第一百二十六章:红尘旅人
临安府中。
伏在岸边精疲力尽的百姓望着那退去的水势,口中叹道:“终于,退了,有活路了……”
临安被这一场水灾淹了大半,庄稼房屋亦是被毁去了大半。
各坊城隍站在江边,望着那退去的水势,心中也松了口气。
临安府城隍轻抚胡须,心中叹道:“此灾过后,临安府估计得好些年才能回过气来,好在是龙君及时止住了江水,也不至于一蹶不振。”
“龙君高义。”
天不遂人愿,这水洪说起就起,临安受此一灾,往后水运平息,不再起水妖之祸,也不再担心有水灾再起。
大乾得龙君掌水,也将风调雨顺,说起来也算是一件好事。
只是死在了这场劫难之中的百姓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有得必有失,这世上终归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念江水势锐减。
在那肉眼可见之下,四周的江水都在退去。
“哗啦!”
江口形成一道漩涡,江水竟是逆流回了无江之中。
水洪退去,江风停滞。
陈九从那天上飘下,落到了那块石碑之前。
石碑上没有字,却是光滑的一片,可说是一块无字碑,其中有天道之力萦绕,难以毁去。
整个念江的水运,皆被这一块石碑镇下。
至此,念江水祸已平。
江岸旁卷起大风,吹动了先生鬓角的发丝。
他沉默许久。
抬起手来,引仙剑入手。
陈九抬起剑来,本是想在那碑上刻些什么,但思索了一下,又觉得刻上字不太好。
“留下告诫便可。”
他收起碧玉长剑,迈步上前,抬起指来,引得一缕江中之水萦绕指尖。
以江水为墨,提笔写下。
【人如草芥,命比纸薄,今有上仙谋人道气运,招来水洪为祸苍生,故焚香告天镇念江水运于石碑之下,水洪方平,人道上仙一甲子不再理人道诸事,人道归一。
念江水运不变,可破碑石者,即可为一方水神,得一江水运,当佑一方风调雨顺,世间万灵皆有其运,道阻且长,心怀公正,才可称一方水神……】
事必,陈九收回指来,只见那江水成字没入了那无字石碑之中,表面上看依旧无字,但只需法眼一开,便可瞧见其上字迹。
这是告诫后来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如这人道上仙,虽说未受多大惩戒,但失去了这人道气运,往后便再无出路可言了。
一甲子岁月,人道气运就算大变,但格局却已注定,也不可能再落入他们手中。
烛江心有所感,开口说道:“陈先生,无江口也落下了一块无字碑。”
无江气运也平息了,如今三江也唯有陈江水运是在龙君的掌控之中。
而无江与念江,若无水神出世,便只会依着春夏交替涨水退水。
陈九摆手道:“太远了,陈某就不去了。”
麻烦不说,他也没必要非得留下些什么,有念江这一块石碑告诫万灵便足够了。
烛江闻言微微点头,说道:“依陈先生所言。”
陈九说道:“如今三江已平,两江水神短时间内估计是不会出世,你也得多费些心思,此事功德无量,也能助你在修行上顺畅许多,这般机会,可不要错过。”
“烛江谨记先生教诲。”烛江点头道。
陈九笑了笑,摇头说道:“你如今可是龙君了,往后可别这样了,被看见了可是要闹笑话的。”
烛江却不在意,于他而言,陈先生便是当敬之人,他又怎敢失了礼数。
陈九看向一旁的白锦道:“白锦。”
白锦上前,拱手问道:“先生有何吩咐?”
陈九说道:“气运一说玄之又玄,有所得必有所失,掠夺来的气运终究不是自己的,切记,福够即可。”
“遵先生言。”
白锦顿首道,他抬起头来,却是问道:“先生可是要走了?”
陈九说道:“陈某脚下有路,不见尽头,自然不会再此停留。”
白锦张了张嘴,出声问道:“能跟着先生吗?”
陈九摇头道:“你的路不在我这,而是在这凡世之中,至于在何处,还需你自己去找。”
白锦沉默下来,听先生这话,估计往后很难再见到先生了。
陈九看了一下众位,也没什么好交代的了,便道:“水运已平,陈某便不多留了。”
白锦上前两步,问到:“先生,陈先生!”
“白锦何时能再见先生?”
陈九看了他一眼,却是不曾回答。
脚尖轻点,一缕清风从剑中出。
“告辞。”
一旁的墨竹拱手,化作一条黑蛟跟在陈九的身后,离开了念江口。
云霭之间的儒衣先生双手负背,立于清风之上,转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白锦站在念江口处。
耳畔是江水涌动之声,他面色平静,心却不平。
烛江走上前来,轻拍他的肩膀,说道:“陈先生走了。”
白锦回过神来,看向烛江,“龙君……”
烛江望着陈先生离去的方向,说道:“陈先生本该就是这样的人,逍遥大道,便是先生所求。”
“你得先生指点大道,无异于是仙人指路,你也无须再想会不会再相见,缘分到了,自然就见到了。”
白锦叹了口气,说道:“龙君可知,白锦其实也只是觉得愧对先生,如此大恩,可我却没能报答什么,心有不平罢了。”
烛江却是笑道:“陈先生可不差什么,欠陈先生人情的多了去了,你我估计也只是其中一个,若真说要还,怕是还不清啊。”
白锦心中一叹,是啊,这怎么可能能还清啊。
白锦思索着,却是忽然问道:“陈先生到底算是怎样的一个人?”
烛江回答道:“此前倒是听陈先生说过,先生不过是来这世间走一遭,来时不沾凡尘,去时亦是如此。”
“就如这凡世的旅人一般,但亦与旅人不同,先生游历红尘,却又不沾红尘。”
白锦闻言口中嘀咕道:“红尘旅人……”
游历红尘,却又不沾红尘。
龙君点头说道:“实乃真仙。”
这世间仙人,就无一人可及陈先生半分。
白锦望着那江边天水一线,呆滞了许久。
方才话语之间,他们竟都忘了陈先生原本是只妖物。
破碗~
第一百二十七章:杯酒入梦
临安起水,淹没大半个临安府,冲毁庄稼房屋数不胜数,急报当日抵达长安。
官家下令开棚施粥,再由各地抽调官兵衙役前往临安作灾后重建。
半月之间,潦草的屋舍便建了将近数千余间,虽说不算太好,但好歹是个去处。
再由官家牵头,引各地富商义捐赠财钱,为灾后重建,共计数十万两白银,一部分拨往临安,一部分则是用于征调民夫……
在这一系列措施之下,灾情可解。临安也在一月之内安定了下来。
退水之后,有人前往念江查看,却见那江口处矗立着一块无字石碑,故请道山真人前来查看,却听那真人说此碑镇压水运,此次水灾也因这石碑而解。
知府百姓高呼天佑大乾,特在此地开设香坛,不成庙宇,香烛在地即可,只需有青烟升起,方成敬意。
此次大水,又有人见真龙巡天,再有锦鲤救人,所见所闻于临安府中流传开来。
在临安稳定下来之后,由官府牵头,在那念江江口立下了龙君庙宇,请道山道长特来作法开坛,香火不断。
龙君庙中又立锦鲤庙宇,祈运求福,亦是香火不断,但这些日来却都不是来求愿的,最多的是来感激感谢之恩的。
那一日被救上来的人仍余下些许记忆,还想起是一条锦鲤救下了他们,却寻不到其主,故而只能来此拜以香火,以示感激。
在百姓与官府的一同努力之下,临安府安定自足,民生逐渐向荣。
袅袅香烟从龙君庙中升起,跋涉数里,化功德香火落入龙君体内。
烛江抬起指来,引那些香火入体,身上的功德金光更加凝实了几分。
临安府与陈江沿岸的香火源源不断,立为人道水神以来,这香火之力已经多的数不胜数,再过不久便可凝聚香火金身。
烛江站在无江的江口,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荒海,如水天一线,望不到头。
他炼化功德香火,深吸一口气,叹道:“香火功德可助修行,先生所说果真不假。”
近来他感觉自己修行愈发顺畅起来,隐约之间还察觉到还有前路可行,心中愈发激动起来。
此次也算是小有所得。
没出什么力,反而是他捡了个大便宜,全都是沾了陈先生的光。
烛江回过神来,看向了那块无字石碑。
此碑便是镇住无江水运的水运石碑,与念江那块无异。
肉眼可见之下,从荒海涌入江中的河水再通过这块石碑的时候便得安定下来,这便是水运之效。
烛江望着那块石碑沉默片刻,口中嘀咕到:“陈先生你不沾红尘,但总归也得留下些什么,免得后世之人忘了先生。”
他抬起手来,化为龙爪,在那无字石碑上刻下字迹。
【天发大水,念江暴动,起水洪而淹万民,后出先生姓为陈,身着儒衣,发固玉簪,以一退敌人道百仙,归还人道气运,使人道归一。
开坛设法镇两江气运,救万民于水火,却不取分毫
……
此碑为证,亦为无江水运镇,可破此石碑者,方为无江水神,顺天理而行,佑人道风调雨顺,且,莫忘陈先生之恩。】
江宁府中,躺在那茶摊摇椅上的儒衣先生打了个瞌睡。
至于平时跟在先生身旁的少年与红狐却是不知道跑哪逛去了,整日没个影子。
模糊之间睁开了双眸。
他揉眼看了一眼外面,陈江风平浪静,比起此前要好上太多。
这世间的一切在不经意之间都在变好,此次平定了人道水运,人道气运也有略微拔高。
同样的,因为龙君为人道水神,开辟了妖族新路,故而妖族气运也在这一刻有所拔高。
是好事。
儒衣先生醒来不久,便有一人伛偻的老者走进了茶铺之中。
是那迎江酒楼的掌柜。
夏末时分,那掌柜却是披着一件披风,时不时还会咳嗽两声,已是老来多病,风吹欲损。
“咳咳。”
掌柜坐下,咳嗽了一声,问道:“先生近来可还安好?”
“还算不错。”
陈九打了个哈切,笑答道:“江宁是个好地方,尤其是这江边,待着清净。”
老掌柜笑了笑,为先生斟了一杯茶水,说道:“先生身子骨硬朗,能见的东西还有许多,不像是我,一把老骨头,也只能在这江边等着。”
等的也只是一死。
“迎江楼怎么办?”陈九问道。
“留给虎子。”
掌柜说道:“就是酒楼里的小二,这孩子身世苦,心也不差,与我当初一般模样,等我老死了,这酒楼就留给他了。”
陈九叹息道:“掌柜都打算好了啊。”
“自然是要打算好。”
掌柜望着那陈江水,嘴角不自觉的浮现出笑意,说道:“本是想死了后让虎子给我扔进陈江里,可近些年渔夫多了,又怕给我捞起来,那可就不安生了,还怪吓人的,索性就在江岸边上挑了块地,死了也能看着。”
陈九点头道:“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江边风景不差,也算清净。
“是吧。”掌柜的咳嗽了两声,笑道:“这地确实不错。”
人之将死,想的事自然也多了,掌柜的心思不深,只是觉得有些事情比较难忘罢了。
眼下的江水便承载他的过往。
陈九问道:“掌柜的还能喝酒吗?”
掌柜答道:“自然是能。”
“那今日便不喝茶了,酒也不错。”
陈九看了一眼杯中茶水,将其一饮而尽,接着便添了杯水洗了洗杯子。
他抬起指来,酒水化作水柱,落入那杯中。
掌柜的眼中也些许惊讶,但却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说道:“原来先生并非凡人,难怪……”
陈九举起杯来,说道:“掌柜请。”
掌柜咳嗽了两声,颤颤巍巍端起那酒,只是因为身子骨差了。
他抿嘴一笑,说道:“请。”
二者将那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掌柜深吸了一口气,那熟悉的味道在口舌之中绽开。
是那陈江水不错了。
他放下酒杯,望着那江水,慢慢的晃了神。
想起了掌柜,想起了江尽愁,想起了那辽阔的陈江。
都是那般美好。
掌柜的伸出手来靠在桌上,撑起了头,说道:“先生,我眯一会。”
只见他缓缓闭上双眼。
在那江风的吹拂之下,沉沉的睡去。
陈九没有看他,只是静静的望着那江水。
当他回过头来时,掌柜早已没了气息,只余下那发白的鬓角随着江风而动。
掌柜的嘴角挂着笑意,想来是梦到了一些美好的事物。
杯酒入梦,此生足矣。
第一百二十八章:江宁现状
陈江口处支起了两个棚子,棚里坐着数位赤裸上身的汉子,正吃着碗里的饭食。
招呼棚子的是几个年岁不大的孩子,卖的东西都很寻常,味道不怎么样,但却能够吃饱,最主要是卖的便宜。
萧无双带着红狐坐在棚子里,一旁还坐着一位身着儒衫的男子。
“这不挺好的吗,比你去偷要好上太多。”萧无双说道。
狐九趴在萧无双的脑袋上,四处望望,对他们二人毫不在意。
这些在做饭菜的孩童便是他那日在小院所见的孩子,如今这三文钱一碗的饭食也能让他们自给自足。
刘锦川没有回答,他望着那些忙碌的孩子,也不知晓这份工能维持多久,总归是能做一天是一天。
“怎么?”萧无双眉头一挑。
“没事。”
刘锦川答了一声,说道:“怎么没见到那位先生?上次先生救了小妹,后来我去寻你们,结果却是谁都没见到,还以为你们都离去了。”
萧无双说道:“前些日跟先生出了趟远门,见识了不少。”
“原来如此。”
刘锦川知晓,打算明日备上薄礼,以谢搭救之恩。
萧无双说道:“也说不准啊,在江宁已经待的够久了,说不定过些日子也要走了。”
“出门游历?”
“差不多吧。”萧无双点头道。
他是偷跑出来的,而陈先生应该也是如此。
萧无双忽然想起一事,说道:“你可还欠着一脚呢,莫不是忘了?”
“怎么会忘。”刘锦川笑道。
“没忘就好,等哪天小爷我心情不好,我就来给你这一脚。”萧无双说道。
刘锦川点头道:“随时恭候。”
萧无双点头,起身说道:“那便祝你们生意兴隆,小爷也就不留了。”
“小兄弟告辞。”
刘锦川起身相送,却见萧无双摆了摆手,离开了江口。
待萧无双走后,刘锦川便走进棚子里帮忙去了。
这些日来棚子的生意一直不差,早上卖些早点,正午下午便卖些能管饱的饭食。
再加上这江边力工也多,几文钱的饭菜也实惠,能吃饱,故而生意也越来越好。
只是好景不长,生意好了总会有人窥觊。
小妹擦了把汗,走上前问道:“阿川哥哥,他们要多少钱啊?”
刘锦川蹲了下来,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没事,哥哥来解决就行了。”
小妹抬起头来,心中却是有些担忧。
昨日便有一群人来要银子,说是江口这片归他们管,若是不交钱,就要将他们的棚子给掀了。
不出意外,下午他们还会来。
若是交了银子,那些人说不定便会变本加厉,更没有赚头了,若是不交,这棚子也开不下去了。
刘锦川有些为难,正思索着对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世道,当真是不给人活路。
……
萧无双回到了江口的茶铺里。
“先生又去哪了?”
不见陈先生生意,于是便坐下等起了先生。
然而坐下不到片刻,却见一位穿着衙门衣衫的捕快带着一众官差朝着这边走来。
为首的捕快见到茶铺里萧无双,有些惊讶,接着便朝着萧无双走了过去。
“萧公子?”
萧无双循声看去,见那人有些眼熟,便问道:“你是……”
“是我啊,衙门的杨师爷。”
师爷指着自己道:“那日陈先生在江边开坛设法,我们见过的。”
“原来是你啊。”萧无双却是皱眉问道:“你不是师爷吗?怎么穿着一身捕快的衣衫?”
师爷摊手道:“衙门急缺人手,来充数了。”
萧无双略带惊讶道:“师爷也能拿来充数?”
师爷略显尴尬,骇了一声,说道:“师爷又怎么样,都是衙门里的人,哪里有难哪里帮嘛。”
实际上只是因为他地位太低了,又被知府大人当壮丁抓了。
在衙门这些年他啥事没干过,看牢房这种事他都干过,总之他便是衙门里最没地位的那个,他也习惯了。
都是应尽职责。
“师爷高义。”萧无双赞叹道。
师爷摆了摆手,问道:“那日过后就没再江边见过你们了,我还以为先生跟你离开江宁了。”
“也快了。”萧无双道。
“那不行,知府大人让下官在坊间寻陈先生,要设宴款待。”
萧无双思索了一下,说道:“这事,你还得去问先生,先生若是没空去,我也去不成。”
师爷问道:“还不知陈先生如今在何处?”
“我也不知道,应该一会就回来了吧,不如你在这等会?”
“也好。”
师爷便吩咐一旁的官差自行巡街,自己则是留在了茶棚里。
陈江边上。
江边的水声潺潺,江岸两边的柳树落了叶,随风飘落。
依照掌柜的意愿,将其葬在了陈江边上。
虎子跪在江边,他便这么静静的跪着,也不说话,只是望着那鼓起的小山发愣,眼泪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
陈九站在虎子身旁,看着那小山,问道:“不立块碑吗?”
虎子低声答道:“掌柜的说立了碑路过的人就怕了,就不愿往这走了,掌柜的乐意清净,但也希望能瞧见几个人。”
陈九点头,接着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虎子答道:“小子今年十六了。”
陈九看了他一眼道:“依掌柜之言,往后迎江酒楼你便是掌柜了,你不过舞象之年,想来多有不便。”
“陈某与你家掌柜因酒结识,也算是半个朋友,若是往后有难,你可去董字商行寻一位叫做正谢云的掌柜,便是说是一位陈姓先生让你去的。”
虎子磕了个头,拜谢道:“谢谢大先生。”
他磕了头后,便回过头接着为掌柜守墓。
“是个好孩子。”陈九心中微叹。
望着这少年的背影,他却是想起了昨日喝酒的掌柜,一样是那般执着,同样眼中有着过往。
以前少年眼中没有,现在有了。
说来也有些好笑。
到了如今,他都还不曾知晓那掌柜的姓什么。
陈九也没打算问,他心想这样也挺好,若是记名字的话,说不定还更容易忘记。
破碗~
第一百二十九章:越来越像他了
今日迎江酒楼紧闭大门,门前落满了柳叶,无人清扫。
虎子拿着块布擦拭着酒楼里的灰尘,手中的抹布都已经干透了,还是不停的擦着桌子。
他的双目迷离,好似想到了许多事情。
悲欢离合,早已是常态。
陈九回望了一眼,迈步离开了酒楼。
江边茶铺里坐着一位衙役,与一旁抱着红狐的少年有说有笑。
直至先生到来,少年与衙役连忙起身,红狐从桌上跃下,熟练的爬上了先生的肩膀。
师爷连忙拱手道:“江宁府衙门师爷杨志,见过陈先生。”
“我记得你。”
陈九坐了下来,给自己斟了杯茶水。
师爷从怀中摸出一页纸张,递上前去,说道:“之前先生留下了龙君神像,如今陈江祠已成,如此神物,理应归还。”
“留着吧。”陈九摆手道:“不过一幅画像,挂在衙门堂中即可,不说有何大用,驱邪镇煞还是可以的。”
师爷大喜过望,连连点头道:“多谢陈先生。”
客气即可,这般有龙威的画像,能留下自然是最好的。
陈九微微点头,问道:“寻我可是有事?”
师爷说道:“是这样的,陈先生开坛设法立下江祠,应是高义之举,知府大人于衙门设宴,先生应为上宾。”
陈九摇头道:“陈某不算是什么德高望重之辈,当不起知府这般敬重,赴宴一事还是算了吧。”
师爷心中有些着急了,说道:“若是陈先生不去,那这宴会还有何意义。”
陈九说道:“有这点闲工夫,倒不如想想如何救济这江宁府里落魄的孩子。”
师爷眼珠子一转,心中一慌,莫非是陈先生瞧见什么了?
师爷疑惑问道:“知府老爷这些年兢兢业业,拨下了数千两银子救济落魄之人,江宁怎会还有落魄孩童?还望陈先生是从何处听来的?”
“可不是听来的。”
“是亲眼所见。”陈九抿了一口茶水,说道:“你也不常待在衙门,为何就没在这江宁府里走一走,多走走就能瞧见了,你说有几千两银子?我看该是没这么多吧。”
萧无双张了张口,心道先生原来还记得这件事,他以为先生都已经忘了。
师爷眉头一凝,连忙俯首道:“此事小的确不知晓,还望陈先生给些时间,小的自当禀明知府大人,绝不让江宁府再有此状。”
“尽力即可。”
陈九说道:“世上苦难的人数不胜数,总归是救济不完的,倒不如给他们找一份工,茶铺也可,小厮也可,不饿死就好。”
说到这般地步,师爷也没脸再提宴请之事,如今他只想赶回衙门问个清楚,问问那几千两银子都到哪去。
只见他拱手道:“小的无颜再请先生,待查清此事后,再来见先生。”
陈九抬了抬手,将那茶水放回了桌上。
师爷火急火燎的就离开了茶铺,朝着衙门赶去,眼神无比凝重,他虽有时玩闹,但若是真办起事来,也不会有半点拖泥带水。
坐在一旁的萧无双开口说道:“先生心真善。”
“不过三两句话,可不算是善。”
陈九摇头道:“仁心之辈穷尽己力,可称大善。”
萧无双思索片刻后,问道:“先生是要我穷尽己力?”
陈九摇头道:“穷尽己力,大善不错,但此等境界,乃是佛,人有七情六欲不可断绝,故而才有人间烟火,以佛心治世,救不了世人。”
萧无双愣了片刻,似懂非懂,却是接着问道:“那该如何?”
陈九平静下来,说道:“若谈治世,君子心仁,却失决绝之心,难平世道,枭雄心狠,却少有仁心,亦难平,唯有二者皆俱。”
萧无双连连点头,好奇问道:“那依陈先生,小子算什么?”
“你啊……”陈九想了想,说道:“既不是君子也不是枭雄。”
萧无双眨了眨眼,追问道:“那是什么?”
陈九玩笑道:“乍一看倒是有模有样,实际上与街上的纨绔无异。”
萧无双思索了片刻,却也没觉得先生说错了,还点头道:“先生说的有理,真是一针见血。”
陈九无奈一笑,这小子脸皮是厚。
狐九看了一眼萧无双,眨眼道:“傻小子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陈九大笑一声,伸出手摸了摸小狐狸的额头,说道:“就连狐九都骂你了。”
萧无双挠头一笑,也没不好意思。
毕竟,脸皮厚是他的行事宗旨。
墨竹在这江宁府里闲逛起来,说起来,他也有许久没在凡世逛过了,又见了许多新奇物件,大开眼界。
一连逛到了日暮时分才回了茶铺。
萧无双已经回了客栈,只余下陈九与小狐狸还在茶铺里。
陈九抱着一本杂书瞧着,时而翻上两页,觉得没意思了便换一本书看。
墨竹走上前问道:“看什么呢?”
陈九回过神来,合上书给他看了一眼书名,只见书页上写着——《南楼记》
墨竹问道:“这是话本吧?你还看这些?”
陈九放下《南楼记》说道:“这书里讲的是青楼女子与书生的爱情故事。”
墨竹略带惊讶道:“这种俗套的故事,你也看的进去?”
陈九微微一笑,说道:“话本小说中多有苦难,《南楼记》俗套是俗套,但故事的结尾却极为圆满,就当是换换口味。”
“我以为,以你如今的性子会看些圣贤之书。”
墨竹啧了啧嘴,笑道:“果然啊,你还是你,当初能说出‘干翻雷劫’这种话的,也只有你了。”
提起这事陈九也不由得一笑,说道:“那时的我可比现在有趣。”
他的目光望向那江边的落日,说道:“先生走后,你也走了,山里也没有个说话的人,慢慢的我也变的不爱说话了。”
墨竹道:“所以你就成为了先生?”
陈九回过头来,问道:“先生?说的是教书先生的先生,还是乾先生?”
墨竹摊手道:“你自己心里不明白?还来问我?”
陈九沉默下来,却是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拿起桌上的茶水,将其一饮而尽。
却听墨竹忽然说道:“你真的越来越像先生了……”
陈九微微一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将那茶杯放回了桌上。
心中默默答了一句:或许是吧。
第一百三十章:鹿仙君
远在万里,山中之山,凡人不见此山,唯有仙缘者可见。
山上呈现青玉之色,殿宇不算恢弘,错落在山上。
在那后山凉亭之中,有虚凝的身影坐在那棋盘之前,落下一字,口中说道:“听弟子们说,这世间又出了一位仙君?”
对面坐着一位身着青衣的道人,白眉白胡,而他的身后,还站着一只拨弄羽毛的白鹤。
此地正是青玉山,道人便是那青柏道人,而与之对弈的,便是青玉山的府君,也是此山之神。
青柏道人抚胡一笑,说道:“老夫之前便与府君提过此人,可不是寻常仙君。”
前些日有一人,以一敌人道百仙,镇压了人道水运,使人道归一。
而这一切却都是只因一人而成的,而后便传出世间多了一位道行高深的仙君,唤作鹿仙君。
“提过?”
府君倒是有些疑惑,问道:“我怎么不记得你跟我提过什么人?”
“不是人。”青柏道人摇头道:“府君可还记得陈先生?”
府君愣了一下,回过神道:“是重山里的那个真仙!?”
青柏道人点头道:“正是。”
“他居然出来了。”
府君眼眸呆滞,说道:“倒是想见见。”
只可惜,他无法离开此地。
身为府君,他与青玉山共存亡,也离不开这座仙山,若无他在,青玉山也将沦为寻常山峦,这是万万不可的。
青柏道人落下一子道:“临走时我将《山河敕令法》留给了陈先生,也算结下了缘,若是想请来先生应该不难。”
“若是请来,我也能好好请教一翻,说不定也能得个仙人指路。”府君笑着说道。
青柏道人道:“以陈先生的性子,还真有可能,说不定陈先生也有法子解决府君如今的境况。”
府君怔了一下,却是摇头道:“山中之神是无法离开所辖之山的,若是离了我,青玉山也会沦为凡山,再说了,这数百年都过来了,我也早就习惯了。”
青柏道人却是心中一叹,也没再劝些什么,府君留在此山是为了报答青玉真君的恩情,情分还不完,他是不会舍弃青玉山的。
‘啪嗒。’
“啪嗒。”
棋盘上黑子白子成片,逐渐形成攻势,亭中也安静了下来。
府君好奇问道:“那位陈先生如今可解《山河敕令法》吗?”
青柏道人道:“府君可知晓前些日子人道水神之事?”
府君回忆了一下,点头道:“这我倒是听山中弟子们说起过,听说是一位真龙,应是顺天势成的水神,可有什么不对?”
青柏道人解释道:“真龙虽说掌水,但神位却不是说顺应天理就能有的,乃是陈先生于陈江口开坛设法,以山河敕令册封出的人道水神。”
府君拿着棋子的手停滞在半空中。
他瞪大了眼眸道:“这么重要的事,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我也是才知晓。”青柏道人叹道。
他又何尝不是震骇,《山河敕令法》已有数百年未有人掌握,但在陈先生手中,却还不足一年,就已然能册封水神。
“陈先生不愧为真仙。”
青柏道人赞叹一声,说道:“《山河敕令法》于青玉山而言极为重要,但如今陈先生在游历红尘,我等也不一定请的到他,只有另寻机会。”
府君平静下来,说道:“倒也是。”
就算是有情分在此,也不是说请就能请来的,真仙应是逍遥世间,又怎会受此繁琐事务牵连。
“但也有个好消息。”
青柏道人话音一转,抚胡笑道:“府君可还记得,前些年我从凡世带回来的那个少年?”
府君道:“可是刘槐安?”
“府君也曾留意过他?刘槐安举目无亲,自小便没了爹娘,唯一的亲人也死于尸祸,经历了这么多,却还有玲珑之心,难能可贵,再加上资质也是尚佳,我便将其收入了仙山。”
青柏道人抚胡笑道:“不过几年,他便已能掌握敕令之法,更为重要的是,我让他看了《山河敕令法》,他足足看了有一个时辰,都不曾有异样。”
“未有异样!?”府君惊骇道:“你的意思是说……”
这山上弟子也不算太多,这数百年来,见过山河敕令法的弟子全都一知半解,只当所述是一篇天书,不仅是他们,连青柏道人亦是如此。
青柏道人说道:“若是好好引导,说不定他能悟得《山河敕令法》其中真意。”
“当真如此?”
“岂会哄骗府君?”
“善。”
府君大笑一声,说道:“青玉山出世有望!”
“是极。”
‘啪嗒。’
青柏道人手中棋子落下,只见那棋势已成,胜负已定。
府君诶了一声,指着他笑道:“好啊你,竟钻本君的空子。”
青柏道人拱手笑道:“贫道小胜半目子,承让承让。”
世间出真君,以一敌人道百仙,平人道水运,于百仙手中夺人道气运,归于凡世人道。
此事足以震骇整个修真界。
人道气运这些年来一直都在人道上仙的掌控之中,极少有仙人会去皱他们的眉头。
其实这些人道上仙并不算道行多深,只不过他们拧成一股绳,成了势,故而才没有人愿意去招惹。
倒没想这世间出了个狠人,竟能震的人道百仙,修仙界的仙人大呼痛快,他们早就看这些人道上仙不爽了,如今终于有人收拾了他们。
鹿仙君一名很快便传播了整个修仙界。
不曾见过,但却听人说起这位鹿仙君,最为显眼的便是身旁带着一只灵宠红狐。
修仙界的仙人将其记子啊心中,往后若是见了那位鹿仙君,也不能失了礼数。
“为何是叫鹿仙君?难不成坐骑是一头鹿?”
“我倒是听说,这位仙君没有坐骑,就是身旁跟了只赤狐。”
“难不成是名字中有鹿?或是道号?”
“猜来猜去,能猜到些什么,我等机关算尽,都不曾算出这鹿仙君半点,若是真好奇,不如去凡世瞧瞧这位仙君,听说他如今正在游历凡世,指不定就碰到了呢。”
“哪有这么容易。”
只见一位手持玉珠的道人回头笑道:“嘿,老夫倒是觉得不难,再说也有好些年没回过大乾了,正巧也回去瞧瞧。”
破碗~
第一百三十一章:棋子异动
陈江口的民棚里坐满了汉子,喝热乎的米粥,备上一点咸菜,便是一顿,虽不算丰盛,但粥却可以加,不另收银两。
刘锦川充起了烧火的伙计,弄的一头灰尘,脸上沾了一些黑灰。
小妹在一旁收钱,一日之间进账便有数百文,刨去成本,也能赚个不少。
日暮之际,太阳落山。
江口做工的汉子们都吃饱了归家,几个孩童围在棚子里,数着今天赚到的钱。
“小妹小妹,今天赚了多少?”
“可多了,足足有一百六十文。”
“这么多?!”
“可以给大伙添件衣裳了,这样二哥也能跟我一起出来了。”
“好啊,好啊。”
孩子们围在一起脸上洋溢起了笑容,刘锦川站在一旁,瞧见他们开心,他心里也开心。
却在此时,江口处走来一群人。
他们穿着麻布破衣,许多人身上还带着疤痕,一伙人走进了那民棚里,坐了下来。
为首之人面容阴冷,眉间有股子煞气萦绕。
刘锦川眉头一皱,将一群孩子拦到身后。
身后的小妹有些担心道:“阿川哥哥……”
刘锦川轻声道:“没事,你们就在这里等着,不会有事的。”
说罢,他便走上前去。
只见身前是七八个凶神恶煞之辈正紧盯着他,这些人长年游走在街道江口,乃是当地的帮会,而江口这地方,则是归他们管。
刘锦川提起一旁的茶壶,上前侦察道:“这位大哥,先喝杯茶再说吧。”
那人喝了一口茶水,说道:“老子也不是说故意为难你们,江口这地一直以来都是我们清水帮的地盘,你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在这做生意,已经是坏了规矩。”
刘锦川张了张口,说道:“我们做的都是小本生意,进账也不过百文,您要五十两银子,实在是拿不出来。”
那人摇头道:“要么给银子,要么这棚子就别开了,老子体谅你,谁来体谅老子。”
“老子要是不收银子,上头的也不会放过我,五十两已经很少了,若是给不起,那便换个地方吧,这江口不是你们该待的地,再说了,这世上人吃的人的事还少吗?”
刘锦川嘴唇微张,半晌后便答了一声:“知道了……”
这样的生意,去了别处可赚不到什么钱,也唯有这江边劳力最多,勉强能赚个温饱。
养活七八个孩子,可是难上加难。
清水帮的汉子看了他一眼,开口说道:“小子,赶紧走吧,不然换个人来,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刘锦川点头,舒了口气道:“谢过大哥了。”
汉子听刘锦川这话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小子是明白人。”
他又何尝想逼迫这些个穷苦的娃娃呢,可上头的人都提起了,也没办法坐视不理了,上头是说要二百两,他也只要五十两罢了。
他是这江口的混子不假,但也不是丧尽天良之辈,心中总会有恻隐之心。
想当初,他还不在帮里的时候,还不是吃不饱穿不暖。
汉子拍了拍刘锦川的肩膀,说道:“活着都不容易,只是老子本事不到家,收不了你们,莫怪就是。”
他话音一转,问道:“我这弟兄们也还没吃饭了,还有剩的吗?”
刘锦川道:“还剩些热粥。”
汉子道:“那就上上来。”
刘锦川沉默片刻,起身去取碗盛粥,这一行足够八人,那锅里的粥也见底了。
八碗热粥端上了桌,为首的汉子看了一眼身后的弟兄,说道:“吃。”
八位壮汉坐了下来,皆是沉默不语,喝起了桌上的米粥。
刘锦川坐在一旁的桌上,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们吃。
四五个孩子躲在棚子后面,也不敢上前,心中都有些担忧。
片刻后。
汉子碗里的米粥空了,他擦了擦嘴角,说道:“都吃完了?”
“嗯。”
“吃完了老大。”
“那就走。”
汉子起身,看了一眼一旁桌上的刘锦川,接着便带着那七八个弟兄离开了民棚。
见这一群人逐渐消失在江口处,刘锦川才起身去收拾碗筷。
走到桌前的时,他却是愣住了。
只见那碗中放着碎银,八个碗无一不是如此。
刘锦川伸手将那碎银拿起,放在掌中,沉默许久。
他深吸了一口气,望向那汉子离去的方向,口中念叨:“世上还是有好人的。”
只可惜,世道不平,好人也难做。
小妹跑上前来,扯着刘锦川的衣角,问道:“阿川哥哥,你没事吧?”
刘锦川摇头道:“我没事,只是这棚子,我们以后可能开不下去了。”
“没事的。”小妹说道:“总是会有别的办法的。”
刘锦川摸了摸小妹的头发,有些心疼起来。
想起以前他那么小的时候,可没这么懂事。
若是这些个生在个好人家,这般懂事便是件好事,可他们孤苦无依,那这便算不得是件‘好事’了。
天机棋盘上棋子林立。
陈九微微皱眉,却见其中一枚棋子暗发微光,似是异动将起。
他伸出手触碰到那一枚棋子,接着便是一愣。
他口中呢喃:“怎么会是在这个时候?”
这枚棋子在棋盘上本是一颗废棋,谁知此刻竟忽然活过来了。
陈九抬起手来掐指一算,顿时心中了然,念叨道:“竟敢以身入局,难怪会如此。”
仔细一想,此次的事情,估计也跟他从百仙手中夺回人道气运有关。
萧无双见先生望着那棋盘神神叨叨的,不由得有些好奇道:“先生,这棋盘上有什么东西吗?”
他反正是什么都没瞧见。
陈九侧目看向他,问道:“边关平定了多少年了?”
萧无双答道:“上次北漠来犯,还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小子那时差不多才出生,估计也有个十余年了吧。”
“先生问这个干嘛?”他有些不解。
陈九收起棋盘,泯了一口茶水,说道:“天有变数,有人以身入局,妄图搅乱人道气运,恐怕有大乱将起。”
萧无双听的有些头大,说道:“小子有些没听明白。”
陈九回过头来,目光紧盯着他。
只听先生活道:“你得回去了。”
萧无双闻言一怔,端着茶壶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第一百三十二章:月下迎客
入了夜后萧无双便回了客栈,走时眉头紧锁,心绪也有些杂乱。
陈九则是没着急回去,带着狐九走到了江边。
微风拂面,侧耳听江水,先生站在月下,凝望着平静的江面。
肩头的狐九甩了甩尾巴,问道:“先生,我们不回客栈吗?”
陈九摸了摸它的头,说道:“今晚有客人来。”
狐九眨眼问道:“客人?什么客人?狐九认识吗?”
陈九微微摇头,说道:“先生我也不知道啊。”
他算到今夜会有人来找他,可具体是谁他也不知晓,卜算可闻天机,有多大能耐就能知晓多少,只能说道行不到家。
连他陈九都算不到的人,想来是不简单。
陈九带着小狐狸在江边走动,便见那不远处的江边有一处小亭,便迈步走了过去。
许是入了夜后少有人在江边走动,连这夜里都显得有些寒凉。
陈九坐在了亭中,静静的等候着客人的到来。
狐九从先生肩头越下,趴在凉亭的边角上,它抬起头看向了天上弯弯的明月。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蜜饯的模样,肚子也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狐九咽了咽口水,说道:“先生,先生,狐九想吃蜜饯。”
陈九手腕一翻,拿出一颗蜜饯来放在了掌心。
狐九蹦蹦跶跶的跑到了先生面前,拿起蜜饯吃了一小口,笑的眼睛都成了月牙状。
“先生真好。”
陈九摸了摸它的头,说道:“你这么贪嘴,往后可养不起你了。”
“那……”
狐九思索了一下,看向了爪里的蜜饯,有些心疼的分出一半来,递到先生眼前,说道:“分先生一半!”
陈九笑了一声,接过蜜饯来放进了嘴里,甜腻腻的味道也算不错。
狐九高兴道:“吃了狐九的蜜饯,就不能把狐九丢下了哦。”
“好,好。”陈九摸着它的头笑出声来。
这小狐狸,总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一人一狐望着那平静的江水,吃着手中的蜜饯。
狐九咀嚼着口中的蜜饯,侧目望了一眼先生。
先生眼中是明月与江水,或许万物都在先生的眼中。
而狐九的眼中却只有先生。
狐九眯眼一笑,已经足够了。
……
亭中的先生撑起了脑袋,大抵是皎月也会疲倦,他也跟着疲倦了起来。
陈九打了个哈欠,打算小憩片刻。
有这江水,有这明月,何愁琐事不可忘,又何愁梦中无千秋。
狐九打了个哈切,在那江水的吹拂下,它也感到有些困了。
“呼。”
却在那江水尽头,只见数朵花瓣顺着江水飘来,各色的花瓣仿佛是形成了一条路,朝着这江边小亭而来。
“滴答。”
似有滴水之声响起,又觉江风微动。
又一人脚踩江中花瓣,在那江水的倒映之下,仿佛是踩着漫天星辰走来。
亭中的儒衣先生睁开双眸,看向了江水尽头走来的人。
见那花瓣,他便猜到了这人是谁了。
狐九瞪大了眼眸,指着江水的花瓣,说道:“先生先生,好多漂亮的花花。”
“那可不是花。”陈九笑道。
狐九疑惑地看了一眼先生,有些不解,这不就是花吗。
远处之人踏着花瓣而来,只见此人一袭长发垂落,面目清秀,眉梢似有一道花瓣印记。
此人见了亭中的陈九,与之相视一笑,接着脚尖轻点那江中花瓣,纵身而起,往那长亭飘去。
“道友好眼力。”
白衣仙人抬起手来,只见那江中花瓣在肉眼可见之下逐渐淡去,最后化作漫天光点,落入了江中。
陈九见那光点消散,脱口道:“镜花水月。”
“也可以这么说。”
白衣仙人拱手道:“想来先生是算到我要来。”
“陈某也只是知道有人要来罢了,却没想到是百花仙君亲临。”陈九说道。
百花仙君笑着说道:“在下早年游历红尘,得见百花,欣喜之余便立下字号,号百花居士,至洞虚境后,世间仙人便尊称我为百花仙君,如今得见先生,才知何为仙君,吾不及也。”
“仙君客气了。”
陈九摇头道:“陈某不过山中鹿妖成精,又怎么可比仙君。”
白衣仙人飒然一笑,说道:“若是先生都不可称仙君,这世上还有谁可称仙君,先生是非凡之人,吾之道不及先生微末。”
“谬赞了。”
陈九摇头道:“仙君入凡来见,可是为了昙华一事?”
“也不全是。”
百花仙君解释道:“先生可为昙华解开《百花图鉴》,想来道行也不低,一时兴起,便想来见见先生,若可论道一翻,也不虚此行。”
陈九说道:“海棠与我相识,陈某也只不过是帮个小忙罢了。”
“海棠……”
百花仙君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陈九。
那日海棠告诉他说,已经找到了值得托付的人,原来就是先生。
“倒有一事,陈某一直好奇。”陈九说道。
“先生请讲。”
“当初本君见海棠之时,她灵根已毁,被困于重山之中,却还不知前因是何。”
“此事,说来话长。”
百花仙人答道:“不如先生自己去问海棠?”
“看来还不是件小事。”陈九道。
百花仙君道:“她闯了大祸,被困重山也是一种保护。”
“既有难言之隐,那陈某便不多问了。”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还不知仙君如今在何处修行?”
仙君答道:“乃是一处无人之境,若是往后先生去了修仙界,可来做客。”
陈九倒是有些好奇,问道:“修仙界到底是什么?是自成一界?还是如何?”
“非也。”
仙君摇头解释道:“修仙界亦在天道之下,过了两届山,便算是进了修行界,仙人可知天机,也是为了避免无意间对凡世造成太大的影响,故而才有了如今的修仙界。”
“两届山……”陈九思索了一下,问道:“可是天元子所在?”
百花仙君答道:“两届山这数百年来都是道尊的弟子在镇守,先生竟还认识道尊?”
“见过几面。”
陈九伸出手来,酒壶在手,说道:“也无茶水,尚有人世凡酒,仙君莫嫌。”
“怎敢。”
百花仙君笑道:“既是先生酒,自然要好好尝一尝。”
破碗
第一百三十二章:点睛之笔
也。尽酒,江是江愁陈是水
倒…是得道,酒有君花“就般说中水像仙美想前,由亮成有竟,眼入像:…还些这世喉凡一没不…酒百”
来一不说出却所,东,西出了个某说但是不来又然索思以像下君样。,得觉仙
”的君水的应江想陈:道说这。说吧仙“,眼是九下
!:“是正恍花百然仙君道”
悠般尽愁来心尽叫“的间也巧水入是,。得愁万悠缘这机,下世,江思酒江合”我
“难怪”……
这是原水而会。应觉下来江的得君他了说花,水酒声眼他江百像仙,怎一么就让道成
此微:,微道许灵仙头味赞酒酒”点“,若诸差仅他滋多界论不。
怎又先下既着尝的在是能生”着酒了掖,。“藏
一之端,在着两桌一摆中摆盏花长百玉上君。杯还袖盏白,酒了亭仙挥长桌
玉。翻手中现浮白他一,见手只腕瓶
白顺着莹液入中的口晶之玉瓶提杯瓶流玉酒,酒轻。
间数,瞬。香花亭之漫之弥长转种着中
,它香扑花,想抬九。饯来那了蜜狐头起鼻让起
!好香”“
旁来出狐九。那从长了钻一亭
的咽咽桌什着玉桌:了白口好吃了?说,“那短瞧眸的摆露么杯两,个出”双上,酒着着道水是它隔
道君灵?仙向那宠百,一”是声,双狐了养生看先咦耳的这:了问“花
家陈它“如,就”不,般。时了人它,是嘴灵着就早有便常一啊某宠是跟些贪很算,
”伸九见了可么:陈子,前面便出道九这能。狐,爪客在九“人礼不失狐
答有忙,“狐了:闷一子郁声些缩哦。爪”九了回连应的
是眼这,而天亮打却禄道:一气前过因俱仔生君“由?来之,不了这理也来细”不一合百眼,佳只量,后天仙是到为花所得声福想之道行运暗运遇了一先,吧红狐
”好“只道:命九陈。它
命极。这遇一狐了红,说也先是是君道到,它“”花:,声仙的跟生百笑数
”眨你,?么么有九什在些狐了道不说眨:,狐懂为“啊什们听解九不眼
了伸敲在的九它头出上手。敲陈来额,
”。哟哎“
生!抱道愤“先幽”嘛:我狐一干了愤袋着生,九怨看脑先,了眼打
晓九抬下样开,连。便来狐,起九知躲接手陈会怎了忙
不,先”我生不狐,了问九。不,了了问问“敲了别
,荒先远狸远。生小的狐落离逃而
君声大:趣状趣花,”“仙有。实说道一着笑百见,有
赤心狐红之子。还竟有
怎先。生的正差会么眼位常想光呢又这,来也
“顽”陈。是说道九就。皮它
妖当收也花顽有百,,下起着头多他不那要太点花些确过仙了上初的比君,皮好实笑
尝酿他为酒,:而子白此君端酿成了”道说五尝好起是可玉名。,得成甲只本生收酒集百乃杯瓶花,一,先好“百花制
气“。了不”某陈客便
“。”请
“”。请
起杯了者端口玉,酒中轻抿酒杯白水。一二
厚酒醇鼻香花,香扑
如是是便比是,一润酒酿温来下天尽若酒一。仙愁,,液灵乃与下个玉个那地起江
百就不,酿也可无是比本却,此二凡性。也者这酒花如是
菊花…花、丹牡花梅桂…
又绕间香花之种杂分香花出。不数齿却,唇种糅辨萦每能百
绪,之思间身飘便将是。,中香置前便花花于之百海口入眼
便放见齐花,。酌小一百可口
道…仙果一真酿:“了叹”陈,九气…舒口是
却仙百是君酿摇道“花”缺可有仙仍不:失,。说头假
百九”“头:错,太陈花不觉仙君干净了道。也点说得说过的
愣倒言君是。仙百一花闻
模陈陈可错了是见,?样九便般说问“”:某道他这
没生认先也,:”所言“否有道错花仙并百不君。
“蜕的出道来直的有酿有如酒凡也但境至之生人,花尝够制。下,直便之双”能虚也,,入先的算手在酒已境不今打数之百至了,过唯足成此,酒洞至有这了日时
能之。一之能所世是若,通少身与便自这上相人遇想缘,算少法又到能场
陈,人红,气红,入酒中出走,尘尘是陈出之某应许心酒异得烟人九间中,是在净红道是而怪火:却是瑕君走尘你了我从抚不干”笑意觉是无,因,为慰若才有眼仙亦在“
,下酒“之知见:能却逢也花说仙”说幸先生,话老杯道是千在君己遇百。是
位了是俗不君耐不,可可某谬“俗看赞也实先际似。”仙生耐,,陈上
“”哈哈哈
白君花,”说声百。:一“当到笑大放大仙浮
杯之举,九饮对。与陈
人杯。入,,却数了二喉只酒烈酒酒尽之喝中温润出是之被味
气酒这些放差叹可反,些仙息杯差酒下放候。,火而烟白”这惜玉了“道在,:君是时
巴这,借如下了酿瓶摸问摸头九”何抬道陈?:我“花百
百:花”手请生道“便仙伸君。先
在,起来前起见升眼刻一了瓶炊道那有却思之色远头抬片,。陈起拿玉方酒下放白烟月九索,
里招来缕炊出着来手数烟他。那一,伸隔将,
“呼”。
瓶微中烟。一,炊拂那风缕吹入落
倒酒将酒九,了两中入出,着晃杯。融炊便接瓶酒陈之晃那来烟瓶
仙再试”君且“。试
小一了酒抿花下着疑迟,百口起,白。仙一玉轻端君来杯了接
出如,笔道点之多的同将补原缺,花一味本净干那点百是。中的之却失,齐睛股一了
…“…”这
了半捻酒晌玉仙君杯白。着愣
生道由起:不问了“得,先?放去进时”抬何物头
:”饭“了笑陈烟下过道九。炊月一煮的家做罢是人缕不
的,又起君愣酣紧了是便笑。淋笑百言接一闻漓仙,来畅着花
原来如来这,原般如“”啊。此竟此,是
人,净差便缕间百火酿过干烟一花是。的太
的月人是不气家烟饭正人吗火这而的做间之烟炊,好下。最
此睛一龙犹如画。点,笔如
道君意。笑百吾“凡及,真,仙也拱淡去先的”手果不生花不:
年困了扰位的被破百题随去手他先,竟近。生问这
由不来。也了佩这他得,钦一起刻
第一百三十四章:镜花水月
这位先生是个趣人。
但若是说是人,却也有些不对。
但在百花仙君眼中,却并未有半点偏见的眼光,他也从未看不起过妖物。
“百花酿,成了。”仙君略显欣慰,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他转头看向陈九道:“还得多谢先生这点睛一笔。”
陈九微笑道:“缘至于此,又何必多谢呢。”
“是极。”
百花仙君道:“在下能与先生相遇,已是一场缘法。”
“多年前在下喜好百花,故而立下了《百花图鉴》,机缘巧合之下,明悟了大道,这数百年来顺风顺水,立仙君之位。”
百花仙君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先生所行至道与在下略有相通之处,不如论道一翻?”
陈九捻起酒杯,泯了一小口,却是微微摇头。
“先生不愿?”百花仙君道。
“而非不愿。”陈九指尖在那桌上轻点,说道:“方才,你我不就是在论道吗?”
百花仙君回忆起刚才所述,说道:“方才先生与我只论了酒,又怎算论道?”
“可陈某不单是在论酒。”陈九说道。
“红尘……”
百花仙君怔了一下,忽然间明白了过来。
陈九说道:“心念通达便是道,无关乎外界,你从红尘走出化凡为仙,本该是居士,却成了仙君,人间红尘才你的归宿。”
百花仙君深吸了一口气,回过神来。
有时候明悟便在一刹之间,这便是道至玄妙。
在那无人之境待的太久,身上的红尘烟火早已被磨尽了。
从红尘走出的人,又怎能丢了那烟火之气。
“先生行那点睛一笔,点的不仅是酒,更是点破了在下。”
他拱手道:“先生之才,在下佩服,指点之恩,没齿难忘。”
“这也是恰逢其会。”
陈九笑道:“并非指点,只是缘至于此罢了。”
仙君却是摇头道:“可指点又怎能算是论道。”
说罢,他便盘膝而坐。
只见他抬起手来,眼前仿佛出现了一面镜子,如水面般透亮,倒映出第二个他。
只见镜中之人从中走出,立于陈九身前。
两位仙君,一位是真,而另一位则是从镜花水月中走出。
这二人一同开口道:“于无人之境见那水天一线,心有所感,一甲子岁月悟得这镜花水月,便以此与先生论道。”
陈九和煦一笑,说道:“那便多谢仙君了。”
百花仙君和煦一笑,接着便说道:“所谓镜花水月,并非真假分明,乃是在那真假之间……”
赠余点睛一笔,便还你一场镜花水月。
这一场论道,却成了百花仙君一人独道。
……
斗转星移,月影转移。
江边小亭之中,还未黎明,却起了大雾,在那儒衣先一念之下,便起了大雾。
儒衣先生闭上了双眸,日月星辰在这一刹尽数消散,化作虚无。
身旁的小亭、江中的江水、岸边的柳树……
这一切,都在一念之下消失殆尽。
百花仙君心中惊叹,不解为何先生的镜花水月并非由实物而来。
所谓镜花水月之法,便是将眼前所见之物收入镜中,更像是困物之法,但更多的妙用,则是化镜中为亦真亦假,俱现而出。
可先生的镜花水月,竟只是一场大雾。
着实怪异。
百花仙君却又不敢打扰,只有静静地看着。
一旁的红狐见周围起了大雾,自己身处一片空寂之地,索性先生还在身旁,便又趴着呼呼大睡起来。
于它而言,只要先生在,天塌下来都是睡觉重要。
仙君见这红狐如此淡定,心中甚至都有些佩服起来。
直至数个时辰之后,黎明升起。
周围大雾也逐渐散去,江水柳树也随着大雾消散逐渐出现在了眼前。
依旧身处于江边小亭之中,刚才所见,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陈九睁开双眸,吐出一口白雾,低头道:“多谢仙君赠予陈某一场镜花水月。”
“先生竟能一夜悟透。”
仙君无奈叹道:“在下可是足足花费了一甲子。”
陈九笑道:“仙君道得详细,是陈某也是捡了便宜。”
仙君摇头否认道:“是先生悟性在此。”
这镜花水月可不同于别的法门,他所述的也只是自己这些年所得,能不能领悟,还是得看悟性。
若非悟性极佳,又怎能一夜领悟,闭眼之间,便是茫茫大雾。
仙君问道:“却不知,先生的镜花水月,为何只有大雾迷眼,一片空寂?”
“乃是陈某梦中之景。”陈九说道。
百花仙君一怔,却是问道:“是将梦境收入了镜花水月?”
陈九却是疑惑道:“仙君为何这般看我?可是有什么不对?”
百花仙君回过神来,盯着陈九道:“在下所知的镜花水月,从来都只能收入真实之物。”
“先生到底悟得了什么……”
梦本就不是真的,又如何能入镜花水月之中,若是这般,又怎能算是镜花水月,已然出了亦真亦假的境界。
此言一出,亭中安静了片刻。
陈九听了此话后也是有些不解,照他的理解来看,镜花水月不就是一个真假之间的道理吗。
百花仙君沉默半晌,只道了一句:“先生的镜花水月,在我之上。”
仙君叹了口气,他心中难怪有些不平衡。
一甲子岁月,他才悟到了这般境界,可这位先生,却仅仅只用了一夜时间,便悟得了镜花水月,甚至还远远地超过了他所悟到的境界。
陈九一时语塞,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仙君所述镜花水月,乃是由真化假,再化真假之间,但陈某觉得……”
“先生不必再说了。”
百花仙君打断了陈九的话,无奈笑道:“还是待我平复下心绪,再来找先生吧。”
陈九嘴唇微张,叹道:“好吧……”
百花仙君点了点头,抬起头看向了远处冉冉升起的朝霞,说道:“已至天明,便不多留了,过几日再来打扰先生。”
陈九拱手道:“告辞。”
“先生告辞。”
话音遗落,百花仙君的身影消失在小亭之中,只余下陈九与那小亭中酣睡的红狐。
陈九坐在长亭之中,无奈一叹。
他好像在不经意之间打击到了别人了。
罪过罪过。
破碗~
第一百三十五章:叩首三拜
萧无双坐在客栈的房顶上,望着那天上明月,盯了好一半晌,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后,又接着想事,望着明月再次愣神,如此往复。
直至那黎明升起,初生的第一抹朝阳映入眼帘,他才发觉原来黑夜竟是这般短暂。
他低头看去,见陈先生抱着熟睡的狐九往客栈走来。
萧无双顿了一下,接着便从那房顶上跃下,唤道:“先生。”
陈九压下狐九的双耳,以免它被吵醒,望向萧无双道:“你一夜没睡?”
萧无双点头答应一声:“嗯,睡不着。”
陈九笑了一声说道:“是觉得还没逛够?不太想回去?”
“也有一些吧。”
萧无双叹息道:“最主要的还是小子没学完先生说的道理,若是就这么离去,往后就再难见到先生了。”
“怎么又没学完?”陈九笑问道。
萧无双说道:“先生如今只教了我做人,可如何规矩这个天下,先生可是一样都还没教。”
陈九说道:“陈某其实也不懂如何规矩天下。”
他不曾看遍这个天下,又何谈治世,这世上总是会有他不懂的东西的。
但那又何妨?萧无双身怀气运,本就是那个顺应天道契机而出之人,了解人世纷争,也只有在他的手中才能实现。
只须教其做人做事的道理,其余的便不用再多操心。
萧无双有些不解,望着先生,听先生接着往下说。
“凡世的规矩本就该由人定,决定一切的,也只是立下规矩的人,人如何,规矩便是如何。”
萧无双听得半知半解,说道:“陈先生,小子还是不懂。”
他不懂的有许多,先生口中的话总是前不搭调的,有时候他要想许久才能明白。
“你的悟性不差,就是心性差了些许,凡世将有风云起,而你就是那个站在风云阵眼中的那个人,那份责任已然在你肩上了。”
“你也不必过多去思索我说过的话。”
陈九笑了一声,说道:“因为陈某的话大多都是废话。”
萧无双闻声一愣,接着脸上便浮现出了笑意,说道:“原来先生也知道啊。”
陈九说道:“如今你尚未明悟脚下之路,待到真的明了的那一天,再遇迷茫,只记一句,随心即可。”
“在那之前呢?”萧无双问道。
陈九说道:“这是你的磨难。”
萧无双沉默了片刻,点头道:“小子知晓了。”
估计这回去的路上也不太平,他也料到了会是如此。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此归镇北千百里,路途艰难,且需小心谨慎才是,先生我就不送你了。”
萧无双叹了一声,说道:“原来先生算到我今日要走了。”
陈九说道:“以你的性子,又怎会多留。”
萧无双挠了挠头,无奈一笑。
确实也是这样,若是镇北出了事,他必然会丢下一切回去的。
陈九想起一事,手腕一翻,钱袋出现在掌心之中,只听他说道:“你身无分文,先生身上也没多少银两,这些便予你做盘缠吧。”
“小子怎敢要先生的银子。”
萧无双连忙退了回去,说道:“还请先生收回去。”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会相见,就当是留个念想吧。”
“这……”
萧无双迟疑了一下,接着便将那钱袋收下了。
先生说得也不错,留个念想也好。
他一个早夭之命,算一算也活不了多久了,而这么几年对先生来说或许是弹指一挥间,恐怕是难以再见了。
“先生。”
萧无双抓着钱袋,看向眼前这位高大的先生,说道:“小子是早夭之命,若是到了死的那一天,先生可否回来看看小子,一眼就好。”
陈九伸出手来,压在了少年的头上,说道:“陈某记下了。”
萧无双得了答复之后,心中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他却是忽的双膝跪在地上,抬起头望向先生道:“由春时至夏末,先生教了小子三个月有余,可惜小子自身不足,只明白了个大概,辜负了先生。”
“小子本就是纨绔,除了一身铜臭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先生估计也瞧不起。”
“没什么能报答先生的,若是往后小子真能做到规矩世间众人的话,那便让先生重新瞧瞧这世间的模样,若是先生见了欣喜,待小子将死之际,告诉小子一声便可。”
萧无双说完叩首一拜,额头点在地上,抬起头时,额头上沾了些许灰尘。
“这一拜,谢过先生传武之恩,平小子这一身血气。”
陈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他,也不曾阻拦。
若是不让这小子拜,说不定这一辈子他都会记着这件事,倒不如让他随着本心。
“春时与先生相遇,见世间不平,先生教授小子道理,小子不敢称先生的弟子,但这一拜,定是要拜的。”
话落,萧无双叩首一拜,那额头上的尘土又重了几分。
“先生为天上仙人,小子不过凡人游子,唯有半身江湖气,这一拜,只因小子没法报答先生传授之恩,望先生莫怪。”
三拜之下,萧无双站起身来,他的目光凝视着先生的双眸,眼中已然不再像曾经那般迷茫。
“先生,小子去了。”
陈九看着他,当初的少年已然不再稚嫩,眼中有光,脚底有路。
萧无双手中攥着钱袋,抿了抿唇转过了身。
他迈开步子,朝着那江边走去。
江风阵阵,吹动了那少年破烂不堪的衣袍。
如同来时,就如乞丐一般。
归时,依旧如此。
萧无双的脚步顿在街口,他想回头看看先生还在不在,还有先生怀中的小狐狸。
他心想,好在是狐九睡着了,这么不声不响的离去,狐九知晓后大概是会不开心吧。
但这样也好,免得总是记起他这邋遢货。
萧无双回过头去,再看向那街道中。
儒衣先生早已不见。
他也料到会是如此,但依旧会往后看上一眼,大概是因为心有期盼。
这倒是先生的先生性子,免得他再胡思乱想,便这么一走了之。
萧无双望着,口中念叨道:“先生,可是小子忘性不大啊……”
他叹了口气,踏上了船,船只顺着江水就此远去,再没回头,目光总是盯着前方。
少年额头上的灰尘,也逐渐被江风吹散。
第一百三十六章:潜江取刀
镇北府,位大乾最为西北之地。
黄沙遍地,匪盗猖獗。
数十年前北漠来犯,镇北王领镇北军镇守边关,这一打就是四年,惶惶镇北军将北漠人尽数打散,守住了这道城墙。
可就算如此,边关之处依旧有匪患作乱,商队遇劫之事数不胜数,故而出了镇北往漠北的一片地界,皆是非法之地。
有游侠至此,行侠仗义,最后却是快马而去,只余马儿归来。
也是因此,边关这近十余年来就从未消停过,有些人守在这城墙上,一守就是一辈子,最后都是倒在城墙上。
在镇北府东边,有一坐山林,本是一块平地,但其上却是插着数千数万根长木。
有的则是一根树枝,又或者木棍。
有些已经倒下,又有人将倒下的木牌立起来,如此往复,让那万千长木屹立不倒。
因为这每一根木棍,皆是代表着倒在那城墙上的将士,又或是战死沙场的猛士。
许多木棍上都没有姓名,只是因为没人记得,也只有极少数留下了名字,但随着西北的风霜侵蚀,那牌匾上的名字,也逐渐消失不见。
马车停在了那墓山旁,周围守着的将士也停下了步子。
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男人从那车上走了下来。
看似苍老,但却依旧步伐有力,不带半点拖泥带水,那身上更是带着一股凌冽的威风之气,让人望而生畏。
只听他说道:“你们在此等候便是。”
白发男人提着酒坛,迈步走进了墓山之中。
穿过一条小道,便进了墓山之中。
入眼便是光秃秃的山峦,以及那插满了这座山的‘墓碑’。
他提着酒坛,望着那一根根木棍,神情再次恍惚。
深吸了一口气,盘坐而下。
解开那酒坛中的封纸,只听他开口说道:“今年粮食不景气,酒带的不多,勉强尝一口吧。”
说罢,他提起酒坛,散落而下。
酒水顺着缝隙,淌入大地。
就在此时,却见一位伛偻的老者撑着目光,从那一旁的山林中走出。
咳咳,老者咳嗽了一声,说道:“王爷,您又来了。”
“邢老。”镇北王看向老者唤道。
邢老站在了王爷身旁,说道:“王爷还是这般守时,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这看看他们。”
镇北王道:“是本王让他们住进这山里,又怎敢不来。”
邢老却是摇头道:“他们可不希望您来。”
镇北王冷哼一声,说道:“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心思,本王来就是要来,谁拦得到老子。”
“咳咳。”邢老轻咳两声,说道:“王爷今年不过才四十有六,这头发可是一年比一年白了。”
如今,更是连一根黑发都瞧不见了。
镇北王说道:“瞧着显老,回头老子就全剃了去。”
邢老呵呵笑道:“王爷又说笑了。”
这头发怎么能随便剃,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
镇北王舒了口气,看向这漫山插着的‘墓牌’,忽的问道:“如今有多少了……”
邢老答道:“两万六千七百二十七。”
“他姥姥的!”镇北王骂了一声。
邢老说道:“他们无悔。”
“老子有悔!”镇北王斥声说道:“早知道当年就不答应那狗东西来这了,好事全是他享了,让老子来这守着,儿子都特娘的跑了。”
邢老却也不觉得惊讶,王爷本就是个粗人,说话没个分寸的,但却依旧提醒道:“那位如今可是很怕王爷啊。”
“他早该怕了。”镇北王冷哼道:“指不定哪天老子就造反了。”
镇北府兵权尽数在他镇北王手中,若是想要造反,也不过是一声令下的事情。
邢老却是说道:“王爷不会。”
镇北王有些无奈,他最厌烦的便是与邢老说话,总是拆他的话。
邢老却是忽的问道:“公子出去有多久了?”
镇北王思索了一下,说到:“算一算也有一年了。”
“也该回来了。”邢老道。
镇北王说道:“就让他逛,等哪天活不下去了,他自己知道回来。”
“公子不过才至舞象之年,若是在外面遭了不测,王爷都没地方悔的。”
“那臭小子没大没小的,好好的王爷不要,非要去混江湖,这一年本王可是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估计也没成个什么鸟样,待他回来,老子可得好好笑话笑话他。”
邢老听了连连摇头。
他这王爷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若是公子归来,必然跑的比谁都快。
镇北王却是忽的说道:“北漠近来可不太平。”
邢老说道:“我这一把老骨头守在墓山,也不知晓外面的事,但小小的北漠,王爷应该也不放在眼里。”
镇北王却是摇头道:“这次不一样,十多年前的阿鲁嗒不过是一条废狗罢了,如今北漠出了个厉害的人物,不过半月就统一了漠北散乱的部落,不容小窥。”
邢老听了之后眉头凝重起来,说道:“王爷可有对策?”
“并无对策。”
镇北王说道:“镇北军可还从未怕过谁,打就是了。”
邢老心中一叹,说道:“要死很多人啊……”
镇北王默不作声,袖中则是捏紧了拳。
望着那漫山遍野的木牌,他的目光越发凌厉,身上的寒意也凝重了几分。
若是敢来,必让其有来无回。
陈江分流化为清河,造就一坊五川,在那入口之处,江风阵阵,吹动那岸边的树木。
有一少年身着麻布破衣,如同乞丐。
他站在江边,面无表情的望着那江水。
将那腰间的钱袋于玉佩接下,放在了岸边。
只见那乞丐少年纵身一跃,跳进了江水。
扑通一声,水花溅起。
少年憋着一口气,潜进了江中。
江面依旧是那般平静,半晌不见那少年浮起来的影子,直至数刻钟后,少年才从那江面之下游上来。
他浑身湿透,拖着沉重的衣衫回到了岸边。
而在他手中还持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刀。
少年沉默片刻,抬起手中长刀,朝那江中劈砍而下。
“哗啦!”
刀光之下,江水惊起骇浪。
刀身在那震动之下,锈迹尽数淡去,露出银光。
只听一声闷响。
少年刀斩江水,入武者五品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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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活神仙
狐九醒来之时,已经到了日暮,朝那窗外望去,便是红霞漫天。
先生正坐在窗口的案桌前写字,夏末的微风吹进屋里,带着些许闷热。
却唯独缺少了萧无双。
“先生,那傻小子呢?”狐九出声问道。
陈九停下了笔,答了一声:“他回镇北府了。”
“走了?”
“嗯。”
狐九眨了眨眼,又问道:“真的?”
陈九停下了笔,说道:“你睡着了,他也不想吵醒你,就没叫你。”
狐九沉默了片刻,有些埋怨地道了一声:“招呼都不打一声。”
“舍不得?”陈九问道。
“哪有。”狐九娇哼一声,说道:“傻小子一个,有什么舍不得的。”
陈九微微摇头,也没说什么,接着练起了字。
客栈的房间里沉默下来。
狐九迈步走到了先生的案桌上,见先生又在写些它看不懂的字,好像是诗文,又好像是什么别的东西。
小狐狸就这么望着,思绪远去。
“先生。”
“嗯?”
“镇北…远吗?”
陈九停下了笔,说道:“有些远吧。”
狐九愣了一下,目光看向了窗外,答了一声:“……是吗。”
陈九看了它一眼,也不知晓它在想着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起,就连狐九也学会了嘴硬。
……
日暮时分的江宁府也安静了下来。
先生也不写字了,带着小狐狸上了客栈的楼顶。
黄昏最为好看,只因霞云各不相同,百看不厌。
狐九趴在先生身旁,夏风吹动它的毛发,它踹了踹爪子,望着远处逐渐远去的炊烟。
狐九问道:“先生为什么会喜欢黄昏?”
陈九思来想去,却答了一句:“好看。”
狐九反倒是觉得有些惊讶。
先生竟是难得说出这么浅显易懂的话,这可不像是先生的性格。
“呼。”
忽见远处飘来一朵海棠花。
陈九抬起手来,将那朵海棠花招入手中。
指尖轻点花蕊,只见那海棠花化作点点星光,化作一行字迹。
狐九见了那朵海棠花,顿时便认了出来,高声道:“是那个坏女人!!”
陈九笑道:“她又没吃了你,这么害怕干什么。”
小狐狸高声道:“狐九才不怕她呢!再让我见到她,不定让她有回无来。”
“是有来无回。”
陈九看了一眼那字迹,袖子一扫那自己便化作星光消散。
“邀我赏荷?”
陈九疑惑了一声,抬起手来算了一下,却也没算到海棠有什么难处,要请他帮忙的。
就是纯粹的邀他赏景?
若是这般,倒是可以去瞧瞧,总是在这江边喝茶也腻了。
龙君平定三江过后,江水的变化也小了,没什么看头。
“原来都八月了。”
陈九叹了一声,这个时候的荷花最为好看,也难怪海棠会邀他。
他只是没想到,这日子竟过的这么快,就好像是在眨眼之间。
第二日一早,陈九带着小狐狸出了客栈,往江宁府内走去。
走在路上时,还遇见了几位江宁府的衙役,应是巡游坊间,正巧归府的时候遇到了。
为首的捕头认得陈先生,便上前来,拱手道:“见过陈先生。”
陈九停下步子,抬手道:“差爷客气了。”
那位捕头吓的连忙低头拱手,说道:“不敢,不敢,陈先生这般唤我,小的可不敢受。”
陈九见了也是无奈,便问道:“这是要往哪里去?”
捕头这才敢抬头,答道:“回先生的话,早间巡逻,这会回衙门吃早膳,先生可曾用了早膳?不如随我等去衙门吃些。”
“陈某吃过了,就不劳烦了。”
“这样吗。”捕头道了一声,问道:“那陈先生这是要去哪?”
陈九说道:“近来坊边荷花开了,便去瞧瞧。”
捕头点头道:“八月江宁的荷花最盛,先生可得好好瞧瞧。”
“那是自然。”
随意攀谈几句,捕头句句皆是恭敬,时而低头,时而拱手,礼数也尽是周到。
见这时候不早,再晚些就赶不上衙门的早膳了,他便道了声告辞,带着身后的衙役离去。
陈九瞧了一眼,却听肩上的红狐说道:“先生,这人好像很怕你?”
陈九说道:“这可不是怕。”
“那是什么?”
“应该是说是敬。”
“是因为先生那次挡了大水?”
陈九听后有些惊讶道:“你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狐九白了一眼先生,趴在他肩头闭上了眼,不再理会先生。
陈九呵呵一笑,接着赶路。
见街口的先生不见了踪影,一众衙役才询问起那位先生。
便有衙役上前问道:“老大,刚刚那人是谁啊?”
他们也没见过陈九,也不知老大为什么这么敬重这个人。
捕头瞥了他一眼,说道:“话怎么这么多了,反正你几个都给我记住了,往后见了那位先生一定得毕恭毕敬的,万不可得罪。”
“老大你就别打哑谜了,告诉小的们呗,可愁死了。”
“都想知道?”
“想!”
捕头想了想,也不觉得这是什么秘密,再说,陈先生救了江宁,又怎么能瞒着不说。
他便说道:“记得前些日子的大水吗?”
“怎么会不记得,兄弟们那时候阻洪,可是忙活了大半天。”
众人依旧是一头雾水,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怎么不知道。
“那天江水转眼就退了,你们应该也瞧见了。”
“自然是瞧见了,别说那水位是退的真快,活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怪异的事。”
“是啊是啊。”
“就没想到些什么?”
衙役们闻言回忆了起来,便说道:“不是说,是龙君显灵吗?”
“龙君显灵也不假。”
捕头却是摇头说道:“但那次江水能退,却离不开陈先生。”
众多衙役皆是一愣,没能反应过来。
老大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衙役回过神来,连忙追问道:“老大,莫非刚刚那位先生……”
捕头低下头来,细声说道:“陈先生可是位奇人,说是神仙也不为过。”
众位衙役听了这话后顿时便反应了过来,与方才他们猜得也不差。
“这世上真有神仙?”
“谁知道呢。”
捕头耸了耸肩,说道:“指不定陈先生真是神仙下凡呢,这辈子能见一次神仙,也是我们的福气。”
“当真是奇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香囊
穿过大街小巷,周围的房屋逐渐稀少,已然到了江宁府的边缘。
又过一条幽静的小路,穿过一片树林,顿时间豁然开朗,入眼便是一片青绿之色,又有些许淡粉衬映。
荷塘旁的柳树、杨树都成了一片朦胧。
荷花仿佛在空中飘荡,飘着飘着,一只青蛙跳进塘里,似乎吵醒了正在睡觉的荷花和荷叶。
但一阵风吹来,荷花和荷叶摇了摇又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荷塘之中有一条小路,昙华一只手挽着十娘,另一只手则是抓着一朵刚采下来的荷花。
海棠回过头去,不知先生什么时候来的,连忙拉着昙华前去见过先生。
昙华行礼道:“昙华见过先生。”
海棠上前,微屈行了一礼,柔声道:“见过先生,妾身还以为先生今日不来了。”
“八月荷花开的最盛,若是错过岂不是可惜了。”
陈九望了一眼那满池盛开的荷花,说道:“不差。”
“先生请。”
陈九点头,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肩头的狐九瞥了一眼那红衣女子,顿时皱了皱眉头。
海棠与之相视,微微一笑,说道:“小狐九,有没有想姐姐啊?”
狐九哼了一声,说道:“坏女人!”
海棠却也不在意,跟在先生身后往前走去。
陈九站在那荷塘正中,环顾一望,便觉得心旷神怡。
他回头看向海棠,问道:“只是邀我来赏荷,这么简单?”
昙华挽着十娘的手,说道:“其实是我想找先生。”
“原来如此。”
陈九点头笑道:“我说海棠怎么会邀我来赏荷。”
若无要事,海棠可不会特意来打扰,更别说是赏荷这样的小事了。
“边走边说吧。”
陈九迈步上前,眼前这荷塘可不是一般地大。
放眼望去都有些看不到头,想来这片荷塘也有些年头了。
先生走在前面,昙华挽着十娘的后面,跟在其后。
却听昙华边走边说道:“这儿唤作南荷乡,这里的人世代都依附荷塘为生,百年前的时候这片荷塘还没这么大,日子好了,便又开辟了许多池子,如今也有了作坊。”
“这些日子还不是荷花最盛的时候,再过几日游玩的人也就多了。”
“清净些好。”陈九答道。
往荷塘里面走去,荷塘中的花也愈发密集起来,而其中一片池塘荷花要比周围的开得更盛,也更多。
昙华抿了抿唇,说道:“这片池子里的荷花是最好的,每年都是如此。”
“哦?”陈九看了一眼。
却见那荷塘中央有一朵荷花极为突出,倒不是说娇艳,而是极为淡雅,如出水芙蓉一般。
他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但很快便消逝不见,心中也明悟了过来。
“找我便是为何此事?”陈九问道。
“嗯。”
昙华解释道:“去年我便瞧见了那朵荷花,越看越像是一位故人。”
“昙华是妖,瞧不出真身,所以想让先生帮忙看看,那朵荷花…是不是昙华的故人。”
“这倒不难。”
对于如今的陈九而言,这的确不难。
昙华闻言欣喜道:“多谢先生。”
陈九目光再次望向那朵荷花,倒也有趣,这荷花竟是有了些许灵智,若是再给些时日,说不定便可成精。
可如此淡雅的荷花,在这凡世恐怕是难以活下去,若是让人瞧见了,说不定就采了去。
陈九收回目光,看向了昙华。
昙华问道:“先生可是看出些什么了?”
陈九问道:“你说是故人,可曾留有他的东西?”
“有。”
昙华解下腰间的一个香囊,递给先生道:“这是她一百年前赠予我的,一直都带在身边。”
陈九接过那香囊,法眼一开,便见那香囊之上带着一抹运势,而这一抹运势,便是来自荷塘中的荷花。
陈九眉头一皱,却是有些不解,说道:“它此生与你并无瓜葛,可这香囊却又有它的一抹气运。”
昙华心中一怔,问道:“真是故人?”
“待陈某好好想想。”
陈九思索了起来,这样的怪事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显然是没道理的事。
“竟是这般。”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了昙华道:“的确是你的故人不假,可此生却不是。”
昙华愣了一下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九解释道:“你所见的,是他的来生。”
“这……”昙华看向身旁的十娘。
海棠上前问道:“先生说的可是转世?”
陈九点头道:“这样说也没错。”
海棠却是说道:“仙君曾说过,妖修轮回已断,她又是如何能……”
陈九说道:“我就曾见过一位历经四世的大妖。”
妖物的轮回路还未完全断绝,只是极少有妖知晓罢了。
“这世上就没有绝对的事。”
陈九说道:“而且,这事也与你们那位仙君有关。”
“与仙君有关?”
昙华思索了一下,说道:“可是仙君如今在何处我们都不知晓。”
陈九说道:“仙君如今就在江宁,前些日子还与陈某对座论道,他没去见你们?”
海棠道:“他下凡来了?”
陈九点头。
昙华却是说道:“他是不敢来见我们。”
海棠也是无奈一叹,仙君是何性子,想也想得到。
陈九笑了一声,他也不便多问,说道:“这就是你们的事了。”
昙华思绪回到那荷花上,说道:“先生说她如今是来生,那她…还会记得我们吗?”
陈九说道:“前世过往已成云烟,大概是不记得了,最多也只会觉得亲切。”
昙华目光望着那朵荷花了,口中念叨道:“原来,是这样吗……”
陈九将那香囊还给了昙华,说道:“这香囊中装的是他分出的气运,可驱邪祟保平安,你要好生收着。”
昙华攥着那香囊,抿了抿唇道:“她总是这样。”
海棠挽着她的手,说道:“以前的事就别再想了,她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昙华抬头道:“可她已经不记得我了,我欠她太多了,不知该怎么还。”
陈九说道:“在陈某看来,记得,又或是不记得,其实并不重要,故人已往,但如今的他依旧还是他,又何须想这么多呢。”
昙华手中攥着香囊,想了许久。
真的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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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诗化莲子
晌午之时,烈阳正对当空,荷塘的微风舒适,但却依旧抵不过那般温热。
狐九许是觉得无聊,摘了片荷叶盖在头顶,便坐在荷塘边上钓起了鱼来。
因为先生说,它今天能钓到多少,便给它烤多少顿鱼。
就这样,它坐在那岸边,就钓了起来。
荷塘里的鱼不算聪明,没过一会就钓上了鱼儿来。
狐九使出浑身力气,好不容易才将那鱼儿拉上岸来。
它舒了口气,看了一眼那挑动的鱼,睁目道:“好大。”
这荷塘里的鱼,竟跟江中的大鱼都有一拼了。
见那鱼儿离了水,跳动的也越来越慢,狐九一下子就急了,连忙喊道:“先生先生!”
正坐在岸边乘凉的儒衣先生看了过去,见那岸边的鱼儿,也明白了过来。
他抬起手来,却是忽然又停住了。
“不如这般……”
陈九有了主意,想试试那镜花水月,上次从仙君那里学来些许,还没试过呢。
指尖一点,引池之水落在岸边,逐渐摊开,化作镜面一般。
“扑通。”
接着,那鱼儿竟是一跃而起,落入了那滩水中溅起些许水花,像是穿过去了一般。
狐九瞪大了眸子,放下了鱼竿跑到了那滩水前。
见那鱼儿正在水下游的欢快,心中难免有些震骇。
‘先生真厉害。’
狐九心中暗了一句,望向了先生。
却见先生背靠杨树,看了一眼那蹲在水坑边上顶着荷叶的小狐狸。
那般憨态可掬的模样,让陈九忍不住一笑,说道:“一条怎够,少说也得四条鱼啊。”
狐九闻言顿了一下,点头道:“狐九这就去钓!”
它一晃一晃地就跑回了岸边,头顶的荷叶也跟着它晃来晃去。
昙华与海棠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只听昙华说道:“这小狐狸真是乖巧,也不知道先生怎么教的,连钓鱼都会。”
海棠笑了一声,说道:“别看狐九平时蠢蠢的,实际上精明着呢。”
昙华点头道:“能遇到先生,也是它的福气。”
“羡慕了?”海棠问道。
昙华摇头否认道:“昙儿只想跟在十娘身边。”
“你这丫头……”海棠在她额头上一点,也是无奈。
昙华笑了一下,紧紧的挽着十娘的手。
两位花妖此刻就如同凡人一般打闹嬉戏,说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所以许多时候,人与妖的区别并不算多,只是道理懂的不同罢了。
昙华望着那荷塘里的荷花,唤了一声:“十娘。”
“嗯?”海棠转过头看她。
昙华问道:“若是这般等下去,她何时才能化形。”
“如今她灵智尚开,若说化形,也得几百年不等吧。”
“几百年啊……”
“觉得久?”
对于海棠而言,百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若是闭上双眸,也只不过是睡一觉的事。
“当然久。”
昙华说道:“昙儿等了十娘两百多年了,真的很久啊。”
海棠心中微叹一声,伸出手来轻抚她的头发,说道:“是十娘错了。”
“知道就好。”
昙华努了努嘴,说道:“往后要走,也得打声招呼才是。”
海棠只是答道:“江宁挺好的。”
昙华却是一愣,问道:“十娘不走了?”
“可以多待一会。”
“十娘说话好气人啊。”
海棠瞧着她的模样,笑了一声,说道:“先生去哪,我就去哪。”
昙华望着十娘的双眸,说道:“十娘去哪,昙儿就去哪。”
海棠无奈一笑,说道:“你这丫头。”
昙华依偎在十娘怀中,望着那荷塘美色,缓缓闭上了双眸。
她心想:大概是十娘怀中太舒服了,让她忍不住犯起了困来。
那便睡一觉吧。
陈九余光瞥见那岸边的两位花妖,觉得有趣,摇头一笑道:“这算什么事。”
妖物对于情爱一谈总是模棱两可的,喜欢就是喜欢,也无关乎其他的事。
陈九望向了池中那朵淡雅的荷花,心中大概是猜到了些许。
先生啧嘴道:“妖与妖之间的情,竟比人还复杂。”
想着想着,陈九心中却是生出了个念头来。
不如帮他一把?
当然不是说就这么化形,但若是助他得草木灵根,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只是不能像海棠那般速成。
海棠这一路上也帮了他不少,再加上百花仙君又赠了一场缘法,帮上一把,也是应该的事。
“元公[注],陈某借你诗文一句,助这荷花成灵,也算是造化一场。”
陈九抬起指来,凌空写下——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只此一句,便已足够。
之间那文字流转,化作一朵青莲,摇曳之间带着洁白与纯洁。
虚影逐渐流转,最后化作一枚莲子,落入了陈九的掌心之中。
陈九捻着那枚种子,瞧了一会,满意点头。
“去。”
指尖一点,那枚莲子便朝着荷塘之中的荷花飘然而去。
莲子落在那花蕊之中,刹那间绽出一股灵气,整片荷塘都颤动了几分。
“嗡。”
满塘荷花摇曳,池中鱼儿四处乱窜。
有清风从那池塘之中荡出,不带闷热,吹拂而过,是那般使人心旷神怡。
海棠见那一枚莲子落入荷花之中,接着便看向了池边的先生。
见先生收回了手来,略显欣慰地点了点头,接着便闭上双眸睡了起来。
待那余波散去,整片池塘便恢复了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我的鱼!”狐九惊呼一声。
刚刚那股震动,把池塘里的鱼全都吓跑了。
狐九顶着一片荷叶,站起身来,气愤喊道:“是谁,是谁吓跑了我的鱼!”
岸边的陈九听见了小狐狸的声音,便睁开了眼眸。
陈九嗯哼一声,心道还好没被发现,要不然这小东西又得闹个不停了。
睡觉,睡觉,这大好的风景,不睡觉可惜了。
狐九气愤的坐了回来,口中还在嘀咕到:“没瞧见有人在钓鱼吗,真是的。”
“别让狐九逮到,不然一定要先生敲的你满头是包!”
狐九深吸了一口气,静下心来,抛出了手中鱼竿。
还有三条鱼要钓呢,得加把劲才是。
荷塘中荷花盛放,又有夏风吹拂,先生正靠在树下打盹。
红狐顶着一片荷叶,垂钓岸边。
海棠望着这一幕,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岁月安好,夏风依旧。
【元公】:周敦颐,又名周元皓,原名周敦实,字茂叔,号濂溪,谥号元公,作有《周元公集》《太极图说》《通书》《爱莲说》。
第一百四十章:岁月静好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但这天却是说变就变,上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便乌云聚来。
“啪嗒。”
一滴雨水落下,砸在了狐九的脑袋上,好在是有荷叶挡着。
狐九的耳朵动了动,抬起头来。
不知何时,天上已经乌云密布,而且吹来的风也越来越大了。
“先生!!”狐九高喊了一声。
打盹的陈九却并没有听到狐九的话,沉浸在梦中。
狐九一下子着急了,连忙收起了鱼竿,一晃一晃的朝着先生跑去。
奔跑的路途中,头顶的荷叶也掉在了地上。
狐九跑到先生身边,身上还沾了几滴雨水,它扯了扯先生的衣角,喊到:“先生,起床了!!”
它又晃了晃先生的胳膊,好半晌才将先生给晃醒。
陈九眉头微动,缓缓地睁开了双眸,打了个哈切。
“什么时辰了?”陈九问道。
在那乌云之下,却是分辨不出此刻是什么时辰。
狐九见先生清醒过来,说道:“要下大雨了,先生!”
“大雨?”
陈九抬起头来,看向了天上。
天上竟是乌云密布,这般看来,确实是有一场大雨要落下。
海棠唤醒了昙华,挽着她的手走到了树下躲雨。
海棠问道:“先生可要回去了?”
陈九说道:“这会走也会淋雨,倒不如在这树下等雨停,这雨声势是大,但却也下不了多久。”
“那便依先生所言。”
海棠拉着昙华坐了下来,昙华才醒,却像是有些不清醒的样子。
狐九提醒道:“先生,鱼,鱼还没拿上来呢。”
陈九笑问道:“你这一下午钓了多少?”
狐九仰起头来,得意道:“五条,都是大鱼!”
“不愧是狐九。”陈九夸奖了一句,接着抬起手来。
只见那岸边的水滩竟是凭空而起,飘了过来,落在了眼前。
低头看去,那水滩之中竟是有五条鱼在游动,水面之下,仿佛是自成一界。
“镜花水月?”海棠怔了一声。
陈九解释道:“仙君前日与陈某论道,学得一二,勉强能当个鱼篓。”
“先生谦虚了。”
海棠又如何不知晓这镜花水月的厉害,若是困进去了,就再难出来了。
当年仙君就凭着一记镜花水月,便挡下了不知多少妖怪。
陈九伸出手来,提起一条鱼儿,是条肥大的草鱼,说道:“这池塘里的鱼竟这般肥美!”
昙华说道:“江宁有两种鱼最美,一是陈江里的江鱼,再就是南荷乡荷塘里的草鱼了,就是刺太多了。”
“草鱼刺多,但肉质却要比别的鱼细腻,能长这么大的也很是少见,难得的美味。”
“就这么烤了,倒是有些可惜。”
陈九看着手中的鱼思索了一下,说道:“就先留着。”
将这一条鱼留下,陈九又在身后的林子里捡了一些柴火。
将火堆搭起,陈九吹了口气,火便燃了起来。
“哗啦。”
火燃起的那一刻,雨也下大了,雨滴落在树叶上,沙沙作响,好在头顶着棵树枝叶茂密,没让雨水渗下。
今天这一场雨下得舒服,风吹走了闷热,雨带来了凉爽,甚至都感觉有些微冷。
狐九蹲在火堆旁,伸出了爪子,那暖洋洋的火光让它感到极为舒服,甚至都有些犯困。
“噼啪。”
火堆中时常响起柴火炸开了声音,伴随着缕缕青烟升起,一些比较嫩的树枝前头还在冒泡泡。
狐九眯起了眼眸,握了握爪子,口中念叨道:“好暖和啊。”
海棠笑道:“狐九今天立大功了。”
狐九扭头看了她一眼,顿时便警惕起来,往一旁挪了两步,离这个坏女人远远的。
海棠也不在意,愈发觉得这小狐狸乖巧极了。
先生将四条鱼架在了火堆上,这剩下的四条不算太大,正巧够他们四个一顿的。
海棠微笑着说道:“妾身可还从没尝过先生烤的鱼啊。”
“我也能捡个便宜。”昙华说道。
陈九无奈道:“谁烤不都一样吗。”
难不成烤个鱼还能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不一样。”狐九愤愤道:“先生烤的,就是要好吃些!”
陈九摸了摸小狐狸的额头,知道它这是又矫情了。
雨下得不算太大,慢慢地变成了细雨,大抵是因为还在梅雨季,总是变化无常。
朝那荷塘望去,便是朦胧一片,雨是水雾,也是烟幕。
淡雅的荷花在雨中绽放,花蕊之中的莲子转动着,一点一点地滋养着那朵荷花。
有此一朵,便足以盛过满池荷花。
海棠说道:“还得多谢先生赐给她一份机缘。”
陈九摇头道:“只是还仙君的人情罢了。”
海棠望着那枚莲子说道:“莲子并非凡物,又经先生点化,想来她也能早些化形。”
“这东西对化形作用不大。”
陈九说道:“莲子乃是从一句诗言而来,可助他化草木灵根,但能不能领悟的到,还得看他的悟性。”
海棠怔了一下,说道:“先生这人情,可有些大了。”
陈九笑道:“又不要他还,那是你们仙君的事。”
“还是得多谢先生。”海棠低头道。
昙华听的有些不解,问道:“十娘,什么莲子,什么机缘啊?为什么昙儿听不懂?”
海棠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你就知道睡,知道些什么。”
昙华砸了咂嘴,有些郁闷。
海棠回过头来,看向先生问道:“先生可是要离开江宁了?”
陈九翻动了一下烤鱼,点头道:“陈江已平,在江宁也逗留了许久,陈某也要接着上路了。”
“什么时候走?”海棠问道。
陈九思索了一下,答道:“就这段时间吧,最多不出几日。”
他看向海棠,问道:“你呢?往后去哪?”
“自然是跟着先生。”海棠道。
陈九微微摇头,劝道:“依我看,你倒不如陪着昙华留在江宁,跟着陈某四处游荡,又有什么好的。”
海棠柔声说道:“妾身或许帮不上先生什么大忙,但许多时候也能替先生处理一些小事。”
“陈某不过一介闲人,又能有什么事。”
陈九叹了一声,若是海棠非要跟着,他也挡不住。
还是顺其自然吧。
狐九鼻子嗅了嗅,闻见了香味,迫不及待的问道:“先生,鱼烤熟了吗?”
“还没。”
“哦。”
狐九蹲在火堆旁,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它都不清楚上次吃鱼是什么时候了。
“先生,好了吗?”
“还没呢。”
……
“好了吗?”
“先生?”
“鱼好了吗?”
又等了许久,狐九问了不知多少遍,鱼总算是好了。
陈九拿起了烤鱼,递给了狐九道:“行了,吃吧。”
狐九顿时抱起鱼啃了起来,吃的它嘴边都是油渍。
外面在下着细雨,天色也逐渐暗淡下来。
但小狐狸却什么都不知道,它大概只知道烤鱼好吃,最主要的还是先生烤的。
陈九摸了摸它的额头,望着那细雨中的荷塘。
先生心想若是往后的日子一直都这样平静,那该多好。
江宁卷也要完了,接下来就是上京了,或许这些天的过度有些无聊,但我觉得这样的日常其实也挺好,小狐狸依旧还是很可爱啊,难道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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