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解密消病
周复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没想到被清虚道长误会,以为对方不敢和自己赌。见他们已经走出门外,也跟着走出去:
“贫道岂会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一天就想治好庆王妃,贫道倒要看看,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赵佳气得很想冲上去扇清虚两巴掌,冷声说:
“人家治病,你有什么资格去看?莫非想偷学不成?”
“郡主说得是,”周复生简直比得到五万两银子还高兴。他不便扶吴氏,和赵佳并肩而行:
“除了庆王府的人,谁也不能进我治病的房间。驷哥,你就在门外面守着。”
他们来到后院一幢四层高楼,见领路的王氏还要准备登楼梯,周复生将她止住:
“就在这个大厅治也可以,不要让其他人进来即可。”
“在这里治?”见周复生点头认可。吴氏将几个丫鬟也遣出去,只剩下四个主人和周复生。
周复生先是退后几大步,摸了摸脸,自我感觉还不错,并不吓人。另外几人不知情,赵佳催促:
“周先生,快过来为奶奶治病,你是用药还是用法术?”
做好准备,打好腹稿后,周复生想了想干脆跪下,免得将她们吓到。这一跪将几个惊了一跳,没再耽搁时间:
“庆王妃,周复生非常对不起你,让你受了这么久的苦。其实我就是那个被、撞你们的周显贵。”
周复生的话说完,和他想的不一样。大家都没出声,看他的眼神带着好几分的不信任。赵佳甚至还在想,是不是他想用这个方法来为奶奶治病。
扫了一眼见大家都不相信,周复生苦笑道:
“我以前叫周显贵,江州柴桑县丰台村人。家中父母和妹妹已亡,从小在三叔周英才家长大。我也不再叫他三叔了,周英才贪那几十两银子,将我骗到宫里当太监。开始我还以为能当个禁卫兵之类的,欢天喜地进宫。走到净身房才发现不对劲,逃出宫来。
当时我只顾逃命,在皇宫南面,路过那片广场后撞上你们马车。当时我并没有死,你们说的那个孙昌以为我死了,将我扔在城外一个山城上。还好碰到胡爷爷,他将我领到社鼓村,花了好几天才将我救回。我不想再被人认出,改名为周复生,通过关系办好户籍,说是金州那边逃来的难民。”
“啊!”周复生这一长串话说完,四道惊呼声同时响起,赵佳指着他:
“你、你真的是那个周显贵?”
周复生笑着点点头:“你们是我的恩人,要不是那一撞,我说不定已成了太监,也说不定在亡命天涯。胡爷爷不但将我治好,我感觉自己比以前聪明不少。要还是以前那个周显贵,哪能在京城建作坊被人惦记?”
吴氏一脸激动,将周复生从地上扶起来:
“好好,原本你没死。是我们对不起你,让孙昌那个小人将你扔到荒野。幸好路遇贵人,你是个好孩子,为了替我治病,将如此重要的秘密也说出来。”
周复生的确是为了治吴氏才说出秘密,这个秘密连胡家人也不知道,他本想以后只说给老婆听。
“庆王妃本就受我之累,我怎么能再让你在不安中渡过?就算不认识郡主,我也会为庆王妃说出这个秘密的。”
王氏钱氏也围了过来,三个女人双眼含泪,站在周复生面前,吴氏说:
“以后不用叫我庆王妃了,随佳儿那样,叫我奶奶可好?”
“奶奶,”周复生生怕对方后悔,双膝一软又朝吴氏跪下。在一旁的赵佳脸色发红,一颗热泪受长长的睫毛所累,从眼眶中滚出。
吴氏坐在周复生左边,王氏坐在右边,钱氏和赵佳干脆坐到他对面。吴氏和王氏看周复生的眼神变了,带着一丝亲情,吴氏问出一个关键的问题:
“复生,你可曾娶妻?”
这个问题谁也不知道,让某些人的心脏一紧。周复生的脑袋和那个韩玉昆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他看着有些紧张的赵佳回答: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虽都是大喜,对我来说,娶一个好的妻子,比任何喜事都更重要。妻子是自己人生的另一半,是要陪自己走完一生的人。名利虽好,又岂能相伴到老?所以我在此事上非常小心,以前也没遇到过自己喜欢的人,从未谈过那方面之事。”
这样的回答,要是放在其它一些人家,可能会被赶出大门,简直是不要江山要美人的典型败类。在庆王府绝对能得满分,从四个女人的脸色就能看出。
王氏一脸灿烂,问周复生:
“选妻的确马虎不得,事业也很重要。你有周相那层关系,为何要选择从商那条道路?”
“第二个考验,”周复生暗自提了提精神,努力将自己的状态发挥到最好:
“经商并不是我的人生目标,我想过,先以从商的名义认识一些人,顺便赚些家底,为以后为官打下基础。这年头无论是商场还是官场,没银子什么事也别想办。一个穷正直的官员,和一个又富又正直的官员比起来,前者就算能当丞相也难有多大作为。后者就不同了,笼络的人多,办事很轻松,做大事轻而易举。家人更是能享福,不用靠那点薪俸照样能过上舒服的日子。”
几女听得很仔细,越听越惊讶。周复生这些话和现在的为人为官之道不大相同,就算有人这样做,也从未宣传出来。钱氏叹声说:
“你的想法虽好,但从过商,就算以后能进入官场,也会留下一笔不小的污点。”
“大娘放心,别人会,我不会。”周复生叫大娘十分自然,听得赵佳玉脸又是一红:
“我要让大家知道,商人的作用,绝不比士子农民差。我简单说一下,我能造出比现在便宜至少二十倍的纸。我随便想一个方法,就能让朝廷每年增加一两成的收入,还对普通百姓没多大影响。也可以建立一个不用朝廷掏银子的机构,让京城所有正常的流浪人群,有东西吃有地方住。这些随便一样,就能将那个污点洗干净。”
这些话说得太大了,几女明显不相信。赵佳的玉脸仍是红色,不过是又羞又怒。周复生笑了笑,这几天他一点没闲着,走了很多地方,准备了很多东西。拿出一份折叠的纸,递给吴氏:
“今晚我就准备去周相府上,与他商量此事。这是写给皇上的东西,我绝不敢在这上面弄虚作假,奶奶你先看看。”
吴氏看了一会,惊声问:
“你真能造出那么好又廉价的纸?能做出更好的印刷机?”
在另一个世界,周复生是书香门第,对机械一类的非常感兴趣。造酒造玻璃他不会,造纸一点问题也没用。以前只是纯的理论,现在自己搞出童车作坊,对现在的一些技术已比较了解。他敢打包票,一定能造出近于后世那种廉价纸和印刷机。
“我就算在皇上面前吹牛,也不敢在你们面前说谎。我说的都是真话,第一步是造纸,不为别的,只想用这份功劳,换个一般的官当。至于生意上,我将会像某些人那样,成为幕后老板。以后陆续会弄出一些东西,保证能官运亨通。”
清虚道长的耐心好,脸皮也够厚,他和一群徒弟一直在外面主厅中等。冯驷没在外面,一直坐在他的对面守着。清虚道长对周复生一无所知,心里没底,问冯驷:
“施主,你们是哪里人?”
冯驷对这位仙道也没有开始那么崇拜,想了想还是老实回答:
“我们是平治街的人。”
清虚的一群弟子听是平治街的人,露出一脸鄙夷。清虚不愧是神棍,和颜说道:
“平治街虽穷,那里的地势却是不错,迟早会出很多人才。就说你们,你们能作客庆王府,没有几分本事岂能如此?”
冯驷深以为然,他以前想都没想过,能坐在庆王府的主厅中。见忽悠得差不多了,清虚问:
“那位周施主是干什么的?见他面带红光,是个有大运之人。”
这种好话谁都想听,冯驷被几句话灌晕,放下戒心回答:
“他是我平治街童车坊的东家,京城最近流行的童车,也是他发明的。”
“原本童车出自周施主之手,”周复生的名字清虚这些道士没听过,童车他们知道。正待更深一层套话,几人走进大厅。
大厅中的所有人都被惊呆了,吴氏虽没长二两肉,精神和刚才比起,有天壤之别。就连不懂医的人也能看出来,吴氏好了很多。一个头发半白的丫鬟激动问:
“老夫人,你的病好了?”
吴氏笑着点点头,带着十二分满意看了眼和赵佳并肩站着的周复生:
“复生施以奇术,方使得我的病根尽除。”
“多谢周公子,”在大厅的几个丫鬟下人朝周复生拜下。
“大家快快起来,奶奶吉人自有天相。就算没有我,她也会病愈的。”
见他们又是复生又是奶奶,清虚道长懵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此时周复生和赵佳已经走出大厅,问吴氏:
“庆王妃,那位周、周施主是用何方法将你治好的?”
吴氏没回答,钱氏白了清虚一眼:
“你这老道好生无理,人家的秘术,我们岂能说与外人听?你若是想知道,去求复生便是。凤萍,送客。”
第四十七章 周府拜访
周复生有些小遗憾,在内院那间大厅,他画的蓝图虽令庆王府几个主人很满意,但并未向他许诺什么。唯一的好处是赵佳可以正大光明和他在一起,庆王府上下都不会阻止。
他们走出大厅,和几个下人抬着车来到左边一个侧院。几个丫鬟搀扶着一个比赵佳稍小些、杵着两根拐杖的少女走出来。周复生注意观察,少女的双脚从外面看并无异样,夹着两根拐杖走,双脚可以使些力。行走时双脚不动,身体向前倾斜,很是费力。
“小姐,”少女虽在喊赵佳,双眼却不时打量周复生。赵佳来到少女面前:
“她就是赵兰,这位是周大哥。”
“赵姑娘好,”周复生也不知该叫赵兰什么。赵兰笑了笑,朝他点点头:
“留玉姐她们说你治好了老夫人,可惜我无法向你行礼,你是我庆王府的大恩人。”
周复生留意到,庆王府有七成人是女性。他听过的名字,包括赵佳的两个贴身丫鬟也不姓赵。这个赵兰是庆王府管家的女儿,能跟着主人改为皇姓,可见在庆王府的地位很不一般。他也懒得再客气,指了指童车:
“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要见外。这辆车是照和靖妹妹吩咐,专为兰妹你设计的带步车。就算没人推,在较平的地方,你自己也可以推动朝前后行走,和靖让你自己揭开。”
留玉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车,一听她自己也能前后行走,心里激动万分。在赵佳几人的搀扶下,来到被布遮盖住的车前。缓缓伸出手,打开历史上第一辆高级残疾人推车。
“啊!”一些丫鬟惊呼出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辆有大半个人高的车架子。车的主干、包括支架全部用淡绿色的线缠住,看不清里面是木是铁。四个轮子两大两小,全是用钢铁做成。左右两个轮子之间,各有一根链条相连。靠两轮较中间的位置,各有一个圆柱形把手,从一个空心的圆孔中穿出。
在坐位的正前方,有一块小的长方形护板。坐位是一个活动式的布椅,可以放到较平的位置。整抬车看起来并没有多复杂,中间没有一块挡板。只有周复生才知道,做这辆车有多么麻烦。
周复生并不是有心要为赵佳做这么麻烦的车,这辆车可以说是个试验品。他有些小心思,怕以后赵扩对这玩意感兴趣,他会为这些老大设计一辆自行车。
做这辆残疾人助行车非常麻烦,有不少道部件是从周太兴那时做出来的。除坐椅踏脚板,几乎全部采用钢材,只论造价,至少值四十两银子。开始周复生并没有将这辆车的图纸给周太兴,经过坐牢这件事后,他没好意思再私藏。
谁也没见过,全都看呆了。见吴氏三人带着几个丫鬟走来,赵佳跑到吴氏身边:
“奶奶,这是周大哥为赵兰妹妹造的车。”
三人虽惊讶,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周复生坐到车上,调好位置,摇动着左右两边把手缓缓前进,要转向时,只摇动一边。他在这个还算大的院子里跑了一圈,终于让三人微笑的脸上,带着浓浓的震惊。
“复生,这东西它怎么能动?”
所用的钢材全是空心管,并不算很重。凭赵兰这种女孩的力量,大概也只能在平地上走动。
这种动力学原理说上三天她们也未必听懂,周复生想了想,指着把手说:
“车并不能动,要用手来摇动车把手才能动。兰妹的脚不方便,设计这辆车,可以让她以手带脚,让她行动方便些。”
“我来试试,”赵兰等不及了,被几个丫鬟抱到车里。周复生走到她旁边,教她如何调坐位、如何摇动把手转向等等,教得十分耐心。吴氏三人对望一眼,对周复生的满意值达到爆表的程度。
周复生将赵兰的力量看低了,赵兰脚不便,手力比正常人更强些,摇动把手并不吃力。一个头发花白、身材壮实的老者叹声说:
“此物我从未见过,为了给孙女造这东西,周公子费心了。”
“赵爷爷言重了,”周复生已认识,说话这个老者叫赵本常,是庆王府的老管家。他看了眼赵佳,对方带着几分羞涩,将脸转了过去:
“和靖妹妹千叮咛万嘱咐,要给兰妹造一辆好的助行车。也没有多麻烦,目前我们也在设计这种车。要不是被一些事耽搁,早几天就能造出来。”
吴氏看着被赵兰摇动的车,越看越满意,对周复生说:
“这东西需要的人不少,以后我们老了,行动不便,也可以坐这种车。比坐在马车上好,可以很方便看到四周的东西。”
赵兰一家人的感谢不提,可惜吃过饭天色已晚,赵佳将周复生送到门口,轻声问他:
“明天你在不在商楼?”
“在,明天我来接你,”庆王府虽没明说,已默许他们在一起,只是暂时不能做出格的事。赵兰点点头:
“其实当不当官也没什么,若是周相有难处,那就不要求他了。”
周复生暗自叹了声,他也不想当什么官。只是这个世界,有再多的钱,没有权也是被人踢打的对象。除非造反,没将他逼上绝路之前,他不会走那条路。
……
周必大府第离庆王府不远,周复生两人驾着车,没多久赶到那里。为他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报上姓名后,冯驷没跟来,男子将他带到客厅。
他并不是空着手来的,除庆王府送了辆车,另三家花了他两百多两银子。他在客厅坐了一会,进来一个比赵佳母亲还要年长的男子。虽认不得人,规规矩矩站起来,朝对方行了一礼。
“这么晚,打扰到周大人了。”
周复生打听过,周必大只有一子,名叫周纶,是个四品官员。看这年纪,可能是周纶。就算没猜对也不要紧,反正他又没说打扰到哪个周大人。
进来的周纶哪知道这些,还以为周复生认识他,示意周复生坐下:
“家父有些身体不适,早早入睡了。周公子来此有何事?”
周复生有些遗憾,看样子下一次还得提东西来一趟。周必大没在,只好说些客套话:
“晚辈是来答谢周相的救命之恩,唉!晚辈在京城建了个童车作坊,有些人看着眼红,诬陷我杀害蔡风行,还好周相及时赶来主持公道。周相大恩无以为报,只好先登门拜谢他。”
“家父身为朝中大臣,本就应该主持公道,对谁都一样,周公子没必要如此。”周纶说得有些不近人情,突然话锋一转,问出一个让周复生惊讶的问题:
“听说周公子以前并不是商人,为何选择从商?”
“难道是他们不满我从商?就算是胡爷爷那层关系,应该也不至于这样啊!”周复生想了想,不敢自作多情认为,老实回答:
“办任何事都需要银子,从商来银子最快。晚辈想赚些银子,在商场中认识些人后,再想办法为官。”
周纶双眼大睁,这样美好的安排恐怕许多人都有,周纶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能如此诚实说出来。好奇问:
“我朝有规定,从商者一律不准为官。你准备用什么办法为官?”
“立功,”见周纶问出,周复生也没必要再隐瞒,拿出写好的奏折:
“这是晚辈写的立功奏折,上面写了一种新的造纸术和印刷机。若是按照我的方法来,至少能降低二十倍的造纸成本。一旦纸降低二十倍,有更多人能用上,天下会多出不少读书人。对于朝廷教化万民,有非常大的好处。上面写的并不只是纸和印刷机,还有对维民街的规划。要是照上面的来做,晚辈相信,不出两年,维民街的贫困帽子就可以摘掉。”
周纶从快到慢,看到半途已被这篇蓝图深深吸引住。觉得自己刚才看得太快,有些地方没记住,又从头看了一遍。看完后深深吸了口气:
“你能造出廉价的纸张,还有能做出一种新的印刷机?”
周纶要问的太多了,上面只提到这两种发明。针对一些经济上的东西,他虽仔细看过一遍,根本看不懂。周复生点点头:
“这些东西都可以无偿捐给朝廷,我预计在维民街八大区,各开一家大型的作坊,暂时只招收本地人。一旦作坊办起来,有许多人会去进货、定货。就拿我童车坊来说,去那里的人很多,他们要吃饭住宿,会带动那里的经济。两年的时间够了,那里的人、房屋、街道将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周纶不是搞经济的,只是听懂一半。就这样他也被这上面写的东西深深吸引住,起身说:
“你在这里等等,我去请父亲来。”
第四十八章 马车中的喘息声
周复生在牢中的几天,一直在想如何让自己转行。他以前没经历过官场的黑暗、公堂的惊心、大牢的霉饭,这两个多月来全都尝试到。想要成为全天下孤贫百姓的保护伞,除了当皇帝,那就只有当权臣、天下最大的权臣。
他在牢中想到很多,出来后他去过造纸坊、印刷坊、织布坊等等地方。凭着超近千年的知识,那些技术、机器太过于简单。就算他立即帮忙改进,也能让其提升不少。
通过这几天的调查,他精心写出这本奏折。很有信心,凭这上面的东西,能混个一官半职。选择纸和印刷机,主要是针对文人这一块。要是能得到天下文人的认同,就算皇帝不认同他也不要紧。
在大厅中吃完一杯茶,周纶终于陪着周必大进来。
“周复生拜见周相。”
周复生有些奇怪,周必大脸上并看不出有睡意或是倦容之类的。对方拿着他精心写的那本奏折:
“可能你有些奇怪,为何我会帮你。我和应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他还从未求过我做什么事。辞官后来找到我,将你的事说出。说你是个很有才华、见识不凡的年青人。只是思想有些离经叛道,让我若是遇到你有麻烦,帮你一把。”
虽然早就猜到是胡纮的原因,周复生还是非常感动。
“晚辈对不起胡爷爷,没走科举之路。但他让我入仕途之愿,我一直记在心里。奏折上所写绝无半点虚言,只要皇上同意,我马上就能着手造纸造印刷机。可以担保,要是造不出来,我现在的童车坊、与周氏木材商行合伙的生意,全都可以充为国库。”
怕皇帝和周必大不相信,周复生将这些话都写在上面。这对朝廷并无损失,他相信这些人会答应的。
周必大已看过这本奏折,如此决断,周必大已经相信,周复生能做出上面写的东西。示意让他坐下:
“这两件东西能改进,的确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定会标榜史册,千古流芳。你太心急了,虽没写朝廷不答应会如何,有威胁朝廷之嫌。并且用发明来换官职,在我大宋还从未有过。就算你写的那些都可以实现,朝廷那一关也难通过。”
周复生呆住了,他千算百算,就没算过会不能用发明来换官职。周必大见他一脸呆样,笑着说:
“如果照你这样安排,换官难,换个子爵一类的应该没问题。那种子爵只是个称号,并不能为官。我有个主意,不知你想不想试试?”
“愿闻其详,”怕周必大让他无偿捐出去,他没敢说愿意。
“你先将这两样东西搞出来,建好作坊,大肆宣传后定会名扬天下。那时就算你不参加乡贡考试,有如此大的名声,皇上应该会特赐你恩科。到时候一旦殿试过关,你就是正规的科举官员,前途无量。”
周复生听完脸上的失望未退,按周必大的安排,他可能要等一两年才能为官,可能还是个八九品的芝麻官。
“周相,有没有更快捷一点的方法?”
“欲速则不达,唉!你还年青,为何要如此心急?”周必大摸了摸胡须,过了一会才接道:
“要么你先将这两件东西做出来,到时候有现存的东西在,也好为你争取更多的利益。”
……
周复生一早就敲响庆王府大门,没过多久,三辆马车从庆王府侧院驰出。走到一条背街口,终于坐上赵佳的马车。
“你怎么了?”
今天的周复生虽兴奋,却不在状态。他顶着两个不算太明显的黑眼圈,脸上的肉也显得有些松驰。看着赵佳,苦笑道:
“昨天我去了周相那里,用发明来换官职怕有些困难。他让我先将东西弄出来,写了一个晚上,总算将那些东西写出来。”
赵佳看着他那样子有些心痛,说些高兴的事:
“做不做官都不要紧,昨天奶奶和母亲问过我,她们、她们说要是你是个好人,不会在乎那些的。”
“太好了,”周复生知道赵佳说的是什么,激动万分,将赵佳的双手紧紧抓住,对方没能缩回。抬起头刚瞪着他,一道影子袭来,在她脸上轻轻吻下。
“你,”赵佳从未经历过这种事。玉脸瞬间发烫,还没能发泄出心中的不满,小嘴被发烫的厚唇封印住。没过多久,外面赶车的马心维,听到一阵阵喘息声。
马心维是庆王府专门培养的女保镖,庆王府的主人全是女性,虽有侍卫,毕竟不太方便。在十年前,从府中抽出一些体质好、打架不输男人的丫鬟,加以训练,专门贴身保护女主人。今日是王氏吩咐,让她为赵佳赶马车。
马心维虽一直未嫁,对这种喘息声有些熟悉。她一把抄起旁边的剑,心中有些为难了。王氏吩咐过,要是周复生和赵佳同坐一辆车,暂时不用阻止。但要是有其它动作,那就必须将车内的火浇灭。
“该怎么办?要是冲进去,小姐的脸往哪里搁?”
还好没让马心维为难多久,喘息声停止,重重松了口气。在里面,赵佳双眼含泪,瞪着近在咫尺的周复生。周复生大是心痛,没舍得打自己,将赵佳轻轻搂住,凑到她耳边说:
“对不起,我是太高兴了。在那座废院外面,第一次看见你,我就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得到你。就算你不答应,我也要将你抢到手。”
这种霸气的话很符合赵佳的口味,伸出手在周复生腿上狠狠掐了一把。脑袋还算清楚,不敢将声音发大:
“你不是好人,是骗子。要是你那时心里真有我,怎么会一见面就欺负我?”
“那哪叫欺负?”周复生将赵佳的手捉住,昧着良心说:
“我不过是想将你引进去,多看看你。你吩咐的那辆车,我可一点没敢偷懒,绞尽脑汁才设计出来。还有一个月我们造的助行车就出来了,不信你到时看看,绝对不能比为你造的那辆。”
这时候只有傻男人才不会说谎,赵佳被周复生一番花言巧语,说得怒气尽消,略有不满问。
“你刚才为何对我如此无礼?”
“那不叫无礼,叫喜欢你。要是不喜欢你,哪会那样做?”周复生想到与秋娘的那一夜,赶忙将脑中的片断一扫而空,将赵佳的手抓在自己的胸口上:
“我从亲近过任何女人,刚才真是出于本能。你放心,以后若是再那样做,尽量先征求你的意见,可不可以?”
赵佳又好气又好笑,还好她奶奶母亲不反对她们在一起。现在只剩下取证这一块,要是不出意外,她们在今年就会成婚。
“什么叫尽量?以后你给我记住,在没成婚之前,绝对不可以再做那种事。”
……
在另一边,刘樱和一大群小孩,在一间背街的大屋里,捧着一本书读得朗朗上口。这里是周复生自己掏钱租的学堂,条件比汪鹤年的大院好多了。每个小孩都有张桌凳,就算下雪,也没有外面那么冷。
刘玉芬教得很有耐心,走到她们中间,不时指点一下读错的小孩。她现在轻松许多,在几天前,她连教这些小孩的心思都没有。
杨毅三人解决掉蔡风行后,开始还比较正常。周复生被抓走,杨毅慌了。刘玉芬非要让他去看周复生,因为周复生走的时候带信给他,让他们不要去,免得人家起疑。
被刘玉芬一番指责,杨毅没顶住压力,将他们的事和盘托出。吓得刘玉芬茶饭不思,要不是周复生还在牢里,她们已经逃走。
事情发展到韩侂胄亲自出马加罪周复生,她们万万没想到,救周复生的人如此多,也如此给力。现在雨过天晴,她们已经有了庞大的靠山,再也不怕被人欺负了。
刘玉芬想到这些事,不由重重出了口气。刚转过身去,见外面窗前露出一个女子的脑袋,想了想将门打开,见外面站着一个中年女子。
“这位大婶,请问你找谁?”
“我见这里有如此多的小孩读书,心里有些好奇。”女子指了指里面:
“这里以前好像没有书塾,里面那些小孩,莫非都是那边童车坊伙计的子女?”
刘玉芬并不疑其它,笑着说:
“并不全是,有些是周先生从外面收来的孤儿。周先生见她们还小,让她们先读书识字。”
中年女子呆了片刻:“收来的孤儿不做事,还能读书识字?你说的周先生是周复生吧?他莫非要利用这些小孩做其它事?”
这话就不怎么好听了,刘玉芬眉头一皱。她怀疑对方是敌对势力派来的探子,想找证据加害周复生。
“周先生岂是那种人?他说过,以后要让京城所有的孤儿都有书读,让她们都能衣食无忧。这些孤儿现在读书,同样有工钱,每月一两,全是周先生自己掏的腰包,哪有这种利用人的道理?你要是来打听这事的,可以走了,这里不欢迎你。”
第四十九章 寂寞空庭春已晚
周复生带着赵佳在外面逛了一天,第二天忙着安排试验纸和造印刷机的事,一直忙到中午。匆匆返回商楼,准备去庆王府接人。赵佳已在二楼小厅,和一群小孩等候多时。
“哥哥,赵姐姐在这里等了你好一会。”刘樱人虽小,猜到两人的关系不一般。怕周复生不知道,对方一进门就给他说。
更小的小布丁坐在赵佳右边,虽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起身给赵佳说好话:
“我们准备去找哥哥,赵姐姐说不用,让我们在这里陪她等你。”
这一幕让周复生非常满意,他知道赵佳虽有副热心肠,不知道是不是一时的热度。见七八个小孩和赵佳围坐在小厅中,一个个面带笑容。对这些孩子能这样,他完全放心了。
周复生一到,将一群小孩赶下楼,赵佳问:
“这些孩子很懂事,听他们说你要办个什么孤儿院,专门收留那些孤儿。准备什么时候办,我去求奶奶她们也资助些银子。”
提到银子周复生就有些恼火,他现在童车坊赚的钱,基本上都投在这里面,包括各位股东的。现在他们有赵祥会的帮助,每辆童车以十五辆至十八辆的价格,批发给外地几家老板。逐渐打开外地市场,大家都想将童车坊建得更大,巴不得将房子也卖了投资。
要办的事太多了,周复生现在没多余的银子。想到一事,笑着问:
“庆王府大概能拿出多少银子?我说的不是资助,是最大限度能拿出多少。”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有奶奶她们才清楚。”赵佳哪知道这些,以为周复生在想什么坏事:
“你想干什么?”
周复生坐到赵佳旁边,对方正要站起来,被他一抱抱住:
“我在想,我们成婚后,让奶奶拿钱出来办作坊。肥水不流外人田,要是自家银子充足,没必要去和外人合伙,你说是不是?”
赵佳又羞又恼,见挣扎不开,瞪着他正要责备。小嘴被封住,这次周复生没敢用嘴:
“我是认真的,要是自己有钱,我宁可每年拿些钱出去送礼,也不愿与人合伙。反正我们都要成婚,除非你不喜欢我。”
见周复生如此认真,赵佳的恼怒消了不少,将他的手取开:
“昨天回去,母亲问了我不少,她们还问起蔡风行那个叫秋娘的小妾是怎么回事。”
满脑子银子的周复生,被吓得背心直冒冷汗。他恍然明白,庆王府的人在调查他。他与秋娘的事在公堂上闹得那么凶,庆王府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周复生本想去看看秋娘,对方在公堂上帮过他。这几天一是不方便,二是要供着心上人没时间。几天前派李四去问过对方,现在秋娘一个人住在以前那座蔡府别院,没什么要帮忙的地方。正在想如何替自己辨白,刘樱敲门进来。
“哥哥,马伯说今早临安马行的童车坊开张了,取名叫临安童车行。去了好多人,新任的京府尹李沐为其剪彩,搞得非常热闹。”
这个坏消息来得及时,周复生还未开口,赵佳怒声说:
“韩同平还真是卑鄙,他仿制你们的童车,还敢正大光明开个童车行,分明是要抢你们的生意。”
“一屋两头坐,生意各做各,这也没什么。”
“不是的哥哥,他们很过分,”刘樱比周复生急多了,走到他面前:
“他们将维民街口左右两家商铺租过来,现在正在装修。马伯打听清楚了,说是要在那里卖童车。”
赵佳怒得忘了戒心,一把抓住周复生的手:
“这可如何是好?谁还会来这里买童车?你快想想办法。”
周复生皱了皱眉头,这些人现在官场上打压不到他,准备用生意来压垮他。
“叫些人满城去张贴告示,就说十日后,我平治街童车坊要搞大型优惠活动。就算不花一两银子,也有可能获得童车。”
……
十余骑身着红衣的男子,护着一辆马车走到一幢小院门口,从马车上走下一人,抬头看了眼大门上的“秋府”二字,笑了笑说:
“昔日的蔡府改成了秋府,但愿这深墙小院里的那朵娇花,千万别调零了。”
王焓说完,朝紧闭的大门走去。不用他动手,一个年青人先一步跑去敲响大门。没过多久门被打开,探出一个年青女子的脑袋。
“王大少,”年青女子将门打开:
“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王焓递过一锭银子,见女子不接,一把塞进对方怀中:
“晴儿,秋娘在吧?我来找她有要事相商。”
里面很冷清,一个人也没看到。王焓跟着晴儿走进客厅,没过多久,一身素服的秋娘走进来。
秋娘身穿一套白衣,头上虽未穿金戴玉,别有一番风味,看得王焓双眼发直。本能凑到秋娘面前,对方轻哼一声:
“王大少有何要事?”
“秋娘你这是何必呢?”王焓清醒过来,摇摇头坐在一侧:
“你已被蔡家赶出府,既然与蔡家划清界限,你又何必要给蔡风行戴孝?”
秋娘有些倒霉,她在公堂上替周复生作证,还了自己清白这是好事。可将柳范文送去充军,柳范文的儿子柳子舟为报父仇,在蔡府说了大堆秋娘的坏话。
蔡风行死了,留下三子二女。二女已嫁人,三子中老大蔡伦当家。蔡风行的三个儿子智勇皆远逊他,听信柳子舟的谗言,将秋娘净身踢出户。
还好秋娘平时攒的金银首饰不少,在蔡伦手中买下这幢别院,以后平平淡淡过日子没问题。知道王焓打的什么主意,懒得看对方一眼:
“给谁守孝是我的事,不用你费这些心。”
“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王焓急声接道:
“蔡风行几个排得上号的美妾,芸娘韦春跟了韩大人。只剩下你,你难道想在这里关一辈子?你在天香楼时,我就是你的常客,从那时起我就喜欢你。要不是被蔡风行抢先一步,你早就是我的人了。秋娘,只要你愿意,我马上就可以纳你为妾。不说现在的生活,比和蔡风行那时还要好上十倍。”
秋娘现在可谓是阅人无数,哪会相信王焓这些鬼话。她也看不起王焓,淡淡说:
“多谢王大少的好意,秋娘现在再无攀附权贵之心。若是你为此而来,请回吧!”
王焓有些发呆,在他的印象中,秋娘并不是个能吃苦的坚贞女子。要不然也不会当蔡风行的工具,陪那么多人上床。王焓清醒过来,看了眼在一旁站着的年青人,年青人会意,从包袱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方形盒子。
盒子底为红色,边缘镶嵌着一些细小的珍珠,四面画了数只形态各异的黄色孔雀。当王焓打开盒子,出现一只非常漂亮的女冠。
女冠布满珠翠,顶中间有一只翩翩欲飞的孔雀。孔雀是由绿色金属打造,在四周珠翠的照映下十分反光。如一只在水中的孔雀,活灵活现。
王焓看到这只女冠,脸上恢复几分自信,将女冠捧到秋娘面前:
“蔡风行势力再大,毕竟是个不入流的混混。听说秋娘你去九珍楼几次,蔡风行都没舍得给你买下这只孔雀珠玉冠。宝冠配美人,这可是我在九珍楼,花大价钱专门为你买的。”
秋娘看着孔雀珠玉冠,惊艳的脸色逐渐转为正常。这次她再没客气,说得十分坚决:
“秋娘才从火坑跳出来,哪会再投进去?就算以后我要嫁人,也只会选个普通的平民为夫。多谢王大少的好意,晴儿送客。”
“你这贱人,给脸不要脸。你这种烂货,我看谁愿意捡。”此时的王焓完全失去了风度,脸色颇为狰狞,抱着他的孔雀珠玉冠走到门口。觉得不过瘾,转身回来正要开骂,见厅内已空无一人。
王焓气冲冲走到秋府大门口,重重出了口气,对送他的晴儿说:
“晴儿,想不想挣更多的银子?”
晴儿猜到王焓要说什么,从怀里取出他刚才给自己的那锭银子:
“这是你的,我不要。”
“你这小贱人,”王焓今日连番被气,已经忍无可忍,伸出手正要一巴掌扇过去,一辆马车朝这边走来。很快马车停到门口,从里面走出三个女子。
这三女仅在王焓脸上扫了一眼,将目光落到晴儿身上:
“秋娘是不是住在这里?”
晴儿不认识三女,但她见过的达官贵人也不少。见这三人的气势很不一般,看了眼王焓,对方正在发呆。没敢多话:
“是的。”
“带我们进去,我们有事找她。”
晴儿带着三女进去后,王焓旁边的年青人说:
“少爷,是庆王府的马车。”
“我知道,”王焓看着已关闭的大门,喃喃道:
“庆王府的人来找那个贱人干什么?”
第五十章 街头遇事
秋娘也有王焓那样的问题,三个女人,最年青的怕都有四十岁了,最老的已过半百。当她们报上来历,秋娘呆了好一会。
“三位贵人找秋娘什么事?”
贵人是平民对有身份的女子一种尊称,并不是什么封号。三人看了眼秋娘旁边的晴儿和另一个年青丫鬟,年纪最大的个女子说:
“我叫吴孝维,是庆王府之人,你让她们出去,我有些话要问你。”
“晴儿,你们先出去。”秋娘虽不知道吴孝维是庆王府什么人,丝毫没有犹豫。就算蔡风行还在,他也不敢生半点冒犯庆王府的想法。
“你以前是天香楼的头牌,三年前蔡风行为你赎身,成为他的小妾,有没有这些事?”
这些并不是秘密,秋娘点头承认,吴孝维又问:
“蔡风行让你以美色引诱周复生,你们晚上来到这里。在公堂上,你曾帮过周复生,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秋娘呆住了,这话要是官府之人问还说得过去。不待她开口,吴孝维说:
“这事你可要想清楚再回答,无论你们之间有什么,都要照实说。你放心,我们绝不会给任何人说。要是你不说实话,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一死。”
对方说得如此严重,秋娘不再去猜。叹声说:
“以前老爷常让我去陪客,又何止周复生一人?周复生很聪明,他已识破我们的计划,无论怎么引诱,他始终不肯上当,劝了我几句后离开。如果非要说我和他的关系,我很佩服他,这么年青就如此有头脑。在公堂上我不是在帮他,也是在帮自己。要是作伪证,现在被发配出去之人,可以就是我。”
“那个秋娘真是这么说的?”庆王府大厅,五六个下人站在吴氏三人面前。三人显得有些惊讶,吴孝维满是佩服:
“没错,老夫人,秋娘不会说假。她要是说周公子对美色无动于衷,我们还有些不相信。周公子不但能克制,头脑更是聪明。已经识破秋娘的阴谋,岂会做出那些事?”
三人对望一眼,在一旁的管家赵本常说:
“老奴从周太兴那里打听到,周太兴对周公子赞赏有加。曾准备为周公子保媒,对方是余庆林堂弟余崇林之女,周公子并未答应。看来他说得不错,以前他并未找到喜欢之人,对小姐是真心的。”
得到这么多的资料,王氏对周复生非常满意:
“母亲,复生人聪明,又有爱心、不贪女色、对佳儿也是一心一意。不用再查了吧!”
周复生要是知道,怕是要被吓出一身冷汗。庆王府本身就是顶级的官贵之家,又只有赵佳一根独苗,挑女婿比查案还要慎重。将他在京城的这些老底,查了个底朝天。
吴氏现在病好了,显得一点不急,笑着说:
“让他们先培养一下感情也好,此事不急。这次临安马行也搞出童车,我们看看他如何应付这一关。”
……
不少人在为周复生的生意担忧,他自己并没什么感觉。安排了一天的事务,第二天一早,带着赵佳、几个女保镖、刘樱和小布丁,向南城门走去。
今天的赵佳很安全,她抱着小布丁坐在左边,周复生坐在右边,中间隔了个刘樱。两个小孩得到出城游逛的机会,比她们更高兴,一路上吃着赵佳为她们买的点心,天南地北问个不停。
“哥哥说的报纸做出来,真能让许多流浪的小孩自力更生、不靠行乞也能生活?”
“是的,京城识字的人不少,喜欢看书的人很多。要是将报纸弄出来,谁也休想抢生意。”
回答刘樱的人是赵佳,赵佳看了眼周复生,眼里满是佩服和自豪。和周复生相处已有七八天,通过这七八天的忽悠,赵佳已经成了周复生最忠实的粉丝。
除发生在秋娘身上的冲动外,周复生的任何事都给赵佳说。周必大的思想太守旧了,那些买官卖官的多如牛毛,非要让他走正道。他不想照周必大的安排做,要进行一个全新的尝试。
他想过,将纸张和印刷机弄出来,首先搞的就是报纸。搞报纸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找钱,最主要是让那些流浪儿童能早些活得有尊严。现在他没多余的银子,向周太兴借又不好意思。将报纸搞出来,除开成本,其它的全发给那些小孩。
搞报纸还有个目的,提高知名度。虽不一定就能当官,真要是有朱熹那样的名声,连皇帝也不敢轻易动他。
这些赵佳都知道,除了不让周复生占更大的便宜,她已相当于对方的老婆。正待继续为刘樱解释,前方的嘈杂声越来越大,很快马车停了下来。
“小姐,前面有人闹事。马车过不去,要不要绕道走?”
“有人闹事?”赵佳和周复生对望一眼,不由分说,四人很快从马车上下来。
前方围了起码两三百人,将宽敞的街道堵得车不能行。周复生站在马车上看去,见中间有七八个骑马的男子,有几个男子身穿盔甲,头戴一顶圆帽。周复生知道,这是金军侍卫的穿着。
见这些人好像被大家围着,几个金卫指着人群破口大骂。里面有一个女人坐在地上,还有哭声传来。他对赵佳说:
“你们在这里,我进去看看。”
“我也要去。”
周复生没办法,只好扩着赵佳挤进人群。里面看得更清楚,有个六七岁大的小孩趟在地上。一个头发凌乱的年青少妇在抱着小孩痛哭,小孩满身是血,没有任何反应,看样子已经不可能再醒来。
在她们不远处,还有个壮年男子倒在地上,被一个老者扶着。壮年男子身上也有些血迹,满脸乌青。可能看到又来了几个新的围观者,扶他的老者一脸愤怒,指着前方的金人大喊:
“大家来评评理,这几个金人蛮横无理,骑马将这女子的小孩撞倒,还想逃跑。我儿将他们拦住说理,他们非但不听,还将我儿打伤。人家的小孩都已经没气了,他们还如此逞凶。”
一个穿着金国官服的中年男子冷笑道:“我们走我们的路,谁让这小孩跑到我们前方的?我们宝马的腿被撞伤,看在他还小的份上也算了。还让我们赔钱?你儿子还真是找打。”
四周围的人虽多,说话指责的并没多少。还好大家堵住,这些金人虽气焰嚣张,也不可能有撞出去的本事。
知道情况后,赵佳最先受不了,指着中年男子大骂:
“你金国蛮子的人没马值钱,我大宋人命关天。今日你们谁也不能走,必须抓你们去见官,要不就尝尝被马撞的滋味。”
“哪里来的小泼妇?可知我们是谁?”几个金人大怒,另一个没穿盔甲的年青人要向赵佳冲来,被中年男子挡住,在马上大骂:
“我们是大金国的使者,是你们皇帝的坐上宾。你敢如此无礼,杀了你也没人敢向我们问罪。”
赵佳正待大骂,被周复生阻止,在她耳边轻声说:
“和他们骂,只有你吃亏的。你不要说话了,我来。”
此时周复生虽杀心大起,并没有疯到失去理智。走到少妇旁边,摸了摸小孩的心脏,叹声说:
“他已经没心跳了,这位嫂子请节哀。就这样趟着也不是个事,暂时将他抱到旁边去。”
围观的人虽多,没一人敢站出去。见周复生进去,才有几个女子进来,将少妇和孩子抱到旁边。周复生的反应出乎所有人意料,朝金人领头的中年男子抱拳:
“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几个金人虽狂,也不想这样耽搁下去。见来了个明事理之人,中年男子朝周复生点点头:
“我叫仆务真,是此次出使宋国的副使。这种街上人马相撞之事,在我金国也时有发生。人马皆伤,通常都是各负其责。你若是为他们好,就劝他们离开,要是耽搁了我们和宋国之间的大事,这些人有再多的脑袋也不够砍。”
就算后世有红绿灯,也经常有车撞人的事发生。除非是疯子,这种事一般都不可能是故意的。周复生也不知道他们金国如何处理,一听是各负其责,暗自冷笑,开始忽悠起来:
“在金国是各负其责,在我大宋肯定不可能这样。还好是发生在京城,京城的百姓都很懂道理。千万不要以为大家不敢对你们怎么样,你们只有八人,这里有几百人。一旦发生冲突,你们觉得有多少胜算?”
“他们敢和我们发生冲突吗?”仆务真扫了一圈,冷笑道:
“我大金没有怕死的臣子,真要是我们死在这里。不说他们会被宋国皇帝满门抄斩,你宋国边界很快会被大军压进,到时会有更多的人为我们陪葬。”
周复生哈哈大笑,很有兴致地看着仆务真:
“怕是你还不知道吧!如今我大宋兵强马壮,有不少人正是壮志难伸。这几百人中,就算只有二十个这样的人。一旦打起来,有多少人会看热闹?你别忘了这里是大宋,法不责众。到时候大家将你们撕成碎片,一窝蜂全走了,谁会为了你们去大海捞针寻人?”
第五十一章 无奈的决定
周复生说的这些话,不但令几个金人脸色大变,周围一些人也蠢蠢欲动。一道男声传来:
“这位先生说得是,法不责众。就算将他们全杀了,官府也不可能去一个个审问谁是凶手。”
周复生听着耳熟,一看原来是冯驷。冯驷可能怕他有危险,手里还提着一把斧头。冯驷的话喊完,几道女声又传来:
“别和他们罗嗦,让他们以命偿命。”
“杀死这些金贼,为我们的同胞报仇。”
陈英几人的声音喊出时,胆小麻木的围观者终于有了反应。一个个愤怒的人举起手,阵阵怒吼声传出。八人嚣张的金人终于害怕,仆务真跳下马,来到周复生面前:
“你待如何?”
周围的喊杀声不断,周复生回头看了眼少妇怀中的孩子,和趟在地上的壮年男子,恨不得立即就将这几人弄死。暂时还不能这样做。正要开口,后面的人群分开,走进来十几个手拿朴刀的衙役。
“你们在干什么?这里发生了何事?”
“你们来得正好,”仆务真看见这些人,仿佛看见救星,将周复生丢下,走到发话的中年衙役面前:
“我叫仆务真,是此次出使宋国的副使。那个小孩撞了我们的马,这些人还准备围攻我们。你是官差,应该知道杀使者有什么后果。”
赵佳差点被气晕,忘了以前说周复生撞她们马车的话,准备再次开口大骂。中年衙役开口了:
“原来如此,仆大人放心,我大宋百姓都是通情达理之人,不会乱来的。既然你们没有受伤,我看就这样算了如何?”
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几个金人。仆务真的反应最快,点点头:
“好好,我们也不是不讲理之人,今日就给你一个面子。叫他们让开,我们要回驿馆。”
周复生开始以为听错,见这十几个衙役真的在前方开道,强行推赶围观的百姓。才知道现在的大宋,果真如后世书中说的那样,有血性的百姓不多,有血性的官兵更少。
“住手,”一阵因愤怒而变调的尖叫声传来。众人一看,仆务真皱着眉头还未开口,中年衙役赶忙上前一礼:
“参见和靖郡主。”
赵佳指着中年衙役的鼻子大骂:“你这个出卖百姓的败类,你简直不配为人。人家的小孩被他们撞死,居然想就这样放他们走?你们不想要脑袋了?”
中年衙役一阵苦笑,他们早就到了。就是因为见是与这些金人起纠纷,才没敢现身,躲在附近偷窥。后来见大家的喊杀声越来越大,怕金人出什么问题,不得不出来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
“和靖郡主,小的们也是没法。他们是金国使臣,要是在我们的地界出了问题,大家的脑袋都得搬家。”
赵佳直接将这些衙役无视,带着四个女保镖走到仆务真面前:
“今日你们不将这里的事解决清楚,谁也不能走。”
郡主的身份又不一样,几个金人没敢像刚才那样。他们有些为难了,金国那个年青使者说:
“怎么解决?我们就算将那小孩撞了,又不是有意的。要不这样,我们赔她银子好了。”
赵佳哪同意,她想的是以命抵命:
“不行。”
“可以赔银子,”周复生说完,赵佳不满瞪了他一眼。他来到赵佳身边:
“虽然人命不能用钱来衡量,毕竟不是有意的,这次只是个意外。这位嫂子的小孩被你们撞死,你们赔一千两银子给她。那位大哥被你们打伤,赔两百两。如果不同意,那你们也不用走了。”
一千两银子对百姓来说,是笔巨款。周复生说出这么大一笔钱,对他不满的一些人也没什么话说。年青使者一脸不满,正要讨价还价,被仆务真制止。仆务真掏出一叠银票,数了十几张递给周复生:
“这次是我们的不对,我们认了,走。”
八个金人终于从人群中脱困,被众衙役护送离开。周复生心里有些为难,先走到壮年男子身边:
“这是两百两银子,大哥应得的。要不是有大哥在,他们已经逃了。”
两父子又惊又有些激动,壮年男子说:
“就算医伤也要不了这么多银子,给我几两即可。”
壮年男子应该只是些皮外伤,周复生没废话,将两百两银子塞给老者。刚走到少妇身边,少妇嘶声大哭道:
“我不要银子,我只要我的欢儿。”
“妹子你就收下吧!”旁边一个年纪大些的女子劝道:
“虽说人命无价,这位公子已经尽力了,就算在京城撞死人,也赔不了这么多银子。”
周复生知道一个母亲,给再多的银子也无法从失去孩子的阴影中走出来。女子说得对,他已经尽力了:
“你的家人在什么地方,孩子不能就这样趟着,我送你们回去。”
终于劝少妇坐上马车,他们同样是去城外,不过是送少妇回去。在马车上,赵佳不满问:
“你怎么如此轻易就放他们走,撞死了人,难道只赔银子就算了?”
两个小孩虽不太懂,看周复生的眼神同样带着一点点不满。在她们看来,撞死人就应该偿命。周复生苦笑道:
“一命还一命要分情况,无论哪个国家的法律,撞死人都不可能那样做。当然他们是金人不一样,你相信我,他们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
在临安城外以西,有一片被高墙围起来的山脉。这里叫栖龙山,是由风水大师为南宋皇帝选的长眠之地。
才热闹没几天的栖龙山,再次迎来一个人潮高峰。数千个官兵,在半山腰待了好一会,缓缓退潮下山。从山上走下的另一队人马,先大队伍一步飞马进城,直奔皇宫而去。
上朝的时间早就过去,此时在朝堂上的官员并不少。赵扩脸色有些凝重,在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孩、卫国公赵询。
赵询虽贵为皇子,上朝的时间一只手也数得过来。他知道这次为什么能上朝,见大家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干脆不看稀奇,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是一个入定的小老头。冷清好一会,被一个跑进来的武将打扰。
“启奏皇上,去栖龙山祭拜的官员和金国使臣回来了。”
赵扩仿佛才睡醒,抬起头来扫了一眼众臣:
“众爱卿,你们说怎么办,朕要不要亲自出去迎接?”
“皇上必须亲自去一趟。”说话的是个须发尽白的老者,老者一脸皱纹,只有那双眼睛很精神,矮瘦的身子站得很直,说话又累又慢:
“这次金国诚意十足,派了丰王完颜珣前来祭拜先皇。又带有金帝的帝服诏书,如金帝亲临。他们进城时皇上没去迎接,那时还可以说他们没祭拜先帝。如今他们已拜完,要是皇上再不去,不但会被众国耻笑,还会影响我们和金国的关系。”
赵扩脸色十分难看,还未开口,右边走出一个身穿盔甲、身材高壮的中年男子。
“何必要皇上亲自去?卫国公去就可以了。他们有帝服诏书来又如何,又不是金帝亲临。”
这话总算让赵扩脸色缓和不少,在左边的韩侂胄出声附合:
“曹将军说得是,不说其它,他们本可以赶得到太上皇的葬礼。拖到现在才来,这已经是无礼在先了。金国亡我之心从未断绝,我们又何必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不要说影响关系,又算一战又如何?可以趁机收得失地,一雪前耻。”
“真能收复失地、一雪前耻当然不错。可金国军力胜于我们,拿什么和他们打?”一个脸长体胖的半百老者走出来:
“皇上,好不容易换来十多年的和平,万不可因为一时冲动,让天下生灵涂炭啊!”
“够了,”赵扩怒吼一声,下面的人没吓到几个,将旁边的赵询吓得不轻。见赵扩眼睛扫过来,吓得小身板有些发抖:
“众位爱卿说得都有理,朕就综合一下。由卫国公赵询穿上龙袍,手持圣旨代表朕,与众位爱卿一道去迎接金国使臣。”
赵扩说得异常坚决,这已经是他的底线。他还是太子时,就有一个伟大的梦想。梦想有一天能亲领三军,北伐中原收复失地。对金国,他有一种深深的恨意。
赵询呆了呆,他哪里有龙袍这种高级货?还好没过多久,两个太监送来一套比较大的龙袍。后来一问才知,这是以前赵扩代表先皇出使时缝制的。赵询穿在身上,虽无处不大,总比穿现在赵扩的衣服强。
第五十二章 金国使臣
也不知是第一次穿龙袍,还是第一次带父出征。赵询站在皇宫外,已是晚秋时节,站得他浑身冒汗。站了好一会没等到人,旁边的韩侂胄发怒了:
“这些金蛮无理也就罢了,为何连余相他们也不懂礼数?”
“韩相说得是,”后面的刘三杰接道:
“就算是从栖龙山走到这里,也应该到了。现在也没来,莫非他们不来了?”
刘三杰的话说完,在前方街口传来一阵敲锣声。很像平时大官出行开道的阵仗,让大家更为不满。
“他们来了,列队。”
一道大喊声传来,赵询打起十二分精神看着前方。声音越来越近,很快看到一大队人马朝他们这边走来。
前方一共有八个骑马之人,七个人在马上正常。离得虽远,赵询能看到,在马上的余端礼有些发抖。待双方走近,马上一个身材魁梧、头大眼突的中年男子指着赵询:
“他是何人?你宋国的皇帝不是个年青人吗?怎么穿龙袍的是个小孩,莫非他是假冒的。”
“乌柯木,休得无礼。”宋国众官员的怒气还未冲上顶,乌柯木旁边一个身穿龙袍、面相冷峻的壮年男子抢在他们前方出声:
“这位是卫国公吧!身子小了些,穿上这套龙袍不大合身。”
一大群平时嘴刁的官员硬是没能出声,在他们看来,如果要斥责乌柯木,身为领头的完颜珣已经教训过。并且赵扩没有亲自来,乌柯木不认识赵询,说那些话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斥责完颜珣更没道理,可怜的赵询,现在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中规中矩应付完外面的事,大家憋着一肚子气,陪四个金国走进皇宫。
一番见完礼,宋国众官员终于回过神来,韩侂胄手下干将刘三杰首先发难:
“大兴府离我临安并不太远,若是走水路,二十天的时间可轻松到达。几位使臣今日才到,不知是金主无礼,还是你们在路上耽搁了。”
乌柯木双眼一瞪,被仆务真抢先:
“南人善泳、北人善骑。我大金在马上称霸天下,无论遇到何事,皆不会舍马而行舟。要说无理,今日之事可见一斑。”
韩侂胄一阵怒笑:“你金人在马上称霸天下,如今的地盘又有几何?现在不是以前了,你金国还在马上,总有一天会摔下来的。至于今日之事,你们派一个皇子,三个使臣。我们不但派一位皇子,还派了这么多大臣,已是礼无可挑,远胜过你们。可见一斑,那只是你们目光短浅而已。”
金宋两国本就有仇,和平了十几年,现在表面功夫大家做得还算不错。再怒也不可能提开战之类的,更不可能立马喊打喊杀,只得打嘴巴仗。这嘴仗的学问不少,既不能说得太过,要把握分寸,又要以理服人。
韩侂胄的霸气回应,让赵扩十分高兴。金国那个最年青的使臣冷哼一声,说出一事:
“你们的礼无可挑,昨日我们一到临安,就碰到一件龌龊之事。大白天在大街上,被你宋人敲诈一千二百两银子。宋国平时自诩礼仪之邦,连京城的人都如此,看来宋国其它地方的人都是些匪类。你们还在这里大言不惭谈礼?”
眼看就要占上风,突然冒出这么一件事,大家都呆住了。回过神来的周必大一脸不信:
“不可能,就算我大宋有个别匪人。你们自己有侍卫,更有地方官兵护送,怎会发生那种事情?”
完颜珣盯了眼年青使臣,事已至此,隐瞒也没用:
“快到临安时,仆善他们先一步入城。本想好好欣赏一下宋国京城,一个小孩在大街撞上他们的马。他们当时下马查看,发现小孩已亡。见小孩的母亲可怜,本想施舍些银子,没想到引来一大群人围攻。
那些人毫不讲理,眼看就要打起来,来了一个年青人,是那群围攻他们的头。说要是不赔一千二百两银子就不让走,还说就算将他们打死,宋国朝廷也不会追究他们。我们来此是为了祭拜光宗皇帝,仆善他们不想让两国发生不愉快,给了一千二百两银子方才离去。”
不得不说完颜珣很会讲故事,大家都听明白了。这个叫朴善的使臣带着一些人先入城,撞死小孩后被一群地头蛇围攻。最后被迫交了一千多两银子才脱身。要是平时听到金人被如此欺负,大家只会高兴。
可使臣不一样,使臣代表的是一个国家。就算两国马上要开战,甚至已经开战了,也不能欺负另一国的使臣。要是欺负了,天下人都会说你无礼、野蛮等等,颜面和信用都会失去。
除坐在左首的赵询很高兴外,大家都有些抬不起头来。赵扩怒了,红着脸问仆善:
“你可认识那些人?”
赵扩问完,赵询的脸也有些发红。人家从远远的地方来,哪会认识临安的混混?正当大家都有赵询这种想法时,仆善开口了:
“后来我才打听到,那个人叫周复生。”
“不可能,”赵询人小声音不小,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周复生并没有给他马虎造车,给他造了个小三轮车。凭赵询的力量,在平地可以踩动。周复生吩咐过他,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
赵询得到车后,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为了上坡也能踩上去,赵询天天煅炼。他亲自偷溜出去感谢周复生,可惜对方去了庆王府。现在有人说周复生的坏话,他想也不想就为对方辨白:
“周先生岂是那样的人?你们莫不是撞了人想逃,被周先生抓住了吧?”
几个使臣进宫后,几乎从未正眼瞧过赵询。现在大家都正眼瞧他了,因为他猜得很准。
仆善哪会承认,他恨死周复生,不满地说:
“卫国公,你宁可相信街上的混混也不相信我们?难怪你们的京城会如此乱,上下皆是无礼之辈。”
赵询还想为周复生争辩,被赵扩一眼瞪回:
“够了,李爱卿,你去将周复生带来问话。谁对谁错,到时一问便知。”
……
周复生造纸和印刷机的消息一点没走漏,他的造纸厂和印刷机厂,就设在冯奎家,为冯奎另外租了个小院。请的人一半是那些年纪大的孤儿,一半是童车坊的匠师。
现在是摸索阶段,一共也只有十八人。这十八人全归马友才管。马友才的头脑周复生很放心,管理这点人绝对没问题。
此时周复生和赵佳两人在冯奎家,现在冯奎家连小院也没了,全被木板盖住。要是冯奎一家来看到,保证会心痛不已。里面被挖了一个很大的坑,分成四个水池,里面分别浸泡着各种打细的竹木。赵佳忍着难闻的气味走了一圈,实在受不了,跑出来问周复生:
“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加在一起,真能做成纸?”
“一定能,当然纸有好坏,还得试验过才知道。”周复生带着赵佳来到后院,这里没多少异味,嘈杂的声音让人有些难受。
在赵佳眼前有三个大型的架子,长条形。一些木板平放在案台上,前端是个圆形金属齿轮。每个金属齿轮左右各有两人。这两人摇动一个小臂粗的把手,齿轮飞快转动。案台上的木板通过齿轮,被钜成一颗颗指头大的小木方。周复生不无得意地说:
“开始让大家用纯人工打木梢,又花时间又花人力。现在我的钜木机搞好了,既快又方便,还能让这些护院煅炼手力。”
赵佳见在这里干活的十几人,全是穿着一身浅蓝色衣服、头戴蓝帽的青壮年男子。这些衣服非常奇特,衣服比现在的短得多,从胸前分开扣上。衣袖也很短。裤子上大下小,整套衣服十分紧凑,给赵佳的第一印象是整洁、非常合身、实用。
“这些人的衣服是哪里买的?”
“我给他们设计的,”见心上人不欣赏自己的杰作,反而被那些初中生也能设计的衣服吸引住,周复生笑了笑解释:
“现在的衣服穿到身上很不合身,做事常会受其所累,拖泥带水。这种衣服是我设计的工作服,穿上做起事来方便得多。”
赵佳睁大眼睛打量着周复生,像看一个怪人似的,好半天才说出:
“你还会设计衣服?能不能设计我们穿的?”
“能,”周复生贴到她耳边:
“从内到外我都能帮你设计,这些天太忙,等两天我给你设计几套,保证你穿在身上一定喜欢。”
赵佳满脸通红,伸出手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把。正待教训几句,冯奎跑来。
“他娘的,临安马行欺人太甚。在街口拦我们的客人,私下以每辆车十五两的价格卖给那些人。这样下去,我们的童车坊怕是要被搞垮。”
“走,我们去看看,”赵佳是个急先锋,抓住周复生就准备找对方麻烦。周复生笑了笑:
“我们的价格的确要下调,以后批发每辆只收十二三两,单卖十五两银子。还有两天我们就搞活动了,到时候再宣布。现在没必要和他们发生争执。”
三人来到童车商楼,这里的伙计远远多过客人。逛了一圈,里里外外只有四五个客人,一个年青人说:
“我们就是看在平治街童车坊是老店,做的东西好才来的。人家临安童车行每辆车只卖十五两,为什么你们不降价?”
郑氏愁着脸对周复生说:“现在难得来一个客人,外面的有两家批发商也和我们断了生意,怕是都去了那边。一些有良心的客人说,要是我们的价格和临安童车行一样,他们一定会买我们的货,要不我们也降价。”
郑氏的苦水刚吐完,刘樱和谢春跑来,指着街口方向惊声说:
“哥哥,那边来了好多人。临安童车行的人也在,还有一些官兵。”
第五十三章 周复生的问题
起码有两三百人,有不少可能是些路人甲,围在一群人的四周。中间群人最前方,有二十多个官兵。周复生只认识一个、韩同平。
一大群人虽面带笑容,看这气势让童车坊的众人高兴不起来。全都以周复生为中心,在童车商楼门口站了几排。冯奎面色凝重,悄悄说:
“是京府尹李沐李大人,他怎么也亲自来了?”
大家虽惊并不是很怕,许多人并不知道赵佳的身份,但大家都知道,现在他们有周必大为靠山。京府尹虽是朝中大臣,远无法和周必大这种大神相比。
眼看对面的人走近,李沐和韩同平一脸惊讶,上前几步朝赵佳一礼:
“参见和靖郡主。”
李沐两人并不惧赵佳,他们是实权人物,就算赵佳是周复生的后台他们也不怕。但礼节必须要尽到,要是稍有失礼之处,一旦被赵佳抓住不放,他们有可能会被贬官降职。
李沐两人叫出,周围许多不知情的人大惊,呆呆看着赵佳。赵佳此时的脸色很不好,这些天过得如在美梦中,她奶奶的病好了,还有一个差点点就完美的心上人。她觉得要是周复生亲热程度收敛些,堪称完美。任何有可能破坏她幸福生活的人,她都不会退让。
“你们来干什么?”
韩同平前两天听到一些传言,有些不敢相信,见赵佳和周复生并肩站在一起,脸色说不出的妒恨。盯着周复生大声宣布:
“奉皇上之命,押周复生进宫。”
“啊!”一阵惊呼声传出。刘樱反应最快,跑到周复生面前将他挡住:
“我哥哥又没干什么坏事,你们为何要押他进宫?”
一听是奉皇上之命,许多人张大嘴巴不知说什么好。赵佳怒问:
“周大哥犯了何事,皇上为何事要押他进宫?莫不是你们进了什么谗言?”
韩同平虽早就有妻妾,不可能娶得到赵佳。但见她这么维护一个敌对之人,心里十分不爽。懒得再给赵佳留面子,手一挥:
“来人,将周复生押走。”
“谁敢,”赵佳和几个女保镖挡在周复生前面。旁边的李沐并没有想得罪庆王府的想法,将几个要冲上来的衙役制止:
“还请和靖郡主不要为难我们,金国使臣在皇上面前告状,说周复生派人围攻他们,敲诈他们一千多两银子。皇上龙颜大怒,派我们来带周复生进宫审问。此事关系到两国关系,谁也不可能阻止得了。”
几个知情人呆了呆,谁也没想到那几个金国使臣会去告状。这事要是处理不好,连周必大也未必能保得住周复生。
周复生走出来:“我跟你们去。”
“我陪你去,”赵佳也不管对这些人说有用没用,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当日我也在场,让他们赔银子是我的主意,我去向皇上说明。”
……
周复生敲银子的事说出来,众官员和金国使臣没再打嘴仗。颇为和谐吃了顿接风宴,天色已晚,宫里安排的歌舞表演开始。没看多久,周复生带到。
这是赵扩第一次见到周复生,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总看起来不像个好人。周复生旁边虽有个好人,让他大为皱眉。跪在地上的周复生他没管,问赵佳:
“你怎么来了?”
此时赵佳并未看赵扩,朝右边席地而坐,端着酒杯一脸笑意的仆善几人看去。恨了几眼才将目光落到赵扩身上:
“皇叔,昨天的事臣侄也在场,让他们赔银子也是我的主意。皇叔既然要审案,臣侄当然得到场。”
“皇上,此事与和靖郡主没任何关系。”仆务真见赵佳在赵扩面前说话一点不惧,猜到赵佳应该很得赵扩的宠爱,先将她踢出来,指着周复生:
“就是此人,他煽动那些围观的百姓不让我们走。一千二百两银子事小,在堂堂宋都竟有如此恶人,对你宋国的形象很有影响。这事怎么说也有些丢人,为了你宋国好,我们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赵佳大怒,一点不嘴软:
“你们才是恶贼,竟然黑白……”
“和靖住嘴,再无理胡说,朕就将你赶出去。”赵扩将赵佳威胁住,开始审问周复生:
“周复生,你为何要敲诈几位金使一千二百两银子。”
周复生第一次见到赵扩,除了新奇外,还有一点胆怯。毕竟是皇上,他现在的性格除后世,还有这一世的影响。
此时大殿中的官员并不算多,左右各有三排。每人有一张较小的案桌,上面摆了些颇为精致的酒菜,在中间也能闻到酒菜的香气。周复生和赵佳都没吃午饭,这样的审案环境让他十分不自在。
赵扩的审案方式还算不错,听这口气并没有偏袒金人。于是周复生的胆子很快壮大,居然敢反问:
“皇上,你认为我大宋百姓一条命值多少银子?”
“大胆,”说话之人是想致周复生于死地的韩同平。原本赵扩叫李沐去带周复生来,韩同平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就算弄不死周复生,也能让他声誉事业大受影响。一旦周复生垮了,他的童车行将再无对手。
“你是什么东西,敢质问皇上?皇上,周复生就是个市井无赖,何需皇上亲审。将他将给臣,臣定能让他说出真相。”
赵扩皱起眉头,周复生的问话太过犀利,他当然知道对方问话的意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觉得韩同平的话不错,正要答应,周必大发话了:
“无论君臣,皆有为百姓解惑之责。百姓不解之事问皇上,这有何不可?韩大人小题大做了吧?”
开始周必大帮周复生,赵扩并不知情,以为周必大出于公心。现在他有些怀疑了,见周复生如此会钻营,心下感到十分吃惊。想了一会说:
“我大宋百姓的命,岂能用银子来衡量?当然也要看是什么情况,周复生,朕现在不想听无关案情之言。”
在赵扩旁边的赵询,为周复生脚趾都抓紧了。自从周复生进来,赵谒就一直盯着他。本想替他说好话,见赵佳姐姐也被禁言,只得在心里为他打气。
周复生没敢再质问赵扩,转过头质问起左右大臣:
“在坐除了皇上,皆是我大宋之能臣。大家觉得,一匹狂奔的马和人相撞,是人的责任还是马的责任?”
周复生的话说完,完颜珣几个坐上佳宾皱了皱眉头。想来想去不知说什么好,要是站出来说:“我们不是宋国之臣,”对一个宋国待审的犯人表明,怎么想也有失身份。并且为这种事证明,感觉有些滑稽。
见周复生赚了金国使臣一次,赵扩脸色稍缓和,没有横加干涉。一个头发半白、身材矮壮的老者回答:
“当然是骑马人的责任,朝廷有规定。在街上不得策马狂奔,若是将人撞死撞伤,骑马人必须负责。”
周复生并不知道这些金人是不是策马狂奔,此时他也顾不得了:
“这位大人说得是,将人撞死必须负责,肯定是不能逃的了。我有些问题不解,事关案情,还请金使回答。你们金国遇到这种撞死人的情况,听朴大人说各负其责,是也不是?”
完颜珣还以为是仆善说的,瞪了对方一眼。金国并不比宋国黑暗,他们的法律同样健全。仆善有些恼火,这话明明是朴务真说的,怪在他头上。反正昨天说过,一杯喝下:
“没人想无故撞人,马与人相撞,双方都有责任,都有损失,当然是各负其责。”
“那我就替你金国的百姓感到悲哀,”周复生怕其他几个金人纠正,接得很快:
“孔圣人曾说:天地万物,唯人为贵。我稍加总结,一个正直的人、一个仁爱友善的国家,应该是以人为本,以德为先,以诚为重,以和为贵,以廉为荣,以导为主,以能为强,以才为上,以质为要,以法为体,以爱为魂,不知几位金使可赞同?”
第五十四章 初露锋芒
周复生说完,大殿中冷清了,仿佛他的余音还在耳边响起。所有人都呆呆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正前方传来一道声音:
“好、总结得非常好。以人为本,以德为先,以诚为重,以和为贵,以廉为荣,以导为主,以能为强,以才为上,以质为要,以法为体,以爱为魂。这些话,可作立人之本、治国之要。”
“皇上说得是,”周必大有些不敢相信,这些话出自于一个年青商人之口。说得太好,总结得太好,远胜过那些长篇概论。
“这些话,将所有必要的东西都概括在里面。真能做到如此,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实乃至理之言。”
周复生说得太好,众人纷纷参预到他这些话的讨论中来。四个金使虽暂时没开口,除怒火中烧的仆善,另外几人都被他的话所折服。从此时起,完颜珣将周复生记住。
赵扩此时龙颜大悦,挥了挥手:
“给周复生安排一张凳子,和靖,坐到询儿这边来。”
赵佳早就知道周复生的本事,这些话还是将她惊到。双眼盯着这个手脚不老实的未婚夫,直到赵扩发话,才坐到一脸惊喜的赵询旁边。
宋国君臣表演完,完颜珣从坐位上站起来,瞪着仆善:
“仆大人,我金国何时有过马撞人,各负其责的规定?是你制定的吗?”
仆善被吓得怒火全消,完颜珣的身份,在金国相当于太子。听对方的声音,分明是他的怒火已转移到对方身上,赶忙站起来:
“丰王恕罪,下官只是一时口快。”
“滚下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完颜珣将仆善踢走,怒火稍消,对看着他的宋国君臣说:
“我金国也和宋国一样,马撞人是马主之责。刚才大家也看到了,此事是仆善胡言乱语。但就算是我金国,无意撞死一个人,也不用陪一千二百两银子吧?”
赵扩没再审问,周复生的表现让赵扩非常满意,对他很有信心。完颜珣站着,虽有凳子,周复生也不好坐下,站着回话:
“这位金使不要急,他们昨天撞完人想溜,被一个义士看到,出手阻拦。这些人非但不听,还出手打了那位义士一顿,将他打成重伤。四周之人看不惯,纷纷上前理论。昨天在那里的人非常多,还有十几个官差在。这位仆务真仆大人也在,你问他有没有那回事?”
怕又冤枉人,周复生这次将仆务真的大名说出。仆善当了替罪羊,仆务真心里松一大口气。完颜珣站着,他也不好坐下回话:
“谁说我们是开溜,大家当时都慌了神,我吩咐他们去四处找大夫。没想遇到一个无理男子阻挡,说要拿几百两银子再走。当时大家救人心切,这才出手打了他。”
赵佳气得正要站起来,赵询赶忙将她拉住,看着她摇了摇小脑袋。周复生有些惊讶看着仆务真,点点头:
“没想到你们还有如此善心,真是难得。你吩咐他们去四处找大夫,说明你还算清醒,你怎么不留下来?还有你们撞人后,根本就没检查小孩的伤势,也没给小孩的母亲说明,就急着去找大夫,这是何道理?”
一些聪明的人看着周复生,脸色不尽相同。原本是他来受审,居然让他变成了主审。只有韩侂胄见怪不怪。反正金人韩侂胄也不喜欢,让他们相互撕,一点没掺言。
只有当事人没回过神来,被周复生牵着鼻子走。仆务真急着额头冒汗,擦了把汗说:
“你太高看我了,谁都没遇到过那种事,当时我也不是很清醒。四周的人那么凶,怕留下来发生什么意外,才想到一起去找大夫。小孩的伤我们检查过,当时小孩并没有死。也给他母亲说过,只是那女子在嚎嚎大哭,没理会我们罢了。”
赵佳四肢抓得紧紧的,两排银牙紧紧咬住。她没想到一个人会如此无耻,睁着眼睛说的会是瞎话。最可恨的是就算找来那少妇,仆务真来个死不认帐,她们也没办法。
周复生没有赵佳那些想法,要是相互调换,他说不定也会像仆务真那样瞎说。
“四周的人那么凶,你们居然敢出手打那位义士。我是说你们勇敢呢?还是说你太傻?”
仆务真呆住了,他的急智的确不错,只是在两世为人的周复生面前,还不够看。
“皇上,你宋国的犯人什么时候成了主审?你们就任由他在这里胡说八道吗?”完颜珣也没想到这个漏洞。开始见仆务真说得挺顺口,找的理由也很不错,没有打断周复生的审问。见仆务真顶不住了,不满向赵扩提出抗议。
现在大多数的人都支持周复生,周必大抢到发言权:
“周复生不是犯人,抛开其它身份不说,他和你们一样,是来配合审理这件案子的。他的话也不是胡说八道,大家心知肚明,面对那么多又那么凶的百姓,你们居然敢下马打那位义士一顿?现在那些找大夫之类的话,就不要说了。当时的事情,我想大家都已清楚。”
“周相说得是,”余端礼陪客累了一天,现在见这些金人被周复生欺负,心情大爽,出声支援:
“黑白总不能颠倒,况且还有官差在场。就算将那些人证找来,我想也不会有其它说词的。”
仆务真现在是大汗淋漓,嘴仗输了是小,这种场合下输,回去后不但没出使之功,怕是还会有降级的危险。他也真怕了周复生,没敢再说话。
完颜珣瞪了眼这个蠢货,不再狡辩,冷声说:
“那些事我们就不说了,可能他们慌了神,做出一些错事。你宋国撞死一个、打伤一个就得赔一千二百两银子?要是以前按如此规定,我们也认了。要不是这样,你们就是有意欺侮我大金。这里所发生的事,我们将会报与父皇和所有臣民知道。你宋国对我大金无礼的欺诈,我们将会百倍偿还。”
这番话让许多人都惊到了,一千二百两银子,瞬间升级成为国与国之间的矛盾。这事就算发生在余端礼身上,他也承担不起。大家都没有办法,只好又看向周复生。周复生还未开口,一个被妒火烧尽心智的年青人站出来:
“丰王言重了,这只不过是周复生敲诈的你们,与我大宋何干?敲诈在我大宋是大罪,我皇英明,自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身,看着发话的韩同平,多数人的眼神是愤怒,少数是担心。赵扩看韩同平的眼神是多数人那种,以前他还觉得这个年青人不错。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赵扩这种身份不好说什么,在他旁边同时站起两人。这次赵佳因为太过愤怒,没能抢过赵询:
“韩大人,事情还未审清,你怎么知道周先生是敲诈他们?莫非你当时也在场?”
赵询以前只是很佩服周复生,并不是佩服他的聪明,他做的童车太棒了,居然能不用马,只踩两个脚踏板就能向前走。
今天赵询又佩服周复生一样,周复生的嘴仗打得太好,赵询已经将他当成偶像。一时激动,也不管身不身份,出声支援周复生。
韩同平根本不知道赵询和周复生的关系,以前认为是赵祥会和周复生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被一个小孩问住,答不上话来。看向韩侂胄,看到的是一双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周复生朝赵询笑了笑,转身对完颜珣说:
“这位金使大人,你觉得一千二百两银子多吗?”
“不多?对你这种敲诈的骗子来说可能不多。”完颜珣一阵怒笑,周复生左一个金使右一个金使。完颜珣非但不蠢,他还非常聪明,知道使和“死”、“屎”是同音。周复生已听到人叫他丰王,还一口一个金屎大人,听得他怒火中烧。
“我大金地大物博,一两银子可以买数十斤粮食,一千二百两银子就是近十万斤。对于一个平民来说,够她吃一辈子了。”
完颜珣瞪着一双大眼,说得声怒色厉,赵佳和赵询两人直想发笑。周复生很稳得起,拍了拍额头:
“照这样看来,一千二百两银子真是不少。按仆务真仆大人的薪俸,大概要用多少年才能领到一千二百两银子?金使大人别误会,我只是想证明一下,这一千二百两银子在你金国官员中的份量。”
完颜珣总算留了个心眼,没有立即答出。另一个叫乌柯木的使臣见他没答话,以为他不知道仆务真的工资是多少。没站起来,就在坐位上回答:
“仆大人的薪俸和我差不多,要两年才有那么多的薪俸。”
“一年六百两银子?”周复生小惊了一跳,他以前只知道宋国官员的工资非常高,没想到金国官员也全是些白领。
周复生做出一个很令人不解的动作,他朝仆务真行了一礼:
“仆大人为了国家,不计个人荣辱和银子,实在令人敬佩。你们可能还不知道,那一千二百两银子是他自愿拿出来的。”
“你放屁,”乌柯木本就是个粗人,要不是在这里,周复生不知死了多少次,起身指着他大骂:
“你这混蛋,今日要不将这话说清楚,谁也救不了你。”
没有让大家担心,周复生看着又惊又怒的仆务真说:
“要是我有半点虚言,甘受万箭穿心而死。当时仆大人给银票的时候曾说:这次是我们的不对,我们认了。仆大人,你要是不敢承认,当时还有十几个保护你们的官差在场,可以一一带来审问。”
仆务真身子晃了晃,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他就如同一个赌运极差之人,在周复生面前连气都没顺过,输得一塌糊涂。要不然他也不会如此支撑不住,一屁股坐下。
完颜珣又怒又恨,仆务真这样子,已经能说明一切。宋国君臣好久没在金人面前如此高兴了,脸如开心的麻花。事已明了,赵扩朝周复生挥了挥手:
“好了,大家不要提那些不开心的事,给周复生上酒菜。”
第五十五章 跟踪遇熟人
大地已埋没了万物的影子,天色落幕。临安城中升起无数盏璀璨,尤其是皇宫为最。在皇宫外的大广场上,刘樱等人看着被灯光照亮的虚空,没有惊慕,眼里满是焦虑。
已经到了禁夜的时间,还好有赵佳的几个保镖在。她们有庆王府的令牌,说是在这里等赵佳,大家没被强行撵走。
她们是和周复生赵佳一起来的,周复生进去时说让她们走,三十多人,没一个离开。大家在外面多少吃了些东西,又等了一会,杨毅和马友才从前方走来。
“怎么样,有没有哥哥他们的消息?”
大家越等越急,杨毅马友才两人商量,拿着一些银子去慰问站岗的禁卫。回来时两手空空,杨毅回过头瞪了眼灯火下的人影,愤愤不平地说:
“都他娘的是拿钱不办事的主,我们去问,银子也给了,可谁也推说不知道,说知道后再联系我们。”
“可能他们真不知道,”马心维苦笑道:
“皇宫的禁卫多的是,他们这种在外面轮值的人,一般都不会知道审讯之事。大家放心,要是周公子真有什么危险,郡主应该会出来,去求老夫人相救。”
刘樱满脸失望,她人虽小,也知道这次的事和上次不一样。押周复生的韩同平说是皇上亲审,就算有周必大和赵佳在,怕也说不上些什么话。看着对面石阶上的牌坊大门,突然撒腿就朝那边跑去,小布丁和几个小孩见状,想也不想跟在她后面狂奔,想来个硬闯皇宫。
“快回来,那里不能去。”一群大人出动,最小的小布丁第一个被追上,急得哭出声来:
“放开我,我要进去找哥哥。”
在前面的刘樱早就想冲进去,被刘玉芬几人劝住。这么久周复生还不出来,她再也等不得。一溜烟跑得不比大人慢多少,还未跑到石阶,几个禁卫在她前方严阵以待。
“站住,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
一个禁卫举着长枪刚喊完,刘樱突然停住。见牌坊大门走出几个人,中间两个人的身影十分熟悉。后面的刘玉芬也跟着她傻站在那里,几个禁卫转身一看,赶忙将身子让开:
“拜见卫国公。”
“哥哥,赵姐姐,”刘樱惊喜大叫一声,用更快的速度朝来人跑去。可惜没跑几步,被两个禁卫架住:
“站住,皇宫重地不可乱闯。”
“放开她,”赵询的声音很大,两个禁卫赶忙将刘樱放开。待他们回身看去时,刘樱已经扑到一人怀里。
“我们没事,大家回去吧!”
来到广场,一群人见周复生和赵佳脸色很红,一身酒味,想破脑袋也没猜到是怎么回事。杨毅的想象力很丰富:
“莫非他们想将你灌醉,好让你说实话?”
周复生笑了笑,将小布丁抱起来:
“没韩同平说的那么严重,皇上只是让我进去审案。总算不辱圣命,将案子审清了。”
“皇上让你进去审案?”大家的脑袋都没转过弯得,赵佳笑出声:
“算是吧!审的还是金使大人。还好那几个金使大人笨,被他审清了。”
有赵佳的证实,一群人不再怀疑。冯奎问:
“审金国使臣啊!这得多大的案子?皇上有没有封你的官?”
提到封官,周复生一脸沮丧:
“封官哪有那么容易?慢慢来吧!那些事急不来的。”
……
在临安皇宫南面,有一片规划得十分统一的楼院。这里分有几个区域,每个区域皆被高墙隔离开。门前门后都有官兵把守,幽静而又森严。
这天清晨,一队身穿金国盔甲的侍卫,护着完颜珣从一个区域大门走出。他们离开后不久,从另一条街窜出一辆马车,朝他们走的方向驰去。
过了好一会,马车在一座名为“天丰酒楼”的高楼前停下。从马车上跳下一个十余岁大的小孩,跑到街口拦了一辆马车离开。
完颜珣看了眼这间豪华厢房,还不错,墙上挂着一些古今名士的字画。左右皆有几扇大窗,几盆精心培植的花树虽未开放,非是外面那些让人扫兴的残枝败叶可比。
整间厢房,除了四个侍卫外,就只有完颜珣和乌柯木。四个侍卫比完颜珣看得更仔细,四壁查了个遍,动作十分专业。
两人在这里坐了一会,关闭的门被推开。外面站岗的侍卫,带着几个手捧酒菜的人进来。没过一会,门再次关闭。
在楼下,一个脸色深黄、长着比树叶更茂密的诺腮胡男子,走进酒楼内楼。男子东张西望看了一会,朝后面楼梯间走去。
男子走上三楼,脚步越来越轻。当他快走到廊道时,竟像做贼似的面贴墙壁,偷偷朝廊道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有二十多个身穿盔甲、全副武装的金国侍卫,在廊道里堵了一排。他现在这个样子冲进去,怕是只用一人就能将他摆平。
“这些金国的官如此怕死,为何又不要宋国的官兵保护呢?”
男子摇摇头没想通,将头伸回来。正在此时,后面的楼梯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赶忙转过身,缓缓朝楼梯走去,刚走下几阶,从下面上来一个身穿长衫、头戴斗笠之人。对方可能出于本能,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两人一句话没说,擦肩而过。
“这不是清虚道长的徒弟吗?怎么会来这里?”
他飞快转身返回,和第一次一样,将脸贴在墙上,刚好看到年青道士消失在众侍卫中间。
“奸细,这个小道一定是金国的奸细。”
他猜得一点不错,他口中的小道走进去后,朝完颜珣拜了一礼。完颜珣不认识,有些惊讶问:
“你是谁,他呢?”
“小人叫汪四,家师有要事走不开,让小人来向丰王汇报。”汪四说完,拿出一把中指长的金刀。金刀很精致,前后皆刻有一个金字,刀面绣着一些花纹。完颜珣检查完,心中再无怀疑。
“听说宋国最近几年很不安份,这个皇帝年青气盛,莫非想与我们打一场?”
汪四扫了眼满桌的酒菜,在心里将完颜珣骂了一句回答:
“丰王说得是,目前宋国朝廷分为三派,一派是以韩侂胄为首的主战派,一派是以周必大为首的保守派,另一派是以余端礼为首的中立派。这三派现在以韩侂胄最为强盛,韩侂胄是宋帝最得宠的臣子,权倾朝野。”
“韩侂胄?”完颜珣念了一句,缓缓点头:
“此人是个很难缠的对手,他对我金国也抱有敌意,你将他的情况说给我听。”
汪四没吃没喝也就罢了,连坐都不能坐,这次骂了十句才回答:
“韩侂胄的党羽众多,大部分都是军方的将领。他今年掌握大权后,提拔了辛弃疾、吴曦等一大批主战派人士。虽现在并没说要北伐,怕是在为此作准备。此人不好色、有些贪财,心胸狭窄,与另两派不合,常常打击另两派官员。
他无子嗣,现有一个养子,名韩㣉,是从韩氏宗亲那里抱来的。在京城还有一个侄子,名叫韩同平,视韩㣉和韩同平皆如同己出。”
完颜珣听完,沉思了一会,问出一个人:
“你认不认识周复生?”
“认识,”完颜珣两人有些惊讶,乌柯木说:
“周复生不过是没有功名的平民,你也认识?”
乌柯木的质疑完颜珣很认可,这帮人是他们派来的细作,专门收集宋国君臣的资料。他们虽当周复生是奇才,毕竟只是草民一个。
汪四比较庆幸他们问的是周复生,要是问其他人,多数他都不认识。
“周复生是金州梅县人,在三个多月前逃难来到京城。靠平治街一些小偷创建一个童车坊,又与周氏木材商行的周太兴合伙,听说也是造车。此人非常善于钻营,不到一月就攀上京府尹林仲麟,林仲麟死了,又不知使什么手段,攀上周必大,连韩侂胄要定他的罪也没成功。”
完颜珣非常惊讶,他才听到汪四说韩侂胄什么什么不得了,周复生居然能从韩侂胄手下逃生?有些怀疑:
“你们怎么将他打听得这么清楚?他虽有本事,左右不过是个商人。”
汪四脸色稍稍有些发红,想了想没有隐瞒完颜珣:
“周复生不知用什么手段,攀上庆王府的和靖郡主。庆王妃病重,请师父去驱邪看病,不巧碰上他。当时我们不知他的手段,师父与他打赌治庆王妃的病。结果他怕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将庆王妃的病治好。他治病时我们没能看到,师父对他很有兴趣,这才派我们去打听。”
第五十六章 要挟奸细
周复生的脑袋很恐怖,与金国使臣发生不愉快之事,他居然不怕麻烦,想利用金国使臣帮他干掉韩同平。韩同平再不出事,他的童车坊就算不垮,大家也再不会像以前那样风光了。当然,他并不是主要为生意而干掉对方。
韩同平视周复生为仇人,三番两次加害他。韩同平这种有势力的年青对手做事不顾后果,比一些老狐狸更让他不放心。
那天送少妇回去后,周复生就安排好。派人盯紧金使,今天是个很好的机会,这些人出来逛街。他怀里揣着投名状,本想递给几个金使大人,碰到清虚道长的弟子汪四,让他改变计划。
在下面的周复生从三楼等到二楼,又从二楼等到一楼。过了好一会才等到汪四下来,跟着对方走出酒楼。
还好汪四自己没有马车,周复生跟着走了一段路,眼看一辆马车快驰到汪四身边,他快步上前,一抱将汪四挽住,将人家的斗笠也弄翻在地:
“兄弟,可还认识我?”
汪四被周复生这一抱吓得不轻,回头看了看,还好已离酒楼有些远,想来对方不会是从那里跟来的。
“你是谁?”
“哥这几年模样长变不少,你不认识也难怪,我也差点没认出你。”周复生轻轻摸了摸诺腮胡:
“记得是三年前,你和清虚道长帮我家驱鬼镇妖,我们还一起喝过酒。那次可真要感谢你们,不但家里没闹鬼了,这些年我还挣了不少银子。今日碰上,说什么也要感谢你一番。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到马车上说如何?那是我的马车。”
汪四一听驱鬼镇妖,心里放下怀疑。朝周复生的指引看去,一个黑脸男子赶着车朝这边走来。想到他要感谢自己,一点没推辞,将车帘掀开,见车上已有一人。眉头一皱,后面的周复生说:
“他是我生意上的伙伴,兄弟不好意思,大家挤挤,我们去留客居聊聊。”
听到的全是好话,汪四怀着一颗大餐一顿的心思坐上马车。三个大男人,坐原本只有两个位置的马车,挤得十分不自在。余光见到周复生一只手伸到怀里,汪四很有兴致将目光转正,很快看到周复生摸出一把匕首。没等他惊讶,旁边一直没开口的男子行动了。
汪四感觉到一只很有力的大手,将他的嘴巴捂住。唔唔叫了两声,新哥哥的匕首架到他的脖子上,唔唔声停止。
“你是个聪明人,我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你要是敢乱动或是想叫喊,保证这把匕首会将你喉管划破。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有力的手缓缓取开,汪四觉得要是此时发出他们不满意的声音,这只手会很快回来。他是聪明人,没敢做出叛逆之事。
“我叫汪四,你们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哪会认错人,你刚才不是在酒楼碰到过我吗?我专门在那里等你,你和里面的金使说些什么话,嘿嘿,我也偷听到一些。”
汪四双眼一花,差点被吓晕过去。如同傻子似的,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不,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我没见过什么金使。”
“你的声音要是再大点,不用我动手,外面的人也能知道你是金国的奸细。”周复生句句诛心,再次将汪四呆傻。
“其实你也用不着如此害怕,国与国之间,要是没派个奸细到对方那里,那是件很丢脸的事。并且你们这种人也不算是奸细,可以称为细作。当细作而已,没必要再装傻。”
汪四被周复生阴阳怪气一番开导,不敢再装傻了。全身无力,瘫软在杨毅身上: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马车在街上兜了一圈,买了些纸笔,来到一座残破的土地庙前。周复生扫了一眼,颇为满意说:
“这里不错,胜在清静。就算惨叫声音再大,也难引来观光者。”
汪四现在就想惨叫了,被周复生杨毅押进庙里,扑通一声朝周复生跪下:
“小人并不是金人,是受了清虚的蒙骗才替他们做事的。大爷,求求你放过我,我可以给你银子。”
汪四说完,从怀中捞出几张银票,让杨毅眼睛一亮,起码有好几百两。
“我们不要你的银子,当然要是你有半句假话,我们等会连你的命也一块要。我问你,玉清观的所有人都是金国奸细吗?你知道其它地方还有没有奸细?”
汪四看着周复生,一个劲摇头:
“不是,玉清观除了清虚,还有四五个师兄弟知道内情,另外的人并不知情。小人真不知道其它地方有没有奸细,这次派小人来向丰王汇报,也是因为清虚在炼制丹药走不开。”
周复生让杨毅拿来纸笔,一边问他一边记录。问了一大堆问题,连汪四祖宗四五代都问出。最后将一叠审讯笔录放在汪四面前:
“签字画押,然后再写个加入奸细行业的经过。”
周复生搞的这一套,在场的两人从未见过。但他们能想到,汪四一旦搞出这些,比给金给银收买更实在。除非汪四敢冒险,或是敢不顾自己族人的性命,否则他将永远会受到周复生的要挟。
……
无论有什么仇气,远来是客,几个礼部官员早早来到金使下榻的驿馆,准备将他们带出去逛逛。一个满脸皱纹,须发尽白的老者说:
“昨天来这里,听说丰王已外出,今日特早来一步。不知丰王想去什么地方,我等为你领路。”
完颜珣对这个老者很满意,老者叫张文赏,礼部尚书。他以前就知道,张文赏是极力反战、对金国非常友好的国际友人。虽在宫殿上吃了瘪,没对张文赏耍脾气:
“唉!要是宋国官员都像张大人这样,两国早就是亲如一家。哪还会担心会时时爆发的大战、君臣百姓流离失所。张大人,你说是不是?”
张文赏老脸一红,他知道完颜珣说的君臣百姓流离失所是指谁。宋国从汴京被打到临安来,他是真心被金国打怕了。
“丰王说得是,树大枝不齐,无论哪国,总有些不同意见的官员。和平来之不易,无论如何,我等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完颜珣点点头:“听说今日平治街童车坊在搞什么活动,想必人多热闹,我们去那里看看如何?”
张文赏当然没意见,出门时见只有三个金使跟来。好奇问:
“仆善大人怎么不来?”
“他这种无脑之人,不来也罢。”
今日的维民街和以往大不一样,不断有人马涌进里面。街口左右两间临安童车行人倒是不少,全是些自家掌柜伙计。一个个瞪着怒眼,看着他们前方的一群青壮队伍。
一大队官员来到维民街口,见左右各站着二十几个身着短装异服、手拿长枪的青壮男子。一个个精神抖擞,就算面对这一大群官员也目不斜视。无论纪律还是气质,都胜过一般的士兵。
在马上的三个金使眼神显得十分凝重,完颜珣指着在左边领队的曲业,问带路的张文赏:
“张大人,这些是你宋国士兵?”
张文赏不知完颜珣问话的意思,猜不准是不是,见曲业最得临安童车行的人恨,猜到对方是个头,对一个年青手下说:
“庞大人,你将他唤来问问。”
庞大人来到曲业面前:“张大人叫你过去。”
曲业的胆子本就不小,这段时间周复生又连番告捷。大家已知道,现在他们的靠山除周必大,还有皇子赵询、庆王府,这些力量加起来,已不用再怕韩同平了。
今天是他们搞活动的日子,怕临安童车行又要捣乱,他自告奋勇来这里镇守。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揍了两个不规矩的临安童车行伙计。还好临安马行的名义东家韩勖在,对方众人虽然愤怒,韩勖怕将事情惹大,没敢发生冲突。
曲业早就看到这群官兵来,见有些人穿着金国服装,猜想怕是这些金使吃了周复生的亏,来这里捣乱的,已经派人去报信。他并不胆怯,走到张文赏面前。
见曲业大模大样走到面前,没行礼也没叫声大人。张文赏皱了皱眉头:
“你叫什么名字?你们是什么人?”
张文赏不认识曲业,曲业同样不认识他。还算曲业懂事,叫了声大人:
“大人,我叫曲业,我们就是这维民街的百姓。这些兄弟大半是平治街童车坊伙计,小半是护院。”
“伙计和护院?”完颜珣十分惊讶,叹声说:
“一个商人的伙计和护院,比之正规军人也不差。又在这京城中,你宋国还真是放心啊!”
张文赏知道完颜珣说的意思,他有些为难了。他们这些官兵全是礼部之人,曲业等人表现得再优秀也不归他管。但完颜珣的话怎么也要应付:
“曲业,你们好大的胆子,谁叫你们拿着长枪站在这里的?你们想干什么?”
曲业瞪了眼完颜珣:“我童车坊已经过官府审批,我们这些人也在官府登了记。拿长枪又怎么了?谁规定我大宋禁百姓使用长枪了?站在这里是为了保护过往客人的安全,有什么不对?”
第五十七章 惠民活动
曲业虽不聪明,怕一些人刁难,这些话早就已经想过。在旁边的韩勖见机会来了,领着一群人跑过来诉苦:
“张大人,你们可来了,这些人简直就是土匪。曲业你们可能不知道,此人和其父在几年前杀了数人,伤了十多人。后来也不知通了什么关系,两父子被放出来,现在是周复生手下一员干将。他们在维民街横行霸道,刚才还打伤我临安童车行两个伙计。他们势大,连官府也不敢管,你们得管管才行。”
“干你娘的将?”曲业根本不管韩勖是什么黑道白道。只要官府的事周复生能摆平,他连杀人都敢。
“我们只是童车坊的伙计和护院,你临安童车行三番五次捣乱。不在这里守着,你们又会起什么坏心眼。”
完颜珣看了眼张文赏,见这草包还在想如何应付,笑了笑说:
“算了算了,我知道这事不归张大人管。唉!没想到这周复生只是一介商人,却有如此手段,连官府也畏惧几分。我们走吧!看看里面还有没有更稀奇之事。”
里面的稀奇事不少,令完颜珣等人大开眼界。
还未到童车坊,一条条长绳系在左右两排的建筑上。第一行是用红布做成的横幅,上面写着:
“平治街童车坊第一届大型惠民活动。”
后面是用红纸剪成的一块块三角形,两边的房屋上,挂着一盏盏大红灯笼。地面虽没搞什么红地毯之类的,打扫得非常干净。众人走在彩纸之下,就算满肚子想阴一把周复生的完颜珣,也被这喜庆的环境所感染。走到童车商楼时,这里的情景又让他们眼睛一亮。
童车商楼前方,搭了一个米多高的方形木台。木台背对着商楼的面,是一大块高大的布墙。在布墙上画了起码十种童车,画为彩色,栩栩如生很是吸引眼球。
台上三面,每面摆了四辆童车,这些童车加了好几种新样式。不少人围在正前方,已下马的完颜珣挤到人群中,见这四种车小而精致,上面用帆布为篷。有的篷被收到后面,能看到里面的形状。一个头戴金钗的年青少妇,对旁边一个年青男子说:
“他们为什么不早点出这种婴儿推车?以前我们买的那辆不能平趟下,琛儿太小,坐在里面根本不行,算是白买了。这种车正适合他,必须给他买一辆。”
年青男子笑了笑:“要不是有临安童车坊竞争,怕是他们还不会推出这款车。想必这次他们会降价,我们看看再说。”
这里围了数千人,大街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马车在后面的街上停了一长串,还好有人在那里疏导。完颜珣叹声说:
“想不到小孩坐的车,也会有如此大的商机。这车要是在我大金卖,会比临安更火。”
仆务真眼珠一转,轻声说:
“丰王要是有意,每辆车我们都买几辆,这东西全是些木板,应该不会很难做。”
完颜珣点点头正要说话,布墙从中间分开,几个男女走上台来,其中就有他恨之欲死的周复生。
“和靖郡女也在,”不知谁发出一声惊呼。在周复生旁边之人,正是和靖郡主赵佳。
赵佳今日穿着一套红裙,映衬得脸色微红,更添几分美艳。完颜珣看了眼,将目光转到周复生手中之物上。
周复生拿着一个粗大的唢呐,唢呐完颜珣很熟悉,他还会吹奏一些曲子。最开始的唢呐并不是汉人乐器,来自周边一些少数民族。在他们金国,唢呐也十分流行。
但周复生手里的唢呐和他们见到的都不一样,前方和身子太粗大,后面怕是再大的嘴都能装下。一些闲人还在瞎猜,周复生将唢呐对准前方,第一声就将众人吓了大跳:
“欢迎各位朋友参加我平治街童车坊第一届惠民活动,我童车坊建成的时间虽不长,得到众多朋友大力支持。如今我们的规模越做越大,全是拜各位所赐。为了回报大家对我们的支持与厚望,今日我们特举办这次惠民活动。”
周复生传出的声音如同狮子吼,连后面那些马夫也能听到。他的话还未尽说完,不少议论声传来:
“周公子,你手里拿的是何物?”
“好大的声音,这唢呐怎能传出人语声?”
在下面当看客的完颜珣呆住了,他比那些问话的人要好些,知道唢呐的原理,唢呐主要用来传音,但用来扩大话语声的唢呐他还没见过。他能想到这东西的价值,以后在人多的场合、包括在军中。要是有这种唢呐,要方便不少。
周复生有些郁闷,制作喇叭对他来说很简单。这些人可能没谁听他那些废话,全被喇叭吸引住。在旁边的赵佳笑了笑,将喇叭接过来:
“这东西叫喇叭,不是什么唢呐。是周公子所做,童车坊暂时不打算做这东西卖,要做也是以后的事,大家先将今日的活动听清楚。”
赵佳和周复生混了十来天,就算不露面,也有些人知道她们的关系。这种事情连赵扩也无权管,赵佳这番超出寻常的举动,只是让不少人惊讶。听她说暂时不打算做喇叭卖,总算安静下来。周复生接着说:
“首先给大家说出第一个好消息,我童车坊生产的童车,每辆价格暂定十五两银子。若是批发,价格还有所优惠。需要买或是订的朋友,请到后面童车商楼左右的登记交易处。因为凡今日订购的朋友,都可以参加我们的抽奖仪式。
奖分为一等奖两名、每名奖一百两银子。二等奖五名,奖银五十两。三等奖二十名,奖任意一款童车一辆。不订购童车的朋友也不要紧,我们会当场抽出五十人上来抽奖。凡抽中奖者,可任选一辆童车。”
周复生的废话说完,场面热闹起来。不少人去左右订货,完颜珣对仆务真说:
“你去将所有童车各买三辆。”
完颜珣吩咐完,来到张文赏身边:
“张大人,我想求你一件事。”
“丰王言重了,”张文赏赶忙回应:
“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完颜珣将张文赏挽到一边,拿出一张面值千两的银票:
“这一千两以你的名义,让周复生将他的喇叭制作法教给你。”
张文赏一脸为难,周复生现在不是个普通商人,不说周必大等人,连赵扩也对他十分满意。看样子庆王府要招他为婿,人家要是不同意,张文赏就算用一万两也得不到。
还好完颜珣不是不讲理之人,对张文赏说:
“你可以向他保证,绝不将这东西外传,或是制作商品贩卖。实在不行,让他在三天之内,赶制出十个,我们买他的,这个面子想来他不会不给。”
此时周复生正在台上挑选五十个幸运观众,他选人的方式也很特别。让大家编了五十个拳头大的竹球,像抛绣球似的,谁抢到就得到一个名额。五十个用较慢的速度一个个抛,引得场面异场火爆。周复生没能抛几个,活被赵佳抢过来。
人太多了,张文赏没能挤进去。在台上的周复生早就注意到他们,只是装着没看到,尽量不朝他们那边看。很快他难再装下去,庞大人满头大汗挤上台。
“周公子,张大人找你有事相商。”
周复生在宫里审案时,张文赏也在场,还在最前排。他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当什么官,人家都派人来了,他不好得罪,随庞大人来到张文赏面前。
此时张文赏在外围,完颜珣几人已躲到一旁,他的旁边多了两人,韩同平和韩㣉居然也来凑热闹。周复生直接将两人无视,朝张文赏行了一礼:
“周复生见过张大人。”
张文赏和韩家并不是一路之人,他算起来属于周必大的保守派。但保守派同样分为两个派系,一是周必大、胡纮那种反对贸然发动战争的官员。二是像张文赏这种,完全不能开战之人。所以周复生的靠山虽是周必大,并不为张文赏所喜。
张文赏有些为难了,韩家这两兄弟不知趣。周复生都不理会他们,非但不走,韩㣉冷哼一声:
“张大人,你可是朝廷重臣。周复生以活动之名,聚了数千百姓在此图谋不轨。在街口更有他的爪牙在那里胡作非为,你难道就不管管?”
“本官现在的责任是陪几位金国使臣,不管那些事。”张文赏没给两兄弟面子:
“你们和京府尹李大人不是很熟吗?这些事归他管,你们找他去。”
韩家两兄弟听得更为恼火,他们去找过李沐。李沐虽是韩侂胄的手下,这种事不会听他们的。李沐打听过,周复生招的伙计护院并未违规。
这次搞活动,有周必大几人在,就算闹到皇上那里去,也只会嘉奖周复生。维民街好久没如此热闹了,来的多数又都是些富贵之人。就算赵扩再不懂经济,也知道这样的活动对维民街很有好处。
张文赏没被当枪使,成功将韩家两兄弟气走。
第五十八章 各怀鬼胎
身边终于清静,张文赏清了清嗓子说:
“周公子,你今日那个喇叭非常不错,能传出如此大的声音。这东西我想过,像我们礼部举行一些大集会,有了喇叭,能减少许多人力。就算在上朝时,一些内侍、殿卫将军也都用得着,你说是不是?”
周复生在做这东西的时候就知道用途,的确比纯用嘴巴喊要方便得多。刚才他见完颜珣和张文赏咬耳根,猜到几分。
“张大人说得不错,所以我准备搞个喇叭坊。当然这东西要很多铁料,必须得朝廷支持才行。以后朝廷需要的喇叭,我们可以免费供应,但铁料必须由朝廷出。”
原本周复生的安排很好,对他们也很方便。只是这样一来,张文赏就难得到制作之法:
“何必要如此麻烦,再说民间制作,毕竟无法和朝廷相比。你将那制作之法写给我,由我上奏朝廷,朝廷自行建造喇叭坊。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沾半分功劳。今日大家都已知道,这东西是你制作的。我代为上奏,朝廷能更快同意下来,也能给你捞到更多好处。”
周复生已经敢肯定和完颜珣有关,照张文赏这样说,他不如交给周必大,让周必大上奏朝廷更好。周必大也能混点功劳,哪可能交给一个没什么关系之人?
“千万不能让朝廷制作,”周复生向四周看了眼,没看到几个金人:
“喇叭的用处远不止这些,你想想,两军对垒时喊话,要是有了这东西,是不是不用冒险靠近?攻城时劝降,要是几个或几十个拿着喇叭同时喊话,就凭这气势,成功率也要增加几分。要是由朝廷制作,人太多了,保密方面真不怎么样。一旦流传到敌国,对方岂不是又多了一种手段?”
张文赏呆住了,他知道周复生会说,没想到如此利害。周复生说得的确有道理,牵涉到军事上的东西,真要是从他手中流出去。在周复生的指证下,他怕是要人头落地。他连买十个的话也没提,灰溜溜来到完颜珣身边。
一个时辰过去,订货会终于结束。陈兴平和贾隆山抬着一口箱子上台,为了让大家看清楚,两人将箱子倒过来。大家见是个密封的箱子,顶面有一个菜碗大的口子。
周复生走到台上,用筛子盛了一大堆折成小方块的纸板:
“这里的有三百二十四个纸板,其中有二十七个有奖。我会将这些纸板,放在这箱子里。刚才订购童车的三百二十四个贵宾,我们已按订购数量的先后排好名次。每人只能抽取一张纸板,抽多无效。现在有请排名一号贵宾,上台来抽奖。”
“我们的奖什么时候抽?”一个心急的半幸运观众问出。
赵佳今天的话不多,毕竟和周复生还未成婚,这样子已经超出了庆王府几个老大的底线。她现在已完全融入在活动的欢乐气氛中,暂时忘了羞涩,抢在周复生之前回答:
“大家不要急,让订购的贵宾抽完后,马上就轮到你们。”
这种方法在现在宋国还未出现过,周复生的解释虽简单,大家都能听懂。比后世更刺激人心,许多人发出一声声欢呼,其中不少是毫不相干之人。
今天来这里的人,有不少是商人。他们中买童车的不多,几乎全是来偷师学艺的,包括韩同平也有这种心思。
此时韩同平兄弟俩和几个商人在一起,今天来的官员不多。除张文赏几人,连郑丰绩也没来捧场。不少官员都有小心思,知道周复生今天的场面搞得大,作为一个商人,不注意就会被人捅到赵扩那里去。赵扩会赏会罚谁也说不清楚,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一个身材高大、瘦脸短须的中年男子叹声说:
“此人真是个经商的天才,今日这些安排,我等以前闻所未闻。今日一过,怕陆续会有不少人这样做。以后的人就算做得再怎么好,也难超越他。”
“庆年兄说得是,他的脑袋里不知装了多少新奇的东西。”另一个身宽体高的中年男子接到:
“自从他搞出三包后,对我商界的冲击非常大。搞三包的生意倒是不错,可利润薄、太过麻烦,不搞三包的渐渐又没生意。唉!像他这样搞法,以后大家的竞争越来越大,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韩㣉倒没什么,他是韩侂胄之子,韩侂胄不准他接触商业这块。韩同平现在除对周复生的必杀之心,还多了一成妒恨。
韩同平自负是经商的天才,虽然在幕后,在短短几年时间,将几家马车行吞并,与蔡风行平起平坐,被许多人明里暗里夸赞不已。
如今这种风光被更年青的周复生取代,他虽搞出童车的坊制品。照这样下去,绝对拼不过周复生。在来之前,与他的商业军师关原一番商量,想到一个主意,对他面前五个商人说:
“周复生只顾自己的生意,完全不顾其他同行的死活。照这样下去,商界大乱,谁都不会有好日子过。我想大家也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吧?”
“韩大人有何办法?”韩同平看着台上正在主持抽奖的周复生,一字一句说:
“联合大家抵制他。”
在台上的周复生已看到韩同平,一直在留意对方。见韩同平不时找些人交谈,没过一会,韩同平身边已聚集了十来人。这些周复生认识的没几个,猜到应该都是些商人。找了个机会走进幕后,来到二楼小厅。
完颜珣心情已恢复正常,总算仆务真办事还算不错,三十六辆童车,一分折没打,货已经定下,随时可以去取。
他们三人在人群中看得津津有味,突然他左边挤过来一个头戴斗笠之人,被四周的侍卫挡住。当来人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他心中一动,正要朝后面退去,来人递给他一个纸团。没和他说一句话,匆匆离去。
袖子大的衣服也有好处,完颜珣在袖口中将纸团打开。上面画了一把小刀,刀上有个金字。下面的字更多:
“注意韩同平,酉时天丰酒楼,老地方一聚。”
完颜珣摸了摸脑袋,后面两句他觉得很正常,第一句他完全摸不着头脑。韩同平他认识,也知道对方是主战派首脑韩侂胄的侄子。汪四让他注意一个年青人干什么?
想不通的事完颜珣通常都会去应证,混到韩同平附近。很快被对方注意到,同样四目相对,他竟从韩同平眼中看到一丝杀气。
这下完颜珣警觉了,韩同平脸上带着冷笑,双眼含着一丝杀气,是个人都知道不正常。细细扫过韩同平周围之人,除了些身强力壮像保镖的人,其他的人高矮胖瘦不均匀,但穿着非常不错。完颜珣来到被他踢出去的张文赏面前,指着韩同平方向问:
“张大人,韩大人身边那些人对他好像很恭敬,都是些什么人啊?”
张文赏因为办事不利,被完颜珣很客气抛弃。见对方终于又有事情求自己,很精神回答:
“那些都是些京城的富商,少数是外地的。”
“富商?”完颜珣有些惊讶:
“以韩大人的身份,他怎么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聚那么多的富商?”
张文赏也非是正直之人,轻声说:
“韩大人也经商,他是临安马行的幕后老板。现在又搞了个童车行,想抢周复生的生意。我看很难,周复生此人经商头脑非常不凡,很难被人搞垮。”
韩同平见两人看着他咬耳根,猜也能猜到他是主角,带着一大群老板走到他们面前。看了眼完颜珣,将目光落在张文赏身上:
“张大人,我和这些商人谈正事,莫非张大人有什么见教?”
张文赏官职比韩同平大了老长一截,哪会怕他,冷哼一声说:
“韩大人乃朝廷命官,与这些商人混在一起,怕是很不妥吧?”
“张大人现在想转到吏部了?”韩㣉见堂哥被欺负,立马出言相助:
“刚才让你管管周复生,聚这么多人,影响京城治安,你说不归你管。现在六哥不过是聚了十几人,你就来横插一脚?莫非当我韩家好欺负不曾?”
“你?”张文赏气得胡须乱舞。旁边的完颜珣觉得这是个机会,出来当和事老:
“大家都少说几句吧!张大人这也是为你们好。在我大金,官员一律不得经商。与商人频频接触的官员,虽不会怎么样,名声不好听,以后想升职也难。”
完颜珣这些,完全说到韩同平的心坎上,盯着完颜珣:
“我大宋之事,容不得外臣干预。张大人,你竟然以权谋私,带这些金使来为周复生捧场,我回去定向皇上参你一本。我们走。”
可怜的张文赏,等他反应过来时,韩同平的大队伍已经离开。完颜珣安慰道:
“张大人不必恼怒,我定会向皇上说明此事,不会让你受半点影响。唉!这韩大人如此年青气盛,居然敢经商,难道韩相不管吗?”
张文赏正在气头上,也不管后果如何,将完颜珣拉到一边:
“韩相怎么会管?韩同平现在快一统京城马行了,要是没有韩相在背后支持,凭他那点本事,岂会如此成功?他赚的银子,还不是为韩相赚的。”
完颜珣双眼缓缓闭成一条线,他现在仿佛已经明白,为什么汪四要让他注意韩同平。没给周复生捧完场,找了个借口,与张文赏分道扬镳。
第五十九章 吻合之计
再次来到天丰酒楼内院第三层,双方的身份刚好调换。完颜珣进来时,见桌上摆着三菜一汤,一副碗筷、一个酒杯和一壶酒。
站了那么久,完颜珣、乌柯木和仆务真已饿。他倒没什么,乌柯木双眉一立,瞪着为他们开门的汪四:
“你他娘还真会点菜,就管你一人的?上次打赏你八百两银子,莫非你就用完了?”
汪四的银子一分未少,他只是想报复一下这几个金使。成功将对方惹生气了,赶忙陪笑道:
“是小的没想周到,我这就去叫他们重新上菜。”
这次汪四先到,虽然不一定是他开钱,也算是东道主。终于有了自己的位置,坐在位置上开问:
“丰王,你发现韩同平有什么异常没有?”
周复生已经计划好,一直在留意几个金使的动向。没想到完颜珣会来为他捧场,让已经准备好的汪四出场。到现在为止,汪四也不知道绑架自己的人是谁。
这些是马友才通过周复生的口述才教的,汪四很聪明,一学就会。他们也没把握,完颜珣会知道些什么异常。这招投石问路很不错,完颜珣显得颇为凝重:
“韩同平绝非他们认为的那么简单,此人隐藏得很深。对此人,我们都低估了。我从张文赏那里了解到,他算是韩侂胄在商界的代表。为韩侂胄赚钱,所赚的钱,韩侂胄用来在官场打点,韩侂胄现在的势力最大,有韩同平很大的功劳。”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汪四在心里惊叹一句,简直和周复生的计划完全吻合。周复生刻意将韩同平抬高,塑造成一个天才的形象,要引起完颜珣对韩同平十二分的重视。完颜珣越重视,周复生的计划越能成功。
“丰王说得太对了,开始我们只是怀疑,听丰王一说,现在已经可以肯定。韩同平在为韩侂胄捞钱,他在商界非常有份量。可以说一呼百应,是京城商人的首脑。”
完颜珣一点没意见,他今日也看到,韩同平身边聚了那么多的人。凭韩侂胄的势力,当京城商界的首脑不会有太大问题。
“大家都说商人最贱,为了赚钱无所不用其极,可以在人前为子为孙。但许多人都忽略了一点,商人最有钱,也最善钻营。他们的作用非常大,能影响朝堂,甚至有时还能左右一场战争。”
自从知道韩同平这颗隐藏的重要棋子后,完颜珣想得很多。他心之所想,已渐渐和周复生的计划吻合。
汪四心里松了大口气,现在他和全族人的小命被人家捏住,要是这次事情办砸,他想逃也难。
“宋国商业发达,有一半富商在京城。韩侂胄此人阴险狡猾,说不定他一直就有打算,将商人的势力统一起来。他正在为北伐做准备,以后一旦与我大金开战,要是得到那些商人的全力支持,此战怕是?”
完颜珣点点头,他上次与汪四接触,知道对方的办事能力不错。虽是他先分析讲出,能结合他的分析想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韩侂胄叔侄俩都是我大金的强敌,有关他们的所有资料、包括行踪等等都要掌握。你回去给清虚说,让他主要负责这件事。”
越来越接近成功,汪四的心脏怦怦直跳。清虚待他非常不错,他也是众弟子中最得宠的两人之一,否则也不会得到如此艰巨的任务。但相比自己和全族的性命,这点恩情不值一提。
“小人以前听到一个传言,也不知是真是假。说韩同平其实是韩侂胄之子,韩侂胄怕被人说闲话,才抱韩㣉为养子。大人,小的有个计划,保证能重重打击到韩侂胄。”
汪四的表现,让乌柯木和仆务真觉得很屈才,在想要不要劝完颜珣将他调到大兴府去栽培。完颜珣对汪四的表现也非常满意:
“有什么计划,你说吧!”
汪四一点没客气,忍着内心的激动,说出他最终的任务:
“除掉韩同平,小人想,要是将韩侂胄和韩同平全除掉,当然是最好的。但韩侂胄太难杀了,他身边全是高手,要想刺杀千难万难,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韩同平不一样,韩同平身边虽也有侍卫保护,那些侍卫远差韩侂胄的。并且韩同平生活颇不自律,不时会出入酒楼、青楼等场所。
要是将韩同平除去,有可能会让韩侂胄一蹶不振。还可以将韩侂胄的财富这一块斩掉大半,韩同平一死,就算韩侂胄再派人来管理,现在有周复生冒出来,他们双方厮杀,京城商界只会成为一盘散沙,一举多得。”
“此计非常好,我会留下十个侍卫给你,由你安排。”完颜珣说完,拿出一张面值一千两的银票:
“这些钱你拿去安排,只要能将韩同平除掉,我会重重有赏。”
……
庆王府大厅,入夜的凉爽空气,显得格外压抑。周复生很紧张,比第一次看到赵扩还要紧张得多。此时他连站也没能享受到,和赵佳隔了三个人的距离,跪在三个老大面前。
吴氏三人脸色十分严肃,王氏怒气十足,另两人侧一脸伤感,吴氏盯着周复生:
“这些天我们没管你们的事,并不是同意放任你们在外面胡来。可能你有些误会了,我们的确对你很有好感,并没说要将佳儿许配给你。看这几天你们都做了什么?在皇宫当着皇上、那么多人大臣的面出双入对,今日更是当着数千人?我庆王府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
一对鸳鸯呆住了,他们以为三个老大已经在心里答应婚事。因为每次周复生来接赵佳,大家都是笑脸相迎。周复生最后发展进赵佳的闺房去接人,还在闺房中欺负过赵佳。
周复生现在才知道,天有不测风云是什么意思了。早上还好好的,下午忙完活动,他将赵佳送回来。结果三个老大很热情将他请到大厅来,与赵佳一起跪在地上。
“奶奶,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与和靖无关。你们要怎么处罚,只管处罚我吧!反正我已是死过一次之人,绝无怨言。”
周复生刻意将死过一次的事提出来,三人好像没听懂,王氏怒责:
“佳儿,你在王府长大,岂不知男女有别、人言可畏?名节是女人最重要的东西,也是一个家族最重要的。今日皇后娘娘来此,说现在外面有不少人疯言疯语。皇氏的颜面比你的命更重要,如今你犯下如此大罪,我皇氏岂能饶你?”
周复生双眼一黑,差点被气晕。赵佳两眼泪光一闪,嘶声哭出:
“娘,孩儿不孝,甘愿一死谢罪。”
“怎么说到死,”周复生还以为人家口误:
“我们并未做出格之事,不过在人前走在一起罢了。要是皇后娘娘有什么不满,我去找她理论。”
“晚了,皇后管后宫,也管我皇族赵氏这些女人。不尊其旨,就是抗旨。”吴氏接过吴孝维手中一个酒杯:
“你们两人犯下如此大罪,我庆王府也保不了。你非是我赵氏皇族之人,可以不用死。皇后娘娘赐了一杯毒酒,佳儿,你就认命吧!”
周复生瞬间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一对鸳鸯只有一杯毒酒?这种把戏在后世非常老套。正在考虑之际,赵佳扑上前,周复生的反应很快,一把将她抓住:
“奶奶,既然两人只有一杯毒酒,都是我的错。要是我将这杯酒喝下,和靖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毕竟有关生死,周复生心中没底。他瞬间捕捉到三个老大眼睛一亮,吴氏一脸伤感:
“皇后走之前也说过,酒是赐给佳儿的。但错在于你。要是你将这杯酒喝下,佳儿可以不用死。”
“不,关周大哥的事,”赵佳非常激动。为了抢到酒,她直接站起来。没办法,周复生也只得站起来抱住这个傻妹妹:
“奶奶,你也说过,周大哥并非是我赵氏皇族之人。不关他的事,要处罚也处罚我,这酒我喝。”
周复生现在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这杯不是毒酒。当然就算真是毒酒,为了救心上人,他也愿意喝下。
赵佳的力气哪能和他比,一只手将赵佳抱住,另一只手接过满满的一大杯。在赵佳嘶声悲叫中,一口将其喝下。瞬间他感觉到右手挣扎的力量消失,赵佳昏倒在他怀里。
第六十章 蔡家三兄弟
一身污垢的周复生从冯家厂房中出来,他的印刷机已经进入艰难的核心技术阶段。纸浆还未完全泡好,前期工作做得差不多了。现在这两个项目都离不开他,还好他终于不用再去接赵佳。
周复生随便梳洗了一下,来到门口拴着的一匹黄色骏马前。
这匹马比周太兴送他的那匹拉车马还要高大,眼球如蛋鼓起,大头左右十分对称,宽背如舟。身上除马尾和四脚有些黑色,其它地方全是黄色。黄色的皮毛在太阳下十分耀眼,加上高大笔直的身体,周复生这种不懂马的人也知道是匹宝马。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子弹。”
子弹是庆王府送给周复生的第一件礼物,是匹能日行八百里的宝马,这对周复生来说已经够了。真正的千里马极其稀有,就算在皇宫也不多。
为了骑这匹马,周复生花了四天时间,每天除忙一些重要的事。天天和子弹交流感情,终于在摔下来两次后,他能用较慢的速度骑着子弹走。不能骑快的原因怪不了马,他学会骑马还没几天,再是骑上千里马也快不起来。
周复生上马的动作很特别,看得旁边冯再钢几人心乱,他脚踩马蹬,上下起伏试了三次,第四次时,一鼓作气翻上马背。身体在马背上匍匐着,紧紧抱住马脖。子弹可能对他的这个举动极不舒服,摇了摇身子,发出一声抗议。
才骑会马的人,上马算是最难的项目,这一关通过就好多了。周复生在马背上慢慢立起身子,扯住马缰试着调头转向,人马配合极为生疏,在原地转了两圈,终于将方向搞对。这一番忙下来,才清洗好的周复生再次满头大汗。
“骑马比学骑车要麻烦得多,”周复生感叹了一句。在后世他开不成大车,骑单车和摩托车没问题。骑着马小跑到童车商楼,上到二楼后,周太兴已在那里等待多时。
周太兴的样子看起来很急,见他一到,两步迎上去说:
“我们的孝行车坊还有十天开张,这些天我得到消息,韩同平在招集京城各路商人,准备联合抵制我们。一位老友透露,他已经联合了四五十家。虽有不少人在旁观,听说他在想办法给那些旁观的商人施压。不说全部,一旦他联合到京城大半商人,我们在京城的生意也很难做下去。”
“他在招集商人抵制我们?”周复生恍然明白。怪不得当日韩同平在活动日没有搞事,居然想出这么一招?
对商务上的事周复生远不如周太兴,他只是有后世那些见识和方法,好奇问:
“他们准备如何抵制我们?”
可能见他没什么紧张的感觉,周太兴的紧张感减轻一些:
“要对付我们的方法很多,比如封锁各种进货渠道,木材和钢铁我不担心。但除了木材和钢铁,还有布料、油漆等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他们实在不卖给我们,就算从外面运来也可以。就怕他们联手制作孝子车、助行车和童车。每辆以超低价卖出,我们身家再厚,也敌不住他们那么多家啊!”
“这的确是个事,但也不用太担心。他们想要仿制那种轮子,就算是皇家工匠,不懂结构原理,至少也要一两年的时间”周复生说得很有把握,他制造的成人推车,轮子是重中之重。只是里面放那些钢珠,现在再利害的匠师也难做到。
“最多是仿制一下童车,你放心,我会想些方法来应对。”
周太兴轻松大半,和周复生接触这么久,知道他的本事。
“恭喜兄弟,听说庆王府那边传出话来,下个月初八是你和和靖郡王大婚之期。还有二十天,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多谢周大哥,我这里不准备多少东西。若有需要,定会去麻烦你。”,周复生一脸幸福,很有一种娶到富婆的感觉。周太兴明白了,他们情同兄弟,有些话不能不说:
“兄弟去庆王府,那里的规矩不少,打交道的大多数是皇亲国戚。我能找到一些懂这方面礼仪的人,找两个来教教你。”
周复生虽未说,周太兴已知道他要当上门女婿。庆王府这种豪门,想当上门女婿的多了去。凭周复生这种碰到谁都是抱拳之人,皇亲国戚多数很讨厌这种江湖礼仪,怕他以后被人家落面子。
周复生哪愿学那些礼仪,前几天在庆王府虚惊一场,将心上人吓晕过去,他很是恼火。那次是吴氏几人给他的考验,几个女人还以为他是傻瓜,很满意他抢那杯小酒喝,当场就答应他们的婚事。作为报复性条件,他拒绝了派人来教礼仪的要求。
“周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那些事我自有准备。这段时间我恐怕很忙,我给你说说开业那天的安排,一定要比童车坊活动更热闹才行。你们现在就可以大肆请人、发些单子打广告,将声势造起来。”
周太兴走时已过中午,没过多久,一辆宽大的三头马车,在二十多人的簇拥下,直接开到童车坊大门口。在门口招呼客人的谢春见状,赶忙对刘樱说:
“快去通知周大哥,说隆兴马行的人来了。”
“他们是隆兴马行的人?”大家经历了好几次惊险和人潮高峰,眼界和胆识都开了,刘樱并不怕,只是有些奇怪。
谢春点点头:“隆兴马行的三少爷蔡应州我认识,错不了。”
从马车上下来三个男子,一壮两青。一个二十左右、左脸颊有块指头大红痣的年青人,问迎来的郑氏:
“周公子在不在楼上?”
郑氏不认识这几人,没有隐瞒:
“你们来得真是时候,周公子才送走周老板,再过一会来,又要去忙事了。他在二楼,三位请。”
三人朝里面走去,二十多个骑士没有上楼,将马牵在左右,在门外傻等。
周复生同样不认识三人,壮年男子抱拳介绍:
“我们三兄弟是隆兴马行的,我叫蔡伦、这是我二弟蔡应国,三弟蔡应州。”
听完三人的介绍,周复生知道是蔡风行的三个儿子,心里大感奇怪。他刚才已从窗口看到下面有二十多骑,现在这种情况很正常。大家都被他搞怕,大富大贵出门不带一群保镖,都不好意思出门。
周复生并不怕对方来捣乱,就连韩同平也没那胆子,带人闯到他家里来乱来。懒得乱猜:
“三位请坐,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
蔡伦好像不知如何说,朝两个弟弟看去。蔡应州没坐下,说出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父亲之事,我们从未怀疑过周公子。可能周公子还不知道,你差点被问罪斩首,全是韩同平搞的鬼。他收买柳范文、茹娘几人,在公堂上作伪证陷害你。其目的是想霸占你的童车,你要有什么事,童车这个行业谁也不敢和他争。后来茹娘和韦敏那两个贱人,被他藏到一间小院,当了他的外妾。”
一席话完,周复生明白了。怕是现在蔡风行死了,他们三兄弟干不过人家,想来拉拢他。他没有点破,顺着说:
“想不到韩同平如此阴毒,此人简直是卑鄙无耻。他仿制童车不说,听说还在联合众商人对付我。”
“周公子也知道了,”蔡应州应该是这三兄弟中最聪明之人,另两个哥哥没发话的意思:
“事情怕是你搞那活动时开始的,见你搞出如此大的活动,对他们的童车大有影响。反正与你仇已结,韩同平仗着有人撑腰,想组织众商人一起来对付你。这些商人加在一块,实力绝不容小窥,从货源这方面就能给你带来不少麻烦。周公子再不想办法,要不了几天他们可能就要动手了。”
周复生有些奇怪,就算他们联合京城所有商人抵制,周太兴也能从外面运货来,至少在绍兴那块地盘上,没人能从商业上打垮周太兴。当然,那样做就算垮不了,对他们也非常有影响。因为除了货物外,还有客源各方面的因素在内。
“韩同平为何如此心急,再过几天,他不可能将京城所有商人都联合起来吧?”
蔡应州想了想说:“他们不可能联合到所有商人,京城的商人中,不少有皇亲背景。周公子马上要成为庆王府东床快婿,那一部分人他们怕是拉不过来。一旦搞起来,稍一段时间不能搞垮你们,他们当然想越早越好。对他们来说,可能损失的只是一点货源,凭韩同平的为人,怕不会只从货源方面打击你们。”
皇亲这种事,周太兴没说,周复生也没想到。他有些感慨,毕竟是京城的巨商,蔡风行虽死,这三兄弟要是齐心,韩同平要想打垮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之事。没再耽搁:
“三少说得是,我的事暂时就不说了,你们有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