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赵询的苦差
八辆马车在童车商楼前停下,从里面走出来一群小孩,正在门口聊天的郑氏几人全懵了。
“周先生,她们是?”
“郑婶,她们是我的同伴,以后会在童车坊做工。”刘樱的话一出,几人再次惊呆。
在京城,像刘樱这种人多得很。就算不是孤儿,也是是浪迹街头、无家可归的人。就算是心善的大富人家,也只是施粥发衣之类的,从未有人一次领这么多的孤儿回来。
这群小孩很守规矩,进商楼后,一些小孩看着里面的童车虽很眼馋,连摸也没人去摸一把。小布丁指着一辆兔形童车问刘樱:
“樱姐姐,这辆童车要多少铜子啊?”
“二十两银子,”刘樱笑着拍了拍发呆的小布丁:
“我们没必要玩那些东西,你还小,好好在这里学习。哥哥说了,他等会安排我们。以后人人有自己的事做,谁也没时间贪玩。”
众人为新来的这群小孩安排不提,今天是第一次训练。晚上,百多人聚在冯奎家院子里。为了安定众股东的心,周复生先打消大家的顾虑:
“大家都在这里,有些帐我们得分开算,不能混在一起。我今日带来的二十二人,有五人会在木工坊做组装的活,这几人的工钱按照普通人开,其他人所有的费用我全包了。”
刘奎几人很不好意思,汪鹤年也不管有这些小孩在,叹声说:
“滴水成河,周先生用银子的地方太多,花销大。京城这地方别的不多,流浪之人不少。其中有些成年人,并不是大家不招他们干活,有些人在外面野惯,学坏了,不是偷懒就是干些坑蒙拐骗之事。孩子小还好教,稍大些很难教好。”
二十几个大小孩瞪了眼汪鹤年,马友才站起来:
“老人家说的这些事的确存在,有些人学坏,在外面什么事都干。将大家的名声搞坏,害得一些心善之人也难伸出援手。我们这些人绝不会那样,谁要是做了那些事,除将她赶走外,我也愿意承担责任,绝没脸继续留在这里。”
他们坐车来的路上并非只是赶路,多数人的衣服都被丢光。周复生懒得订做,为他们每人买了几套。周复生和马友才同坐一辆车,将众人的安排已经商量好。
在马友才的保证下,大家没再出声为难,周复生继续说:
“对他们的安排我已经想好,除五人去做活,有四人将会跟着冯叔学冶铁之术。以后我们生意开大了,会缺少这方面的人才。请外人不放心,让他们来做。剩下的十四人,跟着刘嫂读书识字,平时帮忙端茶倒水做些小活就可以了。他们的生活我安排,以后他们正式进入车坊做事,才由帐房那边统一支付工钱。”
安排完大家的事,周复生和杨毅、马友才在商楼又是一番商量,童车坊进入短暂的安定时期。
……
一间古朴雅静的房间,赵询身穿孝服、目光呆板,爬在一张宽大的书桌上,右手机械性地在一张白纸上挥毫游走。
这间房只有两人,除他外,还有一个长得很秀气的小宫女。小宫女有十四五岁,样子和他相似,脸色毫无表情,垮着双肩,在一块黑砚上机械性画着圈圈。直到外面传来一声大喊,他们仿佛才活了过来。
“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宫女停止磨墨,精神抖擞站在一旁。赵询的胆子不小,反应是有,但没站起来。他使劲眨了眨眼。眼睛比刚才大了一圈。背挺得很直,目光毫不斜视。下笔的速度更慢,仿佛笔有千钧重。
可能上天可怜他们演戏太累,没过一会门被打开,进来四人。
“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
两人拜见的对象,一个是身穿白衣、头戴素帽的赵扩。另一个是三十余岁的少妇,少妇五官有些紧凑,中等身材,一双凤眼虽带着几分疲惫,却颇有些威严。她上前一步,将才从书桌后面出来的赵询从地上扶起。
“询儿快快起身,听说你在书房连续呆了十多天。今日有空,我和你父皇来看你在干什么。”
“回禀陛下、皇后娘娘,国公在抄经文。”赵询还未发话,旁边的小宫女抢先说出。赵扩一听皱了皱眉头,他并不反对佛教,只是赵询现在还太小。走到桌前,见已写的手稿有一大叠,每张都细心理好,上面的字迹清晰均匀,能看出每个字都已用心了。
“地藏菩萨本愿经,询儿为何要写此经文?”
赵询哪想写这些经文,写了十几天,怕是三份都有了。曹东几人一检查,许多都不合格,只好扔了重写。现在他对周复生没什么感激,反而生出不少怨气。
“儿臣虽与皇爷爷皇奶奶相识甚短,这份亲情却已刻骨铭心。现在儿臣什么也做不了,只好沐浴更衣、斋戒焚香为他们写本经文。待大殓之日,在他们墓前火化。”
这些曹东几人教的话,听得赵扩两口子呆立当场。特别是赵扩,他并不是正大光明登基。在六年前,由几个朝廷重臣将他推上皇位,将他老爹拉下马来。虽说后面他尽量去弥补,这种事哪能弥补得了。相比一个义孙的孝心,作为亲子的赵扩远远不如。
女人心细些,皇后来到赵询身边,将他搂住:
“询儿有如此心,你皇爷爷皇奶奶在天有灵,也会感到心慰。这些经文,是给他们最好的礼物。”
见两个老大被他说得发呆,赵询对周复生的怨恨减了些。他来的第一年由皇后韩氏带,今年年初被分出来。韩皇后对他不错,但像今天这样的话,他听到的次数一只手也能数得清。
赵扩也不知是吃醋还是出于不相信,翻了几篇赵询写的经文,应该没一有错字,字也写得比平时更好些。鸡蛋里找不到骨头,盯着他问:
“写经文之事,是谁教你的?”
这一分钟赵询对周复生的崇拜,达到一个顶点。周复生对他说过:
“要是其他人问,你可以说是自己的主意。若是皇上问,你必须要说实话。但说完实话后,还要将我接下来教你的话说出。”
现在他想不通,周复生为什么会算到这个便宜父皇会如此问?他没有跪下请罪之类的,正起身子,勇敢迎向赵扩的眼神:
“是一个叫周复生的人想出的办法,十几日前,儿臣到街头,想为皇爷爷皇奶奶买些东西。碰到周先生,与他一番交谈,发现此人是个仁义君子。便与他说:现在我还小,想为皇爷爷皇奶奶尽尽孝道也没能力。他想出这个办法,儿臣认为这虽不值价,也是儿臣一番心意。”
这番天衣无缝的话,终于将赵扩的疑心打掉,颇为心慰点点头:
“有些东西,不能与金银来衡量。这个方法的确非常好,周复生?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名字?”
“他是平治街童车坊的老板,还为林促麟林大人送过牌匾。”这些话周复生没教过赵询,赵询以为多在父皇面前提他的名字,能混个耳熟。
赵扩想起来了,皱了皱眉头:
“此人是个仁义君子?我看不见得。前有为林爱卿送牌匾,后有为你出谋划策。此人很善于攀附媚上,以后不要与这种人结交。”
一直表现很不错的赵询第一次发呆,一呆聪明劲也所剩无几,赶忙替周复生说好话。
“父皇,周先生绝不是那种人。儿臣虽在宫中,也知道童车坊一些事。林大人帮过周先生,送牌匾感谢他有何不可?他对儿臣也别无所求,儿臣也没暴露身份。”
赵询这一说,赵扩更恼火周复生了。还好宋朝讲人权,要不然周复生非被赵扩抓起来不可。
“你懂什么?商人唯利是图,他这种人哪会不知道你的身份?你现在是帮不了他,以后呢?不要和他接触了,呆在宫里好好学习。提高知识,你自然会越来越聪明。”
韩皇后实在看不下去,拍了拍赵询的肩:
“陛下,询儿已经做得够好。不说那周复生有没有其它心思,起码也是为询儿着想。”
赵扩脸色稍缓,对赵询说:
“好好将这本地藏菩萨本愿经写完,待你皇爷爷皇奶奶待大殓之日,在他们灵前烧掉。”
第三十二章 行动
童车坊的生意势头稍减,虽没有才开始那样好,来这里买订童车之人仍是不少。一天中午,在童车坊前方的空地上,一群人围着几个小孩指指点点,一些人怀中的小孩手脚并用,发出阵阵抗议声。
小布丁一脸兴奋,骑着一辆兔形童车,双手扶住兔耳,双脚用力朝前方蹬。车如一只大白兔,快速朝前冲去。在要接近人或是障碍物时,用力将一边的兔耳搬住,用较小的弧度避开障碍物。
一共有四个小孩在表演,另外三个是十三义的儿孙。小布丁年纪是她们中最小的,人又懂事,最得周复生喜爱。端茶倒水也免了,每天的工作是她最喜欢的骑车表演。
刘樱和谢春几人在里面招呼客人,现在大家身穿新衣,脸上白白净净,长相并不比别的小孩差。在懂事方面,一般人家的小孩都难与她们相比。
在小布丁旁边一个年青少妇将她叫停,小布丁欢欢喜喜下车:
“这位婶婶,你要买这辆车吗?”
少妇穿戴不错,旁边还有两个丫鬟跟随。见小布丁停下,一个丫鬟怀中的小女孩大叫:
“娘,我就要这个兔。”
少妇将小女孩抱上去,不待小布丁上前帮忙,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将小女孩扶住,童车缓缓朝前方乱窜。就这样少妇也很满意,点点头:
“就买这辆。”
现在她们已经有存货,小布丁将人领进去后,又从里面推出来一辆兔车,重复着乐此不疲的工作。
一些在旁边没得骑车的小孩,看着她很是眼红。一个八九岁大的男孩抱着双手,冷哼一声,对旁边一个比他稍小些的男孩说:
“周先生太偏心了,这些事我们同样能做,根本不需要招她们进来。!又包吃住又让她们读书,还给她们买新衣服。每月还发一两银子?这些加起来,简直比作坊做工的工钱还要高。”
“谁教她们是刘樱的亲戚呢?”另一个男孩虽小些,说话很有些水平:
“屁大一点的孩子,每月就能领一两银子。连称呼也改了,叫周先生哥哥。我们要是叫周先生哥哥,非得被爹娘打死不可。”
得红眼病并的不少,他们很坚持原则。无论接待还是打扫卫生之类的,他们从不参预。小布丁等人安定下来后,除在车坊做工的五人。每个小孩,周复生每月发一两银子。为了让她们能买些东西,这个月的银子已经先发放到位。不但小孩,连那些大人也将周复生当成了怪人。
现在的童车楼很名副其实,打工的大半是小孩。这些人永远不会知道,要是放在后世,周复生非被罚得倾家荡产不可。
刘樱刚拿着一把扫把走出来,三辆马车开到人群后面。这里算高档品买卖区,坐马车来的人不少。刘樱见外面没人迎上去,还未走到马车前,一个身穿官服的男子走来。
“拜见郑大人。”
来人是郑丰绩,刘樱看过两次。郑丰绩朝里面看了眼,问刘樱:
“周兄弟在不在里面?”
刘樱摇摇头:“哥哥没在这里。”
“他在哪里,去将他找来,就说有贵客来了。”
刘樱还以为贵客说的是郑丰绩自己,一脸为难:
“哥哥不在平治街,应该是去周氏木材商行了。一早就去的,怕是要很晚才回来。要不他回来我给他说说,郑大人能不能明天再来。”
郑丰绩有些不甘心,准备亲自进去看看。从另一辆马车上传来声音:
“算了郑大人,既然周先生不在,我们改日再来。”
听到声音的郑丰绩立即转过身,刘樱有些惊讶。她认为郑丰绩的官已经够大的了,要是她们以前看到郑丰绩,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没想到郑丰绩说的贵客不是他。
郑丰绩在车窗边与里面的人一番细谈,走过来对刘樱说:
“周兄弟回来后,你让他明天在家等,有贵客来找他。”
刘樱目送三辆马车离去,呆呆说了句:
“是什么样的贵客,居然让郑大人也成了跑腿的?他们为什么不叫我去将哥哥叫回来?”
刘樱转身朝门口走去,她不知道,此时的周复生,正在干一件从未干过的大事。
……
临安城东有许多条巷道,这些巷道虽不一定有能让马车通行的宽度,左右全是高大围墙。一些围墙向里面内陷,留出一扇扇大小不尽相同的门。在一扇写着“蔡府”的大门前,走来两个男子。
一个男子脸色发黑,大嘴一圈全是扎眼的胡须。另一个男子更老些,脸色发黄、背有些驼,脸色除一些胡须,还有不少皱纹。这两人看起来虽不怎么样,穿戴很不错,像是两个身家不菲的富商。
黑脸男子敲响大门,没过一会大门打开,出现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
“你们找谁?”
“这位大哥,我们是从河北那边来的马商,想找蔡老板谈一笔生意。”
黑脸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很不舒服,有很重的鼻音。见他拿出一锭起码有三两的银元宝。中年男子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将银元宝抓在手里。
“你们等等,我去通报一下。”
大门关闭,黑脸男子背负双手,样子十分悠闲。黄脸男子仿佛有些不安,不时摸摸脸,掏掏胸。转头一见黑脸男子气定神闲,将他那颗不安的心稳定下来。没过多久,大门再次打开。
这里是幢三合院,面积很大,看围墙的走势,后面还有不小的地方。院里有三个男子,坐在一张方桌前边喝酒边聊天。瘦精男子将两人直接带到正前方一幢三层大楼前:
“你们进去吧!老爷在里面。”
黄脸男子脸色一喜,转头看向同伴,发现对方并未看他。待走进去后,他的喜色减去不少。
这间大厅一共有五人,除蔡风行外,还有两男两女。两个美女不提,两男皆是壮年,身板比他们更结实。一看就是孔武有力之辈。
“马平、马顺见过蔡老板。”
蔡风行打量他们一会,指了指右边排椅子:
“两位朋友,我们好像没见过面吧?”
两人坐下后,叫马平的黑脸男子笑着说:
“以前没见过,闻名不如见面,蔡老板身在京城之地,却能如此懂得享受生活。我河北之地的马商每天只会忙碌,一辈子没得享受不说,银子也挣不了多少,远无法与蔡老板相比。”
谁都喜欢听好话,在蔡风行的示意下,他的两个宠妃为两人上好茶:
“河北的马商我也认识几位,京城徒有虚名,要是其它生意还好说,马这一行的生意,远无法与河北相比。我倒是很羡慕你们,一匹值四十两银子的普通马,在京城起码要卖到六十。如此大的赚头,哪会挣不了多少银子。”
“蔡老板说笑了,”马平摆了摆手:
“可能有些地方在某些方面,要稍强过京城。就算京城所有东西都只能屈居二三名,全加在一起,试问谁敢在它面前称第一。”
这种论调颇为新奇,蔡风行惊讶看着马平,缓缓点头:
“马兄说得不错,你们来找我准备谈什么生意?”
马平看了眼两男两女,蔡风行还算给面子,对年纪稍大些的美女说:
“芸娘,你们先去偏厅坐坐,等会我再去陪你们。”
“老爷,谈个生意而已,有必要遣我们离开吗?”
蔡风行在不满的芸娘脸上掐了一把,笑着说:
“一些商人有规矩,谈生意时不想让另外的人知道,你们就先到外面呆一会吧!”
两女出去后,蔡风行没想开口的意思。在马平对面坐着的两个壮汉,仍是坐如泰山。马平知道,就算他再怎么费口舌,也别想将这两人遣走。
马平从怀里拿出一张叠好的纸,递到蔡风行面前。蔡风行拆开一看,好奇变成惊奇,看了好一会,一巴掌拍在桌上:
“太好了,想不到马车还能如此设计。窗户和车帘设计成推的门,冬天可以不透风。坐椅之下是箱子,可以装更多东西。只是里面为何要弄根管子?”
马平给蔡风行的是一张马车图,一种从未见过的马车。蔡风行的话他没有立即回,不满看了眼对面好奇的两个壮男:
“蔡老板,这种新式马车,在我河北都没有出现过。这是我们花了大价钱,请一些精于此道的天才设计。在生意没谈成之前,除你以外,我不想任何人知道。”
蔡风行一点没生气,他得到的只是一张成品图。就算这张图他能设计出来,边摸索边做,要花不少时间。
“蔡忠,你们就在下面陪这位马顺兄弟,我和马兄到上面去谈。”
这下马平再无意见,没想到马顺站起,自告奋勇将生意揽过来:
“三弟,我去和蔡老板谈。”
“大哥身体不好,还是我去吧!”马平拍了拍马顺的背:
“就算我们与蔡老板谈不拢,交个朋友也好。除马车外,马匹生意也可以谈谈。蔡老板请。”
第三十三章 除恶
四个在外面守着的护卫,喝得脸红脖子粗仍在朝嘴里灌。喝着喝着,一个长得比较彪悍的年青人站起来,提起凳脚下的大刀走到大院中间。大刀朝前一劈,居然开始耍起来。这番表演非但没人阻止,还不时赢得阵阵喝彩声。
在左边偏厅的两个美女没坐多久,听外面传来嘈杂声,芸娘皱着眉头说:
“这些野人一天只知道喝,也没见他们帮过老爷什么忙,怕是些滥竽充数之辈。韦春妹妹,我们去给老爷说,干脆让老爷将这些人换走得了。我们住在这里,谁会来害我们?何必要这些野人。”
叫韦春的女子一脸沉闷,仿佛有许多心事。无论在正厅还是在这里,从未见她笑过或说过话。此时芸娘问起,她终于开了口:
“外面那些和楼上睡觉的人,并不是来保护我们的。有些人恶事做多了,怕人报复,进出哪里都要带些帮凶。”
芸娘走到韦春旁边,右手搭在她肩上,叹声说:
“我们女人,不过是他们男人的玩物,嫁给谁也改变不了。妹妹看开些,没必要还想着以前那些事。”
在另一幢楼上,同样有两人正在谈话,他们谈得火热多了。蔡风行一脸激动,情不自禁走到马平面前。对方刚站起来,蔡风行一板拍在马平的右肩上:
“太好了,要是按兄弟这样做,临安马行又有何惧?要不了多久,京城马商将会是我们的天下。兄弟你只管提条件,哥哥尽量让你们满意。”
蔡风行的话音未落,马平的右手突然伸过来。不是伸,是冲过来,速度快得在说的的蔡风行根本没半点反应。一道寒光从马平手中闪过,瞬间没入蔡风行左腰。
人的腰子(既肾)被匕首刺穿,再利害的人也会瞬间丧失所有力气。
蔡风行自身武力值不弱,他万万没想到。一个才认识、就快要与他成为兄弟的外乡商人,会一刀捅进他的右腰。还是在自己的家里?
剧烈的疼痛让蔡风行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但惨叫声有。他的嘴巴刚好张开,被一只手早已准备好的手捂住。此时这只手很用力的被衣袖包裹着,他的惨叫,只能化着一阵气流,从两只鼻孔冲出。
“唔唔,”蔡风行从鼻子里发出的惨叫声变了调,根本传不了多远。很快匕首从他腰子中抽出,架到他的脖子上。
中间没有任何停留,对方仿佛是个极度冷血的杀手,一刀干脆利落割断他的气管。
捂住嘴巴的手仍未取开,蔡风行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惊恐中带着几分不甘看向马平。马平知道他想问什么,在他耳边轻声说出五个字:
“我是周复生。”
……
蔡风行的两个贴身保镖很冷酷,原本和马顺没什么语言。马顺人年纪虽大,是个不甘寂寞之人,不断找两人交心。
“两位兄弟,跟着蔡老板这样的大人物,想必你们的待遇肯定不错吧?”
两个保镖同时皱起眉头,不是马顺的话不好听,这样的问题他都已经问了两遍。两人一脸恍然,心想难怪那个马平不让他去谈生意,怕是脑子有问题。
两人知道后,决定不再理会马顺。马顺可能回想起来,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正要重新想一个,马平出现在后门。
“蔡老板请蔡忠兄弟和大哥上去。”
蔡忠重重出了口气,仿佛终于得到解脱,先马顺一步朝后门走去。马顺朝另一个点点头,也用很快的速度跟上。
楼梯在大厅后间口,前面的马平走到楼梯一半,突然停下,转过身来问蔡忠:
“兄弟,我想跟你打听个事?”
蔡忠一脸不耐,当他看到马平手里的一锭金元宝时,不耐消失:
“马老板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马平看了眼跟在后面的马顺,凑到蔡忠面前:
“我们设计的图纸蔡老板非常满意,就是对我提出的条件有些不满。我想问问,蔡老板有什么……”
马平的话还未说完,蔡忠突然喉管一紧。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抬起右手,正要一把抓住锁他喉管的手,背心传来一阵巨痛。根本没补第二下,一声未哼出倒在地上。
“杨兄快,我们将他的尸体抬到三楼的床下藏好。”
马顺是杨毅装扮的,杨毅以前打过人、骂过人,但从未杀过人。就算他们已经演练很多次,一时也难适应,站在原地发呆。
和杨毅相同的还有周复生,周复生同样未杀过人。但他是整件事的策划者,表现比杨毅强得多。
“杀个人而已,还是坏人。以后我们要杀很多这样的坏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快,我们抬上他去,将地上的血迹处理了。”
蔡风行的最后一个贴身保镖没等多少时间,令他讨厌的马顺下来了。
“牟兄弟,蔡老板他们正在研究图纸,叫我来请你上去。”
没过多久,大厅的门被打开。此时外面又多了四人,周复生和杨毅走出大门,顺手将门关上。来到满桌人面前:
“蔡老板让两位夫人进去,我们去取些东西来。”
杨毅和周复生相处已有十多天,这十多天他佩服周复生的地方很多。比如对方的聪明才智、组织能力等等,但都不及今天。
开始周复生说去蔡风行别院杀对方,杨毅和马友才两人惊呆了。现场只有他们三人,周复生没给其他人说。
杨毅虽和周复生来,对这次的行动没报多少希望。他们有两套方案,要是在蔡府没机会,那就引对方出去。杨毅万万没想到,事情顺利得超乎他想象。
他们从容走出蔡府后,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朝巷子一头跑去。没跑多远,钻进由马友才驾驶的马车。这辆马车并不是周复生专用的那辆,是马友才改装后从临安马行买的。
他们并没有立即回去,东钻西窜,在马车上两人恢复本来面目,从另一条巷道口下车。此时,蔡府楼上才发出两道惊天动地的叫声。
……
国丧还有四天才到期,京府衙门的领导还未选出来,暂时由郑丰绩和一个叫冯绍安的老头,共同负责衙门大小事务。
这种时期死领导不只是大喜事,还是最佳的表现机会。郑丰绩从平治街出来后,就急匆匆来到府衙。两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郑丰绩的官职比冯绍安小一级,对方又是主内,他只能暂时算府衙的第二人。
这种机会不只是留给他们折的,京府衙门所有官员都在拼。衙门后院的几幢办公楼,要是林仲麟复生看到,保证不被高兴死也会被气死。府衙中到的官员,比他在时还要齐,没一人缺席。
郑丰绩仍在他以前那间办公楼,正在埋头苦干,一个年青官员敲门进来:
“大人,冯大人那边又在升堂审案了。”
郑丰绩停下笔,看着这个对他忠心耿耿的手下冷哼一声:
“我和他都只是四品,这么拼命,莫非他以为自己能做府尹?”
“依下官看,恐怕冯大人是这样想的。”这个年青官员,是郑丰绩以前派去接周复生的人。名叫孙叔达,周复生也认识:
“冯大人是韩相的人,若是韩相有心提拔他,不一定没机会,大人还是早作打算才是。”
郑丰绩脸色有些泛红,他早就在打算了。可他也知道,后台根本没对方的硬。他现在算中立派,以前他想投周必大,因官声不好为对方所恶。又想投韩侂胄,韩侂胄对他这种二投之人不屑一顾。中立派一些官员虽认可,余端礼并不买账。
“我有自知之明,京府尹岂是一般人能当的?不说那些没用的了,你去大堂那边看看。若是冯大人忙不过来,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再来向我汇报。”
孙叔达走后,郑丰绩再没心思办公,在厅房中走来走去,走到下班时间。他想了想,朝外面走去。
他来到公堂外,见这里人并不多。里面跪着几人,一个发须半白的、精神抖擞的文官坐在他盼望好久的位置上。外面借口招呼秩序的孙叔达来到他身边,正要开口,突然外面响起一阵“咚咚”如雷的鼓声。
多数官府外面都立有鼓,名曰鸣冤鼓,平时敲这鼓的人不算少。可现在是国丧之期,京府衙门有过规定。就算有再大的冤屈也不能敲这鼓,可以给守在那里的衙役说,让衙役带进来审冤。
这阵鼓声仍在继续,将里面正在废寝忘食的冯绍安也惊扰到,朝门口看去。只见两个衙役围着郑丰绩不知在谈些什么,还在想要不要派人去看看,郑丰绩大步走进公堂。
“冯大人,出大事了,隆兴马行的蔡风行蔡老板,在家里被人杀害。”
“啊!”声音来自左右几个没管住嘴的衙役。蔡风行这种名人,在场的人可以说都知道。冯绍安呆住了,很快一阵哭天喊地的声音传来。一大群男女老小朝公堂走来,被门口的衙役架住。
“冯大人,郑大人,你们要给我家老爷伸冤啊!他死得好惨。”
第三十四章 京城震动
国丧期间的杀人犯,虽没有的确规定会如何处罚,以前曾有过案例。最轻的都是抄家砍头,最重的三代受诛。这对于宽厚的宋朝来说,罪大得有些不可思议。
如此大的罪,加上蔡风行是名满京城的大人物。蔡风行被刺一事,很快上达天听、传遍京城。
经过一夜的恢复,不说罪魁祸首周复生,杨毅也仿佛没发生什么事。他带着队伍刚回到冯奎家,见一个个如同发工资似的惊喜莫名。不待他们问出,给他们安排生活的刘氏说:
“杨兄弟,你们听说没有,隆兴马行的老板蔡风行死了。”
“蔡风行死了?”一阵惊讶声传出,曲业问:
“他生了什么病?”
“不是生病,是老天开了眼,”贾纲的老婆韩氏指了指天:
“蔡风行作恶多端,不知害了多少人,听说是被仇家派人所杀。在蔡风行的尸体上,还发现一张用血写的纸条。具体什么内容我们没能打听到,听那意思,可能是为报仇之类的。”
几个女人非常开心,这群新招的护院没什么感觉。周复生为了安他们的心,对他们说,早就与蔡风行和解,他们现在虽谈不上是朋友,起码不是敌人。
见不过一天时间,竟传得如此快,杨毅心里又有几分担心:
“韩嫂,现在是国丧期间,出了这种事,想必官府抓了不少人吧?”
韩氏想了想说:“反正没抓住凶手,听说凶手已经逃走。蔡风行的两房妾氏和一些护院被抓到官府,其它我就不知道了。”
在童车坊商楼,周复生同样已经得到消息。此时他在迎接一位贵宾,少了个忙得不可开交的郑丰绩。
“询儿他给我说了,皇上知道他的孝心,对他颇为赞赏。皇后更是非常满意,他每天去请安,都要留他一起用饭。要不是周先生,询儿也不会这么快得到他们肯定。”
说话的是个三十几岁的男子,男子身材较胖、一张大方脸下留有一缀黑须,样子比较文静。他叫赵祥会,是赵询的亲生父亲,周复生从未见过。
周复生知道赵祥会是来感谢他的,开始他帮赵询,根本没考虑到赵询的本家。对方如此感恩,心里还是比较满意。
“成国公言重了,皇上只收卫国公一子,就算没有这些,他也会得到大家的肯定。”
二楼的小厅只有他们两人,有这一层关系,有些不大好对人说的话,赵祥会没有对他隐瞒,起身向他一礼:
“周先生不了解皇家之事,不说以后会有多少皇子,皇上能抱一个,就能抱两个三个。询儿去皇宫,也并不是个个都高兴。他要接受的考验还有很多,若是有周先生这样的大智之人相助,询儿定能通过那些考验。”
“成国公千万不可如此,”周复生将赵祥会双手扶住。他十分为难,帮赵询,不过是想为以后加一道保险。但要他当赵询的军师,他并不想。赵祥会仿佛知道他的想法,将条件放开:
“并不会耽搁周先生太多时间,只需询儿在困难时,周先生想办法即可。如果平时周先生有什么好方法,也可对我说。至于其它方面你放心,我听说临安马行准备仿制童车。周太兴是正经生意人,在这件事上不会过于得罪韩同平。
我认识的大商户也不少,我可以将你的童车带出去,在各州府贩卖。联系当地商人与你合作,一旦先抢得外面的市场,凭周先生的才智,想必韩同平也难斗得过你。”
这段时间周复生打听不少韩同平的资料,是个二十几岁的年青人。现任正五品定远将军,在兵部任职。他是有官职之人,临安马车名义是的老板并不是他,是个中年男子,周复生见过,叫韩勖,是韩同平的同房亲戚。
毕竟韩同平是官宦世家,行事风格不像蔡风行那么张狂。到现在为止,对方没找过他。除在悄悄仿制童车外,没发生直接冲突,要不然这次死的不会只是蔡风行一人。
周复生还在考虑,一阵敲门声响起:
“哥哥,外面来了好多官兵,他们说让哥哥去京府衙门协助调查。”
小厅里面的两人呆了片刻,周复生将门打开,外面挤满了大人小孩。所有人的神情都很焦急,刘樱将周复生的手抓住,小布丁直接扑上去,将周复生的腿抱住。
“哥哥,那些坏人为什么要来抓你?”
“简直是岂有此理,”赵祥会比周复生还要怒得多,对他说:
“这些饭桶怕是为蔡风行之事而来,他们没抓住凶手,胡乱在京城抓人去审问。周先生不用慌,我下去看看。”
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官兵的确有十几个,但都在商楼外面等。有几个捕头一脸为难,见周复生和赵祥会下来,领头一个身穿八品官服的年青人朝赵祥会一礼:
“房仁进参见成国公。”
“参见成国公,”
一群官兵拜完,赵祥会扫了一圈,将目光落在叫房仁进的年青官员身上:
“房大人,你们请周先生去衙门所为何事?”
房仁进虽年青,能听出赵祥会的怒意,苦笑道:
“下官也是奉命行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蔡风行被杀,与他曾有过结的一些人,皆被请到官府接受审查。只要是清白,皆会很快被释放。”
此时这里围了不少人,大家听完房仁进的解释,不少人心里松了口气。赵祥会并不满意,冷哼一声说:
“我虽与蔡风行没什么交往,对此人也知道一些。他的仇家不知有多少,周先生和他有什么过节?要是这种也去府衙,你们那里装得下这么多人吗?此事是谁的主意?胡乱扰民,我定要弹劾他。”
见这里人太多,房仁进走近赵祥会,轻声说:
“成国公,周公子,可否到里面去说。”
三人很快出现在二楼小厅,外面挤满了大人小孩。一些小孩怕外面的官兵闯进来,拿着扫把之类的东西堵在门口,连买童车的客人也暂时不让进来。
“成国公周公子,有些事你们怕是不知道。昨天皇上知道此事后,龙颜大怒,下旨韩相为主审,暂代京府尹之职,全力审查此案。韩相压力不小,冯大人向他建言,说蔡风行尸体上留下的话来看,此事定是仇杀。不如将蔡风行的仇家全带到衙门,一个个审查,总逃不过这些人。”
周复生吸了口凉气,他没想到杀掉一个黑帮老大,赵扩居然会如此愤怒。其实他一想就能明白,现在是赵扩父母的丧期,杀任何人皆是对皇家尊严的挑衅、对太上皇和太后不敬,也难怪赵扩会如此动动怒,派韩侂胄亲自审理此案。
一听是韩侂胄的主审,赵祥会的怒火被浇灭大半。他虽欣赏周复生的聪明,为周复生得罪韩侂胄这种事,他还做不出来。
“就算是韩相,也不应该听此奸言。现在是国丧期,如此兴师动众,皇上绝不会乐意见到。”
赵祥会的话软了不少,房仁进心里松了口气:
“有韩相下令,郑大人也无法。在理名单时,根本没有周先生的名字,是冯大人最后加上去的,说周先生与蔡风行交恶之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又是最近才交恶,同样有嫌疑。”
周复生朝赵祥会和房仁进拱手一礼:“冯大人的话说得对,既然蔡风行死于仇杀,与他交恶的人都有可能是凶手。多谢两位大人的好意,清者自清,去一趟府衙又有何妨。”
……
京府衙门非常热闹,外面是一大堆人,一个个怒眼盯着对面的官兵。有些人甚至在大声抗议,不满的人虽多,没人敢冲到里面去。
在大门口和左右墙外,站着两层手持兵器的官兵。和不满的百姓隔着一条三四米的红线区,有不少衙役在红线匹走来跑去,作大家的思想工作。
周复生在十几个官兵,和平治街一大群人的陪同下来到外围。里面的人群虽不满,很配合让出一条通道,一个杵着拐杖的老者问:
“你们是?”
周复生在看四周没接话,刘樱也不管有没有用,张口就诉苦:
“老爷爷,我们是平治街童车坊的人,他是我哥周复生。和那什么蔡风行根本没见过几面,也被他们抓到这里来。”
“作孽啊!”老者杵了杵拐杖,说的话让刘樱众人心里平衡不少:
“我那孙子以前为隆兴马行做木工,没得到工钱,与他们理论几句,被隆兴马行的人打得浑身是伤。现在不但工钱没得到,人也被他们抓了起来,这是什么世道啊!”
周复生心里有些愧疚,停在老者后面,对他说:
“皇城脚下,他们不敢乱来。不过是审问罢了,只要清白,他们一定不敢将人关押多久。樱子,你们也都回去吧!商楼的事不能荒废了。我没事,很快就能回去。”
第三十五章 都是高人
抓的人很多,这些人不可能住楼房,全被关在府衙后面的大牢里。
周复生被带到大牢,一路走进,左右几间全关着穿着各异的男子。全是些成年人,并没有像外面之人那样,发出无用的抗议。
周复生被带到一个四人间,里面除一个老者外,全是中年人。可能见他如此年青,穿得很不错的老者问:
“年青人,你也与蔡风行有仇?”
“我哪配和他有仇,”周复生扫了一眼,见这里连一张床都没有,地下全是谷草和一些烂布巾,一屁股靠墙坐下:
“我只是以前和他有些生意上的小矛盾,在林大人的调解下已经和解。不是说蔡风行的仇人多半被他逼出京城了吗?老人家,你们和他有什么仇?”
老者一听周复生也是生意人,在他身边坐下,很亲热介绍:
“我是百锦绸缎庄的东家,叫叶开林。以前曾为蔡风行的几个小妾做了些衣物,因为一些原因,没得到一分银子,与他打了场官司。最后输了官司,我也认了,没想到老来也要遭一场牢狱之灾。小兄弟不知道,现在被抓来的大半人,虽和蔡风行有些矛盾,根本谈不上有多大的仇。真正有仇的人在外面,可能要过几天才抓来。小兄弟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生意的?”
见这么多人被抓来,周复生并不担心他会暴露。他设计的那一套暗杀计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在这个时期绝对没人查出来。他不知道,暗杀虽没人查出来,有些道理能显示出,他有杀掉蔡风行的动机。
“我叫周复生,是平治街童车坊东家。”
“小兄弟就是平治街童车坊的东家?”说话之人是个壮实的中年男子,男子惊讶看着周复生,拱手对他说:
“我叫马长洪,是金运赌坊的东家。我听说过你,你人虽年青,比我们可要有本事得多,居然令蔡风行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最后还不得不与你和解。”
另外三人不好像知道周复生这些历史,脸色又惊又奇。叶开林伸出一根大拇指:
“小兄弟真是利害,你们的童车我知道,我还替家里的孙子买了辆,很不错。没想到小兄弟还令蔡风行吃过亏,比我们强多了。就算马兄弟在京城开赌坊,也在蔡风行手下吃过些亏。”
被几人一番称赞,想到一些事,周复生有些心虚了,赶忙将话题扯开:
“蔡风行做的是马行,马兄是做赌坊生意的,你们赌坊还斗不过蔡风行?”
“帐不是这样算,”马长洪摆摆手,和叶开林一左一右坐在周复生旁边:
“京城的赌坊不比马行,赌坊有数十家,最强的有两家,那两家蔡风行不敢轻易招惹。其它的都是些中小赌坊,这些赌坊除自身要结交些官员,每年还要交会费给万盛两家赌坊,以求庇护。我的金运赌坊在众同行中只能算一般,当年要不是有万盛赌坊的万老板出面,早就被蔡风行赶出京城了。”
周复生虽想搞个赌坊,现在他的资金还没着落,对这方面的事不了解。一听还要另外交会费给同行老大,心里颇不以为然。
“交了银子给他们,除了庇护外,在生意方面他们有没有帮助?
马长洪摇摇头:“能够庇护就不错了,生意谁都想自家的好。生意越好,交的会费越多。要是你做不走,他们可不会管那些,只是在这方面立了些规矩。”
周复生对赌场方面的事非常感兴趣,不知不觉和马长洪聊到半夜。马长洪人不错,什么都给他说,总算将赌场方面的事打听个七七八八。
……
夜已深,京府衙门的大堂仍有灯光传出。若大的公堂上,此时只有两人。一个身材健壮的中年男子坐在主位上,男子五官很大,额头突出,双眼瞳孔有些金色,长相威武不凡。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从一大叠卷宗上移开,对左边同样在看卷宗的一个半百老者说:
“公培,绍安这个主意虽不错,无异于大海捞针。这个蔡风行真是该死,做了这么多的恶事。历届京府尹都在干什么?为何让这种人活到现在?”
老者脸瘦眉长,双眼虽不大十分有神,他揉了揉眼角苦笑道:
“哪里都有这种人,蔡风行能混到这一步,自有手段来拉拢一些关系。他虽该死,却死在不应该死的时候。从今日审讯的几个河北马商看,那马平马顺两人应该不存在。他们的名字有假,身份应该也是假的。我有些好奇,楼里明明有两个身手不错的护卫,蔡风行的身手也不错。几个护卫就在外面,三个身手不错的男子被两人杀害,为何外面的人竟一无所知?”
中年男子是蔡风行一案的主审,当今右相韩侂胄。韩侂胄见老者想的事比人更现实,没再凭个人好恶想事:
“几个护卫的说词都一样,和蔡风行两个小妾说的差不多。要不明天再让绍安他们分开审那几人,可以动动刑,看有没有新的供词。”
“再审应该也审不出线索来,”老者停顿一会接着说:
“那两人能在八个护院眼皮下杀掉蔡风行三人,至少其中一人头脑非常聪明。他们的行动,中间出不得半点差错。一旦有惊叫声传出,就会被外面的人听到,到时候虽两人不一定会死,要想全身而退非常困难。他们冒这么大的风险,设计得如此周密,有可能不是受人雇用。”
韩侂胄缓缓点下脑袋,还未开口,从外面进来两个年青人。两人手里皆提着篮子,他们将篮子打开,里面一阵热气冒出,全是些酒菜。一个身体瘦高、长着一对棱形双眼的年青人说:
“叔父、范老,你们快来吃些东西,我和㣉弟来看,也可以学些东西。有什么不解之处,再向你们请教。”
韩侂胄一脸欣慰,这两个年青人,是他最亲的后辈。韩侂胄官运方面自不用说,他在传宗接代方面非常失败,和他的老大赵扩同病相怜,生了几个儿女皆亡。一个年青人叫韩㣉,是他从同房族弟那里抱来的养子。说话的年青人叫韩同平,是他的亲侄子,一直在他身边教导,和韩㣉一样视同亲子。
两人一点没客气,在旁边书案桌上对饮起来。两个年青人看得极为认真,看了一会,韩同平说:
“蔡风行我认识,抛开胡作非为不说,此人有勇有谋,并不是个莽夫。他那两个贴身护卫我也了解一些,身手很不弱。这上面的尸检结果,三人全是死于偷袭。连惨叫声也未能传出,想想真是不可思议。”
“庆丰,这些疑惑刚才公培也提出过,”韩侂胄颇为赞赏侄儿的问题:
“对方应该不会是同时下手。听蔡风行两个小妾说,凶手当时要与蔡风行谈桩生意,不想有旁人在场。这桩生意蔡风行应该极为在乎,否则也不会为人所乘。”
韩同平点点头,说出一个两人不知道的消息:
“叔父说起生意,我倒想起一件趣事。在两个月前,蔡风行去平治街找一个叫周复生的商人,想要以低价收购对方的童车坊。”
周复生来得较晚,韩侂胄两人还未看到他的卷宗。韩侂胄好奇问:
“凭蔡风行的德行,想必那个叫周复生的商人又有苦头吃了。”
“周复生并未遭到报复,”韩㣉一句将话接过去:
“父亲,当初敲锣打鼓送牌匾给林大人和郑丰绩之人,就是周复生。周复生靠上林大人,蔡风行自然不敢去招惹了。”
周复生敲锣打鼓送牌匾的事韩侂胄知道,还未接话,韩同平说:
“可惜林大人死了,凭郑丰绩还保不住周复生,也不一定会帮周复生多大的忙。要不是遇到国丧期间,周复生可能已经被蔡风行迫害。当然也不一定,周复生人虽年青,人却是非常聪明。听说他是金州那边逃来的难民,一无所有,靠平治街十几个小偷起家,建了个规模不小的童车坊。
不花一分本钱拉拢林大人和郑丰绩,听说又和周氏木材商行的周太兴合作。看他那样子,想必也图的是周太兴的银子。这些事情,一个月的时间他就办到了。此人我没见过,准备什么时候去拜访一下。”
韩侂胄和范公培呆了片刻,回过神的范公培说:
“要不是庆丰说出来,简直不敢相信。周太兴我认识,是个本分的商人,很有头脑。这些事情随便一件,多数人也难在一个月时间完成。他居然全都做出来,并且做得很好,绝不仅仅靠的是运气。此人的头脑,若是安排一场暗杀,能不能做到天衣无缝?”
“公培认为周复生是凶手?”韩侂胄站起来,韩同平也一脸惊讶紧随其后。范公培略有深意看了眼韩同平:
“现在说他是凶手还有些早,毕竟蔡风行的仇家不少。他只是有很大的嫌疑,凭蔡风行的为人,林大人不在了,一旦国丧期完,很有可能报复周复兴。凭周复兴的脑袋,绝不会坐以待毙。无论新找靠山还是用其它手段,他一定会在此期间做好。是不是凶手,明天审过才知道。”
第三十六章 被提审的第一人
天色刚亮,一辆马车开到京府大牢门口,从车内跳下几个小孩。
刘樱昨天等到快夜禁才回去,抱着小布丁担心了一夜。天还未明,两人书也不读了,和谢春、悄悄爬起来的陈峰一起找到冯驷,让对方送她们到这里来。
几人早已经准备好,跟在冯驷身后,来到一个中年衙役面前:
“官爷,我们想进去探望一个亲人,给他送些吃的进去,还请几位官爷行个方面。”
冯驷说完,四个小孩各拿两锭小元宝,分发给在门口站岗的六个衙役。中年衙役穿着不一样,她们知道对方是个头,递给对方三两银子。
这些银子并不是冯驷的,为了看到周复生,昨天晚上二十几个孤儿商量,大家凑出八两银子打通关系。她们虽是孤儿,对这些歪门邪道比较了解,八两银子就算看个死刑犯,也已经足足有余。
中年衙役见后面几个手下将银子接过来,怒吼一声:
“将银子还给人家。”
刘樱几人一喜,还以为这些人不好意思收礼。待几个衙役颇为不舍将银子还回,中年衙役看了四个小孩一眼,叹声说:
“不是我不让你们进去,上面有交待,这期间所有人皆不得探监。谁要是敢私自放人进去,丢这份差事算轻的,有可能要进里面吃几年的牢饭。”
五人一呆,小布丁将两锭银元宝送到中年男子面前:
“官爷,我们进去看哥哥,只看一会就可以了。”
“我真不敢放你们进去,”中年男子并不是不收礼的人,要不是几个小孩送的,他不忍收钱不办事,早就收入囊中了。
“我给你们说吧!这次里面关的人,不乏一些有钱的大富。现在还早,等会你们可以看到。谁要是能进里面,我保证不收你们的银子,放你们进去看人。”
小布丁还要求情,被刘樱抱住。人家都已经说到这份上,恐怕拿再多银子也无法见到周复生。五人真就退到十米开外,在门口守株待兔。
没过多久,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比她们使银子更多之人。无一例外,全都没能进去。不少人并不甘心就这样离去,她们的同伴越来越多。过了一会,四个衙役走进牢房。旁边一个年青男子说:
“升堂了,他们要进去提人。”
所有闲着的人全站起来,眼巴巴看着牢门。刘樱问年青人:
“这位大哥,他们是不是还像昨天那样,审完一个放一个?”
昨天刘樱几人没来这里,一直在衙门口傻等。见不时有人从里面出来,一问之下,一些人是早上被抓来的疑犯。审了不少时间没审出什么东西,被放出来。但都被警告过,蔡风行案没查清楚之前,绝不能离开京城。
最后的警告她们一点不担心,反正说不说周复生也不会离开京城。让她们不满意的是被释放之人太少,昨天所见,只有七八个人被释放。
年青人点点头:“毕竟大家只是疑犯,说不定里面的人全都无罪。他们要是敢就这样关着,皇上知道了也不会同意。”
刘樱几人松了口气,没过一会,从里面被押出一人。
……
周复生并不知道自己已被严重关注,有几个大人物已经将枪口对准他。他昨晚与马长洪谈到半夜,倒在谷草中睡得正香,沉睡中被人拍醒。
“周兄弟,你运气好,这么早就提审你,怕是今天第一个被放出去的。”叶开林的话让周复生也信了,以为是郑丰绩在暗中相助,朝几个牢友抱拳一礼: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坐牢。无论现在我放不放出去,大家出去以后,一定常联系。”
“一定一定。”
和几个牢友一番虚伪告别,见押送的人一个也不识,周复生没有问话。走出大门碰到一大群人,刘樱几人扑过来,被在一旁维护秩序的衙役拦住。
“哥哥(周叔叔),”几道急切的声音喊出。周复生赶忙挥了挥手:
“大家快快退后,不要担心,我很快就会被放出来,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
刘樱和小布丁高兴得眼泪直流,谢春边替她们擦边说:
“周大哥今日是第一个被提审之人,也是第一个被放出来的。”
刘樱点点头:“哥哥又没犯法,本就不应该被抓进去。我们走吧!不用在这里等了,去府衙门口接哥哥去。”
天真的几人出去不提,周复生在四个衙役的押送下来到公堂。第一眼就看见坐在主审席上的韩侂胄。他在林仲麟府上见过对方,作为林促麟的老大,韩侂胄痛失爱将,在林府呆了不少时间。
“周复生拜见韩相。”
“啪”一声惊堂木声响起,紧接着左右的“威武”声又传来。将公堂当成社交场所的周复生明白过来,要是他的膝盖再硬,板子就会未审先上身,不甘地朝韩侂胄跪下。
韩侂胄一板拍完,打量了一会周复生,缓缓问出:
“周复生,你可知为何提你到此?”
周复生看了眼装酷的韩侂胄,心里虽不爽,脸色一点看不出:
“知道,听说隆兴马行的蔡老板遇害,凡是与蔡老板有过节的人都要带到这里,一一审问清楚。韩相,你有何问题尽管问吧!我定知无不言。”
懒得说什么草民一类的,韩侂胄只是皱了皱眉头:
“周复生,你在两个月前,是不是与蔡风行有过节?在你童车坊的开业典礼上,曾让对方吃过亏?”
周复生一点不惊讶他们知道这些,将对方的话纠正过来:
“当时蔡老板想收购我的童车坊,给的银子虽不少,那些是我的心血,不想就那样轻易卖掉。我们并没有发生任何矛盾,蔡老板当时也理解我的心情。只是过程中有点小误会,早就解开。”
韩侂胄是主审,左右各有一个书记。范公培边记边在观察周复生,这个举动被周复生看在眼里,心里更加不安。很快韩侂胄问出一大段话:
“你在两个月前,从金州来到京城。当时一贫如洗,遇平治街冯奎等人,资助其开童车坊。郑丰绩郑大人为你开业典礼剪彩,还与周氏木材商行的周太兴合作做生意,是不是有这些事?”
还有林仲麟的事韩侂胄没说,周复生知道韩侂胄不想给对方抹黑。现在周复生才有这种感觉,他的步子迈得太大,对方说的这些,是为后面的话作准备。韩侂胄、已经开始怀疑他了。
“幸得林大人和郑大人的支持,才让我在京城能顺利开童……”
“啪”,又一声惊堂木大响:
“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
周复生又心虚又惊讶,没想到韩侂胄也懂这种审讯方式。相当于将他的嘴堵了一半,不甘点下脑袋:
“韩相说的那些确有其事。”
韩侂胄满意地朝范公培对了一眼,对方微微点头,接着审讯:
“你没本钱做生意,找到冯奎等人合伙。对方是些什么人,想来不用我在这里说明。你能说通他们,绝非是一般人能为之。你怕遭到蔡风行的报复,交好林郑两位大人。如今林大人已身亡,只凭郑大人很难保住你。想重新找一个靠山,短时间又难以做到。眼看国丧之期快到,你是不是心急如焚?”
“韩相你误会了,我与蔡老板早就捐弃前嫌。”
“你只需答应是或不是,”韩侂胄又搞那一招,这次周复生不买账了。照韩侂胄的思路搞下去,到时他绝难逃过一刀两段的命运。
“请问韩相,你审我答,在公堂上是不是天经地义?”
韩侂胄没想到他会反问自己,觉得这个问题对自己有利,点点头:
“不错,所以才让你回答是或不是。”
“你审我答,答应并不只是或不是。天下的问题如果这么简单,你老也不用在这里审我了,我也不会在这里受苦。”周复生毫不在意他们的脸色,用较快的速度说:
“一个合格的主审,不只是要让对方回答是或不是,还要听听对方的一些补充。要是这些补充是谎话,可以不加理会,甚至作出一些惩罚。只凭自己先入为主的观念审讯,本身就是个错误。用一种错误的方式去审问一件案子,还能审理清楚吗?”
一个主审、两个书记和二十几个衙役全都呆住了。他们没想到周复生如此会说,说得又如此精彩。的确如此,韩侂胄虽一肚子火气,却不能发泄出来。他可以发泄,甚至强行将周复生定为凶手。在场这些人不是傻子,一旦传扬出去,他的名声就毁了。
“你有何需要补充的。”
众人呆怒,周复生很满意,再次挺了挺胸膛:
“不敢有瞒韩相,林大人在世时,我和蔡老板就已经将那点误会解除。后来蔡老板还到我童车坊去,与我喝了杯茶,摒弃前嫌,已成为朋友。还对我说,以后有什么困难只管去找他。这些事韩相没问,我开始也不好作答。”
第三十七章 秋娘作证
今天的京府重地,有两个地方非常热闹。一个是府衙大门外,一个是府衙大牢外,第一个地方的人稍要多些。
刘樱五人围在大门口,等了好一会,等到三人被放出来,周复生也没能出现在她们面前。刘樱实在受不了,带着哭声问:
“为什么哥哥还未出来?那些晚去公堂的人都出来了?”
刘樱的伤心声问出,小布丁直接哭出声来。冯驷赶忙说:
“这么多人,一个主审哪能一一审理?怕是里面设了几个公堂。也不知是哪个昏官审的周先生,应该快了,大家再等等,周先生很快就会被放出来。”
冯驷的话说完,一男一女在几个衙役的护送下走进府衙。一道声音传来:
“那是隆兴马行的师父柳范文,还有蔡风行的小妾秋娘,他们昨天都没来,怎么今日被传到这里了?”
几个小孩没注意到,刚安慰完她们的冯驷,脸色苍白,盯着秋娘的背影充满惊惧。
周复生说出与蔡风行成为朋友后,审讯他的速度稍缓。韩侂胄也未闲着,将他的情况问了个遍。中途休庭,韩侂胄与范公培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周复生看在眼里,没敢发声抗议。
要等的人终于来了,柳范文还是老样子,秋娘憔悴了些。周复与她四目相对,也不知是不是自我感觉,周复生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浓浓的担心。
新来的两人和周复生待遇一样,跪在周复生不远处报上自家信息。韩侂胄可能好一会没得拍惊堂木,啪一声过完瘾:
“柳范文,秋氏,刚才周复生说,他与蔡风行已经和解。蔡风行还去童车商楼拜访过他,与他喝茶言欢,摒弃前嫌,成为朋友。他说当时你们也在,有没有这事?”
周复生的脸稍稍一红,他说的不假,只是成为朋友一事有待推敲。因为蔡风行对他做的事,已经远远超过朋友。连自己的美妾都能拱手送给他侍寝,说是成为朋友太简单了些。
男尊女卑,柳范文看了周复生一眼,首先回答:
“我们和蔡东家的确去过童车商楼,但并未喝茶言欢,而是去说生意。蔡东家想将周复生招到隆兴马行,周复生不但不肯,还恶语相向。更未摒弃前嫌成为朋友,蔡东家和我们被他赶出去,从此我们再也没去过童车楼。”
周复生呆住了,他想过柳范文会很不痛快说出实情,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说。差点起身扑向对方,“啪”一声惊堂大响:
“将这个刁民重打五十大板。”
“慢着,”周复生的大喊根本没有理会,从左右走出几个衙役,五体与地亲密接触。眼看就要板子上身,又传来一声:
“慢着,韩相,民妇有话说。”
女人的声音比周复生的管用得多,韩侂胄挥了挥手,将几个已经准备好的衙役制止:
“你有何话要说?”
秋娘看了眼冷冷盯着她的柳范文,将目光落在满含愧疚的周复生身上:
“韩相,柳师爷的话不实。当日民妇与老爷和柳师爷,一同去童车坊。民妇还记得去之前商量的事,老爷说:周复生是个难得的人才,以后一定会名扬京城,闯出一片天地。我们和周复生之间不过是些小误会,如今误会已解除,再去童车坊说说,交个朋友,以后可能会在商场多个伙伴。”
“你说谎,”柳范文指着秋娘,演技瞬间爆发出来:
“东家一死,你那些心思就显出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在二十天前,你与周复生私会于蔡府别府。你们早就有奸情,说不定东家就是给你和周复生害死的。韩相,小人说的句句属实,你要是不信,可传在蔡府别院守门的蔡六,他可以作证。”
韩侂胄有些犯懵,半晌才开口:
“传蔡六上堂,柳范文,你是蔡府师爷,可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韩侂胄的意思大家都能听懂,柳范文作为蔡风行的雇佣,老板刚死,要是他敢败坏夫人的名声,所受到的处罚不止是做假证那么简单,将会非常严重。
柳范文短暂停留,坚定地说:
“这些话岂可乱说,甘愿负任何责任。”
现在就算想后悔也来不及了,韩侂胄虽不认识柳范文,柳范文对韩侂胄很熟悉。谁敢欺骗他,反悔也没用。
架周复生的几个衙役已经放开,这一切他看在眼里。突然感觉他并不是幕后唯一的手,还有只手在他背后。
“是谁要弄死我?”
周复生猜到背后有一个巨大的阴谋,有人要置他于死地。童车坊那些人他很放心,就算那些人真有野心,也没那个实力。
“周太兴?”他一死,周太兴可以多赚一倍的银子,的确有怀疑的理由。他和周太兴相处这些天,觉得对方并不是那种人。就算长远考虑,他还有很大的潜力,还有很多东西尚未开掘出来,周太兴的眼光也应该不会如此短浅。
在死亡的威胁下,他脑袋的转速很快达到超大硬盘的水准。听到韩侂胄的声音传来,突然想到一个人:
“韩同平?”
“秋氏,你到底与周复生有没有奸情。若是现在坦白,本官还可从轻发落。”
秋娘在周复生的后面跪着,只能看到对方的背。见此时的周复生也不知是不是吓傻了,跪在那里一动不动,暗自叹了声:
“到现在为止,民妇与周公子才认识不到一月,哪会有什么奸情?不敢对韩相有所隐瞒,老爷曾经吩咐民妇,以身引诱周公子,使其将他拉过来,为我们效力。在林大人去世的当天晚上,民妇以老爷请周公子去蔡府别院为由,将他引到那里。周公子是个聪明人,刚到那里就被他识破,说了民妇几句后离开。”
秋娘的话,再次将案情推上一个高潮。范公培也没记录了,一脸惊奇看着秋娘。让小妾陪别人睡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并不新鲜。当然,都是别人的小妾陪他们。
只是这些毕竟上不了台面,即使做了,也没人敢当着众人的面讲出来。更别说女人自己坦白,虽受丈夫之命,不会进猪笼之类的。一旦说出,以后很难见人。
韩侂胄转头看向柳范文,不用他开口,柳范文怒声说:
“没想到东家一死,你就给他抹黑。东家岂会做出那种事?周复生算什么东西?真要笼络他,银子美女多的是,东家何必要如此做?韩相,秋娘与周复生相识虽短,两人第一次见面就眉来眼去。回去后秋娘还被东家教训过,绝对没有下过如此荒唐的命令,请韩相明察。”
周复生已经从超级转速中清醒,他没想到秋娘会不顾自己的名节相助,不再当旁观者:
“是黑是白一查就知道,柳范文,你说我们私会于蔡府别院,蔡府别院的人,应该不止你说的那个守门蔡六吧?为何你只提他一人?莫非你已和他串通一气,合谋欺骗韩相?”
柳范文还在呆发,韩侂胄一板拍下:
“蔡府别院有多少人?”
“平时只有两个丫鬟,两个护院和蔡六。”柳范文的脑袋也转得不慢:
“两个丫鬟是秋娘本家之人,两个护院是外面招去的,长期住在那里,说不定已被秋娘收买,所以小人才未提他们。蔡六是蔡府老人,应该不会让老爷蒙受不白之冤。”
可怜的韩侂胄,这么长时间难得提出一个问题,还在想如何问下去,又被周复生接过去:
“柳范文,你还漏了一人。就算你说的我们私会,当时的马夫可以作证吧!这么重要的证人,你怎么给忘了。”
“那个马夫叫蔡和,同样是蔡府的下人。你说我收买护院,应该不会将他也收买了吧!”见柳范文被周复生问呆,秋娘心里激动,忍不住质问出声。
韩侂胄终于得到一次会机,趁着柳范文发呆之际插话进去:
“将蔡府别院的所有人都传来,包括那个蔡和。本官今日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说谎。”
柳范文暂时没了言语,时间太短,他只来得及和蔡六勾通。没想到这么一点小问题,也会被周复生抓住不放。周复生不甘寂寞,继续审案:
“韩相,问题已经明了。蔡府有那么多人,就算按柳范文所说,秋娘将其他人都收买了,蔡六没被收买。已经过了二十天,蔡六难道不会将那事报与蔡风行知道?蔡风行要是知道我们私会,还会等二十天?就算不对付我,秋娘怕也难以活命。现在秋娘好好的,只能说明此事的确是蔡风行所安排。我和秋娘私会的事根本不存在,柳范文他在欺骗你。”
“韩相,小人绝对不敢欺骗你,小人……”
也不知韩侂胄怒周复生还是怒柳范文,“啪,”一道目前最大的惊堂声传来。怒目在三人身上一番扫视,将目光落到柳范文身上:
“莫非你将我当成傻瓜,来人,将这个刁民重打三十大板,看他嘴还刁不刁。”
第三十八章 重刑犯区
皇宫大门口,下朝的官员如一个个早退之人,连下脚也很轻,生怕弄出一点声音来。完全失去了平时的热闹,没人在这个时期还能谈笑风生。
韩同平走下石阶后,迎面走来一个中年男子。男子看了眼四周之人,凑到他耳边轻声说:
“不好了少爷,柳范文被老爷打了三十大板。现在那些衙役,已将秋娘蔡府别院的人带到府衙,看样子柳范文已被识破。”
“怎么会这样?”韩同平惊声问:
“难道柳范文还斗不过一个女人?”
中年男子将韩同平迎上马车,跟着钻了进去:
“我从一个衙役那里打听到,柳范文对付的根本不是秋娘。他被周复生几句话就问呆了,后来周复生抓住他说的漏洞,那些证人还未到,就被老爷打了三十大板。”
韩同平呆呆看着中年男子,如果对方不是他的管家,他简直不敢相信:
“是叔父审案还是周复生在审?周复生是疑犯,怎么有资格去质问柳范文?”
“开始我也不相信,凭老爷的脾气,怎么可能让一个疑犯在堂上指手画脚?”中年男子苦笑道:
“此事是真的,也不知周复生耍了什么手段,让老爷同意他去质问柳范文。”
韩同平再没心思问话:“绝不能让周复生被放出去,明天就是太上皇和太后的殡葬之日,只要过了今天,周复生就得在里面至少呆上三天,我们有更多时间去安排。走,我们先去府衙看看。”
……
“柳范文生为蔡府师爷,东家主人刚去世,竟敢污蔑其夫人。在公堂上公然作伪证,流放沙门岛。秋氏无罪,自行回家。”
韩侂胄的判决周复生有些不服,柳范文幕后指使还在,居然不追究?他想了想还是没敢再当一次主审,今天这样韩侂胄已经是够意思了。要是再得寸进尺,说不定自己也会跟着倒霉。
柳范文喊冤的声音消失在门外,秋娘谢过韩侂胄,朝周复生看去。见对方也在看自己,赶忙将目光收回。难得才洗清嫌疑,没敢在这里耽搁,匆匆走出大堂。
知道要轮到自己了,周复生脸上堆满笑容看向韩侂胄。左边的老头书记走到韩侂胄旁边,递给韩侂胄一张纸条。韩侂胄一眼扫过,惊堂木再次响起:
“周复生,你与秋氏的奸情虽已澄清,却未摆脱杀蔡风行的嫌疑。本官让你到牢中想想清楚,退堂,下次再审。”
周复生呆住了,与蔡风行有仇的都有嫌疑,这他不反对。他杀掉蔡风行后,在对方身上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一报还一报。”
按道理说这一报还一报并不影响他,他和蔡风行有些过节,是他占了上风,更不可能杀蔡风行。韩侂胄不是傻子,说的那些有道理,他杀蔡风行,有先下手为强的理由。
另外被审的人都被释放了,周复生没得到释放。除了有些不安外,更多的是愤怒,他起声大喊,为自己争取到挨板子的机会:
“韩相,我有话说。”
韩侂胄并没有一来就打他,又坐回原位:
“你想通了?”
周复生没有听懂韩侂胄的意思,以为对方是让他坦白从宽:
“韩相,我想到一人,更有杀蔡风行的理由。”
韩侂胄微微有些失望:“是谁?”
“临安马行的东家,”愤怒很容易让人的心智下降,此时周复生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也不管得不得罪人,说出自己的理由:
“京城只有两家马行、隆兴和临安。虽只有两家,竞争却不比几十家少。韩相想必也知道,商场如战场,他们又是竞争对手又是死敌。少了蔡风行,就算蔡风行的后代还要做马行生意,也不可能斗得过他们。所以最有可能杀死蔡风行的,绝对要算临安马行。”
韩同平是临安马行东家之事,可以说路人皆知。周复生的话还未说完,韩侂胄的脸色就已染红,现在更是红得发紫。
官员经商之事不是什么秘密,特别是大家族,很少有不经商的官员。只不过他们是幕后的实际掌控者,这些事是个禁忌,很少有人敢提,尤其是在韩侂胄的面前,提他家族做生意的事。
“啪”一声大响传出,周复生的心惊了小跳。他见韩侂胄居然走出来,走到大门口才传出声音:
“周复生藐视公堂,重打十板以儆效尤。”
韩侂胄的命令,谁也不敢徇私。周复生挨十板也认了,屁股火辣辣痛,一拐一拐走回大牢。这次走到很靠里面的位置,路线也和开始的不一样。当押送的衙役打开一间没人的牢房时,他有些心慌了:
“兄弟,为什么将我送到这里来?不和其他人关到一起?”
这两个衙役很陌生,一个中年衙役冷冷说:
“明天就是太上皇和皇后的殡葬之日,三日内将不再审案。上面说了。分开关押便于管理。”
这里要比周复生先前住的地方小很多,前后左右关的人,都是些襟缕烂衣的老人犯。只论气氛,就让他产生一种说不出的恐惧。
在周复生对面关着一个蓬头垢面、体瘦如柴的人。对方将头凑到铁栏口他才看清,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子。男子对他好像很感兴趣,先是喂一声将他吸引过来:
“小兄弟,你犯了什么事?他们怎么没将你这身鲜衣扒了?”
刚才那个衙役的解释,周复生根本不相信。难得有人主动和他打招呼,学对方那样将头凑到铁栏口:
“大叔贵姓?我叫周复生,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外面有个人被杀,抓了好多人进来,我只是其中一个嫌疑犯。仅审了一次,根本没有宣判就被关到这里了。这里好像和外面不太一样,是什么地方?”
“不可能,要只是嫌疑犯,不应该被送在这里来。这里是重刑犯区,关的都是已判刑之人。一些要被砍头的人也会被关在这里。”中年男子的话,让周复生呆立当场:
“你不问,我都差点忘了自己的名字。我叫肖海,凤梧县人,与一大户人家起争执,将那家的儿子打成重伤,被判三十年监禁。已关了十三年,前几年大赦天下也没能获释。你那间以前关的是个叫常威的年青人,几个月想不开,撞墙自杀了。难得将你送来,可千万别干傻事啊!没事就陪我聊聊天。”
周复生差点气晕过去,根本不知道韩侂胄为何要如此对他。要说是因为举报韩同平,韩侂胄的气量再小也不可能如此。现在哪还有心思和肖海吹牛,一屁股坐在地上傻傻发呆。
……
韩侂胄是重臣,不可能只为审案。从京府衙门出来,匆匆走到皇宫,准备给赵扩汇报一些情况。走进御书房,见这里除赵扩外,还有两个老头。拜完赵扩,转过头问一个老头。
“周大人,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必大脸色有些疲惫,朝韩侂胄还了一礼:
“总算在今日赶到,只恨必大未能见先皇最后一面。”
“周大人能从如此远的地方赶到,先皇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在一旁的余端礼接道:
“韩相,我们正在商量太上皇和太后的谥号。太上皇暂定为循道宪仁明功茂德温文顺武圣哲慈孝皇帝,太后谥号慈懿,你看如何?”
皇帝的谥号,下一任皇帝说了不算,必须得臣子答应才行。太上皇那么一大串头衔,还好韩侂胄的记忆力不错,听得他眉头一皱。看了眼赵扩,发现对方有些紧张,又带着几分期盼,知道这是赵扩自己封的。很是不爽地看了眼没给他说明的余端礼,点头说:
“太上皇一生英明,以仁孝治国,使得天下太平。对外加强军事,使边地安宁几十年,此谥号很适合。至于太后?谥号慈懿也不错。”
赵扩的老爹是宋光宗赵惇,一生软弱,能力方面并不出众。在他们发生政变时,对方并没有以武反抗,封那么一大串韩侂胄也忍了。太后叫李凤娘,是出了名的毒妇,又是个很有野心之人,有想当武则天之心。谥号慈懿?要不是由赵扩所封,韩侂胄根本不会同意。
“既然韩爱卿也同意,那就这么定了。”赵扩重重松了口气。他是强行登上皇位的,一直对父母很有愧疚。现在说什么也难弥补了,只有在谥号上给自己一个安慰。
“韩爱卿,凶手的事查得如何?”
来的时候韩侂胄就已经想好,对赵扩说:
“蔡风行是个恶积累累之徒,想他死的人太多。据臣调查,杀他那两人所用皆为假名,手段非常高明,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还好经过两天的审讯,抓了一些嫌疑犯。本月内,应该可以抓住凶手。”
赵扩略有些不满,他下的令是在明日之前,必须将凶手抓住。韩侂胄说的这种情况,叫谁去负责也不可能完成任务。余端礼感叹了一句:
“蔡风行此人的名字我也听过,真想不到如此一个恶积累累之徒,在京城横行了几十年,没得到应有的惩罚。看来历代京府尹,做得还是不够啊!”
“余相说得是,”没等韩侂胄找到说词,周必大接过话去:
“京府尹关系着京城治安、数十万百姓生计,万万马虎不得。必须要选清廉、能力出众之人担当才行。臣认为右谏议大夫何澹清正廉洁、能力出众,可堪当此任。”
现在赵扩也听懂了,他并不傻,知道的事情不少。上一任京府尹林仲麟是韩侂胄的人,周必大和余端礼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不想再让韩侂胄再得到此职。还在想,韩侂胄的声音传来:
“现在是国丧之期,京府尹如此重要之职,岂能由我们几人在这里议定?待处理好太上皇太后之事,我们再议也不迟。”
“现在的确不益议论这些事,”赵扩怕他们继续争论下去,赶忙插进来:
“有什么人选,大家先记着,待安顿好父皇母后之事再议。”
第三十九章 两处求人
一辆马车在夕阳的照射下,拖出一串长长的影子。行走在石块铺成的长街,很快来到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前。
明日就是国葬之期,百官都在忙碌。身为丞相的余端礼,已经在宫里待了几天。一脚跨下马车没站稳,还好中年马夫的反应快,一把将他的手扶住。
“老爷小心些。”
门口的两个护卫迎上来,一个壮年男子说:
“老爷,周氏木材商行的周太兴来了一会,二公子在里面待客。”
“周太兴?”余端礼此时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反应有些迟钝,想了一会才想到对方是谁。他被两人馋扶进去,走过几道院廊,来到一幢三层楼房前。
大厅里面除两个奉茶丫鬟,坐着的两人起身迎上,周太兴朝余端礼一礼:
“周太兴拜见余相。”
“好几年没见到太兴,都差点没想起来。唉!还未到古稀之年,竟如此懵懂。”余端礼摇摇头,示意周太兴坐下:
“我与你父相交数十年,他虽走了,这份交情还在。平时没事,你可以常来走走。”
“太兴失礼,以后定当常来拜见余相,”周太兴脸色有些泛红。他不喜欢与这些官员打交道,平时有所需要,皆是派李清和两个儿子去。要不是这次事大,也不会亲自前来。
旁边一个中等身材,面相雅静的中年男子将余端礼扶在主位上:
“父亲,蔡风行一案查得如何了?”
余端礼转头看了眼中年男子,将目光落到周太兴身上:
“太兴要打听那件案子?”
周太兴没有隐瞒,将来意说出:
“我有个生意上的朋友,因此案被抓到京府大牢。其他被审的人都得到释放,他被审完后,又关回大牢,还是被关在重犯区。这个朋友的性子我知道,绝不可能是杀害蔡风行的凶手。眼看国丧期快过,我们的作坊要开业。没有他在,我们的生意无法做成。”
其实现在有没有周复生,对周太兴来说都没什么,完全是出于情谊帮忙。为了帮周复生,他的儿子周晋去大牢探监,李清去打听消息,使了不少银子不说,还欠了不少人情。
余端礼有些好奇,他想起周太兴后,知道对方不是个爱管闲事之人,特别是官场上的事。
“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
“他叫周复生,是金州人士,现在平治街开了一个童车坊。招的全是平治街的贫民,曾得到林促麟林大的人嘉奖。”
余端礼想了片刻,想起一些事来:
“就是那个为林大人送牌匾的周复生吧?”
见周太兴承认,余端礼摸了摸胡须:
“听说此人设计的童车很不错,搞些什么剪彩一类的东西,也逐渐得到一些人的认可。他是不是非常聪明,很有能力?”
周太兴愣了半晌,不知余端礼为何要如此问,只好老实回答:
“余相说得是,周复生人虽年青,非常聪明有能力。他在两个月前还是一贫如洗,两个月后能在京城立足,创办童车坊,在京城众多商人中也非常罕见。”
“如果你所说不错,你不用担心他了。”余端礼笑了笑:
“审过的其他人都被释放,只有他没有,还被关在重犯区?今日韩相向皇上报案情说,并没有查到凶手。想必韩相很欣赏这个年青人,想将他招到麾下。如此做,不过是先给他些压力罢了。”
周太兴松了大口气,他和周复生都是很干脆的人,两人虽是生意上的伙伴,也是很好的朋友。只是韩侂胄那边他没什么关系,他的靠山是余党。
“余相,周复生是个难得的人才,何必要便宜韩相?”
余端礼皱了皱眉头,他知道周太兴的意思,摆摆手:
“太兴不用说了,为了一个年青人,与韩相争斗不值得。你们若是想救他,可以去牢中与他说,让他答应韩相。在京城做生意,有韩相保护,他以后可以高枕无忧了。”
周复生不知道,为了他,不只惊动余端礼,还惊动了另一个大神。
……
周必大才到京城,有很多事做,回去比余端礼更晚。几个下人打着灯笼将他送到客厅,在这里坐着三人。唯一的客人迎上来朝他一礼:
“周相事忙,今日我打扰了。”
“成国公说哪里话,”周必大还了一个同份量的礼,盯了眼旁边一个快迈入老年的男子:
“唯正为何不派人去叫我,让成国公等了这么久。”
“是我不让他们去的,”几人分主客坐下,赵祥会说:
“眼看明天就是国葬之期,这三天之内做不了什么事。我的事现在也不急了,没必要太过打扰周相。”
周必大和赵祥会有些交情,见赵祥会仍不说出为什么事,懒得再拖延时间:
“成国公来此有何事?”
此时周必大旁边的一个老妇站起来:“你们慢慢聊,我去让下人备些酒菜。”
老妇走出去,将两个丫鬟也领走,赵祥会才开口说出:
“周相,我想让你帮个忙,从京府大牢救一个朋友出来。”
周必大听得呆了片刻,这种违法的事,一般关系也不好意思提出。因为就算提出来,他也不会答应。不待他问话,赵祥会接着说:
“他并不是犯人,周相才回京城,想必有些事不知道。隆兴马行的东家蔡风行被人暗杀,皇上龙颜震怒,派韩相亲自主审。韩相听冯绍安的建议,凡是与蔡风行有仇的人都抓起来,一个个排查。抛开其它不说,这也太扰民了。
我那朋友和蔡风行,纯粹是瞪眼的仇气,哪有什么过节?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暗杀蔡风行这样有势力之人。韩相也不知想些什么,被审之人都得到释放,唯独将我那朋友关起来,还关在重犯区。你要是不答应相助,待三日后我只有去告御状了。”
原本赵祥会不会如此卖力,今早赵询派人去童车坊,知道周复生被抓之事。本想亲自去牢中救人,被曹东几人拦住,没办法只好向赵祥会求助。
赵询不但是赵祥会的儿子,还有可能当上皇帝。赵祥会去找过韩侂胄,当时韩侂胄没在,韩㣉韩同平接待他。两个年青人本就想将周复生置于死地,虽没有得罪他,说的话非常不痛快。他也不管会不会得罪韩侂胄,求到和他有些交情的周必大这里。
周必大十分好奇,赵祥会虽没实权,有赵询这层关系,就算去找韩侂胄,想必对方也不会不给面子。为了一个疑犯,居然不怕得罪韩侂胄?
“此人是谁?”
“他叫周复生,”说话的是叫唯正的男子。男子是周必大唯一的儿子,名叫周纶。两父子对望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当初胡纮求周必大的事,周必大并未忘记。他虽回乡,让儿子帮忙留意。周纶见周复生混得风生水起,并没有去联系对方。没想到一下子引来一个大麻烦,还未来得及给周必大说,赵祥会就求上门来。
怕周必大不帮忙,赵祥会一个劲夸周复生:
“我虽和周复生交往没多久,对他的本事非常佩服。他是金州逃到京城的难民,仅靠平治街一些贫民,建起规模不小的童车坊,还与周氏木材商行的周太兴合伙做生意。生意越做越大,引来一些小人眼红,连临安马行也在仿制他的童车,怕也因为如此,才没能释放出来。”
赵祥会对韩同平十分恼火,介绍之余不忘踩对方一脚。周必大想了一会问:
“韩相将他当成嫌疑犯,总有些理由吧?韩相的理由你可知道?”
这些事赵祥会早就打听清楚,点点头:
“那理由太过牵强,在周复生的童车坊开业那天,蔡风行想强行收购他的童车坊,被他拒绝。后来在林仲麟林大人的调停下,两人已尽弃前嫌。蔡风行还到童车商楼喝过茶,虽不说是朋友,绝不可能成为敌人。韩相的意思说,如今林大人死了,他怕蔡风行报复,先下手为强。周相你说说,这理由能成立吗?”
“这理由的确有些牵强,”周必大的脑袋绝不在余端礼之下,很快想通个中隐情:
“成国公放心,韩相并非要置周复生于死地。”
赵祥会的脑袋就不那么够用了:“周相何出此言?”
周必大看了眼周纶,对方会意,替周必大说:
“以韩相的肚量,还不至于为一个童车起那些心思。照成国公这么说,那周复生是个人才。韩相求贤若渴,怕是想将周复生招揽过来,为我大宋效力。”
此时赵祥会才明白过来,拍了扳额头:
“原本如此,韩相应该是那意思。我怕他那两个子侄?不是我背地说他们的坏话,韩同平绝不是个大肚之人。现在周复生还在牢中,得谨防他们做出什么傻事来。”
周必大笑了笑:“这三日还没人敢犯事,此事你放心,我自会有所安排。”
第四十章 牢中招揽
昏暗的监狱如同地牢,虽每间各有一扇窗户,连头也伸不出去,透进来的光线,仅能将监牢照到识别人的地步。每个人独立一间,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许多人连与对面狱友交流的心思也省了。
一般的大牢,怕犯人容易逃脱,越到里面关押的犯人罪行越重。这里条件非常不好,连衙役也不愿进来。但在昨日一早,来了四个衙役,两人一组轮流在这里巡视,无论白天晚上从不间断。
周复生在重犯区渡过三天两夜,开始还被对面的肖海纠缠。自从来了几个衙役后,对方规矩多了,偶尔才与他说几句。
这两天周复生没闲着,但从他这个角度,看不清韩侂胄到底是要拉拢他还是要害他。周晋和赵祥会派的人都来看过他,干脆不想这些事,努力回忆在梦中所学的那些东西。难得清静两天,被他想到不少东西。
眼看第三天又要过去,通道外侧传来一阵声音:
“见过韩大人、韩公子。”
声音传来没一会,两个素不相识的年青人出现在周复生面前。年纪大的个年青人看了眼跟来的衙役: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下去吧!”
壮年衙役还未回话,又从另一头走来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衙役。见这两人很不知趣,年青人质问:
“你们是谁派来的?”
“回韩大人,我们是刑部彭大人派来巡视之人。彭大人说这里的都是要犯,现正值国葬期,万不可让这些要犯出现任何意外。”
年青人一脸涨红,旁边更小的年青人说:
“你怕我们会在此乱来?”
“小人不敢。”
“快去左右巡视,”年青人指着在里面呆呆看着他的周复生:
“奉韩相之命,我们有些话要问这个犯人。尔等要是再敢耽搁时间,到时坏了韩相办案大事,你们彭大人也吃罪不起。”
两个巡视的衙役远远走开,同来的几个衙役,将周复生左右和对面的肖海押走。清场完毕,年纪最大的年青人说:
“我叫韩同平,他叫韩㣉,想必你听说过我们吧?”
“韩同平?”周复生有些惊讶,将旁边的韩㣉也无视了。他已经猜到,柳范文会诬陷他,很有可能是受到对方的指使,忍着怒气问:
“两位韩公子来这里干什么?”
韩同平朝左右看了眼,压低声音问:
“你想死还是想活?”
周复生终于明白过来,韩侂胄并不想要他的命。有些好奇对方开什么条件:
“有活路谁想死?况且我又没杀蔡风行,本就无罪,当然是想活。”
他的回答让两韩很不满意,韩㣉说:
“你杀没杀蔡风行,不是你说了算,那些废话就不说了。你是个聪明人,我们就不用拐弯抹角。我问你,想不想我们成为你的靠山?”
要是不知道历史,周复生肯定非常高兴。有韩侂胄这棵大树,他简直可以黑白通吃。可以后就难说了,他一旦不能改变历史,就会成为韩侂胄的陪葬品。
“你们岂会轻易当别人的靠山?”
这种很不干脆的回答,将两韩的耐心磨尽,韩同平冷哼一声:
“我韩家当然不会当别人的靠山,你要是投到我韩家来,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以后你所有的生意,我韩家占七成。无论你在任何地方做生意,我们都可以保你平安。你那周姓也没必要存在了,我们答应赐你姓韩。这些条件够优厚的吧!不但能捡回一条命,以后还能发大财,永享平安。”
周复生转过身走了几圈,终于将心中的怒气压制住。不要说韩侂胄以后会被处死,就算韩侂胄能当皇帝,他也不会投靠对方。
“你们回去告诉韩相,我这人虽没什么本事,还不屑去投靠任何人,尤其是那些狂妄的小人。想诬蔑我是杀人犯?谁也不行。”
这些话是周复生此时最文明的语言,在他心里,已经将这两人和韩侂胄骂得半死。总算知道人在屋檐下,怕又被拉出去重打几十大板,没敢说脏话。
两韩虽怒,很干脆,拍拍屁股走人。直到坐上马车,韩㣉才问韩同平:
“六哥,父亲说将他拉过来就成,也没说要改他姓,当成下人之类的话。你为何要如此说?”
“这些话回去不要给叔父说,”韩同平重重出了口气:
“蔡风行已死,现在正是我们统一临安马行的时机。周复生有周太兴支持,短时间我们没多少精力在童车上打垮周复生。若是他被放出来,不但童车我们要多出不少麻烦,恐怕还会借周太兴的财势,插足马行中来。此人如此年青就有这般本事,绝不会是个甘于当下人之辈。就算投过来,说不定以后也会反我韩家。为了我韩家的利益,这种野心之辈不要也罢。”
……
平治街童车坊并未受到任何影响,不少人虽担心,得到周太兴传来的消息后,大家已冷静下来。只有刘樱十几个小孩心未落下,国葬期刚完,东方露白,十四个小孩在马成友的带领下,早早来到大牢外等候。
“马大哥,为什么给银子他们也不让我们进?周老板他们怎么就可以?”
魏清兰手里还捏着一小块银子,她们刚才连番上阵,和上次一样,对方说得非常硬。魏清兰仅比小布丁大近两岁,哪懂这些。马成友叹声说:
“只靠银子,也非所有事都能做,以后你们就明白了。我们在这里等,应该能等到周兄出来。”
她们等了一会,来的人渐渐增多。两个穿着不错的男子,在几个衙役的押解下朝大牢这边走来。一道惊喜声传来:
“是不是抓到杀蔡风行的凶手?”
“凶手抓住了,哥哥要被放出来了。”刘樱最先喊出,很快十几个小孩齐齐响应:
“太好了,哥哥终于能被放出来了。”
周太兴和赵祥会派的人对她们说,周复生没什么危险,一定会平安回家。其它话不好明说,只听到这么一句,她们谁也不放心。
外面一大群人跟着起哄,押解两人的一个中年衙役见状,走到大家面前:
“别起哄了,他们是从苏州那边抓来的嫌犯,凶手还没被抓到呢。”
一听凶手没抓到,一些人控制不住情绪了。一个身高体肥的中年女子冲出来,指着中年衙役质问: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这么久了还未抓到凶手。我家老爷不过被蔡风行打了两巴掌,就算他有那本事杀人,也不可能为两巴掌冒抄家灭族的危险。今日你们要是不释放我家老爷,我们就在这里不走了。”
马友成心下一动,站出来大声说:
“这位大婶说得对,是谁给他们乱抓人的权力?抓不到凶手就抓百姓抵数。这么多家庭,为一个京城的大恶人受累。他们受了蔡家多少好处,要如此对待这些无辜之人?现在国葬期已过,我们大家都别在这里傻等,去皇宫,我们去告御状。”
“听这位兄弟的,我们去皇宫告御状。”很快一大群人附合,从大牢门口冲来几个衙役,一个壮年衙役一把将马友成抓住:
“你他娘的想死不成?还告御状?走,跟我去里面清醒清醒。”
“放开马大哥,”一群小孩将壮年衙役围住。见前面的大人也有动手的意思,壮年衙役大怒,转头朝后面的几个衙役大喊:
“快去禀报大人,这些刁民想造反。”
造反二字太沉重,想帮忙的人纷纷停住。数个衙役跑过来,将一群哭哭啼啼的小孩推开。眼看马友成就要被抓进大牢,从侧面传来一道声音:
“放开他。”
众人朝声音处看去,见七个女人,瞪着眼睛看向抓人的几个衙役。中间个很漂亮的少女指着壮年衙役:
“人家不过是想去告御状,你有什么权力抓人?还污蔑他们造反,我看你才想造反。”
“拜见和靖郡主,”一个中年衙役朝赵佳拜下后,壮年衙役赶忙将马友成放开,跟着众人拜下。
在宋朝,尤其是南宋,封的国公侯爷不少。但公爷也分两种,一种是外姓人,一种是赵氏皇族。赵氏皇族一般没多少实权,谁也不敢轻视,何况像庆王府这种深受圣恩的皇族。
见马友成被放开,赵佳来到他们面前。刘樱也不管和对方熟不熟,朝赵佳拜下:
“郡主,哥哥现在还被关在里面,你能不能救救他。”
“求郡主救救周大哥,”一群人拜下。赵佳一阵苦笑,将刘樱和小布丁扶起来:
“大家都起来吧!我也是才知道周先生的事。此事由韩相负责,放人我可没那权利。你们不是要告御状吗?我可以带大家去皇宫。”
一大群人,真跟着赵佳走了。壮年衙役对中年衙役说:
“陈兄,你和兄弟们在这里守着,我去禀报韩相。”
第四十一章 被人指证
外面发生的事,周复生没得到一点消息。这一夜他想了很多事,事情已超出他的能力范围。就算他有能将死马说活的本事,如果韩侂胄铁了心要整他,周太兴不用说,就算赵祥会也很难保得住他的小命。
谁的生命受到威胁都不会好过,一夜没能合眼,昏昏沉沉睡了一会,一道声音将他唤醒:
“起来了,韩相有令,所有嫌疑犯去公堂。”
这里的衙役周复生一个也不识,进来的一共有三人。中年衙役说完,另两个各自拿着手脚链,朝他身上套来。见连从未享受过的铁链也用上,他心中一紧,轻声问中年衙役:
“这位大叔,让我去公堂,也用不着戴这东西吧?”
“谁都要戴,并不只是你,”中年衙役的话让他松了口气,又问:
“所有嫌疑犯都去公堂,那不是不好审案了?”
从三个衙役嘴里没得到答案,陆续见一些手脚戴链的同道朝公堂方向走去。走到外面,见到一个老熟人。
“马兄,你也还在这里?”
“周兄弟,你怎么没被释放?”马长洪一脸惊讶,朝左右两个衙役点点头,快步走到他旁边:
“不是所有被审过的人都会释放吗?莫非那日你未审讯?”
周复生一阵苦笑,有些事不好实说,只好随便应付几句:
“审是审了,可能没审清吧!你知不知道,将我们这些人全带去是什么意思?”
可惜马长洪也不知道,两个难友一路聊到公堂。在公堂外面,挤了数百人。周复生有些惊讶,这些人中没一个相识的。
让周复生稍稍松了口气,今日的审讯和前面不一样,算是公开审理。他觉得要是自己能说败韩侂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应该会有一线生机。静下心来想对策,等待最终审判的到来。
……
赵扩下朝吃过饭,正在享受一个年青貌美的妃嫔按摩,一个中年太监跑进来:
“陛下,有一大群百姓跪在外面,他们说要告御状。”
“告什么御状?”赵扩翻身从床榻上起来。告御状是件比较严重的事,如果一大群百姓告,那就算是皇帝也不可不理。无论怎样解决,都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对他的英明始终会有些影响。
中年太监低着脑袋说:“奴才也不知道他们要告谁,领那些百姓来的好像是、好像是和靖郡主。”
赵扩皱着眉头没说话,旁边长着一张圆脸的妃嫔笑着说:
“陛下,应该不会是什么大事。赵佳年青,可能是受人蛊惑,不如将她传上来问问。”
“爱妃说得是,”赵扩带着几分怒气下令:
“将赵佳带到这里来,我倒要问问,她打算替谁出头。”
没过一会,赵佳还未到,周必大、余端礼几个大臣赶到。身为左丞相的余端礼先开口:
“皇上,外面有数百个百姓,他们说京府衙门胡乱抓人。为一个恶迹累累之人,在民间大肆抓捕百姓。扰得人心惶惶,百姓不得安宁。”
“皇上,余相所言皆属实情。”周必大接道:
“审案臣不反对,但如此个审案法,实在是太过扰民。还求皇上下令,尽早将蔡风行一案抓的人放了。真要审,一个一个审理便是。”
赵扩又气又急,抓那些疑犯到京府衙门,他也同意了的。当时他正在气头上,仿佛死的不是蔡风行,是他那份愧疚的孝心。现在想起来,此事的确有些不妥。正在想如何解决,赵佳到了。
赵佳拜完礼,赵扩也没哼一声,恨恨盯着这个颇得他宠爱的侄女。对方仿佛没看到他那双怒眼,自行起身开始告状:
“皇叔你不知道,京府衙门那些人简直是无法无天。胡乱抓百姓不说,还不让百姓说道理。谁要是说的话令他们不满意,他们就抓谁。我开始听说还不信,今日去府衙一瞧,这些都是真的。那些百姓认出我,非要让我带他们来告御状。我想皇叔你也不想让那些人胡来,怕自己说出来皇叔不信,就带那些百姓来了。”
昨天是国葬期的最后一天,赵佳派人去平治街,准备问问周复生的残疾车设计得如何了。得到周复生被抓的消息,想了一个晚上,对方能收留那些孤儿,绝对不可能是坏人。她决定去大牢,看看有什么能帮周复生的。一听那些人要告御状,脑袋一热就答应下来。
她们为了将声势造大,依马友成的建议,拉了不少人,其中多数人是被抓者的家属。与蔡风行这种人有仇的,几乎都是些大户。要不是不想耽搁,她们还能招集更多的人。
赵扩虽有些怀疑赵佳的意图,但赵佳说的话他并不怀疑,对方应该不会大胆骗他。问余端礼:
“余爱卿,你认为周爱卿说的怎么样?”
余端礼松了口气:“周大人说得对,不能因为一个恶人,让那么多的百姓受到伤害。案子可以审,但不能这么审。”
赵扩并不是个固执的皇帝,他想了一会,缓缓点下脑袋。正要下令,一个官员和一个太监跑来。
“皇上,蔡风行一案的凶手已经查到。除凶手外,其他百姓已被释放。外面那些人,也陆续离开了。”
“韩爱卿果不负朕之所望,”赵扩惊喜说道:
“那些百姓也太过小心,韩爱卿怎么可能会迫害无辜之人。统一集中起来审问也有好处,只不过让一些人失去几天自由而已。”
几个大臣呆住了,赵佳没什么事,余端礼包括周必大也有些小心思。他们想借此机会打击一下韩侂胄,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迅速,看样子早就有应对之策。本着好奇,赵佳问:
“凶手是谁?”
报信的官员将目光从几个大臣脸上移开,不无得意地说:
“他叫周复生。”
……
公堂上聚集了四十多人,全都是铁链上身,在公堂中间排成一个方队。周复生站在第四排,他们没等多久,主审官韩侂胄带着两人赶到。
今天的韩侂胄比较客气,先向众人道歉:
“实在对不住大家,要不是国葬期间,也不会让大家等这么久。此事都是我的错,我在此向大家告罪。”
当今天下第一宠臣能说出这种话,除周复生外,大家的怒气消了几分,一个老者说:
“韩相言重了,只要能替朝廷查清真正的凶手,关几天也无所谓。现在韩相将我们招到这里,不会是让大家回家吧?”
大家都戴有铁链,傻子也知道不可能这样回家。韩侂胄笑了笑没立即解释,朝门口一个身穿盔甲的中年武将点点头。没过一会,几个衙役带着二女三男走进公堂。他们的到来,让周复生终于知道,韩侂胄会如何对付他了。
两个女子是蔡风行的小妾,三男是杀蔡风行时,在蔡府别院守候的护院。其中一人,还是给他开门的精瘦中年男子。
韩侂胄扫向下面众人,有意无意在周复生脸上停留片刻。见对方一脸痴呆盯着自己,暗自叹了声,对众人说:
“可能许多人还不认识她们,她们是蔡风行的两个小妾和三个护院。再将大家关下去也不是个事,当时杀蔡风行的有两个凶手,我决定让她们来辨认一下。如果不是凶手,当即就可以回去。不在京城住的,由我本人发给路费,负责让大家平安返回。”
有少部分人虽有些害怕,多数人都很高兴。他们又不是凶手,想来韩侂胄也不可能有意思为难他们。
男人的胆子大些,先是三个护院上前,非常仔细盯着一个个辨认。两个女人中,年纪大些的芸娘迈出第一步,朝叫韦春的女子看了眼。
“妹妹,老爷死得冤,我们仔细辨认,一定要将凶手查到,替老爷报此血海深仇。”
韦春没有跟上,在后面的韩同平说:
“你们放心,无论对方是谁。只要你们能辨认出他是凶手,朝廷自会给你们一个交待。你们不用怕被谁报复,他在国丧期间犯下如此罪行,已不单只是杀人那么简单。他的亲人也会受到牵连,我大宋律绝不容他。”
周复生已经猜到韩侂胄之计,他小看了这些人。第一次和如此聪明的对手打交道,他知道自己败了,要是不出所料,付出的将会是生命,可能还不止他一人。
“希望不要连累樱子她们。”
周复生暗自叹了声,他现在对自己能保命没什么希望。最大的心愿就是不要连累刘樱她们,还有平治街那些合伙人。
一排排辨认,替他们开门的中年男子第一个走到周复生面前。对方的眼神根本不专注,演技也只能算普通。上下打量一会,盯着周复生的脸一阵惊奇,突然指着周复生大喊:
“是他,就是他杀的老爷。”
第四十二章 绝望中的曙光
周复生被指认出来,一阵惊呼声传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就连在左右的衙役也不例外,只有他最平静。
很快事情水到渠成,另外两个护院跑到周复生面前,说的话和中年男子同出一辙。只有芸娘说得不一样:
“是他,他当日虽易了容,我能认出来。他这副身材、五官都错不了。韦春妹妹,你来看看,此人就是当时杀害老爷的凶手之一。”
韦春被芸娘唤到已被控制住的周复生面前,四目相对。周复生从韦春眼神中看到一点惊讶,对方并未说话。很快脸色变为正常,退到一旁。
韩侂胄第一次从公堂上走下,来到她们身边:
“你们可曾认清,此人真是凶手之一?”
“绝对错不了,”芸娘看了眼在韩侂胄身后的韩同平,说得十分肯定:
“民妇不知道此人是谁,为何要害我家老爷,但他是凶手没错。当日他和另一人来到我们住的蔡府别院,因为说要与老爷谈一笔大生意,民妇对他们的印象很深。韩相,你得为我们作主啊!我家老爷死得太惨了,要让他们杀人偿命,以慰老爷在天之灵。”
韩侂胄示意芸娘起来,看了眼韦春,发生对方神色有些冷漠,问精瘦的中年男子:
“你可认清了?”
中年男子学芸娘那样,朝韩侂胄跪下,指着周复生恨声说:
“绝对是他,当日小人有眼无珠,为他们打开大门。在大门口说了一番话,小人近距离打量过他们,绝对不会认错。”
韩侂胄的耐心很好,在众多人的见证下,又一一问过另两个男子,厉声质问周复生:
“周复生,你还有何话可说?”
周复生很想将韩同平招揽他的事捅出来,想到平治街的一大堆人,他暂时忍下:
“韩相,我能不能问她们几个问题?”
韩侂胄已经吃过一次亏,岂会再吃第二次?走回主审席:
“如今真凶已查到,其他人解下枷锁,大家现在随时可以回去了。若是需要盘缠的人,去外面登好记。在京城的人快去皇宫,你们的家人受人鼓惑,到皇宫去告御状。这些本官可以不加以追究,但下不为例。”
“多谢韩相,”四五十个嫌疑犯,只剩下周复生一人。外面的人却未减少,将公堂大门堵得水泄不通。韩侂胄现在胜券在握,根本不怕周复生有翻身的机会。让芸娘几个证人站在一旁,没有将她们遣走。大声向众人宣布:
“此人叫周复生,是平治街童车坊东家。因在开业典礼上,与蔡风行发生争执,便生起杀害对方之心。期间虽有林大人调节,周复生心胸狭窄,表面虽答应,心里并未将怨气消减。以为凭自己的小聪明,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做出在国丧期间犯下大罪之事。周复生,老实交待,你另一个同伙是谁?”
外面的看客越来越多,虽大多数人无法看到,不时有好事者报信到后面。冯驷和陈兴平几人挤在中间,他们没有去皇宫,原本想在这里迎接周复生。
听到周复生是凶手的消息,几人全都傻了,好一会陈兴平才回过神来,对着公堂大门怒喊:
“周先生绝不是凶手,那些人诬陷周先生。”
“如此判决,我平治街的人不服。周先生不是凶手,快将他放了。”
六个平治街的人没能抗议多久,被一群衙役架出衙门。冯驷还想在衙门口抗议,被陈兴平止住:
“大家在这里喊话也没用,我们去找周老板,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救周先生。”
陈兴平几人离开,在衙门对面的大街上,一个长得不错的年青女子钻进马车:
“小姐不好了,韩相判周公子是杀人凶手。”
在马车中等了好一会的秋娘,被这个消息惊呆,年青女子将她摇醒:
“小姐,周公子并未承认他是凶手。虽有芸娘她们指证,说不定她们认错了,或是她们本就想诬陷周公子。如果周公子真不是凶手,韩相应该会查明的。”
“查明?”秋娘摇摇头:
“如今周公子身陷囹圄,他纵有计策也难施展,别人更帮不了他。我们去皇宫看看,找到平治街的人,看能不能见到皇上告御状。”
周复生知道,韩侂胄一心想置他于死地。赵祥会救不了他,周太兴更不行。面对韩侂胄的连番问罪,他全部否认掉。终于成功将对方激怒:
“重打五十大板,看他招是不招。”
“韩相,莫非你想屈打成招?”要死周复生也不想带着伤离去,指着外面的众人:
“大家可都看在眼里,你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将所有罪责强加到我身上。打我事小,要是传到另外一些大臣耳里,到时皇上会知道,全天下的百姓会知道。今日定我之罪,很有可能会成为它日攻击你的一条罪状。”
韩侂胄一挥手将几个要行刑的衙役止住,周复生说得很有道理,打他有的是时间。现在不是机会,等会押到大牢去,完全可以打到逼他招供为止。
“你应该不想连累另外的人吧?若是你坦白,皇上仁慈,我可以在皇上面前替你求情,只诛你和另一个行凶者。其他人无罪,你看如何?”
这个条件周复生心动了,周复生现在最担心连累其他人。只是他很不信任韩侂胄,对方是个心胸狭窄的小人。要是他现在认罪,最后韩侂胄同样不放过那些人,他死了都不得安身。
“韩相,死很容易,但我不想蒙受冤屈而死。若是替我平冤,这条命谁拿去都可以。”
韩侂胄一阵怒笑,他知道周复生的意思。怕自己反悔,只要不定杀人罪,周复生可以将这条命交给他。现在他对周复生已经失去兴趣,对方是个聪明人,韩同平说得不错。这种人很不安分,现在强行将对方招过来,以后说不定会反咬他一口。
“有这么多人证,就算你不想认罪也不行。今日大家也都看到了,这个刁民拒不认罪,本官只得将他暂押大牢,等他清醒几日再行审讯,退堂。”
今日韩侂胄虽胜了,可一板也没落到周复生身上。韩侂胄很不甘心,迫不急待想将周复生押到大牢中,慢慢收拾他。外面的人还未散去多少,堵在大门口的百姓突然朝两边分开。从分开的通道中,走进来一群人。
“周相余相,他们怎么来了?”一些认识来人的看客惊呼出声。原本要离开的人,纷纷停住脚步。
韩侂胄和韩同平也十分惊讶,来人是周必大、余端礼和没多少人认识的赵佳。周必大两人的身份毕竟不同,韩侂胄走出主审席:
“余相周相,你们来此有什么事?”
余端礼看了眼被两个衙役押着的周复生,笑着说:
“许多百姓到宫里告御状,皇上对蔡风行被杀一事十分关注。让我们来看看,顺便当韩相的助手,一起审讯犯人。”
所有人都呆住了,死了一个蔡风行而已,虽是在国丧期间死的。以前派韩侂胄当主审,大家就觉得有些小题大做。没想到赵扩还不满意,竟派出当今宋国最有权势的三人来审案。
周复生有些不敢相信,他见赵佳在场,知道对方应该帮了他的忙。但只凭赵佳,绝对不可能请得动两个派系的首脑。这些都不是他现在主要考虑的事,赵佳看着他微微点头,他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坚定的支持。从此时起,他的心里多了一个女人。
只有韩侂胄没有发呆,一脸怒意。他算到周余两人,可能会趁这次审案之机攻击自己,早就做好准备。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让两人借此占了点上风。现在两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不相信这些人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和他死扣到底,冷笑道:
“既然皇上派两位相爷来一起审案,那我就先说说审理的情况。当时蔡风行死亡时,这五人都在。二人是蔡风行小妾,三人是护院。他们从众嫌疑犯中一一辨认,发现周复生是凶手。要是你们不信,可以亲自问问。”
见余端礼没有要问话的意思,周必大来到五人面前:
“接到皇上的指派后,我也看过两个凶手的画像。两人皆是中年男子,怎么看也和这个周复生不一样。你们真看清楚了?周复生是凶手?”
几人第一次露出一丝恐慌,新来的两个副审,可都是和韩侂胄一样的存在。一个不好,韩侂胄也保不了他们。精瘦男子第一个站出来:
“回周相,当时杀老爷的两个凶手,可能易了容。无论是身材五官,周复生和凶手都差不多,所以我们才能辨认出他是凶手之一。”
“刘松说得是,”芸娘上前半步:
“众多嫌疑犯中,周复生长得最像其中一个凶手。要是贴些假胡须,脸色再深些,和凶手长得一模一样。”
周复生被秋娘说得惶恐不安,怕这些人真给他贴上假胡须化妆。就算他不是凶手,照到凶手的样子画,起码也能达到驴和马的关系。
还好周必大没心思那样做,盯着五人:
“你们也说凶手可能易了容,要是没有易容呢?岂不冤枉了人家?听说当时你们并没有和凶手处在一起,和凶手没接触多少时间。为何对凶手印象如此深,五人同时指认一个可能是易了容的周复生?你们是早有目的,还是纯属巧合?”
“周相,哪有一来不审犯人,而去审证人的道理?”韩侂胄很是不爽发话反对。
第四十三章 赵佳的烦恼
韩侂胄反对得也有道理,周必大有些先入为主的观念,受胡纮影响,他以为周复生绝不会是凶手。抓到几个证人的把柄,准备将几个证人的证词推翻。韩侂胄出言反对,他暂时放过几个有些惶恐的证人,转向周复生:
“你有没有杀蔡风行?”
“没有,”周复生不知道周必大为何要帮自己,对方的偏帮比较明显,一些聪明的看客也能看出来。他虽不认识周必大,能让韩侂胄称为相爷的,应该是保守派的首脑。突然想到胡纮,猜到几分对方为何要帮他了。
“草民有三个不会杀蔡风行的理由,一、蔡风行和草民不过是口舌之争,说实话,在此事上草民还占一点上风。二、蔡风行已和草民握手言和,这事蔡风行的小妾秋氏可以证明,韩相也已经处罚了作伪证的柳范文,证明蔡风行和草民已捐弃前嫌。
三、要混入蔡府去杀蔡风行,那得要多大的仇恨和勇气啊?草民所做的生意与蔡风行根本不相冲,仅有的一点不欢也已消除。在蔡风行众多仇家面前,草民和他这点过节,连仇都谈不上。岂会在国丧期间,冒着生命之危、抄家灭门之险去杀一个没什么仇的人?”
周必大没再问周复生,和余端礼一左一右坐到韩侂胄旁边:
“余相韩相,周复生的话你们可赞成?”
韩侂胄怒火中烧,开始他想招揽周复生,大公无私处罚了柳范文,等于已经承认他们之间已和解。这些话刚才周复生没机会说,按周复生这样说来,就算闹到赵扩那里去,赵扩也不相信周复生会杀蔡风行。
两位相爷还未开口,在一旁的赵佳说:
“我看周复生绝不会是杀蔡风行的凶手,除非他的脑子有问题,才会为这点事杀人。反而那几个证人像是在说谎,他们都说凶手那天可能易了容,一个年青人易容成一个中年男子,五个没看几眼的人,居然一来就指认他是凶手?若是想证明周复生有没有杀人,好好审问这几个证人。只要他们撒谎,就证明周复生是清白的。”
五个证人,韦春好些,其他几个惊呆了。这些人的脸色怎能瞒过周必大,周必大看了一眼很不自然的韩侂胄,趁机说:
“和靖郡主说得不错,将这五人分开审,一定能够真相大白。”
“审证人就没必要了,她们也是苦主,人在悲愤之时,难免会看错认错。”余端礼出来和稀泥:
“韩相,我看此事周复生也不像是凶手。就算皇上知道,也不相信是他杀了蔡风行。我看不如将他放了,将此案交由京府衙门慢慢办理如何?”
韩侂胄现在才知道这三人来的目的,并不是想趁机踩他一脚,是为了救周复生。他万万没想到,周复生居然和这三人都有关系。余端礼好理解,有周太兴那层关系,对方在不费力的情况下,可能会帮周复生一把。周必大和赵佳铁心帮周复生,他就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为了一个周复生,同时得罪这三人完全不值得,韩侂胄没有坚持:
“就按余相说的办吧!我也没时间再在这件案子上费功夫,将此案交由京府衙门办理。”
……
一场轰轰烈烈的大海捞针运动,随着周复生的释放而终止。没过多久,周必大、余端礼、赵佳三人帮周复生翻案的消息传遍京城。前两位没受任何影响,赵佳的麻烦来了。
赵佳平平安安呆了三天,估计周复生脆弱的心灵恢复得差不多了,带着四个保镖、两个贴身丫鬟准备去平治街。刚溜出自己居住的小院,一个身材较高的中年女子迎面走来:
“小姐,老夫人让你去一趟。”
“你们回去等我,我去去就来。”赵佳跟着中年女子没走一会,问:
“钱姨,奶奶找我有什么事?”
钱姨看了眼左右,轻声说:
“皇后也来了,和她一起来的还有韩玉昆。看那样子,怕是来说媒的。”
赵佳呆住了,半晌回过神来,在地上抓了把灰,将自己白嫩的脸抹了一层。还不算完,又将头发弄得颇为凌乱。钱姨看在眼里,心疼说:
“这次老夫人怕是来真的了,唉!外面传来一些疯言疯语。老夫人和夫人知道后非常生气,就算是皇后不来,也准备将你招去问话。”
“钱姨,外面传什么疯言疯语了?”赵佳这三天没出门,什么也不知道。钱姨见她不像在装,叹声说道:
“前几天你不是带那些百姓去告御状吗?还随周相他们去京府衙门。外面说那周复生和周相根本没半点关系,是你为了救周复生去求的周相。还说你和周复生?总之非常难听。等会老夫人她们问起,你可得当心了。”
赵佳走进一间大厅,将这里的十几人吓了大跳。
“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将赵佳扶起来,拿出一张手帕在她脸上擦了擦:
“和靖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如此模样?”
“韩玉昆见过和靖郡主,”韩㣉不过十七八岁,长得很不错,和皇后比较像。皇后叫韩仪,是韩侂胄的亲侄孙女。韩玉昆是韩仪堂叔的儿子,是不超三代的同房亲戚。
赵佳以前就认识韩玉昆,抛开其它不说,对方的性格她就不喜欢。可能家教很严,虽未在社会上胡作非为,偏于女性化。看了韩玉昆一眼,对韩仪说:
“我在后面堆泥人,又跟着陈英她们练了一会武。还未来得及换装,听说皇后娘娘来了,还请皇后娘娘不要见怪。”
这个借口找得不错,韩玉昆对赵佳并没多少了解。见对方又是堆泥人又是练武,全是韩玉昆不喜欢的,对赵佳的好感消了两分。
除韩仪两人,大厅还坐三个女人。一个是满头银发、神色萎靡、脸色白而消瘦的庆王妃吴氏。另两人皆已步入中年,一个长得比较秀气的中年女子脸色一沉,对赵佳说:
“佳儿快去梳洗一番再来见客。”
“娘,大家都不是外人,梳洗又会耽搁一些时间,没必要了吧!”赵佳来到中年女子旁边,将她的手牵住,韩仪笑着说:
“这也怪不得和靖,只怪我们来得不是时候。和靖认识玉昆吧!他第一次来庆王府,你们年纪相妨,应该谈得来,你带他出去到处转转如何?”
吴氏很认可韩仪的安排,对赵佳说:
“娘娘说得是,玉昆来京城还不到两年吧!听说现在已是枢密院计议官。如此年青就有了官职,真是难得。”
韩玉昆见吴氏并未说全,挺了挺胸膛:
“晚辈去年有幸登科,暂时在枢密院做事。在叔父身边学两年,准备外放去县里为官。叔父教导我们,为将要从兵做起,为相要从县开始。要靠个人实力去做事,不能依靠任何人。”
赵佳暗自有些发笑,她虽对官场方面知道得不是很多。要是没有韩侂胄,韩玉昆能得到在枢官院这种地方做事的机会?见三个亲人很满意对方的话,她转身朝韩玉昆打了个见面礼:
“韩叔说得是,韩叔如此年纪就考上科举,真是了不得的人才。听说韩叔夫人死后一直未续弦,想必韩叔是个以事业为重之人,以后出将入相绝不在话下。”
赵佳左一个韩叔右一个韩叔,几个女人呆住了。她叫得没错,按辈份的确赵佳应该叫韩玉昆叔叔。可她们并没有半点血源关系。不过是韩仪这边的关系罢了,在这方面比较乱的宋朝,这种关系并不算什么。
韩玉昆也不是傻子,他新婚不到两年妻子就死了。赵佳拿此说事,分明是说他已成过婚,配不上赵佳。对于他这样的年青天才如何受得了?冷哼一声说:
“男人就应该以事业为重,趁年青将时间用在事业上。至于妻妾,不过是传宗接代需要,以后随便找个就是。”
这番话说出,赵佳偷着乐。看了母亲几人一眼,果然见三人对韩玉昆的好感全无。她是庆王府的独苗,找的对方事业不重要,家世要清白,人品才华要出众,必须要将她供起来,还要当上门女婿才行。所以到现在,也没有为赵佳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韩仪也知道没戏,聊了一会闲话,带着韩玉昆离开。赵佳转身就想回自己的小院:
“站住。”
四人重新回到大厅,赵佳的母亲王氏首先发难:
“前两天是怎么回事?”
在这三个最亲的人面前,赵佳没有隐瞒:
“奶奶,大娘,母亲,那些是谣言,我也是今日才听到。那个周复生以前在街上收养孤儿,我误会他不安好心。结果见他真在做善事,托他为兰妹妹造一辆能推送代步的车。见他被人冤枉抓到大牢,出手帮了他一次。也没怎么帮,那次主要是周相出的力,我可请不动周余两位相爷,不信你们问问心维她们。”
三女互望了一眼,庆王妃吴氏说:
“女儿家的名声最重要,你怎可胡乱去帮陌生男子?罢了,你暂时不要外出,等这阵风声过了再说。好好在家呆着,我们给你挑一个如意郎君。也不要让人家当什么上门女婿了,只要人正直,对你好,家世尚可就曾。”
吴氏从未说过这种话,赵佳知道这次她们来真的了,走过去跪在吴氏面前:
“奶奶,我不要嫁人,我要和你们生活在一起。”
“傻孩子,女人怎么可以不嫁人?”吴氏有气无力地说:
“奶奶这样子,怕是拖不过两年了。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只要你能找个好人家,奶奶就算到地下也可以瞑目了。”
“母亲怎可说这种话,”王氏和另一个中年女子赶忙走到吴氏身边。赵佳含着眼泪,看着吴氏那张消瘦苍白的脸,怒声说:
“我们并未对不起他,是他自己撞上的,就算死了也怨不得我们。明日我们再去多请些法力高深的道人,这次一定要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第四十四章 庆王府的法事
周复生虽遭受几天的牢狱惊魂,事后带来的好处非常可观。回到家四天没出门,来了不少拜访者,其中不乏一些官员,他以身体不适为由,很少接待。第五天一早,他开始满大街跑,去拜谢各路恩人。
事后他已经知道,哪些人出过力。出力最大的周必大是朝廷命官,大白天不好去。他先去了周太兴、赵祥会府上。从赵祥会那里出来,他和冯驷赶着一辆马车,来到庆王府。
“你们找谁?”开门的是个戴着一顶圆帽的老头。不待周复生开口,旁边守门的一个侍卫说:
“吴叔,他们说是来送货的。”
周复生知道现在男女关系没那么开放,没好意思说来谢恩。老头让过一旁,见周复生两人从马车上,抬了一个大半人高的东西,东西被一块红布遮住,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搭了把手,将东西抬进里面。
“这是什么东西?我庆王府谁买的?”
“这是和靖郡主在我那里订的车,”周复生见老头要打开,赶忙将其阻止:
“还是让和靖郡主自己打开的好。”
老头以为对方出于谨慎,点点头:
“你们抬着这东西跟我来。”
这辆车是周复生制作出来后,又经过精心加工,比童车重多了。还好他和冯驷的力气不小,两人抬着车朝里面走,刚走过一条渡水走廊,看见一个十分热闹的场面。
前方是一块很大的空地,在空地上起码有五六十人。十几个身穿道袍的道士,手持桃木剑,在一座半人高的法坛前转圈圈。这些道士看起来不比鬼好多少,一个个脸画得如唱大戏的角。
在法坛后面,一个身穿黄底黑框法袍的老道正在念念有词,一把红色桃木剑不时向前刺出。加上他高额瘦脸、一笼齐胸白须,看起来颇有几分仙人的味道。
这些道士并不吸引周复生,见赵佳扶着一个清瘦老妇,站在法坛左侧。脸色又悲愤又焦急,不知对方遭遇到何事,轻声问老头:
“老伯,府上怎么了?”
“退开些,我们绕道后面去,现在不可打扰到她们。”老头带着他们绕道后面,现在大家只能看到一些围观者的身影。等了半天老头没反应,冯驷有些不耐:
“老伯,府上是不是闹鬼了?连玉清观的清虚道长也请到府上来。”
“你家里才闹鬼,”老头恨恨瞪了眼冯驷,可能觉得不解气:
“闭紧你们的嘴,谁要是再敢提这方面的事,立马给我滚出去。这什么车你们也带走,我们不要了。”
周复生和冯驷对望一眼,没敢再提。过了一会,前方传来一阵很大的神棍声:
“天清地明,万邪难隐,妖魔鬼怪速速显形,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声音刚落,紧接着又是一道“当”的声响传来,连周复生的心也跟着紧了一下。没过一会,也不知老道抓没抓住妖魔鬼怪。见赵佳扶着老妇,和另外两个中年女子站在法坛前。和后面一大群男女面向法坛跪下,周复生皱了皱眉头。
周复生从不相信什么神妖鬼怪,虽然那个梦到现在他也解释不清楚,并不相信和那些东西有关。自从赵佳在公堂上出现那一刻,不但是他的恩人,从心里还生出其它一些想法。当然这些只能是想法,不敢对任何人说。两人现在的地位,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见赵佳被忽悠跪下,心里很不舒服,再不管老头的禁声令:
“举头三尺有神灵,这鬼妖之事我可是亲自经历过,深信不疑。万幸要不是遇到一位得道高人,这条命早在三年前就丢了。”
冯驷这个傻瓜信以为真,正要开口,老头抢先一步:
“年青人,你遇到的什么事?又是什么高人救了你?”
“唉!此事说来话长,”周复生紧紧盯着远处的老道,想一把捏死对方的心也生了。脸上还不敢表露出杀气,带着不自然的笑意说:
“在三年前的一天,我在野外遇到一辆横冲直撞的马车。说来也怪,那辆马车上一个人也没有,反正我没看到人。我走东它就走东,走西它也跟着走西。眼看越来越近,“砰”一声将我撞飞出去。经过当地一个名医的救治,医好后总是做一些怪梦。天天会梦到那辆马车,再饿也难吃下饭。快瘦成皮包骨,遇到一位道人。”
周复生没说话了,因为他看到很不理解的一幕。老头嘴巴大张,眼神十分复杂。仿佛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不知说什么好。半晌老头才回过神来,一把将他抓住:
“后来呢?是哪位道长救了你?”
声音问得很急,周复生看了眼紧紧抓住自己的手,暗自笑了笑,将故事编完:
“后来遇见一位游历到我们那里的道长,他说我这是遇到了前去投胎的孤魂。根本不用施什么法,只需每天对着天空大笑三声。开始我也不相信,试着按照道长说的做。仅仅过了三日,精神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一顿要吃好几大碗饭,没过多久就恢复正常。”
“前去投胎的孤魂,难道他真不是人?我们冤枉了孙昌?”老头喃喃说了句,对周复生说:
“你在这里等等,千万不能走开,我去前面看看。”
老头走后,冯驷满有兴致问:
“是不是从那时起,先生就变得聪明了?”
周复生没懂冯驷的意思:“什么从那时起就变聪明?”
“先生不知道,大家没事时议论过你。”冯驷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说你如此聪明,又会赚钱,就算在金州那些边地,也应该不至于背井离乡到外面来。怕是遇到了什么特殊事,刚才听你说起那事,猜想你是不是大难不死,才变得如此聪明的。”
周复生拍了扳脑袋,他以后还要搞些发明,就只算童车,的确也不至于背井离乡。想了想找到一个借口:
“应该是吧!自从那次起,我发现自己变聪明不少,学什么都很快。”
两人在这里吹了好一会的牛,一大群人朝他们走来。冯驷心虚说:
“周先生,玉清观的清虚道长怎么也来了?”
周复生现在越来越有自信,忽悠人他根本不怕任何人。猜到那些道士来的目的,豪气说:
“这和黑帮一样,一个地方出现两个老大,肯定有一方不服,他们是来试试深浅的。”
看见周复生,赵佳焦急的脸缓和不少:
“周先生你们来了。”
“郡王在我们那时订的车已有好一段时间,我们今日才送来,实在抱歉。”周复生两人只认识赵佳一人,想见礼也不好意思。
这些人也没心思让他们见礼,赵佳的母亲王氏问:
“你刚才说的那事是不是真的?”
周复生还在想如何回话,仙气飘飘的老道冷声说:
“向天大笑三声就能驱鬼避邪?贫道活了七十年,还从未听说过。这位施主,你说的那位道友姓甚名谁?在哪家道观修行?”
周复生有点心虚了,他并不是怕老道,赵佳和这些女人看他的眼神十分急切,看来她们遇到的事不小。要是自己胡说一通,怕对她们有害无益。
“道长请了,那位道长是游历到金州的外乡人,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只知道他叫乐天道人,给我说出那个方法后,念的一首诗我还记得:鬼欺心病者,邪侵体虚人。跪求神佛佑,不如笑三声。”
周复生很少念诗,偶尔搞一首出来,总会让一些人眼前一亮。吴氏点点头:
“那位乐天道长说得的确很有道理,心病难消,体虚神弱,方被鬼邪附体。若此时还能保持一颗乐观的心态,又岂会惧那些不净之物?唉!可惜老身难以达到如此境界。”
吴氏开始说的话,老道还有些不满。听完总算还比较满意,盯着周复生:
“庆王妃也说你那些是虚言,到那种地步,谁能乐观得起来?就算想乐观,也被鬼邪缠身,不能自主。庆王妃的问题很严重,贫道也得花上不少时间才能根治。当然,要是你能驱除纠缠庆王妃的冤鬼,贫道不但将庆王府给的善银给你,还愿奉上五千两银子。要是你没那本事,就马上离开庆王府,别在这里影响我们做法事。”
第四十五章 忽悠出的真相
“周复生拜见庆王妃,”周复生赶忙朝吴氏拜来。
自从周复生心里多了道抹不去的影子,对方的家人他打听得很清楚。庆王府现在的主人全是女性,人丁单薄得让人可怜。庆王妃吴氏,大夫人钱氏,二夫人也就是赵佳的母亲王氏,剩下就是赵佳。
这家伙还从赵祥会那时打听到,庆王府只有赵佳一根独苗,必须要招上门女婿。当上门女婿周复生没任何意见,只是赵祥会给他说时,眼神中自带着一种浓浓的鄙视。
就算庆王府的门坎压得再低,也轮不到周复生这种上不了台面之人。哪怕他有周必大当靠山也不行,除非他是周必大的儿子或孙子。
赵佳和王氏长得有些像,另一个扶着吴氏的钱氏长得雍容华贵,一看就是主人之一。但没得到证明,他始终不敢乱叫。赵佳见状,笑着介绍:
“这是我大娘,这是我母亲。”
“拜见两位郡王妃。”
见周复生居然在认亲,老道看不下去了:
“你不是说只要向天大笑三声,三天后就能痊愈吗?那你就替庆王妃驱除纠缠她的冤鬼,贫道将庆王府的善银给你,另奉上五千两银子。要是你没那本事,就马上离开庆王府。”
老道的确活了快七十年,压根就不相信向天笑三声能驱鬼治病,更不相信周复生还有其它手段治好吴氏。他这是第二次为吴氏驱鬼,要不是他名气大,这次也不会再请他来。
努力表现的周复生被打扰到,心里十分不爽。同时也有些心惊,一个道士而已,动不动就能拿出五千两的赌资。看了眼旁边傻站着的冯驷,冯驷会意,用低得对面众人也能听到的声音介绍:
“他是京城玉清观的清虚道长,法力高强,不少达官贵人家里有事,都会请他去作法去邪避灾。”
“法力高强?”周复生听这位法力高强的清虚道长说话,就知道对方只是个高级神棍而已。要真是个有道之人,也不会为了些小事而动怒和他打赌。
清虚道长看了眼吹捧他的冯驷,颇为赞许,摸了摸一大把白须。旁边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青道人冷笑:
“在京城,连我师父也不识,还真是个孤陋寡闻之辈,也只能说些大笑三声的谎言骗人。没本事,就别在这里吹牛,免得到时惹上官司。”
“妈的拼了,”本来周复生不想骗赵佳一家。他想反正清虚道长也在骗,被自己骗总好过被别人骗。最起码自己不会让她们下跪遭罪,可以让她们舒舒服服坐着听他吹。反正大家都靠的是忽悠,论忽悠他也不怕这位清虚道长。
周复生站直身子,脸上无悲无喜,样子非常正经:
“乐天道长除那首诗外,还教过我一些遇到这种事的应对之法。只是不知庆王妃因何事而起,能不能对我说说?”
可能看在那首诗的面上,吴氏相信他几分,点点头:
“这里非是久谈之地,老身也有些累了,我们进客厅再谈。”
赵佳不知周复生是不是在说谎,盯着对方想得到些信息。可惜此时的周复生在努力回忆,后世那些道士是如何忽悠人的,没能给她回应。没过一会,他们来到大厅。
清虚道长的几个徒弟十分不爽,周复生得看坐,他们几人不好坐下,只得站在清虚道长身后,向周复生瞪眼抗议。冯驷也不好意思坐下,在周复生后面和几个道士比眼功。
怕吴氏累着,赵佳给周复生说:
“事情还得从三个月前说起,有一天我和奶奶有急事赶回去。一个该死的家伙从皇宫偷跑出来,撞到我们马车。他也太不经撞了,撞一下就再也没能起来。奶奶见他可怜,给了马夫孙昌二十两银子,让孙昌找个地方将他葬下。
周公子你评评理,是他跑到路中间撞我们的。见他被撞后,我们并不是没理会,给了二十两银子。事后还去他埋葬之地,准备为他建一座更大的墓。都是孙昌那贼子贪钱,我们没找到他的尸首。只怕是孙昌将他扔到荒郊野外,他鬼魂难消。但也应该去找孙昌才是,为何要来纠缠奶奶,害得奶奶茶饭不思,天天做恶梦?”
赵佳说得声色俱愤,说了一长串,见周复生半晌没能回话。心里还有些小惊,怕周复生也被鬼魂缠身了:
“周公子,你怎么了?”
“你们知不知道撞的那人叫什么?”
周复生问得很急,一时奇怪的赵佳没有立即回答,王氏说:
“叫周显贵,我们查过,他是江州柴桑县丰台村人。已派人到他老家祭奠,希望他冤有头债有主,去大牢找孙昌。孙昌欺骗家主,已被我们送进京府大牢。”
听完王氏的回答,周复生的嘴巴张得可将赵佳的小嘴吞下。他万万没想到,撞自己的人居然会是心上人祖孙俩。要不是对方那一撞,他现在有两个结果:一是太监,二是成了通缉犯。哪像现在这样,有大把大把的银子进账?
“周显贵,此名字与你庆王府相冲,难怪会如此。”周复生的反应很快,不忘神棍一句,问一脸冷笑的清虚道长:
“清虚道长,你说过,要是我治好庆王妃的病,除庆王府给你的银子,你还要另送五千两给我?”
“可以,但贫道对你的要求要改改。”清虚道长说得毫不脸红:
“开始贫道并不知道你也是此道中人,大家比法就要比个公证。你要是治不好庆王妃的病,你得给我五千两银子。”
庆王府四个主人看呆了,冯驷一把将周复生抓住:
“先生,不能和他赌。”
“赌,怎么不赌,今日我就将庆王妃的病治好。”周复生心里笑开花,这东西纯粹是心病,只要他将真相说出,吴氏的病一定能好。得到五千两银子事小,得到庆王府的好感才是大事。
为了不让清虚道长反悔,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从怀里捞出一大叠银票。数了两遍,有些不好意思,对冯驷说:
“你快去周大哥那里借一千八百两来。”
冯驷第一次不想听周复生的命令,像脚有疾之人难以迈动。发呆的庆王府四人终于清楚过来,钱氏激动说:
“你能治好母亲的病,我们现在就给你五千两。凤萍,快去帐房取银子来。”
“不用,”周复生哪敢要她们的银子,正色道:
“郡主帮过我的大忙,我岂能要庆王府的银子?你们就别管了,驷哥,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周大哥那里取银子。”
周复生此时的样子,傻瓜也能看出不是在装。冯驷瞬间恢复脚力,正要跑出去,被赵佳叫住:
“不能耽误为奶奶治病,你差的银子由我们借给你好了。”
所有人的目光落到清虚身上,此时的清虚已变成心虚。开始他的确不相信周复生能治好吴氏,就算周复生是神医也不行。吴氏得的是心病,只能用装神弄鬼那一套治。
现周复生将压包钱都拿出来,他的心动摇。五千两银子对他也不是小数,不想再和周复生赌。赵佳见他如此,不买账了:
“清虚道长,你是我大宋得道高人,莫非五千两银子就将你的名声卖了?这要是传出去,你以后损失的怕不止这点银子吧?”
另外几个主人虽没发话,一脸怒意盯着这个耽搁时间的家伙。清虚道长没办法,从怀里捞出一叠银票,说出一番差点让大家晕倒的话:
“贫道这里只有八百两,我们就赌八百两如何?”
周复生发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居然为了钱耽搁治病的时间?他觉得今天可能是看到心上人,人也变蠢了,连桌上的银票也没收,走到吴氏面前:
“庆王妃,找间清静的房间,我为你老治病。”
见这个三句话不离银子的人改了性?庆王妃有些惊讶,指了指清虚道长:
“你们?”
“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能治好庆王妃,那些银子他拿去又如何?治病如同救火,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这番大道理说出,所有人看周复生的目光都不一样了。特别是赵佳,看周复生的眼神,多了一丝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