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篇 第五十一章
她挥手让人退下,觉得有些好笑,打消掉自己心中的那股荒谬的想法。
她怎么能听凭这种毫无根据的传言?泽无是怎样的人,她与他相处相守了十多年,还能不清楚吗?
黎苒摇了摇头,将之抛于脑后,开始思考怎样才能将父亲与弟弟带出宫。
大不了,不要这荣华富贵!
不要这功名加身!
不要这前程似锦!
只要他们平安,无论用什么换取,都可以!
正在她思索间,一只黑猫从房檐之上轻巧地跳了下来,它抬起头来,毛绒可爱的脸颊上,那道伤痕尤其明显。
“小煤球?”
突然见到这熟悉的身形,她有些哑然,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抱住他,却被秉华伸出的手臂拦在身后。
黎苒怔住,回过神来,看着与她相隔不过几步距离的猫咪,突然想起它应该还在异域才对,顿时浑身的汗毛都紧张的竖立起来。
“不……你不是。”
她退后了几步,面色煞白,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小煤球此刻应该在千里之外的异域才对!”
想起在异域时,那黑猫诡异出现的情形,以及出现的时机,她的神色更加惶然,“不……难不成……”
那黑猫并不顾及她的想法,优雅地迈着步子上前了一段距离,黑雾弥漫,在她身前显现出一个让她难以轻易忘却的人影。
“洛仲!”
她吸了口气,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他之前在雪地之中,差点轻而易举地取走她性命的事情,尤历历在目!
“从头到尾,都是你?”
她忍住心中回想起的窒息的感觉,嘴唇泛着青紫,难过又难堪地质问他。
让她付出真感情,又让她明白真相的残酷!这个人,恶劣地从头到尾都在耍她!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设计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洛仲看着她的狼狈,弯起了嘴角,邪气丛生,“你取悦了我。”
他轻描淡写地刺激着她,看着她悲痛的神色,心中生出一阵愉悦,同时,也有一股奇妙的感觉盘旋在他心底,伤害着黎苒的同时,好像让他心底,也越发沉重起来。
虽说如此,他的灰色眸子仅仅只是晦涩地看着她,驾轻就熟地凉薄地嘲讽着,“你这番模样,可真是让人心生欢喜。”
秉华无法忍耐这人毫无底线地嘲讽着黎苒,他取下佩剑,风驰电掣间,锋利的长剑砍到了洛仲的额上,仅仅相隔一指的距离,他却被周身突然浮现的金色符文困住,无法再近一丁点距离。
细看之下,还能发现,他身上黑色长袍之上的符文暗淡了不少。
那样快的速度冲刺过来,洛仲根本就无法逃脱,他不过是一介凡人,再怎么逆天也不可能逃过神的制裁!如若不是这莫名浮现对他的禁制,他恐怕已经是剑下亡魂了。
洛仲的瞳孔扩大,一动不动地站着,轻轻擦拭掉嘴角溢出的血迹,看着面前跃至半空中定住的,正恶狠狠盯着他的男人,邪肆的目光更加阴冷。
“真是没想到,你身边还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洛仲虽不明白是什么拦截住了他,却没有一丝犹豫,打算趁他病要他命,狠戾地迎着他的天灵盖使出了全力击去。
秉华用力一翻,侧身躲过了,站回到黎苒身前。
“秉华!”
黎苒后怕地喊了一声,靠近他紧张的上下看着,就怕他身上出现伤痕。见着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她看着他,有些明白当日秉华告知她无法左右她命运前进,只能护她一些琐碎之事的原因了。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他神秘的能力以及来历,无一不然她感到不安。
洛仲站在对面看着两人,灰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他们的身形,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侧耳听到了渐渐靠近的声音,这才回眸凝视了黎苒一眼,化为一缕黑烟绕空盘旋了一圈消失不见了。
秉华本欲想上前去追的,但是一队人马迅速靠近,他挡在黎苒身前,盯着来人面有不虞。
“黎家小姐,请听谕旨。”
那队人马之中走出一位衣物饰品更加华丽的太监,他并不去看对他怒目相向的秉华,脸上的神色稍显麻木,尖细的声音一字一句说着,“皇上垂怜您在边疆饱受战火之苦,为慰劳您的功劳,特意请您御前赴宴。还请您洗漱一番,即刻去吧。”
“……”
功劳?战败城亡,何来功劳?
恐怕是,要出手了吧。
她手无缚鸡之力,身无武器傍身,如何能够避过这鸿门宴?
而这,恐怕也是秉华不能帮她度过的劫难。
在这一刻,黎苒心中对秉华见死不救的芥蒂完全消散,她看着他,不忍心让他为难,“秉华,你在府中等我吧。”
“不行!我要陪你去。”
“你去了,也没有用!不是吗?”
“.…..”
见他沉默下来,黎苒心有不忍,却不再多言,转身进府,好生梳妆打扮了一番。
看着镜子之中那个明眸皓齿、靡颜腻理的少女,身着华丽精贵的衣裳,轻点粉黛就出落得如此耀眼夺目,轻轻垂下了睫毛,拿过一旁的口脂,轻点,赤红色的颜色变沾上了粉嫩的唇瓣,让她此刻妩媚似妖。
“……苒儿。”
秉华见听见声响,见她出门,抬眼望去忍不住怔然,他从未见过如此娇媚美艳的黎苒,一时之间难以回神,只能呐呐地说,“你……你收拾好了……”
“嗯。”
她偏了偏头,露出他所熟悉的笑,可爱的酒窝若隐若现,“你要乖乖呆着等我哦。”
秉华没有说话,只是心中有些难过。
他知道的,这凡世的一切,都只是黎苒的一个劫难而已,等她回到神界,这些都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他立在原地,目送她远去,心中闷闷地疼,如此轻微的痛楚却让他有些难以忍受,他不停地告诉自己,梦醒之后,尘归尘土归土,这凡世的一切都将化为云烟。
秉华攥紧了衣袍,忍不住追向她,没走几步,他又愣住停了下来,在原地踌躇着,迈出去的步子又返回到了原处。
这种犹豫的滋味,他从未尝过,此番,倒是将其中的辛酸苦涩一一品尝尽了。
实在是,不太好受。
他为了回归神界之后的未来做着忍耐,却不知道世间万物都经不起耽误。
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
凡尘篇 第五十二章
黎苒走进了宫殿之后,身后的大门便随之紧闭上了,响起了砰的一声。
她心中一凝,没有往身后的方向看,只是目不斜视地往正中端坐着的帝王走去。
他尚在自饮自乐,独占一壶水酒,边斟边饮。
“圣上。”
她走进在距离他不远处,弯腰向他行了一礼,额头轻抬,露出螓首蛾眉,惊艳一方。
燕皇抬头一见,停顿下手中的动作,缓慢站起身来到她身前,详实地端详起来,“倒真是,有些可惜。”
突兀地听得这一席话,黎苒眉心一挑,抬眸直视上他浑浊的双眼,惊惧之下,双膝一弯跪倒在地上,重重地向他磕响了头。
“还请圣上恕罪!”
燕皇的眼白轻微地泛着不正常的黄红色,这样安静地盯着人看的时候,极其瘆人,他轻描淡写地说着,格外冷漠。
“何罪之有呢。”
尽管他这样说着,黎苒却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匍匐在地,以头叩地,细嫩白皙的手指贴着冰凉的地面。
“好了,起来吧。”
燕皇说着,将视线挪开,慢步走回原位坐下,敛起了手臂上宽大的袖口,似漫不经心地开口,“过来吧,陪朕喝一杯。”
“是。”
她这才起身,端庄地迈着步伐走了过去,抬起衣尾一甩,屈膝坐下,为他端着酒杯添酒。
席间久久无声,黎苒动了动唇,没忍住说了句,“圣上,家父……”
“嘘~”
他竖起手指放在唇间,示意她住嘴。
黎苒不安地停了下来,为他斟满空杯,眼眸轻垂。
燕皇轻笑了一声,拍了拍双手,一位脸上带着面具的青年走了进来,稳稳地将东西放到了桌子上。
他的指腹在杯身之上滑过,轻轻敲打着,面上带上了笑意,眼中却毫无波澜。
“敢喝吗?”
他这样轻声问着,就像情人之间的细语一般,却饱含了恶意的戏谑。
“家父与舍弟会回家吗?”
黎苒抬眸注视着面前这位帝王的一举一动,细细斟酌着自己的语句,就怕不小心触怒了他,轻声细语地说着,“小女许久未见,实在是想念得紧。不知,圣上可否能让小女和家父舍弟一叙。”
“仅是一叙,自然是可以的。”
黎苒还来不及欣喜,他便将酒壶中的酒水倒入杯中,不容置疑地递给了她。
她自然而然地将东西拿过来,有些迷茫地看着他,对上他诡异的眸子时便感到了一丝熟悉的心悸,耳边恍惚响起了谁在呼唤她的声音。黎苒迷惑地往四周望了望,没什么发现,这才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杯上。
“那么,就多谢圣上了。”
她听着自己的声音响起,拿起酒杯,没有一丝犹豫地一饮而尽,然后被呛得脸涨得通红。
“小心些。”
燕皇嘴角的笑意更盛,言行不一致地继续将那壶中的酒水替她续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黎苒抬起开始泛红的面庞,迷迷糊糊地望着他,总觉得他的神色,分外诡异。
她一口气喝了几杯,不大一会儿就头晕起来,视野之中的燕皇都显现了重影,她还强撑着想要说几句,却实在是不胜酒力,醉晕了过去。
燕皇没什么表情,起身站了起来,往正对他们两人方向的一面雕刻出来凹凸着的壁画走去,在雕刻得栩栩如生的一朵牡丹花之上按了一按,面前的墙壁便开始松动起来,最后呈现出一个并不怎么宽大的暗格,正绑了一个男子在椅子上。
燕皇凑近了一点,嗅着浓烈的一股血腥味有些不适,抬起手捂了捂鼻孔,皱着眉头,“你又将伤口震裂开了?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他冷眼看着面前赤红了眼恨恨地瞪着他的人,摇了摇头,将塞在其口中的口塞取了下来,“断你手上筋脉的人,可不是我,这样看着我作甚。”
“你为何要害她!有什么你冲着我来就是了!为何要牵连她!”
听着他愤恨不已的声音,燕皇只是满不在乎地弹了弹身上的灰尘,根本不将黎苒的性命放在眼里,义正言辞地说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是吗?”
如此恬不知耻的行径气得泽无浑身发抖,他呼出几口气,忽略掉身上疼痛的伤口,问道。
“你在酒里放的什么?有解药的对不对!”
他笃定地说着,死死盯着燕皇的眼睛,手指尖冰冰凉,这种等待答案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燕皇看着只觉得有意思,弯腰直视着他的眼睛,面上含笑,享受地看着他挣扎着,缰绳越发勒入骨肉,冷冰冰又极其缓慢地说着,“没有。她会神魂俱灭,永远游离于轮回之外,与你生生世世不复相见,还要堕入深渊永尝炼狱焚身之苦。”
“你骗我!你骗我!肯定有的!”
听得这话,泽无压抑不住身上的戾气,暴怒地冲他吼叫着,面色赤红,分外狰狞。
“是啊,就是骗你的。”
在见到他想要的场景出现,燕皇这才慢吞吞地说着,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泽无变化的神色,竟忍不住嗤笑出声,“真是不知道,这位左相千金有什么魅力?”
他说着直起身来,好奇地扯住昏迷中黎苒的头发,拖到了泽无身边,抓着她的头发提到泽无面前,好似故意让他看得更清晰一样。
看着他不得不忍耐着怒气,忍气吞声地不再轻举妄动,唇角微微勾起,“你这么喜爱她?”
“你这样,我倒是对她挺感兴趣了。”
燕皇笑了笑,凑到黎苒白皙的脖颈边,轻轻嗅了嗅,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
“住手!”
泽无心中郁结,在椅子之上重新挣扎了起来,顿时本就有些裂开的双腕的伤口狰狞着崩开,重新流出了血液。
“燕皇。”
一声警告的声音响起,之前那个端着酒壶上来戴着面具的人冷冷地看着燕皇,他这才松开黎苒的头发,任由人一头栽倒在地上。
“还请您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
面具人这样说着,上前一步将黎苒抱起来,转身就准备带着她走。
“你要带她到哪儿去!”
面具人没有理会身后那撕心裂肺的吼叫,步态轻盈地继续往外走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殿中。
“着急什么。”
自始自终放任那人行为的燕皇瞥了他一眼,走到他身旁,对他仇恨的眼神视而不见,“你是看着我放药进酒壶的,那毒一旦发作就会日日承受锥心刺骨的疼痛,最终七窍流血而亡,直到死前最后一刻都不能从痛楚中挣脱出来。”
他这样说着,眼中带笑,就像诱人下地狱的魔鬼一般在耳语着,“你想不想要解药?”
“你肯给我?”
即使狐疑着,泽无也无法控制地询问,“你想要什么?”
“不用担心,只是要你做一点小事而已。”
燕皇眯了眼,泛黄的瞳孔静静地注视着他,唇角咧开,无声笑着。
凡尘篇 第五十三章
泽无原本是在偏远之地修养伤口的,纵然心中知晓此刻养伤最为重要,可他忍耐不住想要去寻找黎苒的心思。
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思念,在他醒来之后便让华乾日日出去打探,那大夫的侄女容芸也不再为难,随两人折腾去了,自己则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包裹,忙于出售自己的各个物件。
当打听到黎苒被困于军营之中后,当日泽无就趁着夜色去寻,却并未发现她的身影。
再一打听,就在华乾回来告诉他的当日军中出了乱子,她人也不见了。
对此泽无了无办法,四处也搜寻不到人,便打算回到燕国等她。
哪知一回府,便听得四处散播着的流言蜚语,说他即将娶亲了,还是圣上特意指的婚。
泽无便急忙赶往皇宫,谁知他跟着宫人进殿之后,便从四面八方涌出许多功力深厚之人,更为诡异的是,这些人皆可化为黑烟,随风而动,防不胜防!
他身上的伤势尚且没有好,一着不慎,便被打晕了过去。
等到他再次醒来之时,便发现被捆在牢狱之中,两手的筋脉还被人废了!
他疼痛地出声,手腕处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却痒痛难忍。
可即使被人如此对待,他甚至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只知此事与燕国当今的皇脱不了干系!
果真如黎苒所说,当今燕皇,昏庸无道,应得而诛之!
就这样,除了按时送来的食物与水,无人来询问,也无人来拷打他,奇怪的是,幕后之人派人前来替他上药。
泽无尝试着打晕来人,顺利出门,未到监狱之外便被再次擒住送回了原地,只不过,这一次,在他身上绑上看沉重的锁链,束缚着他不得动弹。
在脏乱的牢狱之中,他身体素质再好,也不免承受不住,有些低烧起来。
迷迷糊糊间,脸上被泼了一盆凉水,他这才睁开疲倦的眼皮,面前正是那个狼心狗肺的皇帝,他有心想骂几句,却被那个心情很好的皇帝命人塞住了嘴。
随后,他就在暗室之内看到了他准备的一切,以及,黎苒的到来。
他撕心裂肺地看着她一杯一杯,逼不得已地将酒水一一饮尽,为了将她父亲和弟弟带出宫门,身不由己地行动着。
怜惜之情涌上心头,他看着自己震裂开来,又开始淌血的手腕,知晓自己练了多年的武功也废了,他现在……就是个废人了……心神有些恍惚起来。
苒儿……
他看着被燕皇粗鲁抓起头发的黎苒,无能为力地挣扎着,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真真看着一切的发生。
他恨燕皇,更恨自己,他这般无能为力,如何保护她!
泽无恸哭流涕着,悲痛愤恨地盯着面前问话的燕皇,忍住心底对他的杀意,嘶哑着声音问,“你想要什么?”
“不用担心,只是要你做一点小事而已。”
泽无看着他无声笑着,恶意诡异地看着他,轻描淡写地接着说出让他浑身发寒的要求。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泽无知道,他根本没有与之谈条件的资格的,可是他不甘心!他想知道究竟原因为何?
“要怪就怪他开出的条件是如此的,朕可是皇帝,总得,保住住天下才是。”
燕皇似是而非地挑着唇,手中所握住是剑闪着寒光,下一秒就利落地将他身上的绳索切断,瞳孔望向他,嘴里说着,“泽无将军,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应当如何做才是。”
“我知道。”
他的脸煞白得不像样。
他所遭遇的一切,恐怕都是为了接下来的事情做的准备,那么黎苒那里,又是为了什么做着准备呢?
泽无苦涩而悲怆地笑出声,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双肩耷拉着提不起来,他走出了宫门,抬头望了望半空之中的夕阳,垂下头往将军府走去。
无论接下来会如何,他一定会尽全力护佑好苒儿的。
黎苒那边,面具人带着他走了出去,身影一晃,化为一缕黑烟飘到了皇宫之中,距离扣押着左相地点最近的屋中。
他取下面具,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上黎苒的头发,那是刚刚被粗暴对待的地方,眉头皱在一起。
沉闷阴冷的视线落到她的脸上,注视着她若有所思。
“四殿下。”
他身侧飘来一缕青烟,在他身侧化为了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她盈盈一拜,行了一个异域的礼节。
“你怎么来了?”
他头也没抬,轻柔地将她额间的碎发拂开,打理整齐。
“四殿下,圣女她盗走了您取回的冰莲子。”
她不敢抬头,低垂下的视线落到视线中仅能看到的黎苒散开的发上。
“这疯女人!”
他不能让红楪拿走那生死人,肉白骨的灵药!否则,一切都将进行不下去!
绝对不能让那疯女人乱了他的计划!
洛仲恼怒地往外走了几步,随后又回头望了眼黎苒,这才再次消失。
绿萝在人消失之后才抬起头来,看着黎苒神色不明,短暂地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才叹息着消失。
而回到将军府的泽无,浑浑噩噩地任由华乾惊恐地替他处理伤口,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错觉。
从今往后,何去何从?
容芸倚在门口,冷眼看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进端出,看着泽无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对他身上伤口的由来很是困惑。
手筋断裂的伤口那么整齐,也不知是招谁恨了?
她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没什么意思,打算离去。
“容芸。”
她刚一转过身躯,就听得身后传来泽无的声音。
容芸挑了挑眉头,转身看着他正紧盯着她,“有什么事?”
“我想请你能帮我个忙。”
她有了几分兴致,往里走了走,闻着浓郁的血腥味,便捏住了鼻子停住脚。
“你知道的,在我这里,一切都是要收费的。”
“我知道。”
他低沉着声音,眼底深不见底,“你知道我有一个仓库,这事办完,所有的东西你都可以拿走。”
这时华乾正好换水回来,一听到这事,便急了,焦急地说,“将军!不可以!那是您迎娶黎小姐的聘礼!如果给了她,那你们的婚事怎么办?”
“华乾!”
泽无喝止住他,眸中暗沉,“明日你便回边疆去吧。”
“将军!”
华乾不可置信地顿住,手中盛满水的盆子掉落,溅了一地的水渍,“我不走!”
“华乾,这是命令!”
泽无看着他,平静地陈述了一遍,“我命令你,明日立即赶往异域边界。”
华乾忍气不吭,胸膛起起伏伏,憋着气喘息着,转身夺门而出。
凡尘篇 第五十四章
泽无撇过头去,呼出一口气,这才恢复平静下来,看着在一旁看热闹的女子,喉结动了动,继续问道,“容芸姑娘,你觉得如何?”
“将军大人的报酬如此丰厚,我自然不会拒绝的。”
她笑盈盈地接受了,即使是空气中浓郁的腥气也阻挡不了她的好心情。
有钱不赚可不是她的性格,对待雇主,她的态度不知道比之前好了多少倍。
“不知道,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
黎苒被放置到宫中之后,再次醒来头上疼得不行,她捂着疼痛的地方,往外走去,出门便见到一个小型的水池,其中自在游着的锦鲤长得胖乎乎的,和她家养的有得一拼。
她放下手,困惑地看着四周,走了一会儿,没了假山的阻隔,她如愿地见到了自家的爹爹。
他正一脸愁苦地喂着鱼食,无意识地投喂着,那鱼群也争先恐后地尽数吞下。
“爹爹!”
她半信半疑地喊出声,对方微微一愣,抬头转过视线来看她,手中所有的鱼食都一次性落入了池中。
她终于知道,为何她爹爹走哪儿都能养出一大群肥胖的鱼儿了。
“苒儿……”
看着几步之遥的黎苒,左相怔怔地看着她。
黎苒喜极而泣,几步便奔到他面前,将他紧紧拥抱住,低声喊着,“爹爹!女儿好想念你!”
左相也是高兴了一会儿,随即意识到什么,将她拉出怀抱中,严厉地询问着。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
“苒儿!我不是让你别回来了吗?你知不知道过不了多久异域会派人来!”
“爹爹,异域派人来与我有何干系?”
他叹了口气,显然心情也是烦闷到了极点。
“我那日见着有异域之人,觉得有些奇怪便跟了上去,凑巧碰见他与圣上商议和亲之事,异域那边不知为何,指明要你去!”
“我?”
黎苒很是吃惊,不解地问,“我又非皇室之人,况且与泽无的事圣上应当早就听闻才是,怎么会选我?”
左相摇了摇头,表明他也不知。
他攥着黎苒的手,眉心直跳,心中不详的预感更加更盛,“苒儿,不要管我和诺儿了,圣上总不至于置我们于死地,你逃吧。如若他们真的来向你提亲,你必然是要嫁过去的!那你的一生可就毁了!”
“爹爹……我不能走。”
燕皇真的会杀了你们的!
黎苒知道自己的父亲对燕皇还未彻底死心,看着为这个国家忠诚了一辈子,现下已经不得不佝偻起身躯的老人,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他们!
这是,她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啊!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劝!”
他勃然大怒,举起手来想打她,见她闭着眼睛任由他打骂的倔强的样子,于心不忍,眼眶之中有些水汽升起,无奈地叹息着。
“罢了罢了,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你弟弟。”
“是。爹爹。”
她睁开眼看着父亲的背影,在这些时日,他仿佛又老了好些岁数。
黎苒洋装欢快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娇俏地撒娇着,“爹爹,这么久不见,是不是可想我了?”
“行为端庄些,这样像什么样!”
“爹爹~你是不是在害羞?”
“胡言乱语些什么!给我好好走路!”
两人一路说闹着,气氛稍稍轻松了一些,远处不放心跟来的秉华看了会儿,随即扫视了整个皇宫之中弥漫起来的肉眼不可见的黑色雾气,眉头紧蹙。
……
去追查红楪行踪的洛仲分派了许多人马前去捉拿她。
此时,正有一队人马匆匆从街头走过,赶去封锁城门。
红楪脸上戴上了人皮面具,以防万一,又戴了一块紫色的纱巾掩面。正与这队人马插肩而过。
“四殿下多年前求得这丹药之后又搁置在那里,看他也不怎么需要此药才是,怎的如此紧张?”
红楪嬉笑着拿出脖子上的项链,漫不经心地用余光观察着那些人。
洛仲那人向来心思深沉,这药,恐怕是大有用处的。
不过,这药,她抢定了!
燕国那边的动静,她早就有所耳闻,这丹药,对她来说可是有大用处的!
红楪抿唇勾起了笑,换了身农妇的装扮,摸了摸脖子间戴着的项链,那饰品中间的宝石里,就是洛仲苦苦寻找的药丸。
她摸了一会儿,安心地笑了,改变了走路的方式,大摇大摆地往门口走去。
排在人群之后的红楪,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偷偷看了眼正在仔细检查的士兵,有些轻蔑。
就凭这种搜查,也想将她找出来?
然而,下一刻她却笑不出来了。
只见城门口又来一队人马,双方交谈了一会儿,准备出了一盆水摆在旁边,之后所检查的每个人都要将那水抹到脸上一遍。
这是……化肤水!
洛仲是疯了吗!
这么贵重的药水居然拿了这么多来!
看样子他是不抓到她誓不罢休了!
红楪差点咬碎了牙,无法,只得悄然退下,打算找个客栈住下,没走几步便看见附近的客栈中涌进了一队官兵。
她只能退居其下,打算找人家户休憩一段时间。
谁料到洛仲居然连这种小门小户都派了人去搜查,还贴了告示悬赏抓拿她。
红楪看着告示上的内容,悄悄挤出人群。
看了眼热闹非凡的街道,嗤笑了一会儿。
最近一段时间,可就要辛苦辛苦了。没想到她堂堂一介圣女,在自己的国家还能享受到这种万人追赶的待遇。还真是稀奇呢。
红楪倒是半点也不恼,对此这种你追我藏的游戏保留着非常高的兴致。
她倒要看看,大名鼎鼎的四殿下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这番穷追不舍的,倒真叫她感动!
红楪被逼得无处可逃,每日都待在大树之上,躲躲藏藏地度日。异域最为尊贵的圣女,不过几日便搞得自己灰头土面的,看不出丝毫尊贵之处。
“能将我逼成这副模样,倒真是好本事,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多日的躲藏,终于让兵马疲惫,红楪总算是找到了时机逃出。她化妆成一个老人家,雇了个青年,两人结伴装作母子,才走了出去。
为了逼真,她还颤巍巍地慢吞吞地大摇大摆地在士兵的注目礼之中走了出城。
凡尘篇 第五十五章
等她终于如愿出了城,回首得意地看着城门之内仍旧在检查的兵马,咧嘴笑了。
身侧与她装作母子的青年早就在收了银两之后,不见了身影。
她没走几步,一只箭羽擦过她的脸颊定在了红楪面前的树干之上,羽尾还在随力摇摆着。
她睁大了眼,停住了脚步,不再继续行走。
在她身后伫立着一位身着紫色长袍的男子,风流的暗灰色桃花眼中甚是漠然。
“圣女,好久不见。”
她听到身后响起一声再熟悉不过的男音,缓缓转过身去,脸颊擦伤的地方显现出一道划痕,顺着脸颊流下一丝丝血迹。
“四殿下。”
她媚眼如丝,眼波流转,即使被他当场抓住也并无半分慌乱,“不知四殿下有何吩咐?”
“还给我。”
他向着她的方向伸出手,对于她偷盗一事并不想去追究,只一心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阴测测的目光盯着她脸上纵横皱纹的枯黄色皮肤,瞳孔中没有丝毫波澜。
不过,根据对这位四殿下的了解,红楪敢肯定,这位殿下现在恐怕是非常嫌弃她这身打扮的。他的耐心,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殿下,小女并没有您要的东西。”
她弯着唇,根本没把他的盛怒放在眼里,也并不打算将东西交给他。
她料定了,洛仲他不会因为此事而将她怎么样的。
毕竟,她可是,这异域的圣女!
“我再说一遍,还给我!”
洛仲听得出这女人在胡说八道,冰莲子对他而言,是至关重要的工具,他绝不能于此功亏一篑!
他刻意忽略掉心底深处的恐慌,执意地将自己的心思认为成自己所期望的那样。
红楪推三阻四,三番四次地扯谎已经让一心只想拿回冰莲子的洛仲怒火中烧。
他此刻对于这不识好歹的女人简直有些恨之入骨,手一挥,便下了命令,将红楪捉拿起来。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被五花大绑起来的红楪,对他如此了当地将她关押进牢狱中去,觉得有些诧异,却并未大惊失色,甚至还饶有兴趣地和他闲聊,“殿下这么紧张这药材,不知是作何用的?”
洛仲没有心情搭理她,忍着怒火捏住了她的下巴,恶狠狠地说着,“你最好祈祷我能够尽快找到冰莲子,否则……”
他说到一半便不再言语了,只是寂静之下,那本就显得淡漠的灰瞳更让人毛骨悚然,其中幽幽燃起的怒火让人毫不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
洛仲说完便放开了她,下巴传来的疼痛让红楪抽了口气,不一会儿便变得青紫,随即被人拖拽着往监狱走去,她心底却暗自发笑,喃喃自语道,“这事情,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黎苒在见到自家胞弟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请示燕皇,在顺利将家人带出去之后,仍然觉得有些茫然。
她总是禁不住地想,会不会又是燕皇的一个诡计,却全无证据。
看着燕皇和蔼地批准了他们归去的请求后,黎苒甚至都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不过,她依旧不敢放松警惕,看见他的每时每刻都感觉到心底毛毛的,不受控制地脊背发凉。
“左相劳苦功高,确实需要时间放松一番,寄情山水是一种不错的选举,你可要抓紧时间,带朕这位开国元勋好好享受下生活。”
皇帝是这么说的,可黎苒却不敢真的带她父亲出城去,万一因自己的轻举妄动而造成皇帝对他们的猜疑,可不妙。
“谢皇上美意,只是父亲这一辈子都在贯彻对母亲的誓言,一生一世都只想守着她,小女恐怕有心无力。”
“如此,那可真是可惜了。”
黎苒见着他看似惋惜地叹了口气,一直烦躁地敲击着龙椅的手指却停止了下来,心头这才松懈些许。
就知道燕皇那么多疑的人,怎么可能真的让父亲去游山玩水?
她为自己刚刚的惊险的选择惊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果真是伴君如伴虎,一点儿都马虎不得。
等她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府中,看着在庭院之中杨柳之下,身姿挺拔站立着的青年,眸色温和下来。
“诺儿。”
她唤了他一声,见那青年闻声而动,那玉树临风的少年郎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意,带着眷恋地叫她,“姐姐。”
那一刻,那眉飞色舞的少年转身专注信任地看着她,步态轻盈满面笑容地向着她走了过来。
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另一个单纯美好的少年的身影,附在他身侧,叫她一时竟分不清两人。
她恍惚着低低的笑了一声,亲昵的叫着,“诺儿。”
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呼唤的是谁的名字。
“姐姐,圣上可有为难你?”
他走到黎苒身侧,紧张的询问她,有些想触碰她身上好检查她是否受伤,却又觉得于理不合,一时间便僵持了下来。
“你放心吧,我没事。圣上他……”
黎苒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补充道,“圣上他人很好的,并没有为难我。”
“姐姐,你能不能不把我当成小孩子糊弄?我知道的,他对我们家简直恨不得除而后快。我们家的存在就像他眼中刺一般,令他憎恶,偏生父亲还那般愚忠!”
“诺儿!”黎苒赶忙制止了他接下去的言行,调起眉头,有些微怒,“这些话是你该说的吗!”
“可这就是事实,为什么我不能说!”
黎诺早就意识到了帝王对他们存在的不愉,却不得不听父亲的话,认命的效忠这个国家。
可如今,这份衷心究竟带来了什么?他简直,不能再忍让下去了!
“黎诺!”
眼见着他就将脱口而出大逆不道的话,黎苒没有别的办法,挥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啪”的一声,鲜红的掌印留在她的面颊之上。成功的让他停住了话语,黎诺惊愕地望着她,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黎苒惊慌地喘了口气,眼底都是庆幸。
他们的府邸早就不像从前那样保密安全了,自从父亲被接入宫中之后,这个地方所有的人或物都经受了一翻洗礼,谁也不知道,这一墙之外,究竟暗藏了多少他方的人马。
虽然这一切都是事实,可是这件事情决不是能够光天化日之下能够光明正大的讨论的事情。
黎苒自然也知道他的不甘心,因为,她也同样的不甘心!
凡尘篇 第五十六章
“姐!”
他红着脸颊,不甘不愿地冲她吼了一声,转身跑掉了。
黎苒叹息着,想着天色晚一些再教教他好了,毕竟白日里耳目众多。
看着黎诺,她就总是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个温柔可爱的孩子,那个为了救她而牺牲掉了自己,懵懂无知的孩子,安诺。
她捏着胸口的衣襟,那个地方,泛着丝丝凉凉的痛,好像一时之间吸收走了她所有的温度,让她的嘴唇都有些冰凉苍白。
“诺儿,我会保护好你的。”
她这样低低地的吐息着,做着保证,脑海之中再一次浮现出了阿诺死去时口吐鲜血的场景。
黎诺是她的胞弟,无论如何,也绝不能让他再次重蹈覆辙!
她不忍地闭了闭眼,好似这般就能够不再回想起当时的那份残忍。
黎苒坐在树荫之下背靠那遒劲的树干,歇了一会儿,心中的痛意才渐渐消退。
她缓缓起身,穿过幽静狭长的走廊,鸟儿稚嫩清雅的鸣叫,让她心中的情绪渐渐地平静下来。
黎苒推开门,吱呀地响起陈旧的动静,在那一秒她的心脏突如其来的蹦跳加速,右眼眼皮开始不详地跳动。
陈重的木门一推开,便是宽阔的院落,芳香的花味飘散开来,入目便是绿意思丛生,气氛温馨宁静。
花丛之侧,梨花之下,俊男美女,才子佳人,相伴而立,笑意相对。
如若这俩人她都不认识,那在她眼中看来,这还真是,花前月下的好时节。
黎苒笑了,暗嘲自己多心,步履轻快地上前挽住泽无的胳膊。
“泽无,你何时回来的?”
“也在不久前,并未比你多多少时日。”
他神色如常,黎苒看不出什么,对于自己方才那一丢丢的怀疑,有一些的羞愧。
她面色微红,看向则泽无对面的女子,仅是清秀的容颜。
“这位是?”
她这么问着,眼里透出一丝的好奇,轻轻的摇着他的胳膊,水汪汪的眼睛向上仰视着他。
“这位姑娘名唤容芸,在你走之后帮了我许多。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得以存活下来。”
不知为何,黎苒总觉得他这话里,带着一丝奇奇怪怪的感觉。
“多谢容姑娘,以后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吩咐,我会竭力去完成的。”
弯起唇角,甜甜蜜蜜的向对面的女子露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容,惊艳了世人。
容芸盯着她的脸颊看了许久,神色之中有一丝诡异的迷恋。
“容姑娘?”
黎苒迟疑地唤了她一声,容芸见到泽无的脸色很是难看,目光不善的盯着她,吓得一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掩饰性地说着,“不好意思,方才思考一些问题,有些走神了。”
“无碍。还请姑娘多在府中歇息几日,待我好生招待你。”
她灵动的眼波流转之间,让容芸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她自身散发出的温和如水般的润意。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容芸本周就对她有几分好奇,此等机会更是不会拒绝了,忙答应着,“姑娘,可否为我安排一间客房?实在是连日的奔波,有一些劳累了。我想去歇息一会儿。”
仅仅听传闻都已经知道,泽无已经回来些许时日,而并非近日才到。
听出她在撒谎,黎苒也并未提出任何异议,只是皱了皱眉头,有些感到困惑。
她侧眸望去,只见两人视线相对,好似有说不完的浓情蜜意,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不安地唤了声,“泽无?”
他这才回过神来,望着黎苒的眼里有着些许的歉意。
“苒儿,容芸是第一次到这些地方来,稍微有一些不适应,此次便由我带她在这附近转转,让她好生熟悉一番。”
“可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话还没有说出口,泽无便火急火燎的带着容芸出去了,好似迫不及待一般。
黎苒隐约察觉出这两人之间的不同,又觉得是自己思虑过重。可她无法不在意,这两人之间排除了她而存在的若有似无的牵连,这份牵扯将她隔绝在了二人之外,这种体会让人并不好受。
“泽无……”
黎苒低低地喊着他的名字,心底越发沉重起来。
她抬头看着阴沉沉地天色,总觉得,风雨欲来。
“已经走这么远的距离了,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吧?”
容芸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来,脾气暴躁地甩开泽无的手。
虽说一开始是她告诉泽无两人应该多一些肢体接触,好叫黎苒误会,可这种不知轻重的钳制住,让她手腕疼得不行。
她一边揉搓着手腕有些泛紫的淤青,一边恶狠狠的瞪着他,表情很是不满。
“虽说你是我的雇主,可是,这种人身伤害,我是不接受的!”
泽无并不理会她的诉苦,肚子之中也是压抑了火气的,听她那么一说,更是火冒三丈。
“你既然知道我是你的雇主!那就请你凡事都按照我的要求来!方才你为何要提出留在府中的要求?我不想你在那里碍我的眼!”
“碍你的眼?你是不是没有弄清楚你现在的情况?将军大人,请不要不知今夕了!我知道您喜欢她,可是现如今您的要求不是让她离开你吗?我去碍眼,也正是按照你的吩咐在做。”
“……”
一见到黎苒,他就有些控制不住心底地情绪了,差点误了正事。
见着刚才那个趾高气昂的人,怂了下来,容芸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反倒觉得有些好笑,“雇主大人,那么个美若天仙的小美人,你都不要,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过现在也不晚,你要是要反悔的话,只需要把定金付给我就行了。你看怎么样呀?”
“别胡说八道了。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
他垂头丧气地坐着,却依旧坚定的这么说着,固执得让人头疼。
容芸耸了耸肩,收钱办事,她才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呢,她只要能挣钱养活自己就行了。
“这可是你说的。那么接下来。还请雇主大人你,好生的听我的。”
等两人在外逛完,返回到府上时,远远的便能见着一抹倩丽的身影。
容芸啧舌,转过头,看了一眼身侧的这个貌若无盐的人,实在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那样的可人,能够对他死心塌地?
无论他长得在再怎么英俊,也抵不上他脸颊之上的那个显赫而恶心的黑色斑纹带来的污浊感。
看样子这个任务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轻松。黎苒这个人,一看她的眼睛就知道,是个特别固执、执拗的人。
得好好的想些招数出来才行。
凡尘篇 第五十七篇
黎苒见到泽无,欢快得就像脱笼而出的小鸟,非常温顺地扑到泽无身侧,自然而然地去握住他有些冰凉的手,用自己手上的体温替他暖了暖。
“你们出去了好长时间,已经饿了吧?已经命人备了饭菜,我们现在去大厅吧。”
自从见到泽无之后,她脸上便一直洋溢着愉悦地气息,看着他的眼里像是盛满了星星,耀眼夺目。容芸在一旁观察着她,分析着该如何攻破。
此刻逮住了时机,更是不容放过。登时便嘴角弯弯笑意盈盈地婉拒着,“姑娘,实在抱歉。将军见我喜欢吃路边的那些小吃,便买了许多送与我,我现在着实有一些吃不下了。多谢您的好意了。”
黎苒听着她的话,总觉得有一股她在炫耀得意的感觉,从她表情之中察觉出不对劲,又碍于她是泽无的恩人,便皱了皱鼻子,一边看着泽无的脸色,一边有些慢吞吞地说着。
“……这样,那我让丫鬟带你去客房吧,你可以早些休息。”
见他没有丝毫反应,她捏着泽无的手腕情不自禁地收紧,心中有些不快,用上了一些力道,许是有一些让他疼痛了,泽无将她的手推到旁去,在黎苒诧异地望向他时,也不去看她,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容芸。
黎苒叫来的丫鬟将容芸带走,而泽无却一直看着容芸离去的身影,浑身僵硬,不去看她。
“泽无?”
她看了看两人,有些惶恐不安,趁他低头困惑地望着她时,将双手放到他的两颊处,仰头望着他,迫使他和她相互对视。
“你还喜欢我吗?”
她从来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泽无知道她的心神已经开始动摇起来,因为他开始疏远的言行举止,可是他却必须得继续下去。
他的心脏快速地跳动了几下,一字一句地说着肺腑之言。
“我爱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一定会把解药给你拿回来的。
他听说自己情不自禁的说出这句话,眼眸中注视着她的深情,藏也藏不住。
“那你为何……?”
“怎么?”
泽无明知她在说些什么,却故作迷惑的样子。
他知道自己这样,着实有些行为失常,控制不住地对她好,却又在想方设法地离间两人之间的感情。
他捏了捏手,被挑断的经脉在那些人的药的治疗之下,好似已经长好,能够行动,却不能提起重物,也不能再去够使用苦学了二十几年的武力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了。
他有些沮丧下来。
“……”
黎苒摇了摇头,依旧觉得是自己多心了,眉毛轻微地合在一起,“我总觉得,你很在意她。”
“……”
泽无没有说话,黎苒抬头恰巧撞进他慌张地神色中,她怔愣住了。温暖和煦地光芒铺散到她脸颊上,却让她冷得牙齿都开始打颤。
“今日……今日我想去母亲那里看看,我……我先走了。”
她低下头,觉得脑中嗡嗡作响,眼眶之中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湿润起来,她匆忙地和他擦身而过,跑了出去。
泽无不作他想,下意识地就想要追出去,下一刻便被躲藏起来的容芸拉住。
“站住!你还想追出去不成?”容芸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从暗中躲藏的门后走了出来,继续说着,“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泽无迈开的步子又停顿了下来,滞留在原地,一个习惯对他人毒辣的嘴,这个时候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整个人的神魂都不在这里。
“好啦,装模作样做什么?这不就是你希望的吗?”
不过,这姑娘还真是比寻常之人更加敏锐。
“是呀,这不就是我希望的吗?”他苦着脸笑了两声,坐到树下,抬头来着落下的斑驳光影,心脏地地方隐隐作痛。
“她肯定不会相信,你真的背叛了她的。等着吧,重头戏在后面。在这之后,你可千万不要出岔子!”
毕竟,这可关系到她的报酬。
容芸嘱咐着他,认真地看着他脸上的黑色纹路,刻意让自己习惯,免得到时候入不了戏,她可就得不到自己那份丰厚的报酬了。
“我会好好配合你的。”
他心不在焉地回应着,宛若失去了魂魄的木偶,只目光专注一心一意地看着门口。
她翻了个白眼,估摸着人应该走远了,他再想去追也追不上后,容芸便打着哈欠歇息去了。
等到白昼变为黑夜,黎苒才再次回来,泽无已经在树下站了许久,整个人冰冰凉,腿脚僵硬。
“苒儿。”
泽无见到她踏进来,便往前走了一步,容颜似谪仙,黑纹如鬼魅,黑夜之中,尤为神秘。
“还未歇息吗?”
她勉强得笑了笑,有些不知所措,此刻的她,还未想好该如何面对他。
“在等你。”
他摇了摇头,甜言蜜语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来。
等他回过神来,又有些懊悔。不巧,正被黎苒一一看在眼底,她垂下眼帘,轻声地说着,“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说着说着,她便从他身侧走过,脚步匆忙。泽无心底难受,伸出手去扣住了她的手腕,沉默了一会儿,才缓声说着,“我送你吧。”
“……好。”
两相沉默,并肩而行,慢慢地行走到黎苒的卧房。
“回去吧。”
“嗯。”
这样诡异的安静,随着黎苒进屋之后熄灭了灯火而停止下来。
他立在房屋对面的屋檐之上,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他从衣襟处掏出一个红色的绣包,手指紧紧攥住,那里面是黎苒之前上山拜佛的时候特意求来为他祈福的开光之物,那块被箭的力道分成两半了铜钱。
“抱歉,但是我必须得这么做。等我拿到解药后,一切都会好的。”
远处火树银花,街市如昼,那光怪陆离的灯影让人迷离。
夜色,暗下来了。
……
黎苒当时跑出府门的时候,在门口拐角的街巷处停下了脚步。
她回首看着那个熟悉的建筑,调息着自己的呼吸,可那熟悉的身影却根本就没有跟着追出来。
她的心一丝丝拔凉起来,胸口有着窒息的闷痛感。
泽无,你在做什么?真的不再喜欢我了吗?
她转身漫无目的地走着,经过闹市之后,行至荒无人烟的小径,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母亲安葬的地方。
黎苒停下了脚步,跪到她墓碑之前,神色恍惚,迷茫地问着这早已经逝去的人,“母亲,我们要结束了吗?”
她一直很确认泽无对她的爱意,可直到今日,她却对此有些不明白了。
人细枝末节的方面最能体现人心,自从今日泽无没有一丝犹豫地挥开她的手时,便让她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隔阂,这在容芸姑娘到来之前,是从未有过的。
两人之间的陌生让她很不适应,黎苒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有事情在瞒着她,却无法去探知到事情的真相。
凡尘篇 第五十八章
隔日,几人在大厅碰巧遇见,黎苒见着他们两人一同说笑着,他瞳孔之中的光芒刺得她眼眶微微酸涩起来。
“泽无。”
她轻轻地唤着,却无往日的亲昵,反而让他们之间的气氛多了一分尴尬和紧张。
“苒儿,”他喊了一声,有些踌躇地上前,“今晚是花灯会,你要一起吗?”
她是眸色暗沉下来,注视着他的双眼带上几分晦涩,她缓缓地摇了摇头,“我身体不太舒服,就不去了。”
往日里,她就一直在吵闹着想要再好生地过一次花灯节,却未曾想到,如今,出门的心思连半分也无。
“可是,今日是……”
他上前一步握住黎苒的手,带着渴望和希冀。
黎苒觉得自己已经分不清真与假,摇着头后退了一步,打断了他想要继续下去的话语。
记得泽无来到府上的第一年,她便偷偷溜出府邸去,不想被他见着自己爬到屋檐之上的场景。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怔怔地望着对方,一时慌乱之中,黎苒抓住的砖瓦松动,整个人向着他的方向落了下去。
那一夜,皎月悬天,衣裳翩跹,梨花盛开,花瓣起舞,围绕着两人的动作扑腾起一整片空间的圣洁白色。
也就是在那个时刻,泽无喜欢上了这个像花中仙子降临世间的小姑娘……
容芸看着他沉默着和黎苒分别后,六神无主地在外走着,凑到他跟前去挡住他,没好气地翻着白眼,“不就是拒绝了你嘛,用得着这么伤心吗?”
泽无手一伸就将她整个人推开,自己继续向着远处走去。
她有些无奈,不太想跟上去,又担心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的话,自己的那份丰厚的报酬就化为烟雾飘走了,不得不死皮赖脸地继续跟随着他。
“将军!”
容芸听到有人在喊,发现泽无好像没听到一般继续在走着,便招呼着那士兵,问,“怎么了?找他有事?”
“黎姑娘?是这样的,将军在异域定做的东西到了,送来的人在军营等着将军去验收呢!”
那士兵是个新入伍的,对泽无的事情有所耳闻,却并不太清楚,这便将容芸和黎苒两人弄混淆了。
“他付账了吗?”
“自然是付了的,那工匠只是让我来叫将军去验收一下。”
一听到是付完款的,容芸眼睛都亮了,顿时眉眼弯弯。
“诺,你也看见了。”
她指了指泽无的方向,让他见到泽无失魂落魄的模样,笑嘻嘻地说着,“他现在这副状态,可能不太会搭理你。要不这样吧,我帮你家将军去收一下,行吗?””
“这……”
他为难地看了看泽无已经走得很远的身影,再看了看容芸温和地冲他笑着,有些动摇起来,“应该可以吧……”
听闻黎苒姑娘是将军的心上人,想必应当是能够替将军验收的。
“那你带我前去吧。”
不知不觉间,那位年轻的士兵便被她糊弄住,带着她往军营中走去。
容芸还是第一次到这种弥漫着杀戮之气的地方来,不免有些好奇,但是她时刻记得自己是冒充黎苒进来的,也不敢将视线飘到别的地方,竭力压制着自己的兴奋。
“黎小姐,我只能送您到这个地方了,那边不是我能过去的,还请您自己去泽无将军的帐篷内,那位老先生正在等您。”
那位士兵这么说着,憨憨的笑着,对她行了个军队的礼仪便转身走了。
容芸勉强笑着将人送走后,目送他远去,回首看着这附近扎堆的帐篷,瞪大了眼试图分辨出哪儿是泽无的住所,可惜毫无结果,顿时有些头疼起来。
“这可让我怎么找?”
她一脸生无可恋地望着,注意到巡逻过来的士兵后,迅速调节好面部的表情,温温和和地笑着。
没有办法,她只能慢慢走着,偷偷瞄着帐篷的缝隙,一间一间地排除。
在她脸部肌肉笑僵的时候,容芸幸运地找对了地方。
她走了进去,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正坐着喝茶,慢悠悠地翻看着泽无的藏书。
只是一眼,便能看出这老者不是等闲之辈,通身散发着雷霆起于侧而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气势,她不由恭敬地喊了一声,“老先生。”
这般人物,能够糊弄过去吗?不是说是一个工匠的吗?
她心里提心吊胆的,却不敢露出半分。
他放下书,和蔼地看向她,见到是一个女子,有一些诧异,“黎姑娘?不,不对,他应该不会让黎姑娘亲自来拿才是。”
“敢问姑娘名讳?”
虽然依旧是面带笑意的,容芸却感觉身上沉重了许多,想来是面前这位老人带给她的压力。
“小女容芸,是泽无将军的仆人,前来替他接收之前的约定之物。”
这种时候,就算容芸不想撒谎也来不及了。
她要是说了真话,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地走出这个帐篷。
容芸自然而然地撒了谎,只是她没看到的是,从她说出这句话之后,那老者看她的神色便冷了下来。
“那你知道,他要你来拿什么东西吗?”
他装作并未发现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问着。
“这,将军未曾告知过我,只是说,是对他而言非常珍贵的东西。”
容芸额头冒出冷汗,强打精神编造了一番话,看着那老者面上冷静,实则心底没底,怯怯的。
“珍贵倒是珍贵。”他抬起头来,略微浑浊的眸子盯着她,脸上的皱纹带着岁月的痕迹,他将东西摆放到案桌之上,淡淡地说,“姑娘想不想瞧一瞧?”
“这……”
容芸当然是想看的,要不然也不会冒着风险跑到这种威严肃穆的地方来,只不过,她此刻的身份是仆人,怎么能去看主人家的东西。
“还是不了,等回去之后,将军愿意将东西给小女看,我再看也不迟。”
“哦?不看的话,你来此作甚?”
容芸听出他话中的不虞,心底一跳,尴尬地笑着,“老先生,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
他嗤笑了一声,合拢手心的书页,冷淡地望着她,“小姑娘,你不就是来偷东西的吗?不看的话,怎么知道这东西的价值?”
容芸蹭的站起来,转身就要跑,却被一个木质手臂紧紧扣住了脚腕,一下子绊倒在地,吃了一地的灰尘。
“先生!”
她惊慌地叫出声,连忙解释道,“我真的没有恶意的!泽无将军与我相识,我是来替他拿东西的!而且他说了,他会将自己的财产给我,这东西合该是属于我的!”
“荒谬,你这些话,我是半个字都不会信的。”
那老者慢慢地走到她面看,看着她狼狈的面孔,叫来了士兵,将她押送到了牢狱之中。
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容芸觉得自己简直衰透了,她叹了口气,坐到了阴冷潮湿的地面,眼睁睁地看着那猖獗的老鼠跑来跑去,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泽无,你快点发现给你出谋划策的军师不见了呀!”
凡尘篇 第五十九章
很快泽无就来到牢狱中接她,却不是因为想起了她,而是因为又派出人去寻泽无回来拿东西,那老者顺道谈起了她,泽无这才知道她假冒黎苒替他去取东西的事情。
“你还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他这么讽刺地说着,开了门便往外走着,容芸不敢反驳,默默紧跟着他走了出去。
这阴森潮湿的地方,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你为什么要去做这种事情?”
他不悲不喜地问着,面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我……”她看着他默默捏紧的拳头,吞咽了一口唾沫,壮着胆子说,“你说了把所有的财产都给我的。”
听她这话,泽无顿时便停下脚步来,这样突如其来的停顿,让她猝不及防地撞向他的后背,鼻尖碰得一红,疼痛使得她恼怒的冲他吼叫着,“你干嘛突然停下来!”
“我干嘛?”
他低声笑了一声,转身将她推到冰凉的墙壁之上,看着她的眼神之中,竟有了隐隐的痛恨。
“你什么都可以拿走!唯独那个,不是你可以碰的东西!”
他阴沉沉的说着这话,并没有控制将她推倒的力道,用力地钳制住她的脖颈,脸上第一次显露出与他黑色纹路相匹配的阴邪和暴虐。
容芸一时之间被他吓到,不敢再言语,瞠目结舌的看着他,感觉面前这个人好像换了芯子一样,让人觉得惧怕。
“好……我知道了。”
她呐呐地回答着,缩了缩脖子,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阴冷让她倍感不适。
泽无这才松开力道,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着。她重新恢复自由之后,拼命的咳嗽着,脖颈处累勒出鲜艳的红色,也并未引起他的注意,没有引起他丝毫的怜惜。
泽无的手段暂时威慑住了她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却没有完全熄灭她心底的探知欲,反而让她更加好奇,这里面究竟是什么?
她暗暗发誓,一定要打开那个盒子,看到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物件?
只不过现如今这种情形,她还是老实一点为妙。
她小跑上前扯住泽无的衣袖,厚着脸皮冲他笑着,“将军,你就不要生我的气了嘛,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少女软软糯糯的嗓音,向他陪着不是,即使他将衣袖从她手里扯走,也依旧笑嘻嘻的绕在他的身侧,讨好地笑着。
泽无对她的厚脸皮,没有什么办法,被她扮出的一个鬼脸惹得发笑,清清浅浅的笑意投到她的脸上。
远处因为担忧而寻了出来的黎苒,看着那俩人在灯火辉映的花灯之下,相视而笑着,动作亲昵,轻微靠在一起,地上的影子交互着相互缠绵,就像恋人之间悄声耳语一般。
她的脸变得苍白无色,藏在衣袖之中的纤纤玉指开始颤抖起来。
泽无他从来就不是会与他人打闹的性格,无论怎么看,他好像都已经,对那个女子情根深种了。
黎苒想要质问他,想要探清楚事情的真相。可事到如今,这份事实的真相,却让她痛苦不堪,难已承受。
她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无法再看这俩人相亲相爱的场景,转身逃走了。
她曾经闲来无事时,也幻想过这样的场景,按照她的个性,想来定然是会上前好声质问一番,然后狠狠的甩那个负心的男子一个巴掌!却没想到自己会无用到,被气得哭着离开!
她抹了一把眼泪,蹲坐到硬币的假山之后,蜷缩起来,双臂环肩。
“泽无……”
她低声啜泣着,仍旧在喊他的名字,此刻却无法再欺骗自己,他们俩人是清清白白纯洁的关系。
越是清晰,越是明朗,越是知道他们之间的关联,她的心脏就愈加感觉到痛楚,疼痛到难以自在呼吸的地步。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
她仰头看着天空之上的皎洁月色,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之中,依旧分外明亮,却无法替她指引前进的方向。
泽无漫步在万千花灯之中,身侧的女子着实聒噪,让他有些烦闷。
刚才那个老先生是他之前在塞外地忘年交,他告诉泽无,先前确实将她误认为黎苒,还挺好奇的观察了一番。可她一说话就将所有都抖了出来。
“她说是你的仆人,这怎么可能呢?好歹你的情况,我也了解几分。”
那老者哈哈大笑着,对自己的机敏很是自得。
泽无本人就是黎家的仆人,虽说黎苒并不曾欺辱过他,却依旧有不少眼红的下人为难,久而久之,他对自己这个仆人的身份很是不满,一心只想挣脱这个束缚。
就连他那将军府上,最多的也是侍卫和一些必要的杂工,他怎么会存心去膈应自己?
“此次,多谢先生了。”
他拱手行礼,有些后怕。这礼物,是他用心准备了很久,打算给黎苒求亲的……
即使现在他已经不能再使用内力了……这东西对他而言,依旧无比重要。
他抬了抬手,手腕之上,曾经挑断手筋而划出的伤口已经在短短几天的时日内消失不见了。
若非他亲身经历那种痛楚过,现如今也半分功力都使不出来,他也觉得,这一切就好似在梦中一样。
泽无带着这个麻烦的女人走到丞相府,路过花园的假山时,无意间瞥见假山之后的一块白色衣料。
那布料正是黎苒今日所穿的衣裳,他停下了脚步。
转身按住容芸的肩膀,呼了口气,让自己将她想成黎苒的样子,“容芸,你在这府中住得怎么样?要不要我接你去我的府中?”
假山之后,确实是黎苒没错,她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便不由地抬起了头,循声而抬眼望去。
容芸被他弄得一愣,随机反应过来,接上了他的话,“黎小姐照顾得很周到,我住这里很舒适。”
废话,那将军府跟个乱葬岗一样,一点儿人气都没有,谁会想去!
听着两人聊天,黎苒转身不想久待,不想撞到一人,额头处泛起了微红,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
她呆呆地抬头,正巧撞进一双冷冰冰地眼里,尽管早就看习惯了,冷不丁来这一下也让黎苒有些适应不良,“秉华,你回来了。皇宫查得怎么样?”
“尚可。”他一眼便看到外面的两人,眉头有些不快地隆起,回头看着黎苒泛红地眼眶,便想直接走出去,却被黎苒拉住了衣角。
秉华看着她摇着头,祈求地望着他,眼角还挂着泪珠,叹息着停下了脚步。
凡尘篇 第六十章
“他们这是做甚?你就容他这般欺负你?”
“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说心悦我是假的。”
秉华的话让她神情呆滞了一会儿,她那般说着也不过是在安慰自己而已,心底已经开始动摇起来。
她怕继续会听到让她更为心碎的声音,分明怕得牙齿都直打哆嗦了,她也依旧坚定地看着外面的两人,脚底像是扎根在此了一样,仔仔细细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就怕漏掉一句。
“将军你,是在担心我吗?”
见泽无久久不能入正题,只是在说一些闲杂琐事,容芸心底有些不耐,便自己提了出来,面上有些娇羞地低垂下了头。
听得她的这一问话,泽无下意识的便想说不是,但是他忍住了。看着她又仰起头来,眼带期望的样子,好似看到了黎苒羞怯地在问他,鬼使神差地,他便说着,“是。”
“将军你,可否心悦我?”
“自然,我心悦你。”
这一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黎苒整个人都像是被击溃了一般,背过身去不再看他们,攥着秉华的衣袍无声哭泣起来,撕心裂肺地捂住嘴,泪流满面。
这一番话,已经让她明了了对方的心思,她实在有些,撑不住了。
秉华看着心疼,将她揽入怀中,盯着外面牵着手渐渐远去的两人,眸子含怒,本就凶神恶煞的面孔更像是地底钻出来的恶鬼一般。
“不要伤心,他不值得你这么好的人。”
他搂抱着心中思慕之人,感觉心中满满当当的,充盈着从未有过的安宁,更加收紧了手臂,眷恋地嗅着她的墨发。
高耸入云的树干之上,一个俏丽的身影悄然注视着这一切,她打了个响指,便出现一个健壮的身影跪到树下,她翩然落下。
“左使大人。”
那黑影恭敬地低头,不敢正视她的面貌。
“你去告诉主人,一切就如计划中的一样进行着。只是,多了一个贪财的女人,名唤容芸,应当不会影响到计划的实施的。”
“是。”
他应道,将绿萝的话一一记在心中,眨眼间便化为青烟消失不见。
绿萝看着那个哭得不能自已的人儿,睫毛半敛,眸中神色不明,在原地消失了。
秉华在那一刻察觉到了什么,抬眼望了过来,却不见一人,唯有风声穿过。
不过宵小之辈,不足记挂在心。
他没怎么在意,垂眸看着怀中已经恢复过来,轻轻推开他的人。
黎苒耳朵红红的,将方才的泪水尽数擦掉,对于自己失态的模样被人看去,有一丝羞愧,更多的是难过,哭得整张脸蛋都热热的。
“谢谢你。”
她道着谢,有些不自在地退后了一步,细声说着,“我……我有些乏了,便先回去了。今日之事,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秉华点了点头,还未开口,便见人急急忙忙地冲了出去,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他低低笑了一声,满心都是宠溺和无奈。
说实话,他们两人闹掰了,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那探子回去禀报洛仲消息,他正从牢狱中走出来,将披肩收起来搭到胳膊上,眉宇之间都带着冰冷的杀戮之气。
“怎么样了?”
他将披肩扔给旁边站立着的侍卫,伸手解了解衣领,好透一口气。
“一切如常,计划正在进行中。多了一位未知之人,名唤容芸。左使大人认为其只是一位贪财之人,不足为惧。”
“容芸?可查探过了?”
这号人,洛仲从未听人提及过,难免有些困惑。
“只是一介乡野妇人。”
“与她有关的资料给我看看。”
那黑影将资料拿出递到他手上,在洛仲挥手的时候,自发地消失掉。
洛仲默默地看了会儿,眉头放松下来,像是被愉悦了一般,“可真是有意思。”
那上面陈列着容芸的生平,年龄相貌等等信息,以及泽无替她铲除她叔父一家的事情。
黎苒其人,身为燕国左相的千金,比那些皇宫贵族还要心系天下苍生的安危,绝对不会允许泽无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的。他暗中派人杀害了那医馆中人的事情,定然是瞒着黎苒做的。
洛仲的手扣到椅子扶手上,面上比起之前轻松了不少。
“我可真是好奇,这事情一旦被已经丧失掉爱慕之心的黎苒知道之后,会怎么做?”
“黎苒,你可一定要,好生地承受下来。”
他想起自己的计划,接下来,他会进一步地折磨她的。
可思及尚且下落不明的冰莲子,弯起的嘴角又抿了起来。
没了冰莲子,他想要好好保证她的性命,可就不一定是稳操胜券的了。
华灯初上,众人皆游走在各式各样精美绝伦的花灯之间,互相思慕之人,也相互赠与红线,街道之上,许许多多的才子佳人都行走在一起,红着脸颊互相攀谈着,对方的心思都一目了然。
黎苒行走在这之间,有些恍惚,不知不觉间停步在一个小摊上,上面摆满了生肖面具,一眼看上去漂亮得引人注意。
往年的时候都是和泽无一同的,她觉得如今自己一人倒还真是有些乏味,就如同香甜的米饭吃起来味如嚼蜡一般。
大约是,心情使然。
虽说她告诉秉华要回房歇息,可她的卧室距离街巷很近,寂静的夜里很容易便听见一墙之外的地方热闹非凡,实在是叫她难以入眠。
她叹息着坐起身来,套上衣裳,孤身一人走了出去。
出来一见,果真是灯火通明,她这才想起来,花灯节一共有七日,就属最后一日最为热闹,而今日,就是最后一日。
见她在小摊之前站立了许久,那小贩忍不住笑着问她,“姑娘,要不要买一个?”
黎苒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好像阻挡了别人做生意,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好。”
她随手拿起一个兔子面具,将银两递给了他,便戴着面具走了出去。
许是她袋子中的银两分量太重,没走过久,一个身影从后面走来撞了她一下。
黎苒捂住肩膀,被那么一撞,有些头晕。见着那人急匆匆地穿过人群,好像有人追赶一样,急忙伸手摸了摸腰,腰间的钱袋果真不见了踪影。
“有小偷!”
她喊了一声,周围人都闻声望来,却无人行动,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急急忙忙追赶上去,一路喊着“抓小偷”的话。
那小偷一路跑着,渐渐地跑至人烟罕至的小巷,他这才停下了步子,转身凶恶地看着她,将刀子亮了出来。
黎苒一见,发现一时没注意,跟着他跑进了这没有人烟的地方,本就气喘吁吁的身躯有些僵硬,转身要跑,被他几步冲了过来死死地扣住了肩旁,她的眼尾甚至能瞄见他举起的正泛着冷光的尖刀朝着她刺过来。
心底不经恍惚起来,这事也怪她今日状态不佳,居然作死到追着他赶,实在是有些高看了自己。
凡尘篇 第六十一章
黎苒闭上了眼,心惊胆战地等着那尖锐的武器划入她的肌肤之内,半响却只听见一声轻笑。
“姑娘,危险来了,你也应该先躲才是,闭上眼有什么用?”
她听得陌生的声音回响在着小巷子中,急忙睁开了眼,循声望过去,恰巧撞进一双银灰色的瞳孔内,那青年身姿挺拔,站如苍松,虽是一般样貌,却带着一种祥和的气息。
而他脚底下正是被他打晕过去的毛贼,看样子已经不省人事了。
“多谢公子救了我。”
她对于自己方才害怕地闭眼有些羞愧,脸颊微红,心底也对面前这人心怀感激,便开口问道,“敢问公子名讳?”
“小生萧遥。不知姑娘是?”
他礼貌地行着礼节,只是行礼的方式有些僵硬,像是才学着做不久一样。
“小女黎苒。”
她大大方方地笑着,看了眼地上晕倒的小贼,面上带着气愤,问着,“不知公子打算如何处置他?”
他见黎苒蹲在那小贼面前,也走了上去蹲到她身侧,温和地问着,“姑娘认为呢?”
“这人像是已经见过血的凶恶之徒,只是送官府的话,我又担心官府不能秉公执法,这等穷凶极恶之徒,理当好好整治一番。”
“那,你的意思是?”
黎苒笑了,对面这人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和他相处总是让她有些自然而然的放松下来,她凑到他耳侧,轻声说着。
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他,萧遥笑了声,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更多的是发现她另一面的欢愉,“这倒也未尝不可。”
随即,这毛贼便倒霉催地被两人倒掉在树上,血液倒流,涨得头晕眼花,满面通红,连声求饶。
在他的忏悔声中,那青衣男子勾着唇角,与黎苒一同坐在河水之畔,注视着黑夜的暮色之中,河面盛满了红艳艳形状各自异地花灯,壮观动人,气氛尚佳。
“姑娘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他试探性地开口,目光依旧游离在花灯之上。
那上面写满了人们对未来的憧憬,更多的是对心上人的爱慕之气,整条河都弥漫着恋爱的温馨。
黎苒听到他的问话,有些吃惊地抬眼看他,在她尚未注意的时候,眸子的失落几乎要化为实质了,她尚且不自觉地问着,“我看起很低落吗?”
“嗯。”
萧遥点着头,起身走到火堆旁,用干枯的树枝轻轻地拨弄着面前燃起的火簇,视线落到了地面,“如果姑娘愿意的话,可以向在下倾诉一下。”
她眉宇间有些松动,末了却还是摇了摇头,并不多言,“只是一些小女儿心思罢了,就不让公子平添苦恼了。”
“……”他沉默地瞄了她一眼,看着她神色之间依旧郁郁欢欢的,继续说着,“姑娘饿了吗?”
“哎?”她困惑地望着他,似乎很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一时间愣愣地点了点头。
只见萧遥薄唇轻轻扬起,只听得一阵低低沉沉的笑声响起,他说了一句,“得罪了。”
黎苒回过神来,整个人都已经升到了半空之中,脚底悬空让她心底一凉,急忙搂住身侧人的腰,担忧地望着下方缩小的人与物。
等她习惯了,一直悬在嗓子眼地心脏才放回原位。
“你这般突兀可真是吓着我了!”
“哈哈~我看黎姑娘是个大胆的,否则也不会追着毛贼跑。”
他倒是半分愧疚也无,爽朗地笑着将人带到一处山林之中。
“你带我到此处做什么?”
她看着四周漆黑一片,有些瘆人,紧跟上他。
“当然是将你卖掉。”
萧遥打趣道,脸上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好似真的要带她去和什么人接头一样。
“若真是如此,你可得当心我偷偷跑掉。”
黎苒看出他在开玩笑,方才悬起的心脏稳稳落地,想她一直都妥帖做事,却也未得太好的结果,索性放开心性,随心而行,跟上前去。
“你是带我来打野味吗?”
她好奇地悄悄问着,既怕打扰他,又对即将做的事情十分感兴趣。
“你跟着我来就是了。”
她跟了上前,发现不远处的山壁之上赫然显现出一个洞穴,而萧遥轻车熟路地往那里走了过去。
黎苒本想提醒他,那可能是熊那种大型生物所居住的地方,却见他熟稔自得的样子,便闭上了嘴巴,跟了上去,“萧遥,你是经常来这里吗?”
“嗯,今日就让你自己好生抓捕一个猎物,你可要认真,若是饿着肚子,可就不能怪罪我了。”
他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着,勾得黎苒跃跃欲试。
“好。”
她爽朗地答应着,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见她神色之中的郁色消散,他勾了勾唇角,将山洞之内准备好的工具拿了出来,递给她,“拿上,我带你去个野兔多的地方。”
“看样子这样的事,你不是第一次做了,道具早早地就备好了,手法定然熟练。”
“没错,不过,我的猎物可不会给你吃。”
他笑着,恶趣味地冲她扬了扬眉,整个人活力满满的。
黎苒心底对他的怀疑才慢慢抵消掉,对他笃定自己会毫无收获的话反驳了过去,“我运气一向很好,等会儿你可别一个猎物都打不到,还要蹭我的吃。”
“哈哈哈~那就比试看看啊。”
正巧到了地方,萧遥开始挖坑,熟练地牌将陷阱做好,回过头来想帮帮黎苒,却见她已经开始做好一般了,模样甚不熟练,就像是……就像是现学现用的一样。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走了过去,影子挡住了她的视线。
黎苒有些不悦,气鼓鼓地抬头望着他,好似撒娇一般,话语中带着点点鼻音,“你挡着我的光线了。”
他连忙退了几步,在两人视线相交的时刻,心脏再一次出现了让他不能控制的快速跳动,他有些慌乱地靠到了不远处绿树的躯干上,人皮面具之下的脸庞热热的。
等黎苒完工后,站起身满意地拍着手上的尘土时,才发现他距离自己挺远的。
“你怎么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她侧着脑袋困惑地问着,不明所以。
“这不是,怕挡住你的光线。”
萧遥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信口胡诌着,“等会儿你抓不住猎物,可就不能怪罪在我身上了。我这是,防止你耍赖。”
“我……”
黎苒气鼓鼓地说着,“我像那种人嘛?”
“不像。”
他笑眯眯地说着,在她还没反应的时候,又加了一句,“因为你就是。”
凡尘篇 第六十二章
“你!”
黎苒气恼着上前想打他,萧遥轻轻松松地躲着她,两人在林子里玩闹了一会儿,身上都出汗了才歇下。
她气喘吁吁地看着毫无反应的萧遥,一时气闷,“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喘啊!”
光她一个人累得和傻子似的。
“你太弱了。”
他陈述着事实,脸上一本正经地说着,收敛起笑意,活生生一张嘲讽脸。
黎苒彻底被他噎住了,这事实,实在是有点让她无力。
“时候差不多了。”
他看着天空中皎洁的月亮所在的位置,向她伸出手,“这个点正是小动物活跃的时间,我们过去偷偷观察吧。”
“嗯。”
黎苒也不忸怩,握住他的手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与他并肩向着陷阱那边走了过去。
方才两人玩闹着,不知不觉间跑出了挺长一段距离,黎苒一路调节着气息,侧过头去看他,突然笑了。
萧遥闻声转过头去看她,眉目间带着温和,“在笑什么?”
“我在笑我之前竟然错将你认成一个大坏蛋,你们两个其实不像。”
黎苒自顾自地笑着,看着前方的路,心情很是闲适。
萧遥就没那么好的心情了,在她忙着说话未注意到的时候,瞳孔缩小,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他看着黎苒好似完全没有察觉的样子,试探性地问,“你将我认成什么人了?”
“一个异域之人,一个……”
萧遥看着她低垂着头,脚尖顽皮地踢着脚底的石子,连他自己都未发觉自己对她说的话过度紧张。
黎苒想了会儿,继续补充着说,“一个不死不休的,敌人。”
听到这句话,他的心脏都好像停止跳动了,整个世界变成了寂静无声的状态。
他耳边嗡嗡作响,听不清黎苒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接下来被她拉到草丛旁蹲了下去,她紧张地盯着前方,完全没有注意到他面上的苦涩。
“抓住了!抓住了!”
她笑得灿烂,蹦蹦跳跳地往前去。萧遥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她兴奋的样子,有一些好笑。
“只是抓只野兔,你就这么高兴了?真是没有出息。”
虽说话不怎么好听,可是他脸上却洋溢起了着笑意,真心实意的为她的展颜感到愉悦,刚才的阴霾都埋入深渊。
“这可是我第一次丰衣足食,自然是值得庆祝的,高兴一些不是很正常吗?”
她倒是没有半分不悦,很是自得其乐,高高兴兴地趴在坑旁,盯着那只无辜可怜的兔子。
“它的眼睛好红呀。”
黎苒感叹着,因为夜色太黑,视线有一些不清晰,有些想更加凑近了看,身形一晃险些落入陷阱之中。
得亏萧遥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她。经过如此惊险的一遭,也并没有败坏黎苒地兴致,她拍着胸脯呼出一口气,满心满眼都是庆幸,“还好你在,不然我可能就要毁容了。”
她自嘲一声,自我打趣一番,冲他眨了眨眼睛,满眼都是璀璨的星光。
“我可不能时时在你身旁,你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脸色不好的将她拉上去,有些怪罪她的鲁莽。
黎苒见此乖乖地低下头,扭着脚尖,偷偷瞄着他的脸色。
萧遥觉得有些好笑,又不想助长她这种冒险的行为,并强忍着笑意板着脸,唬得她一愣一愣的。
他自发上前将那只还在挣扎的野兔提了起来,带到小溪旁边,两三下将它清理干净。
然后熟门熟路地捡来柴火,将野兔架到火架之上烤起来。
黎苒迈着小步子跟着他,自觉地捡着柴火,还摘了几个小红果子递给他。
萧遥觉得警告足够了,才装作一副原谅她的样子,将东西从她手心拿起来。
“下不为例。”
他淡淡的说着,黎苒立刻就小鸡啄米地点着头,乖巧地坐到他身侧,眼神紧盯那只野兔。
“……”
严重怀疑她究竟有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萧遥,什么时候可以吃呀?”
“……”果真没听进去吧……
“要烤很久,不过表面上的肉熟了之后就可以把表面上的先吃掉。”
“原来不是把它全烤熟之后才能吃呀!”
她恍然大悟,以拳击掌,一副大彻大悟地模样。
“当然了。不然等全熟,得等得天都亮了。”
“哦哦。”她点着头,抓过一旁的野果在吃着,顿时酸得整个脸都皱起来了,“唔,好酸呢。”
见她苦着脸,吐出涩口又酸涩的果肉,有些幸灾乐祸地说着,“忘了告诉你了,野外的果实大多都不好吃。”
“说什么忘记了,你就是故意的,其实就想看我的笑话!”
她一语道破了对方的心思,无聊的将脑袋放在膝盖之上,静静地盯着表面已经烤出橙黄色脆皮的兔子。
肉尚且还没有熟,果子也不能吃,辛辛苦苦来回折腾一趟,她现在已经有一些饥饿了,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裹腹。
也没有力气再去折腾了,她厌厌地坐在地上,只觉得心力交瘁,一歇下来,也觉得有一些困乏了。
萧遥见她有些困乏的打着哈欠,便建议着说,“如若你实在是困乏,不如先歇一会儿,等会儿我再叫你。”
“不了不了,怎么好让你一个人看守着。”
她连忙摆着手,一动作起来,睡意便有一些消散,反倒有一些精神起来,问着,“萧遥,你可是外地来的?”
“……怎么这样问?”
他有一些愣住,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这样问。
“因为你行燕国的礼节时,有一些奇怪。”
也难怪她会看出来,这里的礼节和这里的人一样文绉绉的,叫他怪不舒服的。
“没错,我确实不是这里的人。我的家乡,比起这里,更加充满野性。一贯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不管你的手段如何,获胜者,就是赢家。”
“听起来很有意思。”她又打了个哈欠,继续追问着,“那你们家乡,有什么习俗吗?”
“自然有的,骷髅头在我们那里象征着权利,所以女方在为自己找一门亲事的时候,都会送上一串骷髅项链,如果男方家同意,就会送还一颗红豆状的玛瑙,如果不满意,就会将那手链退回去。换成是男方,也是一样的道理?只是,这样一来,失去了面子的一方,势必会找麻烦……”
他说着说着,摸了摸胸口处贴身放着的玉簪子,那上面的红色玛瑙之内藏着一颗红豆。
这是他母亲当时追求父亲的时候使的小心机,让他发现不了,便无法退回,时间一到便找上门去,要他负责。
只可以,一腔真情付诸东流,只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想到自己的母亲,他的神色冷了下来,扭头一看,黎苒已经进入了熟睡的状态。
凡尘篇 第六十三章
“你若是……”
他无意识地开口,说到一半又停顿住了,下意思地觉得不能够再细想下去。
萧遥站起身来,迎着火光,视线仔仔细细地一寸寸在心底描摹她的模样。
她合着眼休息,整个人安静下来,随意躺在草丛之中,便是一道美轮美奂的画卷。
而她一旦醒着,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吸引众人的注意力,她各个方面都不错,唯独这一点极其让人烦躁。
萧遥盯着她的睡颜看,发现她眼睫毛的弧度格外好看,一时有些迷离,慢慢靠近了她。
正在他想要更细致地观察的时候,他身侧突如其来地显现一个人影,那人恭敬畏惧地跪在地面,面容隐藏到了阴暗之中,压低着嘶哑的声音喊了一声,“四殿下。”
原来萧遥本人,其实是洛仲带上了人皮面具,特意来查看黎苒这边的情况的。
“你来作甚?”
被打断了接下来的行动,洛仲有些不悦地注视着他。
“殿下,圣女她失血过多,受不住刑罚,晕了过去……左使大人有些想将她送去疗伤。”
他根本不在意那个女人的死活,只想知道自己的东西在哪里。
萧遥,也就是洛仲,冷淡地继续问着,“东西问出来了吗?”
“尚未。”
他皱着眉头,眼底含着对红楪的厌烦,“那就继续用刑。”
本就对这个行为举止浪荡的女人无甚好感,此刻一听她负隅顽抗,更是厌弃她。
“可是……”她毕竟是尊贵的圣女。
看着自己的下属替红楪求情,让洛仲有些怒火中烧。
红楪若逝去,虽会让他行事麻烦些,却也并不能正真影响到他。
洛仲扭头看着黎苒安然的睡颜,莫名地有些暴躁起来,上前抓住这人的衣物将人从地面提起来,压制着自己体内沸腾的嗜血因子,压低着声音说,“我说了,继续!她要是死性不改,那就让她去死!”
“是……是!”
被他这样凶恶的模样吓住,那人畏惧地应答着,急忙返回了牢狱之中,叩首也顾不上。
洛仲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眼中凶光一闪而逝,连忙看向黎苒,见她依旧沉睡着,悬挂的心才落下。
他蹲坐到她面前,仔仔细细地将兔肉烤好切成片状,用干干净净的蕉叶装好,放到她醒来一眼就能够看到的地方。
完这一切后,天色也雾蒙蒙地亮起了,光芒已经掀开云层的时候,见她睫毛轻轻动着,他便在她睁眼醒来的前一秒便化为黑烟消散在她面前。
黎苒困惑地四处望了望,总觉得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有人凝视着她。此时已然见不到一丝人影,她疑心是自己的梦境使然,看了看眼前还在燃烧的火堆,估摸着人应当是刚走不久。
坐起身来,低头一看,就见到那嫩绿青翠的芭蕉叶上,放着已经切割好的兔肉。
黎苒见那色泽鲜艳,顿时有些口齿生津,拿起一块放到嘴里,细细品味着,饿着肚子一个晚上后,即使未放任何调料也觉得分外好吃。
她脱掉鞋子将白皙细嫩的小脚放到清清凉凉的河水中去,将食物放置到一旁能够方便自己拿起,捂着两腮,心满意足地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野兔肉,这些日子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果真是自己的努力猎取来的,吃起来就是分外美味。”
她莞尔而笑,坐在岸边石子上,踢着水玩,冰冰凉凉的河水轻柔地触摸着她,温温和和的。
……
等黎苒玩够之后,在岸边躺着晒了会儿太阳,阳光暖暖的,叫人懒洋洋得不想动。
可她知道自己戏水之后又这般躺在此地,定然是会生病的,便强打起精神,往丞相府走去。
尚未及门口,泽无见到她的身影,走进了一看她裙摆处被水浇湿了,更加紧张,自然而然地伸手放到她两边肩侧,焦灼地询问,“你去何处了?昨夜为何未归?”
黎苒尚未反应过来,便被钳制住,抬眼看着面前这个神经紧绷的男人,神思不定。
如若昨日未曾亲耳听闻他的一席话,她此刻恐怕还被瞒在鼓里,直到她毫无用处的时候再被一脚踢开。
虽然她不想将人想得那样坏,可此刻,还有什么能够解释他那番话呢?
“装模作样作甚?这里,已经没有需要你欺骗的人了。”
她忍不住嗤笑起来,漠视着他的关怀,心底冰凉透骨,无法自欺欺人。
“.…..”他看着她的眼底充满了赤红色的血色,不住地喘着气平息着自己的情绪,嘴角抽搐了几下后艰难地勾起,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说什么……”
“我知道了。”
她认定了他的爱全是伪装,快速地这么说着,注意到他想开口后,又继续迅速地说出,“昨晚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黎苒看着面前的人即使带着半边面具,也难掩他此刻扭曲痛苦的表情,他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她,想要开口解释,却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黎苒抬眼细细打量起自己日夜相对的恋人,只觉得心中悲凉,当信任变为怀疑,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变得那么虚伪,她继续问着,“你还要继续骗我吗?”
“我……”
他摇着头,牙关紧咬,不发一言,太阳穴的青筋凸起,死命地在忍耐着。
没有得到回应,黎苒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底如同往常一般感到心疼,自己的心脏也断断续续地抽痛起来,她的声音温温和和一如既往,却已心如死灰,“怎么?现在连骗我一句都不愿了吗?你为什么不解释!”
她眼眶之中弥漫着水汽,微微扬起下颚,不让眼中的泪珠掉落,不想再继续自作多情地丢人现眼,她低低沉沉地说着,“是我还做得不够好?还是你想要的太多?骗你自己爱我,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语气中充满了沉重,眼泪充溢了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她红着眼继续追问着,“你要的,我给了,你不要的,我也偷着给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既然要骗我!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为什么不骗我一辈子!”
泽无好似不甘承受一般,面色苍白下来,脚步虚晃,向后退了一步。
黎苒步步紧逼,跟着他走了一步,向着伸出手来,眼底弥漫着悲哀,她轻声细语如同情人之间的呢喃一般说着最为残忍的话,“你把我的心,还给我。”
凡尘篇 第六十四章
从他的鼻腔之中透出一声悲鸣,他看着黎苒的眸子,那里面的对着他时刻充盈着的爱意已然消失,再也难觅。
他机械着身躯,从衣襟口掏出一块红色锦囊,那里面,是他日日夜夜贴身爱护着的珍宝。
他将东西递给她,指尖都是冰冰凉的,面上没有了方才的痛楚,甚是冷淡地与她擦肩而过,朗声说着今日最后一句话。
“我欠你一个人情,我会还给你的,这东西,还给你。今日之后,我们便不要再见了。”
人情?何其可笑!她所有的爱意,对他而言,不过只值一个莫须有的人情!
“站住!”
她不甘心地叫住了他,捏着锦囊的力道几乎要将其捏碎了。
两人背立而站,昔日的亲昵化为今日的针锋相对。
她提着那锦囊,转身越过他,来到临近的宽阔的大河之畔,将它提起静静地看着。
它外边代表着平安的字眼深深刺痛了她的眼,当时跪在佛前乞求他平安的场景尚且还历历在目,如今却是沧海桑田,山河相移。
她抬起手,用力一抛,便将那物件扔到滔滔流淌着的河水之中,之间沉浮一阵以后便沉入河底再也不见。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淡淡地看着自己,心中却平静了下来,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如你所愿,从今往后,”他瞳孔扩张,静静地看着她的红唇一张一合,她平淡冷静的声音跃入耳中,“我们,两不相欠,再也不见。”
他捏紧了衣袖之内的手指,鼻腔蔓延着酸涩,连带着眼眶都有些难受起来。
他动了动唇,脑海中放空着,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哪儿了,只是依旧记挂着黎苒的解药,两眼无神地说着,“好。”
……
旭日初升,在一个狭窄的小巷之中尸横遍野,一直鲜血覆盖的手掌正穿过一人胸膛,那人尚还瞪大了眼,惊恐大张的嘴里不断吐着鲜血,手中的利刃也锵地一声落到了地面上,带着一声清脆的响声。
随即整个人便被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地面上,他身后之人嫌恶地蹲下,用死去之人下摆里衣的白色布料擦了擦手,自己身上的衣袍金芒四溢,紊乱不堪。
“我这可不是乱杀无辜,你给我按安宁点!”
他冲着空中呵斥了一声,身上的金色符文好似听懂了一般,晃动了几下,便安安分分地贴到他的衣物上去了。
慢悠悠地将手上大部分的血渍清理干净后,他这才站起身来,提起被自己扔到一旁的长刃,扭动了下脖子,“可算逮着这群宵小之辈了,也不枉我折腾这些时日。”
秉华眼中的红芒渐渐消退下来,虽一夜未眠,却依旧神采奕奕的。
他看着手上,依旧有些嫌弃,一个闪身便来到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水之畔,干净利落地脱掉衣裳,迈了进去,舒适地靠在岸边巨石旁边眯起了眼。
等到他洗漱干净,才起身,返回到了丞相府,然后轻车熟路地溜到黎苒卧房,见她额头贴着桌面,看上去像是在小憩。
他耐心地背靠在屋内的柱子上,看着她,等过了许久才意识到不对劲。
秉华挑起眉头向她走过去,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下,见她惊吓着抬头,眼眶红红,泪痕犹在,满脸都是倦色。
“你……”
他停顿下想继续说的话,略一联想起昨日所见,就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秉华落座到她身侧,从来未曾安慰过人的他有些不知所措,黎苒抹了把泪,面上挂上了笑意,几乎看不出先前的难过,“让你见笑了。”
他垂眸,有些不想看着她这副勉强的模样,“你大可不必如此。”
他继续缓声说着,“这里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幻梦,等你醒来,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浮云而已。”
“……”
黎苒侧过头去,看着桌面把玩着手里的杯子,轻声说着,“你说的话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可是,这里的一切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就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而你所说的一切,对我才是虚无缥缈的。”
她转头看着秉华对视过来的眼睛,粲然一笑,“不过,还是很感谢你能够真心实意待我。”
黎苒说着站起了身,久久未站立起来让她头脑有些晕胀,她挥手阻止了他想要上前来扶住她的动作,有些莞尔,“我歇一下就好,今日天气晴朗,正适合打猎,你可要一起?”
“自然的。”
“那我们好生比试比试,我想看看自己的箭法可有退步。”
她的眸中清澈,杏眼带着宛若麋鹿的干净,一笑起来万花齐绽,国色天香。
他任凭心中小鹿乱撞,眼睛恨不得黏着她,目送黎苒走出门口,有些想跟上去,抬脚却想起这凡世的规矩,又止住了步子,闪身跃到了屋檐上。
黎苒去到另一个库房之中取走自己才做好的新骑装,在临近的空客房内换好了衣物,迎面出来正碰上黎诺在院子中温书。
她瞄了眼这小子倒着捏到手里的书籍,从他身侧走过去,装作没有看到的模样,见此,他的脸色都整个黑下来了,气鼓鼓地喊了声,“姐姐!”
“呀,这不是诺儿吗?在此地看书呀,”她挑了挑眉头,见他面色都不好了,依旧忍着笑意继续逗弄着说,“那你好生温书,姐姐先出门去玩了。”
黎诺简直要被她气死了,他真是担心错了地方!看她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哪里像是有事了人!
果真就不该理她!
眼见着人就要被她气走了,黎苒连忙上前拉住他,凑上前去赔礼道歉,“好弟弟,别生气了,姐姐知道你就是担心我。”
话虽说得漂亮,可她脸上的得意实在是太过碍眼,黎诺眼角抽搐了两下,忍住心中想要打人的冲动。
黎苒凑上前来,眨着眼冲他笑着,这副顽劣的模样,倒是让他笑了出来,这下子,彻底不能和她生气了。
“要不要和姐姐一同去?”
见他面色松动,她趁机问着,去拽住他的手,撒娇着晃了晃,“去吧去吧~好不好嘛?不然姐姐一个人该多无聊呀~去嘛~”
他天真地信了自家姐姐的话,认为她现在是情场失意,会自己孤零零地一个人去。
等他换好了衣裳,走到门口一看,好家伙,一溜烟儿的人排得整整齐齐的。
他呆呆地看着自家姐姐领着个冷面俊俏的郎君走到身前来,迟钝僵硬地反应过来,自己又被骗了。
黎苒看着面前这小家伙一脸呆滞,捂嘴无声笑了下,“就等你一人了,我们出发吧。”
“姐姐。”
他喊了一声,死鱼眼地瞪着她,凄凄凉凉地笑了声,“你已经失去我的信任了。”
黎苒“噗”地笑出声,英姿飒爽地驾着马儿到了前面,黎诺连忙翻上马背,跟了上前。
看她这副样子,应当不劳他担心了。
黎诺咧着嘴面含笑意,跟了上去,“姐姐!你等等我!”
凡尘篇 第六十五章
到了猎场,才发现这里正在举办一场赛马比赛,一种青年才俊大家闺秀都坐在终点处热烈地猜测着有谁会拔得头筹。
人数如此多,最是容易误伤他人,看样子是不能尽性狩猎了。
“瞧我这记性,今日是十五,他们通常都在这里赛马!”
黎诺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晋城这个不成文的惯例,有些泄气。
“不怪你,他们也就夏至的时候来玩玩,我都快忘了这回事了。”
黎苒骑的马儿在原地踏步了几圈,她看着马场上正在准备道具,倒是有些跃跃欲试,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爽朗地笑着往那边走去,“看样子比赛还未开始,我们也去看看。”
见她无半分不开心,黎诺也连忙跟上,眼神飘到她身侧的男子身上,墨发随风而起,奢华的黑色长袍暗光流转,一看便知尊贵非凡。
品味倒是不错,不过人跟个木头桩子一样,冷着脸活似讨债来的,一步不离黎苒,这是她哪儿去招惹来的?
“珉生,可还有空缺呀?”
她牵着缰绳,轻车熟路地到一个清瘦男子面前,脸上露出两个酒窝,小虎牙都露在了外面,和他打着招呼。
“苒儿?你可真是难见,怎么最近都不来玩?”
他摇了摇扇子,清秀瘦削的脸颊上带着调笑,“你来的话,自然是有位置的,还是老位置?”
“好呀。”
她点了点头,长腿一挑,宛如在舞,衣袂轻扬,干净利落地从马上落下。
“看样子,还要等会儿才能入场?”
她对着刚向丫鬟吩咐完的珉生走去,笑嘻嘻地搭着他,“动作很快嘛。”
“您的事儿,哪儿敢耽误?我可怕你把家给我拆了,”李珉生手一放到她肩上,便感觉到了一道凶恶非常的视线扫了过来,笑吟吟地将手放下,摇着扇子,望向视线的主人,问着黎苒,“这位是?”
“是我一位朋友,名唤秉华。”
朋友?看样子不太像……
他明智地不再提,笑吟吟地冲他颔首,又去拍了拍黎诺的肩膀,“好小子,长得这样高大了。”
黎诺乖乖巧巧地叫了他一生,“珉生哥。”
和他说闹了一会儿,珉生见着黎苒和那煞神一样的男子讲话,偷偷问他,“我听说,苒儿和泽无那事……这个叫秉华的,不会是横刀夺爱吧?”
黎诺面色复杂地盯着面前这个长的斯斯文文衣冠楚楚的男人,实在是不能理解他怎么有的这八婆的毛病的。
“珉生哥,你这八卦的毛病还真是……”改不了了。
他翻了个白眼,挨了李珉生的扇子一下,捂着脑袋在他胁迫自己的视线下,还是乖乖地告诉他,“秉华公子和我姐不是那种关系,和泽无哥的那事,是因为他喜欢了别人。”
“哟……”
李珉生有点不可思议,展开扇子挡住了自己惊讶的脸,扇子背面用墨水写着大大的“珉”字,这把扇子还是黎苒送给他的墨宝呢。
他扭过头去看黎苒神色如常的表情,有些怜惜,更多的是好奇。
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去撬了这个小霸王的墙角?
这两人的感情,他可是眼看着变化的,平日里腻死个人,一段时日不见,说分就分?他才不信!
他看着秉华那张脸上露出的笑意,就觉得牙酸不已,腆着脸凑了上去,“苒儿啊……”
还未等他说完,一阵尖锐的笑意就穿了过来,定然一看,原来是右相之女,秦茹莲。
“黎苒,你也来了?”
上下扫视着黎苒,捏着手指抵在下巴上,本该含媚意的眼尾带着尖酸的刻薄,“真是没想到,你还能如此厚着颜面往外跑。”
黎苒看着她就像看跳梁小丑一般,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去理她,转身就想走。
她却是不依不挠的,挡在她面前继续说着,“我若是你,如此颜面全无,就会从那城楼之上跳下,以死谢罪!”
“那是你,与我何干?”
黎苒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被她挡住索性也就不走了,双手环绕看着她。
对右相的手段,她向来敬佩,实在是好奇那样有着大智慧的男人怎会生出如此一个莽撞的女儿。
“你!”秦茹莲有些憋气,看不惯她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眼波一转,正巧对上秉华如同看死人的眼神一般盯着她,心中一颤,越发对黎苒不满,想到了刚听说的事情,她又觉得解气,“黎苒,蹉跎岁月这么多年,感觉不好受吧?”
听她这么问着,黎苒有些僵硬了。
八卦的流传速度不知有多快,她心中既替自己难过,也为父亲弟弟替他承受这些本不该由他们承受的流言蜚语而愧疚。
秦茹莲见有效果,更是得意,心中对秉华的那一点畏惧也被高昂的自得压制了下去。
“我听说那小姑娘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妇,你堂堂一个世家之女竟然被比了下去,就不觉得颜面尽失吗?黎苒,你可真是失败!”
“秦茹莲!你住口!”
黎诺挣开被紧紧捏住的手腕,上前恨恨地推了她一掌,将黎苒护在身后,冲着她破口大骂,“你这女人怎地如此恶毒!你就如此喜欢讽刺别人?小心终有一日,你会落得比所有人都要凄惨的结局!”
“你!”
秦茹莲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又听得他这一席话,恼羞成怒,“左相府的教养还真是不堪,管教出来的女儿和儿子,没有一个是拿得出手的!”
“秦茹莲。”
黎苒喝止住她,看着她的眼神很是平静,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她对这种程度的辱骂,心中已经不会有半点波澜,“你说的终究只是流言,而流言,止于智者。”
秦茹莲更是怒火中烧,眼中冒出的凶光恨不得化为实质撕碎了她。
她继续说着,“我知你看我很是碍眼,对我而言是同样的。你敢和我比试一场吗?我赢了,你从此不再出现在我的眼前,你赢了,我离开晋城,如何?”
黎苒挑衅地冲她笑了笑,眼底满是讽刺,“你敢吗?”
秦茹莲被她的得意晃得头脑发热,恨不得掐死她,咬牙切齿地说着,“有何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