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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木素色     凡世断缘txt下载     凡世断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凡世篇 第六十六章

    毫无悬念的,秦茹莲就如同她料想的一般,应下了她的挑战。

    黎苒勾着唇角,转身向马厩走去,眼中一片沉寂。

    方才接近这里的时候,她就瞄见了秦茹莲奢华的马车,等到进入猎场里,见到设备完善的赛马道,方才临时起意。

    敌人若是利用好了,也是极有裨益的。

    她会好好挑选一匹足够强健的马儿,只要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做下手脚,届时趁机摔落下马,就可以不让人发觉地落败。

    此事,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她输给这个女人,就能名正言顺地从这里离开,并且丝毫不招惹皇帝的猜疑,只会引起他的怜悯。

    虽然此举虽会让她被众人耻笑,可是,为了父亲和弟弟的性命,此次,也只能输!

    胜败乃兵家常事,输赢都无妨,她最为在意的,也只有亲人的性命了。

    黎苒回想着燕皇的举止,一阵恶寒,每次见到他总是觉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可她,别无他法。

    她偏过头去,看着众人簇拥着的女子,她有着娇艳的容貌和富贵的家室,最为重要的,是她家的权势滔天。

    自从爹爹被皇上名为宠幸,实为囚禁地放置于宫中后,这右相便成为如今朝野之上只手遮天的人物,而左相,也只是一个挂名的存在了。

    她盯着看的眸光太过炽热,秦茹莲察觉到后望了过来,正巧与她对视,黎苒抬起下颚,咧了咧嘴,不屑地向她伸出一只小拇指,倒转向下。

    这是极具侮辱性的手势,让她如愿地从秦茹莲的眼中看到了熊熊燃起的火焰。

    “秦茹莲,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她呢喃着,从容地转身挑选着马儿,等秦茹莲挑选好后,她仍旧未能做出选择。

    秦茹莲讽刺地笑着,鼻腔中哼出一声,不屑地从她身侧走过,还不忘了嘲讽一句,“选这么久有什么用,我一定会让你滚出晋城的!”

    黎苒用眼尾扫了眼,瞅了眼她高傲自负的背影,有些无奈。

    看样子,此次结果会让她得意很久,在自己离开之前,应该会一直听到她四处得瑟的消息,耳朵可能会受些罪。

    “.……”

    一番挑拣之后,黎苒选了一匹棕色的马儿,它额头很特殊地有一个白色祥云状的图案,看着就像象征着祥瑞。

    当然,这不是她选择这匹马儿的原因,而是因为看见这马儿的脚蹬有些松动,若不仔细看还发觉不了。

    她牵着这马儿就到了赛场入口那儿去,途中正巧碰上了李珉生,他扇着扇子,看了看那马儿,有些奇怪,“这马也不健壮呀……她们是不是做了手脚?你去用我那匹常用的……”

    黎苒莞尔,拍了他肩膀一下,打断他的话,笑意盈盈地说,“不了,我是特意不挑特别壮的,免得她说我欺负她。”

    “欺负人这种事,也就她最为擅长了。”

    李珉生嘟囔了一句,不放心地继续问,“真不需要吗?我放那儿也没用,你骑骑不碍事的。”

    “真不用。”

    她越过他,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拉着马儿继续走着,眸中有些失落。

    这次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黎苒!”

    他冲着黎苒的背影喊了一句,烈日之下,他有些汗水粘住了发丝,表情格外认真,一字一句地保证着,“我会一直在的。”

    黎苒背立着他而站着,清风拂过,眼里强忍的酸涩蔓延着,眼眶中充盈了雾气。

    他定然是知道了……他知道,玉茹和芳华都死了,泽无…也走了。

    回晋城后她便有些疏远他,没想到,他还能如此一心一意地替她着想。

    此等情谊,无以为报!她只能祝他,一生顺遂,平安无忧!

    她努力扬了扬唇,却难过得实在是提不上去,抬手往后挥了挥,什么也没说,抬步向前走着,直到走远了才匆匆将泪痕擦去了。

    黎苒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幸的,或者说,她将身边所有人的死亡都归咎到了自己的身上,以至于她回到燕国后,一直不敢去与过去的好友再接触。

    她实在是怕极了,不愿意再看到身边至亲、挚友的死去,所以,即使是颜面丢尽,即使是狼狈离开,她也不敢再拿家人的性命来赌。

    她,输不起。

    黎苒走到赛马入口,提着马鞭挥舞了一下,活动着僵硬的四肢,无意间发现自己手腕青筋的地方颜色有些奇怪,好似有什么蠕动了一下,等她眨了眨眼,仔细看去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了。

    黎苒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身侧就有人来叫她去比赛了。

    她跟着走了过去,将此事暂且搁置脑后,继续思索等会儿该如何动作。

    翻身一跃而起,她轻松跨坐到马背上,一手握住了缰绳,任由哪儿踢着蹄子在原地踏步。

    秦茹莲身着贴身鲜艳招摇的骑装,身姿挺拔,下颚高傲地抬起,认真凝视着眼前的赛道。

    若说黎苒在她身上见到的最值得尊敬的闪光点,就是她对任何自己插手要做的事情都极为认真。

    她并不专注于比赛,眸光便一直在打量秦茹莲,那么火热的视线让被注视着的本人极为不舒服,她挑着眉,眸子净是不耐烦,“不准看我!”

    “佳人难觅,看看怎么了?”

    黎苒也不甘示弱地继续肆无忌惮上下扫视着,目光流连在她丰腴的娇躯上,看得秦茹莲气急。

    到底是个世家子弟,张了张嘴,只骂出个,“下流!”

    逗得黎苒咯咯笑出声来,简简单单束起的墨发柔顺光亮,在她纤细的腰际摇晃着让人心痒痒,英姿飒爽的风姿引得众人侧目。

    秦茹莲看呆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暗骂了句“狐狸精”,又开始挑衅她,“黎苒,你尽管用你那张狐媚相勾搭人,等会儿你就笑不出了,希望你的脸色别差到让我失望。”

    她哼了声,勒着缰绳走到黎苒前面,等在红绳之外。

    黎苒斜视着瞥了她一眼,心情良好并未受她影响,一想到未来的生活,便充满了期待。

    她勾着唇也骑马上前去了,与秦茹莲并肩而立着。

凡尘篇 第六十七章

    等一声哨响,两人相继驱马奔驰起来,黎苒选择的马儿本就比不上秦茹莲的宝马,自然落后了一步,却是被黎苒控制着不紧不慢地紧跟其后。

    秦茹莲的马技也就一般,却被众人吹捧惯了,又不喜欢练习,通常也只是胜在宝马的各项身体指数比别的普通马匹高罢了。

    黎苒一边观察着她,一边紧跟其后,眼看着又一个弯道出现,感觉到脚底脚蹬的轻微变化,知晓它已经开始松动,眼眸一眯,刻意使马鞭的力道增加,加快了前进速度速度,让脚蹬能够自然脱落,秦茹莲一见她加速,自然也不相让,脚下用力一蹬,和她并肩向前着。

    在这时刻,黎苒马儿的脚蹬顺利掉落,脚底一空,早有防范的她在马背上一击掌,乘着力道在半空中翻了个身,打算顺势落到地面上去。

    不料异相突生,秦茹莲马匹受惊地提起前蹄,凌于半空,马儿疯狂地开始撒野,在原地痛苦地嘶叫,不听使唤地剧烈跳跃起来。

    黎苒也顾不上别的,从半空落下的她,伸手将手掌撑在马鞍边缘,整个身体平行与地平面,在半空旋转了半圈,衣袂如花瓣般绽放,优雅稳当地落于马儿鞍上。她迅速地解下腰间的箭筒,举起背后挂着的弓,尖锐的箭头指向发狂的马儿。

    秦茹莲紧紧攥着马儿的脖子,手掌间娇嫩的肌肤早就被缰绳磨损得严重,正满头大汗地努力控制着,余光瞄见黎苒将箭头对向她,惊恐尖叫之余,不忘高声大喊着,“黎苒!你敢!你若是杀了我!我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

    黎苒眉心跳个不停,真心想打死这个聒噪又不识好人心的女人……

    她冷着脸一箭放了出去,不过半息,便深深插入那疯魔的马儿脑门正中,箭尾随着力道摆动着,马儿来不及反应便从伤口处鲜血四溢,直接倒在了地上,血液溅到张大了嘴惊恐望着她的秦茹莲脸上,她的尖叫声刺人耳膜,周围慌乱的众人急急忙忙围了过来,正巧见到了事情的经过……

    这可真是……有点尴尬了。

    秦大小姐的面子里子都掉得一干二净了。

    黎苒嗤笑了声,慢悠悠地牵着缰绳,走到赛场终点的红线处,在众人呆滞的眼神中轻松跨了过去,白皙修长的手指将红绸捏住翻转,放在手心上,猖狂嚣张地举起放到嘴边亲了下,讽刺地侧眼瞄着秦茹莲。

    “.…..”

    这个女人!真是,该死!

    秦茹莲心中再度涌上了愤怒,方才心中对她仅有的一点感激全部在这刺激下烟消云散。

    黎苒见她气冲冲地推开一个上前去扶她的小姑娘后,歪歪扭扭地跛着腿往外走的时候,不忘刺激她,冲她喊了声,“秦茹莲!记得以后有我的地方,你都不能踏足哦!不然会坏了我的兴致的!”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秦茹莲咬着牙恨恨地加快速度离开,心里诅咒着她,凶恶的眼神让她周围的女子鸦雀无声,不敢多言。

    在戏弄了秦茹莲后,黎苒的心情才稍微好上那么一点,在她上场时就悄无声息消失掉的秉华再度出现,她好奇地问了问,“可是又发现什么了?”

    “方才那女子马匹出问题的时候,这里有魔气波动。”

    “这么说来,果真是有人搞鬼。”

    她知晓了自己并未看错眼,方才真的有一丝红芒入了那马儿的脑海,紧接着它就开始痛苦地开始试图将身上的人甩出去。

    只是,那魔气入体的情况为何她能看见?

    黎苒摇了摇头,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便不想了,转过头去想这场比试的事。

    这场比试最后的获胜着是黎苒,如果她输了,便有了正当理由离开晋城,来人的目的,是阻止黎苒离开!

    秉华也在思考,并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说给了黎苒听,她若有所思地垂下了头。

    既然有魔入燕国,想来是必有所图,她在这场阴谋中的分量,至关重要,以至于有人时时刻刻盯着她,不让她离开。

    “看样子,我只能在这儿了。”

    她抬起眼,看着秉华,有些担忧地问,“你能送走我爹爹和诺儿吗?”

    “我……”

    他话尚未说完,将秦茹莲送走的李珉生返回了过来,面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一路跑着过来,喘着气还不忘告诉黎苒秦茹莲气得要死的那副狼狈相,“你今日可真是大快人心了!我估计那秦茹莲,能够气得半个月不出府,今日她也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见他乐不可支的模样,黎苒也没憋住笑出了声,方才的场景仅仅是想一想,也够她乐的,“够义气吧,让你看到她这么糗的样子。”

    “哈哈哈~”

    他连连点头,向她竖起了大拇指,捧腹笑了会儿才有些担忧起来,“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右相现在权侵朝野,你那边能撑得住吗?”

    “放心,不会有事的,好歹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

    “也是。”

    两人又唠了会儿,李珉生家中来了人叫他回去,他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和她告别,黎苒挥了挥手,目送他远去,有些自嘲地勾起唇,对身侧的秉华说着,“本想态度恶劣些让他以后不要靠近我,却还是没能说出去,这个时候,谁与我亲近谁倒霉,我还真是优柔寡断。”

    “何必赶他离开你?我能看得出,他是你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

    “就是因为重要,才要避开,谁知什么时候会牵连到他。”

    看着黎苒神色厌厌的往府中走去,他又想起今日她提出请求时惴惴不安的模样,走了上前,与她并肩而行着,“我会帮你送走他们的。”

    黎苒扭过头去看他,欣喜之余有些担忧,“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我之前查看过,他们两人都是你命中之星,注定会影响你的命运,所以按理来说,我是不能对他们做任何举动的,不过,”他凝视着黎苒,斟酌着话语,“我可以帮你的事,就一定要帮你。”

凡尘篇 第六十八章

    黎苒闻言停下了脚步,看着他脸上满是温情,“一直以来,都没有和你说过,我真的很感谢你,谢谢你一直陪伴在我身边,还能接受我这种会让你为难的请求。”

    她郑重地向他鞠了一躬,秉华连忙将她扶起来,却瞥见她眼底的晶莹,顿时呆滞在了原地。

    “这段时间,我失去了太多,实在是有些不安,如果没有你,我或许更本就不会有勇气继续面对接下来的一切,你的陪伴对于我而言,是非常温暖的存在,所以请你,一定要接受我这一拜。”

    她说着,再次向他鞠了下去,长发垂地,无比虔诚,“愿在这世间,许你一生安乐。”

    直到夜里,秉华还心脏砰砰跳个不停,这种新奇的感受让他有些无措,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不断充盈着心房。

    “爹爹,我送你离开此处,很快,我和诺儿就会来寻你的。”

    轻缓温柔的声音响起,黎苒拿着收拾好细软的包袱递给沉睡中的左相,看着他的睡颜,眼里尽是不舍,上前跪在床榻前拥抱了他一会儿,低声说着,“爹爹,你一定要好生活着,请原谅女儿的擅作主张。”

    待她起身,秉华才上前去将那华发丛生的长者扶起背到身上,看着黎苒眼中含着千言万语。

    “秉华,之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请你一定要好好将我父亲安顿好。”

    她收敛起所有的负面情绪来,看着秉华的眼里尽是信任。

    “嗯。”一定不负所托。

    他点了点头,冲她笑了笑,金光绕着他周身形成一圈又一圈的环形光芒,眨眼的功夫,人影便消失在原地。

    等安顿好了一切,黎苒转身,推开门后,正对上黎诺流着眼泪在哭鼻子。

    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出现吓得愣了下神,看着他用衣袖抹着眼泪,委屈巴巴的模样,急忙将人拉进了屋,问道,“你什么时候来这儿的?”

    “我……嗝。”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

    黎苒见他哭得居然打起嗝来,有些无奈,抚着他的后背,接了杯茶水递给他,“先喝口水。”

    “呜~姐姐!嗝。”

    黎苒一走进,坐在凳子上的他就抱着她的腰不撒手,她有点无奈,顺手揉了揉他头上的杂毛,叹息着,“你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哭什么?”

    “我们家……嗝……是不是出事了?”

    他一边打着嗝,一边不顺畅地问着。

    “……得亏你居然还知道!”

    黎苒敲了敲他脑袋,简直被他的榆木脑袋气懵了,看他一副哭包的模样更是来气,忍不住又给他脑袋上来了一下,“你真是被爹爹宠坏了,整日就知道玩闹,也不做些正事,现在倒好,居然连这点儿危机都意识不到!”

    黎诺倒是任由她骂着,绝不还口,当然,也绝不松手,紧紧抱着她就没撒手过。

    黎苒火也出了,气也消了,心情倒也不算糟糕,看着他跟个鸵鸟一样装作听不见的样子有些好笑,摸着他头顶的发旋有些伤感,说着,“这事其实也不能怪你,母亲走得早,你生出来后就没怎么见过她。你是母亲拼了性命生下来的,父亲自然舍不得打你骂你……”

    说道这里,她脑海中浮现出母亲倒在病床上满是鲜血的模样,闭了闭眼,试图驱赶走脑海中的幻想,她叹息着声音有些哽咽,“父亲若是清新的,定然是会让你先走的,可为人子女的,怎么可以将父亲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她拍了拍黎诺的手,示意他松开,这才蹲下身来注视着两眼含泪的黎诺,“抱歉了,让你留在这里陪着姐姐。你放心,姐姐一定会,好生护着你的。”

    “姐姐。”

    他喊了一声,涕泗横流着扑倒她怀中,这才意识到了身边环伺着豺狼虎豹,一刻松懈不得。

    “我也会好好保护姐姐的!”

    他哭喊着,声音沙哑,意志坚定。

    “我相信你。”

    她将人搂抱得更紧,在这狂风暴雨来临的前夕,这世间,也唯独只有眼前这一个血脉相衔的亲人可以值得信任了。

    “我一定会让你平平安安的。”

    她默默地发誓着,牵着胞弟的手,将他面上的泪痕擦得一干二净,认真地注视着他,“听好了,接下来,每日我都会来你房中,教你这世间的阴暗,你一定要牢牢谨记,铭记于心。”

    接下来的日子,她会教导他所有,让他了解到这世间所有的阴谋诡计是防不胜防的,只求他能在她或许不存在的将来,能够尽力活下去。

    在这之后,黎诺也知道不出去到处乱惹祸,整日里乖乖巧巧地呆在院落中练武。

    他这人,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让他读书对他而言简直生不如死,索性黎苒也不想他加官进爵,不愿他再沾染这官场的是非,便让他看些兵法,以及与策论之类的书籍,只求他自保即可。

    没想到他一看倒上瘾了,还挺感兴趣的。

    黎苒这些时日就在家中陪他,为他做些饭菜,等着即将来临的黑夜。

    她手里握着一本怪谈,扭头望向窗外阴沉下来的乌云,睫毛轻轻煽动,琉璃色的星眸中盛满了哀痛。

    她,有一些思念,那个无情的男人,有一些想念,那梨花糕的香甜。

    可是,再也不会有了。

    她感觉风吹得身上泛起了凉意,便站起身来,将窗户关上了,与外界的风风雨雨阻断开来。

    ……

    “你说好给我解药的!我都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

    泽无几次进宫均被阻拦了下来,他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升起,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又被燕皇召进了宫殿。

    此刻他一听见不能拿得黎苒的解药,更是怒火中烧,手握到腰间的刀柄上。

    燕皇只是百无聊赖地躺坐在龙椅上,看着他的表情面上古怪地显出满意的神色来。

    “你有证据吗?谁会为你做主呢?”

    “你!”

    从始至终,他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他知道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更加地不甘心!

    泽无猝不及防地以极快的迅速地窜到了燕皇的身侧,在他方才露出惊讶的表情时,已然拔出了锋利至极的长剑,挥舞着向他的脑袋砍了过去!

凡尘篇 第六十九章

    在他极快的速度下,剑身都响起些许细微的嗡鸣,锐利的刀光向着他迎面而去。

    在燕皇的注视下,剑刃的寒光愈加冰凉,逐渐靠近了他的脖子,燕皇甚至感受到些许武器入体的冰凉。

    燕皇眨了眨眼,方才距离自己不过半尺险些取了他性命的刀影被弹到一侧,先前冰冷凝视着要杀了他的泽无已经被人掀翻了出去。

    就在要得手的时候,对燕皇心灰意冷的泽无被突然出现的一掌掀开,来不及多想,迅速双臂扩开,脚尖点地,在这股力道的冲击下,一连倒退了不少距离。

    他抬眼一看,心中一紧,在密室中所见过的那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燕皇是身侧,望着他的眸阴森恐怖。

    泽无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渍,冲他呲了呲牙,本就筋脉尽断的手掌握住剑柄的一端开始有些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那人见状,眯起了眼眸,若有所思地出声,“看样子,你身上可有不得了的秘密。”

    泽无心中自然也明白这不太正常,所以平日里都有所伪装,见他注意到自己的手腕,警惕地看着那人,忍着怒意说,“与你何干!”

    寻常人被挑断了手筋,无论如何也无法康复,想要正常地握住一样重物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泽无却能如此快速地挥剑,虽只有片刻的功夫,也足以证明,他手上受伤的地方,在逐渐恢复……

    洛仲看着他脸上诡异的黑纹,更觉怪异,总觉得在那条纹之下有魔气滋生,让他心生亲近,又蔓延着极其危险的气息,让他不安,不觉控制起尖锐的暗器,闪着寒光的冷武器凭空漂浮到了半空中,对准了泽无的心房。

    他凝神注视着这人,想要先下手为强处理掉他。

    泽无察觉到空气中似有若无的杀戮之气,那是他最为熟悉的杀意,毫不怯弱地费力将剑举起来对准了两人,即使处于劣势也就不愿落于下风。

    他越过那面具人看向了其身后看好戏的燕皇,眉眼有了悲哀,放弃般笃定地说着,“燕国有你这样的皇帝,注定不会长久了。”只是可怜他那些为国捐躯的兄弟们!

    这诡异的面具人,分明就是异域之人,他一直以来所效忠的皇,在边疆的战士抛头颅洒热血抗战的时候,却在后方与敌人为伍,意图残害忠良!

    可怜!可悲!可叹!

    燕皇不说话,他并不在意泽无所说的话,对他而言,酒池肉林才是人生佳事,折磨人心获得享受,才是他最为关心的。

    他见泽无注视着自己,便冲他举起了酒杯,冲着泽无一扬下颚,满不在乎地笑着饮下了佳酿。

    在同一时间,洛仲也将暗器放了出去,泽无挥剑一挡,来来回回间,刀刃脱手落地,洛仲趁着他疼痛而露出破绽的一瞬,在原地消失,又突然出现到了他的身后,在他猝不及防间,一剑插进了泽无的腹中,这才终于制服了他。

    洛仲冷淡地将剑拔出,斜视他的眼中带着隐藏在深渊的憎恶,见人踉跄了几步摔倒在地的惨象,面上神色不明,脑海中不禁想起了黎苒痛苦含泪的神情,以及他曾化为猫身所见到她信任安心的眼神,他擦拭剑身的手指动了动,抬头看了眼流血在地、哑声嘶鸣的泽无,还是走上前了一步。

    在靠近了泽无后,他看着流血不止的泽无蹲下了身,就在那一刹那,危机乍起,他急忙侧过脑袋,反身一躲,耳畔的发丝断裂,掉在了地上。

    洛仲回过头去看着试图偷袭他的泽无,那险些割下他头颅的匕首插在地面上摇摆着,足见使用者力道之大。

    他心中恼恨,再次上前右手一挥,用锋利的刀剑再次将他手脚的经络挑断,痛得泽无蜷缩在了一起,满头冷汗,眼中带着血丝凶狠地瞪着洛仲,倔强着不肯出声。

    “你和那个女人完婚吧。”

    洛仲再次蹲下身去,鬼使神差地冲他说出这句话,等回过身来,说服自己这是为了让黎苒伤心欲绝,又继续冲冷眼看着他的泽无说,“你去娶亲,我把黎苒的解药给你。”

    说着,他从衣襟处拿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放着几颗艳红色的药丸。

    洛仲为取得他的信任,继续说着,“你可以回去试试我有没有骗你,把这些给她吃下后,她手腕的淤青就会消失,随后,你会看到她手腕上细细的红色血管浮现着,不细细看是看不到的。”

    他说着,注意到泽无的眼中出现光亮,目光眨都不眨地盯着那个瓷瓶,便索性手腕一扬,将瓶子扔到地面滚动着到他身旁。

    泽无半信半疑,还是急忙将瓷瓶捏到手心中,舔了舔干涸的唇角,长时间失血使得他有些头晕目眩,他勉力抬眸望着洛仲,问,“一共有多少药?吃完了她是不是就能够解毒?”

    洛仲轻笑,眸中却无半丝情绪,他说,“等你娶了那个别人,我就把剩下的都给你。”

    见他耷拉着胳膊,强撑着爬起身来,继续蛊惑着说,“吃完了,她就解毒了。”

    泽无对此保持怀疑的态度,却想要试一试,他攀附着宫殿的柱子,强撑的身体虚弱不已,他看着那男人诡异之极的面具,心里很不舒服,皱着眉头不发一言,步伐踉跄着用往外走去。

    这东西得先让人检验一下才行......

    他胡乱思考着,脚下的步子走得东倒西歪,本身所负重伤的躯壳实在无力承受,眼前一黑便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自己被喂了什么东西,体力开始渐渐恢复,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你那东西,真有解药?”

    燕皇轻笑出声,依旧坐在皇椅上看着这出好戏,见他将药物喂给泽无,才半信半疑地问出声。

    洛仲嗤笑出声,让人将泽无送回府,且注意不要声张之后,转身看着他,垂下了睫毛,讽刺地笑着,“自然是,无。”

    燕皇听闻大笑出声,声音洪亮得宫人皆有所闻,他无不恶意地说着,“如此,甚好。”

    洛仲转身背对着他,眼里露出轻视的神情来。

    大燕再如何繁盛,也是时候到头了。

    他暗自想着,轻轻嗤笑了一声,在他面前化为烟雾消失不见。

凡尘篇 第七十章

    洛仲一路踏着风到了将军府上,眯眼瞧了瞧,未曾见到左相,只见姐弟两人坐在花园之内的凉亭中,黎诺站立走动着,正摇头晃脑地背诵着,黎苒则闲适地吃着糕点,是不是瞅一眼黎诺,若两人刚好对视上,黎苒还会笑眯眯地喂他一块糕点。

    他隐身于树荫之内,看着两人其乐融融的相处,有些犹豫起来。

    绿萝的身形从他身侧显现出来,她低垂着头跪在他面前,等候着吩咐。

    洛仲垂下眸来,不去看那一抹纤细的身影,冷硬着声说,“你去找黎诺的好友来,设法让他把这个吃下去。”

    绿萝接了过去,看到是玉石花粉,有些愣住,不由地抬头注视自家主上。

    洛仲发觉她的目光,不冷不淡地望了过去,询问,“怎么?”

    “殿下……”

    她垂下头去,以卑微的姿态彰显着自己的忠心,慢吞吞地在内心抉择着,最终一咬牙,说道,“殿下,您或许还没有意识到……您对黎苒姑娘,是有恋慕之心的。”

    她话音刚落,眼前便扬起极大的力量将她掀飞砸到了墙上,即刻便喷出一口鲜血溅到了尘土四溢的地面。

    一落下接触到了地面,她急忙跪伏在地面上,血渍也来不及差,惶恐地爬到他脚下战栗着,不敢再言语,只听得后脑勺上方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

    良久,他才控制住自己忍不住抖动的手指,眼中紧缩的瞳孔也恢复了原状,他抬眼望着远处正笑意盎然的黎苒,竟有一种想要走上前去的冲动。

    他一脚将脚边人踢飞,不顾她挣扎着惶恐不安却又眷恋的眼神,消失在了原地,只余下一句,“按我的吩咐去做,别管你不该插手的事。”

    极为冷淡的话语,却在他尚不自觉的时候带上了魔气,这份力量的压制让她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跪在地上半响起不了身。

    即使被伤成这样,她也依旧无半分的怨恨,只是满心无奈,担忧着他未来会对此懊悔。

    只是,那个时候,恐怕没有让他后退的余地了……

    燕国这边筹备得差不多后,洛仲又想起异域之内关押着的红楪,心中不虞。

    两地相隔甚远,传讯也需些时日,毕竟他与魔签订了契约化身为魔才能使用这种神奇的力量,他的手下也只是在他的许可之下接受的力量,与他不能相比,在距离如此遥远的两地自然不能轻易穿梭,制作穿梭隧道又即耗费时间与魔力,他一时半会儿还收不到那边的消息。

    此刻他心中烦躁,被绿萝的话激得身体中的魔力不受控制,在他体内有些沸腾起来。

    洛仲便直接往异域的方向去了,打算去牢狱中看看。

    此刻的红楪已经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仅仅还吊着一口气虚弱地被扔到了潮湿泛着臭味的地下监狱之内。

    洛仲让手下将门打开,走了进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半死不活的狼狈样,眼尾微微挑起,问着监狱长,“她可招了?”

    “殿下,圣女实在是硬骨头,这里的刑具都好生享用了一遍也硬生生熬住了,死活不肯说出那物件的下落。”

    监狱长搓着手,额头冒着冷汗,小眼睛紧张地瞅着他,畏惧之色尽在脸上。

    洛仲看了他一眼,更是烦闷,冲他挥了挥手,“下去。”

    “哎。”

    他应了声,瞄了眼侧眼望过来的圣女,她那脸庞上净是粘腻干涸的血液淌过的痕迹。

    洛仲见他看着红楪愣神,眉头拢起,很是不耐烦地说着,“怎么,你想在这儿陪着她?”

    “不了,不了。”

    他也反应过来,讪讪地连连摆手,低着头急忙出了监狱。

    洛仲见人走了这才稍微舒心点了,踏着脚底的稻草走到她身边,与她对视着,阴冷不虞,“怎么,这么多苦头,还没吃够么?”

    他拽着红楪的头发将人提起,到与自己视线相平行的地方,勾着唇说,“没想到圣女还是个这么固执的人,你是非要逼我好好教训你是么?”

    他拽着红楪的头发将人提起,到与自己视线相平行的地方,勾着唇说,“没想到圣女还是个这么固执的人,你是非要逼我好好教训你是么?”

    红楪吃痛,忍不住撑起满是伤痕的躯体以减少头皮处的刺痛,伤口一经用力,便疼得不行,她浑身的肌肉都不堪忍受地战栗起来,眸色中却并无惧色,微微一笑,依旧是那番媚眼如丝的模样,她挑衅着高傲地抬着眼说着,“四殿下这话说的,可真是有些可笑了,我不是已经受到了您的教训?”

    “好好好,果真是好样的。”

    洛仲笑出了声,眸底却全是灰暗,冷声说着,“看样子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站起身来,不再打算与她周旋,圣女对于异域来说,还是至关重要的人物,外面寻她的人已经闹得人仰马翻了,为今之计,也只能让她这个圣女的名号,换一个人来当了。

    洛仲冷面走了出去,迎面遇上方才那个监狱长,他低头哈腰地将洛仲送出去,见人走远了,这才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谨慎地四处看了看,发现四下无人,便急忙紧闭上了牢狱入口。

    他急忙原路返回,见到匍匐在地尚有气息的红楪,急忙掏出钥匙将门打开,上前去到了杯干净的水,把人扶起来喂了进去。

    红楪虚弱地睁开了眼看着面前这个陌生面庞,虽是肥头大耳的模样,却隐隐带着熟悉。

    反正她也无力防抗,索性睁眼瞅着他,仔仔细细地观察着。

    等到监狱长一手扶着人,一手吃力地将杯子放到桌上后,回过头来就正好撞见她细细打量的眼神,那多情的凤眸中带着似有若无的困惑。

    他咽了口口水,觉得手掌之下的肌肤灼热非常,顿时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见到如此令她熟悉的反应,红楪挑了挑眉,眼中也观察到了他脖颈处非常难以发现的细线,冲他轻声喊了声,“子房?”

凡尘篇 第七十一章

    “圣女,我来救你了。”

    他这么说着,本来肥肉纵横显得格外丑恶的脸上,奇异地显现出与其不符的温柔眷恋。

    红楪出了声,许是岔气,接着又不住地咳嗽起来,害得子房慌张地将她背到了身上,急急忙忙地想带她出去寻个大夫。

    红楪却是虚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这副紧张的神情有些无奈,子房感觉到她的动静,立刻就停下脚步来,扭头想要去看她,视野所及,却只能看到她垂下搭在他肩头的墨发,映在那亚麻色的衣上,显得格外触动人心。

    “你先把身上那些东西取下来,不然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如何能跑得掉?”

    红楪一边说着,一边咳嗽着,方才挣裂的伤口隐隐作痛。

    听着她那比寻常衰弱许多的声音,他忍不住悲伤地苦着脸,却又极为乖巧地动作着,轻柔地将人放下,麻利地又将人抱起放在较为干净的地面上。

    他不敢多去看她一眼,背对着她迅速将身上的各种填充物取下来。

    脑海中回想起了方才她那般狼狈衰弱的模样,这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想起那尸横遍野的荒野,那芦苇丛之中所发生的一切......

    他忍不住红了眼,晃了晃头,将所有繁杂的思绪甩开,苦涩地垂下眸,走到她身前将人再度背到后背。

    红楪顺从地将胳膊伸到他脖子上,柔弱无骨地挂着,发丝与他相互缠绕,气氛显得格外缠绵、温情。

    她轻声说着话,温热的气息扑到他的后颈,“你这般模样作甚?受到刑罚的可是我。”

    显然是方才见到了他的神色。

    “……”

    他无声抿着唇,情绪低落,说了一句,“抱歉。”

    红楪将脸整个埋入他宽厚的背后中,声音不甚清晰地说着,“为何道歉?方才可是你救我出来的,真要说,也应当是我道谢才是。”

    子房依旧是一脸愧疚,他脚下飞速向前奔跑着,背着红楪一路躲躲藏藏,两人越发靠近城门的所在。

    “如果我的武功再好一些,如果我当日能够跟着你,如果我能够再早一步…!那么……你今日就不会如此了。”

    他如此说着,在城门之外的旷野上,停下了脚步,注视着面前的男人,表情严肃下来。

    那人像是恭候着他们多时了,子房一停下脚,他便转过了身来,一袭紫色长袍轻轻摆动着下摆。

    他勾起唇角,阴冷的视线扫了过来,不咸不淡地问候着,“在此恭候圣女,已久了。”

    在他身侧,浮现出数个黑影,他们的实体逐步显现出来。

    子房退了一步,喘了口气,将背后的红楪放下来,扶着她有些站立不稳的身影,站到她身前挡住了对面人的视线,眸中的深情再也无法掩饰,破釜沉舟又满含爱意地注视着她,“圣女,你一定要活下去。”

    “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年华,所以,一定要珍惜你这条来之不易的性命。”

    他的嗓音莫名地含着魔力,让人不由地充盈着信任。

    红楪的瞳孔扩张,震惊地看着他,在这一瞬间,很多年前的那个人郑重地在她耳边说的话与此刻相重叠起来,她张口想问些什么。

    下一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掌拍向她,随着他的动作,地面表层显出一个个活动起来的凹凸,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迅速地聚齐起来,带着尘土从地上一拥而上,围绕着红楪周身形成一个巨大坚硬的茧状物,旋转着带着人再次钻进了地底。

    红楪只能眼看着面前这人的面貌在眼前消失掉,她伸出手去,眼前却暗了下来,周围的一切都消失在了她眼前,黑暗之中只能听见窸窸窣窣虫子攀爬的动静。

    洛仲眼睁睁见着人在面前被带走,暴虐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士兵便齐齐冲了上去。

    子房看着一拥而上的人群,面色无惧,这一幕和多年之前相似极了,让他不禁回忆起与红楪初见时的情景。

    那时候,异族内乱,四处人仰马翻,而子房不耐烦继续做他那个商人之子,一心只想闯荡江湖,一路逍遥自在着到了异域边境。

    由于初次走江湖,没有丝毫经验,被人骗走了银两,又进入了异域附近的沙漠之中,走得奄奄一息才挣扎着爬了出来,有气无力地躺在一间破败的屋舍之前,被那里住着的一个孩子拖了回去。

    被喂了水后,方才醒来,却见一屋子明亮好奇的眼睛注视着他,正在灌水的他呛得不行,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待他咳嗽一阵之后,才恢复过来,被粘过来的小孩问东问西。

    “哥哥,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是呀,我从庆国那边来的。”

    子房看着凑过来的孩子衣物上净是补丁,干干净净的脸颊却是瘦骨嶙峋的模样,他咧嘴笑着回答着。

    “庆国?那边很大吗?”

    “呃……一般大吧。”

    他挠了挠脑袋,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向他形容。

    “哥哥,哥哥,那边的人都像你这般穿着么?”

    另一个孩子问着,他转过头去,继续笑弯了眼说着,“是呀。”

    “哥哥,那你们不会很热吗?为何不像我们这样清凉呢?”

    又一个孩子的声音响起,子房试图扭过头去看看人在哪儿,没想到咔嚓一声扭到了脖子,顿时惨叫声响起。

    于是,再次弄得人仰马翻,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响起。

    等到他被摆脱着去寻找他们的姐姐的时候,他无奈地立在门口点着头,向他们做着承诺,“好,好,好,我已经记住了,找你们姐姐是吧?”

    “那,哥哥,你再给我们形容一下姐姐的模样,我们考考你有没有记住。”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孩子领着一众萝卜头站在台阶上望着他。

    子房一向对这么乖巧可爱的孩子没辙,看着众人期待的眼睛齐刷刷地望着他,不由地叹了口气,认命地重复起来,“穿着红色开叉长裙,手腕系着一根红色绸带,长发及腰,特别好看……”

    他停顿了下,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一拍手,笑眯眯地补充道,“名字叫,红楪,可否正确?”

凡尘篇 第七十二章

    “是的。”

    “是的!”

    ……

    大家一齐往他面前凑着,子房都忍不住抽着眼角,惊惧交加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么多小孩凑到一起说话可真是响亮,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吵得脑袋嗡嗡作响,实在是有活力过头了。

    过了好一会儿,子房终于挥着手和他们道别后,转身松了口气,信步往军队驻扎的方向走了去。

    听闻那叫红楪的女子对蛊虫甚是敏锐,便时常在军队里替军医寻蛊虫换取些钱财,以养活这一屋子孩子。

    听得这话,子房有些敬佩起这位名叫红楪的女子。在这人人自顾不暇的乱世,能如此尽心尽力地照顾一干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真的是很不容易的。

    他一路思考着等会儿还如何告与她,一边心不在焉地甩着腰间空空如也的酒壶。

    最后,他郁闷地将葫芦扔到了路边,再四处摸了摸,也只寻到一个引蛊的花粉袋。

    本想寻些吃的,这身上可真是一清二白,一点儿吃食都没有留下了。

    他意识到这点后,整个人都失落了下来,垂头丧气地穿梭在绿洲之内的树林中。

    听那帮小孩子说,那军营就在这树林之外不远处。子房提起了点精神,想起孩子们描述的即将见到的美人便神采奕奕起来,也不知那女子究竟是何模样?

    正胡乱想着,他突然听得一阵奇怪的笑声,不由得停了下来,细细聆听起来。

    在只闻虫鸣的寂静之中,不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喘息声以及嘲弄的污言秽语……

    子房瞬间脸色就青了,对这些人在野外乱搞的行为实在是不能忍受,嫌弃地就想马上走开。

    等他急促地走了几步之后,突然意识到了古怪之处——为何只听闻了众多男人的声音而无半丝女子的呻吟?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心下有了不好的猜测。

    莫非那女子是被迫……

    子房当机立断地转身,却又在原地踌躇起来,伸手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将自己仅有的花粉捏到了手中,便咬着牙,偷偷摸摸往声音的来源处潜了过去。

    临近了,他便匍匐了下去,攀爬到了适当的距离,这才发现原来这下面还有比较低矮的一片土地。

    子房轻手轻脚地拨开杂草,透过稀疏的空隙望了过去,顿时如一盆冷水迎头浇下,浑身拔凉。

    一位女子被麻绳捆绑嘴,娇弱的四肢被许多男人握住控制住,身上衣衫解开,除了仅仅只是套在胳膊上的之外,其余皆被胡乱扔到一旁,裸露在外的肌肤任人肆意揉搓着,一片闹哄哄而充满恶意的声音围绕着她。

    而她本人只是呆滞地睁着眼,发丝凌乱,身躯随着他人的力道摇晃着,满脸麻木。

    可想而知,这样的场景持续了一段时间。

    子房握紧了拳头,恨恨地咬着,怒火滔天。

    如此欺辱一个弱女子,这些畜牲,今世真是妄为人!

    他眼角瞥见她手腕上还牢牢系上的红绸,瞳孔扩大,眸子带上了痛意。

    他不禁回想起那些孩子亮晶晶的瞳孔,心中替红楪和那些孩子愤愤不平着。

    不再有丝毫的犹豫,趁着风起的时候,他便将花粉撒了出去,随后焦急地开始等待起来。

    他抬头看了眼,红楪已经满面倦色,麻木不仁的眼已经闭上了,而那些畜牲却还在继续着自己的兽行。

    不得已,他将一块石头扔向了一个方向,那些人果真注意到了,却并不太想去查看。

    其中一人拉了拉裤子,在众人的催促下,骂骂咧咧地往个方向走了过去。

    见这些人又开始想要继续方才的行为,子房实在无法忍受站了起来,欲往那些人的方向走去。

    哪知下一刻,他的花粉就开始发挥了作用,尚未等他行动,便从地面爬出,攀爬着成群结队地在他们惊恐的喊叫中爬上了他们的躯体,开始撕咬起血肉来。

    子房看着他们哭天抢地、屁滚尿流的模样,有些不忍,却也不后悔自己的行为。

    他急忙从上方的草虫跳下,捡起扔到一旁的衣物将红楪盖到身上。

    等他忙完,转身看着被咬得翻着白眼痛苦的人,叹息了一下,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刃,一刀又一刀地将毫无反抗之力、痛哭流涕着求饶的人的性命屠割掉。

    另一扑打着身上小虫的男人从林中钻了出来,骂骂咧咧地打着这些咬人特别疼痛的蛊,一扭头正对上子房挥刀,毫不留情斩杀掉挣扎着的男人的场景,顿时汗毛竖立,紧张地扫了一圈血染大地的状况,转身就跑。

    然而,已经晚了。

    子房并不去追赶他,只是怜悯地看着他被蛊虫包裹、吞噬,最后化为白骨。

    他转身将依旧沉沉晕过去的红楪抱起,惊叹于她体重如轻,愈发怜惜她今日所遇非人,轻柔的目光注视着她,将人带到小溪旁便,正巧是他方才过来的位置,便又将之前丢弃的葫芦捡起来,接了些清水,为她擦拭干净面庞。

    想着等会儿就不要告诉红楪是自己救了她,不然,一个姑娘家遇到此事,实在是难堪。

    他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碰巧在这里捡到了她。

    打定主意后,他愈发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可行的,往后便一直未言语过今日之事。

    可他不知的是,在他转身对着她的时候,红楪模模糊糊地睁眼过,瞳孔之内印出他一刀插入另一企图逃走之人的后背,那飒爽的英姿让她麻木绝望的眸子中注入了一道温柔的光芒。

    待她再次陷入昏迷之中后,又在耳边听到了他温声细语着鼓励她活下去的话语。

    她低烧着,额头滚烫,嘴里弥漫着畏惧的尖叫,却感受到那人宽厚的手心仅仅包裹住她攥着不放的拳头,这份触摸让她暂缓了内心的恐惧与阴暗,陷入了更深的睡意中去。

    可当她满怀眷恋地睁眼时,面上这个青年却告诉她,只是在溪边捡到的她。

    红楪的面色苍白,心里沉了下去,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中。

    她从阴影中走不出来了……除非......除非能找到那个男人!

凡尘篇 第七十三章

    子房的蛊虫并不能离实施蛊术之人太远的距离,因此只是将红楪隐匿到了一处地界,如潮水一般的蛊虫便从她身上退了下来。

    红楪从小就与它们为伴,虫子趴在身上倒让她觉得亲切万分,并未有丝毫不适。

    她眼看着它们退至一半时,突然全身僵硬,窸窸窣窣的脆响响起,它们都在瞬息间无了生息,垂直着落到了地面,虫身蜷缩在一起,宛如撒了一地的黑豆。

    红楪垂着眸,看着它们的尸身,有些失神。

    她知道,那个陪伴她至今的男人,死了……

    她抬眼望着落下的朝霞,立在原地许久,才艰难地迈开步子,往藏物的方向走去。

    从今往后,注定又她一个人走。

    ……

    秉华归来之际,正碰见黎苒在屋舍内剧烈咳嗽着。

    他现身在黎苒卧室,正巧见到她这副模样,也顾不上满身风尘,急忙上前去,倒了一杯茶水与她。

    黎苒见他,便知晓是父亲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不禁莞尔,接过他递来的水杯,抿了几口润了润干涸的喉咙。

    手臂动作之间,手腕的衣袖往上了一小节,露出白皙瘦弱的胳膊,其上遍布的红色网状线条分外显眼。

    秉华怔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皱着眉问,“这是何物?”

    “这个……”

    黎苒也并不清楚,只是这东西似乎是不久前才开始逐渐出现的,她笑道,“这些时日太忙碌了,我倒也未曾注意到。”

    “大约何时出现的?”

    他询问着,用神力探测过去,面色紧绷。

    “大约是……从异域逃回来不久之后便有了的。”她说着说着,满不在意地笑了笑,“我瞧也未影响到我丝毫,便没怎么在意。”

    秉华查探完,整个气氛都凝固起来,面色冷硬让人畏惧。

    黎苒见此,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勉强笑了笑,打趣道,“如何?可是身子骨太虚弱了?”

    他摇了摇头,并未将自己方才见到的不详的绿色活动物告知她,只是转头就去四处打探消息。

    黎苒见他神色凝重,也就未提起送走黎诺的事情,她想着送走黎诺也就这几天的事情,应当无大碍,此时正好多多陪伴于他。

    可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正是这一时的犹豫和眷恋,让她再度遭遇难以承受的不幸。

    秉华本就与黎苒聚少离多,心中虽万般不舍,却不得不再与她分离一段时日。

    黎苒与他挥手作别之后,他一路沿着黎苒经过的各个地方查探着。

    直到他询问追查到异域边境,正巧碰上一位赶着羊群的年迈的蛊师。

    他浑浊的眼球转动了两下,瞧他的神情格外可怕,见他毫无畏惧之色,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告诉他,“依你所说的症状看来,那是离魂蛊。蛊虫会在体内潜伏长久的时日,温养经络,重塑经脉,却不会让中蛊之人有半点察觉。她之所以咳嗽不止,许是身体太多虚弱,本身的抗体较强。此蛊最为阴险之处,在于中蛊人如若心死,自身便会魂飞魄散,留下鲜活可用的躯壳以供他人魂魄使用。”

    他捏着烟枪,面上愁云惨淡,“实施之人,必定有所求,因而有所作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难啊,难啊。”

    “那,此蛊可能解?”

    他迫切地问着,那老者沉默下来,敲了敲烟枪,抖落掉上面的灰烬,继续叼到嘴里吮吸一口,从其鼻腔之中冒出一层层白烟,顿时空气烟雾缭绕起来。

    他的神色,有些恍惚。

    秉华皱着眉咳嗽了几声,倒也不曾出声打断他。

    一路过来已经见到不少人在把玩着他手中这种物件,他实在有些不明白为何世人对如此秽物会沉迷至此。

    只是,见他露出享受的模样,心底有了几分好奇。

    那老者望了过来,眼里带上几分笑意,蛊惑着,“要试试吗?”

    秉华想着,反正他是仙胎,有什么浊气也能排出,应当无甚大碍,便接了过来,学着他的模样吸了一口,却不想一时岔了气,顿时剧烈咳嗽起来,在那老者的笑声中咳得眼睛通红。

    老者继续眯着眼抽着烟,看着他那狼狈样,觉得甚是有趣,满含笑意打趣地摇摇头,说着,“到底是年轻。”

    待秉华咳嗽过后,经此折腾,他整个人都有些恼怒,起身就想走,又想继续打探信息,不得不憋屈地冷着脸坐在一旁等他吸完烟。

    观察了半天,觉得这人也并非恶人,老者才慢悠悠地再次开口,“你来问这种禁止使用的东西作何?”

    “一位姑娘中了此蛊,身上已经有了那网状的红痕出现。”

    他语气闷闷地这么说着,这个人都弥漫着焦虑的气息,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突然想到,即使找到了解药,他作为世外之人,也是不能干涉黎苒的生命轨迹的!

    满头银发的老者见他如此愁苦的模样不似作假,便继续说着,“解药倒并非没有,只是,在这天下难觅啊!”

    “是什么药?”

    一听有解药,他也顾不上可否能够干涉,双眼认真凝视着老翁的一举一动。

    “冰莲子,其生于若水湖畔,由群魔看守,是传说之中的神物,据说可护神魂保生魂,足以与这种灭绝人性的蛊物相抗衡,阻止换魂的行为,也可解百毒。”

    他继续说着,迈着步子往屋舍之内去了,闭上了房门,对门外站立起来注视他的秉华继续提示着,“也是你运气好,最近异域闹得人心惶惶,听闻就是这颗冰莲子引起的。你大可等等,数日之后,或许有所得也不一定。”

    秉华兴奋地起身就要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冲着紧闭的房门行了一个燕国的礼节,弯下了腰一拜,语气真诚,“多谢前辈指点。”

    房内再无半点声响,秉华行完礼,便转身离去,衣袂翩跹,随着黄沙飞扬。

    屋内漆黑一片,隐匿其中的老者幽幽地叹了口气,仰头靠着墙壁,浑浊的目光被泪水浸湿,神色温柔,似乎在怀念着谁。

凡尘篇 第七十四章

    秉华轻轻松松混入了异域,由于可能会在此地多逗留些时日,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索性换了一套异域的服饰,再将长刃合上刀鞘挂于后背。

    换装完后在异域的闹市闲逛着,此刻正立于一个小摊之上,看着那和自己的神器相似的兵刃,眉梢都带上了郁气,挑了挑眉头,问道,“你们这边都惯用此种刀刃吗?”

    “是啊,这边都习惯在马背上决斗,这种刀刃最合适不过了。”

    “你们还真是有眼光。”

    秉华这么说着,将它取下来打开看了一眼,心里说不清什么感受,随即又将其放回了原来位置。

    小贩说着说着,见他有兴趣,就向他推荐,顺嘴夸了他腰间别着的刀刃,“客人这把刀定是好刀,只是恐怕有些钝了,遇到危难时兴许会拖您的后腿,可考虑换一把?我这儿有许多的好货,若您选中了,可以替您开封……”

    秉华听了他的话,神色复杂地摸了摸背后的刀刃,触及冰凉的剑鞘,手指间的肌肤感受到一片凉意传来。

    如此神器,只不过在这轮回之地受了限制,蒙上了尘,竟就被凡世之人嫌弃至此,真是令人唏嘘。

    他摇了摇头,又觉得此景实在有些好笑,不顾那小贩的挽留,转身走了。

    行走至一家门面显赫的酒馆后,便走了进去,走到大厅之内,仔细探听起这些凡人的闲言碎语,渐渐听到些消息。

    “圣女如今下落不明,罗将军与她的婚约可如何是好?”一个青衣公子饮着佳酿说着,语气中却带着丝丝甜甜的笑意,想来是爱慕着红楪的。

    秉华听了,余光瞟了他一眼。他是知晓红楪就是圣女的,之前欠她的恩情尚未还清,此时听到,便避免不了多注意几分,继续细细听了下去。

    “要我说,罗将军也真是够倒霉的,先前因为边疆事宜推迟了婚期,如今新娘又不见人影……”

    另一人接了话,感叹着,颇为罗宕可惜。

    毕竟,在异域,红楪的美貌和她的地位是众人皆知的。

    “哎哎哎,该不会是,”那人谨慎地四处张望了一番,刻意压低了声说着自己的猜测,“圣女该不是逃婚了吧?”

    “还真有这种可能!”

    放下酒杯,青衣公子一击掌,应和着,觉得此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

    秉华一听,对她有了未婚夫这件事有些惊讶,又有些好奇。

    那女人逃婚倒可能是实情,毕竟她看着就不是一个会安分呆在屋舍内相夫教子的人。

    听了半晌,他觉得再听下去也不会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便打算离去了。

    谁能料到,在他打算收回神识的时候,接下来居然听到阁楼之上传来关于“冰莲子“的消息。

    他顿住了要站起的身形,再次坐了下来,挥手遣走了望这个方向走来的小二。

    “你所言当真?”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狠辣。

    “绝无虚言!冰莲子被红楪盗走了!洛仲抓了她回去!”

    “看样子他对这物也是势在必得的……可我也一定要拿到这东西!”

    “郭先生,可四殿下那边……”

    “此时由我去办即可,今日,多谢先生告知此事,我定当……”

    秉华收回了意识,蹙着眉头,也不知红楪盗走这东西做什么?现如今各方都在寻她,打着各自的如意算盘。

    现如今也只能看看能否与她换换……

    这样想着,他起身付了银两,往外走去。

    一步半息,转眼就消失在了闹市之中,却无一人意识到此等怪异之事。

    等他查探着红楪的气息,再次现身于一片山清水秀之地时,一群人正围困着红楪,她本人已经非常吃力地在挥舞着手中的利剑。

    实在不是她非要用自己不擅长的剑法,而是自己炼制的蛊虫已经用得所剩无几。

    秉华见她有难,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步拔出刀来,锋利的刀剑铮铮响着,刀光剑影间就将这帮人斩杀殆尽。

    红楪见此,精力松懈了下来,一个跌落,便整个人都趴到了地面上,身上刀剑所留下的痕迹毫不吝啬地淌着鲜红色,气息奄奄地喘着气苟延残喘着。

    秉华处理好了后,尸横遍野,血染大地,土壤深处中都渗进去了血色。

    他提着刀柄向红楪走去,锐利的刀尖在地面上划出一刀深深的痕迹,在红楪的眼中与多年之前的那个背影相重合。

    她咧了咧嘴,却只能控制着僵硬的肌肉做出个似是而非的笑容,目光带上了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怅然若失。

    “红楪,你身上……”

    秉华欲言又止,打量着她,眼里没有显出丝毫情绪。

    她嗤笑着,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爽快地说,“没错,我身上有冰莲子。”

    所有来的人,他们的目的都是同一个,她明白的。

    她吹下了眸,侧躺在地上,手臂撑着地面,发丝散乱遮挡住了视线,身体虚弱。

    “我方才中了洛仲的蛊,我需要这个药解毒。”

    红楪这样说着,并不去看他的眼。

    非是她在撒谎,而是事实。

    洛仲种在黎苒身上的蛊,有他时常化作黑猫喂她吃压制性的食物以及燕皇让她喝下的那些东西,才得以压制住药性,缓慢扩散着。

    可红楪身上的就不同了,没了药物的抑制,而洛仲的目的在于逼她拿出冰莲子使用,从而将冰莲子抢夺走,他自然是会使出浑身解数增加蛊虫的活跃度。

    她此刻,已经进入了离魂蛊的后期阶段,开始承受着每分每秒的噬心之痛。

    她吃力地撩起手腕上遮盖的衣袖,比之黎苒,更加粗大而密密麻麻的血色在她手臂上凸出着,隐约能看到血肉之中穿梭的蠕虫。

    “我可在骗你?”

    秉华见此,眼底溢出愧疚,对自己方才的怀疑有些感到不自在起。

    红楪能够如此轻易暴露出身上的虚弱,是因为还留着后手。

    她不怕秉华或洛仲出手,大不了鱼死网破罢了。

    她,绝不可能轻易让人取走她无比珍惜的来之不易的性命!

    “抱歉。”

    秉华知错就改,有些僵硬,不习惯与人道歉,却依旧认真向她表示着歉意。

凡尘篇 第七十五章

    “无妨,只是,如今你要作何选择呢?”

    她支起身子来,咳嗽着,吐出一口鲜血来,嘴角带上血渍,看起来格外妖异。

    “你要不要杀了我?杀了我,夺走冰莲子,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她这么说着,很有蛊惑性。

    “我……”

    秉华动了动唇,垂下了眸。

    换做之前,他未必不会如此。

    要知道,黎苒说他行为像是稚嫩初生的幼儿,并未不无道理的。

    稚子虽说纯白,却也最是残忍。

    以往的他,不就是如此么?

    若非受天帝之命前来保护黎苒,他恐怕早在初始之时,就因她的冒犯之言,而挥刀相向了。

    此时,他自然是想将冰莲子拿走的,可,怎么也不能放着她不管,任由她死去,更遑论她于他是有恩的。

    红楪扒着他的衣裳,见他神色游离,便凑近了,在他耳边吐息着,“我来告诉你另一个选择吧,娶我,我就分你一半的冰莲子。”

    秉华皱着眉,不解风情地将人推倒在地,看着她欲言又止,眼尾的红痣衬得他愈发惹眼,红楪见他一副阴霾的神情,却咯咯笑起来,此举虽说奇怪,她笑起来的模样却很是好看。

    “你为何要这样?”

    秉华实在很不解她的行为,却无法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她仰面躺在青青草地费力喘息着,喉咙之内不断上涌的血液让她明白自己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反正……

    她瞌下浓密黑长的眼睫毛,遮住其中幽深黑暗的死寂,并不回答他,只像是宛若魔鬼蛊惑一般继续说道,“如若不想娶我,你也可等我死后,从我尸身这里拿走。这样,你既不用娶我,也可轻而易举拿走它。”

    “……”

    秉华沉默了下来,让他在凡间娶妻。实在是从未想过的荒谬之言,这,太过为难他了。

    可新娘若是黎苒......

    他晃了下神,压下心底跳动起的雀跃,有些窒息般的慌神。

    “我只能保证在你这一世里,你是我的妻子。”

    秉华最终妥协着,这么说着,又继续添了一句,“你是知道的,我心里从未有你,而另有他人。”

    红楪闭上的眼皮颤抖了几下,茫然无神地睁开,望着远方的晴天白云,听到他的答案,有一种果真如此的情绪,她捂着心房处,感受着里面跳动着几欲溢出的悲痛,她却知道,这份痛,并非因为秉华。

    她笑了起来,第一次悲凉而真实地自那次之后,朗声笑出了声来,只是却带着让人心酸的悲怆。

    她撑着受了重创的身躯缓慢地坐了起来,将藏在身上的小盒子掏了出来扔给秉华,“给你。”

    秉华将盒子打开,凝神将冰莲子凭空一分为二,只是根本没有注视他的红楪丝毫没有发现。

    秉华将一半拿走,小心地贴放至胸口,剩下的一半放到盒子中,丝毫不贪地交给红楪。

    “给你,你快吃吧。”

    红楪攥紧了盒子,却并不动作。

    她扭头看着站起身来转身思索地望着远方的秉华,心知他恨不得赶紧飞回到那个女子身边,嘴角再次溢出血渍来。

    她失血过多,精神有些恍惚起来,每喘息一口,都难受地像是心肺遭受着火焚一般。

    她拿出那半块冰莲子放在嘴边却久久不吃,那从其上传来的冰冰凉凉的气息,仅仅只是摸着都感受到沁人心脾的滋润。

    如若吃下它,红楪毫不怀疑自己会重新康健起来,可她,舍不得。

    这么小小的一颗,可以说,是子房用性命换来的。

    如若将它吃下去了,就什么念想也没有了。

    关于子房的所有,她竟然分毫可以怀念的物件,也无......

    她呆呆地看着它,在她失神的那一刹那,眼尾的视线撇到一团黑影在不远处出现,并快速化出手脚来。

    红楪瞳孔一紧,尚未来得及呼救,那物便阴冷地将视线扫向她,几乎同一刻便冲刺了过来掠夺走她手中的盒子,给了她胸口致命的一掌。

    同时,秉华的刀刃也擦着她的面颊划破了那个小盒子,并穿透到那浓雾之中,划破了那人的皮肉,响起了一声闷哼。

    只可惜,那冰莲子却从半空落入黑雾当中,那人影只停顿了一秒,便从她眼前消失掉了。

    红楪咳嗽一声,只来得及攥住秉华想要跟上去的衣尾,口中咳着血,他回头一看是她,不敢再对她用力,急忙说着,“你快松开!我去把冰莲子抢回来!”

    “不……不用了。”

    她咳嗽着,攥得更紧了,捂住口鼻之中不断溢出的血液,只是怎么也止不住,手上脸上尽是鲜红一片。

    秉华也不好再使力去掀开她,况且人也已经远去,那人使用的是魔力,恐怕是追不上了,便不再想着去追赶,叹息着坐到了她身旁。

    “

    她笑着说,声音之中没有了之前透入骨髓的冷漠,歪头靠到秉华僵硬的肩膀上,感受到他的不自在,开玩笑地问着,“你就不假好心地将你那半颗给我吗?”

    “不行。”他一丝犹豫也没有,纵然心中对她有几分不忍,却也无法将黎苒的性命置之脑后,“那是黎苒的,她得活着。”

    这人,倒是拎得清。

    她笑了一声,虽说他说得很是冷漠,她的心情倒是出乎意料的好。

    红楪感受到似乎自己的魂魄在渐渐脱离这副肉身,那些肉体上的痛楚一点点在消散。

    也有可能是人之将死,她的五官也开始不灵敏所以感觉不到痛苦了。

    “你喜欢她?”

    她轻声问着,倒非是她想要温柔一把,只是身体迅速枯竭,虚弱了下去,视线之内已经只有一片黑暗了。

    “是。”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着。

    红楪嗤笑了一声,靠在他肩膀上,脑海之中渐渐浮现出的,不是她曾经历经的劫难,也不是那抹让她难以忘怀的身影,更不是秉华,而是……子房。

    她的眼眶渐渐红了,终其一生,她竟错过了他一世。一滴泪珠落下,浸入了秉华的衣裳。

    她慢慢地呼吸着,含着笑意合上了眼,那浓密秀丽的睫毛停止了扇动,生命的气息在她身上远去,一切都回归到了初始时的平静。

凡尘篇 第七十六章

    黎苒偶尔会让黎诺出去和他的好友聚上一聚,不然让他这个最是好动年纪里的小孩,成日呆在家中看他最不爱看的书籍,恐怕是会让他变得痴痴呆呆,郁闷不乐的。

    今日也同往日一番,她目送着他出去,笑眯眯地与他挥手作别,看他简直就像是刚从监狱出去一般,整个人洋溢着愉悦的气息,欢快得不行,这叫她有些好笑又好气,免不了有了些心酸。

    如若不是她在边境未能阻止城破,闯出了大祸,又怎会令家父受得皇帝轻视,如今竟然对左相府下手。

    黎苒并不知道的是,燕皇与异域早已勾结,无论她如何,这祸根早就埋下。

    只是此刻,她心中难免自责几分,担心是受了自己连累。

    她见着人影走远,才转身准备回房,经常会突如其来见到秉华的她,再次见到人影凭空出现,有些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只见他抱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白皙细长的手指上还滴落着血迹,了无声息地靠在他胸口处,那低落的血迹已然将地面染出一滩血水,而秉华也好似受了重伤,肩膀处皆沾满了血渍。

    黎苒连忙将门掩上,往四周看了看,见无一人,才皱着眉向他说道。

    “你跟我过来。”

    随即带着他走进了临近的客房,让秉华将人放到了床上,他放好后起身,就见她忙碌着将温水端了进来,放到了床边桌案上。

    “你受伤了还是她受伤了?这位姑娘是?”

    黎苒问着,尚且未发现红楪已经断了气息。

    她拿着干净的抹布浸湿后拧干,走近一看,才发现还是位熟人,没仔细打量几眼,便困惑着说,“红楪?她怎么?”

    红楪是异域省圣女,先前她出现在秀城的原因尚且不明,随后城破,她又失踪不见,若说其中没点关联,黎苒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想到此,她不免又想起玉茹死在她眼前的场景,心脏一缩,有些疼痛起来。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你又为何带着她?”

    她耐住性子,忍着心底对红楪的偏见,到底还是信任秉华的,抬着眸看着要他解释。

    “她......她去世了,我不知应当安葬在何处,便将人带了回来......“

    “况且,之前你被掳走时,红楪帮过我寻你,只是到那地方后,你已经逃离了,她又受我连累在异域不如从前,而今,也是因为……”

    秉华解释着,尚未说完黎苒的眉头便松了不少,毕竟,谁也无法对一个已经过世的人吐出恶毒的言辞。

    她凝神专注地听着秉华的解释,此刻正赶上有一个下人慌忙喊叫着寻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气,可见一路不知多赶。

    黎苒听到动静,歉意地向秉华颔首,才推开了房门,那着急忙慌的小厮见着黎苒走出门口,急忙连滚带爬地过来跪到了冷硬的地上,畏畏缩缩地禀报着。

    “大小姐,公子他……他出事了!”

    等到黎苒赶到医馆的时候,大夫刚好号完脉,她急忙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腕,焦急地问着,“大夫,我弟弟怎么样了?”

    那大夫被她毫无意识地用力一抓,疼得龇牙咧嘴,本想骂上几句,见她那般快要哭出来的心碎模样,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却是无法再恶言相向。

    “你……你弟弟毒入心肺,恐怕是……早些准备后事吧。”

    “不可能!”

    黎苒下意识地反驳,见大夫不忍心地背过身去收拾起自己药箱子,急忙上前去询问,“大夫,我弟弟还那么年轻,他不该死的!您……您有没有什么办法?有没有什么药能够让他活下来?求您了!求求您了!”

    那大夫顿住了脚,扶着她跪下要叩首的身躯,为难地叹息着,思考了一会儿,说,“倒是有一个东西……或许能吊着他的性命。”

    “什么药?”

    黎苒仰头望着他,焦急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万年樱子,”他说着,摸了摸下巴银白的胡须,“可这东西数万年也难见一次,就当今世上,燕国也只有一颗,前些日子好像是送予了一位将军……”

    他想了半天也未想到那将军的姓名,只是这些信息对黎苒来说,也足够了。

    她诚恳地不顾大夫的劝阻对他一拜,“多谢先生。”

    黎苒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上前去想要将黎诺扶起来,秉华见状急忙上前,将人背到了身上。

    “多谢。”

    黎苒知道自己的状况,背起黎诺是不太现实的,也就不多加推拒,跟着秉华一起往左相府走去,见着黎诺皱着眉头昏迷不醒的模样,心疼地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诺儿,姐姐一定帮你把药找来,你一定要撑住。”

    她颤抖着声,手脚冰凉地跟在秉华身后。

    “苒儿?”

    身后传来唤她的声音,黎苒转身一看,来人正是李珉生。

    “你怎么来了?”

    她有些吃力地笑了笑,眉宇间皆是愁苦。

    “方才和友人小聚呢,见着你就下来了。”

    他说笑着,瞄见昔日见过的煞神背后背着的人状况不太好,又见到黎苒这副失魂的神态,收敛起笑意,问,“黎诺这是?”

    “他中了别人的计,中毒了。”

    说到此,她心底宛若烈焰焚烧,一切希望险些在今朝化为灰烬,涌上她心头的只有满腔的恨意。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那个胆敢向黎诺下毒的恶毒之人!

    李珉生皱起了眉,无论是何毒,终归对身体不好,何况黎苒脸上如此深刻的恨意,想来也是难解的。

    “可找到解药?”

    “还未。”她摇了摇头,有些忧愁,“听大夫说万年樱子可以缓解,如今只知道那东西在一位将军手中。”

    听她这么说着,李珉生的脸色有些古怪起来,他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你可是知道它的下落?”

    黎苒看到他的神色,面色一喜,也顾不上多想他为何迟迟不说话的原因,急忙地问道。

    李珉生叹了口气,看着她神色有些暗淡,“知道倒是知道,只是……”

    她有些明白,许是有什么原因让他不好说出口。

    黎苒想了想,那东西是在一位将军那里,能够让李珉生顾忌的,大约是与左相府有仇,或者……

    她心里一跳,瞳孔扩大了几分。

    或者……与她有怨!

凡尘篇 第七十七章

    见她有了猜测,李珉生也不做隐瞒,将所听闻到的一一告知了她,“燕皇将万年樱子赐予了泽无,将会在他完婚当日送交至他的手上,所以你若是想要第一时间拿到,就只能……去参加他的婚礼了。”

    黎苒垂下了眸,李珉生不知她此刻作何感想,料想应当是不太高兴的,一时气氛沉寂了下来。

    毕竟,去参加心爱之人的婚礼,总归是让人心碎的……

    良久,她才哑着声音张了张嘴,半响后才恢复声音说,脸上的笑都僵硬着,“多谢,我知道了。”

    “你打算怎么去?”

    见黎苒转身要走,他抓住她的手腕,急忙问着。

    尚未等黎苒回话,秉华便不悦地抓住了他的手,李珉生看了他一眼,这才松开手。

    “我……”

    黎苒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垂下的眸子中不知在考虑些什么。

    “我尚未想好。”

    她这般说着,对此事有些抗拒,低垂着头继续转身往前走着。

    李珉生心中不忍,却又不得不为她筹谋起来,他知道……最终的结局一定是她妥协。

    “喂,你叫秉华对吧。你要不要帮她一把?”

    秉华本身是欲跟上前去的,听得李珉生的话,便扭头看着他,示意他接着说。

    李珉生上前去凑到他身旁和他交谈了几句,秉华皱着眉,摇了摇头,“我不会答应的。”

    “我知你心悦她,可她现如今不是要寻那药么?这也是逼不得已的事,就黎苒那个倔脾气,不可能会向泽无低头的!”

    最大的可能是,她会去婚房劫走那个东西!那个时候,满朝文武都在,若是她被人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李珉生知道这事实在是对秉华有些残忍,可他确实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他甚至黎苒的脾性,还有她对黎诺的重视。

    秉华沉默着抿唇,半响不能言语,转身走了。

    黎诺对她多么重要,他自是明白的,如若眼睁睁看着黎诺死去,她会有何等痛苦,他是清除的,可是……他自己也是有私心的,即使这是在凡世,他也不愿意让黎苒承受着苦楚死去!

    他飞快地走了几步,跟上去黎苒,看着她孱弱的肩膀,默然垂下了眸,手上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胸口放着的冰莲子。

    冰莲子也有解百毒的作用,若是给了黎苒,定然会被她拥在黎诺身上……他,赌不起!

    “珉生与你说了什么吗?”

    她说着就冲他笑了一下,眸子中带着丝丝迷茫,就像一只迷途的羔羊让人止不住地心软。

    “他说希望黎诺快些好起来,让我好生照料你。”

    秉华错过她的眼去,不愿告知她这些,下意思地撒了谎。

    “这样呀,还真是劳他费心了。”

    黎苒笑了笑,没再说话,两人便这样沉默着往前走去。

    等到了府中,秉华将人放到卧室内,黎苒替他擦拭着脸颊,平静地对着立在一旁的秉华说,“红楪那边,你先去让人入土为安吧。这里也没有她的亲人,倒是连一场体面的葬礼也无法为她操办,有些委屈她了。”

    “没什么的,只是……”

    他犹豫了下,在黎苒困惑望过来的神情中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他回到放着红楪尸身的房间内,将她已然僵硬的尸身抱起,带回了异域边界附近环境清幽的地方,将人放到草地上,就地挖了个坑。

    等他忙碌完,扭头一看,飞舞着的蝴蝶竟然贴着她的尸身舞动着久久不肯散去。

    这可真是怪事……

    秉华觉得奇怪,也并未多想,上前去将人抱起,在蝴蝶的簇拥下将人掩埋入土壤之中。

    等到他处理好一切,再次回到这间屋子时,迎面便嗅到了空气中微弱的血腥。

    他簇起眉定睛一看,黎苒不知何时倒在了冰凉的地面,口中溢出血液,整个人昏迷不醒。

    缘是她心火俱焚,本就羸弱不堪的心肺承受不起如此她心头的重压,猝不及防地吐出了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就浑身无力地倒在了黎诺的床前。

    秉华一急,也顾不上其他,将冰莲子拿出来欲塞进她口中让她吞下去,却被一道金光阻挠,难以靠近她一寸。

    这是,天道!

    可恶!

    他暗骂了一声,知晓这是她必经的劫难,谁也无法打破这规则。

    秉华红着眼将人抱起来,带到附近的医庐中,安静着垂眼看着她。

    仅是如此安静地凝视着她,就能感觉到心脏砰砰跳动的动静,也不知,她穿上红色嫁衣,会是何等的美艳?何等的风华绝代?

    他的手指贴上黎苒的脸颊,轻柔地将手掌贴到她的脸颊,仿佛这样,他的手掌就能将她整个人攥到手心握住一般。

    “我答应了。”

    他低声呢喃着,带着痛苦的涩意,以及一丝他自己也未发现的妒意。

    ……

    那日之后,黎苒昏迷了几日,等她醒来,便离泽无接亲的时日不久了。

    “将军,您已经站很久了,后日您就该迎娶新娘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他身侧的小厮陪着站了许久,脚底已经发麻有些站不住脚了,便不由得壮着胆子上前劝他。

    泽无头也未回,只是说道,“你回去歇着吧,我再站一会儿。”

    听得一阵声响后,一切再次安静了下来,他看着池中的锦鲤有些恍神。

    他抬了抬手,自从手腕再次被废,体内那股力量更加沸腾起来,时不时在他体内沸腾着折腾得他气血上涌,又无明显变化,像是依旧有什么在阻碍着其运行。

    他现如今也只是堪堪能够抬起做一些简易的活动而已,握剑却是不能了。

    也不知,黎苒现如今如何了?他悄悄让人送去给她的药物付下之后,又可否好转?

    “你如此这般,可是嫌弃我做你的新娘?”

    容芸不知何时来的,此刻正双手环臂,背靠大树,凉薄地扣着指甲盖,对他这副模样嗤之以鼻。

    “是我找上的你,又怎么会嫌弃?”

    他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动作,连回头也未曾。

    “可你成婚前夕这样,传出去我可是会被笑话的。”

    她可不想以后出个门都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说闲话。

凡尘篇 第七十八章

    “我会注意的。”

    他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容芸见自己来的目的达到了,也就甩手走人了。

    夜凉风起,他额间散发随风飘起,带着几分凄凉。

    时间匆匆而逝,转眼就到了泽无娶亲的日子,新娘在寅时便起了,姑娘婆子一个个接连在容芸昏昏欲睡之际,在她脸上以及衣物上忙活着。

    等容芸睁得开眼皮时,整个人依旧有些焉焉的,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接过一旁丫鬟递过来的口脂抿了抿,化了妆后整个人显得大气华贵了不少,颜色更盛。

    容芸感叹着,这化妆还真是一门不容易的手艺活。

    她整个人都变得添了不少姿色。

    她随手捻了捻身上艳丽逼人的华袍,触入掌心的柔顺非一般面料所能制作,就连那衣角小小的花纹都是难能可贵的布料制成的。

    没想到不过区区两三个月,居然能够赶制出这样精细的针线活来。

    容芸感叹着,嘴角的笑意掩盖不住,即使这一切都是假的,可她身为女儿身,自然也是渴慕这一刻的到来的。

    她捏着裙摆,在丫鬟婆子的打趣中红了脸颊,这才有了几分新娘该有的娇羞,侧耳聆听着年长的婆子替她梳发的吉言。

    “一梳梳到尾;

    二梳我哋姑娘白发齐眉;

    三梳姑娘儿孙满地;

    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

    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

    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

    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

    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

    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

    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她不禁想着,或许,他俩真的能够好生过日子也不一定……

    只是容芸不知的是,在仓库之内,本该属于她的另一套嫁衣,在静静地蒙尘,而她身上这一套的主人,却并非是她。

    “夫君……”

    毫不知情的她慢慢地在嘴里咀嚼着两个字,挑了挑眉,说不上兴奋,只是一念着这两个字,心里便如化成一摊似的让人心痒难耐。

    她笑了起来,一时间花枝乱颤。

    “容姑娘,你可准备妥当了?”

    门口传来清朗的声音,容芸尚未戴上发簪,扭头望去,只见一瘦弱的男子立在门外,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这人她认得的,是泽无的故友,李珉生,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容芸冲他笑了笑,客气地问,“李公子怎么来了?”

    “我……”他为难地看了看她周身围绕的丫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是这样的,我有些关于泽无的事情想告诉你,只是不知你可否方便?”

    “是很要紧的事吗?不能等我成亲之后?”

    容芸对着镜子笑了笑,理了理衣襟,看着镜子中花容月貌的女子,心情颇好,随意地问了他几句。

    “确实,此事至关重要,不然我也不会此刻来寻你了。”

    他有些着急地挠了挠头,面有窘迫,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芸倒也不为难他,挥手让人退下了。

    人走了一会儿,她瞧着李珉生还趴门缝中瞧,有些失笑地问,“人可是都退远了?”

    “退远了。”

    他松了口气,转身朝她咧开嘴,笑容有些奇异起来。

    ……

    等泽无浑浑噩噩被人推着到了轿子前,踢了半天轿门也不见容芸出来,他心底有些不愉,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也只能掀开帘子,抬眼却见到了她身上所穿着的衣物,整个人都僵硬了,语气恶劣满含恶意地说,“你怎么穿着这身衣服?这不是给你的!别以为坐了飞上枝头就真成凤凰了!”

    她的一切都掩盖在了红盖头之下,泽无未听到她的动静,有些烦躁,又碍于皇帝坐在上位看着的,便将人背到背上。

    这人的轻重与黎苒相差无二,让他有一种自己背的人,正是自己魂牵梦绕之人的错觉。

    他晃了晃头,嘲讽地笑着,将人背到殿前拜堂的地方,此刻正人烟熙攘,热闹非凡。

    “一拜天地!”

    泽无注意到她的动作僵硬,很是干绷,就像提线木偶要在细线的操控下才能动作一样。

    只是,他并没有在意,也未分几分注视到她身上。

    “二拜高堂!”

    即使两人正在做着世间痴情男女最渴慕的圣神的礼仪,泽无也有些心不在焉地放空着自己的思绪。一心只想着尽快结束这种折磨。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泽无仿佛是糊里糊涂就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婚礼,他看着新娘被人簇拥着进了新房当中,心头挣扎着,又无法抵抗。

    “如若……”

    他嘟囔着,在别人的哄闹声中消声,将酒水一次又一次地豪饮入肚中。

    一杯接着一杯,仿若千杯不醉一般,他不住地喝着酒水,那副架势,让灌他酒的人都忍不住心悸,慌忙地制止他,“别喝了!还是别喝了,新娘等着呢!”

    “新娘……”

    他打着酒嗝,脑子有些糊涂了,他心中认定的新娘从来只有一个人……

    泽无像是被提醒了一般,喃喃自语着,“对,我要去……嗝……我要去找我的……我的新娘。”

    谁也不知他口中的新娘究竟是谁,除了他自己……

    泽无胡言乱语着,踉跄着走了几步,他脑海中浮现出黎苒穿戴着喜服冲他灿然一下的模样,脚步有些虚晃,不似踏在实地上一般,急匆匆地走了。

    “将军要去找他的如花美眷了,哈哈哈!”

    有人毫不知情善意地开着玩笑,又和身旁的人玩闹起来,好好喝酒猜拳畅饮起来。

    “等会儿,可就看你的了。”

    燕皇看着这些人觥筹纠错,觉得有些无趣,侧着眸盯着他身侧的蒙面人,倒是兴趣盎然。

    “不劳你操心。”

    面具人冷淡地回了一句,并未将这九五至尊放在眼里,一直将视线投在醉酒的泽无身上。

    见他抬步要走,面具之下的嘴角勾了起来,注视着他的视线冰凉刺骨,跟着他的脚步也走了出去。

    夜色幽深,秋高气爽,正是黑暗滋生的好时辰……

    洛仲将面上恐怖的面具掀开一角透了透气,心中的郁结却久久不散,他重新盖上面具,将心底地一切思绪掩埋入土。

凡尘篇 第七十九章

    泽无到了婚房门口,瞧见一贯不与生人玩闹的李珉生心情颇好地在和门口两个守卫说笑着,有些新奇。

    虽说人喝得醉醺醺的,神志却是无比清晰的。

    “你怎的呆在此处?”

    他问着,觉得有些古怪。

    李珉生扇着扇子,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堂而皇之地开始胡诌。

    “这不是听说你给新娘制作的绣衣完千年难得一见,有些好奇么?”

    “你会对女子的衣物如此好奇?”

    泽无自然不信,觉得他在捣鬼。以他和黎苒的亲密,会乖乖地来祝贺他,本就是一件稀奇而古怪的事情。

    “那是,最近我觅着一位佳人,比之苒儿也是半点不逊色的!”

    他的扇子被他合起来,击着掌心,一副赞不绝口的模样,这倒让泽无半信半疑起来,犹豫着开口,“……当真?”

    “自然!”

    他急忙点着头,觍着脸继续问,“你可有那嫁衣的图纸?我想带回去改善改善,也好在我俩婚礼当日穿。”

    “你倒是机灵,尚且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现在就开始早早地做了准备。”

    泽无剜了他一眼,对他这种剽窃他人作品去送给姑娘的行为嗤之以鼻,有些不大想搭理他。

    可泽无转念一想,他这费了如此长的时日劳心戮力地将它做了出来,却无法让它真正的主人穿上……

    他叹息着造化弄人,把自己府上的腰牌递给他,让珉生去管事哪儿找去,便将人打发走了。

    磨蹭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他才终于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一眼便见着端正坐在铺满红枣花生的床榻边缘,挑了挑眉。

    精工巧匠设计的衣物到底是与众不同的,她穿到身上,优美的曲线毕现,称得她格外小巧玲珑、纤细柔弱。

    “你如此规矩,还真叫人不习惯。”

    他走到床榻旁边的桌椅旁,语气熟稔,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久久未得到回话,他扭头向着她的方向张望了两下,依旧未得到回应。

    又回想起李珉生的古怪,泽无这才意识到不好,急忙起身走到她身前,长臂一挥,红色盖头飘起,又悄然落地,她身着一席红色嫁衣,面若桃花,点朱绛唇,颜色尚好,眼波流转之间倾国又倾城。

    “苒儿……”

    他不可置信地出声,喉咙嘶哑,有些难以吞咽,一时万般情绪缠绕心头,叫他恨不得冲上前去将人搂入怀中予她怜爱。

    在他失神的一刹那,一切已然不受控制……

    他只能眼睁睁地感受到身体的操控权被掠夺走,言行举止不受控制起来,无论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

    “泽无”看着面如桃花抬头望来的黎苒,冷眼看着面色不好,声音堪比冰窖内的千年寒冰,“你为何在此处?”

    “我……”

    她的睫毛扇了扇,对于自己方才被秉华控制者成亲的经过只字不提,对他语气中的凉意也有所感,“我想找你帮个忙。”

    “你把我的新娘藏哪儿去了?”

    “泽无”丝毫不在意她说的忙是什么,只是问着她容芸的下落。

    她捏紧了拳头,想起当日所见所闻,两人当时的亲密无时不像一把尖锐的匕首刺进着她的心脏。

    她哑声动了动唇,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控制着自己略颤的嗓音,“你不必担心,自是不会伤了她半分的。”

    见他侧过身,不愿理会她的模样,黎苒的眼尾微微泛红,强忍着心底的痛意,低微到了尘土里试探性地问,“你可否能将万年樱子借于我?”

    “借给你?”他嗤笑了一声,有些不屑,“你黎家都死到临头了,借给你不就是赠予你?你可真是好算计。”

    “泽无”如此说着,看黎苒的眼神那是一种看蝼蚁的蔑视,不过他转而笑了,在黎苒未察觉到古怪的时刻,倾身压了过去,一把将人推到喜庆红艳的床上。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飞速地凑上去在她涂了口脂的红唇上舔了口,染得他的唇也添了几分颜色,手指不规律地在她腰际游走,语气暧昧,“如若你愿意用什么换,也不是不行。”

    语罢,他还偏了偏头,一口咬住眼前圆润诱人的耳垂,在黎苒的闷哼声中得意地轻轻磨咬起来。

    黎苒睁大了眼,惊慌之下想要一把将他推开,压在她身上的重量却分毫不减,她有些恐惧地往后缩了缩,却只是更贴近他的胸膛罢了。

    “泽无”有些愉悦地瞧着她这番小动物一般的行动闷声笑了,怀中搂抱着柔软单薄的女子,让他近日来心中的空旷和荒芜一扫而尽,重新充盈了满足。

    他依旧执行着自己的计划,对自己的内心的变化有所察觉,却没有丝毫的动摇。

    “你不是他。”

    她喃喃细语着,挣扎半响无果之后,明亮活力的瞳孔之中一片空茫,“你怎么会是他呢?”

    从某中程度上来说,她说的确实不错。

    “泽无”知道她只是,有些不习惯她的泽无是这副模样,咧了咧唇,勾起了嘴角,恶意地催促着,“想好了吗?”

    “……”

    她戚戚然合上了眸,微红的眼角溢出点点泪光,悲哀地抽了抽鼻子,声音沙哑,“你说话算话。”

    “……”

    他听到答案,反倒不悦地将唇抿成一条直线,有些不快地蹙眉,低头垂眸细细描摹着她的眸眼。

    即使不安,她也依旧视死如归般宛如献祭的羔羊,合上的睫毛彰显着主人的惊慌无措的心情,宛若刚振翅待飞的蝴蝶翩跹,长发铺散在鲜艳的红色之上,更显得她唇红齿白。

    她倒真是为了她弟弟,能够不惜一切!还是说,是因为是泽无呢?

    “泽无”想着,眸色渐变,眼底的阴郁显现,扬着眉梢,不屑地讽刺,“真是没想到,左相府的千金能低贱至此。”

    黎苒睁开眼,看着面前这人全然陌生的神态,心中刺痛,眼底水色止不住地溢出。

    “你到底想作贱我到何种地步?”

    她哽咽着问着,无法抑制住一直以来的委屈,虽说情爱之事,不分对错,可她要自己与这些年来恩爱有加的人变成现如今这副模样,她有些,无法忍受。

    “……”他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一时竟不好接触她心碎的注视,扭开了头,“你走吧,那是聘礼,我不会给你的。”

凡尘篇 第八十篇

    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身后之人悲戚地哽咽着喊了一声,“泽无!”

    “泽无”顿了顿脚,心乱如麻,听到身后咚的一声响起,随即感受到从衣角传来的小心翼翼的力度,忍不住屏住了气息。

    他听得那个一身傲骨的女子虚弱地哀求,“求求你了,诺儿……诺儿他需要这药救命,求求你,就算是看在往日里,左相府待你不错,帮帮我,好吗?”

    一字一句饱含着心酸的痛意,她无法因为自己的傲气而让黎诺失去活下去的机会,此刻的她,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即使听得他这样伤人的羞辱,也无法,就此空手离去!

    “求你了!你也是看着诺儿长大的,你也不想他被掩埋入黄土中吧?”

    他转身见着她这样,跪坐在冰凉的地面苦苦哀求着,发冠落下,发丝如泼墨般散落在肩头,很是柔弱狼狈,看样子像是匆忙站起不小心跌到了地上。

    “泽无”笑了,一如从前的温柔,黎苒撞进他浅棕色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狼狈的影子,不自觉松了手,不安地低下头攥紧了裙边,正巧触摸到嫁衣之上精致秀丽的鸳鸯刺绣,瞳孔一颤,像是被灼伤一般忙不迭地松开。

    “你若是非要这药,也不是不可以的。”

    黎苒紧张地抬首望过去,听着这话,心中一紧,无半分松懈,反而越发悬空,如同现在万丈深渊之上。

    “你既然对黎诺的性命那么珍惜,不如,用你的性命来换,可否?”

    他这样说着,拔出了随身佩戴的长剑,铮地嗡鸣一声。

    黎苒看着他的动作,僵硬着注视着他,四肢的关节如同被卸掉了一般,无法动弹。

    她的唇一张一合,如同精致的人偶一般,呆滞地转动了下眼珠,低低地出声,“为什么?”

    他就如此厌恶她?厌恶到,要取走她的性命?厌恶到,黎家对他这么多年的恩惠也能轻易地在他心里抹去,没有丝毫重量?

    这是她,至今无法明白的问题。

    “泽无”爱惜地轻抚剑身,将视线移到她身上,高傲地抬了抬下颚,“自然是,不能让我的新娘难过。”

    就因为这个原因?

    她笑了,越笑越大声,连眼角都笑得涌出了泪水。

    就因为这种原因?居然,就因为这种原因!

    这种无情无义薄恩寡信之人,居然还会知道,爱?

    黎苒的神色冰冷下来,看着他的眼神是全然陌生。

    “我竟不知,你竟是如此。”如此的,令人憎恶!

    她站起了身,长时间的跪坐让她起身的动作有些费力,她喘息着恢复了下精力,看着对面的男人,不为所动地向她举起了剑,面上全是冷漠的恶意,锐利泛着寒光的剑尖对准了她。

    如果,这就是他想要的……

    如果,这就是代价……

    黎苒无畏地迎了上去,剑尖不偏不倚地插入了她的身躯,她闷哼了一声,她能感受到握着剑柄的人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嗤笑了一声,嘲弄自己的自作多情,继续向着他迈了一步,撞入他的怀中,骨肉与刀剑摩擦的声音格外刺耳地传入两人的耳中。

    “泽无”的手不禁松开,僵立在原地,此举虽达到了他的目的,却不能让他有丝毫的满意,心脏处的位置,闷闷的,刺痛着。

    她的口中溢出一丝鲜血,抬起了眸,水色之中,她瞧见如此近距离的他,瞳孔之内全是挣扎着被束缚住的痛苦,面容又是全然的冷漠,血液上涌,不禁吐了口血,痛苦地皱起眉头,双手握住了他颤抖起来冰凉透骨的手指,一边嗤笑出声,一边再次呕出一口血。

    她凄然地将一只沾了她心脏处血液的手贴到“泽无”的脸颊上,动作轻柔地宛如两人还是恩爱的恋人。

    轻轻拭去他泛红的眼角流下的泪,她眼眸之内却是冰凉的,全然都是对陌生之人的冷漠,声音轻柔又刻薄,“不要这副模样,实在是,太过虚伪了。我看了,很恶心。”

    尤其是,此刻,他的佩剑还没入她的躯体之中。

    在佩剑的尾端,她曾送与他挡灾的小人偶还扬着笑脸龇着牙,着实是,讽刺!

    “现在,可以给我了吗?”

    她轻声地问着,虚弱无力,失血过多地让她有些困倦起来,唇色苍白透着不自然的紫色,手掌握住了那小人偶,悄声地拽了下来,冲着地上一摔,它的身躯便裂了开来。

    “……”

    他看着地上碎裂的人偶,感受着脸上贴上的冰凉,忍不住战栗起来,他不知这只是这句具躯壳的反应,还是他自己的……

    “泽无”本计划不给她的,可是……

    他心软了。

    他推开门,叫来了管事,迎面而来的血腥之气实在太重,管事忍不住偷偷瞄了眼屋内,只见地面一摊鲜血,新娘趴伏在不远处的乌木圆桌一侧,两者之间淌了一地的鲜血。

    他眼皮跳了下,不敢多问,忙不迭低下了头,领命退下了。

    “泽无”看到了他的小动作,也未多言语,见人识趣地退下,也就没有理会他。

    “泽无”转身看到黎苒虚弱的模样,停住了要进去的脚步,顿了顿,将房门掩住,扭身脚步匆忙地走了。

    等到了寂静无声的一处空旷已久的客房内,他再也控制不住对泽无灵魂的囚禁,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对泽无的反抗不屑地笑了笑,事情已经办妥了,这个人是否被束缚,根本就不影响什么了。

    他利索地退出了泽无的躯壳,只见泽无闷声栽倒在了地上,一只鲜艳的小虫在他皮肤之下蠕动着到了手背上钻了出来,在地面上滋滋作响,冒着红烟化为了灰烬,而泽无本人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

    洛仲脱离泽无的躯壳之后,回到了本体之中,扭了扭肩膀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躯壳,回想起黎苒的心如死灰的眼神,本该高兴的他,心情有些低落了下来。

    他信步往外走着,走了几步,又停顿了下来,反身去将那张萧遥的人皮面具拿到手中。

    回忆起之前和黎苒一起扒掉了衣物倒掉着挂在树上的那个毛贼,有些失笑。

    他前些日子,还看到那人被五花大绑地光着身子被扔到了闹市中的惨状,也不知黎苒可否知道?

    他摇了摇头,将翘起的嘴角收敛下来,对自己这种莫名的情绪感到些许烦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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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世断缘介绍:
牵扯仙魔两界千年的恩怨情仇,随着失去了记忆堕入“轮回”历劫的长公主而拉开了帷幕,凡世的恋慕化解不了不可变的仇恨,却叫那已经变化了的心思,如何自处?凡世断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凡世断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凡世断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