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篇 第三十二章
等士兵休整得恢复了精力,泽无这才领着大队人马进了秀城,这是一座围绕在大片大片蔚蓝色绣球花的城市,飘散着四溢的清香,本应是百姓安居乐业的不二之选,此刻,街道之上却是家家户户家门紧闭,荒芜人烟,让人倍感凄凉。
能逃走的都逃了,恐怕只剩下些老弱病残或者不肯远离故乡之人吧。
泽无的目光游离在有些破败的屋檐之上,眼中是司空见惯之后的冷寂。
很快便到达了城墙附近的兵营之中,那些将士听闻是晋城来的军队后,眼含希冀地围拢着望向他们。
那一双双黝黑的眼眸望向你,让人无法不动容。
费了好一会儿才将人散了,军营中的姜将军迎着他们进去,泽无则一路与他聊起了军中的现状。
黎苒并不太懂军营之中的事情,所以着重于观察附近的将士,他们虽说眼神中带着疲惫,却还是充满着希望的,或许是见他们来了,神色之间都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
她有些难过地垂下了头,泽无虽然很擅长行军打仗,可是晋城那位却是昏庸无道,此番定是要针对他们密谋着什么计策的,却不知会不会连累这些驻守边疆的战士。
若真是如此,那可就罪过了。
她幽幽地吐了口气,也不知此行,还能不能安然无恙而归?
泽无带着她上了城墙,漫步于晚霞洒满泻下的余晖之中,除了在固定地方站点守卫望向城外的士兵,四处寂然无声,他轻轻地握住她。
手指尖相处仿佛彼此触摸到了对方的跳动着的心脏,静默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数日后,战火再起,厮杀着呐喊着的鼓声震耳欲聋,黎苒醒来时,早就不见了泽无的身影。
这些时日,他们已经历经了数场战斗,只不过都是小型的混战,而且大多都是获胜了的,即使如此,黎苒依旧觉得心神不宁,今日起来便觉得胸口闷得慌,有一种巨大的惶恐生起。
她赶紧披上衣物,走了出去,秉华见她醒了,便不再隐匿着,出现到了她的面前。
“是吵醒你了吗?”
她摇了摇头,心底生出一股烦闷,有些不安,“好像做了噩梦,却什么都没有记住。”
“应当是梦魇了,你今日要不就好生歇息着,不要上城墙了?”
秉华有些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想打消她的念头,黎苒摇了摇头,眉头拢起,“我总觉得今日很烦躁,我还是得上去看看才能安心下来。”
“好,那我跟着你去。”
“等等!”
“怎么了?”
秉华走在她身前,困惑地回首望向她,黎苒心脏的地方开始绞痛起来,她痛苦地弯下身去,手指泛白紧紧捏着衣襟,额头开始冒出冷汗,他急忙过去,却被她扣住手腕。
“帮我把箭矢拿来,快些!”
她的嗓音中带上了慌张,与平日里冷静的模样相差甚远。
“你现在这样还要上去吗?”
秉华不明白,他的心里很想直接把她抱回去,可是这人,固执起来却是没人能够阻拦的。
“别问这么多了,拜托你了,快些帮我拿来!”
她强忍这痛意,苦苦哀求着他,这股心悸的痛楚,唯一一次发生就是在她娘亲去世的前一个时辰里,她记得很清楚,那次经历让她痛不欲生,肝肠寸断。
即使她不知道这股感觉是否真的是一种预告,此刻也不敢不信!
秉华无法,只得返身去找,急急忙忙地寻到,又匆忙地返回。
黎苒此刻已经忍着痛意到了城楼之上,她的手按着墙壁勉力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焦急地在下方兵荒马乱之中寻找那一抹身影。
她看着带领着大部队站在前方,正与对方相对而立的泽无和其他将军,双方剑拔弩张,战事一触即发,好似正在隔着一段距离说着些什么,尚未开战。
她粗略地扫了眼,人数依旧与之间的小型战争差不多,应当不会发生太激烈的流血事件才是,这才松了一口气。
秉华也在这时候赶了过来,将箭矢和弓交到她手上。
“多谢了。”
黎苒分神看了他一眼,眸中带着谢意,然后便继续观察着下面。
秉华在她身侧,见她全副精力都放在那个人身上,心中涌起一股抑制不住的冲动,他察觉到体力的紊乱后急忙移开视线不再看她,努力抑制住自己身上不安分起来的力量。
他抬眸望着对面,想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却见一缕魔气飘散,一掠而过往远处飞身而去。
“苒儿,我出去一会儿。”
这凡世之事他不可插手,这魔物,可不是属于凡世的范畴。
他眼眸间泛过一丝血红色的杀意,轻舔了下唇,他跃跃欲试地紧盯那个方向。
“好。”
黎苒应着,面前男子的身影便在眨眼间消失不见了。
对此已经习以为常,黎苒并未惊讶,只是转过头去继续查看着下方。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在泽无回城之前,她都会在这里好生注意着的。
城楼之下,双方确实在谈判。
对方提了一个建议,让双方都分出一小部分人进行厮杀,如果他们的人能够赢,对方就放弃攻城,与他们签订最近五十年都不再出兵的协议。
虽然这会牺牲一部分人,可若是赢了,却是能造福这城中许许多多的百姓。
泽无根本就对此事保持怀疑的态度,对方突然提出这种诱惑力极大的建议,怎么看都觉得十分怪异。
泽无保持这沉默听着身侧几位将军谈论着,对方好似做了充分的准备,还将签了字的合约递给了他们一份。
这样一来,大多数人都同意了这个条件,泽无无奈,一小部分人马被选了出来。
对方却毫无动静,泽无抬眼望去,对方的将领勾起一抹诡异邪佞的笑意,抬首一挥,对面的城门开了,一群唇色略微青紫的人手持着兵器走了出来。
泽无没什么反应,身侧的姜将军却是手指颤抖了起来,怒气腾腾地骂着,“这帮畜生!那大多都是我方的将士啊!”
泽无这才知道,正缓缓持着兵器走出来,即将与他们殊死相斗的,都是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
他凝神看着,脸上只有着疯狂的杀意,冲过来就要厮杀,显得很不正常。
凡尘篇 第三十三章
来不及多想,泽无赶紧让他们防卫起来,一时间兵刃相触,火花四溢,尖锐的武器刺入骨肉的声音格外清晰,让人神经紧绷,牙酸不已,可泽无一行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双方厮杀起来。
泽无捏紧了手中的武器,眼眸之中透着刺骨的冷意,盯着对方将领满是笑意的脸庞更是怒火丛生。
低低的压抑着的哀鸣声从他身后响起,那是为死去的战友的哀悼,以及不得已互相残杀的不忍。
“这帮畜生!他们用了傀儡蛊!”
姜将军终于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骂着,心中满是愤懑不平。
“傀儡蛊?”
泽无是头一次听闻这种邪物,侧首去看他,姜执便和他解释起来。
“那是异域毒宗常用的一种蛊虫,能够控制住人的身体行动,被控制的人却有着清晰的意识,状况就像是灵魂被挤到身体的角落,眼睁睁看着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却无能为力!”
在晋城内部的人对此了解皆甚少,泽无这才知道这世间还有如此阴毒的蛊虫。
“并且使用这种蛊虫之前,得先消磨人的意志才行。”
不用想也知道,想要快速消磨掉一个人的意志,多的是方法,只不过,定是残忍无比的。
姜将军面露哀色和痛楚,他们之前曾经解救回来过身中傀儡咒的一个俘虏。他在敌人那方的控制之下,身体不听使唤,被捆绑起来,俘虏挣扎之下所暴露出来的伤痕遍布全身、鲜血淋漓,那人在远离了控蛊人之后,在很短暂的时间内有过神志清醒的时刻,而他在一次偶然恢复神智的时候,痛苦不堪地在他面前咬舌自尽。
直到现在,姜执一旦回想起那人被痛楚折磨得面色狰狞的模样,还会觉得后背发凉。
如果一个人的神志尚且存在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岂不就是一个空有人类躯壳的提线木偶吗?
姜执打了个冷战,对异域这种百无忌惮的行为恨之入骨。
只是这蛊虫非常难以炼制,怎么会如此大量地被用在俘虏身上?
姜执百思不得其解,张了张嘴想告诉泽无,却见战场之上胜负已经分晓。
无论如何,经历了百般折磨的俘虏们,即使是疯狂如斯,拼尽全力,也并不能将身经百战身强体壮的战士全数斩杀殆尽,只不过,难免损失惨重。
“还请罗将军遵守契约。”
姜执将军上前冷淡地说着,眼眸带着愤恨。
对方笑眯眯地颔首应答着,“自当遵守。”
难得能够为百姓争取来五十年的和平,他虽恨着这异域之人,却无法在此刻对他下手,只得跟着大部队往城里返回着。
黎苒见着并无异状发生,便急忙下了城楼想去迎接泽无,转过头的那一刻眼尾扫到对面城墙之上立着一个手执长弓正在拔箭之人。
她心中一凉,急忙往后背上的箭筒中取出一根架上,转身,几乎和那人同一时间射出,两箭相撞正好将其撞歪,险险插破了泽无右肩的衣料。
引起一片惊呼,泽无再回首,却见对方人马已经备上了弓箭手,寒光熠熠地正对他们。
“哎呀,差一点,真是遗憾呢。”罗磊一脸遗憾地叹了口气,眸光对上城墙上那个青衫的清瘦身影,邪气森森地舔着嘴角,不怀好意四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这狗贼!”
姜执痛骂着,“刚才就应该一剑砍了他的脑袋!”
泽无没有吱声,只是将剑拔出剑鞘,只不过周身都弥漫其不爽的气息。
终究免不了双方兵马交接,厮杀的声音即使隔了那么远,黎苒也能听得见一二。
她颤抖着手,心里悲喜交加,还好赶上了。
差一点,她就又要失去她的挚爱了!
她舒了口味,并没有掉以轻心,拉开弓箭正对着对方。
那人蒙着面,身着异族女子常见的装扮,眸色冷冷淡淡,很是平静,也拉开弓箭与她相对。
两两对峙着,那女子毫不犹豫地放出了箭,正对她面门而来,黎苒自然也是放了箭出去。
较量了几次,黎苒隐隐觉得那女子的手法有些熟悉,她侧眼望去,她黛色的面纱轻轻拂动着,面容若隐若现。
她手法熟练地再次拉开弓,黎苒顾不得再想,也放开弓,箭矢极速射向了她,而那女子却突如其来地一脚踩在城墙的围墙之上,整个人立在了上面,那箭分毫不差地插入了她的胸口。
她吐了口血,面纱散开,身形一动,向着悬空的一面倒去,木然直视着黎苒的方向坠下了城楼。
身姿翩跹,衣袖飞舞,宛若红蝶。
“不!”
黎苒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脚一软,跌落到地上,不敢去看远处城楼之下的一片鲜血淋漓,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原是那面纱散落,露出那艳丽的面容,残忍地向她揭示了女子的身份,正是黎苒的好友,王玉茹!
“不!”
她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尖叫出声,声音悲怆!那哀鸣声闻着落泪,响彻云霄!她恸哭流涕地趴在地上嘶喊着,无力痛苦地伸向前方,涕泗横流!
“怎么会!怎么会是她!我杀了她!我杀了她!啊啊啊啊啊!”
那悲痛欲绝的声音,显示了对方撕心裂肺的痛,泽无回首一望,望不见高楼之上的人,却被人从后偷袭刺中一刀。
他吃痛往后一剑挥去,将人斩杀,迎上接下来的人间炼狱!
罗宕倒是退居后线去了,悠哉地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一幕,扣着手中的刀剑,笑道,“殿下真是好算计。”
“比不上罗将军。”
轻飘飘地说着,不知何时出现的洛仲望着对面正在苟延馋喘的士兵,满意地勾唇,只是,在抬首望向对面的楼台时,无论如何也挤不出笑脸。
他也就不再笑了,垂下浓密的睫毛深思着,也盖住了所有的想法。他将手中的药瓶扔给罗宕,温和又阴冷地说着,“还得劳烦将军了。”
“殿下客气了。”
罗宕笑眯眯地收下,揣到怀中,从容地见着面前之人消失在眼前,这才继续盯着泽无和那高墙之上的人影,嘴角含着笑意,满满都是高昂的兴致。
凡尘篇 第三十四篇
等到硝烟战火终止,这场有预谋的围剿已经走到了收尾的关头。
还在负隅抵抗着的只剩下姜将军和泽无,其余的人都已经成了这战场上的一缕亡魂。
罗宕提着把刀一路划过一道细线,慢悠悠地走进了包围着他们的人群中去,依旧是笑眯眯的和善面孔。
“你这狗贼,做出如此出尔反尔的无耻行径,就不怕他国耻笑吗?”
姜将军一见着罗宕这小人,心中就压抑不住火气,恨恨地嘲讽他。
罗宕倒也心情尚佳,并不生气,心平气和地制止了身旁想要砍他一刀的士兵,语气平和,“姜将军,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会关心手段如何,结果是我的目的达成,不就够了?”
他眯着眼,看似纯良地笑着,“再者,你们都死在这里,谁还会知道此事呢?不知道,不就代表谁也不能证明是我做的了吗?”
“无耻!卑鄙!”
姜执简直被这人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态度气着了,却是再也忍不了了,提起剑便冲上去杀了起来,迅速便被人群包围起来,泽无见状也上前去帮他,只可惜,无论他多么厉害,终究是难以以一敌众,姜执在他面前被人从后穿透了身躯!
姜执一挥,将那偷袭之人斩掉了脑袋,拼命地斩杀着敌人,也不管身上不断流血还插着断剑的身躯,英勇地迎了上去,无数血剑刺透了他的躯壳,满地的鲜血混在一起,他最终踉跄着没了力气被拿着长矛的士兵团团围住插死在原地。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嘴里呕出鲜血,张张合合之下也只是流出了更多的血液,他向着秀城的方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臂,满是粘腻的血气附在他的手上,嘴唇泛白,此刻,生命的气息终于消散了。
城门被破,战友惨死!泽无恨极!
可饶是他武力再怎么惊人,此刻也已经疲惫不堪,他强打着精神,对准敌人一刀斩下,不住地机械地挥舞着手臂。
罗宕早在两人爆发之时便退到了人群之后,此刻他看着泽无已经力竭,反抗的力道明显衰弱了下来,啧了一声,挥了挥手。
从他们城墙之内出来一队装备优良的弓箭手,显然就是打探清楚了,有备而来的。
“动手吧。”
他动了动唇,身后整齐排成一队的弓箭手便面向着泽无,寒光凌凌地对准了他,也不顾还在他身边包围着他的士兵的性命,便放出了漫天的箭雨。
泽无快速闪避着,没过多久体力便跟不上了,他喘着气,一手捂住右臂之上被箭划伤的伤口,周身没有过少地方是完好的了,他甩了甩头,明显有些失血过多,头脑开始不清晰了。
罗宕没想到他能坚持这么久,以一人之力阻挡千军万马,他嗤笑了声,心里稍稍高看了他,继续下令着,“继续放!”
一次又一次,泽无的体力已经耗尽了,他没能挨过这一波箭雨,匆忙躲避中被射中了小腿,满是冷汗地跌倒在了地上,接着便被接连射出的箭刺中了全身,无力地倒在了尸丛之上,艰难地喘着气。
罗宕见他毫无反抗之力了,这才命人停止放箭,自己单独走到他跟前去蹲下,温温和和地问,“将军,滋味可好受?”
他忍痛扯了一抹笑意,眼中幽深一片,“好不好受,你试试便知道了!”
话音未落,一把尖刀迎面而来,罗宕神色一凝,匆忙避开,脸颊却还是留下了一条血痕,
他抬手制止了想要赶过来的部下,手指在伤口上摸到了血渍,他眯着的眼眸半睁,邪佞地舔了口,似笑非笑,“将军还真是,不错呢。”
他笑了笑,难得没有带着那张伪善的面具,阴沉地拔出了刀,没有一丝犹豫地径直插进了泽无的胸膛之上,顿时鲜血便溅出,喷了他一刀的血。
“我原谅你的无理了,将军大人。”
他戏谑地说着,漫不经心地将刀拔了出来,丝毫不顾及痛得自发浑身抽搐的人。
见泽无气息减弱,呕血之后彻底晕倒了过去,他才再次蹲了下去,细细地描绘着他脸上那道古怪的纹路,心中有些惊奇。
“这东西,倒是有些像是……”
罗宕好似想到了什么,神色冰冷了下来,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眼见面前的人气息更加衰弱,这才恢复成原来笑面虎的状态,只是笑不及眼底,“哎呀,差点忘了正事。”
这样说着,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乱,他将衣襟之内的药瓶取了出来,掰开泽无的嘴巴给他喂了进去,随后拍了拍他的脸颊,饶有兴致地说着些乱七八糟的话,“以后可有的好玩了。”
“收队进城!”
“是!”
一阵整齐的步伐声响起,所有士兵向着刚刚征获的城池前进着。
触手可及的这片领土,即将成为他们的家园。
在黎苒错手亲自杀了好友之后,她的精神就到达了崩溃边缘,虚弱的身躯承受不了她太过于剧烈变化的心情,她晕倒在了城楼之上,箭矢掉落散落了一地。
华乾早早的被泽无安排去看守仓库,可他根本就不耐烦这种琐碎无用的事,便溜达着上了城墙的另一遍,一时间并没有发现墙壁的另一头是黎苒,等到他看到这边飞出去阻断对方的弓箭手的时候才意识到另一头是有人的。
他走过去正巧看见黎苒崩溃的全部过程,踌躇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去,见人悲痛得晕倒了这才急忙上前将人扶起来。
怀中之人面色惨白,眉头紧紧拢在一起,直冒冷汗,哪怕是不省人事了也没安宁下来,嘴里还在不停得说着“对不起”“不要”之类的话。
他也不敢耽搁,直接将人背上,那人轻飘飘地靠着他,重量轻得不可思议。
华乾一路赶到军医的帐中,那老者替他把了脉,一脸惊慌地问,“她是女儿身?”
“……”
华乾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她不能有事,一时疏忽,让她的身份暴露了出来。
他立马将腰上的弯刀拔了出来架到了老者的脖子上,“谁让你管那么多!快点看病!”
大夫抖了抖,小心地挪开靠近他脖子的刀刃,慢悠悠地说,“知道了,你把刀放下!你这样我没法看病。”
华乾这才将刀收起来,跟着他的脚步挪到了床边立着。。
凡尘篇 第三十五章
“.…..”
华乾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还小碎步跟着他,大夫表示压力很大,咳了几声,“年轻人,你离我远些行吗?”
这么瓦亮的眼神实在是很有穿透性,即使什么也不做,就这视线就让人难受了,这让他不是很舒服呢……
“啊,我不会打扰你的。”
华乾一脸严肃地回答着,还怕他不信似的,自顾自地拍了拍胸口,并不打算走开的样子。
大夫没办法,只能让他充当自己的小尾巴,雏鸟学步似的跟在自己身后。
等大夫仔细地看过瞳孔、舌头,精细地把了脉,查探完后,他急忙凑上前来,用小狗般清澈的眼眸看着他。
大夫摸了摸灰白的胡须,神色软了下来,却依旧有些严肃,告诉他,“这位姑娘生来体虚,动则气短、全身疲倦乏力,今又情绪过激,唇爪淡白,心气受损,她醒来必定头晕心悸、食欲不振,你需好生劝慰,让她放下心头所系,否则若长此抑郁于心,头晕乏力,眼花心悸,失眠多梦,此乃小事,恐怕积劳成疾,到时候,即使是仙人来了,也是回天乏术!”
说着说着,大夫就叹了口气,仅是出于医者仁心也忍不住为这姑娘担忧,“年纪轻轻,怎么身子骨费成这个样子!”
他从医药箱子里掏出个小瓶子递给华乾,“你每日喂她吃一颗即可,补血养气的。”
随后又给他开了药单,让他注意着调养调养,兴许能够多养些时日。
华乾也听明白了,这姑奶奶的根子,从出生起就是坏掉了的,熬到这些年,即使只是风华正茂的豆蔻年华,也快灯尽油枯了。
他心里一酸,看着躺在床上还不省人事的人,难免悲春伤秋起来。
此时,外面响起喧闹的声音,他撩开帘子往外一看,罗宕的部下已经进了城了!
华乾倒退了一步,不可思议地瞪着眼,见有士兵往这边看过来,急忙放下了帘子,上前去将黎苒背到身上,他提醒着大夫,“敌军入城了,大夫,你能逃赶紧逃吧!”
大夫倒是愣了一会儿,似乎也不敢相信城破了,而自己即将沦为阶下囚的命运。
他撩开帘子一看,果真,一队穿着敌军服饰的士兵正往这边走来,他颤颤巍巍地放下帘子,干瘦泛黄的手指像枯木一般脆弱,华乾背着人就要出去,老者急忙拉住他的衣袖,“你等等!把这个带上,只是闻着这个的味道一会儿,才能大面积麻痹对方一会儿,使用的时候记得含一叶薄荷在嘴里。”
“是!谢谢您!您快走吧,否则等会儿就来不及了!”
华乾着急地冲他说着,面前这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却摇摇头将他推出去,示意他赶紧走。
一出帐篷,对方的兵马便发现了这异动,派了人过来,他咬咬牙,连忙跑出去,试图找个隐蔽一点的地方躲藏一会儿。
老人看着人走远,释然地笑了,“家都没了,我一个老头子还能到哪儿去呢?”
他淡然一笑,默默地将他宝贵的药箱收拾好,轻松自在地嘟囔着,“没想到临死还能救一对,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说完自己呵呵笑了起来。
华乾本就是个有恩必报的人,虽说油嘴滑舌,却是实诚得不得了。
他不放心那大夫,将黎苒安顿好了又返回来,偷偷潜伏在草丛中,伺机而动。
可惜那些士兵似乎已经搜查完了,彻底驻扎在他们原本的军营之中,尚未黑夜就已经燃起了火把,灯火通明,四处都有人把守着,进出困难。
他盯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就打算冒险进去看看。
那守卫的两人在那帐篷外站得笔直,没一会儿,就有人来换班,他看着其中一个打着哈欠和其他的说了几句话,被换班的人便无精打采地进了帐篷里,不一会儿便拖着一具尸体出来。
走动之间,那尸体袖口中的瓶瓶罐罐掉了出来,似乎是什么刺鼻的味道扩散出来,那几人开始骂骂咧咧起来,还踹了尸体两脚。
华乾僵着身子躲在草丛中没动,身子紧绷,紧盯前方的双眼直直地滑落了两行清泪。
那个和蔼的大夫,死了!
连死了,还要受这些混账的羞辱!
他捏紧了拳头,脊梁挺得笔直,一动也不动地看着,眼里冒着火花,恨意蔓延,盘踞到了他的心底深处,扎根发芽。
他颓废地回到了士兵们已经搜查过了的一间屋子当中,黎苒已经醒了,正呆滞地坐着,眼眶红肿,唇色泛白,脸上还有泪痕。
华乾急忙上前去,轻声唤了她几声,黎苒好似才听到一样,像木偶一样转动了一下眼珠看着他。
他心里一喜,忙劝慰道,“黎小姐,你感觉还好吗?”
黎苒半天没反应,就好像思维迟缓了一般,半响才点点头,声音沙哑地说,“还好。”
华乾也看出她状况不佳,但是如今的局面,必须得告知她才行,他坚定地呼出一口气,说道,“黎小姐,我们没守住,秀城此刻已经被罗宕他们占领了。”
她木讷地点了点头,并不怎么关心的样子,“知道了。”
华乾亲眼看见她失态的整个过程,知晓那事估计对她刺激太大了,导致她一时之间还沉浸在那段回忆当中,不断地折磨自己的心智,此刻面前的,恐怕只能算是一具空壳了。
他叹了口气,好在,黎苒还能听得进去别人的话,否则在这种危机关头,他真的不能保证能不能保下她。
不能任由她处在这种状态下才行!
华乾扳正她的脑袋,和她视线相对,一字一句地说着,“黎小姐,我都看见了,对于在城墙之上发生的事情,我很遗憾,也很能理解您的心情。”
一提及城墙之上,黎苒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像是想起来了极为可怕的事情,额头都冒出了冷汗,无声无息中,她眼眶里的泪珠却接连不断地坠落,就像断了的珍珠项链一颗颗砸到了地面。
华乾于心不忍,却不得不咬牙硬下心肠继续说,“您知道的,战败了,城破了,泽无将军恐怕已经……所以您一定要好好振作起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现在首要的就是活下去……”
华乾还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黎苒脑海中恐怕一片,恍惚了一阵之后,她好像了解了,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小心又害怕地问,“你刚刚说,泽无……他怎么了?”
“将军他……”
华乾无法撒谎骗她,却又不忍将事实真相告诉她,只能眼一闭心一横,说了出来,“将军他恐怕已经逝世了。”
凡尘篇 第三十六章
“不可能!”
黎苒哆嗦着,身躯止不住得打颤,她眼前一黑,血气上涌,吐了口血出来,坚定不移地说着,“不可能!他不可能死的!”
黎苒说着说着就不管不顾地起身,摇晃了一下狠狠地砸在了地上,额头“邦”地一声砸到了床沿上,不消片刻便肿了起来。
“黎小姐!”
华乾没料到她会如此激动,来不及阻止,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她,“您别激动!”
“我不信他死了!”
黎苒被那么半点不含糊地撞了一下后,更加眩晕起来,却是有些冷静了下来,“我要去找他,即使是尸体,我也得亲眼看到!”
她眸中含泪,眼眶红肿,坚定不移地站起来,轻轻拂开他的手,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将军,此番多谢您救我出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日后若能再见定当重谢,现如今这情况,我得去寻泽无,你赶紧出城吧,我们就此别过。”
她说完这才起身,踉跄着向门口走去。
华乾连忙拉着她,“黎小姐,我和您一起去!”
黎苒虽说想他帮忙,这样做却是将他推入险境之中,她自己怎么样都无妨,却不能连累救命恩人。
她不赞同地摇头,“我不能让你拿性命和我一起去冒险!你也说了,他……”
黎苒神色黯然下来,胸口处痛得不能自已,眼眶中的泪珠摇摇欲坠。
“这些年将军带着我,教我那么多东西,也救了我许多次,无论如何,我也不希望他有事,况且,”他笑了笑,这些天里,青年身上的稚气渐渐退了,他说着让她无法反驳的话,“你对将军无比重要,可以说他甚至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你平安,芳华姑娘也……总之,我一定,要守护好你。”
他怕黎苒不同意,又补了一句,“即使您不同意,我也会跟着您去的。”
黎苒无法,微微弯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即使是笑着,也无法掩饰她眸中的悲伤,她也不再阻止他,“既然如此,那我们一起吧。”
“好。”
华乾咧着嘴,咧嘴笑了一下,上前扶住她,两人趁着暗下来的夜色一路躲躲藏藏地走着。
等到到了街市中,感受到繁荣的生活气息,这里人来人往,就像尚且未受过战争的洗礼一样。
黎苒躲在假山之后观察着穿着小厮衣裳的华乾弯腰弓背地和当地饭馆里面的老人交流着。
她眼神冷了下来,这些被他们用性命守护着这么多年的百姓,在他们战败之后,快速地融入了敌军的统治当中。
这才多久?那些死去的战士们的尸体,恐怕都还没有凉透!
“黎小姐,我打听好了,他们说战场上清扫下来的尸……人都被带到了城北乱葬岗那儿。”
华乾再次回到假山之后,隐约看到黎苒眼中积聚起来的恨意,心中一惊,连忙凑上前去。
“嗯,谢谢。”
她冷静得不得了,华乾从她面色当中看不出什么来,只是觉得她身上的气息都冷冽得让人无法靠近。
“那我们现在去乱葬岗?”
他试探性地问了下。
“嗯,我们带上一盏灯吧,否则,怕是不好找。”
她很镇定地走在前面,华乾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眼前那清瘦的身影坚韧得好似外物无法弯折一般,黑顺如墨的长发微微晃动,衬得听纤弱的脖颈更加白皙脆弱,他看着便出了神。
黎苒突然将他一把拉住,拉倒一侧躲了起来,迎面走来一队整齐的军队,那锋利的刀刃别在腰间,闪着刺眼的光芒,将他飘散的思维拉回,晃得他回了神。
他后背冒出冷汗。
差点就被看到了,万一被抓了,他万死难责其咎!
他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警惕起精神来,不再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路有惊无险,两人终于顺利摸到乱葬岗附近的丛林中,警惕地将灯盏灭了。
再稍微靠近些距离,便见有两个士兵懒散地站着守在乱葬岗的入口,正打着瞌睡,黎苒和华乾对视了一眼,华乾有些烦躁地皱眉,低声骂了一句,“该死!”
看样子,不除掉这两个士兵怕是没有办法的。
黎苒将视线放回那两人身上,她的视线突然定住了,脑海中有些困惑起来,轻声告诉华乾,“那两人腰间有信号弹。”
“什么见鬼玩意!守个乱葬岗还配信号弹?”
华乾简直有些暴躁了,谁家军队能这么富足,居然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配上了信号弹?还是守着乱葬岗的士兵!
“既然如此,只能杀了他们了。”
华乾一听,回首望她,她依旧是一袭男装,带着陌上公子的翩翩气度,以及一股令人舒适的书卷气息,可她说着这话的时候,面上不再有之前悲伤人命逝去的惋惜的神情,甚至隐隐带上些雀跃,那积压着怨气的黑瞳黝黑深不见底。
他明白了,虽然她嘴上没有说什么,短短几天,经历了亲手杀死挚友,挚爱生死未卜,城破了,百姓却叛变了,诸多事情累加到一起,她的心,也痛得有些扭曲了起来。
她开始变了。
华乾无比清楚,他明白她的痛楚,也无法对此作出什么评价,只是叹了口气。
黎苒见他没有说什么,便补了一句,“那么,我左你右。”
“好。”
杀了这两人并没有什么关系,对他而言,杀戮早就成了习惯,只是,他不忍心让这个富家小姐成为手染鲜血的刽子手。
此刻,也由不得他了!
两人悄声靠近,黎苒一跃而出,迅速将匕首抹了左边的士兵的脖子,见他尚且还喘着气,睁大眼睛瞪着她,眼眶扩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显得面色那么可怕恐怖,黎苒眼都不眨地将匕首插到他胸口,鲜血溅到她冷淡看不出表情的脸庞上。
华乾也在同一时间抹了右边的人的脖子,黎苒将她身边的士兵身上的信号弹摸了放倒自己身上,又走到华乾身边将另一个士兵的信号弹摸了出来,递给华乾。
“放好吧,说不定有用呢。”
“嗯。”
华乾应着,将东西装到了衣襟内,跟着她走进了堆起小山的尸体丛中,他闻着这股强烈的血腥味都有些觉得反胃,即使是杀了那么多人的他,依旧有些悚然,情不自禁地往四周看了看。
黎苒却是连忙扑了上去,四处翻起尸体来,不大一会儿她身上就沾满了许许多多的鲜血印子,华乾赶紧平复下心情,上前去帮她翻找起来。
凡尘篇 第三十七章
一具尸体一具尸体地查看着,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大半夜了,依旧没有看到泽无的尸体。
黎苒心里不禁燃起了他尚且还好好活着的希望,她抬头望去,华乾在对面正辛辛苦苦地扔开一具残肢,骂了句“晦气”,又继续在尸体中翻找着。
黎苒跪坐在地上歇了会儿,等到脑中一阵疼痛散去,这才喘了口气继续翻找着。
等到天渐渐亮了,黎苒站了起来,捂着发昏的脑袋,脑海中刺痛着,她闭了会儿眼。
这么一大片还没有翻完,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眨了眨眼,视野中的黑色渐渐消退,她抬起头随意一扫,浑身僵住了,脑袋中一阵轰鸣,刹那间,天崩地裂!
找到了……
她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被一截断肢绊倒,扑倒在了地上,灰尘四扬,她膝盖处被碰破了,一时间直不起身来,她吸了口气,也不知是不是脚上的伤口太疼,眼里的泪珠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她趴在满是尸体和血液的地上,脏兮兮灰扑扑的脸上痛苦地无声息地大颗大颗掉落着泪珠,她急迫疯狂地朝着那一具背对着她的尸体爬过去,手指按到了尖锐的刀刃上,磨得破了个口子,鲜血四溢,她像是没有任何感觉一样,扒开压着泽无的尸体,迫切地想要将他翻过面来,却又不敢触碰,手足无措地伸着颤抖的双手,泪流满面!
如果是他的话,要怎么办才好?
那尸体身上插满了箭矢,浑身伤口,满目苍夷,受这样重的伤,血流了这么多,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不可能!不可能的!这不可能是他!
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得将人翻了过来,他身上的盔甲冰冰凉凉的,就像她堕入深渊的心一样。
“不!不可能!啊啊啊!”
黎苒悲痛欲绝,尖声叫了起来,眸中瞳孔放大,她面上的血色瞬间消退,抱着尸体就痛哭出声,所有的冷静都在这一刻崩溃成了碎片!所有的希冀在这一刻都成了笑话!
也是啊,这人怎么可能不在战场上……
她心灰意冷,痛不欲生!悲痛到了骨子里,连话都说不出,她只能在喉咙深处呜咽着那仅仅只是听着就令人眼泛酸涩的悲鸣。
华乾听到了动静,急忙跑了过来,见着她死死抱着在怀里面色苍白的面孔,心中一凉,眼眶泛酸,将军果然已经……
他悲痛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这个地方不能久呆!
黎苒还在搂着泽无,额头与他亲密地贴在一起,深陷悲痛之中,他心中不忍,却不得不咬牙说,“黎小姐,我们得走了,否则会被发现的!”
她抬起头来,眼里灰暗,似乎心存死志,华乾直觉不好。
果然,她轻轻摇了头,“我们约好了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答应了的,要陪他一辈子,你走吧。”
华乾没有说话,直接双膝一曲,跪倒在了她面前,“我不能让您白白死在这里,将军不会希望您这么做的!”
“他总爱任性,我惯着他那么多次,他也该惯着我一次了。”
黎苒不为所动,轻轻地理开泽无额头的碎发,拿出身上的手帕替他擦拭干净,神情明显已经冷静了下来,面上还带上了温柔的笑意,回忆起了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替他擦拭的情景,感叹着,“没想到,我们居然会是这种结局。”
她垂下眼帘,琥珀色的瞳孔正对上一对伤怀的眼眸当中,她颤抖着疑心自己产生了幻觉,轻声地唤了声,“泽无?”
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嘴里满是鲜血,一张一合中不断地吐着,黎苒心惊肉跳地反应过来人还活着!
“泽…无…”她颤抖着,声音中含上了哭腔和惊恐,“你别说话!我……对了,我带你去找大夫!对!大夫!”
她颤颤巍巍地扶着他,华乾本以为她尚且还在悲痛,所以喊了几声将军的名字,抬头一看却看见自家将军尚且还有一丝气息,顿时惊喜万分!
他连忙上前去帮忙砍掉露在外面的箭端,将人背到身上,随即听见一阵脚步声靠近,隐约听着有人在说话,“就在那边!”
“糟糕!小姐!我们快走!”
他慌不择路地带着黎苒进了丛林,一路穿梭着,身后官兵紧追不舍,泽无失血过多,再次昏迷了过去,黎苒担忧地看着他跟在身后,她手上的伤口结痂后又破损了。
可是黎苒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和华乾躲在丛林中,暗中观察着不远处的官兵,她咬了咬唇,对华乾说,“将军,将我之前给你的信号弹给我一下。”
“你拿这个做什么?”
华乾顺从地递给她,视线注意着远方的官兵,一时间没思考就做了反应。
“华乾将军,拜托您一定要治好泽无,求您了!”
黎苒乞求着,华乾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扭头一看她已经到了另一边的石块后,义无反顾地潜到了另一头,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黎苒!”
他低低地喊着,瞳孔紧缩,看了眼尚在昏迷中的泽无,无力地用手锤在了地面,咬着牙继续看着远处的官兵。
没过一会儿,黎苒离开的那头便放起了绚丽多彩的烟火,即使这里树木众多,也能瞧得清清楚楚,一众人等很快便沿着那个方向追赶了过去。
华乾将人背在身后,看了眼官兵消失的方向,狠下心来,转身向着反方向奔去。
当务之急就是救下将军的命!黎小姐,千万保重!
他一路上头也不回地往一个小村落跑去,如今秀城之中定然是严兵防守着的,要保证安全就只能去这种官兵不屑于管的小镇了!
他进了村子,连忙抓住一个人询问哪儿有医馆,便急急忙忙地去敲门。
也是他运气好,凑巧碰着那上山打猎的猎户,否则这样早的时候,除了包子铺,通常人们都还沉浸在梦乡之中,哪儿能告知他医馆在哪儿?
他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将门敲得乒乓响,半响才有人不耐烦地开门,“谁啊!大清早的!”
“先生!求求您了!救救人吧!”
大夫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人就迎面挤了过来,扑鼻而来一大股血腥味,他不得不让开让人进了屋。
凡尘篇 第三十八章
大夫被他挤得一个踉跄,一丝睡意都没有了,揉着惺忪睡眼,口气不好地说,“有银子没有?”
“银子……”
华乾愣了一下,才想起还有这回事,急忙伸手往衣服兜里面摸着,摸了半天才搜刮出来一些碎银子,那大夫一脸不爽地看着他,面色冷漠,眼看着就要赶人走了。
他慌忙说,“要是不够的话,我可以在你这里做事抵押工钱!”
天知道,他的老婆本都藏在军营附近的一棵树下面埋着呢!这一时半会儿估计是拿不回来的。
“你对药材了解如何?”
大夫沉吟一会儿,开口问他。
华乾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出话来,显然是对药材一窍不通的,那大夫看着他那样就明白了,摇着头,脸色不好的又要将人赶出去。
华乾着急死了,急得脑门上一头汗,急切地说着,“再不济,等他醒了给你!双倍给你!行不行?”
那大夫有些意动,犹豫了一会儿,又翻了下白眼,依旧打算将人赶出去。
他懒懒散散地说道,“人能不能醒还是一回事呢,去去去,赶紧走,别死在我这里了!”
那大夫推了他半响没动,怒气腾腾地看着他一个大高个赖着不走,他自己又推不开,心里更是恼火了,伸手就要去拿扫帚打他。
正在这个时候,一只纤细带着薄薄茧子的双手伸了出来按住了他拿扫帚的那只手,清越的声音响起,“叔父,不如就让他留下劈柴吧,我们家不是还有很多柴火没有劈吗?正好我们家缺个苦力,不如让他帮忙,这样的话,很快就能存上柴火的。”
“怎么?你劈的柴不够用?”
大夫听了停是停下来了,可看那姑娘的眼神却不怎么友善,看样子像是要找茬。
这穿着布衣,身姿纤细的姑娘平平静静地解释着,声音清脆得好听,“这倒不会,不过想要存下柴火过冬就不太够了,毕竟您知道的,家中上上下下的杂货都归我管。”
那大夫倒是被说得有些面红,偷偷瞄了眼华乾,看样子是个极为好面子的人,他轻咳了几声,“既然这样,那你就留下帮我做工吧,什么时候抵消掉药钱了,什么时候放你走。”
“好!”
华乾一口应下,连忙将背着的人放到病床上,就怕晚上一步,这大夫就后悔了。
虽说他心里尚且对这大夫的衣服心存怀疑,可奈何这里里外外也就只有这一家医馆。
好不容易大夫答应了治病,华乾就乖乖地站在一旁等着。
那姑娘帮了他之后,就背上背篓要出门,华乾急忙拦住她,脸色微醺,咧着嘴露出大白牙笑着向她道谢。
这女子虽说容貌一般,心肠却是顶好的。
他在心里夸赞一番,向她道着谢意,心中盛满了感激,那姑娘见他如此,倒是笑了笑,眸色中带着讽意,“公子不会以为一句感谢便能抵消这等恩情吧?”
“啊,这个……日后在下定当重谢姑娘。”
被这么一反问,他急忙这么说着,她那般清越动听的嗓音却格外不留情面,他的心微微下沉。
“那再好不过了,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如若违背你的承诺,会有得你好受的!”
她轻轻一挑眉头,神色之中并无半点波澜,华乾退后一步,心中警惕了起来,连忙颔首答应着。
待人走后,他才心思复杂地挪回泽无身边,此刻泽无身上的箭头已经全部拔出来,满身伤口惨不忍睹,幸好他嘴里还含着一块木棍,否则这消毒的痛楚足以让人失去理智咬舌自尽!
即使在昏迷中,他也依旧痛得满头大汗,青筋暴起,手腕被绑得死死的,周围都已经磨损了一片。
大夫一脸肉疼地给替他撒上药粉,给他抹好,让华乾帮忙将他扶起来,又替伤口处绑上绷带,之后就摸了摸额头的汗打算走开了,华乾忙问,“大夫,这样就好了吗?”
“不然你还要怎么样?”
那大夫白了他一眼,继续说着,“你注意些他,晚上会发烧,他要是能挺过去就没事了,要是挺不过去,啧啧……”
他没说,可华乾明白了,叹了口气,坐到泽无旁边,开始絮絮叨叨,“将……公子,你可得坚持住,不然黎小姐就白白的……”
华乾坐到他身边,又想起自己独身引诱敌人而去的黎苒,感叹着,觉得这几日都快把他一辈子的气叹完了。
也不知道,黎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到了夜里,泽无果然发起烧来,脑袋滚烫,依旧是神志不清的样子,嘴里念叨着黎苒的名字,华乾看着心塞,也不愿闲着在那里听他那一声声呼唤,便找了个干净的手帕来,将其浸湿,又拧干湿帕子叠好放到他额头为他降温。
之后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一趟一趟地跑,直到熬到第二天清晨,泽无身上的温度这才降了下去。
华乾放松了一些,可没等他松口气,就有人来将门敲得叮当响。
他赶紧打开门,看见昨日那姑娘站到他门口,向他指着不远处的院落中堆积起来的木材,说着,“小伙计,你该去做工了,那边那堆看见了吗?你得在这个月内把那些全部劈完,然后垒起来整整齐齐地摆好。”
“姑娘,我们家公子还没醒来呢,我能不能照顾他醒了再开始?”
他试探性地问了句。
“不能!”
那姑娘的面色冷了下来,看他的眼神也不善起来,表情和之前那个只顾着要银子的大夫如出一辙,华乾现下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就怕泽无被连累,急忙陪着笑说,“姑娘,你别生气,我这就去!这就去!”
他也无法,毕竟现在处于寄人篱下的状态,他听话地走到院落中央,苦命地砍着柴火,也不知道追兵会不会追上来?
一切只能等将军醒了再行商议了,希望在那之前不要有事。
他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看样子,快要下雨了。
黎苒那边,冒险跑出去后一段距离,她就急忙放了信号弹,打算将人引到自己这边来,看着空中那绽放开来的烟花,她笑了笑,继续往前方跑着。
只要她将追捕他们的官兵引开,有华乾在泽无身边照顾这,泽无一定可以得到治疗,然后恢复生息的,那样就可以了。
凡尘篇 第四十章
她将自己缩成一团,无力地抱着自己蜷缩起来。
分明不想再有人因为她牺牲的,却完全没有办法阻止!
那孩子好像已经在这里生活许久了,他还那么年轻,不应该在这里蹉跎年华才是,一定要带走他才行!
黎苒暗自下定了决心,偷偷地靠近帐篷门口听着两个士兵闲聊,试图打探出来些消息。
那两个士兵工作时间摸鱼惯了,经常性地闲聊。
黎苒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正在聊着崔红楼的姑娘。
没一会儿,两人又聊到了自家将军身上。
黎苒本来听他们说些荤话听得都犯困了,一听到有关罗宕的事情,这才精神起来,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着。
“罗大人好像要娶亲了。”
“是啊,这次大获全胜,王本来要赏赐将军的,但将军拒绝了,王就替将军做主选了圣女成亲,听说不日就会举办婚礼了!”
“这可是圣恩,听说圣女貌美如花,是我们异域美人榜上第一,将军可真是好福气。”
“是呀是呀,真羡慕将军。”
和圣女成亲?他可真是好福气!
黎苒咬牙听着,一想到泽无生死未卜,自己陷于如此煎熬的境地是拜罗宕所赐,而那个卑鄙小人却即将娶亲,安乐地享受着荣华富贵,她就恨得牙痒痒。
她耐住自己想要摧毁掉他一切的心思,静静地潜伏着听着动静。
“半个月之后?”
“这也太快了吧!我们堂堂的圣女举行婚礼,怎么也要准备十个月之久才是!”
“谁说不是呢!可这是王的命令,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半个月之后……这倒是个好机会。
黎苒垂下头思考着。
那个时候守卫定然会森严的,闲杂人等也会变多,会发生什么意外完全不可估计。
未免突发状况的发生,所以最好的逃走的时间就是婚事前夕!
这么匆忙地准备,到了婚事前夕定然是刚刚准备得差不多的,都已经疲倦至极,且第二日就是结亲之时,这些人定然是不会擅离岗位的,抓捕一个逃奴和迎亲,孰重孰轻?
黎苒低垂着的脸上闪过一丝精光,心中已经确认了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只是,如何在这里呆上半个多月,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正在思索之间,一声轻轻的猫叫声传来。
黎苒诧异地抬头,这低低软软的声音像极了她之前喂养着的黑色小猫,小煤球。
她四处看了看,果真看见帐篷的一个小角落一个小小的缺口处,探进来一个黑乎乎的脑袋,正歪着头看着她,那道深深的伤疤印子还显眼地露在外面。
“天啊……”
黎苒捂住嘴惊呼一声,有些难以置信!
小煤球难道是一路跟着她到的这里?这么远的路……
她心里顿时有些堵得慌。
连忙闭上嘴巴,看了看周围,可诡异的是,周围的人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这声音,一个个目不斜视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偷偷摸摸地观察着四周,悄无声息地挪了过去,背对着它,轻轻地将它的小脑袋推出去。
小猫软软地叫唤一声,似乎以为她在和自己玩耍,将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往她手心蹭。
“.…..”
啊……想摸……
随即她就回过神来,这个时候可不能没猫咪的美色蛊惑住!
“祖宗!这个地方可不能说是你能呆的,快点走啊!”
她低声念叨着,再次推了它一下。
小猫可不管这些,根本就不理解她的良苦用心,一个劲儿兴奋地蹭着她。
可一连被推了几次后,好明白了什么,也不蹭了,就坐在洞口,还抓着自己的尾巴咬着,可怜兮兮地盯着里面。
黎苒不放心地转头去看它,正好对上它软萌软萌的眼神,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苦恼地皱着眉,这小家伙难得这么亲近她,真是诱人,要知道当初可光是要抱抱它就得费上好大力气的!
让它这么蹲在外面也不是办法,万一被士兵发现了,会不会踢它?打它?或者把它杀掉?
一想到这里,她就心里咯噔一下,没办法安心下来。
最终还是没抵抗住,伸出手来向它招了招手,小煤球立马就屁颠屁颠地跑到她身边来,围着她绕圈,蹭来蹭去。
黎苒怕它被人发现了,急忙将它抱起来塞到衣服内装起来,只露出个小脑袋在外面。
小猫还想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呆呆地盯着她看。
黎苒用宽大的衣袖挡了挡它露在外面的脑袋,隐蔽地看了看周围,这才继续看着乖乖呆着的小煤球。
见它萌萌地呆呆地看着自己,好像在愣神一样。
心痒痒的,忍不住亲了它一口。
小猫顿时就炸毛了,义正言辞地用爪子抵住她的唇,不让她靠近。
黎苒笑了笑,心情难得放松了下,亲了亲它粉粉的小垫。
看着小猫缩到衣服里面,背对着她,一副不想理她的姿态,忍不住轻声笑了。
虽然不知道它怎么能跑到这里来,不过这完全不影响她此刻对小猫的出现心怀感激。
此刻的她,心中压抑了太多,完全没办法太过放松。
笑过之后,黎苒又觉得心中压抑的黑暗慢慢蔓延着,她搂着怀着的温热,头扬起来靠着墙,呼出一口气,细碎的发丝掩住了眸子中的神色。
夜色中,一切都静悄悄起来。
秉华离开黎苒之后,就一路追着魔气,不曾停歇。
不知不觉间跑到了一处人烟罕至的瀑布之前,这里的景色美不胜收,有着满山遍野开满的梨花,远远望去就像一团团柔软的云朵一般。
他停下了脚步,并非景色的秀丽吸引了他,而是那丝丝浓烈的魔气到了此处,就只剩下非常微薄的气息,几乎快要消散了。
没想到这人界还有如此精细巧妙的术法,能够将他引至千里之外,到此刻才恍然发觉这仅仅是一个幻术!
秉华以为,即使自己的力量在这片会压制住法术使用的大陆中,即使自己的力量还剩下十分之三,也能够轻松应对所有突发事件。
却没料到有魔物能在这里不受限制地作乱!
这严重地干扰了天道的运行,而天道竟然对此并未作出什么反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最令秉华感觉到愤怒的是,他竟然也着了道!
看样子,这魔物的功力,非比寻常的魔物!此事一定要禀报上界!
本就心情不甚愉快的秉华,更是觉得闹心。
他伸出手来随意摘取一块花瓣,凭空捏出一只红眼小蛇,那小蛇丝丝吐着舌头就消失在了眼前。
秉华起身想要离开这个地方,谁知道跃至半空中却仿佛撞上了什么东西,被反弹回原地!
他向后跃了几步,这才驱散那股力道,心里一沉。
因那小蛇所属他本体的力量,不受三界干扰,轻易将消息传送了出去,他才没意识到此地还有结界。
而他,居然被困在这个地方了!
真是奇耻大辱!
凡尘篇 第四十一章
秉华被困住,这件事情,红楪其实是很清楚的,尽管她在战争发生后就离开,回到了自己国家的领域。
不过她即使知道也不会提醒他的。
对于她而言,战争的胜负如何并不重要,她本人对于异域根本就没有太多的归属感。
她只要知道,秉华离开了那个女人,这就够了。
在战事发生不久之前,她曾经收到手下传来的信息,她早早地就知道了这个城池最终的命运。
那位名叫泽无的将军即使再怎么厉害,却偏偏得带着几个累赘将军一同,这就注定了他本人的实力在这场战争中会大打折扣。
可他的对手却是在异域赫赫有名行事狠辣的罗宕,并且,他十分了解军营当中各位将军的性格以及最终会出现的结果。
这一切的一切都预兆着结果。
而对于她自己告知秉华因他而获罪的种种,根本就是在糊弄他,让他不得不留下她。
她单纯就是要看看,在他心中的那位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到之后,不负其名,那女子虽说身着男装的装束,带着人皮面具,可她一举一动都带着自己独特的魅力,做事更是果决聪慧,更为主要的是,只要有她在场,秉华的眼神就不会离开她。
说实话,她并没有什么嫉妒心,只是对此状况,很是不满。
在她的世界里,所有的视线都应该是围绕着她转的才对。
她对黎苒是欣赏的,可惜,这个女人不擅长兵法,否则,这次能够避过这场灾难也说不定。
红楪磕着眸,脑海中浮现出秉华冷硬无视她的神色,跃跃欲试。
等着吧,她会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她的,无论他,喜欢的是谁!
红楪轻声笑了声,斜倚在长塌之上,修长白皙的大腿裸露在外,将面前珍贵的蔚蓝色鲛珠随意地把玩着。
对于她而言,能够有兴趣的东西太少,而她一旦对什么人或物有了兴趣,就会穷追不舍,对于那人或物而言,可不会是什么美妙的事情。
听着红楪坐在轿中咯咯地娇声笑着,尽管娇媚动人,芳香惑人,周围的侍从也只觉得一丝寒意涌上心间。
多年前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无时无刻不警醒着他们。
对于这位性格骄纵又富有心计的女人,不得不防!
今时今日,却不知是哪个倒霉蛋被这姑奶奶盯上了。
悲剧,或许就要再一次的上演了。
在秀城附近驻扎的军营之中。
清晨辰时,安诺被人带了回来,黎苒一宿没有休息,睁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门帘,直到天明才见到他归来。
人一回来她就连忙挪了过去,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却在不自觉地躲避着他的视线。
有心想同他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
半天,才轻声说着,“谢谢你。”
一直没得到回应,黎苒有些低落地垂着头,咬了咬下唇,偷偷看过去。
安诺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弯弯,轻轻地呼吸着,已经安然地睡着了,一动不动就像精致的娃娃一般。
原来他已经趴在地上睡着了。
黎苒心中涌起愧疚,轻手轻脚地将他的头放到自己腿上,让他睡得好受些。
白皙的手指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颊,悄声说着,“对不起。我一定会带着你逃出去的。”
她怀中的小黑猫醒了,蠕动了下,从她怀中探出脑袋,看了会儿她腿上的脑袋,随即伸出脚来走了出去,一脚踩到熟睡中的安诺脸上。
黎苒心惊胆战,赶忙将猫抱回到自己怀中,没想到它轻巧地跳了出来,再一次踩了安诺一脚,顺着来时的那个小洞口跑了出去。
黎苒一时之间没能阻止它,顿时急急忙忙地望着那洞口,一溜烟的功夫,小煤球早就不见了身影。
而枕在她腿上的安诺,似乎感受到了脸上的压力,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了会儿,瞳孔聚不上焦,不一会儿之后,又闭上了眼,继续沉沉地睡了过去。
黎苒有一些愁闷地闭上了眼睛,脑袋靠上后背的墙壁,无法阻止小猫的离去,她只能在心中默默的想着。
它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安慰着自己,这才好受一些。
竭力地在心底压制下内心的惶恐,她无法入睡,也无法让自己无所事事地发呆,只好集中注意力聆听着那些士兵聊着些闲言碎语。
从那些人的闲聊当中,她这才知道,那圣女的名讳,乃是红楪。
她微微愣神,心里升起了怀疑。
这不是秉华带来的女子的名字吗?
难不成她们其实是同一个人?
如果她们真的是同一个人的话,那她特意潜伏在兵营里面,究竟有什么阴谋?
是不是正是因为她,所以才间接促成了这场战事的溃败?
红楪可能会是圣女这件事对黎苒的冲击太大了,她无法不把这个事情联想为一场阴谋,而这战事则是一场蓄意的屠杀!
听闻异域圣女美艳动人,足智多谋。
黎苒未曾与她过多地接触,可她相貌惊人这一点是核对得上的。
再联想起平日里听到的看到的点点滴滴,红楪在燕国境内的种种习惯。
她忽然回想起有一次战事胜利,聚在一起吃喝的时候,红楪是跪坐在案桌前的,不过后来改成和他们一样的姿势了。
黎苒内心咯噔了一下,十之八九那女子就是异域之中艳绝于世的圣女,红楪了。
圣女名讳在异域境内是不能直接说出来的,也就这些士兵私下交谈的时候可能会提及一两句,所以她身处燕国中,也并不怎么清楚圣女的名讳,这才让她得了机会,如此猖獗,使用真名真姓就胆敢闯入地方!
黎苒捏紧了拳头,觉得有些窒息。
“她分明就出现在我眼前了,我居然!居然未曾发现!”
她好生恨自己对此了解不够深,居然放养了毒蛇在自己面前那样久!
如果能够早一点的话!如果能够早一点发现!
她愧疚地眼眶里蓄满泪水,却不想再流泪,她抬起下颚,盯着帐篷顶侧,伸手擦拭点眼角的泪珠。
下一次,她定然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她发誓!
凡尘篇 第四十二章
黎苒只是生得聪慧一些,却并非事事都能料到。
比如,在那只黑猫之上的疑团,并不比红楪身上的少。
小煤炭出了帐篷之后就一路迈着矫健的步子,跑出了军营,轻轻松松跃上了一户较为富裕的人家的屋檐,落入其院子中,警惕地四处扫视了一番之后才进了屋子。
过了一些时辰才从中走出一位灰眸男子,其身着金色纹路的紫衣,俊逸邪肆,正是洛仲本人。
他好似有些困扰,皱着眉头立在屋外,眼神放空,望着远处的白云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殿下。”绿萝姑娘施施然地走了进来,见着四殿下神游天外的神色,神态自若地行了一个礼,心里却惊涛骇浪。
殿下从来就是运筹帷幄,做事果决之人,她从未见过,这样迷茫困惑犹如新生的羔羊的殿下!
果然……那人的分量,已经重到让殿下开始迟疑了吗?而殿下本人,却根本就没有发现。这可如何才好......
“绿萝,你来了。”
他侧过脸颊来看她,鬓角的碎发滑落,柔顺地牵扯起她的心弦。
“是。殿下,您要的东西已经带来了。”
绿萝从身上取出包裹好的梨花糕,那是城中最出名的季家做的,每日限量供应的美食,分量很少却足够美味。
这是她一大早去排队,好不容易才买来的。
她看着四殿下,有些犹豫地递了出去,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劝劝殿下。
“殿下,蛊虫已经放上了。”
她看着洛仲将东西拿过去,揣到衣襟中,像是怕它冷掉一样捂起来,不由地补上这句话。
洛仲听了并不作何反应,仅仅是神色自然地应了一声,“嗯,我知道。”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衣袖之上冷色的纹路格外让人感到心悸。
在这过程中,绿萝什么都没有观察出来,她无法证实自己的猜想。但是她知道,殿下不会停下来的。
殿下他狭长的凤眸中,狠戾凌冽未曾消退半分,行动依旧和往常一样没有一丝犹豫,同原本的计划一样……她有很不好的预感,却无法向她敬爱的殿下提及。
绿萝跟上前一步,对着背对她要离开的洛仲,张开了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动了动唇,没有发出声音来。
直到那一抹身影彻底从视野中消失。
她说不清自己的情绪,只是垂下了头,抿了抿唇,轻声喊了一声“殿下”,便不再发出声息。
如此杀戮不休的您……根本不会改变最终的决定,那么,一切都落下帷幕的时候,您......会后悔吗?
她真的,很是担忧。
洛仲带着东西返回到兵营附近,并不知道绿萝复杂的心里活动,只是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帐篷,却有些难以迈动步伐。
“你曾今说过,这世上总有让人防不胜防的坏人,此刻的我,对于你而言,也是其中之一了吧。”
他喃喃自语着,最终还是沉下了眸子,冠玉拢住的发丝黑如漆墨,遮掩住了面上的神色,“我想这些做什么?这一切,都是她欠我的,我何必如此。”
似乎已经说服了自己,他再次化身为黑猫,低头叼起了那个包裹,穿过围栏走了进去,再次钻进了里面。
依旧是许多人混杂在一起,寂静得宛若了无一人的黑夜,黎苒守在这个小洞附近,头贴着地面蜷缩到一起睡着了。
他停下了脚步,看着她毫无防备沉沉睡着的脸庞,如此无害,如此让人从心底感到柔软。
这女子真是古怪,总是让人情不自禁地软下心肠来。
他摆了摆脑袋,抛去脑海中纷杂的念头,最终还是走了过去,将口中叼着的食物放到地上,木讷地看了会儿熟睡中的黎苒,伸出爪子,用粉红色的肉垫踩了踩她的脸颊。
这么轻飘飘软绵绵的“攻击”当然是毫无作用的,黎苒用手在脸上挠了挠,拂开作恶的爪子后,继续熟睡着,依旧没有半点要醒来的征兆。
小煤球便直接整只猫压到她的脸上去,虽说是毛绒绒的触感,但这么一压,也足够让人感到窒息了。
黎苒挣扎着醒来,便看着小煤球蹲坐在她面前,乖巧地歪着脑袋看她,根本就看不出刚刚在她脸上那副作威作福的模样。
黎苒一见到他,将刚才做的噩梦抛到脑后,连忙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到怀里。
“可算回来了,你要急死我呀!”
她轻声嘟囔着,动作虽快,却很是细腻地注意着力度,丝毫没有让他感到不适。
他眯起眼睛,乖觉地任由她搂着上下其手,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和将死之人做计较。
好一会儿之后,黎苒抱够了,她就觉得应该惩罚下这个让她担心受怕的家伙,开始蹂躏起小煤球身上柔顺蓬松的猫毛,洛仲被捏得懒洋洋地,并不怎么反抗,无害地打着哈欠,小爪子拍拍她的手,这才让黎苒注意到地上的东西。
她有些困惑地将东西拿起来,上面还有两颗小洞,看样子是小煤球叼过来的。
“这个是……”
她闻着熟悉的味道,眼神一亮,将东西拆开,果真是她最喜爱的梨花糕。
“小煤球,你怎么这样聪慧,居然知道我想吃梨花糕。”
黎苒完全没对他起戒心,因为之前他就经常性地会将带些好吃的打包了的东西给她,还蛮横地不许别人碰,否则就抓得那人满脸印子。
他蜷缩着趴在地上,就像往日那般伸着懒腰,懒懒散散得趴着,实际上他的眼神一分一秒都没有离开黎苒的身上。
“小煤球你也太贼了吧,这些东西是怎么拿到手的?”
她一边吃着,一边顺着他僵硬的脊背抚摸着,这些日子食不知味,现下能吃上点好的,着实安慰了她这一路疯狂耗费着的精气神。
看着如他所愿,黎苒毫无所觉地吃下了,他的心里却并不怎么畅快。
他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毛发,走到洞口边,回头用灰眸看见她一脸无奈的脸上满是笑意,有些依恋地悄悄问着,“你又要出去了吗?”
洛仲无法正视她充满了信任和关爱的眼神,连忙钻了出去,狼狈地逃开了。
凡尘篇 第四十三章
直到一股劲儿跑到了很远的地方,他这才停下来,化为人形,随意一倒,一头栽倒在低矮的草丛之中,长发散开,衣领半敞开,尚且还喘着粗气,手肘一曲,用手将视线遮挡住。
真是奇怪,他为何要对仇人,感到如此的愧疚?
这是她该偿还的债!
这是,她欠他的!
他绝对不会,就这么收手的。
洛仲躺在草地之上,双手展开,低低沉沉地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最终放声大笑起来,就像是提前见到了黎家破败毁灭的场景,渐渐的,声音却逐渐减弱,衰竭到了消亡的地步。
等到那时候,这世上,也再无黎苒此人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若珊瀑布之下,秉华被困在其中的阵法当中。
秉华不擅长阵法,只知道其基本的要领。好在此地的阵法只是将他困住,并不攻击他,他这才有足够的时间将四处摸索一遍。
等过了许多时日之后,他终于找到阵眼所在之地,就隐匿在那瀑布之下积聚起来的湖泊底下。
只是,如此宽阔的湖泊,也不知道湖面之下是不是有陷阱。
没办法,他毫无头绪,只能硬着头皮潜水下去。好在他是仙胎,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他犹如闲庭散步般游了下去,身姿优美。
浅点的地方尚且还能看清,越往深处去,入眼的却只有黑暗。
他将神识探出,扩散开来,一缕霸道的力量却在瞬间便将他探出的一部分神识吞食掉了。
神识连通的是仙人最为脆弱的魄,被吞食的后果严重得相当于心脏受到了重创。
秉华猝不及防间被这么一攻击,唇角溢出一丝血渍,很快在水的稀释之下,就看不见了。
他心神紧绷,惊讶地快速收回所有尚未被吞食的神识,浮在水中墨发飘散,眸眼锐利,做足了防御进攻的姿态,却未收到任何的进攻。
秉华思索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用术法包裹住神识,隐蔽地往之前神识被吞食的地界探去。
极其微弱的试探似乎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那股力量没有再蛮横地伤害他。他再接再厉,再次以相同的方式扩散出神识去。
如此一来,他的神识虽然很慢地探究着前方的的东西,效果却比方才好上许多。漆黑的湖底,神识所探知出来的是,一片锋利坚固、整齐排列鳞片,周身四溢着幽深的暗火,爪牙尖长恐怖,裸露于外凌冽逼人。
那是……
那是!
他睁开眼,神色紧绷,瞠目结舌,哑然无声地继续细细观察着。
这是,凶兽狴犴,龙之七子,他怎么被人锁在这里?
秉华犹豫了片刻,上前靠近他,狴犴周身炽人的火焰仅剩下一小圈,完全没有许久之前秉华在神殿之上所见到的那般威风凛凛,即使他以肉眼亦可见,他的威力被削弱了许多。
而那万年炼制而成的玄冰锁链散发着逼人退却的寒意,凶恶地透过他的肩胛骨,牢牢地将他困于此地,封锁掉了他全部的法术,以至于他不得不恢复原形龟缩于这与他相生相克的水中。
秉华在手掌之上包裹上一层法力,却徒手探过了暗火,轻而易举地触碰到了他的本体肉身。
如此衰弱……
若非狴犴是龙之子,恐怕早就被幕后之人所杀了。
秉华轻叹一声,抬眸一望正对进一双巨大的瞳孔之中,那金黑色的眼仁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着,狴犴醒了……
仅是被这凶兽注视着,也足以让人汗如雨下,寒毛竖立,脊背发凉。
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并且,后退一步,向这趴着的巨大凶兽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狴犴大人。”
“你是……”
神海之中侵入一缕陌生而充满了疑惑的声音,低沉嘶哑,宛若枯木。
枯如槁木。
他的身躯,虽然依旧庞大。他的力量虽然雄厚。可是他这个人的精气给人的感觉却已经苍老至极了。
“您已经消失很久了,应当还不知道,在下乃是神界战神秉华。”
狴犴转动着瞳孔,注视着他身上许久未曾见到的仙力,徐徐说着,“真是好久未曾见到仙界之人了。”
秉华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张了张口,说了出来。
“前辈,我有心想要救您,可在此地力量受限,恐怕无力救您离开……”
他面上露出一丝惭愧,缓缓说着,有些羞愧。
“无碍。我知晓的。”
长时间的幽禁并未让狴犴狂性大发,反而将身上的戾气散去不少。
刚开始的时候,他也狂躁不安,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开这万年的玄冰链,然而这法器的力量太过宏厚,在吃了些苦头之后,他才学会在此地修养身心。
静静的他烦杂的心沉淀下来。就借着此地难觅的安宁,开始休养生息,躁动难眠的他竟然就在此地安生沉睡下来。
他在此地修炼的期间,也寄希望于,之后能够修为精进到能挣脱此链的地步。
没想到倒是等到了仙界之人来此。
“你是如何到此处的?”
秉华一一告知了他,狴犴叹息着,一眼便知其中分晓,“你是被人设计了吧。”
秉华点了点头,他也发现这个可能了,“是的,前辈您可知道阵眼在何处?我必须得尽快出去,我担心……”
他说到一半有止住了,心知自己无力阻止事件的发生,此时此刻,黎苒说不定已经遭遇到了祸事。
而他却被困于此地,无法挣脱。
“我并不知道如何从这里出去。”
苍老遒劲的声音这样回复着他。
秉华有些失落和不甘,继续追问道,“记得当时是何人将您困于此地,又是用的何种方法将您伤成这样?此地是否有什么特殊之处?”
狴犴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过了半天,他才继续说着,“罪人是谁,我自然知道,可是,此事,你做不了主,我若将此事告诉你,也只是在害你。”
秉华未获得丝毫线索,感觉到有一丝的气馁,但他很快振作起来,自行开始摸索起来。
一日找不到他就再找一日。一月找不到他就再找一月。一年找不到他就再找一年。
总归是能让他找到出口的!他一定会出去的!
凡尘篇 第四十四章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泽无他终于从昏迷中苏醒。
他枕着冷冰冰的床榻,喉咙干涩的要命,肌肉酸痛入骨,浑身都难以动弹。
“苒儿……”
他虚弱无力地呼唤着挚爱的名字,却并未得到半分的回应。
泽无的耳边尚且还能听到在不远处的院落之中有人砍柴的声音。
既无人回应,他也只能忍痛坐起来自食其力。待他艰难地走到桌子旁边,面色都更加苍白了几分。
“知道作为患者就应该有患者的自觉吗?”
一声冷硬而又带着嘲讽的声音响起。
泽无看见一位完全陌生毫不知礼数的女人走了进来,他眉头紧蹙,呵斥出声。
“出去!”
“这恐怕不行。”
那女人完全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她神情自若地走了过来。
泽无后退一步,防备着她的下一步举动。
“想不到你居然还能够活下来。”
她注视着他有些吃力地拿起茶壶倒水,嘴中啧啧作响,话说得意味深长。
这一句话对泽无而言尤为刺耳,当他呆在丞相府的时候,就没少听到这样的闲言碎语。
那些嫉妒他得了大小姐青睐的人,恨不得将他取而代之,这样纷杂恶毒的话自然也不少。
“抱歉,我只是在夸赞你生命的顽强。”
似乎看到了他脸上的不悦,她又补上了一句,不过,显然就只起了反作用。
泽无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丝毫好转,反而他更笃定眼前这位姑娘是在嘲讽他,握着茶杯的手指攥得发白。
“此处莫不是姑娘住所?”
他忍住心底喷涌而上的怒气,竭力以礼相待。
除了这一个原因,他实在想不出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没错。”
“谁送我来的?”
即使他现在依旧有些昏昏沉沉的,也瞬间就抓到了问题的重点,急忙问道。
“喏,院子里那个砍柴的傻大个,好像叫华乾。”
“没有……跟着一个姑娘吗?”
泽无面色煞白,有些焦急的问着。
她不应该不在此地的……昏迷之前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过她!
除非……
“未曾见过。”
那女子看了他身形不稳的样子,上前一步虚扶着他。
听得此回答,泽无本就没有颜色的脸上都是苍白得吓人,飘逸如谪仙的面庞上黑色的纹路狰狞得让人心惶惶。
“……”
他不再做声,稳住身形站立着,退后了几步,离她远了几分,“这些日子打扰姑娘了,在下有要事要办,在此作别。”
说着就朝门口走去,没走上几步他就开始气喘吁吁。
靠院落之中砍柴的声音也停止了,想来是听到了这里的动静。
不消片刻,华乾便走了进来,看到门口倚着的泽无,连忙走上前来扶着他。
“公子,你终于醒了!”
他的语气中带满了期盼,忍不住有一些热泪盈眶。天晓得,他在这些日子里面,究竟受了多少的苦。
“苒儿呢?”
好不容易见到了熟人,他连忙询问苒儿的情况,即使心中已经料定了结局,可是他一定要询问一句,心中尚且还存在着那一丝丝的希冀。
“这……”
华乾有一些支支吾吾,不太想要说出实情来,同时心中也有一丝愧疚,从那时起就开始无时无刻地煎熬着他的良知。
“她究竟怎么了!”
久久得不到答案,泽无的心中更加的惶恐,那不安的预感更加明显了,眼都快红了。
“小姐,她恐怕凶多吉少。”
华乾这才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泽无一面默不作声的听着,攥紧了拳头,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吗?!谁让你允许她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的!”
泽无气急败坏,凶恶地瞪着他,恨不得将他剁碎喂狗!心底翻涌的戾气快要破体而出,将他整个人撕裂开来!
“抱歉。”
华乾他并不狡辩,心甘情愿的甘受责罚。
将放在泽无歇息的床塌旁边的佩剑递了过去,自发地跪在他身上,伏下头颅,将脆弱的脖子往前一递,“末将甘愿受罚。”
泽无将剑拔了出来,一剑驾到了他的脖子上,锋利的剑刃顷刻间就在他脆弱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华乾闭上眼睛,准备用性命来承受他的滔天怒火。
泽无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将人踹翻在地,自己也晃了晃,一头载倒在地上。
华乾顾不上自己,急忙要去扶他,再次被推开。
“我要去找她!”
他一边喘息着一边勉力要起身,撑着自己要起身,尝试了几次,最终也只是勉强站了起来。
“公子!你现在不能出去!”
“滚开!”
“公子!”
华乾阻挡在面前,不让他出去,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即使泽无现在挥刀砍了他,他也认了。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黎苒的心血白费!
“公子,即使你不会自己想想,你要为黎小姐想想!她不会希望你如此践踏自己的性命!”
见泽无的表情有些松动,他再接再厉的继续说着,“若黎小姐已经……已经遭遇不测,您舍得将她用性命换来的安康,弃之不顾吗?”
泽无眼眶微红,仰头紧闭上了双眼,他何尝不知道,他的性命是由黎苒的性命换来的!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无法若无其事无所作为的生活下去!
爱之深责之切。
他对她的怨恨和怜爱在此时此刻达到了巅峰。
他默认了华乾将他扶到床榻之上歇息的动作,艰难的喘息着,心中密密麻麻针刺着,控制不住在思念着那个不曾听话的人。
一定要躲藏好了,直到让他能够行动,前去寻找到她。届时……届时!他一定要将她时时刻刻捆绑在身边,不离开半步!
华乾见他躺倒了床榻,不再固执地要去寻人,这才带着一直在旁看热闹的女子走了出去,有些苦恼的看着她,“容芸姑娘,你能否找一些滋补的药材给我?”
“没问题,还是老规矩,拿银子来换。不过,我知道,你没有足够的银两,明日你辰时你和朱家的那个猎户一起去吧,我等会儿会去告知他。你替我打些野味回来打打牙祭,切记不要让我的叔父知道此事哦。”
“是,容芸姑娘!”
他早已习惯这人锱铢必较的习性,得知能够上山去打野味换药材,高兴得不得了,想着或许还能给将军打只野鸡熬碗汤补补身体。
容芸挥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则站在泽无的门口几步远的位置,不知想些什么,眼神发亮。
看他那个气势,就知道这个人非同一般,那气宇轩昂的神色,绝非这乡野中人。
容芸笑了笑,咧开的红唇中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机会,来了。
凡尘篇 第四十六章
等到黎苒退烧再次醒来,已经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她完全是陌生的。
正在她费心思索,疑心自己是否被人救出来的时候,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人走了出来,笑眯眯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黎苒浑身都僵硬透了,以为自己即将死无葬身之地,毕竟眼前之人可以说是他们的死敌了。
不料,罗宕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观察着她的特殊之处,并没有想将她处决的想法。
“你救了我?”
她不可置信的反问着,无法接受自己居然会被敌人所救,视线依旧有些憎恶的看着他。
她无法接受这所谓的救命之恩,也无法枉顾之前失去挚爱的痛楚。
“黎姑娘,别这样看着我。现在,我对你并没有什么坏的心思,并且为你提供了住所,你可以安心住在此处养伤。”
黎苒只觉得这是他的花言巧语,认为这是一个新的阴谋。
“你又在使什么诡计?我不会相信你的!”
黎苒直截了当地回复了他,根本不稀罕他所谓的好意。
“你这种奸诈小人所说的,哪怕只是一个字,我也不会信!”
失去挚爱的痛是在是让人难以接受,她承受过一次,就不想再度重蹈覆辙。
“我一定会报仇的,无论是为了泽无,还是玉茹!终有一日,你一定会死在我的手中!”
罗宕脸上的笑面终于揭了下来,神色诡异地看着她,“姑娘的胆子,可真是大。你就不怕我将你斩杀于此吗?”
“有本事你就尽管来。”她仰起了脖子,肆无忌惮的触探着他的底线,声线带上了明显的讽刺和笃定,“你不敢的。”
“你猜对了。此时的我自然是不敢的,不过这世上,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
他阴恻恻的吓唬她,黎苒瑟缩了一下,依旧瞪着他,就像一只被惹恼之后伸出利爪的野猫。
罗宕有些失笑,她这般恶狠狠奶凶奶凶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憎恶不起来,他想,自己有些明白为何四殿下会沦陷于她了。
想起那个阴沉沉又不可一世的四殿下,居然会沦陷于面前这个稚嫩的小姑娘,他就忍俊不禁。
虽说他很想笑出声来,可是他仅仅扬着标志性的笑脸强忍住了笑声,看着时刻瞅着门口准备一有机会就逃走的人,继续一本正经地威胁着她。
“我想你应该不会想知道被我抓回来会面临的后果的。”
“卑鄙!”
黎苒一点儿都不低估他的破坏力,顿时忿忿不平。她知道此刻的她是没有能力逃离这里的,只能愤愤然的住了下来。
真是神奇,这个女子并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看。按照以往经验来看,一般他都会将这样对他的人折磨以后挫骨扬灰的。此刻却不知为何,对她并没有升起如此强烈的暴虐心,甚至还莫名地刻意地温柔下来。
他不知道的是,这是由于黎苒是仙胎的缘故,仙体入世自身所带的仙力,对于这些凡人而言,有抚平其戾气的作用,还有滋养肉体凡胎生息的力量。当然,这是视情况而定的,心智坚强的人也只会如同罗宕一般,有轻微的亲切感。
“我就当做对我的夸赞了。”
罗宕微微一曲身,向她行了一个绅士的礼节,笑眯眯地转身离去了。
黎苒心情烦躁地来回踱步,发展成现如今的地步,之前的计划必须得做一些变通才能够继续了。
她往外一走,门口的两位守卫刀剑相叉,刀刃之上锋利的光芒阻挡了她继续前进的步伐。
寒光凛冽,刺骨入肤,她往后退了一步,定下心神,门口那两人满身肃杀之气,是常年沐浴在鲜血之中的杀将。
这样的人怎么会被派来专门看守她?
黎苒困惑着退回帐内,坐到松软的床上,伸手在身上摸索了一翻,那东西尚且还在身上,这才松了口气。
“姑娘,我给你送衣物来了。”
门口突兀地响起粗狂的声音,黎苒急忙将手放下,理了理衣服,“你进来吧。”
一位长相斯文的男子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套浅绿色的衣衫,温温柔柔地冲她笑着,“姑娘,薛某打扰了。”
“……”
真是难以想象,看起来如此斯斯文文的人,却如此粗旷沙哑的声音。
黎苒沉默地看着他,并不欲与之交好,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便神色淡淡地回答,“无妨。”
薛仁也并不在意,只是视线似有若无地盯着她看。
“……”
黎苒被盯得不耐烦了,才有一些反感,语气略微上扬。
“你还不走是有什么事情吗?”
“抱歉。”他好像才回过神来一样,连忙向她道歉,解释着说,“只是将军身边从来没有过女人。所以有些好奇,黎小姐有什么独特的魅力?”
“……我想你们误解了。我与他并不是那种关系。”
她有些厌倦,并且有些讽刺的回答着,下意识的驱赶他离开。
“请您出去吧,我要更衣了。”
“打扰了。”
他颔首,脸颊微红,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非常不合时宜且无礼,急忙退了出去。
“怎么样?”
“她长的如何?”
“快将情况一一说来!”
他一回到帐篷之内,四面八方的人群拥挤了进来,都八卦的询问着他具体的消息。
虽然罗宕此人品性,有些问题。特别是在战事上,他的对手都恨不得将他活生生剐了去。可他在异域城中,却是顶受尊重的,甚至他的战绩也备受推崇。
薛仁早已经习惯这些人的德性,轻轻松松推开人群,慢悠悠地吊着人的胃口,拖长了声音说着,“人间真国色。”
顿时人群中一顿唏嘘,纷纷吵着让他再仔细地说。然而他恶劣的不再提,只是让他们自己去偷偷看她。
都知道罗大将军是如何德行的人,残暴严苛至极,这些人怎么敢去触他的霉头,皆对视一眼,又去央求他继续好生说道一翻。
如此磨蹭了半日,众将士皆失望而归,未探听到一丝半缕的消息,临走之前,恨得牙痒痒。
凡尘篇 第四十七章
无形中,黎苒发现身边多了许多关注的视线。她虽然被囚禁在帐篷之内,可是总有人以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前来,一进门就盯着她看个不停,让她很是莫名其妙。
不过这些视线都是带着显而易见的善意,并不让人厌烦。
战争对于异域的将士而言,本身也是身不由己的。所以黎苒倒也并未将气撒在这些人身上,索性就将他们无视,放任他们的行为。
她完全没有想到,这反倒让她多了一份温和可亲的名声。
一晃多日,罗宕除了那日前来警告她之外,之后就完全没有来见过他,就好像军营之中,并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不过这些黎苒并不在意,她一心一意地利用所有闲暇的时间在帐篷较为隐蔽的地方开了个洞。
要想掩人耳目,在守备深严,时常有护卫走动巡逻的地方,弄出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出口,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
黎苒耗费了很多心力去探寻他们巡逻的时间,寻找他们守备之中的漏洞。才最终在今日完全完工。
等她顺利偷偷溜出去的时候,还有些不可置信,不做任何的耽误,她一路偷偷潜到之前关押军妓的地方。
等她寻找到之后才发现这两个地方其实相隔挺近。
透过帐篷门帘,她依稀看到躺在地上的安诺,确认了他本人还在这个地方待着,便转身向另外一个地方走去,将自己藏好的信号弹拿了出来,等她到了觉得距离合适的地方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拉开了信号弹。
顷刻间,在晴朗湛蓝的天空之上,绽放出绚丽多姿的烟火,军营之中的兵人一片骚动,立即便集合好了,浩浩荡荡的往这个方向走开。
黎苒赶紧躲藏好,沿着灌木丛内的小径,原路返还去寻找安诺。
军营之内,有些空荡,走了许多人,仅剩下一小部分。
黎苒拿出之前藏起的小刀,干脆利落的将门口守着的唯一一个侍卫一刀毙命,随即立即进入帐篷内,找到安诺。
他兴许也是听到了响动,正撑着身子往外面望着,恰巧和她焦急望过来的眼眸对视上了。
“阿诺,我们快走!”
她将他扶起来站起,拽着就往外跑去。
“姐姐,你怎么在这?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他有些虚弱的起身,一手捂着疼痛的肚子,勉力跟上她急匆匆的脚步。
“你不舒服吗?抱歉,还请你忍耐一下,等出了这里找到落脚点,到了比较隐蔽的村子里面,我马上找人给你医治!”
黎苒看出他有一些不适,可是现下的情况,是没有办法让他停下脚步来修养的。
她扶住他的胳膊,用劲全力搀扶着他,好让他行走得轻松一些。
“姐姐,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吗?”
到底还是个孩子,他一听到这个消息,脸上显而易见地露出兴奋来。
“嗯,等出去之后,姐姐带你去书堂读书,咱们俩就生活在一起,相互照应,你觉得好不好?”
被他兴高采烈的情绪所感染,黎苒抿了抿唇,嘴角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两颊露出两个小小的漩涡。
“等到那个时候,你想做什么,想学什么,姐姐都找人教你,好不好?”
“好!”
他重重地点着头,愉悦欣喜地朝她笑起来,尽态极妍,轻轻柔柔像是婴儿的小手般触摸着她的心脏,让她整颗心都只沉淀下温柔。
两人一路都非常顺利,在靠近附近的山野小径的位置,在他们即将彻底摆脱这残酷的命运的时候。
一阵马蹄声响起,金戈铁马的将军提着锋利的刀剑,架着难得一见的汗血宝马,飞速的驰骋到他们面前,扬起一阵呛人的灰尘。
黎苒手伸开挡在安诺的面前,目光警惕的盯着那马匹上面色不善的人。
“黎姑娘,好本事啊,竟然将我精贵的铁骑团将士耍得团团转。”
他已经十多年未曾见过胆敢如此戏耍他的人了!
“你做好准备承担后果了吗?”
他面上的笑容已经全部消失,阴冷得比这世上最毒的蛊虫还要令人战栗。
“……”
黎苒没有吱声,有些担忧地更加握紧了安诺的手腕。
“我随你处置,可是,能不能放他走?”
“黎小姐,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他怒极反笑,讽刺的勾起唇角,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脸慌张的表情。
“现在这种情况,你回不回去,决定权并不由你自己。”
他挥了挥手,得到命令的属下上前去将两人钳制住,想要将他们的双手反锁住,捆绑起来。
黎苒僵立着,手心之下是安诺颤抖的手腕,心中升起一股愧疚,她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让他们将安诺带走。
她将藏在袖中的匕首滑出,毫不留情地一刀捅向钳制住她的人,在鲜血溅益出来的时刻,迅速将刀刃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如果不放他走,那你能带走的就只会是一句毫无存在意义的尸体!”
黎苒虽然不知道他们做何目的,可是他们必然是需要她的存在的。事到如今绝不能让阿诺回到营地,她自己应当不会有大碍,可阿诺他将面对的,将是生不如死的地狱!
黎苒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在她的眼前!
她架刀在脖子上的手有一些颤抖,有一部分源于对生命的敬畏,另一部分则是担心自己对他们毫无作用,不能借此将安诺拯救出苦海,反而连累他。
罗宕坐在高马之上,冷冷淡淡的看着她,气氛就这样凝固下来。黎苒握住刀柄的手心冒出细细密密的汗,她毫无退路,只能死死地盯紧眼前不语不悦的人。
半响他才轻轻咧开嘴唇,好像已经放弃,笑容回到了他的脸上,轻松悠闲的回答着她,“好啊,松开他。”
黎苒呼出一口气,以为自己赌对了,握住刀柄的手,有些松开,转过头去看安诺,嘱咐着他,“你先出去找个安静的角落安顿下来,我随后就去寻你。”
“姐姐……”
安诺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张张合合之间,嘴角却落下一丝鲜血,他茫然地低下头去,左胸心脏口的地方刺透而出的剑尖还带着他自己的血渍,正潺潺地冒着血红的液体。
“姐姐……”
他低低地喊了一声,尚且还在迷茫之中,前一刻还在心中存在着的希望在这一刻灰飞烟灭,终将不可实现。他吞咽了一口涌上喉咙的血液,攥着她的衣袖,疲倦地瞌上了眼,了无生息。
凡尘篇 第五十章
黎苒擦干净眼眶中充盈着即将掉落的泪珠,竭力露出一个微笑。
“阿诺最是喜欢阳光的味道,我们就将他安葬到这露天的花丛之中吧。”
她看了看不远处树荫之下芳华之墓,向着她鞠了一躬,状似轻快地嘱咐着,“芳华,今后,阿诺就交与你了,你们要好生相处啊。”
黎苒再将他有些乱的发丝整理好,这才对着秉华轻轻地笑了,眼中还含着晶莹的水色,他心中又开始“砰砰砰”地乱跳起来,直视着她移不开眼。
“秉华,麻烦你了。”
“一点儿也不麻烦。”
他直直地专注地看着她,露出略微僵硬的笑意,却是明媚得不得了。
手指一动,地上的尸身便升到半空之中,身形一翻便落到坑中,他本想继续将土埋到安诺身上,却被黎苒握住了手指。
她摇了摇头,声音轻得缥缈难觅,“让我来吧。我想,送他最后一程。”
黎苒这么说着,上前跪到了坑边,静静地看着安诺安宁清秀的脸庞,恍惚觉得他就像只是睡着一般,下一刻,他如碟翼般浓密的睫毛就会轻轻动着,睁开宝石般清澈的瞳孔,委屈地问,为什么将他埋入这冰冷的泥土之中,忍受虫蚁的吞噬啃咬。
她抖着手,忍着痛苦一捧一捧地将泥土覆盖住他的全身。
终究,只是幻象罢了……
他已经,没有气息了。
秉华站在一旁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将他埋葬,夕阳西下,一晃眼,时间就已经流逝了。
他这才见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上前去扶着她,“我们走吧。”
“嗯。”
久未进食,又跪在冰冷的土上许久,她这一起身,眼前的黑色久久不散。黎苒闭眼眨眼地重复了许多次,视野之中的事物这才稍微清晰起来。
“我们走吧。”
她回应着,膝盖之上还很酸麻,几乎有些迈不开步子。
“等等也无妨,我们先歇一会儿吧。”
秉华见她走路的样子,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头说着,将她打横抱起放倒石块之上。
黎苒默然接受了,也不再吱声,她明白此刻的自己身体状况确实是有些差强人意。
她转过头去,瞧见一个白点越来越近,蹭地站起身来,秉华还未言语,她便有些焦急地向着白点的方向走了几步,“信鸽?”
“怎么了?”
“秉华,你可否看看它额头之上是否有红色的小圆点?”
秉华见她的神情很是慌张,连忙点头扩散开神识去,瞧见它额头之上却是有一点嫣红,“有。”
“糟糕了,定然是父亲和黎诺出事了!”
她忍痛焦急地来回徘徊着,秉华见此,伸手一勾,将那只尚在远处的鸽子握到手心,递交给了她。
黎苒急忙拿了过去,翻看它身上的信纸,随后放开了它。
小鸽子呆呆地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主人手中,倒是自在地任由她动作,被放飞后展翅扑腾了几下,落到她的肩头。
书信之上只有两字,“勿归。”
定然是,出大事了。
会是什么事情呢?燕国国君已经扣押了父亲和弟弟,他们的权力恐怕也架空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应该就进入正题了吧……
她低落下来,如若这些时日都在燕国境内或许还能想些法子,可如今,她离开燕国太久了,各方势力都不明朗,这下子,回去定然是正中他们下怀的。
可是,她不能不回去!
黎苒呆呆地站立着,无法思考该怎么办才好。这个时候,她十分想念泽无的怀抱,原本计划去找他的,可如今……没有办法了,只能先回燕国去。
“秉华,送我回燕国吧。拜托你了。”
她眯起眼眸,嘴角扬起笑意,即使面对的是即将来临的死亡,她也并不觉得难以接受,最后的时光能够和家人在一起,又何惧之?
况且,又不是一丝办法也无的。
只有面对,清晰了解真正的情况之后,她才能够对症下药!
“好。”
秉华见此,以为她是恢复了精力,也不由得欢喜,眼尾的红痣衬得他冰冷的面庞多一丝柔情,微微弯起的眼眸之中深藏的温度足以灼伤他人。
片刻之后,他们回到了燕国之内左丞相府。
黎苒站在花园之中,本应是百花争艳的时候,花坛之中却杂草丛生,耀武扬威地占据了百花的地盘,害得花朵都焉焉的,长得模样很是瘦弱不堪。
她心疼地上前一步,手捧着花朵,上边还附着焦黄泛黑的花瓣。
这些花都是母亲生前最爱,父亲一直请了花匠来专心伺候着,不料丞相府衰败了这些时日,就已经不被这些人放在眼里了,连下人都竟然敢如此怠慢!
“小姐!”
一声惊呼声传来,一个小丫头正端着的茶水洒了一地,她哆嗦着跪倒在地,“小姐恕罪,奴婢不小心……”
“起来吧。”
她没有想要继续听下去的性质,也不想为难一个小丫鬟,摆了摆手叫她起身。
那丫鬟瑟瑟发抖着,唇色苍白。
黎苒不悦地看着她这副模样,就好像是丞相府虐待过她一般,有些无奈地问,“你那么怕我作甚?”
“并非是……怕小姐,只是……”
“怎么了?你说吧,不要害怕。”
“小姐您……您还不知吗?泽无将军要结亲了。”
她结结巴巴地匍匐在地将话说完,一脸豁出去的表情,做好了被主人打骂的准备。
毕竟之前将她发卖的主人,在人前人后是两个面孔,一有不顺心的便打骂她出气,她一直认为,所有的富贵人家都是如此令人恐惧的存在。
即使到了现在这个人言和善的左相府,她也战战兢兢不敢对主子有丝毫的不恭敬。
在知晓了主子和泽无将军之间的纠葛之后,又听闻最近从边疆归来的泽无将军结亲之事后,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就怕哪日不小心让她撞见归来的小姐。
结果,还真是撞上了!
“结亲?这是流言吧,泽无,他应当还在养伤才是。”
黎苒完全不信她的话,有些好笑地让她起身,回想起泽无身上的伤痕,犹历历在目,她的心里仍然隐隐作痛。
“小姐……”
她站起来,依旧有些两股战战,可见她本人如下人口中所言那般和善,胆子稍微大了点,“这不是流言……圣旨,已经下了,就在前几日。”
“怎么可能……”
黎苒有些不能维持住面上的笑容,微微收敛起来,看着这丫鬟脸上不似作假的表情,一股荒谬的情绪升上心头。
难不成,这事情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