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兄友弟恭
这么一个隆重的夜宴的晚上,两个人却在一处僻静的荷塘里一边吃着莲子,一边打闹,这是十年来这位六皇子不曾体会到的开心和惬意。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人生也可以有这光明的瞬间,可以有这愉悦的时光。
嬷嬷带给他的是如亲人一般的温暖,可这暖终究有限,无法抵抗皇宫里的黑暗寒冷,无法让他看到这世界的光。
只是让他始终对这人间的温存有一分的贪恋。
可真正让他高兴起来的是此刻身边的这个人,谢三,谢统领的嫡孙,不,应该是嫡孙女。
“话说,这个时辰了,咱们该去宴会里面了。”
少年的手里正拿着刚刚剥好的莲子,听到那人的话后,动作陡然间一顿,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心中也多了一分失落。
终归,梦还是要结束的吗?
对于此刻的少年来说,这太像是一场梦了。因为美好的是那么的不真实。
“不然的话,你没办法向皇后娘娘解释啊。”
随后的这句话让少年看向旁边的人,对上她的目光,听她说道,
“这个时辰应该第一场的舞蹈已经结束了,开场舞向来都是最华丽的,每个人的目光都在那些舞姬的身上,正好方便我们溜进去。”
这么久了,也没有人来找这位六皇子,谢三没有说出那令人尴尬的话,只是很巧妙的避过。
免去了少年的尴尬。
“是啊,该走了。”说着少年将手中的莲子藏在了手心,手藏在了袖子里面,敛去了眼中多余的情绪。
谢三看着身前的少年,略显孤单消瘦的背影,眉间轻蹙起来。
“哎,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比之方才的轻松愉悦,少年的声音明显沉重了许多,谢三看在眼里,知道他为何如此,却也只能无奈。
“桃花酒的故事。”
少年眼带疑惑,而在谢三的口中则开始了一段他从不曾听过的爱情故事。
“说啊,从前桃花林中有一个会酿桃花酒的女子,面如桃花,更是饱读诗书,有一天一个世家子弟路过此处,便对这位姑娘产生了一见倾心,但是这位世家子弟有妻子,这位女子又誓不为妾,所以当世家子弟的妻子跪在女子的面前,并以自己可以放弃正妻之位为条件,继而换取这位女子陪在男子的身边之后,女子失踪了。”
“然后呢?”少年问,虽然他不懂为何女子会如此的刚烈,宁愿失踪而不愿去接受正妻的位置。
谢三叹了口气,说道,“然后啊,这位世家子弟从此后一直兢兢业业,将家族发扬光大,可他的心里啊,始终忘不了那个会酿桃花酒的女子。”
“你会酿桃花酒?”少年问。
既然谢三讲这个故事,自然是有她的目的的,不可能只是单纯的为了给自己讲一个刚烈的女子。
“不会。”谢三完全不迟疑的说,少年见此疑惑的老向她,后者起身将船边的船桨拿在了手心里,一边用船桨划着湖面的水,一边说道,
“可我认识那个会酿桃花酒的人啊。”谢明依笑着挑起唇角,眉梢都洋溢着一种得意之色,这个时候的少年尚且不明白谢三为何如此,但是等到他后来知道真相的时候,他突然间觉得,这样的得意并不为过。
“那个人在这里吗?”少年的话音刚落,那撑船的女子明眸善睐的落在自己身上,
“你猜。”
说着轻轻一眨眼,俏皮的样子十分的可爱,男子的装束让她看上去多了几分的俊秀,少了几分柔美,可无法否认的是她确实是一个长相不俗的美人坯子。
谢三撑着船,沿着原路回到了荷塘的岸边,待少年上岸之后又将船撑到了另一边,藏了起来,这才上了岸。
少年看着她的每一步都是如此的熟络,倒是看得出她是常来此地的,比起自己这个人生地不熟的人,自然是轻车熟路的。
谢三引路,走的都是一些小路,可以避过本就不是特别严谨的巡逻兵,看着远处逐渐的出现在自己视野中的小屋,少年的手搭在前面谢三的肩上,待后者停下脚步后方才说道,“这是哪儿?”
这里连地图上都不曾标注,但是让少年关注的是这小屋周边几株吐着绿叶的不算高大的树木。
看那枝干,应该是桃树了。
这里难道是那个会酿桃花酒的女子所在之处?
谢三回身看了他一眼,随及道,“一个可以让你不仅可以安然无恙的回到宴会上面,而且还可以让皇帝陛下多关注你的机会,你要,还是不要?”
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少年不知道谢三的话是真是假,但是仅转瞬间便打定了主意。
就算是危险,自己也要试一试,不试一次,怎么知道这是不是机会?
他本就没有太多的机会,若是不另辟蹊径,是没办法摆脱加在自己身上的束缚的。
跟随着谢三的脚步,少年走到了小屋的边上,看到了昏黄的灯光里面,那女子的侧影。
谢三轻轻的敲击着房门,女子投注在窗户上的影子微顿,随及动作了起来,走到门口,问道,
“是谁?”
“颖秋姐姐,是我,谢三。”
话音刚落,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入目的人让少年吃惊的移不开视线,皇宫里美丽的女人有很多,可美的脱俗的女子却都不及眼前这个人。
清丽脱俗,尘世难及,这是少年最大的感触,他或许知道为何那世家子弟会对这个女子如此的着迷了。
“谢三公子,你怎么跑这来了?这位是……”女子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待看清了他的面容后,不由得微微吃惊起来,却是稍纵即逝的情绪。
“我……”少年刚要开口做自我介绍,随及却听到谢三的声音抢过去道,
“宁国公的嫡次子。”谢三说着,看着门口的女子说道,“颖秋姐姐这里可有茶吃?方才吃了些莲子,肚子有些不舒服。”
“你啊,总是贪吃,可是长安没有莲子,非要来败了这成德园里的荷塘。”女子的手指轻点在谢三的额头,后者象征性的假意吃痛起来,
“颖秋姐姐疼我,赏我杯茶吧。”
女子眉眼含笑,温婉柔顺,故意说道,“你确定要一杯?”
目光在二人的身上来回流连,谢三瘪了瘪嘴,“人都道颖秋姐姐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却是最惯会开我玩笑的。”
话虽如此,可少年却见到那谢三在说话的空当,走进了屋里,并用手示意自己跟进去。
少年迈步走进屋子里,发现这个屋子虽然不大,却是十分的温馨,而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香。
“这是桃花香。”谢三在前面耳边轻声说道,“是用春季最初的一批桃花瓣捣碎了制成的香料,其他人处不可得的秘方。”
少年看了一眼谢三,忍不住开口说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谢三道,“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比如说皇宫的路,到现在我都会迷路。所以祖父很少让我进宫的。”
前面;“……”
作为世家子弟,会在皇宫里迷路也是一件本事了。
少年无语的看了一眼谢三,随及目光落在了那倒着茶的女子身上,“这位姐姐,可是长安人?”
话音刚落,那名为颖秋的女子手轻微的一抖,
“何以见得?”
“只有长安的桃花会在初春时分的第一季开放的最为适宜制作香料。”
少年说道。
颖秋的眼眸微动,手中的动作却是不停的将茶杯倒了一半,便放在了桌边,谢三看了一眼少年,诧异的走上前拿起桌子上温热的茶杯说道,
“嗯~颖秋姐姐自制的花茶,可是长安城里喝都喝不到的。你不知道吗?每年成德园的气候同长安相似,所以这里的桃花也是可以制作香料的。”
女子看了一眼谢三,没说什么,只是关注着这位有些面熟的少年。
宁国公的次子吗?
离开长安太久,她有些忘记了这个长安城的宁国公次子究竟有几岁了,应该是同谢三差不多的年纪吧。
但是她从这少年的身上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那个让她不得不离开长安的人。
谢三在说谎,女子看得出,她甚至相信谢三说谎不是为了害自己,但是她不知道和这个少年有什么关系。
如果他真的是那个人的孩子……想到此,女子的心情骤然间低落起来。
她不是忘不掉,而是不再想有任何瓜葛,之所以会在这里,也是迫不得已。
少年看着谢三,这话的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谢三对这个人的维护,让他觉得有些意外。
痕迹不是很明显,却也足够的说明,这里面是有故事的。
但是具体的故事……少年想到了方才的谢三给自己讲的故事。
他知道里面的女子是眼前的颖秋,那位世家子弟会是谁?
宁国公吗?
少年想起进门时谢明依的话,究竟是在有意的给女子提醒,还是想掩藏自己的身份。
一边的谢三只是喝着杯子里的茶,却是不着痕迹的将少年的神情守在眼底,她想要看一看他会猜出一些什么让自己惊喜的东西。
这位六皇子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人,自己还要再看一看。
但是眼下,她是不介意送他一个人情的,比如说……这位颖秋。
三个人,每个人的心思都是不一样的,但是从实质性,谢三不曾想要害颖秋的心却是真的。
只是在喝完茶后,便打算离开,临出门的时候忘记了自己的帕巾在房间里,回到房间里面去取。
少年在门外等候的功夫又不禁思索起来那女子的身份,然而谢三的有意阻拦,让他意识到女子的身份是一个很大的谜团。
“走吧。”谢三从屋子里走出来之后,便拉着少年朝着宴厅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两个人的步伐匆匆,好想是在赶什么一般。
终于在到达常春园的门前时,谢三的脚步停了下来。
“你别动。”话音刚落,谢三半蹲着将一块玉佩系在少年的腰间,那上面如桃花一般栩栩如生的雕刻,让少年觉得有些女气,对于谢三一直如此却不将理由告诉自己的行为觉得有些不是很满意。
“你在做什么?这玉佩是谁的?”少年问,已经有些不耐。
谢三站起身,看向对面的少年,说道,
“一会儿你进了这扇门一定不要让人看到你腰间的玉佩,只有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你的身上时,才可以让人看到这枚玉佩的存在,知道吗?”
少年疑惑,却是点了点头,“我该如何?”
“做个孝子。”简单的四个人,可对于一些人来说,却是很艰难的,因为孝顺这个词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却是难得。
“你呢?”少年接着问。
谢三笑了笑,“我自然是……”
话音未落,这边的常春园里便走出了一个比谢三要高出许多的少年来,年纪虽小,却能见出几分的儒雅风度,看到门口的谢三,儒雅少年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后便走出来另一个桀骜的少年来,看着谢三不争道,
“你倒是图快活,把我们扔在这里替你挨祖父的骂!”
话音刚落,儒雅少年已经开口打断道,
“明玉,明依平日里都是极为乖觉的,只是喜欢这成德园的景致倒也是无妨的,你唬她做什么?”
少年的话语之中维护之意已经很明显,随及那谢明玉的手已经点在了谢三的额头上,说道,
“让你有个记性,下次溜出去玩也好知道和我们这些做哥哥的说一声,省的替你遮掩完还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知道了,知道了。”谢三揉了揉有些微痛的额头,即便二哥的手不重,却还是戳的有些痛了起来。
一旁的少年看到兄弟三个人互相之间明里暗里的维护,不由得有些艳羡起来。
是啊,他羡慕这样的情谊,却也知道身在帝王家,这样的兄友弟恭是不可能真的发生的。
这是他的不幸,但是同样因为身在帝王家,他也可以争一争那个位置,这也是自己的幸事。
“这位是……”谢明文的目光落在了少年的身上,有些眼熟,却确信不曾见过。
第246章 长公主女
“我……”
这一次谢三没有阻止少年的回答,而是不准痕迹的向旁边退了一步,眼神时不时的看向少年的方向,态度已经有了些微的变化,不似方才一般的自在,反倒有了些拘束。
少年看在眼里,刚要开口,已然有宫女寻了过来,看见站在常春园门口的几位少年之中有六皇子的身影,下意识的眉头轻蹙起来,然而待看清了他身边的几个人后,又倏的眉头舒展开来。
“殿下,奴婢寻您许久了,可算是找到您了,皇后娘娘见席间没有殿下的身影,还以为殿下出了什么事,又不能扰了陛下的宴席,让奴婢们四处找您呢。”
那宫女款款走来的时候,谢三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年,果不其然后者摆着一张看不出喜怒哀乐的脸,对于宫女的话却是有些排斥的。
这宫女的话是很有考究的。
比如说这句奴婢寻您许久了。
从开宴到现在,都在寻这位六皇子。
皇后娘娘没看见少年在席间,又不能打扰了这夜宴,又要操着少年的心,一来二去,将这过错全都落在了少年的身上。
然而,有一个问题是谢三一直想问而没有敢问的。
一个连路都找不到的人,怎么会走到清渠园那边的,若不是有人故意引路,这南辕北辙的地方少年怎么会去?
只是谢三清楚这里面是怎么回事,却没有说她想看她将这些可以利用的东西交给少年之后,他会怎么利用,会带给自己惊喜吗?
少年看着宫女慢慢走进,不准痕迹的挡住自己腰间的玉佩,强自忍下心中的抵触,说道,
“方才,迷了路,才寻到这里。”
少年眉间的郁色一闪而过,快到让人若是没有仔细的观察他,根本就难以发觉。
而凑巧的是,只有谢三看到了那一瞬间他心中的不甘,以及被激起的怒火。
是啊,就是要这样的矛盾,才能让她看到他的内心,没有矛盾,又怎么能看到真实的人呢?
“请殿下这就随奴婢进殿吧,免得再让皇后娘娘忧心。”
“嗯。”少年应着,却是沉着脸,没有愧疚之色,只有恐慌。
所以啊,都说皇后娘娘宽容,是难得的贤后,可谢三觉得那女人总是哪里怪怪的,看这位六皇子的表现就知道了,这位皇后娘娘只不过是比以往的那些人段位要高出许多罢了。
兄弟三人拱手作揖恭送六皇子进了常春园,还不等谢三抬头,这边的谢明玉便一拳头捶在了谢三的头上,后者吃痛出声,看向对面的三哥,刚一抬头,这边便是一阵夹带着吐沫星子的数落,
“你知不知道这位六皇子是什么人?怎么什么人你都敢往前凑合?哪天人牙子把你拍走,你后悔都来不及。”
这一次,对于谢明玉的数落,谢明文对谢三的求救视若不见,反而是语重心长的说道,“这次你二哥说的对,你是有些出格了。”
谢三瘪了瘪嘴,“知道了,大哥。”
谢明玉趁机道,
“每次我说你一句你都有十句等着我,这次大哥也这么说,看你还老不老实。”
谢明依撇了撇嘴,喃喃道,“大哥向来是是非分明的,你是单纯的为了欺负我,这能一样吗?”
“嘿,你这臭小子,你别跑,你给我站住!”
谢明玉刚要动手,那小小的人已经跑出了老远,朝着常春园里面进去了。
谢明文见势将谢明玉拦了下来,笑着打着圆场说道,“好了好了,左右他回来了就是了,知道你是为了他好,可他也比你我小了许多,正是爱玩的时候,哪里会计较什么人,什么身份?”
对于自家大哥维护这个谢三的事实,谢明玉绝对是第一个证明人,凡是这小子闯了什么祸,总是有大哥来给他顶着,从小到大,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啊。
谢明玉心中难免吃醋,平日里没少因为这个为难谢三,但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个六皇子是祖父严禁谢家子弟与其交流的。
一个不被皇后待见的皇子,在如今中宫的势力如此的强盛的情况下,谢家更不应该卷进这个涡流之中。
“大哥,你总是护着她,咱们觉得她是孩子,可……那些人未必这么觉得。”
谢明玉说,对谢明文有些盲目的维护甚是不满。
“回头,我说他,你也消消气,进了席间别让祖父看出端倪来。”
谢明文说,一如既往的息事宁人,有些时候谢明玉对这个大哥也是颇有微词的,但是不得不说的,这谢家的大哥只有谢明文才担得起。
而作为谢氏小辈里的大哥,谢明文肩上的担子,和他所要面临的和此刻的谢明玉,谢三不同,早已经开始要学会如何承担一个家族。
学会如何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如何的做一个大哥。
这是谢明玉和谢三在今后的漫长人生岁月当中都无法明白的一种感觉,因为他们从出生开始,便不必担负这样的责任。
但是两个人都没有任何疑义的认为,合格的长子,当如谢明文,这也是让两个人都很尊敬的大哥。
谢明玉再心中怨愤,却也没有因为赌气而在席间失了分寸,再加上这夜宴精彩的已经让谢蘭顾不上自家这边的风景了。
六皇子刚刚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便被皇后看到了,众目睽睽之下,这位从来被人刻意的遗忘的六皇子竟然被点了名,却是被皇帝点的。
只因皇后娘娘给陆盛春的一个眼神,后者在皇帝耳边的一番耳语。
这位少年便站在了风口浪尖。
谢三听着,却没有抬头,可这样的躲避在人群之中是显眼的。
“成何体统!”
君主的骤然发怒,让群臣家眷们诚惶诚恐,万籁俱寂中,谢三听到皇帝的声音,
“永诚,你不知今日夜宴吗?难道要群臣百官都等你一人吗?”
永诚,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几乎是所有人都下意识的一怔,这是谁?
但是随及又有人意识到,这个永字可是只有皇子的名字里面才会用的,所以,是一位皇子的。
诸如谢蘭这样的老臣会想到,这是六皇子的名字,这位不受宠的皇子究竟是为了什么触怒了天颜?
说起来这位六皇子,到底也是个苦命的人,出生开始母亲便不在了,在皇宫里的日子可想而知,即便是皇后贤德,可宫中的风向是随着皇帝的意思变得。
君主圣明,可无法面面俱到,比如说,他顾得到天下,顾不到这么多孩子中的一个是很正常的事情。
再者,这也是皇帝的有意冷落。
这一次之所以六皇子可以随行,还要多亏了前一阵子在长公主面前讨了好,长公主之女在宫中走丢了,多亏了这位六皇子才找了回来,差一点便跑到了慎行司。
而且最让人意料不到的是,长公主的女儿跟这位六皇子十分的亲近,比和长公主还要亲。
种种缘由之下,长公主向皇帝提了让这位六皇子随行的事情,那些事情左右不过是多年以前的了,如今想想,若是女儿喜欢,这位六皇子又有大才,倒也未尝不可。
皇后如今太过嚣张,已经看不起她这位区区的长公主了。
宫里面的事情,向来都是无法预测的。
这不,这位六皇子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当中。
这个缘由谢三自然是听过的,但是百闻不如一见,看着坐在六皇子身边的长公主女,谢三眼眸微动。
他还真是招女孩子喜欢啊。
事实证明,有些才华是天赋,而被女孩子也是天赋之一。
“父皇喜怒,儿臣……迷了路。”本来他是被骗到清渠园的,可眼下却也只能自认倒霉,迷了路。
因为他知道,就算这是事实,这位父亲也不会相信自己,因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
无论他做了再多的好事,在父亲的眼中,他永远都是做错事的那一个。
软弱,柔柔诺诺的样子,像个女孩子。
看着这样的少年,这位君主的眼中划过一丝厌恶,但是若是有心人去注意,可以发现这厌恶并不是对这少年的,对这个少年的,更多是失望。
光明磊落的人永远都不会喜欢那些耍阴谋诡计的人,所以这位坦荡的君主更喜欢捭阖八方的大气,比如说太子那种正气,那样的才是他所欣赏的。
然而让帝王发怒的不是对少年的偏见,而是对他迟到的不满。
作为皇子,连这样的时间观念都没有,如何能治理天下?
就算是被人设计,那也只能怪自己。
争夺皇权的路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甚至会黑暗的深渊,伸手不见五指。
皇家,哪里是那么好待的,荣华富贵伴随着的往往是看不见底的危险。
谢三听到了帝王的冷哼,少年的解释对这位帝王似乎并没有任何的用处,在谢三的意识里,这位帝王很神秘,却又很睿智,别人的话他只会听到那些会给他带来正确的判断的,而至于那些混淆视听的,他会自己辨别。
帝王刚想再说什么,少年的手不着痕迹的将自己腰间的玉佩显露出来,白玉桃花在宫廷的灯光下晕染着一层幽白的光芒,没有多刺眼,却吸引了皇帝的注意力。
这玉佩,皇帝识得,以至于看见这玉佩的第一眼他便想起了一个人。
忘记了申饬少年的过错。
“陛下。”身旁的皇后注意到了皇帝的不对,出言轻声提醒,皇帝回过神,却不似之前一般的气愤,只是说道,
“这行宫的路你不熟,情有可原,明日跟着谢统领认认路,切记下次不要再犯了这样的错误。”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结局,唯独一个人对这样的结局了然于胸。
谢明玉注意到了谢三唇角的微微扬起,眉间轻蹙,趁着众人不注意的空当在谢三耳边说道,
“这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谢三怔了怔,随及看向身旁的谢明玉,一脸的无辜和哭笑不得,
“二哥,你怎么就觉得我有那么大能耐呢?”
谢明玉听她这么一说,心中顿时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失妥当了,就算他再厉害,也算计不到皇帝的头上。
谢明玉不再多言,旁边的人却是暗自松了口气。
当然和她有关系,只不过是验证了一个事情而已,这件事情说紧要却又并不是十分紧要,说没有任何的用处,关键时刻却是可以保命的,这不,眼前的六皇子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看来这个人在皇帝的心里真的很重要。
谢三心中记下,抬头看向高处的少年,不知是巧合还是两人在这一刻想到了一起,那人的目光正好看了过来,目光对视的瞬间,虽相隔甚远,却仿若就在眼前。
“永诚哥哥,永诚哥哥。”身旁的小女拉着少年的衣袖撒着娇,似乎对于她忽略了自己有些不满,这个被母亲宠坏了的孩子似乎并没有发觉身旁的这个人对于自己的娇惯并不是那么喜欢的。
之所以会如此隐忍,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罢了。
现在的六皇子要利用身边一切的条件,让自己脱离那个看不见阳光的地方。
少年被身旁的小女牵走了注意,谢三的目光却不曾移开,她看着那少年悉心的照顾着身旁的小女,觉得有几分的艳羡,艳羡那小女可以被他如此的娇宠,艳羡那小女可以如此肆无忌惮的撒娇,因为她的母亲身份尊贵。
夜宴过后,少年刚准备回到自己的住处,陆盛春,这位父皇身边的贴身太监,大内总管竟然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殿下留步,陛下叫殿下到九州阁说话,请殿下随老奴走吧。”
说着又对六皇子身后的小女欠然的说道,
“贵女怕是要随着嬷嬷回去了,望勿怪罪。”
“舅舅真是的,大晚上的叫人说什么话啊。”这话也只有从这位贵女的嘴里说出来才不会招致麻烦。
因为她是皇帝最喜欢的外甥女,她的母亲是皇帝的胞姐,所以好多个公主都羡慕这样一个贵女,即可以得到父皇的宠爱,又不必承担君主的威怒。
如何能不让人艳羡?
陆盛春有些微的尴尬,却习惯了这位贵女的方式,当即整理着笑了笑,说道,
“贵女莫急,陛下只是叫六殿下说说话,一会儿老奴便亲自送六殿下回去。”
第247章 少年的恩赐
不就是皇帝身边的人,摸准了这位贵女的脾气,安抚住了贵女的情绪。
再任性的贵女,也明白这天下皇帝最大。
“好吧那永诚哥哥可要快一点回来啊。”
贵女有些依依不舍的被身边的嬷嬷带走了。
少年看着贵女离开,心中却在想着父皇为何事召见自己,更重要的是自己应该如何利用这次机会,让父皇改变对自己的看法。
“那殿下,咱们走吧。”陆盛春的声音响起,少年知道该来的终究是逃不掉的,转身朝着陆盛春拱手道,
“有劳陆大人了。”
少年的姿态恭谦,以至于全然不像是一个皇子,可这宫里的风气就是如此,得了皇帝跟前的脸面,就算是太监,也比皇子还要威风八面。
陆盛春满意的笑了笑,虽然说他也意外这位皇子竟然走进了陛下的视线里,而这么快的时间就得到了召见,陆盛春留意了一下少年腰间的玉佩,笑着问道,
“殿下客气了,老奴就是为陛下传话的,殿下如此是折煞老奴了。
“陆大人为父皇分忧,凡大燕臣民,能为君主分忧者,皆是功臣,这其中怎么能少了陆大人?永诚还要向陆大人多多学习讨教。”
少年的一番话说的陆盛春十分的受用,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诚,然而这只是稍微可以让他改变一些态度,他始终不认为这位皇子可以继承大统,现如今的荣耀不过是因为长公主女罢了。
但是即便是这一时的光彩,像陆盛春这样的人也不会轻易地得罪的,人家已经给了橄榄枝,他总是要接一接的。
“殿下这么说,老奴就愧领了,只不过殿下今儿个迷了路,是碰到了什么人吗?”
陆盛春的话是有意的提醒,少年仔细的品了品,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这是这位大人在提醒自己,父皇召见自己同自己身上的玉佩有关系也就是说,和那个教训颖秋的女子有关。
点到为止,看着这少年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陆盛春也不再多言,转身在前面带路,朝着皇帝所在的承明园走了过去。
此刻的承明园,只有皇帝,和一些负责伺候的宫人,自己这位父皇,并不好女色,勤勤恳恳的打理朝政,也因此群臣上下都是一片赞叹。
陆盛春带着少年走到了一处凉亭里,皇帝正坐在凉亭里面办公,夏日闷热,承明园有水榭楼阁,各种消暑的设计都在。
“陛下,六殿下到了。”陆盛春说,压低了嗓音,生怕惊扰了皇帝。
皇帝闻言,没有动作,陆盛春却是转身对少年轻声说道,
“殿下等候一下吧,陛下在批阅奏折。”
少年点头应声,“嗯,有劳大人。”
陆盛春转身出了亭子,非常有眼力的带走了旁边的两个宫女,
少年站在亭前,听着夏夜里的流水潺潺,低垂着头,不敢出声。
然而腰间的白玉,却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
有光的地方自然是会吸引到人的,比如说皇帝正忙碌于公务的时间,便被闯入视线当中的隐隐约约的白光吸引了注意。
皇帝这才发现原来那里还站着一个人。
抬起头,皇帝不曾放下手中的朱笔,只是看向那个让他觉得有些陌生的少年,说来也可笑,这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却十分的害怕自己。
不光是他,其他的子女皆是如此。
他努力的想要对自己的子女宽厚,可到头来却发现,有些事情不是自己可以改变的,再宽厚的方式,终究也会有人不喜,每个人的成长,人生的走向,和多种因素相关,而自己只是其中一环。
少年的目光很干净,但是也看得出脸色不是特别的健康,至少比起其他的孩子,他的脸色有些发暗,而且更重要的是,有些瘦弱的过分了些。
皇帝看着少年,问道,
“恨朕吗?”
“……”少年沉默了片刻,半低下的头掩饰着眼中的湿润。
“不恨。”
少年的声音听上去很干净,却有些怯懦,瑟瑟的,让皇帝听了觉得有些不舒服。
怎么会不恨呢?因为一个人,而导致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自己的不闻不问,很容易便会成为憎恨的理由,因为在这宫里,憎恨一个人的原因就是这么简单。
“父皇不是儿臣一个人的君父,而是天下人的君父,君父日理万机,为臣民操劳,方才有大燕今时今日之盛景。”
少年一番言语,虽然不曾蒙蔽了皇帝的双眼,却也让他明白了现在这个孩子,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都已经习惯了宫里面的生活。
若是真心,自然是好的,能明白到君主这一层面,已然是心思聪敏的孩子,而若是假意,也就是说若是少年是在说谎的话,那这样的理由也是足够让人满意的。
宫里的孩子没有那些纯真的不见一丝杂质的,更多的是复杂的心思。
“看来书院的夫子教的还算不错的。”皇帝说。
少年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索性皇帝也并不想得到少年的回应,只是看向他腰间的玉佩,目光移回到他的身上,
“这玉佩,是谁给你的?”
果然,是和玉佩有关的。
皇帝的眸光会深莫测,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只是在观察,观察接下来少年的话是真是假。
因为陆盛春的提示,少年这一路上都在思索如何应对,索性他想好了如何回答。
但面对这位君主,早已经在腹中回念了许多遍的话说出来也难免有些紧张,
“是方才路过行宫的一片桃树林时遇到的一位姑娘所赠予。”
少年的话不假,却省略了一个人的存在,谢三。
要是让皇帝知道,自己的秘密被泄露了出去,不,应该是说这已经不算是秘密,唯一的便是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女子的下落罢了。
巧合的是,谢明依就是那少有人中的一个。
皇帝看着少年,虽然有些紧张,但可以看得出少年说的是实话。
而同样的,他的话确实属实。
有些时候,事情都是一样的,只不过说的人不同,说的方式不一样,所以效果也就不一样。
“桃树林?”听见这个地点的时候,皇帝的眼眸微动,很明显,对于这个低调他跟感兴趣。
少年没有抬头,却感觉到突然间沉寂下来的空气。
安静,沉默。
父子两个人面对面,可却没有一句话。
“行了,你去吧,抓紧时间熟悉一下行宫里的路,免得以后再闹了笑话,成何体统。”
没有太多的责备,甚至没有什么太重的语气,只是不轻不重的提醒了一句,
“课业近期可以稍微放一放,最近放松一下,如果想出去走走,可以让谢统领带你出去,不必向朕请示。”
少年微怔,对于这突然间到来的恩赐有些不习惯。
“儿臣谢……父皇恩赐。”
“嗯。”皇帝点了点头,随及挥了挥衣袖,“夜深了,你回去吧。”
“诺,儿臣告退。”少年规规矩矩的退出了凉亭,又沿着来时的路走出了承明园,看见了在门口的陆盛春。
“殿下可是得了恩裳了。”光是看面,陆盛春便看到了少年的脸色同原来的不同。
依旧是有些胆怯的,但是眉宇之间的郁色却是少了许多,年轻人很难将情绪掩盖住,所以端倪陆盛春还可以看出来的。
“多谢陆大人的提点,父皇准了永诚可以出宫。”
出宫,对于这么大的孩子来说,确实是一个恩赐,陆盛春知道。皇帝向来都是将那个人最想要的赠予给他,所以这样的恩赐是意料之中的。
“那老奴就在此恭喜殿下了。”陆盛春笑着说道,“那殿下慢走,老奴去看看陛下有没有什么吩咐,免得需要人的时候不在。”
“陆大人您忙。”
少年让开了路,让陆盛春先走,而此刻的陆盛春只是微微拱手,便进了承明园内。
少年看着陆盛春的身影在转角处消失,这才转过身刚迈出几步,却发现自己还是不认识路啊。
好在不远处的树丛后面冒出来的一个人影让他眼前一亮。
兴奋之余,少年没有忘记回头看向身后有没有人看到这一幕,索性所有人都注意些承明园里面的动静,就连门口的侍卫也只是目视前方,注意周围有没有异常。
少年往前走了几步,刚刚走到那个人的位置,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她指向右边的方向,少年向前走了几步,看见右边有一条小路。
走到了小路上,又前进了一段,那人才从身后跳了出来。
“怎么样,我来的及时吧。”谢三得意的说,她就知道他又会迷路的。
少年的脸再一次泛起了红色,谢三注意到了,却并没有挑明。
“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少年突然间开口,转移了话题,这边的谢三闻言一怔,
“怎么?”
“承明这边有没有什么你想去的地方?”少年问,停下脚步,看向身边的人。
谢三微微思索了一下,“你会骑马吗?”
少年:“……不会。”
“那真是太可惜了,承明的马场可是最大的,这个季节的夜晚去骑马,听着风在自己耳边吹过,感受着盛夏的凉爽,光是想想都觉得舒服。”
“哦,那你就想想好了。”说话间少年已经继续向前走去,这边的谢三几乎是愣在原地,看着渐行渐远的少年,许久才反应过来,
“这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谁能想到,那么一个胆怯沉默寡言的人会说出这样……调皮的话啊。
谢三有些气,但是随后又不禁失笑,看着他轻快起来的步伐,心情也跟着轻松了许多一般。
她知道那一个玉佩起到了它应该起到的作用,也知道少年是自己没有看错的。
星夜下,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这个盛夏是如此的短暂,而又愉快。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谢三正被大哥关在屋子里抄写弟子规,房门被推开了,只是进来的两个人让谢三有些意外。
“六……殿下。”谢三站起身,不是因为少年,而是因为少年身后的祖父,谢蘭,禁军统领。
“明依,见过六殿下。”谢三拱手作揖,对面的前面看着这样拘谨恭敬的谢三倒是有些陌生了,却又有几分的得逞。
毕竟昨天她可是切切实实的捉弄了自己一番。
“六殿下要去承明马场,让你陪同,有什么需要收拾的没有?”
说话的是谢蘭,正是谢明依的祖父,也就只有在这位的面前小狐狸才会变成一只听话的小白兔了。
这不,谢三被吓到了一下,随及说道,“有。”
谢蘭瞪了一眼自己这个孙子,别人躲都躲不及的人竟然找到了自己谢家的身上,这让谢蘭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事和谢三没有关系。
但是眼下不是算账的时候,还是先伺候好这位主子最重要。
“那你快些收拾,我在外面等你。”少年开口说,随及朝着谢蘭的方向微微颔首,算是敬意,
“劳烦谢统领带我在这周围走走,熟悉一下。”
“诺,殿下请。”和谢三耀武扬威的祖父,此刻对这位不受宠的殿下确实恭敬的很,谢蘭同别人不一样,别人捧高踩低,他却能做到一视同仁,这也是为什么皇帝会将禁军统领交给他的原因。
再不受宠,也是堂堂皇子,由不得他们来奚落。
少年先一步出了房门,谢三看着祖父对自己的警告,下意识的背过手去,像是一个聆听教训的学生一般。
马场?
惊吓之余谢三还是没有忘记两人的来意的,马场?真的要去马场吗?
谢三有些激动,没想到少年竟然讨得这样的恩赐。
承明马场,这可是正宗的皇家马场,比之长安的上林园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所在。
光是想想,谢三都觉得兴奋,收拾的速度也就随之快了起来。
而至于大哥让她抄写的弟子规,在贵人的面前竟是如此的苍白。
临走之前谢三还看了一眼桌子上已经抄写好一半的弟子规,感慨着道,
“真是太不凑巧了,小爷要去马场了,只能等我回来再继续了,唉。”
前一刻还有些沉重的气氛,下一刻便被她欢快的步伐打破。
少年,终究是爱玩的年纪。
第248章 她可以的
出了成德园之后,一路向南,路过一片村庄,最后到了承明马场。
一路上谢三都掀开帘子,看着外面飞快略过的风景,她看到了什么少年不清楚,但是少年知道,此刻的谢三是真的喜欢这权利之外的风景。
芳草如茵,盛夏光年。
跳下马车,少年迟迟没听到身后的动静,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人。
然而不看不要紧,这一眼是让少年忍俊不禁起来。
身后的谢三哪里还有那日在荷塘边的跳脱样子,此时此刻的谢三在祖父谢蘭的注视下,面色严峻的朝着自己方向走来,每一步都像是算好了距离一般的整齐一致。
目不斜视,两肩平齐,这是对世家子弟的要求,只是往日里的谢三向来不将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冷不丁的这么一走,实在是有些别扭。
别说是她,就是少年也看出来了。
谢蘭心中感叹,脸色却是越来越差,他这个孙子,哪里都好,就是贪玩了一些,随性了一些。
刚开始走的几步让谢蘭不忍去看,好在谢三也是有一些底子的,所以脚下的步子也是越走越稳了。
少年看了一眼谢三身后的谢蘭,离承明马场的门还有几步之遥,自己这位六皇子可是没什么权利的,想进承明马场,还是要靠谢蘭的。
“谢统领,您怎么来了?”承明马场的人果然是认识谢蘭的,毕竟这可是皇帝出行的随行禁军统领,往日里也是会带一些人来马场,自然或者是陪同皇帝一起,亦或许是因为皇帝的吩咐,让他陪同哪一位贵人。
这些事情具体的内容谢三不清楚,但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这位是六殿下。”谢蘭没有回答看守的话,而是先介绍起赵永诚来。
少年看了一眼谢蘭,自然也没有忽略两个看守的惊诧,随及看向谢蘭,以为这是在看玩笑的。
但是谢蘭给他们的示意是,他说的是真的。
这位六皇子,多多少少为皇家办事的人会有所耳闻,是向来被陛下忽略的,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知道内情。
是了这种机密的事情,是现在的谢三怎么也挖不到的内容。
而作为少年本人。就更是疑惑,不明真相。
但是此刻谢蘭的做法还是很周到的,让人知道这是皇子。
“不知六殿下到此,望殿下恕罪。”
两个看守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些听不太清,但是大致意思也就是这样了。
谢三看着两个跪在地上的人,不着痕迹的向旁边上让了一下。
这大礼,她可受不起。
然而少年受这一礼却是当之无愧,但是就在谢三看向别处的功夫,少年已然说道,
“起来吧,是我临时起意想找到马场来,和你们无关。”
少年的声音不是很温柔,却是努力的温和起来,谢三听得出,不由得讶异的看向那人,看着他在夕阳下略显柔和的侧颜,以及那双含着温柔的眸子。
谢三这才发觉,原来温柔,不止是大人可以装的,十岁的少年也可以做到。
十岁的少年啊,就已经学会了伪装,而且若不是谢三知道他心里的怨气,恐怕就要相信他此刻的温柔了。
这个年纪本应该锋芒毕露的,这少年却温和的像棉花,像水,润物细无声,让人看不到棱角。
谢三不知道这是对还是错,但是她明白,终有一天自己也要变成这个样子。
“谢六殿下,谢六殿下。”看守没有想到六殿下竟然这么好说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跪下谢恩。
看守起来之后,看着对面的少年,态度也恭敬了起来,
“殿下若是要骑马,正巧今儿个马场里面人少,殿下可以随意挑选里面的马匹。”
“嗯,有劳了。”少年完全没有架子,十分随和的样子倒是让这两位看守有些不安起来。
“带路吧。”谢蘭适时的开口,没忘记看向少年的身后,用眼神进行警告。
这成德,也并不太平。
“诺,殿下这边请。”看守的在前面带路,少年随之,然后是谢三在祖父的目光中瑟瑟发抖,硬着头皮走在少年后面,祖父在身后,可谓是如芒在背一般的小心谨慎。
等到了马厩时,谢三的后背都已经是一层的冷汗,前面的看守给少年介绍着,
“殿下,这都是咱们这的宝马,殿下请挑选。”说着便站在一边,随时观察着少年的视线看向了哪一边。
随时准备着替主子牵马。
所以说皇家的钱好拿,可事情却也是不好做的。
要观察主子的颜色。
少年的目光很快的便停留在一匹白马上,那马高大雄壮,腿上的肌肉强劲,一看便知是一匹上等的千里马。
少年走向那白马的旁边,随后看守便解下了马缰,这边等着看守将马缰解下来,另一边的少年看向身旁的谢三,
“你挑一个。”
谢三面色一红,看了看身旁的祖父,她甚至可以想到,如果不是少年在这,自己早就被打一顿了。
“我……”不会两个字谢三是真的说不出口,这边的祖父目光几乎可以把她吃了,一个武将的后人,竟然不会骑马,说出去让人笑话。
少年看着谢三有些为难的脸色,又看了看谢蘭,随及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依谢三的脾气,如果不是因为特殊的原因,是绝对不会和自己客气的,这一点少年坚信。
但是具体是什么原因呢?
不管怎么说,少年没有多迟疑,而是指了另外不远处的一匹黑马,“还有那一匹。”
“殿下……”谢蘭怎么看不出这两个孩子之间的事情,想要出声阻止少年却听少年先一步说道,
“这里的马都养的不错,看得出来你们用了心了。”少年先是夸赞了一句,随及看向身后的谢蘭,“谢统领,我想体验一下这两匹马,可以吗?”
谢蘭一怔,“自然是可以的。”
“嗯。”少年转过身时看了一眼旁边已经是冷汗淋漓的谢三。
没办法,骑马她是真的不行啊。
“谢统领,你可随意走动,有子墨在这里陪我就可以了。”少年走到马场另一边时说道。
谢蘭看了看旁边的谢三,目光迟疑起来,
“殿下,子墨年幼,怕是不能周到,还是微臣陪伴殿下的妥当一些。”谢蘭有意阻止谢三和少年亲近,在近下去,可能人头都要掉了。
少年笑了笑,“谢统领多虑了,子墨很好,再者我也只是想骑骑马,散散心,有子墨相陪倒也能说几句,哪里有什么周不周到之说,倒是大人辛劳了一天,此刻不妨歇息一下,才能更好的为父皇分忧。”
谢三几乎不敢抬头,可总是可以用眼神瞄几眼的,比如说此刻谢三看到了自己祖父的脸……绿了。
是了,就是绿的。
少年的话说的十分的漂亮,句句都是为了谢蘭着想,可实际上却是让他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想要再辩驳,可谢蘭知道再说下去,难免会搅了主子的性质,当下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是,微臣告退。若是有什么吩咐,微臣就在后面的亭子里,殿下可以差看守去找臣,臣一定及时赶到。”
“嗯,我记住了,有劳谢统领了。”
少年说着看了一眼身旁的谢三,脚下的步子未停,走向不远处的白马。
一直到少年骑着白马远去,看着那骑在马上的背影,谢三来不及欣赏到底有多潇洒风流,因为祖父已经走到自己身边了。
“子墨。”
祖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谢三身体一僵,随及硬着头皮抬起头,看向祖父,“祖父。”
谢蘭的目光深邃,是谢三当时看不懂的纠结,最后只听祖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
“伺候皇子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一定要小心,即便是皇家马场,也一定要万分的谨慎,听见了吗?”
谢三不知道祖父为何如此紧张,但是她知道此刻的祖父的提醒绝对不是无病呻吟。
“孙儿知道了。”谢三拱手作揖道。
谢蘭看着眼前的“少年”,目光深沉,有几分的不舍,最后还是转过身离开,放下了袖子里即将要抬起来的手。
看着祖父离开,谢三突然间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以往的祖父虽然严厉,却也不曾像今日一般的啰嗦。
是了,啰嗦。
以前只是训斥,而今天却是忠告。
她直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可自己身后的人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在这个人的身上呢?
“看什么呢?”
马蹄声纷至沓来,随及消失,身后的少年已经跑了一圈,回到了起点,谢三转过身看着几乎是同祖父离开同时回来的少年,顾及着不远处的看守,说道,
“谢三只是在想,这承明马场里的马,确实不错。”
少年笑了笑,微扬起唇角,话虽这么说,可他却不信眼前的人真的是这么想的。
至少方才那失神的瞬间,不是的。
“你不是说想来马场吗?现在谢统领也走了,你可以痛痛快快的玩了。”少年以为方才的谢三只是因为谢蘭的缘故而不敢做什么,可眼下看上去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少年看着谢三躲闪的目光,微微思量,却怎么也没想到,谢三竟然是不会骑马。
“算命的说,这个今日不适合骑马。”谢三一副大言不惭的样子,可少年听在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你,不会是不会骑马吧?”少年看着方才说出理由的谢三,眼中已经绽开了笑意。
谢三撇了撇嘴,“不会骑马怎么了,不会学吗?”
“那我教你啊。”少年说着,朝着旁边的人伸出了手,谢三怔了怔,看着自己眼前的手掌,看着那坐在马背上的少年,夕阳刚好,将那少年的侧脸映衬的格外的柔和。
像是裹了一层金光的仙人一般。
谢三不是不想学,甚至她是发自内心的向往可以骑在马背上那种驰骋在草原上的场景,但是她不能接受哥哥们的指导,甚至要装作害怕的样子。
因为,这样会容易被发现。
可是装的久了,竟然就成真了。
现在的谢三有些畏惧最向往的,然而当那只手伸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谢三不自觉的伸出了手,搭在上面。
“踩在马蹬上。”少年指挥着说。
谢三依言踩在了上面,因为矮小的缘故,有些费力,但最后好在也上去了。
谢三在前面的身前,少年用双臂圈住谢三的身体,一边将马缰交给她的手里,一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拉紧马缰,不要松开,脚下,对就是那,踩好了,要用力,对对对就是这样,夹紧马腹,抖动一下马缰。”
少年仔细而又耐心的教导着她一些基本的动作有些是她会的,有些是她没听过的,一一记在了心里。
坐在马背上,感受着耳边的风声,看着远处正在垂落的夕阳,谢三终于体验到了这种感觉,这种驰骋的自由。
是啊,就是自由。
“喜欢吗?”少年在谢三的耳边说道。
因为风声的缘故谢三听得不太真切,又问了一声,这边的前面看着谢三眼中的光芒,会心的一笑,“我问你,喜欢骑马吗!”
少年加大了声音,这边的谢三听了清楚,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逐渐绽放。
“喜欢!”
少年弯唇,唇角是满足的笑意,眼中的宠溺比这天上的阳光还要温和,还要迷人。
只是谢三没有看到,然而对于这一刻的少年来说,眼前人的开心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殿下,我想换一匹马。”几圈之后,谢三下了马,向少年说道。
少年看向不远处的看守,用马鞭指了指,远处的看守牵着那匹黑马走了过来,
“殿下。”
“这就是为你挑的,性子应该比较烈,你可以试一试。”少年说,这是他特意挑选的,同样的在看见谢三欢喜的那一刻,少年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啊,喜欢这样烈性子的马,正如她的人一样,刚烈,却又狡黠。
在征服新的事物时,总要费一番波折,看着谢三一次次的失败,少年没有急着上前,只因为他看到了那人脸上的认真。
一旁的看守有意上前,也被少年阻拦。
“不要去,让她自己来,她可以的。”
第249章 此生不负
一次次的从马上摔落,再一次次的爬起,接着一次次的爬上马,再摔下。
反反复复的上一边的看守都有些于心不忍。
这马的性子是烈的,只是因为有的贵人专喜烈马,可眼前的人不过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这性子太烈的马始终有些不合适的。
但是一边的六皇子不开口,他也不能上前。
此刻的少年面色不甚好,甚至有些担忧,但是唯一不动摇的就是对她的信任。
这是一个敢于克服一切困难的人,如果眼前的一匹马她都无法征服,那么她心中的抱负还不如在此刻就此打消。
最后,在经历了多次的失败和受伤后,谢三终于成功的坐在了马背上。
这一切用了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然而在场的人没有人敢小瞧这个“少年”,知道良好的训师,怎么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将烈马驯服。
一个少年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很让人意外的事情。
遍体鳞伤在这一刻竟是如此的微不足道,谢三坐在马背上,眼中的骄傲看的少年心中欢喜。
看着谢三,少年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到了一个比谢三大很多的人,坐在马背上驰骋意气风发的样子。
那是少年的得意和欢喜让人沉醉,着迷。
“既然驯服了,那就来再试一下,如何?”少年提议道,手里已经拉紧了马缰,看着对面的谢三。
“自然是不会相让的。”说话间那人已经先走一步,少年看着唇角维扬,策马扬鞭追赶上去。
这是一个属于少年的夜晚,两个十岁的孩子在马场感受着从不曾感觉到的自由,然而下一刻,两个人却陷入了危险之中。
少年的马突然间不知为何受了惊,直奔密林深处而去,那里是有野兽的,这是马场,也是狩猎场,只不过往日里都会隔开,今日偏生二者之间的围栏被打开了,受了惊的马如入无人之境,直奔密林深处而去。
谢三连忙跟了上去,少年的马在前,谢三的马在后追逐,然而却是跑到了一处悬崖边。
这马场的后面竟是悬崖。
谢三也不曾想到,只是看着前面停不下来的一人一马,心中焦急万分,
“跳啊!快跳!”再不跳万丈悬崖必将粉身碎骨。
然而当少年反应过来跳下去的瞬间,已经晚了一步。
白色的御马就这么跳进了悬崖里,而另一边因为惯性的缘故,少年的身体随着翻滚,一直滚到了悬崖边,谢三连忙拉紧了马缰,随之从马上下来跑到悬崖边拉紧了那个人的手。
“殿下,别放手。”谢三一手拉着少年,一边把着悬崖边的枯木枝干,小小的手因为拉扯以及摩擦的缘故,已经勒出了一道道的血痕,可谢三却迟迟不肯放开少年的手。
用力的向上拉,然而她的力量何其的有限,怎么拉的动一个比自己还要沉重的人?
“谢三,放手吧。”少年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如此的平和,如此的……温和。
这是谢三见到的少年最温和的一瞬,今后的漫长岁月里,她都在想,如果那一瞬,她真的放开了手,是不是之后的一切痛苦都会免除了。
那样的话,自己会不会依旧是那个始终保持本心的谢家三少爷?顶着无数的光环,成为那些欺上瞒下之人其中的一员?
谢明依仔细的想了想,恐怕那样的话,自己的人生也许会很不同,但是同样的也会错过很多的人,很多的风景。
“殿下若不是因为我一时之言,怎么会来马场?今日谢三感念殿下之心,陪同殿下共生死!”
说话间谢三依旧不曾放弃拉着少年上来,然而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流血的手总是容易继续受伤,连枝干也不忍谢三再如此毫无意义的坚持下去,竟然断裂了,谢三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看着上面流下的红色血滴,一瞬间感觉整个人的心都空了。
“谢三,你何苦为了一个没有任何希望的人放弃你自己的大好前途?”看到谢三手空的一瞬,少年彻底的放弃了希望。
终究是,天不留自己,又有什么办法?
只不过少年的心中仍有所不甘,他从出生起便遭到父皇的冷落,难道真的有人从一开始便是错误的吗?那既然如此,又何必让他来到这个世上既然来了又为何如此待他?
“什么希望,前途,谢三只知道,我命由己,不由天。若是今日不救殿下,谢三将终生难安,与其如此,倒不如随殿下一同离去。”
风传达着谢三的话,少年听着已经闭上的眼睛,慢慢的睁开了,两个人极速下降的同时,手却是紧紧的拉在一起的。
或许是因为同样的害怕,亦或许是因为彼此的惺惺相惜。
“如果早一点遇到你,那该有多好啊。”少年看着谢三,在失去知觉之前,看到的是头上的天空,已经星辰密布了啊。
谢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树枝上面,原来坠落之时,被树枝撑住,命保住了只是身上痛的很。
只不过少年就没有她这么幸运了。
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年,影影绰绰的,谢三是在树叶的交错间看到的躺在地上的那个人。
腹中空空,却来不及去细想,稍有些力气,谢三便移动了身体。
“啊!”骨节都是痛的,每动一下都是钻心一般的痛苦,而手上,身体上的伤痕也算盘不给谢三这个面子,往外渗着鲜血。
抓住一个支点,谢三艰难的移动身体,努力的将脚搭在了树枝上,一步,两步,三步,终于快要到底的时候,突然间脚下一滑,整个人猝不及防的摔倒在地。
“啊……”谢三痛呼了出声,随及咬住了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谢三尝试着站起来,可方才从树上下来,她的力气都几乎没有了。
谢三看着少年的位置,翻了个身,手指紧抠着地面,一点一点的朝着那个方向爬过去。
“殿下!”谢三喊着,希望可以唤醒他,然而等她一直到了少年的身边,少年依旧昏睡着。
谢三的手放在少年的鼻息之间,在感觉到他鼻息之间的微弱气息后,谢三悬起来的心终于稍微放下,然而她也知道此刻应该抓紧时间,将少年送到可以救他的地方。
“殿下,你一定要坚持住,谢三带你回去,谢三一定会带你回去的。”
支撑起身体,谢三喘了口气,谢家的三公子从小到大哪里受到过这样的苦,但谢三不敢轻易地松口,因为她知道,这提起一口气,若是松下去,再提起来就难了。
将少年背在自己的身后,少年比自己高出了许多,这也就决定了谢三的每一步都走的十分的艰难,几乎是拖着身后的少年在走。
不知道是两个少年的坚持感动了上天,还是少年受的苦太多,连老天也不忍心让他就这么死去。
总之,少年在迷迷糊糊之间,看见一个小小的人背着自己,明明她的力气那么小,明明她的身体那么瘦弱,这一刻却是如此的温暖,对于他来说是如此的宽厚。
“谢……谢三。”
谢三听见少年的声音时,脚步下意识的想要停顿住,却在理智的支配下坚持着迈了出去。
“殿下,你醒了?”谢三的声音中满是激动,可是身后的人此刻动不了也是真的。
“你……怎么……这么……傻啊。”少年也迟疑了片刻,看向前面的谢三,眼中的眸光晦暗不明,但是最后还是选择了信任。
“母亲说,人生在世,总是要有坚信的东西,只有这样才有继续下去的力量。”
谢三一字一句道,有些喘着气,有些费力,她脚下几乎已经没有力气了,所有的行走,只不过是在靠着惯性而已。
凭着记忆中的方向感,想要走出这片林子。
“谢三,若今次能活着回去,我……赵永诚定当……此生不负卿,若……有违誓言,当天诛地灭。”
“殿下……”
谢三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立下这样的誓言。
“从……小到大,从不曾有人如此待我,卿以性命作陪,永诚怎能薄待?”少年说着,看着谢三的脚下,每走一步,几乎都是在发抖的,而她的身上,自己能看到的地方都带着伤,流着血。
但是最难以让人忽视的是,那眼中的坚毅。
“卖命的人,总是有很多,今后殿下的路越走越好,岂能任何一个人都如此相待?”
谢三说着,语气之中也有了几分打趣,只是少年看得到她眼中的泪光。
“越走越好,遇到的人都是为利益而来。”少年说。
“殿下怎么知道,谢三不是为了利益?”
少年沉默了片刻,谢三见他不语,心中有些失落起来,终究不是真的坦诚相待。
“现在把赌注压在我身上的人,也一定是极有眼力的人。”少年突然说的这么一句话,却给此刻的压抑平添了几分趣意。
“殿下竟是这般有趣的人,谢三今天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少年说,“你若想听,以后我都讲给你。”
谢三笑了笑,说了一声,“好。”
谢三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这一路上少年只要醒了,就会陪自己说说话。
她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只可以有些时候身体先一步选择了放弃,当她觉得再也走不动的时候,整个人站在了原地,身后的少年正在沉睡之中。
谢三看着旁边的湖面,不由得苦笑出声,“殿下,怕是谢三要辜负您了。”
倒下,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两个人的身体纷纷滚落在一旁的湖边,青草之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着有些陌生的房间,甚至可以说极其粗陋的木屋时,她竟然觉得十分的激动。
自己还活着,竟然还活着。
只是这里一定不是成德园的行宫,那又是哪里?
六皇子,对,六皇子在哪里?
谢三想到这个问题,下一瞬想要起身,被人阻拦。
“别动,你身上都是伤,才给你包扎好不久,要是乱动又要再多费一番波折。”同样是一个少年,一看便知是一个乡下人,因为皮肤是粗糙的,身上的衣服也是简陋的。
“那个人呢?”谢三看着她问。
对于两个人是什么身份少年不清楚,但是两个人衣着的华贵他还是看得出,毕竟不同的料子,连手感都是不一样的。
谢三的目光很吓人,至少这一刻的少年是这么认为的。
“在休息,爷爷已经用药给他治伤了,只是他的伤要比你的严重一些,醒来还需要一段时间。”
少年说着已经端着一碗药走到了谢三的床边,说是床,其实只是用木板和棉布搭起来的简易的床铺。
“该喝药了,爷爷说你该醒了,还真是的。”少年有些惊叹的说。
谢三看了一眼身上的伤口,连衣服都被换了,不过好在换上的衣服很简单的粗布麻衣,但是……
“谁给我换的衣服?”谢三看向少年,眼中的戾气愈加的浓郁起来,看的少年不由得后退半步。
“是……是村子里的姐姐。”少年有些吞吐,而且目光躲闪着,看向别的地方。
魏红起来的脸色让谢三明白,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姐姐?”谢三眉头轻蹙。
“是,祖父让我去找的,你的衣服有些破了,也是那位姐姐给缝补的。”少年有些吞吐的说,似乎有些害羞起来。
“谢谢。”谢三脸色不快,但是在性命面前,这样的事情可以暂时的不去计较。
“我自己来就好了。”谢三接过少年手里的药碗,有些破旧,却已经努力的擦拭的很新了。
谢明依闻着难闻的中药味道,眉头不经意的蹙了起来。
她最不喜欢的便是这中药的苦味。
然而在少年的注视下,谢三深吸了口气,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
看的少年不由得目瞪口呆起来,“你真是……不苦吗?”
他只是尝了一口,便已经觉得苦的要命,而她却一口气全部都喝了下去。
谢三放下碗,看了一眼少年,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绷带上,
“有些人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说苦的资格。”
第250章 先生,拜托了
“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
谢三找到了那个老先生,也就是少年的爷爷。
农家的大院里,老人家坐在石头上,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烟斗里面的烟丝随之一点点的燃烧。
对于一个孩子的感谢,老人家很显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因为两个人的身份可能会很尊贵,而有所讨好,奉承。
反而有些冷漠,硬生生的冷着鞠躬致谢的谢三。
少年在一边看着,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甚至在谢三的旁边低声说道,“我爷爷就是这样的性子,看上去冷冰冰的不好相处,可实际上,那天看见你们两个奄奄一息的时候,还是爷爷说把你们带回来的。”
谢三听着少年的话,心中略有着疑惑起来,既然救了,又为什么如此的态度?
“阿旭,你去看看后面的水还够吗?不够的话去挑一些,明天要下雨的话,井底的泥沙就会浮上来,有一段日子吃不上水。”老人说。
话音刚落,谢三随着抬头看向头顶的星空,万里无云,怎么来的明日下雨这么一说呢?
“老人家说明日有雨,可这天上明明是万里晴空。”谢三说,身旁的少年听见老人的话已经离开,院子里只剩下谢三和老人。
“年轻人啊,不能只看眼前的事情,眼前的风平浪静,往往代表着有更大的暴风雨。而或许天象阴云密布的时候,第二天也会是一个大晴天。世事难料,风云难测啊。”
看上去像是在说天气,可谢三总觉得这话里有其他的意思。
“你的伤不重,恢复几天就可以了,但是那个孩子的伤……”老人终于转过身,看向身后的谢三。
在他知道谢三是一个女孩子的时候,老人就知道了,自己救了一个不同的人。
即便少年的穿着也很显贵,可同这个女娃相比,少了几分神秘。
“很难痊愈,即便是痊愈了,他的腿也会残疾。”老人说,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惋惜的情绪。
谢三看着老人略显混浊的眼,历经世事的眸子里藏着太多故事。
看着老人让谢三想起了自己的祖父,但是祖父因为是武将的缘故,那双眼睛里总是炯炯有神,让人看着心生畏惧,而眼前的老人,让谢明依感觉害怕。
是的,就是那目光,让她觉得害怕的几乎想要后退,却在即将抬起时,强迫自己停下了动作。
直视着那个老人的目光,谢三感觉到了一种寒冷,是从眼眸深处传达出来的,当时的谢三不懂,一直到后来,她明白这是这个老人对这个世界的失望。
“您,能不能,帮帮他,他不能变成一个瘸子。”
作为一个皇子,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如果他再变成一个瘸子,他的人生,不,应该说,他自己都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又谈何继承大统?
谁会容忍这天下的主人是一个瘸子?
谢三眼中的祈求,老人看在眼里,然而面对着眼前的孩子,老人的态度不见丝毫的动容,依旧的冷漠的看着她,突然间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何,那一瞬间谢三感觉身边一阵阴冷,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他不用变成瘸子,但是或许会让你付出生命的代价,他还在沉睡之中,你还可以选择。”
“我该怎么做?”谢三问。
老人看了谢三一眼,眼眸半眯着,似乎是在打量她,想要从她的表情中窥测出些什么。
“西面的山里,有一种草药,可以帮人恢复骨骼的创伤,但是,那种草药很难寻找,最重要的是,山里面有狼,狼喜欢吃那种草。”
所以这就是在说从狼口夺食啊。
谢三看向对面的老人,这个提议还真的是容易让自己有丧命的危险啊。
但是……
“多谢老先生提点,明日晚辈就去那山里去寻草药,望老先生多费心,晚辈定感激不尽。”
拱手作揖,弯腰行礼,举手之间尽显大家风范。
老先生看在眼里,没有再多说,只是转过身,看着天上的辰星,想起来曾经也有一个人为了自己甘愿铤而走险。
无论谢三的目的是什么,又是因为什么非要为了那个孩子去拼命,老人都无法去评判,只是在这一刻,多了几分动容。
年少的情怀,幼稚天真,却也最为感动。
即便是化作了朽木的人,也依旧会因为童年旧友的一句话而枯木逢春。
次日一大早,少年给谢三送药的时候发现,人不见了,去找爷爷说明情况的时候,后者却是没有多大的反应一般说道,
“嗯,知道了。”
“爷爷,她……”
“她去了西山,你不许去。”老人说,正在装着烟丝的手动作不停,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然而少年却不敢忽视老人的话,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爷爷是一个脾气多么倔强的人。
“爷爷,西山连你进去都会受伤,她一个外乡人,又是一个孩子,进去了能不能活着出来都是问题,孙儿不能见死不救,这不是爷爷说的吗?一个人若是对别人的死都无动于衷,那么就称不上是一个人,爷爷难道希望孙儿成为一具行尸走肉吗?”
少年的声音带有几分的不平,带着许多的不理解,他不明白,为何祖父放任那个人去送死。
“你还太小,有些事情你不懂。若是今次她不舍命救那个孩子,就会面临更多的波折。”
老人看着孙子诚挚的眼神,不由得叹息起来,同昨夜的冷漠完全不同,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富贵人家的事情,不是简简单单的救与不救的事情,爷爷可以去采药,可是这药采来了,远远没有那个孩子去来的更有意义。”
少年听不懂爷爷的话,在他的成长环境里,接触不到这么多的想法,也接触不到这样深的心思,他只是觉得,不能看着一个孩子去送死。
知道少年听不懂,老人有些感叹,同时也有几分欣慰,
“孩子,你不用懂这些,你只需要知道,今生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好了,离那些当官的,能有多远,就有多远。”
“为什么?爷爷总是让我离那些人远一些,可是若是当官不好,为什么人人都想要当官?”
老人笑了笑,“因为人心不足蛇吞象,做个平凡人不好吗?和爷爷待在这里的生活,不是很平静吗?”
少年张了张嘴,他想说这里是平静,可就是因为太平静了,所以,才会更想要离开这里。
然而当他看到爷爷的目光时,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他看到了爷爷眼中令他不懂得情绪,每每他都觉得爷爷不让自己离开,是因为想要躲避一些事情。
自己如果离开了,爷爷会很伤心。
“嗯。”少年低下头回答着,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却再一次让他放下了自己出去的想法。
平静的村庄,平静的时光,谢三走在晨光熹微中,迈进了西山里。
顿时间,风起云动,她感觉有什么力量在阻止自己进入山里,好像有很大的危险。
然而这个时候,自己怎么能后退?
一旦退了,就是代表着那少年生的希望破灭了,最重要的是,他是因为自己想要骑马才会到的承明马场,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也不会来这里,不来这里,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脚下步伐坚毅,走进了西山,即便前方危险重重,她也要试上一试。
然而刚走没两步,山里便下起了雨。
看着落在地上的雨滴,谢三不由得停下脚步,想起了昨天老人说的话。
今天会下雨的。
后悔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然而此刻谢三只能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希望早一点找到那种草药。
老人说,那草药的叶子是圆形的,而且根是红色的,叶茎上带着刺,刺扎进手里很难取出来,必要受一番折磨。
眼下她连草药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这些东西想都不用想了。
前路漫漫,遥遥无期,脚下的路只能继续。
眼瞅着雨还小,谢三来不及去避雨,四处寻找着。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谢三在一棵树下,找到了。
只不过她刚刚走过去,一匹狼从树后走了出来。
一匹狼出现的时候,往往代表着周围有一个狼群的数量。
谢三害怕了,手下意识的放在腰间,里面是早上她临走时老人给她的药粉。
是可以驱逐狼群的。
只不过,眼下正在下雨,这药粉的时效很短,也就是说她只有很短的时间,采药,然后逃走。
可无论她怎么逃,如何能跑的过狼群?
此刻的自己,就是案板上的肉,这些狼的嘴边肉。
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层,再耗下去,药粉也会湿。
谢三不想眼看着这个机会就这么错过,也不甘心成为狼嘴里的肉。
谢家的列祖列宗在上,保佑谢三今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来日定开创伟业,光耀门楣!
心一横,谢三上前,将手里的药扬在了狼的身上,趁着狼被药性迷住,这边的谢三随及趁机摘下几株草药,抓着旁边的树干,向上爬去。
————
少年睁开眼睛,再次看到刺目的阳光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看着伏在床边熟睡的人,粗布麻衣,但是侧脸却很熟悉。
少年抬起头,想要去帮她整理鬓角的凌乱,却看见了她手上的纱布,两只手都缠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布。
少年的眼眸微动,手将要拂上那纱布的位置,可刚刚只碰到一点,身旁的人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从梦中醒来。
谢三的手一直在隐隐作痛,最后还是因为喝了镇痛的药,这才睡了过去,这一碰又疼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面打着转,这可不是装出来的。
少年心中一紧,看着谢三红起来的眼眶,以为是自己碰到了她的伤口,连忙想要起身赔罪,这边的谢三痛的眼泪只往外涌,却没有忽略少年的腿伤。
“殿……宁公子别动,你腿上的伤还没有好。”谢三说着,一边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少年依言没有动作,因为他也感觉到了身体骨缝处的酸痛感。
“我不是故意的,你的手怎么样了。”少年的目光落在谢三的手上,后者却将手背了过去,自然他不会知道谢三手里钻心的痛。
为了将草药的刺一棵一棵的拔出去,几乎是整个手心里的皮都被挑破了一层,可还有一些在里面。
老人说,有些刺挑不出来,却可以随着时间慢慢的感觉不到痛苦,在皮肉之间,倒是也没有什么影响。
看见谢三全须全尾的回来,老人和老人的孙子都不由得惊诧起来。
但是同样的回来也是有代价的。
手上因为采摘药材的时候不注意,一颗颗刺钻进手掌心里,整个手都在流血,在雨水的冲刷下,一边的滴血,一边的洗刷干净。
而谢三的小腿也在流血,这是她在爬树时,被狼抓伤的。
“先生,拜托了。”这是谢三将草药放在老人面前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整个人便晕倒在地。
凭借着在树上待了许久,谢三一边借着树枝的力,借着树木之间的紧密,几乎是从一棵树到另一颗树上。
狼群是很有耐心的动物,一直在树下等着她落下来的瞬间,有好几次谢三都险些落下,然而却挣扎着走了许久,一直到一阵雨停,谢三将最后一些药洒在了自己的身后,这一次狼群没有跟上来,而是就停在那药粉的后面。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谢三已经筋疲力尽了。
老人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拼,但是当那个孩子倒下的时候,他心动了,一颗早已经被世态炎凉磨的不会感知的心,动了。
一颗灼热的赤子之心,有谁能不动容?
那一刻,老人的孙子也是心中惊骇,既是因为谢三竟然回来了,也是因为她竟然如此的拼命。
她,为了什么?
躺在床上的少年不知道谢三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这种重获新生的感觉,让他再一次燃起了对未来的希望。
这捡回来的一条命,怎么能辜负自己所受的那些苦楚?
“无碍,过几天就好了。”谢三淡笑着道,含笑的眼眸中有些安心,但同时,眼底带着几丝忧虑。
两个人已经失踪半个月之久,却没有人来找她们,谢三看着面前的少年,心中多了几分凉薄。
第251相见恨晚
谢三没有听到任何皇帝的人来寻他们的消息,同样的谢家也没有来寻自己。
半个月的时间恐怕两个人早已经被放弃了。
这样的想法,并不是毫无根据的。
谢三替六皇子难过,也替自己难过。
六皇子一直被当作一个透明的人,在皇室之中任人排挤,皇后巴不得他早点去死,而皇帝也对其不闻不问,但是一个皇子失踪竟然这样无声无息,终究让人有些寒心。
而自己呢?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自诩是谢家的三少爷,自诩比眼前的人要好许多可在一些东西的面前,竟然也是这样的微不足道。
那些她自以为的骄傲,不过是一盘不劳靠的散沙。
“醒啦,该喝药了。”说话间外面有人走了进来,是一个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
床上的赵永诚看向谢三,目光中带着疑惑。
“他叫阿冉,就是他和他的爷爷救了我们。”谢三介绍着端药进来的阿冉,随后看向赵永诚的目光有些闪躲,
“对不起,我……没能坚持下去。”
少女的脸颊微红,赵永诚却感觉宫里那些娘娘们,用的那些腮红,没有一种比少女此刻的脸颊微红更美的了。
“不怪你。”赵永诚拉住谢三的手,紧紧的握在手心,在这样的境遇下竟然依旧笑得出来,甚至安慰谢三说,
“你已经做了所有你能做的,毕竟我们还活着,不是吗?这才是最重要的。”
谢三看向他,少年此刻的温柔让她有些慌张的心逐渐的平静下来,这些日子来的忐忑也随之消失。
原来身边有人陪伴,是这样的感觉,真的能让人觉得安心。
“我说,二位,该喝药了。”阿冉提醒着两个人,自己还在。
目光落在赵永诚和谢三紧握在一起的手上,不禁有些艳羡。
他艳羡的是,谢三为了赵永诚跑去西山,宁愿豁出命去也要采到草药。
这样的赤子之心,怎么能不让人艳羡?
也是这样的举动,激起了他内心的火热,想要离开这里,出去走一走。
“这是你的。”阿冉将药放在少年的床头,以少年的距离,是可以够到的。
而另一碗,阿冉拿在了手里,看向谢三,“该喝药了。”
谢三闻言瞳孔下意识的微缩起来,她不是怕苦,而是疼的怕了。
自己的手心里还有刺。
之前赵永诚没醒来之前,她还可以忍着疼端起药碗,可眼下她不想让赵永诚知道自己做的。
赵永诚看着谢三迟迟没有抬起的手,只以为她是手上的伤还没有好。
“我来吧。”少年放下自己已经拿起来的碗,接过阿冉手里的,看着谢三说,
“怕苦吗?”
谢三怔了怔,看着对面的少年,怕苦么?
当然怕。
可是她哪里有怕苦的资格。
“这里面爷爷放了两颗莲子糖进去,所以……是不苦的。”
阿冉说。
赵永诚笑了笑,“谢谢。”随及看向谢三,“看来,这一次你会好过一些。”
谢三看着已经到了嘴边的汤勺,张开了嘴。
预想之中的苦涩并没有袭来,而是真的有一种甜甜的味道。
两个人之间的和谐容纳不下第三个人的存在,所以少年带着失落的眼神离开了房间,而外面爷爷正在等着自己。
“出来了?”老人说。
“嗯。”阿冉点了点头,微垂着眸子,掩饰着眼底的失望。
“跟我来,阿冉。”
老人在前面走,方向是老人的屋子,阿冉不知道爷爷要跟自己说什么,只是跟着走了上去。
少年没有看到老人的脸色,自然看不到他脸上的无奈和彷徨,纠结。
老人面临着一个很艰难的抉择,他想让这个年轻的孩子过着平静的生活,但是那个女娃说的没错,人生都是自己选择的。
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那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选择总会有结果,无论结果好坏,选择都不会有对错。
所以,当阿冉看着老人从墙上的暗阁里面拿出一个蓝色的本子时,阿冉的心渐渐的激动起来,他甚至可以感觉得到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召唤自己,吸引着自己去触碰它。
老人将那本书拿在手里,目光复杂,似乎想起了一些事情,纠结犹豫之后,他看向旁边等候的阿冉。
“阿冉,爷爷问你,想去看外面的世界吗?”
阿冉一怔,他真的很想去看外面的世界,但是爷爷他不是向来最反对自己出去的吗?
为什么现在会这么问?
少年的目光落在那本书的上面,没等他犹豫太久,老人的声音再一次传了过来,“问你想还是不想,为什么还要思考!你不是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的吗!”
老人的声音顿时间严厉了起来,听得少年有些害怕,他害怕爷爷严肃起来的样子,那让他感觉,那是另一个人,而不是自己的爷爷。
甚至距离自己很遥远。
“想。”阿冉回答,声音有些怯懦。
老人不由得微蹙起眉头,训斥起来,“唯唯诺诺,你这个样子就算是出去了又能怎么样?知道外面的豺狼虎豹有多可怕吗?稍不注意就会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没用的人永远都看不到光明。”
阿冉听着爷爷的训斥,小小的人自然被人伤到了自尊,面红耳赤之下,少年握紧了拳头,这一次却是掷地有声的说大声喊道,
“想!”
“既然想,那就要知道,离开了这里,爷爷就再也护不住你,外面的路你只能自己走,是好是坏都是你自己选了,可无论你怎么选,记住了孩子,人生是自己的,只要选了就要负责。”
少年看着爷爷,听着那语重心长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酸楚,眼中的聚起了泪花闪烁。
“爷爷……”
老人有一种无力的感觉,他感觉自己最近越来越力不从心了,谢三的话是自己考虑之一的原因,可更大的比重却是在于自己的身体。
天命将至,他就算能窥破天机,也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一如多年前的那个人告诉自己的话——这本书里的东西只是能让你看清楚一些其他人看不到的,不能逆天改命,甚至会因为勘破天机而让你失去一些东西,你可要想好了。
“阿南,从今天开始,爷爷教你这本书里的内容,如果有人来找他们,你就跟着他们一起走吧,别怕,爷爷会跟他们说的,这段时间你只要悉心的研读这书里的内容,背下来,把爷爷的话记在心里,听见了吗?”
老人像交代后事一样,眸光中是对这个小孙子的不舍。
若是可以他何尝不想一直护着他,护着他一生无忧。
然而生命的长短有限,天命更是无法更改。
此刻的少年只是感觉自己将要离开的感伤,并不曾看到老人眼中的伤怀和不舍。
当他明白的时候,早已经为时已晚。
人生就是这样,猝不及防,总有些东西会让人觉得后悔莫及。
而之所以让阿冉跟着那两个人,是因为老人看到了天象。
天象显,帝星和文曲星正冉冉升起,而所在的位置,离自己很近。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两个人绝非常人。
不仅如此,甚至会成为未来大燕朝廷十分重要的两个人。
寻找他们的人正在来的路上,即便会遇到困难,可是快要到了。
成德行宫
半个月前
从赵永诚的嘴里知道了这行宫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时,皇帝便让陆盛春去找,真的找到了。
就在桃林里,可让皇帝意外的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发现。
亦或许,没有人想到她就躲在这里。
夜里,桃林外,一身藏青色长衫的男子望着不远处简陋的木屋,烛光摇曳之下,可以看到屋子里面的人投注在窗户上的影子。
成德行宫里总是需要有看守的人,而长安每到秋至,都会在成德行宫里将一些水果运到长安。
这其中就包括桃子。
陆盛春站在皇帝的身侧,时不时的偷瞄一眼皇帝的脸色。
这位英明的君主向来都是睿智的,很少看到这样对一个人痴迷的样子。
当然,除了现在,除了曾经的那个女人。
桃花,看着这满院的桃林,陆盛春的心中已经有了些微的猜测。
如果不是这样,如果不是因为看到了六皇子腰间的玉佩,皇帝怎么会这样重重的抬起,轻轻的落下。
毕竟,那个人的母亲犯的错是会让皇帝终生都不会原谅她的,包括她的儿子。
所以,说起来这六皇子也是个可怜人。
“陛下,是否要老奴去看一看这屋子里的女子是什么人?”跟了皇帝这么久,陆盛春也对这位君王有了些了解,眼下提议也是因为皇帝的心中既想去,却又有些犹豫,所以才停滞不前,在外面看着那女子。
“不必了。”皇帝微摆了摆手中的折扇,“你回去承明园守着,有人来见,就说朕已经歇下了,任何人都不见。如果有人敢硬闯,就要做好承担抗命的后果!”
陆盛春听到了君王话语里的不容置喙,以及威严。
言必出,行必果,这就是这位主子的个性。
这话不是说给大臣们听得,而是说给各宫的主子们听的。
总有那么一两个想要在皇帝的身边安插一些耳报神,殊不知这是皇帝最厌恶的,所以结果就是皇帝不在意的时候,这些耳报神他看在眼里,在不说什么,可这个时候,即便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人,皇帝的有心维护也很明显了。
陆盛春猜测,即便那个女子不是曾经的那个人,皇帝也会维护,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一片桃林。
宫中什么花都有,唯独没有桃花,原来是有的,后来也被皇帝移到了城外的那一处桃林。
后宫的主子们没说什么,却一个个的心里都有计较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已。
“诺。”陆盛春退后,逐渐远去。
皇帝眉心轻蹙,依旧站在原地,在他的内心深处渴望得到一个答案,却又害怕期望幻灭。
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能说出这样话的女子,本身就与众不同,可连君王的枕边人都不稀罕,却躲在这里,这又是什么意思?
愚弄自己吗?
门被推开的那一刻,苏颖秋起身走了过去,然而半路上闻到的龙涎香气让她停下了脚步。
她以为是这成德行宫的管事,或者是谢三的那个小家伙,没想到是他。
四目相对之际,苏颖秋听见自己心跳漏了一拍的声音,而另一边的皇帝已经走了过来,苏颖秋下意识的一步步后退,然而屋子总是有限的大小,苏颖秋被堵在桌子的前面,那个人就在自己身前站定。
迎着那人的目光,苏颖秋看到了疑问,看到了本不属于帝王的柔情,
“你……在这里还好吗?”
皇帝看着她,千百句的质问,最后都化作一句问候。
还好吗?
苏颖秋心中苦涩,还好吗?
这问题让她怎么答?
如果不是他,她怎么会离开长安,离开自己的家人?
如果不是他,自己又何必躲在这行宫里面,终日不得见俗世繁华?
她好吗?
“还好。”苏颖秋说,看着对面的人浅笑着。
只是这笑的太苦,笑的眼前的男人,眼前的君王,心都要碎了。
“颖秋……”
“陛下怎么会到这里来?”苏颖秋笑着道,
“您是尊贵的天子,您的皇后还在等着您回去,我不过是一个看守桃林的普通人,担不起皇后娘娘雷霆之怒……唔。”
霸道而又小心的亲吻,女子甚至可以感觉得到男人揽着自己腰间的手在颤抖着。
“颖秋,朕想你了。”
皇帝贪恋的吸吮着女子唇瓣上的甜蜜,却更想看着她的样子,他有多思念她,别人不知道,那一个个深夜里的想念只有他自己清楚。
君王不应该有的爱情,他却爱上了这么一个女人。
只是遇见的太晚,他唯一不能给的就是那个位置,而她想要的恰恰也只是中宫正妻。
“那又如何?”苏颖秋笑着道,眼中泛着泪光,“陛下,你皇室的大门颖秋从来不想沾染,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
柔弱的女子,可是态度却是那么的坚决,那么的绝情。
从来治理江山游刃有余的皇帝,这一刻如此的无力。
第253章 少年的天赋
“是儿臣的马在承明马场里受惊了,这才跌落悬崖,幸得谢三公子相救,才得以再次见到父皇。都是儿臣贪玩才会出了这样的事情,请父皇责罚。”
少年的声音温和,胆怯,却解开了面前最大的一个难题。
既保住了谢蘭,又全了皇帝的颜面,皇帝的目光落在那个少年的身上,
“既然如此,朕就罚你回宫之后一个月的禁闭,任何人不得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见任何人,好好的反省思过。”
皇帝的责罚,听上去像是责罚,可实际上却是另一种偏袒。
对于少年而言,禁闭反倒比正常的情况下要安全一些。
那些找麻烦的人就不会到他的眼前欺侮。
“诺,儿臣遵旨。”少年跪在地上,膝盖有些不适,眉宇间有些痛楚。
苏颖秋看到了,浅笑着道,“陛下,六殿下的伤还没有痊愈,让他去休息吧。”
苏颖秋的声音很好听,而且眉眼之间的温和,让人很自然的便会生出好感。
苏颖秋的话,对此刻的少年而言,无异于是一种解救,之后的谢家祖孙因为他的话不会再遭到什么为难,而自己也可以离开去休息。
“陆盛春。”
话音刚落,一旁的陆盛春站了过来,“老奴在。”
“你送永诚回去吧。”皇帝吩咐道。
“诺。”说话间陆盛春已经走过去,将地上的赵永诚扶了起来。
“儿臣告退。”赵永诚在陆盛春的搀扶下,往亭子的外面走过去,刚走到亭子便,已经有侍女将伞撑了过来。
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伞面上,陆盛春扶着这位六殿下,走出了承明园。
“殿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借陆总管吉言。”少年说道。
陆盛春笑了笑,看着身旁的少年,淡笑不语。
万丈的悬崖上摔下来仍旧能活着,不得不说,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是没有想到的。
如果不是谢蘭的锲而不舍,恐怕也不会等到六皇子回来,所以说,有些时候,人生就是这么戏剧性。
对于这位六皇子,陆盛春从这一刻起,也有了一定的关注。
天意,谁又猜的准呢?
“谢统领虽有失职,但是寻回了六殿下,谢三有功,功过相抵,朕就不罚你谢家了,自然,奖赏也是没有的,谢蘭,朕的安排,你可有异议?”皇帝说着,目光落在了谢蘭的身上,而眼角的余光却注意着谢蘭后面的少年。
眉清目秀,生就的面冠如玉,同谢蘭有几分的相似,只不过眉宇之间多了几分的秀气。
“老臣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蘭叩首,声音微微哽咽,他怎么听不出皇帝对自己的维护之意。
弄丢了皇子本是天大的罪过,不追究自己的过错已经是皇恩浩荡,又怎么敢祈求恩赏。
“谢蘭,别谢朕,要谢就谢你自己,养了这么好的一个孙子,可让朕羡慕啊。”
皇帝的话中不无感慨,只不过如今的皇帝年不过三十,孙子没有,儿子倒是一堆,可这些人里面,没有一个让他觉着省心的,左右为的都是些龙椅上的权利罢了。
再者,这天伦之乐,不属于皇家,所以艳羡谢蘭,这话不是假的。
“陛下赞誉,明依愧领。”
谢蘭说,自家这个孙子倒是有几分的聪明劲,就是有些时候,也确实是气人的可以。
每每都是最顽皮的那一个。
“明依,朕听说当时在悬崖边你本可以平安无事的,却和永诚一起掉落悬崖,之后又入险境,采药,这才医治了永诚的伤,你难道不怕死吗?”
皇帝看向谢蘭身后的少年,谢蘭见势看向身后的谢三,出言道,
“陛下在问你话,还不老实的回答!”
苏颖秋的目光也落在那个人的身上,有些好奇,她会怎么应对皇帝的询问。
“谢三怕死。”小小的人回答着,“可谢三更怕以后的日日夜夜活在愧疚之中,与其如此,倒不如以命相博一次。”
谢蘭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自己这个孙子,怎么这个时候倒是糊涂起来了。
平日里的聪明劲都去了哪里了?
如此自我的话,怎么能成为救皇子的理由?
或者说,怎么能成为答复皇帝的理由。
谢蘭不是怀疑谢三的话是假的,相反,他知道这是自己这个小孙子心中真正的所思所想。
救六殿下,只是出于如此简单的情谊,她甚至都不会想到所谓的谢家前途。
于她而言就是这样而已。
“哦?你难道不是怕朕责罚你谢家满门吗?”皇帝眼中深沉,让人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苏颖秋却是极少看到他如此的样子。
她看到的皇帝,更多是一个情郎,而不是一个帝王。
所以此刻苏颖秋有些畏惧的同时,却也多了几分陌生。
是啊,这样的皇帝让她觉得很陌生。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文郎。
谢蘭闭上了眼睛,他听得出陛下这话时说给自己听得,不罚不代表不气,帝王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告诉自己,他对这件事很不满意,只不过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才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如陛下一般的明君圣主,您的心胸如大海一般辽阔,您的智慧没有人可以勘破,谢三相信六殿下的事究竟是否是我谢家的责任,陛下心中自有论断。”
谢三的话音刚落,这边的谢蘭不由得出言斥责起来,“放肆,还不快向陛下磕头请罪!”
却不曾想自己这边刚说完,一阵浩荡如烟海一般的笑声便响彻在了耳边,
“哈哈哈……”
苏颖秋看得出,皇帝很高兴,他的眼睛里面是满意,对这个少年的满意。
苏颖秋弯唇,看向谢蘭身后的少年,十分的喜爱,即便她知道是眼前的这个人让自己的身份暴露,不过,这也是她所需要的。
她想要找到那个孩子。
“好一个谢明依啊,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这下朕若是责罚你谢家,岂不是就不是明君圣主了?”皇帝觉得这个孩子很有意思,而有一种别样的真实。
明明她说的话把自己装在了里面,可是却又让人说不出什么。
因为她在说事实。
“陛下不是先免去了我谢氏的责罚,所以,谢三只是陈述事实罢了,再者睿智如陛下,在陛下面前说谎,不过是粉墨登场。”
谢三说着,没有半分的奉承之词,却让人听着十分的受用。
谢蘭有些迷惘,但同时他也知道这位帝王并没有真的生一个孩子的气,虽然有提点自己的意思,可总得来说,对这个孩子,皇帝是喜爱的。
“好好好,说的极好,怕是这朝廷的御史都不曾辩驳得过你这张巧嘴,明儿个就去皇家的书塾同皇子们一起读书吧。”
面对皇帝的恩赏,谢蘭有些惊讶,而谢三却是从容的谢恩,之后在皇帝的示意下退出了承明园。
剩下的最后一个少年,身上一身的粗布衣衫,很明显是刚哭过的,剑雨水也无法遮掩他微红的眼睛。
“你是阿冉,你的爷爷救了朕的皇子,有什么想要的吗,朕可以赏给你。”皇帝面对少年的态度比之前要温和许多,因为眼前的少年,是他的子民。
而且他的爷爷刚刚去世。
“草民想要进钦天监,请陛下允准。”少年的话音刚落,这边的皇帝不由得微微惊诧起来。
“你若是要黄金田地或者是宅院,朕都可以赏给你,只不过,这钦天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皇帝说,希望少年可以自己改变主意。
却不曾想,少年竟开口说,
“如果草民可以找到失踪的皇子呢?”
失踪的皇子?
皇帝闻言不由得眉间轻蹙起来,就连苏颖秋也不禁看向这个少年。
她的孩子的事情,很少有人知道,但无论怎么样,都不是这样一个乡野的少年可以知晓的。
“皇子不是找到了吗?”皇帝微蹙起眉头,看向地上的少年,眼中带着几分凌厉的探寻。
君王的气势让少年有些喘不过气来,因为此刻皇帝面对的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个可能危及到自己的人。
“是另一位,不在宫中的皇子。”
音落惊心,皇帝看着这个少年。良久不曾出言,而苏颖秋则是惊诧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皇帝握住苏颖秋的手,淡淡道,“不在宫中的皇子,朕怎么不知道?”
“草民会观天象,所以窥测到帝星不在正宫,也就是流落在外的皇子,只不过那皇子离紫微星正宫不远,也就是说,那皇子就在陛下身边。”
失踪的皇子,这件事情都是几天前皇帝才知道的,眼下竟然就这样被少年说了出来。
雨声很大,两边的侍女也早已经随着陆盛春去送六皇子,眼下皇帝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对他的话将信将疑。
“朕为何要信你?”皇帝问道,心下却是在想,这帝星为何会在外,难道说那个孩子才会是未来大燕朝的主人?
那自己的这些皇子呢?他们的前途命运又会是怎样?
“陛下可以将随行众臣的公子聚在一起,草民自会找到那人。”
皇帝微微蹙眉,思索了良久,“朕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少年道,“届时陛下自会明晓,若是草民所言有误,当自行了断。”
果断,决绝,而且带着一股子狠劲。
而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去钦天监,这倒是让皇帝有些不解,但是同时对于这个少年的能力也有了几分的信任。
有些时候,更重要的不是能力,而是你给别人的一种感觉。
少年被安置在桃园中,也就是苏颖秋原来待的那一处,这件事交给了禁军的人去办。
待少年离开后,皇帝若有所思起来。
三个少年,都给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远大前程。
但眼下,皇帝更在意的还是这个叫做孙冉的少年。
“文郎,那少年所言,可以当真吗?”苏颖秋问着旁边的人,如果少年的话是真的,那么她真的能找到自己的孩子吗?
“不知真假,可以一试,不过这世上若是真有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朕让人去查一下。若是真的,朕……”
“不,就让他继续自己的生活就好了,颖秋只希望他今生无忧,做一个平凡的人。”
皇帝没有回答,看着外面的雨帘,挥了挥手,不远处的士兵跑了过来,撑着伞,将二人送到了殿内休息。
是夜,皇帝看着苏颖秋有些心不在焉的梳妆,有意将她的注意转移,问道,“你认识谢三?”
在苏颖秋看向谢三的时候,皇帝也看到了苏颖秋的目光。
那目光中的欣赏和喜爱做不得假,同时,也有一种熟悉。
“是。”苏颖秋说,有些担忧着解释道,“之前她去过桃园,却不知颖秋和文郎的事情。
“此子必成大才,只是可惜呀。”皇帝有些感叹的说道。
一旁的苏颖秋看得出皇帝对谢三的喜爱,却不知这可惜在何处。
“可惜什么?”苏颖秋问。
皇帝看向苏颖秋,将她揽在怀中,“可惜,不曾生在帝王家。”
可惜,不曾生在帝王家。
苏颖秋怔了一下,随及轻笑着道,“文郎果真是极喜爱这个少年的。”
“赤子之心,有何人会不喜?且又聪慧,机敏,只可惜未曾生在帝王家,只是个相才。”
“若是生在帝王家呢?”苏颖秋问。
皇帝眸光微微闪动,看着亭子外面的雨帘,没有回答。
苏颖秋知趣的没有再问。
身边的这个男人,什么都可以同自己说,唯独有些话,说不得,因为说了,就会死人。
苏颖秋知道,这是对那个孩子最大的保护。
从此后的几年间,这个孩子仿佛从市井的舆论中消失了一般,再不曾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而六皇子,则一步步的摆脱了那些欺侮他的人,逐渐的出现在了皇帝的眼中。
是夜
谢三随着祖父离开,回到自己落脚之地。
一路上,祖父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他的大手包裹住自己的小手,谢三感觉到暖暖的,而且祖父的手掌很宽厚。
第254 宁玉轩
六殿下的事情究竟是不是意外,谢三怕是最清楚的一个。
即便没有祖父的参与,可祖父一定是知情的,如若不然,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提醒自己。
他有着自己的无可奈何,现在的结局是最好的。
“祖父,我……”少年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碍于某些原因没有出口。
“嗯?”谢三的欲言又止,谢蘭却是听到了,站下来,看着只到自己腰间的谢三,
“你想说什么?”
混浊的眼睛里面藏着属于老人的慈爱。
这个孩子,从一出生开始便粉雕玉琢的惹人喜爱,许多女娃娃都不能与其相较。
随着时间的慢慢成长,一个懵懂无知的娃娃,逐渐的变成了家里面最淘气的一个,但是诺大的谢府也因此多了许多生气。
这个孙子,他是喜爱的,即便有许多事情她做的并不是很优秀,但是老人看到了她的努力,也默许了这种拿捏尺寸的淘气。
他知道这个孩子有着自己的聪明,无论什么都不是书塾里面最显眼的那一个,可实际上,她的文采不输给那个最优秀的人,只是她选择了隐藏。
今次,在皇帝面前的答话,更让他肯定了心中的猜想,这个孩子,有自己的打算。
这是一件幸事,也是一种不幸。
幸运的是,她可以避免一些本来不必要发生的事情,但是不幸的是,提前知道了许多,少了几分应该属于孩童的天真。
“祖父,我……”谢三想问,六皇子的事情是否同祖父有关,即便她隐约间感觉到了,但是内心深处依旧希望,与祖父无关。
可眼下,她害怕知道答案是自己一直猜想的那个。
那一瞬间,谢蘭仿佛明白了她眼中的犹豫。
知道她聪明,却不曾想竟聪明到如此。
这六皇子坠崖的事情,同他有关却也无关。
有关的是,六皇子第二天要去哪里的消息是他说出去的,而无关的是,那些人所做的他不知情,之后的寻找也是做不得假的。
毕竟,他的亲孙子也在里面。
这是他谢家的骨血。
不过这正是因为谢三的存在,让皇帝对谢蘭放下了猜忌,选择相信。
以皇帝对谢蘭的了解,他是忠君之人,一个武将,脾气再倔犟,也无法做出如此阴狠之事,因为谢蘭这一生活的便是一句光明磊落。
只是这期间让人意外的是,谢蘭也没有想到六皇子竟然会叫上谢三一起。
一个谢三,便让许多人的计划落了空。
同时,也救了谢家。
劫后余惊,谢蘭也感觉到背后一阵惊悚。
在马场的那一刻他有一种预感,可即便如此,他却没有阻止那个少年,因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怕谢氏一族被发难吧。
前也不是,退也不是,谢蘭进退两难的境地,让他选择了视若不见。
可听见六皇子坠崖的那一刻,谢蘭后悔了,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无论皇家的争斗有多凶险,自己怎么能对一个皇子的生死无动于衷?
如何有颜面对陛下对自己的信任?
思虑只在瞬息之间,谢蘭看着少年,说道,
“你是对的。”
一句你是对的,几乎让谢三怔在原地。
你是对的,祖父是在肯定自己什么?
肯定自己救了六皇子,还是肯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一句话意味深长,雨帘之中,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同站在一片雨伞之下,雨水溅湿了那高大者的肩膀,而那伞下小小的人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次日,床上的少年刚刚睁开眼睛,便听到了一阵喧闹的声音,不多时,便有人在外面敲门。
赵永诚心中冷笑,这些人终于知道在进自己房间的时候敲门了。
“进。”少年坐起身,披上了一层外衣,坐在床边,外面的人推门进来,看见端坐在床上的少年,陆盛春笑着,
“殿下,这位是陛下指派给殿下的贴身侍卫,韩筝,负责照料殿下的衣食起居。”
侍卫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昨夜皇帝陛下连夜吩咐自己去做的事情,今儿个一早这人便被送了过来。
这是皇帝对自己这位儿子开始上心了吗?
非也,他只是在表明一个态度——无论怎么争,怎么斗,就算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也是天家血脉,容不得人造次,轻易欺侮。
少年心中明白,看着对面的侍卫和陆盛春,目光落在了陆盛春的身上,眼中的错愕和激动陆盛春没有错过,随及只听那少年哽咽着嗓音说道,
“父皇如此挂怀,儿臣感激涕零。”
陆盛春看得清真情还是假意,此刻六皇子的感激不似作假,不过说来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皇帝亲自指派的人,就是给了这个少年人身安全最大的保证。
现在的六皇子,不止是一个少年,他的身后事皇上。
“六殿下将养身体最重要,也不枉陛下对殿下的一番心意。老奴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多打扰殿下了。对了,陛下让老奴知会殿下一声,五日后回长安,殿下可以收拾一些自己的东西了。”
陆盛春弯腰说着,带着几分恭敬。
少年脸上的眼泪还有些未干,一时之间还有些神伤,陆盛春也没有多等,只是同韩筝打了个招呼,随及离开了长林园。
这长林园,一路走来可以说是皇族中离皇帝的承明园最远的位置,以前没觉得怎样,今次陆盛春是真的觉得有些疲乏,腰腿酸痛的。
因为这里不仅远,而且潮湿。
这位置安排的还真是够明显的,皇后这一次安排的确实有些不够周到。
皇帝有意抬举六皇子,为的是什么,不仅仅是为了六皇子,更是为了那位打压一下这宫里面嚣张的气焰。
说到底啊,不过是一个“情”字,一句喜欢罢了。
房间里少年看着对面身形高大,却并没有其他人那么威武健硕的韩筝,多了几分书生的儒雅。
“韩侍卫是哪里人?”
“回殿下的话,小人是长安人。”
韩筝恭敬的说,并没有因为这位主子是传说中并不受宠的皇子有所懈怠,而事实上这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被陆盛春看中,并成功的过了皇帝的那一关。
现在的皇帝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无论是谁,只要是这宫里的主子,是皇帝在意的人,这底下的人就要敬着些,有所忌惮。
“长安?”少年似乎在微微思索,实际上却是在想该怎么安排这个韩筝,让他成为自己的人。
父皇已经将人给他送来了,如此天赐的良机,怎么能浪费呢?
“家中的其他人也都在长安吗?”少年问,实际上却是想问,韩筝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妻子皆是长安人。”韩筝如实回答。
“令子今年几岁?”少年说,就像是在话着家常一般,眼底温和,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邻家少年。
可韩筝说不准,因为他拿不准这宫里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面孔。
“今年五岁。”韩筝如实答道,心里想着这位殿下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些?
却不曾想过,这只是少年同他讲的一些没有任何意义的闲话。
当然,也是为了了解这个人。
韩筝,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在提到妻子的时候,眼中的温柔。
少年因为角度的问题,窥到了一抹这般的颜色。
“此次回到长安,韩侍卫可为家人买了什么东西?”
少年问,眸子里似乎藏着辰星一般。
韩筝偶然间抬头看见这一幕,不由得心中微微惊讶,这少年干净温和的眼睛,全然不似一个在深宫之中长大的皇子。
眼中辰星万千,韩筝看在眼里,却又忍不住在心底有些心疼这个孩子。
说起来,他也不过是一个比自己的孩子大了五岁的人,却只是因为生在帝王家罢了。
“回殿下的话,宫中侍卫负责守卫行宫安全不得私自出宫。”韩筝说,言下之意就是他并没有买一些特产带回去。
随行来的几年皆是如此。
或许其他人有串个班之类的事情,可韩筝却固执的要命,不管怎么说,都坚持着遵守规矩。
少年笑了笑,“今日有些烦闷,不如陪我出去走走吧。”
韩筝不由得一怔,眼下六皇子有伤在身,平日里又不是一个喜欢走动的人,所以此刻的少年做出的决定韩筝不由得有所猜测。
而事实证明,他的猜想是正确的。
陛下给六殿下的禁足令是从回宫开始的,所以现在六殿下还是行走自由的,只不过要坐在轮椅上,被韩筝推着走。
一席白衣的少年,白衣之上不染一丝尘埃,眉眼温和的样子很容易便会被人注意到,只是可惜坐在轮椅上,倒是有几分天妒英才的意味。
至少,街上的行人都是这么想的。
承明,因为皇家马场的缘故,所以这里的街市上以同马相关的事物为多,其次就是一些当地的特色。
同样是因为皇家马场的缘故,本地人多数以卖特产为生。
但是最著名的还要属玉器。
倒不是说承明产玉,只是因为承明人非常聪明的经营起了赌玉这一副业。
从别处淘的玉石,都是一些没有开刀的毛料,在拍卖行里进行拍卖后,价高者得,而得玉之人自然是可以要求店家将玉加工,或者转手卖出。
当然,这都是一些极有闲情雅致的人玩的东西,普通人大多人还是在街市上买一些价格公道,成色又佳的首饰玉器带走。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这边的韩筝推着少年在街上闲逛,另一边的不远处,跑过来一个小女孩,看到少年坐在轮椅上,一双大眼睛顿时间便蓄满了泪水。
这就是长公主的贵女了。
韩筝早就听说过长公主贵女对这位六皇子的喜爱,可百闻不如一见,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有些慌乱起来。
但很快,眼前的情景就变了。
“永诚哥哥,你的腿……”
小孩子的眼睛里面满满的都是心疼,赵永诚浅笑着,依旧温和,当着贵女身后的家仆的面,伸手揉了揉她的法顶,
“没事的,这不还能出来逛街呢吗?快要回长安了,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带回去的东西?”
韩筝看着少年的背影,明明很瘦弱,可眼前的少年却给人一种很安定的感觉,很可靠。
贵女的情绪很快被少年安抚住,只是脸上还挂着两道泪花,韩筝看着少年并没有打算替她擦去眼泪的手,眸光微动。
这是礼吗?
韩筝心中疑惑着,却听那贵女说道,“母亲喜欢紫玉雕琢的物件,听闻今日宁玉轩会有紫玉出现,让我随着师父一起来,永诚哥哥,你陪我们一起吧。”
少女眼中的光芒如此的单纯,可在少年的眼中,这单纯的背后是她天生便具有的优势。
骄傲,从一出生开始她便是天之骄子,她想要的都可以得到,包括让一个不受宠的皇子站在众人面前。
少年温和的笑着,没有立刻回答。
贵女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身后一众仆人之中的紫衣女人,那女子蒙着面纱,露在外面的眼睛很妖娆,那是一双蓝色的眼睛,像极了大海的颜色。
这个人就是贵女口中的师父,自然贵女可不止这一个师父。
只不过这么多师父之中,让长公主最满意的还是这个年轻的女子。
“殿下若是能陪同贵女一起,自然是极好的。”
无论怎样,赵永诚依旧是皇子。
紫衣女子的话音刚落,贵女转过身看向少年,只见少年淡笑着,道了一句“好。”
一行人朝着宁玉轩的方向走去,而另一边的几个人也在几个人之后进了宁玉轩。
拉上隔帘,彼此看不到对方的面孔,无法辨别身份,所以在这里只有钱才是王道,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用。
谢三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透过帘子看向外面的展台,现在那个上面还什么都没有。
至于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那就是多亏了自己身旁的这个少年了。
孙冉。
也不知道是苏颖秋和这个皇帝陛下说了什么,总之莫名其妙的谢三就被派了这么个活。
赌玉,谢三这辈子是不想和这个赌字沾上关系的。
然而被安排一起来的当然不可能只有自己,还有皇帝的心腹,陆首辅。
第255章 五万九千两
这位陆首辅,同自己爷爷可以说是老相识了,时不时的来一次谢家这都是常有的事情。
所以对于谢三这副懒散的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
为什么让谢三跟着来,陆首辅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是无一不被自己推翻,他再一次猜不透皇帝的心思了。
而至于这位看上去很普通的少年,无论行为举止都要拘谨一些,和谢三这种世家出身的人自然是无法相比的,但是那目光中的执着和倔犟陆首辅却看的清楚。
这一次来,主要是为了测试一下这个人的能力到底是不是他说的那样神通广大。
测,并不需要买,但是陆首辅思忖着,就这么空手而归,总归是有些不好的。
陆首辅正思索着,这边看到谢三慵懒随意的趴在桌子上,惬意十分的样子。
相比之下,自己可就没这么幸福了。
陆首辅是皇帝指派来的,肩负大任,而谢三呢,却是孙冉指名道姓的陪同的人员。
一室的寂静,这种场面很尴尬,但是对于陆首辅和谢三来说,早已经习惯了的人仍旧有些不舒服,而此刻的孙冉却因为失去至亲的缘故,眼中反而有一些十分坚定的光。
这种情况,谢三知道,陆首辅也知道,所以对于少年此刻的心情,二人也都可以理解。
好在这种寂静没有持续多久,外面有人敲门,谢三倒是很痛快的从座位上起来,开门。
毕竟这一屋子里的三个人,一个朝廷重臣,一个是今儿个的主角,谢三少爷的名头自然是微不足道的。
更何况,连配角都当不好的人,怎么能成为主角?
开门之后,外面的人是宁玉轩的掌柜,身后跟随着一个伙计,伙计后面还有两个打手。
之所以看得出来,是因为这两个人露在外面的胸肌着实很难让人忽视啊。
“请。”掌柜的站在门口,伙计走进了屋子里,将自己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是铃,铃响一次,便是加一次加码。
每一次加码不低于五百两银。
所以说这里是销金窟也丝毫不为过。
“几位请稍等,赌玉即刻开始。”
掌柜的笑着说。
谢三回头看了一眼,孙冉自是不用说,此刻不会有什么好脸色,陆首辅此刻也因为某些原因板起了脸色。
“有劳。”谢三说。
掌柜的感觉到了这屋子里面的尴尬气氛,还好谢三的态度足够温和,掌柜的笑了笑,带着伙计出了门。
掌柜的刚离开不久,赌玉开始了。
外面的卷帘依旧在,只不过窗口前升起了一面镜子,或者说更多的镜子。
为了保证更多客人的私密性,所以这是宁玉轩独特的布置。
很快,第一块玉石的毛坯在镜子中出现,谢三看向对面的孙冉,陆首辅的目光也落在了孙冉的身上。
而孙冉在两个人的注视下屏息凝神,随后闭上了眼睛,手指微动,似乎是在掐算。
即便是陆首辅,也不由得屏息凝神起来。
这算术未免太过玄幻,连他也是无法相信这样的事情真的存在。
谢三倒是慵懒许多,只不过依旧睁开了眼睛,多了几分的严峻和焦虑。
“五成,翡翠玉。”
孙冉简洁意骇,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五成,就是玉石里面只有一半的玉,至于翡翠玉则是这玉的种类。
陆首辅没说什么,只是眉宇之中带着几分狐疑之色。
赌玉,玩的就是一个赌字,所以此刻即便三个人并不在意这个过程,还是可以听到外面的铃声此起彼伏的想起。
让人听着有些心烦意乱,室内的三个人只想知道最后的结果。
不过谢三倒是对这外面花落谁家比较有兴趣。
因为她在外面看到了一个人。
韩筝,原本在谢蘭的手下做事情,只不过昨天被陆盛春挑走了,作为六皇子的随身侍卫。
虽然事情是陆盛春办的,可谢蘭第二天值班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告知他。
这是规矩。
韩筝来了,说明六殿下也来了。
但六殿下怎么会到这一掷千金的地方?
皇帝?不可能。
皇帝还在承明园呢,为了那位苏姑娘,现在的皇帝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现在的皇帝,没有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江山的打算,所以以陆首辅为首的清流们是不会死谏的。
当然了,这也和这些年帝王的努力分不开。
所以,只剩下一个人了。
那就是长公主。
长公主来的时候谢三还碰见了那个女人同宁国公的夫人一起,所以长公主不在,那里的人是长公主贵女。
至于在哪一间,谢三就不知道了。
不过,谢三看向对面的孙冉,倒是可以让他算上一卦。
刚刚升起这个念头,谢三反应过来,觉得有些后怕。
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为什么想要知道那些人的所在,是为了六殿下,还是为了……贵女?
真是……
人一旦起了嫉妒的心思,那火苗就会像三月的春风,瞬间就可以点燃一片森林。
此刻的谢三发觉自己的异样时,这种心理师嫉妒,她在嫉妒那个贵女吗?
从月前的夜宴上,她便屡次的内心萌生醋意,到现在对那些人的关注,着实有些不像自己风格。
正在她思索的空当,那块玉石已经有了买主,落在了乙字二号房间的手里。
玉石是现场切的,所以此刻楼下已经准备切了。
执刀的人是惊艳丰富的师傅,一行人到了一边,全程的切石过程都在众人的眼前。
这是真正的能工巧匠,即便看见了他们在做什么,可无论是挥刀还是磨石,都行云如流水,让人看着便是一种享受。
这是为了防止人猜测宁玉轩偷换了玉石,虽然本家不会这么干砸掉了自己的招牌,但是有些有心人总是想要将自己的过失找一个理由弥补。
宁玉轩怎么会给这些人机会呢?
而且,到宁玉轩来的人,有几个是稀罕去学这切石的手艺?
谢三的眼神看着镜子里的玉石,不敢有丝毫的移开,陆首辅更甚,即便他表现出来的很淡定,但是频频看向那边的目光却是做不得假的。
第二块玉石已经推了出来。
孙冉再一次推算,很快便睁开了眼睛,“七成,翡翠。”
伴随着孙冉的话音刚落,外面的铃声再次纷起,最后有了得主,甲字,二号。
然而这一次第三块玉石没有推上来,因为众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第一块玉石的上面。
五成,翡翠。
几乎可以听到乙二里面的声音,倒是比较满意的。
要知道,八成以上的石头几乎归了甲字,而乙字多数在五到七,再加上那块玉的成色还算不错,倒也不算是让人失望。
但是比起外面的喧嚣,丙字三号倒是安静的有些可怕。
谢三几乎是震惊的看着对面的孙冉,五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真是让人难以想象,而且都是一般无二的。
看玉,是皇帝选的,而且出身农家的孙冉不可能会看玉,这个是之前谢三探寻过的,所以难道真的是孙冉自己算出来的吗?
仅仅是想想,谢三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这太匪夷所思。
然而如果此刻的陆首辅稍微的注意一下,就会发现,其实谢三的眼底非但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震惊,更多的是平静。
至于陆首辅,他的震惊并不比谢三要少,可表现出来的却很淡定。
堂堂百官之首,这点气度他还是有的。
可饶是如此,陆首辅的眼中还是出现了许多惊讶,严峻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很快,第二块被打开了,七成,翡翠玉。
第三块,第四块……
第五块……
第六块……
通通都是对的,外面的争抢同他们无关,谢三和陆首辅几乎无法言语,这太不可思议。
“第七块,紫玉,九成。”孙冉的话音刚落,两个人的目光齐齐的老向镜子里的玉石。
“成色如何?”谢三看了一眼陆首辅,问出了对方想要问,却没有张开嘴的话。
陆首辅倒是对谢家这个三少爷十分有眼力的样子是很喜欢的。
聪明又会做事的人,没有人会不喜。
孙冉的眸子里出现了一些疑惑,好像是在说,如何分辨成色?
谢三微怔,随及说道,“亮度,紫玉的亮度如何?”
孙冉闭上眼睛,手指不断的动作,在两个人紧张的目光中睁开了眼睛,看向谢三的目光中没有任何的杂质,
“很好。”
谢三看了看陆首辅,随及两个人又头大了起来。
这紫玉一定会很贵吧。
“你不是会幻术么?”谢三看向对面的孙冉。
后者微怔,随及点了点头,一张不带任何表情的小脸此刻有些迷茫。
“那你能不能让其他人看到的玉石,是次品?”
“……”
“……”
空气有些安静,饶是陆首辅心里也是真的想的,但是在谢三这样明目张胆的敲诈之下,也有些觉得尴尬。
替皇家做事的人,怎么能坑百姓呢?
是了,这是宁玉轩的生意。
看懂了陆首辅递过来的目光,谢三换了一种说法,“让他们看到的是六成的玉石就好。”
六成的玉石,这甲字的人会争一争,却也不会争到太离谱的地步。
“可以。”孙冉说道。
正巧,陆首辅也想见识一下这幻术的厉害之处。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孙冉只是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包黄色的东西,然后放在桌面上,随后看向其他的两位,“闭上眼睛。”
陆首辅正打算看他是如何做到的,速度听孙冉这么一说,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这是人家的法门,怎么能让自己看到。
谢三也随之闭上了眼睛。
一阵香气扑鼻而至,等候了一会儿后,外面铃声一阵风喧闹后竟然突然间戛然而止。
陆首辅猜测,这应该就是孙冉做的事情。
“可以睁开眼睛了。”说话间两人已经迫不及待的睁开了眼睛,他们看不懂这玉石应该如何去看里面的成色,但是有些人能看。
在场的每一间屋子里都是有奇人异士的,这也是人世间的一种可怕之处。
谢三看了眼对面的孙冉,随及说道,“陆爷爷,要拍吗?”
陆首辅有些纠结,这拍,钱谁出?不拍没法回去交差啊。
思虑之际,耳边突然间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可这说出来的话却让陆首辅不敢小瞧。
看向身旁的谢三,他知道谢三公子聪慧,却不曾想竟是如此的通透。
但往日里,她是在藏拙吗?
那是不是说,其实她一直都控制着自己眼前的局面?
铃声从丙字响起,让很多人意外,也有很多人并不觉得怎样。
赌,本来就在一个赌字,说不定看走眼了,毕竟他们方才不就眼拙了吗?
但是甲字一号不曾停下的铃声将价钱越叫越高的时候,谢三微蹙起眉头。
甲字,一号,能如此执着的恐怕只有那位贵女了。
长公主喜紫玉,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不是秘密。
陆首辅也知道,却不曾往那个层面去想。
他只是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加价,即便建议皇帝每年将桃林的果实送往各处换取金银,却也到不了这上万两的地步。
已经到了一万两了,这样的价钱让人心惊。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铃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陆首辅感觉声音很近,却没有想到是谢三按的。
楼下的掌柜很明显兴奋了起来,而陆首辅则看向谢三眉宇间多了几分不悦。
“陆爷爷放心,我自有打算。”
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陆首辅记得谢家可没这么有钱。
丙字二号,甲字一号,此起彼伏的两个铃声在众人耳畔回绕,各不相让。
五成的紫玉一万两不算贵,九成的紫玉两万两不算贵,可五万两一块九成的紫玉,可就有些……不值了。
价钱已经炒到了五万九千两。
是谢三按的,孙冉看到,陆首辅的脸色都变了。
甲字若是不按,怕是谢三的下场有些不好过了。
不过某人却淡定的狠,听着掌柜倒数的声音。
“五万九千两一次。”
“五万九千两两次。”
“五万九千两三……”
次的声音还没有出来,铃声响起,谢三弯起唇角,手从铃旁移开。
第256 姓谢
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这时候陆首辅突然间想起来,仿佛从头到尾她的神情都淡定的很啊,完全不像是想要争夺紫玉,而是仿佛一个局外人一般。
陆首辅看着她,不由得唇角维扬。
这小子,是在故意的抬价啊。
只不过这甲字一号的人是谁?是单纯的因为甲字一号同他抢,还是因为那里面的人她认识?
思来想去,陆首辅还是觉得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甲字一号的人,怎么可能偏偏那么巧,谢三认识,认识的话也不至于如此的……坑啊。
但是说来说去,首辅还是低估了谢三。
接下来的几块玉石也纷纷被孙冉断中,陆首辅心中惊骇,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唯一的缺憾就是……没有买一块玉石回去。
差事办的好是一回事,能不能把人做好是另一回事。
陆首辅眉间轻蹙,在思索。
“陆爷爷何必发愁,这玉器对于陛下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送对的东西给对的人不是吗?”
谢三的话,顿时让陆首辅醍醐灌顶,发觉自己方才担忧的问题突然间迎刃而解。
重要的不是卖什么,重要的是买给谁。
谢三的提示很明确,不过陆首辅再一次陷入两难。
苏姑娘,皇后。
很明显皇帝是站在苏姑娘一边的,但是皇后是大燕的国母。
这礼不好买。
陆首辅突然间发觉,自己这个差事是真的不好办。
投其所好这种事情也不是自己做的来的。
目光所及之处,谢三依旧悠哉悠哉,无所事事的样子,比之方才更多了几分的惬意。
注意到首辅大人的目光,谢三看向那边,不由得眨了眨眼睛,无辜道,“大人,我可是还是个孩子呢。”
“……”
谁家的孩子会像你这般鬼精鬼灵的。
“不过,昨天我倒是听人说起,今年这承明的桃子似乎熟的比较早啊。”
谢三似无意一般的提起。
陆首辅看了眼谢三,眉头舒展,眼中含笑。
孙冉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说来说去提起了桃子,但是在谢三给他的暗示中,他明白,现在的自己少说话为妙。
陆首辅是一个从善如流的人,不会因为对方是一个小孩子而拉不下面子,在他看来,有才者,不分年龄,甚至不分性别。
承明的桃园,不止有成德园一处的,还有另一边的修芷园,同皇帝的行宫无法相比,这修芷园只是一处普通的桃园,不过,因为承明水土特殊的原因,这修芷园的桃子也是极为不错的。
趁着陆首辅和桃园的管事谈着需要多少桃子的时候,这边的谢三躲在树荫底下,倒是自在许多。
“谢谢。”孙冉说。
少年的神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但是对于此刻的孙冉,这样的一句话已经极为不易。
谢三笑了笑,“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从今以后,你可就要青云直上,成为钦天监炙手可热的人物,前途无量啊。”
孙冉听着谢三的话,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明明是大好的前程,可从谢三的嘴里说出来却变了个味道。
昨夜皇帝召见陆首辅,为的就是如何验证孙冉的话是真是假,是否可信。
孙冉知道后点名要谢三陪同,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谢三也明白了自己大概需要做的事。
孙冉的祖父可以猜到玉里面的东西,因为他的占卜已经出神入化,而孙冉的占卜之术,虽非刚刚入门,却也无法窥到石头里面的天机。
宁玉轩是张仲谦的产业,所以谢三让人在宁玉轩做了一番安排,今天所有的赌玉都是按着谢三的节奏来的。
至于玉石里面的幻术,哪里是因为幻术,而是利用镜子和视觉效果,再加上工匠们的迅速动作,将玉石偷梁换柱。
香气就是暗号。
至于长公主贵女出现在宁玉轩,这确实是一个意外。
一个让谢三很不开心的意外。
但无论怎么说,帮孙冉是因为孙冉的祖父救了谢三的命,如今也算是两清了。
孙冉看不懂谢三,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看懂这个人,但是有一点可以确信,那就是昨天指谢三陪同自己的时候,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她会帮自己。
“谢三!”陆首辅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谢三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一张放大版的面孔。
虽然不狰狞,但还是会被吓了一跳。
“该回去了。”话音刚落那人便已经转身朝着离开的方向。
谢三怔了怔,惊魂未定,另一边的孙冉看了眼谢三,犹豫着在他刚要伸出手的时候,谢三自己站了起来。
拍打着身后的尘土,倒是像极了一个……少年。
阳光很好,清风微拂,可贵女的脸色却不好看。
六万两金买了一块九成的紫玉,贵是贵了点,可紫玉稀有,倒也不算很心疼。
贵女的脸色不好是因为……那个丙字的人,分明就是故意的。
即便有人提醒过自己,可当时的贵女一心想要得到紫玉,并没有想太多。
而眼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
少年坐在轮椅上,身后的韩筝推着少年走在大街上。
少年的旁边是长公主的贵女,骄横惯了的人,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可当她让人去查的时候,却没有任何结果,是的,区区一个宁玉轩也敢这样拂了长公主府的面子。
规矩,什么规矩?长公主想要的才是规矩!
这是贵女一直奉行的道,少年就在贵女旁边,自然感觉得到贵女周围的空气有多沉重。
随从们不敢开口,因为这贵女脾气大的很。
好巧不巧的,两波人在回承明园的路上,相遇了。
而看到谢三的那一刻,贵女便有了一个发泄的地方。
“真以为自己入了舅舅的眼便可以目中无人了吗?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这话是说谢三和孙冉的,可最尴尬的确实贵女身边的少年。
白色的锦衣之下,一双手紧紧的按着轮椅的扶手,如果此刻将少年的袖子拉开,便会发现,手背处的青筋暴起的样子。
陆首辅站在两个人的前面,听着这话也不免蹙起了眉头。
长公主骄横跋扈,这个女儿也是骄傲的很。
眼下这话虽然是说这身后的两个人,可无意之间,却是打了陆首辅的脸。
谢三拱手作揖,淡笑着,似乎没有听到贵女的话一般。
这不由得让贵女觉得有些无趣,一时间像是一拳搭在了棉花上,没有任何反应。
“什么人什么命,就是再打那些不上台面的小算盘,也不能飞上枝头做凤凰。”
句句戳心,明明贵女的话是在指谢三和孙冉,可无意间句句都说在了赵永诚的心里。
这种局面,谢三见得够多,只不过她不想惹麻烦,可要看着孙冉蹙起眉头,想要张口,谢三突然间叫了起来
“哎呦呦,哎呦,哎呦,我这肚子怎么开始疼上了?”
谢三的声音迅速的让她成为焦点,
“陆大人,怕是谢三没有这个福气,不能陪同大人去陛下面前复命了。”
说话间谢三已经脚底抹油的跑去了一边。
至于去了哪里,贵女是不会去问的。
陆首辅看着谢三离开,眼底划过一丝笑意,“贵女莫怪,陛下正等着老臣去复命,老臣先走一步了。”
从地位上来说,陆首辅在朝廷里的地位是比长公主要高的。
只不过长公主仗着是皇亲,所以有些时候霸道了些,陆首辅不觉得怎样。
可眼下,贵女的言辞着实是让陆首辅有些下不来台。
说,不是,不说也不是。
谢三这么一跑,陆首辅倒是心中一喜,他有了理由先走一步了。
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往往让人意想不到,而往往想要躲开麻烦的人,越有麻烦想要上门。
趁着贵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空当,陆首辅带着孙冉进了成德园,直奔承明园去。
而韩筝推着少年,看到那所谓的贵女,被气的失去理智,竟然破口大骂道,
“都是一群废物,连一个乡下来的小孩子都不如!”
说着也不顾什么赵永诚还在,径直跑进了成德园里。
韩筝有些尴尬,进还是不进?
“你不是还没买东西吗?”少年温和的声音仿佛没有被任何的情绪所影响。
“嗯。”韩筝应声道。
少年笑了笑,看了看头顶的天空,“时辰还早,出去吃点东西吧。”
“诺。”
韩筝小心翼翼的推着轮椅上的少年,感受着这暗藏着许多风起云涌的平静,他突然间有些理解,这少年的温和从何而来。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这是少年生存的选择,也是他唯一的选择。
如果真的是隐忍,那这少年的心机又该有多深?
韩筝不敢想,因为他想不到一个十岁的孩子,会能忍耐到这一步。
谢三躺在床上,临进屋之前嘱咐外面的人谁也不许进来打扰,可不一会儿的功夫,门还是被人推开了。
只不过,进来的人让谢三有些意外。
“陆爷爷?”谢三坐了起来,突然间脸色微变,连忙起身整理了襟袍,穿上了鞋子站在房间里,乖巧的把双手背在身后。
因为陆首辅的身后是谢蘭啊。
谢蘭本应该在当值,却被陆首辅拉着回到了这边,非要见自己这个小孙子。
谢蘭无奈,只以为这个谢三又闯了什么祸。
没想到陆首辅竟然看着谢三这副样子,笑了起来,“你小子,没看出来啊,鬼精鬼精的。老谢,你家这三少爷,前途无量啊。”
又是前途无量,这个词谢三都要听烦了。
无量究竟是长还是短?
对于陆首辅的突然夸奖,谢蘭明显有些没反应过来,有些迷茫却是下意识的谦虚道,
“明依虽然有些小聪明,但陆相如此未免有些言过了。”
“不过不过。”说话间陆相摆了摆手走到谢三的身边,弯下腰来,说道,“谢三,你愿不愿意跟着陆爷爷学习啊?”
谢蘭微怔,谢三也没有想到。
陆相是谁?是大燕朝文臣之中最有号召力的人,想要拜在他门下的人,太多了,整个长安城都放不下。
可偏偏竟然主动问询自己。
谢三道,“可是陛下已经令谢三进宫读书了。”
陆相笑了笑,“这件事我知道,在宫中你可以读书,但是不耽误你跟随我学习。读书读的是纸上的东西,学习,学的是大千世界的缤纷,万里河山的壮阔。”
谢三的眼睛里面有光在闪烁,谢蘭看到了。
他有三个嫡孙,前两个在读书方面的造诣并不出众,就连小三也只是有一些小聪明,他没有想到有一天谢三不仅可以进宫读书,甚至可以拜在陆相的门下,这个大燕朝的百官之首。
可以说,光宗耀祖了。
“可以出远门吗?”谢三问。
陆相笑着点头,“当然可以。”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谢蘭,笑了笑,对谢三说道,
“只要你想去看外面的万里山河,不用你祖父同意,陆爷爷就能带你走。”
“……”
“那好吧。”
“……”
“……”
对别人而言这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而对于谢三来说,她只是为了出去游玩,看看外面的世界。
看一看长安城的外面,看一看这权利的外面是什么样子。
不管怎么说,抢先一步得了这么一个徒弟,万人追捧的陆相竟然像是小孩子得到了蜜糖一般的高兴,连带着面对其他的官员时,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真诚。
也不觉得苏颖秋和皇后的事情有多麻烦了。
但是谢三跟他说的一句话,却让陆首辅思索了许久。
“请陆爷爷先不要声张。谢三还没有准备好。”
寻常人若是拜在自己门下,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而谢三呢,却希望别人不知道。
没有准备好。
“为何?”陆相问。
谢三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这是说戏子的话,可这一刻陆相却明白了这个少年的意思。
积累,沉淀。
才仅仅十岁的孩子却已经如此的稳重老成。
以至于陆相离开的时候,看着谢蘭说了一句话,
“可惜了。”
谢蘭微怔,“可惜什么?”
“他怎么姓谢不姓陆呢?”
“……”
第257章 不必挂怀
少年再见到谢三的时候,是在回长安的路上。
六皇子已经巡回,皇帝已经在成德逗留了月余之久,也该回长安了。
即便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解决。
比如说,苏颖秋在宫里面的位置。
比如说,孙冉的去留。
再比如说,皇后该如何处置。
坐在马车里,少年打量着这马车内里的布置,突然间唇角多了几分冷笑,却在瞬间消失,面色温和,眸光平静,一如之前的样子。
除了眉宇之间的一丝忍耐,几乎没有多余的瑕疵。
这马车里面的布置,不知道比来时好了多少。
连带着奔跑起来车厢内的振动也少了许多。
真是一帮见人下菜碟的奴才。
一阵风拂过,吹起了马车边上的帘子。
少年看到了骑在马上的那些人,那些人中他一眼便看到了谢三,谢家三兄弟骑马随在圣驾的后面,这也是陛下的恩典,对谢蘭的恩典。
虽不见谢三随陆首辅一起复命,但陆相却没少替谢家在皇帝面前说话,这不,恩典便下来了。
只不过,谢三的眉宇间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昨夜的宴会上,陛下将许多臣子家的子弟聚集在了清松阁中,不知道为何,谢三也在其中。
名为替皇子选伴读,至于替哪位皇子选,已经很明确了。
但是进入清松阁后,谢三只看到了许多的人,还有阁内的一件宝物。
看着像是夜明珠一样,整个阁内都被其照亮。
珠光很美,泛着紫色的光,却并不刺眼,是那种柔和的美丽。
谢三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道光线,耳边却传来了祖父的声音。
“明依,你在做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变成了在家里。
就在院子里面,对面的祖父一脸的严肃,而自己的手正在他的腰间,却还有一段距离……
当然了,免不了一顿训斥。
“一到马场就溜之大吉,这就是你做的好事,知不知道人家怎么说你爷爷!人家说武将世家,竟然出了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姐!”
“……”
谢三没有出声,不是因为她接受祖父的训斥,无言辩驳,恰恰相反那一天谢三对祖父说:“读书人不都这样吗?谁说武将世家就一定要会骑马射箭弯弓的……哎呦痛!”
祖父的手掌毫无征兆的落下,打在谢三的手心里。
可自己根本没有说话,那边的祖父已经接着说道,
“不可教!”
说着便转身离开。
画面一转,谢三竟然看到了父亲,那个时候的父亲还很年轻,比起武将,他更像个儒雅的书生,只不过功不成,明不就罢了。
“明依,来看看这是什么?”
父亲从后面拿出一包新鲜的枣糕,这是自己最喜欢吃的。
那一年,她六岁,她只记得父亲对她是极好的。
谢三不知道的是,在她看着自己的记忆时,有人也在看着他们的记忆。
孙冉本应该为了寻找失踪的皇子而忙碌,却停留在了谢三这里。
他看到了三岁的孩子被关在屋子里,被母亲逼着读书时的哭泣,一边流泪,一边大声的念诵着那些她根本就不懂得文章和理解不了的文字。
一岁,那个孩子是如何被保护起来,当作一个男孩,还有那个女人的殚精竭虑。
似乎谁也没有想到,谢三竟然被人藏了起来,一直藏到那个孩子会说话,两个人的身份才换了过来。
是了,孙冉看到了她出生的那一刻,谢府里那件非常隐秘的故事。
他看不到楼下的那个女孩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但一定会很难过吧。
茫茫人海之中,孙冉终于看到了苏颖秋的身影。
“是他。”孙冉对身边的女子说。
皇子的下落,皇帝陛下严令保密,不许外传。
所以到现在为止,也只有孙冉和陛下,苏颖秋三人知晓。
苏颖秋顺着孙冉的手指向下看去,看到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面官如玉,像极了那个人。
自己的兄长。
“他……”苏颖秋想问,那个孩子现如今在哪里。孙冉却看了她一眼,掐算起来说道,
“苏家,苏同鹤。”
苏同鹤的名字让去苏颖秋一下子清醒过来,怪不得到现在这个孩子的身世还没有被发觉,因为他在苏家啊。
但苏同鹤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份吗?
苏颖秋再次看过去,孙冉叹了口气,他想起谢三嘱咐自己的话——荣华富贵哪有那么容易?替皇家办事,有你想不到的辛酸苦辣。办好了是功,办不好……
后面的话谢三没有说,但已经足够孙冉想清楚了。
“娘娘可以让陛下去查一下,他的生日时辰,以及出生那日的情况,便知孙冉说的是真还是假。”
一个算命的道士,还不足以在刚开始便在朝中部下棋局,所以事实很容易证明,只是看是否是有心人去查的问题。
谢三不知道,包括这楼下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当记忆中的画面从小眼前消失之时,众人才发觉,原来方才只是一场梦而已。
而方才众人所观赏的夜明珠也被人用一层布照了起来,室内依旧可以见到光却不会再产生幻觉。
“各位公子,想来陛下恩赏的宝贝各位都已经看到了,宴会即将开始,各位请吧。”
陆盛春有些尖锐的嗓音响起,将所有人的思绪迅速的唤了回来。
有人还沉浸在美好的幻境中不可自拔的,也不得不回到现实中。
是的,幻境之中不止是回忆,那样的话未免太刻意了些,只是一些人们想要看到的,和一些孙冉需要的。
孙冉的差事已经完成了一半,剩下的还要皇帝自己去证实。
马车里的孙冉回忆着祖父说的每一句话,翻开那本书里的内容,继续研读。
只不过孙冉被安排在谢家的车队里,因为孙冉救过谢三的命,这样的安排很自然,也很顺理成章,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回长安的路上很顺利,不消三日便回到了长安城,只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苏颖秋并没有被封妃,也没有被皇帝带进宫里,而是被安排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
不在宫里也就避免了被人欺侮,不被人知道也就免去了许多麻烦。
只不过倒是苦了谢家日日夜夜的心惊胆战。
谢蘭坐在书房里,看着前来质问自己的妻子,不由得苦笑起来,“我都一把年纪了,还金屋藏什么娇?也就只有你会这么想了。”
“既然不是金屋藏娇,为什么不让人去后院的长缨园?”
“不是说了吗?那里面住的是救了明依的孩子,陛下留着他有大用,让我好生看护着,一应的衣食住行都是宫里补贴的,你们去了是想被人栽赃陷害吗?”
谢蘭有些无奈,那院子里看似最重要的人是孙冉,然而实际上却是别有洞天。是皇帝的心上人在那里。
他还在庆幸自己跟了一位明君圣主,那样的情况下依旧相信自己,却忘记了这份相信却是有条件的。
皇帝有事,自己也是要顶上的。
比如说,这个时候苏颖秋烫手的山芋便到了自己的头上。
听谢蘭这么一说,谢老夫人倒是也明白了一些,没有再纠结于金屋藏娇这个事情,只不过……
“他一个小孩子陛下能让他做什么?难道还能治国理政不成?”谢蘭夫人的话并不无道理,一个小孩子成为皇帝的重要人物,普天之下除了皇子估计也不会有第二种人了。
“治国理政,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陛下乃不世的明君,自然所思所想非我等能揣测的。”
谢蘭严肃说道。
在一起几十年,谢蘭夫人已经习惯了自己丈夫一碰到皇上的事情就如此的严肃的模样,即便在家里也是如此的一丝不苟。
说好了叫认真,说的不好叫死板。
可没办法,皇帝喜欢这样的人。
要不怎么能让他成了禁军的统帅。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提了行了吧,我不说了,你忙你的,我去看看厨房晚饭做好了没给贵人送过去,再饿着贵人。
“让明依去送吧,她和那个孩子关系还算不错,有说的。”谢蘭说。
“嘿,那孩子就是明依的救命恩人,也不至于让明依给他当使唤的啊。”谢蘭夫人有些不满的说。
一个山野出身的孩子,怎么能让她的宝贝孙子干那些粗使的活计?
“送一顿饭,怎么就成使唤得了?咱也别在这争了,你自己去问问明依,让她自己去选。”谢蘭和夫人争辩不过,毕竟身为一个武将,不,应该说就是秀才遇上悍妇也没有办法。
“明依那么怕你,敢不去吗?”谢蘭夫人说,“我不去,你也不许去!”
谢蘭被气乐了走到夫人身边,好声好气的说道,
“我真是跟你有理也说不清啊,你去问问她,她若是真的不想去,就让下人去送,行了吧。”
谢蘭夫人这才松了口,“好吧,这还差不多,我去跟明依说说。”
谢蘭夫人刚要出门,这边的谢蘭接着说道,“哎哎哎,你可千万别不去,直接让下人去送啊。”
“去你的,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呢?”谢蘭夫人笑了笑,走出了书房。
身后的谢蘭摇了摇头,眼中却带着几分笑意。
风风雨雨几十年,他怎么能不让着这个女人。
“啊?”谢三愣了愣,看着自己面前的祖母,怔了怔,“您确定这是祖父的原话?”
谢蘭夫人不禁笑了起来,手指戳在谢三的头上,“你这臭小子,你祖父还不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怎么就不能这么说话了?没良心的。”
虽然在书房里谢蘭夫人可以同丈夫吵起来,可在谢三的面前,谢蘭夫人从来都是只说好,不说坏的。
“哪里是我没良心,分明是您在中间当和事佬吧。”谢三似乎在自言自语,可话都被谢蘭夫人听到了,不由得笑嗔起来
“兄弟几个就属你连你祖父都敢打趣,再不严一点,怕是你这小子就反了天了!快说你是去还是不去!”
“去,去去!”谢三说着已经站了起来,“祖母都亲自来问我了,我怎么能不去呢?不去岂不是驳了祖父的面子!”
话音刚落,一巴掌已经拍在了自己的头顶,只不过并不痛,然而谢三却佯装作痛出声,
“好痛啊,祖母也不疼明依了。”
“你就不怕驳了祖母的面子!”谢蘭夫人装作怒说。
谢三笑了笑,“祖母最疼明依了,怎么会因此责备呢?明依这就去厨房端饭菜给贵人送过去。”
“去吧,路上慢一点啊。”谢蘭夫人嘱咐着,关切的目光一直到谢三出了房门才收回来。
刚一出门便听到了不远处有孩童的笑声传了过来,如此的清晰,如此的……明澈。
谢蘭夫人眉宇间闪过一丝哀伤,随即出了院子,朝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绾儿,慢一点,来,到娘这里来。”
刚到院门,谢蘭夫人便看到许多人在院子里,而在秋千旁边,一个粉嫩的孩子正在那边走着,摇摇晃晃的,像是刚学会走路一样。
而说话的人,正是孩子的母亲,谢家的二夫人,谢明依的母亲。
“元枝,绾儿已经学会走路啦。”谢蘭夫人笑着进了门,院子里的奴婢纷纷都朝着这边行礼,除了孩子的乳母忙着去抱紧孩子生怕摔在地上。
谢二夫人这边也收回了目光,朝着这边迎了过来,淡笑着,却掩盖不住脸色的苍白和消瘦“母亲,您来了。”
“我过来看看,这回去承明园,你可是没有看到,老爷把明依一顿夸,说是在圣上面前长了脸,得了圣上的恩赐去了宫里读书呢。”
谢蘭夫人上前扶起谢二夫人微弯下来的身姿。
“元枝,你替咱们谢家养了个好孩子,那孩子,真的是懂事的,都是我没有看护好她,受了伤,你心里要是委屈,就说我两句,我这个当祖母的,也好过些。”
谢蘭夫人眼中泪花闪烁,即便自己心里有痛,可这个时候她还要照顾年轻人的感受。
“明依,从来都是懂事的孩子,是父亲上心,是家里的各位关照,小孩子磕磕碰碰难免的事情,母亲……不必挂怀。”
第258下不为例
谢二夫人说的轻松,正如她的人一般温婉,和顺。
可有的时候,这样的温婉比利刃和埋怨,更加让人觉得痛苦。
“元枝,绾儿周岁的生日快要到了,老爷的意思是大办一场,给府里添添喜气,你觉得如何?”谢蘭夫人的声音努力的放平缓,她觉得对不起眼前的这个女子。
“爹说了算,元枝听父亲母亲的。”
没有任何棱角的人,就像是没有弱点,看着什么都很随意,可实际上,却是最难琢磨的人。
“好。”谢蘭夫人笑着说,心里却是酸酸楚楚的,说不出的滋味,这孩子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都是自己的错啊。
“那你先在院子里歇着吧我去厨房看看,我让厨房给你炖的燕窝,你一会儿多喝一点,补补身子。”
“多谢母亲,元枝让您费心了。”谢二夫人很客气,很守礼,可有的时候客气守礼就意味着疏离,陌生,遥远。
“你这孩子,跟娘还客气什么?好了,我先走了,要不你爹那边又该催了。”
“母亲慢走。”谢二夫人俯身屈膝行礼,另一边的谢蘭夫人则转身出了院子,刚出院门,脸上的笑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辛酸和忧虑的神色。
另一边的谢二夫人的后,脸色依旧温婉,但却变的有几分疏离冷淡起来。
“夫人,二小姐的生辰要大办的话,公子那边怎么说?”方妈妈走到谢二夫人的身边说道。
方才老夫人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可姑娘心里有心结,和谢家的心结。
谢三疼二小姐,可公子终究是个女儿身,谢三难免会有所怨言。
这些日子里,公子和二夫人也没少置气,两个人都是倔脾气谁也不让谁的,就导致了现在这种局面。
公子生辰的时候想要出去灯会,可二夫人偏生的不准,若是二小姐的生辰要大办,难免会有几分说辞。
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孩子。
“爹决定的,她有什么可说的。”谢二夫人说,比之方才声音里多了几分清冷,严厉。
“每日里总有她的说辞,一天到晚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她,若是没有我,她如今哪里来的这些荣耀?享受了特权的同时又不想承担,她以为她是谁?公主还是皇子?凭什么全家人都要围着她转?”
“夫人。”方妈妈有些无奈,可转眼间便看到了在门口的一个小小的身影。
“三少爷……”方妈妈的声音刚起来,这边的二夫人便转过身,只见到门口处走过来一个少年,个子只到自己的胸前。
“你来做什么?想起来孝道怎么写了?”谢二夫人冷声说,扫了一眼她手里的餐盒便收了回来,昂着头颅,高傲冷艳的侧颜落在谢三的目光中,不由得泛起泪光,
“原来在母亲心里,明依是这样的人啊。”
谢三苦笑着,一边打开食盒,将最上面的一盅燕窝双手端了出来,灼热的碗壁烫伤了前面的的指尖,可眼前的女人却恍若不见,并没有任何反应。
“少爷,这哪里是你能做的事情?怎么不让下人来送?”说话间方妈妈已经在走到了谢三的面前,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
“厨房说这是祖母替母亲要的,所以我便一起带过来了。”
谢三没有再看母亲,只是唇角挂着一抹淡笑,像他的的母亲一样,温婉却又带着凌厉的刀锋。
“母亲的身体尚且虚弱,万望母亲大人保重身体,明依告退。”说着谢三拎起地上的食盒,向后退了几步,这才转身走出了院子。
方妈妈接过羹盅时,看到了少年指尖的点点红痕,另一边这羹盅确实很烫手,即便是她端在手中也不由得觉得烫的很。
“夫人,这羹盅,很烫。”方妈妈提醒着说。
她是想提醒夫人,方才少爷端了半天的羹盅,手已经红了。
然而谢二夫人只是看向不远处的凤绾,随即撇了一眼这边说道,
“妈妈放在一边吧,凉了再喝。”
对这燕窝,她并不在意,她在意方妈妈会被烫到,却并不在意那个少年方才是否受了伤。
“夫人,您这又是何必呢?”
方妈妈劝说着,谢二夫人始终没有讲话,只是在方妈妈叹着气转过身时,不由得眉间轻蹙起来,目光从院门口的方向划过。
那孩子的手,白皙却并不光滑,因为长年握笔的缘故,指尖还有茧子,只不过那羹盅那么烫,还是烫红了,烫伤了。
等到方妈妈转过身时,谢二夫人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看着不远处的女孩眉眼之间尽是宠溺喜爱。
方妈妈心里叹了口气,若是夫人待公子有小姐一半的温和,母子两个人也不必如此。
从院子离开的谢三一路朝着后园长缨园走了过去。
长缨园离谢二夫人的院子有一段距离,整个谢府里面,长缨园是最僻静之处。
门口有负责守卫的侍卫,是宫里的禁军。
作为谢家的小公子,同宫里的禁军自然是相识的,这不,门口的两个禁军看到谢三的时候,笑着走了过来,
“三少爷怎的亲自来送饭?”
刚走到谢三身前,便看到了谢三脸上的泪痕,一时间不由得一怔。
这么长时间,倒是极少看到这位谢家的小少爷哭闹的。
“三少爷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欺侮你?我们兄弟替你出气?”
谢三这才发觉自己方才走过来的路上,忘记了擦拭眼泪,怔了下,随即说道,
“无事,风太大了。给二位送饭的人在后面,这是里面的孙冉的饭菜,二位可是要验一下?”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出了这位小少爷有些不对劲,但是最重要的是,里面的人可不只是孙冉,这饭盒里面自然也是两个人的分量。
是了,孙颖秋在里面。
“谢三少爷亲自过来,自然是不必验证的,请。”禁军让开了门口的路,对谢三的情绪有些好奇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怕是让这位小少爷唯一能委屈到哭起来的人,也就只有……谢二夫人一个人了。”
“哎,你说这谢二夫人究竟是不是这位小少爷的亲娘啊,怎么感觉跟……”刚要继续说下去什么,被旁边的人打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住了嘴。
“不要多言,咱们得事就是守着这长缨园,不让人进去,其他的事情,不是咱们要管的。”
“可怎么这三少爷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就这样,你不心疼?”
“心疼能怎么样?你是能当她爹,还是能当她娘?”
“唉,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谢三没有听到禁军的话,却也猜得到他们会在自己的背后说些什么。
谢家三少爷,哪里都好,却偏偏不招自己的亲娘待见,真是……讽刺啊。
“吃饭了。”谢三熟络的走到饭厅里面,喊了一嗓子,一边往饭桌上面摆着饭菜,一边整理自己的心情。
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个人从不同的方向走到了饭厅的里面。
“……”
看着两个人完全没有动筷子的打算谢三拿起的筷子又放了下来。
“我说二位,菜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早说你们不吃,我拎过来做什么?”谢三的心情也不好,一时间脸色也不由得难看起来。
苏颖秋难得的听到她不悦的时候,有些发呆的目光看向旁边的谢三,“你这是怎么了?”
孙冉蹙起眉头看向身旁的谢三,眉宇间带着几分的疑惑。
“浪费可耻啊,我谢家的钱都是我爷爷一分一分挣来的啊二位。”谢三有些无语至极,要是自己敢不吃饭,光是看着这一顿饭不动筷子,祖父的手板已经在向自己招手了。
说话间,两个方才对着饭菜发呆的人这才拿起筷子,可看着桌子上的饭菜,苏颖秋只觉得没有胃口,眉宇间带着一丝愁色,陡然间胃中一阵翻涌。
“……”
谢三看着突然间跑出去到外面干呕的苏颖秋,目光落在孙冉的身上,
“算的出来这是怎么了嘛?”
孙冉的脸色微红,随即看向一边没有回答谢三的话。
“……”
谢府的书房里,吃饭吃到一半被跑进来的谢三打断的谢蘭坐在书房里有几分的不悦,倒是更让他感到惆怅的是——苏颖秋怀孕了。
虽然现在还没有证实,倒是目测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谢三:头疼
把这个消息告诉祖父的时候,祖父的表情很精彩,谢三看得出祖父的内心也是:头疼。
苏颖秋怎么就怀了呢?
怀了的话,这孩子算谁的?虽然都知道肯定是皇帝的,可现在苏颖秋进宫的话,好像情况不是特别妙啊。
“我知道了,这件事情你有没有对别人说?”谢蘭问。
当务之急他还是进宫禀报一声吧,倒是这个消息最好不要让宫里的那些娘娘们知道,否则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孙儿没有对谁说,只不过在一个院子里面,有没有人会怀疑注意到,那孙儿就不知道了。”
谢三道。
话音刚落,谢蘭的声音已经到了谢三的耳朵里,“你是干嘛的,告诉那院子里的人谁要是多嘴,一律发卖了。”
“……万一要不是她们传的呢?”谢三喃喃道,对祖父这种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做法有些不认同,在她看来这是粗鲁的行径。
“别贫,你快去,我这就进宫,这件事情你别让其他人知道,听见了没有。”谢蘭非常的严肃认真,谢三虽然话多了些,也明白祖父在担心什么。
苏颖秋是皇帝心尖上的人,若是在谢家出了意外,谢家的人都要跟着陪葬。
这个时候的谢三不由得后悔起来,早知道有这一出,自己为什么要把苏颖秋介绍给六皇子呢?这不是坑自己呢吗?
谢三心中无奈,回到长缨园的时候,径直走向孙冉的房间。
是了,孙冉的房间外面,一个少年站在柳树下面,望着头顶的天空和层层叠叠的树叶枝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什么呢?”谢三走到孙冉身边,从他的身后,看着头顶的方向,除了刺眼的太阳,什么也没有看到。
“眼睛有点疼。”谢三说,一边低下了头,用手捏着鼻梁的位置。
孙冉看着谢三,“我就是在这里等你的。”
“……哦,我知道,所以我来了。”谢三一边说一边睁开了眼睛,虽然依旧有些刺目晃眼,却可以坚持着看着对面的人,
“苏颖秋……是个好人,你可以和她站在一起,但是你要知道,这天下始终是陛下的天下,没有第二个主子。她怀孕的事情,是一个进宫的契机,也是你的机遇,却不是我谢家的,所以,这一次我帮不了你。”谢三直接说道。
仿佛看穿了少年的心思一般。
不过,少年确实是如此想的。
孙冉很聪明,只是以前从未接触到这一切,他需要一个盟友。
“但是有一个人一定可以。”孙冉说。
谢三立刻反应过来孙冉说的是谁。
六皇子,赵永诚。
“如果是他呢?你也不愿意帮我吗?”孙冉说。
至于他什么时候和六皇子勾搭在一起狼狈为奸的,谢三不知道,可宫里面的事情有些时候是讲不清,道不明的。
谢三看着对面的孙冉,眼中带着几分的惊讶,随即笑了起来,“那与我何干?他是皇子,我谢家却是天子臣。”
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自己的孙冉,也是不由得一怔。
想起六皇子对自己说的话,一时间也有些迷茫起来。
“我祖父说……”
“我不想知道你祖父说了什么,也不好奇这未来的君王是谁,我只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所以孙冉,你的这些话,我不信,如果你的占卜真的那么高明,宁玉轩又何必让我相助?我是不是说过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三说着,眸光凌厉,完全不像一个十岁的少年,更像是在朝廷里浸淫许久的臣子。
那眼睛里的威慑,完全不比孙冉见到的那些人眼睛里面的弱上几分。
原来,这才是她啊。
“还有,你以后若是想要活的久一点,就不要再轻易的对其他人说那些,有的没的,我不想我谢家跟着你一起倒霉!”
第259章 金锁
冷漠无情。
看着少年受伤的眸光,谢三有些回过神,不曾想到,自己竟然对一个这样简单的人说出这样的话。
她……
“对……”
“我知道了,谢三少爷,你放心,我孙冉的生死从今日起,同你谢三少爷再无半点关联。”
少年的决绝冷漠,却带着很大的隐忍和痛楚。
幼小的心灵再一次被创伤,面对谢三的冷漠,这是他对这世界的反抗。
刚要出口的话就这么噎在了嗓子里面,如鲠在喉的感觉让谢三尝到了什么叫做自讨苦吃。
看着眼前之人决绝的脸庞,谢三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过身的瞬间,又说了一句,
“我希望你不会思念那个村庄。”
谢三理解少年,甚至理解他为何那么想要离开那个村庄,因为太小,太熟悉,日子太平淡。
可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只不过……是因为被眼前的纸醉金迷迷失了眼睛而已。
玄妙寺的玄妙方丈说,眼前乱花皆是虚渺,可世人却总是看不破。
世间万物,最终都会离自己而去,唯一留下的,只有一抔尘土。
“明依。”
遇见苏颖秋的时候,谢三看到了那张形容可以说是苍白消瘦的脸。
院子里伺候的人本来就不多苏颖秋身边的人是皇帝派的,除此之外,这院子里面除了每日洒扫的再无他人。
谢三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苏颖秋的腹间,那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
这种感觉很奇妙,但是谢三看到过娘亲怀凤绾的时候,似乎并没有苏颖秋这么难过。
“苏姐姐。”谢三走了过去,走到苏颖秋的身边,确切的说是院子里的秋千上。
谢三有些不敢看苏颖秋的眼睛,刻意的躲开了她的注意,在她看来,苏颖秋的现在是自己造成的,无论是不是她愿意,或者是想要的。
“我不怪你,我知道那个玉佩是你给六皇子的,可如果不是这样,我……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找到答案。”苏颖秋说,温柔的目光落在谢三的身上,像母亲一般,在她的身上谢三感觉到了一丝的温暖。
这是母亲不曾带给自己的温暖。
“对不起。”谢三低下头,有些无法面对苏颖秋的宽容。
犯错被责备这似乎已经成为了常态,但是包容,却是少有的。
除了大哥,只有眼前的苏颖秋才会如此对自己,她们这样温柔的人,就像是在人间的仙子一般,本应该得到最好的馈赠。
“没关系的。”苏颖秋的手轻轻的抚摸着谢三的法顶,柔顺的发丝在手下游走,看着眼前的少年,不小心看到了她眼角的泪滴。
苏颖秋眸光微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一刻她选择起身,将少年拥在怀中。
一个肩膀,对谢三而言,就已经是一个停靠的地方。
这扇门的外面,她是谢家的三少爷,人人羡慕的贵公子,可在自己院子里,自己只是一个被母亲严苛要求的人。
无论哪一层身份,都意味着她不能脆弱。
而苏颖秋呢,则在想,自己第一次看见这个孩子的时候,也是在那一年的成德。
自己走投无路,在街边像一个乞丐一样,四处的流浪。
她的孩子不见了,就在刚出生后就被人抢走了,作为一个母亲,苏颖秋瞬间便崩溃了。
到处寻找着那个孩子,像疯魔了一般,有些时候连她自己也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自己究竟是真的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那个站在自己眼前的锦衣公子,怕是现在的世上早就已经没有苏颖秋了。
“姐姐很冷吗?”明明是盛夏最热的时候,谢三却松开了牵着方妈妈的手走到了街边污浊不堪的乞丐身旁,一边说一边将手放在了乞丐的额头上。
“很烫,你发烧了。”
迷迷糊糊的苏颖秋看到了一身锦衣,像瓷娃娃一般的孩子在自己的面前,眼睛里面的澄澈和关心,是她许久不曾见到的。
“我送你去医馆吧。”
苏颖秋看着那个小孩走到一个女人的面前,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只是在合上眼睛之前,看到了那个女人妥协的面孔。
“公子,这世上受苦受难的人这么多,你要是这么个救法,可是救不过来的。”方妈妈摇头说道,一边看着地上的那个女人,是的,依稀间还可以看得出那是一张女人的面孔。
“妈妈,我只是想救她,就这一次,可以吗?我喜欢她的眼睛。”谢三从没有如此的苦求过什么,绕是方妈妈也不好再坚持,让身后跟随的侍从将那个女人背到了医馆里面。
等到了医馆,里面的大夫开了方子,方妈妈要拉着谢三离开,谢三却犹豫了一下,“妈妈稍等一下。”
说话间谢三朝着坐堂的大夫走了过去,在他耳边悄声耳语起来,“大夫,那个人可不可以暂时就在这里,我这里有银两,过一段时间我就来接她,好吗?”
话音刚落,坐堂大夫的眉间刚蹙起来,这里是医馆,又不是善堂,将一个乞丐安置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纵然是医者父母心,却也不能平白无故的接济一个人。
毕竟这年头,谁活着都不容易。
可是随即少年避过身后的那些人放在自己手里的金锁让他不由得看向身边的少年。
耳边响起的那些话让他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孩子,真的不同。
“这金锁是我祖父送我的,大夫你可千万别当了,到时候我拿着银子来赎。”说这话的时候,眼前的孩子竟然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坐堂的大夫也不觉有些心疼起来。
这金锁,他怎么会卖呢?
坐堂的大夫已经快到古稀之年的人了,人生有些事情已经看淡了,只不过对眼前的孩子却多了几分的性质。
“好。”大夫眉眼舒展,应声道。
谢三这才转过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跑去,拉着方妈妈的手离开了医馆,临走之前谢三没有忘记看一眼,那上面写着——春和医馆。
苏颖秋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忘记多久没有在这么温暖而又舒适的地方醒过来,即便这里的环境真的很一般,可是对于那个时候的苏颖秋来说,已经足够好了。
“姑娘醒了,该喝药了。”
门外进来的年轻人让去苏颖秋警惕起来。
“这是姑娘的药,请。”说话间年轻人已经将药碗放在了苏颖秋的床头,而另一边苏颖秋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经换了一套,而且身上也干净了许多。
“姑娘别怕,这是我家先生请的隔壁的大娘给您沐浴更得衣。”
一身脏污若是住进这内室,自家先生无论如何也是接受不了的,所以索性花了银子请人来替她梳洗一番,没想到竟然是个美人。
“多谢。”苏颖秋迟疑着,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
有多久了,自己不曾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那个……”
“姑娘是想问那位小公子吧。”年轻人笑着说,人都喜欢美的事物,尤其是美人,年轻人笑着说,
“那位小公子将姑娘交给医馆,便离开了,他说他会回来的。”
年轻人不知道自家先生怎么就信了一个小孩子的话,但是先生既然留下了人,自己好生照顾着,这样总是没有错的。
“谢谢。”苏颖秋说着,拿起了一边的药碗,见此年轻人转身退出了房间。
苦,苦的想哭。
苏颖秋喝过了药,觉得身上经过这几天的休息后已经好了许多,可以下地行走了。
只不过苏颖秋在想,那个孩子是谁?
苏颖秋走出房间的时候,外面是一片院子,正如其他医馆里面一样,院子里面都是晒干的药材。
刚一出门,便是一阵扑鼻而来的苦涩,苏颖秋不由得眉心轻蹙起来,从院子中间穿过,走到了前面的大堂。
上午的人比较多,即便盛夏里天气很热,可病却是耽误不得的。
前面的人正在忙碌着,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苏颖秋刚从后面走进来,便有人注意到了她。
店里的伙计看了一眼苏颖秋,眼中闪过一丝经验,完全不像是几天前的样子。
即便穿着普通的衣衫,可眉宇之前的气质,却是让人无法忽视的。
只见那女子走到了坐堂先生的旁边,端起了墨条,在砚台里轻轻的转动。
很快的,有些搅合在一起的墨汁再一次分开,并且很均匀,颜色也亮了几分。
大夫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子,没有说什么,只是在纸上写着方子。
一直到门口的人渐渐地减少,最后几乎是看过了所有的病人,外面的太阳已经快要日落西山了。
大夫看向身旁的女子,“你有话说对我说?”
苏颖秋这才放下手里的墨条,说道,“我想在医馆里面做一些事情。”
苏颖秋的声音很好听,而且听上去便是那种读过书的人才会有的感觉。
大夫自然听得出,而且更重要的是女子磨墨的动作只是一开始的时候有些生疏,慢慢的便越来越熟练,做的越来越好,这代表她曾经对这些东西很娴熟。
“我这里不缺打杂的。”大夫说着站起身,走向一边放置着水盆的地方,是医馆里面的学徒为师傅备下的。
撩起的水声在大堂里格外的清晰,因为此刻没有人敢出声。
看着苏颖秋这样的美人,估摸着除了这位先生,没有人能说出这样决绝的话来。
“我会做饭。”苏颖秋说,“若是先生准允,可否将那枚金锁交给我?”
听到此,坐堂的大夫这才正眼看向苏颖秋,似乎是没想到她是为了那个孩子的金锁。
不由得眉间轻蹙起来,打量着女子的面孔,探究着,她究竟是什么目的。
“这金锁不是你的。”大夫说。
“是那位公子的,我……可以在这里做一些杂活,就算是当作我的药钱,请先生将金锁交给小女子。”苏颖秋屈膝一礼,很标准的是世家小姐才会行的礼。
这是下意识的动作,大夫看得出,而且察觉到眼前的人也不是普通人。
只不过……
“这金锁不是你的,我只能交给那个孩子。”大夫说,很执着的样子。
苏颖秋想寻着那金锁找到那个孩子的身份,因为她不知道那个孩子还会不会来,如果她不会再回来了,自己又该如何去寻她。
她想做的仅仅是知道她的名字,然后……报答她,仅此而已。
堕落很容易,只要一个理由就足够了。
几年的时间里,她因为一个男人,落得如此下场,这其中固然有外力的作用,但是也是她个人的原因。
如果不是她让人趁虚而入,怎么会落魄街头?
跌倒容易,再爬起来却很难,而那个孩子给了自己一个再爬起来的机会。
一件衣服,一个容身之处,于苏颖秋而言便足够了。
因为人靠衣装,马靠鞍。
即便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身衣衫,在有些人的眼中也是足够了的。
比如说,在此刻的大夫看来,苏颖秋的话确实让他有几分的摇动,而医馆里的学徒也因为苏颖秋这张面容,而多生了几番怜惜。
“请问,我是来取锁的。”脆生生的嗓音在医馆的门口响起,苏颖秋挺着有几分耳熟,突然间想起这是那个孩子的声音。
转过身看到那个孩子就站在门口,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面尽是天真。
苏颖秋笑了笑,心中欢喜不已,就是她。
“你醒啦”谢三高兴的喊出声来,眼前不由得一亮,因为此刻的苏颖秋同之前相比着实有很大的差距。
“哇,姐姐果真好美啊。”谢三的话音刚落,苏颖秋心中划过一丝惊讶。
这一句果真,很值得探寻。
难道……她那日便看出了自己的样子?
“大夫,这是银票,我的金锁呢?”
谢三看向不远处的大夫,将手里的银票递了出去。
外面有两个高高大大的人候在门口,没有进门,却时不时的看向里面,关注着小公子的动静。
是了,他们就是禁军,被谢三强拉着出来的禁军。
王一岩没想到,自己这回被谢三少爷拉出来,竟然会有这么多的事。
“在这里。”大夫擦干了手,把手伸进了袖子里面。
第260章 好好读书
如愿以偿的赎回了自己的金锁,谢三拿在手里宝贝了一番这才收起来。
这次出来是她偷偷溜出来的,就是为了把金锁拿回去,至于银子,是大哥给自己的。
索性需要的银子不是很多,大哥的零花钱加上自己的,也足够了。
谢三转过身,看向身后的苏颖秋,“姐姐,你陪我上街走走吧?”
苏颖秋微怔,眼前的人给她的感觉着实不像是一个孩子。
“好。”苏颖秋应声谢三上前自然而然的拉住这个美丽的姐姐的手掌,很凉,像母亲的手一样。
两个人刚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坐堂大夫的声音响了起来,“还回来吗?”
谢三闻言抬起头看向身旁的苏颖秋,“姐姐有什么东西落在这里吗?”
苏颖秋看了一眼脖颈处的玉佩,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那我们走吧。”谢三说着已经先一步离开了医馆,她不喜欢这里面的味道,虽然说良药苦口,可小孩子有几个不喜欢甜的糖果?
王一岩和另一个人走在两个人的后面,确切的说是谢三在带路,其他人都不知道她要去哪里,王一岩两个人愿意宠着这位三少爷,而苏颖秋是无处可去,敏锐的感觉让她对这个孩子心生亲近。
“一岩哥哥,我想吃桂花糖。”
谢三看向身后的王一岩,一双眼睛里面的天真和挚诚让人无法拒绝,实话是他们也是在这样的目光中才会随她一起来的。
“文庆,你在这里,我去去就回。”王一岩说着朝着卖桂花糖的铺子走了过去。
“你呀,又抓我们兄弟两个出来陪你一起犯错误,回去小心统领罚你。”
文庆看着谢三,打趣道。
“那我就跟祖父说你和一岩哥哥值班的时候调戏园子里的姐姐。”
“嘿,你这臭小子!”说话间文庆的手已经抬了起来谢三连忙拉着苏颖秋朝着前面跑了过去。
文庆看了看自己的掌心,这手掌本就不会落在她的身上,看着不远处的谢三和那个女子,文庆没有跟的太紧,他知道应该是这位小少爷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姐姐,你要跟我走吗?如果你没有地方可以去的话,我可以帮你找一个做事的地方,很安静,就是……有些时候不可以随意走动。”
“你为什么要帮我?”苏颖秋问,即便她已经预感到这个孩子不是一个平凡的人,但有些时候,人不会平白无故的对一个人好。
“因为,你是个女子,母亲说,应该对这世上的女子好一些。”
“……”
应对这世上的女子好一些。
这样的话从一个孩子的嘴里说出来,真是……讽刺啊。
讽刺的是那些滥情的男人。
“你母亲把你教的很好,真希望……我的孩子会跟你一样,懂得尊重。”苏颖秋说着,有些感伤。
手心里的手指微动,苏颖秋看向旁边的谢三,粉雕玉琢的样子,苏颖秋的目光中带着探寻。
“姐姐还没有回答我。”谢三说,似乎对苏颖秋的答案很执着一般。
“好。”苏颖秋笑着说,眼底的温柔很明确。
再冷漠的人,也无法抵触一个孩子如此单纯的帮助,这份天真,这份干净。
“那姐姐一会儿要帮明依啊。”谢三说,看着苏颖秋狐疑的目光,勾了勾手指,苏颖秋半蹲下来,附耳过去。
不多时,王一岩买好了东西,转身却发现几个人都不在原地,周围找了找,却始终看不到三个人的影子。
就在王一岩惊慌失措时,谢三却不知道突然间从哪里冒了出来,拉扯着王一岩的衣摆,后者这才低下头看着身旁的谢三顿时间心中大喜,宫里的主子是主子,可眼前的这位小少爷要是丢了,自己一样的吃不了兜着走。
“我的小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跑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都要担心死了!”王一岩又气又喜,一时间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谢三只感觉到脖子被勒住,有些呼吸困难起来,好在王一岩及时的放开了自己,免去了谢三自我救助的步骤。
“文庆哥哥被官兵抓走了。”谢三说。
话音刚落,王一岩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为什么?”
“好像是因为打了人。”谢三说。
“谁?”王一岩问。
谢三想了想,随即摇了摇头,“不认识啊……没见过。”
“……”王一岩心想,这成德的人你要是都认识了,那才真的是不合理,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把文庆救出来。
“好像是什么什么大人家的公子……”
如果不是哪位大人家的公子,官兵也不会来的这么快啊。
王一岩心中的话没有多言,只是在想如何将文庆救出来。
“那你知道,文庆因为什么打人,被抓去了哪里吗?”
王一岩按下心中的急切,尽量耐着性子问。
谢三想了想,说道,“好像是成德知府的大牢。”
“你……”王一岩犹豫了一下,若是将谢三送回去,那文庆的事情就要拖到明天,明日是文庆当值,若是被问起来定是免不了麻烦的。
“一岩哥哥不必担心我,我记得回去的路。”谢三说着,仿佛看明白了王一岩心中的犹豫一般,
“只是我的令牌丢了,一岩哥哥可不可以把你的令牌借给我……”
谢三有些心虚的说着。
让一个六岁的孩子自己走回去,王一岩觉得怎么也是说不过去的,忽然间耳边传来的一道声音,吸引了王一岩的注意。
“成德山庄我知道在哪里,公子若是不介意,我可以送小少爷回去。”苏颖秋的声音温和宁静,而且同之前的脏污不同,此刻的苏颖秋即便是一身简单的衣物,亦没有其他的装束,可说服力已经很明显了。
比如说此刻的王一岩就有些被说服了。
或者说,在医馆里他对这个女子便有了几分好感,这世上的人对美的是事物总是有着莫名的向往,和相信。
“那……”王一岩蹙起眉头,女子看上去不错,可将谢三交给她自己真的可以放心吗?
“一岩哥哥,我没事的,你放心,我回去了就央着大哥哥带着家里的印章去寻你。”谢三说道。
苏颖秋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会选择如此的信任自己。
将两个人支走,只是为了拿到一张令牌。
“那……好吧,苏姑娘,有劳你了,务必将我家公子送到,王某感激不尽。”王一岩说着将手里的令牌交给了谢三,对于苏颖秋的底细他了解一些,多多少少的就是在成德的一些事情。
比如说她来这个地方一段时间,却总是浑浑噩噩的,不知道在寻找着什么,但是让人看到她那副疯魔的样子,总是感觉很可怜。
至于坏事,倒是真的没有做过。
接过令牌,谢三紧紧的攥在手里,身后的苏颖秋已然淡笑着道,“公子严重了,三少爷本就救了颖秋的命,只是送少爷回府,相比起来,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苏颖秋的轻言细语,足以见到身后的家教,可以看出,这个人的出身也是不俗的。
王一岩点了点头,看着谢三又交代了几句,这才转身朝着成德知府的方向跑了过去。
看着王一岩远去的背影,谢三转过身,仰视着比自己高出去许多的苏颖秋,
“颖秋姐姐,我们可以回去了。”
说着摇了摇自己手里的令牌,向苏颖秋示意。
苏颖秋笑了笑,“走吧。”
就这样苏颖秋被谢三带进了成德山庄,而夜晚当王一岩和文庆回到山庄里的时候,谢三正在门口的等候,正是等着王一岩二人的归来。
没有令牌,谁也进不来成德山庄。
文庆被抓进了官府里面,却因为他的令牌除了成德山庄认识,当地的官员也是识得的,皇帝近前的人有几人敢得罪,所以没有吃什么苦。只不过大人的公子受了委屈,总是要给一个交代的。
谢三央了陆相同官府那边打了招呼,陆相,要知道这可是大燕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成德知府只能放人。
谢三跑了出来,走到王一岩的前面,将令牌交给了他,借着夜色的掩护,没有让门口的人看到这边的动作。
“苏姑娘呢?”王一岩问。
“苏姐姐走了。”谢三说,不知是夜色太暗,还是星光璀璨,总之谢三眼睛里的光芒让人移不开目光。
无论是真是假,这都是王一岩希望听到的答案。
恍若隔世一般,之前的一切还清楚的在记忆中。
“你母亲是个很特别的人,只是你还小,有很多事情,还不了解,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苏颖秋爱怜的抚摸着谢三的头顶,她是发自内心的把这个孩子当做了自己的,尤其在看到了自己的那个孩子以后。
她突然间发觉,其实,自己希望那个孩子平安就好,待在自己身边,远远没有待在那个人的身边来的更好。
皇帝说,她的孩子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苏衍,长得很俊俏,有许多人喜欢,很聪明,也很懂事。
如此便够了。
她余生便不会再有任何担忧,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比如……让那个人付出代价。
“明依,如果有一天我变得面目全非,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
苏颖秋问对面的谢三,彼时的谢三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只是还不想离开这个。
或者说,不想离开苏颖秋的身边。
谢三看着对面的的苏颖秋,总觉得她有很多的话要说,有很多的故事要讲,可终究化作那目光中的点点滋味,只能由自己去品尝。
苦涩无奈,却又决绝。
是的,谢三看到了她目光中的执着,不知为何,却预感到这个人要离自己而去。
“如果你可以教我怎么酿桃花酒的话,我倒是可以原谅你。”谢三笑着说。
出人意料的回答,却让苏颖秋十分的欣慰,激动。
她就知道,这个孩子是不一样的。确切的说,她的心思总是那么的聪慧,通透。
“好。”苏颖秋笑着,眼角微亮,带着点点的泪光。
谢三当作没有看到,可心里却是酸酸的。
有些人终究要离开,有些人终究要到来,无可避免,不可阻拦。
比如说第二天一大早准备出门去皇宫读书的谢三,刚一出门便看到一辆马车先一步离开。
“那是谁的马车?”谢三问着门口的人,知道这位三少爷脾气的门房笑着答道,
“是长缨园的贵人,说是今日圣上召见呢。”
门房知道这位贵人救了自家少爷,三少爷向来都是宽厚的,而且最主要的是,小小的人却分得清是非恩怨。
门房以为提起那位贵人谢三会很高兴,然而只看到谢三点了点头,便没有再多言,上了马车去了皇宫的方向。
“真是奇了怪了,今儿个这三少爷怎么有点不大对劲啊。”门房自言自语着,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从谢府到皇城的路途不远不近,一刻钟的时辰足矣。
一路上倒是没有什么太过拥塞的场景发生所以几乎是一前一后的两辆马车赶到了皇城的前面。
谢三下车的时候正好看到不远处的马车上走下来的孙冉。
后者向后看了一眼,谢三想要说些什么,还没开口,那人的目光便已经移开了。
谢三张了张嘴,不由得觉得有些无趣起来。
孙冉是被陆盛春引着去觐见圣上的,而谢三来到宫门口便看到了自己祖父高大威猛的身影还有陆相。
按理说自己今日去读书是不必陆相带路的,可偏生今儿个是陆相的课。
谢三看了看祖父,又看了看陆相,突然间有些头疼。
两个向来站在一起都能互相吵起来的人,今儿个能和平共处吗?
不过让谢三开了眼界的是,这两个水火不容的人真的就这样在自己眼前和平共处,一直到自己走进学堂里,祖父才离开,临走前不忘记叮嘱自己,“好好读书,不要惹是生非。”
“……”
谢三真心觉得自己不是惹事的人,但是如果有事来找自己,那她有什么办法?
但是这话她可不敢对祖父讲,还是默默地在心里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