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牛吏之帝王崛起TXT下载牛吏之帝王崛起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牛吏之帝王崛起全文阅读

作者:天下九九     牛吏之帝王崛起txt下载     牛吏之帝王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99.城上城下

    洛阳城下,建武汉中军大帐。

    刘秀双手拢在火盆上,盆里的火红得透明,烤得他的脸都带着光亮。

    他的几大将领在皇帝的下首围成一个半圆形而坐,卫尉铫期手中拿着几封书信,都是前方的战报。

    铫期刚刚读完一份有关新安动向的战报,骑都尉臧宫率先请战道:“陛下,请予臣一支人马,臣愿为陛下收新安、宜阳!”

    铫期也不甘落后,将手中帛书一放,说道:“臣愿领军收巩县、缑氏!”

    “不!”刘秀干脆地拒绝道:“如今我军要收的只有洛阳,洛阳一下,其余自然望风而下!”

    他抬头问道:“冯异、王梁如何?有书信吗?”

    铫期在帛书中挑拣了一下,取出一封看了看,说道:“冯太守据住偃师,前将军驻在城下,两人合力抵挡刘茂,刘茂大军已将偃师包围,但看样子,他并无进兵洛阳的意图。”

    “他不敢!”刘秀道:“刘茂若进兵洛阳,冯异和王梁便在他后面跟着,等他至洛阳城下,与我军交战,则冯异之兵将攻其后,前后夹击,刘茂有覆灭之危。”

    铫期点头道:“陛下说的对,想必刘茂也是想到这一点,才留在偃师不再西进。”

    刘秀又皱眉道:“不过偃师距洛阳不过百里之遥,若洛阳危急,刘茂随时可以来增援,刘茂之兵甚精,不好对付,若他来了,对我军攻洛阳大大不利。。。但朕相信冯异和王梁,这两个人一定会把刘茂盯得死死的。只可惜偃城之粮,朕不得食也!”

    臧宫道:“陛下不必担心军粮,大河冻得那么结实,粮车可直从冰上过来,河内之粮,足够大军食用。”

    “这结冰的大河是靠不住的,最靠得住的还是孟津渡。”刘秀叹了口气,忽地问道:“孟津渡贼兵还未动吗?”

    见铫期摇了摇头,刘秀道:“这倒是奇怪,按理说我军过孟津,迫洛阳,芳丹应该追过来救,怎么竟然这么稳?倒好像这洛阳城中没有皇帝似的!”

    铫期道:“回陛下,放牛皇帝就在洛阳,今日许多人见到了洛阳皇帝的仪仗,就在城墙上,想必放牛皇帝来转了一圈便回去了。”

    刘秀点了点头,说道:“如此则孟津渡不出兵便怪了。。。看样子只有强夺了,就交给河内的邳彤和耿纯吧!”

    刘秀此次动用了大军二十余万,五万由冯异和王梁率领,盯住刘茂,他自己带了十二万人直下洛阳,还有五万兵马集结在河内,在大河北岸,由邳彤和耿纯领军,防止汉军北渡,也随时可以南下加入战局。

    刘秀本想来一场“围点打援”,没想到除了刘茂,洛阳周边诸城竟没有多少援军追过来。诸将都说,为了进攻颍川,伊洛之地兵力十分空虚,周边诸城根本就没什么兵。

    刘秀却有些怀疑,或许不是周围兵少,而是洛阳兵多,足可守御,因此刘钰有恃无恐。不管怎么样,反正是要攻城的,总要真刀真枪地干一场才知道虚实。

    刘秀双手扶着书案,说道:“以突骑两万为外围,防备贼军援兵,余众悉数与朕围攻洛阳。诸公,胜负在此一举,努力!”

    众将轰然答应,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刘秀称帝后,亲自上战场的时候少了,但是每次亲征都必定是大胜而归,众将觉得这一回也不会有什么意外。皇帝总是能带给他们莫大的信心,仿佛有他在,就没什么是不可战胜的。有战神皇帝压阵,也许他们几年都没有打下来的洛阳就能在这次敞开怀抱。

    洛阳城中,黑夜降临,忙碌了一天的军民都睡去了。

    河南太守郭伋却辗转难眠,因为睡不着,他干脆起来穿戴了,持刀出门,缓步而行,上了西城墙城头,四处巡视。

    走着走着,郭伋忽然见到步兵校尉第五伦,他此时正在城上,向郭伋施礼道:“郭公!洛阳久驻大军,城池既固,器械又十分完备,我见郭公娴于守备之道,诸事皆安排的妥当,只有一事。我听人说过,龟缩死守非守城之道,若想守得住,必要攻出去。吾愿做那个攻出去的人,请太守准我募敢死之士三千,以为攻击之用。”

    第五伦因伊洛之战晋升为校尉,深为刘茂看重,刘茂出征虎牢、成皋,第五伦随行,前几天有事回洛阳公干,竟被阻在了洛阳,不能再回到军中。

    这里本没有他的部属,他在此纯粹是光棍一个。可第五伦见大军围城,竟比洛阳诸将还要上心,他日夜上城,东看西问,然后便与郭伋探讨守城之道。

    因他曾率宗族守御坞堡,对守御之事很是精通,所说也多中肯綮,郭伋对他很是看重。此时见他说要募锐卒攻击,喜道:“吾正要寻敢死之将,敢死之士,待危急时使用,一直不得其人,伯鱼所言,正何吾意,岂有不准之理?”

    两人商议了半晌,将此事敲定,第五伦问道:“郭公为何将陛下的仪仗放在城头呢?难道是怕敌军不来攻吗?”

    “正是如此。”郭伋点头道:“陛下现在缑氏,离洛阳只有两百里,若是敌军得知,大军去攻。缑氏城小,如何抵御?因此我想了这个法子,欲使敌军集于洛阳城下,为陛下回关中争取些时间。”

    第五伦笑道:“郭公真乃忠勇之士,以一身为饵,为陛下赢取回銮之机。只是依某看来,陛下的性情,未必会弃了洛阳回关中。”

    “我已差人快马去缑氏,请陛下西行,不知陛下能否听从。此时正是危难之时,唯愿陛下莫要逞血气之勇,而是以已身为重,以江山社稷为重,我只愿陛下稳稳地回到关中。若陛下有个闪失,则必然天下震动,社稷有倾覆之危。唉,此事我想都不敢想。”

    第五伦道:“郭公多虑了,陛下自有陛下的主张,我们做臣子的,只能是尽心规劝罢了。”

    郭伋想到黝黑高大的年轻皇帝,听说颍川打得热闹便坐不住要下颍川,若不是大臣们迅速将他追了回来,如今陛下早就到了颍川了。

    如今听说洛阳大军云集,皇帝会不会直接回到洛阳来?那可就遭了。

    郭伋折腾到天亮才迷糊睡去,没过多久,有卫兵将他推醒道:“敌军攻城,请太守速速上城守御!”

400.城头攻防

    洛阳攻防战一上来就进入了白热化。

    由于是冬季枯水期,原本又阔又深的护城壕河比平时浅了许多,因为严寒,沟中结了一层薄冰,虽不至于像大河似的让人轻易地踏冰而过,但浅水沟丧失了隔绝敌军的作用,只要向里面丢一些枯枝荒草,石头灰土,费不了多少力气便可以让人通行。

    半天的功夫,刘秀军便突破了护城壕,抵近到城墙之下,也就进入了城头弓弩的射程之内。

    从高高的城墙望下去,触目所及全是人,黑压压的从四面八方涌至,弩箭射击完全不用瞄准,只管向着人群中乱射就是。

    洛阳城头布置着强弓硬弩,缺的不是器具,而是人,虽然郭伋新征发了两万士卒,但是这些临时拼凑的新兵,许多人不习弓弩,大多做了辅兵,干点力气活。这种开弓射箭的事情多由老兵承担。

    一万名羽林军顶在了压力最大的正面战场上,他们熟习弓弩,号令严明,是这次洛阳守城战的中坚力量。

    羽林军弓弩齐开,箭矢向雨一样向城下泼洒,居高临下,杀伤力极大。

    由于城头弓弩太过猛烈,进攻方前进十分艰难,每前进一步都要负出巨大的代价,而他们仰射的威力却远逊于对方的俯射,为了平衡双方弓弩的杀伤力,刘秀命令士卒堆土成山。

    冬天的地比平日坚硬了许多,但洛阳的气候还不至于形成很厚的冻土层。士兵们用铁锹挖着冷硬的泥土,一点一点地堆积成一堆,不时便有士卒中箭倒地,尸体就向土堆上一堆,变成土山的一部分。

    守城方将弓箭更多地集中在土山附近,使得积土成山这个构想变成了积尸成山。数百名堆土的士卒丧命于此,刘秀终于在太阳落山时下令停止攻击。

    十万大军潮水般地退去,郭伋松了一口气,他挺过了攻城第一天。

    毫无疑问洛阳军占了大便宜,敌军刚刚摸到城墙,城上中箭身亡的不过数十人,但是攻方伤亡至少是守方的十倍。

    第五伦道:“郭公,天气严寒,敌军夜晚守备必不会很严,我欲带敢死之士夜袭敌营,煞煞敌军的锐气,如何?”

    郭伋摇头道:“铜马帝亲征,所带皆是精兵,诸将皆都尽心尽力,不可轻图。刘秀深知兵法,老于用兵,必会有所防备。吾料偷袭难以建功,反易为敌所乘,若有差池,反倒折了我军的锐气。”

    既然他这么说,第五伦也不便再说什么。

    两个人年龄差距大,所处位置不同,思维方式也有很大不同。

    郭伋集守城之任于一身,在刘钰和刘茂都不在的情况下,他是整个洛阳城的主心骨,考虑自然要周全,以稳为主;第五伦身上的担子没那么重,又年少气盛,想法自然就激进一些。

    洛阳军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起来一看,城外已发生了大变化。

    距离城墙两百步左右,堆起了两座巨大的土山,与城墙差不多高,每座山上站着几十名士卒,架着强弩,向着城头猛射。

    原来昨天趁着黑夜,臧宫亲自带着人堆起了这两座小山,以使弓弩手可以与城头对射。

    土山上弓弩十分强劲,虽然数量不多,但也造成了一定伤亡,更重要的是对于城头的震慑作用很大,原本士卒可以在城头随意行走,此时需要小心提防了。

    郭伋下令使用投石车,连环霹雳车精度比较低,而且不太适合隔墙抛射,只有使用单发的投石车,上百架投石车架在空地上,一个士卒站在城墙上观察,指挥投石车的瞄准。第一轮发射,石块大都落在近处,除了砸死几个攻城士卒外,没什么大的收获。城头士卒便指挥着调整仰角,第二轮石弹发射出去,便有不少打到了土山,等到第三轮时,两座土山几乎都被石弹覆盖,再没有人敢上土山攻击了。

    城头不再遭受强弩攻击,恢复了安全,但是更惊心动魄的城墙攻防战开始了。

    士座们推着沉重的云梯靠近城墙,前面的搭钩抓住城头,士卒们攀着长长的云梯,快速向上爬行。城上士卒则向下面疯狂放箭,以尽可能地射杀敌军,城头有一队队强壮的刀盾兵,随时与爬上城头的敌军战斗,等他们一冒头,便将他们格杀在城墙上。

    为激励士气,快速拿下洛阳,刘秀许诺,若攻入洛阳,每个人都将得到重赏,最让将士们心动的是:先登者可以封侯!

    于是所有的士卒像打了鸡血似地向上冲,试图以一次的拼命,换取一生的富贵。

    但是富贵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洛阳城自朱鲔时代起,就一直处于两汉前沿,时不时就要遭遇攻击,几乎是时刻准备着应对攻城,不仅守城器具齐全,而且也形成了一整套防守战术。

    对付云梯攻城,当然可以用一切可以砸的东西顺着梯子砸下去,长长的圆木,布满长钉的木板,甚至滚开的沸油,或者更无成本的沸水,都居高临下地丢下去,杀伤力着实不小。

    当然最有效的是火攻,云梯都是木头做的,自然可以将之引燃烧断,城头士卒将扎好的草把枯枝一捆捆地丢下去,很快云梯脚下堆成一个柴堆,从上向下将油脂倾倒在柴堆之上,再投火把下去,火便轰地一下燃烧起来,若是从下面将之烧断,云梯上的士卒就很难幸免了。

    尽管皇帝的亲自压阵,有诱人的高额悬赏,杀红了眼的士卒们依然难以撼动洛阳的城墙。

    在城墙上无功而返后,刘秀又打起了城门的主意,于是带着轮子的撞车出场了。

    士兵们冒着箭矢,将撞车推到城门前,用上面横悬的粗木猛地撞击城门,发出巨大的声响,连续撞击之下,厚重的城门震颤不已。

    在城门之内,洛阳士卒堆在门口,借助粗木等物,死死地顶住城门,免得被外面撞开。在城门之上,滚木擂石不要钱地丢下来,砸倒攻城士卒,将撞车砸得稀烂。

    一天暴风骤雨似的攻击之后,攻方撤去。城墙下堆了上千具尸体,还有残破的云梯和撞车,一地的砖石,满地狼藉。

    刘秀在大帐中叹道:“洛阳城坚,不可强取。欲攻其城,先攻其心。”

401.人心不齐

    刘秀深知攻城之难,若久攻不克,顿于坚城之下,本来占据优势的攻方可能会被守城方逆袭翻盘,大败亏输,昆阳之战便是如此。

    刘玄称帝之后,王莽集结了四十万人的强大部队,自洛阳南下,进兵南阳,要消灭更始政权。

    这是一只人兽结合的队伍,队中不只有四十万人,还有虎、豹、犀牛、大象,还有个身高一丈、半人半兽似的巨无霸,声势极其浩大。

    王邑、王寻领兵,进至昆阳城下。谁都以为这只是路过,没有人预先知道这座弹丸小城就是这次规模浩大的行军的终点。

    王凤、王常率绿林军一万人在城内,见到新军这番声势,根本就没想抵抗,只想逃跑。这时刘秀站了出来,慷慨激昂地说服众将坚守,他自己则率十三骑突围而出,去别处搬取救兵。

    小小的昆阳城承受了四十万大军的猛攻,箭矢多得城里军民不能外出行动,连出门打水都要头顶门板,否则说不定就会挨上一箭。在这种狂暴的打击下,守军有点顶不住了,没多久就请求投降。但是王邑、王寻就是不允许,誓要“屠此城,蹀血而进,前歌后舞,顾不快邪!”

    这逼得城里的绿林军只能拼命,事实证明,拼命真能出奇迹。

    小小的昆阳城一次次地打退几十万大军的强攻,一直等到刘秀搬来救兵,强势出击,阵斩王寻,城内顺势杀出,内外夹击,大破新军。

    刘秀作为昆阳之战当事人,无可争议的主角,绝不会让自己成为第二个王邑。

    攻城首先要攻心,瓦解守军的斗志,不能让他们存着拼命的心思,一旦守军拼了命,再强大的攻击都很难奏效。

    首次攻城失利后,刘秀迅速调整战略,经过一番细致的盘算,推出了一系列的攻心措施。

    首先是围三阙一,留出洛阳南门,让大家随时可以出城逃跑,有了这条后路,守军当然用不着拼命了;然后是加强宣传攻势,大造谣言,说是河北兵已破了函谷关,关中再不会有兵马援助洛阳,以瓦解守军的斗志;刘秀鼓励投降,承诺凡投降者在原职位上官升一级,各有奖赏,献门投降者封侯。刘秀为城内高官标了赏格,有献皇帝刘钰之首者封侯、赐田、赏金,自皇帝以下,各有赏格,以厚利诱惑城内守军互相攻杀。带着谣言和赏格的帛书时不时就随着箭矢飞入洛阳城中。

    正巧此时,新任弘农都尉听说洛阳被围率军来援,在洛阳城西被刘秀军包围,全军覆没,弘农都尉在乱军中被杀,悬首洛阳城下。

    这件事使洛阳军民大受震动,本来还算比较齐的人心出现了裂缝。甚至有将领提出从南门突围,去缑氏“保护”皇帝。

    郭伋道:“正因有洛阳在坚守,使敌大军云集在此,陛下才可平安在缑氏,若是洛阳城破,缑氏亦不能幸免。”

    又有人道:“许久没有陛下的消息,或许陛下已绕路回了关中,这洛阳孤城一座,如何守得住?不如我等退兵函谷关,力保关中门户不失。再图恢复。”

    郭伋道:“洛阳关系关东战略,洛阳一失,河南、颍川都无法保全,我身为河南太守,绝不会放弃洛阳,除非有陛下的明旨!诸位再有言弃城者,以大汉军法处置!”

    众将退后,郭伋独留下第五伦,忧心忡忡地道:“洛阳本可固若金汤,无奈诸将心不齐,难以坚守,我欲请第五校尉出城去缑氏,打探陛下的消息,最好求一道明旨,以坚诸将之心。”

    第五伦道:“这有何难,不须去缑氏,亦可有明旨。”

    郭伋愕然道:“你是说。。。”

    第五伦道:“我若出走,郭公势更孤,恐洛阳真的难守。事急从权,为了大局,想必陛下也不会治我等矫诏之罪。”

    郭伋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陛下若怪罪,老夫独当之。”

    当天后晌,南门便来了皇帝使者,有诏命称,皇帝陛下正在集结大军,很快将增援洛阳,命诸将务必坚守城池,等待援军。

    第二天,又有使者来到,说是关中大军已至函谷关,不久之后便将东进,解围洛阳。

    听说有援军,诸将心里稍安,再没人提议逃走了。但是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总有人跟别人想的不一样。

    负责守北门的校尉姜晃今年四十四岁,原本是更始旧将。他在朱鲔手下干了几年,一直不得升迁,等换了刘茂镇洛阳,提拔了一批年轻的校尉,他的职位依旧没动,等到皇帝到来,又有更多的将军校尉随驾而来,一人比一个年轻,姜晃这个老校尉更没有人看重了。

    眼见升迁无望,前途渺茫,姜晃不免心里抑郁不乐,他已经四十多岁,早就自称老夫了,可竟落在一些年轻的将领后面,让他心里十分不平衡。

    他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却总想些歪主意。等见到城下射上来的帛书,见到那几个字“献门者封侯”时,姜晃顿时双眼发亮。

    这可是封侯啊,世袭罔替的爵位,是比什么朝中高官都更贵重的存在,百个武将里也不定有个侯爵。可现在这个爵位就像一盘菜似的摆在了他的面前,看起来又诱人又可口。

    很简单,他只需要把自己把守的北门交出去就好了,不用杀敌之功,不用别的功劳,只不过是打开一道门,让刘秀大军能顺利入城,便是大功一件。

    姜晃这念头一起就很难不再去想。若不投刘秀,他的仕途基本就到头了,不可能再有什么大的发展。可是他只需要打开一道门,便可得到一顶金光闪闪的侯爵帽子。

    姜晃想来想去,终于狠狠心、跺跺脚,拿定了主意,当即派自己的兄弟出城去联络。

    他的兄弟出去了一天,在傍晚回来,偷偷向他说道:“已与陛下约定好了,今日三更,举火为号,内外一起举事,引大军入城!。”

402.担当重任

    郭伋年已六十,人老觉少,本就睡得不多,又因身处危城,重任在肩,最近更是经常失眠,常在夜间起身上城走动。

    这一晚他辗转反侧,说什么也不能入睡,便干脆起来,穿戴好上了城墙,从东门一带开始,一路向北巡视,快走到北门之时,忽见前面火起,郭伋惊道:“此处是谁在把守发生了何事?”

    这大冬天的,要走水恐怕不太容易,因城外全是敌军,郭伋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人反叛,而北门之处忽地亮起了许多火把,更证实了他的想法。

    郭伋大呼杀贼,一马当先冲了过去,在他的身后,是闻讯赶来的守城士卒。

    此时河北军已经开始入城,第一批一百多人刚进了城门,猛地见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当先杀来,身后是如狼似虎的士卒,慌忙拔出刀来迎战。

    郭伋有着同其祖郭解一样的狠劲儿,虽然年已花甲,身手却丝毫不迟滞,一刀将一个敌军砍翻在地。

    他抬起头来,忽然见到姜晃手按刀柄,站在城门之下,一双眼不是向着敌军,而是虎视眈眈地望着他,郭伋顿时明白了。

    他双眼一瞪,大吼一声:“姜晃,你深受朝廷厚恩,竟然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郭伋持刀而立,白发披散,面上还挂着一丝杀人后的血迹,凛然如煞神一般。姜晃竟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只是别过脸去,挥着刀向着自己的亲兵属下说道:“谁杀了老家伙,赏钱百万!”

    面对扑上来的众人,郭伋怒喝道:“尔等欲从逆乎?”

    这些人为了百万赏钱,眼睛都红了,哪里还想什么从逆不从逆。乱刀齐下,将郭伋砍死在城门处。

    守城士卒见主将阵亡,全都慌了手脚,被河北军杀得连连兵退,眼看洛阳城就要不保,突然从城内杀出一支人马,个顶个都是高大彪悍壮小伙子,为首者是校尉第五伦,大叫道:“皇帝陛下已回洛阳,下诏杀贼!”

    三千敢死之士冲上前去,在城门处与敌军展开血战,第五伦勇悍绝伦,挥刀直进,一刀将姜晃搠翻,低头割了首级,大叫道:“叛贼姜晃已伏诛,首恶已除,姜晃所部为其蒙蔽,不知情者皆不论罪!”

    本来还在犹豫的姜晃属下听了这话,许多人加入了第五伦的队伍,一起向入城河北军杀去。

    火光通明,喊杀之声响彻夜空,第五伦率领三千锐卒,杀得敌军人仰马翻。天将明时,一度洞开的北城门终于重新关闭,城内却一直杀到天光大亮,才将入城敌军清剿干净。

    第五伦安置好郭伋的尸首,便差人请诸将在官署相会,商讨接下来的守城之事。主要将领中,羽林军的三位校尉及洛阳尉应为等人全都到场,昨天杀了半夜,这几位都在后期加入了战斗,但是捕虏将军成光却一直不见踪影。

    成光从职位上来说,在如今的洛阳武将中居于首位,郭伋死后,应该由他来接管洛阳防务。可他不知为了什么,却迟迟不到。

    第五伦又差人去请,不一会便有人跑过来回话道:“回禀校尉,捕虏将军昨夜从南门出城了!”

    成光昨夜宿在军营之中,忽然听见城内喊杀声大作,有人大喊道:“敌军进城了!郭太守被杀了!”成光吓得够呛,也不敢去北门厮杀,带着手下就近从南门出了城。

    他这一走,产生了连锁效应,又有几名将领率军出城,这一夜,洛阳兵马从南门跑了将近一半,但纪律严明的羽林军建制保持完整,一万五千人几乎无人出逃,洛阳尉应为手下兵马也在。

    众人估摸着,城内如今兵马只剩下三万多人。

    第五伦道:“小子不才,蒙郭太守临终托以守城大事,事关重大,不敢推辞,但我年少德浅,德望不足以担此重任,请诸君年高有德者居之,小子愿倾心辅佐,共守国土。”

    众将中年龄最大的是张司马,张司马却不想挑这个担子,连忙说道:“既然郭公临终将守城重任托付第五校尉,我等应遵第五校尉号令,奉他为守城主将。”

    此时这守城的主将绝不是个什么好差使,肩上责任太重,丢了洛阳又有失土之责,在座的几位都不太想承担这份责任。便都附合张司马,纷纷叫着愿奉第五伦为主将。

    第五伦就这样接过了守城的担子,成为洛阳临时守将。

    他早已成竹在胸,立即下令,分派诸将,各副其职,倒也清楚明白。

    本来郭伋死后,众人惶恐无主,又加成光出逃,城内守军一下子少了半数,诸将都心中打鼓,对于能否守住洛阳不有信心,不知接下去该如何是好。

    第五伦在这时候站出来,意志坚定,头脑清楚,命令明确,大家仿佛一下子又有了主心骨,立即行动起来,各自上城守卫。

    敌军又大举来袭,在兵力减少如此严重的情况下,守卫确实有些捉襟见肘,半天时间内,城上出现了几次险情,几度差点被敌军破城而入。

    第五伦见势不好,将洛阳府库打开,大发赏金,激励士气。在敌军进攻最猛烈的东城,打开城门,亲率三千敢死之士杀了出去。

    攻击的军队完全没料到他们还敢出城,一时措手不及,被第五伦杀得节节败退,城上见了,士气大振,抖擞起精神,打退了敌军的进攻。

    但洛阳城兵力不足的状况在攻防战中表现得很明显,第二天,刘秀便集中全部兵力,试图一举破城。

    这是洛阳攻防战以来最为惨烈的厮杀,攻防双方从一早杀到后晌太阳偏西,城上城下都死伤累累,第五伦浑身被血汗湿透。

    他带着一队人马从东到西,从西到东,在城墙上来回奔跑,鼓舞着士气,哪里危急便冲到哪里。

    但是敌军却下了决心要一举破城,这一天攻势如潮,一刻也不停歇。

    第五伦感觉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他的头发上滴着水,脸上流着血,看向城外黑压压的在大军,第一次对守住洛阳产生了怀疑。

    难道今天便是洛阳陷落之日,难道洛阳就是他第五伦的葬身之处吗

    突然,他听到有人哭喊道:“援兵,援兵来了!”

403.最高对决

    刘秀远远地望着巍峨高耸的洛阳城,这座他曾亲手修过城墙,营建过宫室的大城。

    当年刘玄欲入洛阳,先差刘秀来整修城池和宫室,他费心费力,将洛阳修葺得焕然一新。

    但这座城不是他的,而是他的杀兄仇人更始皇帝的,刘秀只是这座城中一个孤独的囚徒。他在此地度过了一生最痛苦的日子,直到受命巡行河北。

    当时刘秀出了洛阳城,回过头去,也像现在这样望着那高耸的城头,心中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回到洛阳,要以胜利者的姿态骄傲地回来。

    几年过去了,刘秀数次兵围洛阳,数次铩羽而归,与这座城池擦肩而过,从刘玄到朱鲔,再到刘茂和刘钰,洛阳的主人换了一个又一个,唯独他刘秀只能在大河对面,望着洛阳叹气。

    这一次他亲征洛阳,就是要圆了这个多年的梦,再次踏上洛阳的城头,昨夜,他差一点就要成功了。他已准备好驾幸洛阳,却得到洛阳得而复失的消息。

    不过没关系,洛阳终究是他的,早一天晚一天而已。

    看着他的士兵一步步向着洛阳城头攀登,看着洛阳士卒一个个地倒下,刘秀断定,黑夜来临前,他就能以一个征服者的姿态进入洛阳城。

    刘秀转头笑道:“今夜入城,与诸卿不醉不归!”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一骑飞驰而来,那马的速度极快,离多远便看到马蹄上雪花与冰屑飞扬,马上之人俯着身体,整个人仿佛都伏在了马背之上。

    还未到近前,骑士便大声喊道:“陛下,陛下,急报!东方来了敌军,是大队人马,敌军主力!”

    一人一马奔到面前,马打着响鼻,趵着蹄子,骑士嘴里呼呼地冒着白气,气喘吁吁地道:“陛下,敌军主力就在十里开外,马上就到!”

    刘秀眉头一皱,问道:“这是哪一路人马?”

    骑士道:“陛下,是放牛皇帝!军中有皇帝的大纛!”

    刘秀的脸色变了,他回头望了望洛阳,又望了望东方,无数的旌旗正从那边移过来。

    原来放牛皇帝一直不在城中,怪不得没有重兵在此。

    “步卒列阵,迎敌!所有突骑集结起来,列在步卒两翼。”

    在洛阳即将破城之时,放牛皇帝又来捣乱,刘秀的感觉不是沮丧,而是有些隐隐的兴奋。

    他终于要与最大的对手面对面明刀明枪地对战一场。这一战将是至关重要的气运之战。

    他的队伍是步兵九万,突骑两万五千。这一次他率领突骑三万余众,有六千骑在王梁麾下,此时王梁正在郾师与刘茂对峙。

    不过两万五千骑足够了,一支这样规模的骑兵队伍,是一股超级强大的力量,何况是以冲锋陷阵著称的幽州突骑?

    刘秀知道刘钰有凉州大马和并州兵骑,这都是有可能与幽州突骑抗衡的精锐骑兵,但是他并不担心,即便幽州突骑不能一举破敌,他还有另一张王牌:冀州强弩。

    “幽州突骑,冀州强弩,为天下精兵,国家胆核。”

    这是一支战斗力极强的强弩部队,号称军中有天下最强之弓、最利之弩,围绕军中核心兵器强弩,形成了许多固定战法,在战场上几乎无往而不利。

    此次刘秀可谓是精英尽出,不仅有突骑三万骑,而且有八千冀州强弩。依靠包括这这两个王牌在内的十余万大军,刘秀敢挑战天下之兵。

    此时他庞大的军队基本列阵完毕,有四万步兵面对着洛阳城墙,防备城中人猝然杀出,保护自己军队的后背。

    而另外六万步卒全都掉头向东,列成整齐的阵势,刀枪对外,盔甲明亮,尖刃闪闪,衬托得好像天上的太阳都暗淡了许多。

    河北军虽然前后都有敌人,但是从将领到士卒,没有人认为这有什么问题,有他们的皇帝战神刘秀在,胜利当然是有保障的。

    只有刘秀微微地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腹背都是敌人的感觉,但这不是他选择的,而是敌军来的这个时候,正好使自己处于这个腹背受敌的境地。

    虽然这是个不利的因素,但是他依然有足够的信心能够击败敌军,四万人足以保护大军的后背安全,余下的八万人与敌决战,数量也不算少。

    敌军的数量虽然不少,但是比起刘秀大军还是相形见绌了许多,据来回哨探的斥侯们报告,刘钰的兵力不足本方的一半,也就是五万左右,但是其中骑兵的比重较大,看起来大概能占到全部兵马的四成。

    八万对五万,两万五千幽州突骑对两万骑兵。在一个用一万人就能打败四十万人的男人手中,这场战争还会有什么悬念吗?

    在步卒的两边,是跃跃欲试的幽州突骑,右军的将领是驸马都尉耿国,他是建威大将军耿弇的胞弟,与兄长一样,从小喜欢军旅之事,在耿弇平定彭宠之时,为了使皇帝放心,耿国作为人质被送到邯郸,在刘秀的身边任职。

    也许是出于对耿弇的偏爱,刘秀对他很是欣赏,先后任其为射声校尉,驸马都尉,这一次亲征将他带在身边,让他领一部万人的幽州突骑。

    耿国将手中的长矛握得紧紧的,脸上的肌肉也绷得紧紧的,他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只要皇帝一声令下,他便率着儿郎们冲出去,将敌人踏成碎片。

    对面的人马越来越近,皇帝的大纛在阳光下被涂上的一层金边,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在大纛的周围,全是骑兵,铺天盖地的骑兵。步兵全在骑兵的后面,看这个架势,是想直接用骑兵踏营。

    洛阳城上,第五伦遥望着城外,心里咚咚直跳,他不知道为什么皇帝陛下会带着大军亲自来援,此时看着就这么大摇大摆逼过来的皇帝,第五伦暗暗地捏了把汗。

    他真想冲着外面大喊:“陛下,您不要这么托大呀,这可是建武皇帝刘秀!”

    第五伦虽勇却不莽,他知道建武皇帝的实力,他不仅有强大的军队,也有很深的谋略,他几乎是没有破绽的。

    刘钰人马不如刘秀多,谋略又不能胜过刘秀,凭什么敢于刘秀当面掰手腕呢?

    第五伦觉得,皇帝有些莽撞了。

    在这个要命的时刻,一点错误都会带来一场大败,可皇帝偏偏在这个要命的时刻如此莽撞。

    第五伦命令道:“全军集结,随时准备出城决战!”

404.大招面世

    刘秀以八千冀州强弩为核心,以四万步兵列成了紧固的阵形,两旁各有一万幽州突骑,他们一般在战况胶着时上场,往往能发挥一锤定音的作用。步骑结合,这个大阵的兵力是六至七万人。

    命令传达下去,接下来就是观看、等待,依照局势的发展调整战术。刘秀的身边还有五千突骑和一万五千步兵,这是预备队,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刘秀望着远处缓缓逼近的刘钰大军,皇帝的大纛在其中高高地凸显出来,离很远就能见到。

    刘秀微微一笑道:“这放牛的小子,胆量倒是不小。”

    他身边的铫期冷哼一声:“无知的竖子,简直不知天亮地厚!”

    以劣势兵力和战神刘秀对攻,除了这个放牛小子,恐怕也没有旁人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是一种对于刘秀赤裸裸的藐视。

    铫期感觉到了这种轻视,心中忿忿不平。刘秀是他的君主,也是他最尊敬的人,竟受到了放牛小子的蔑视,铫期感觉十分愤怒,一心要屠灭敌军,狠狠地惩罚放牛的竖子,以洗雪这种耻辱。

    刘秀与铫期的感觉完全不同,他不会在意这种蔑视,也并不会为此而烦恼。如果他感觉到屈辱,只能说明他不够强大。只有弱者才会咀嚼屈辱,强者只会将其加倍奉还给对方。

    战场上要靠胜负说话,而不是态度,只要取得最后的胜利,其余的东西又算得了什么?

    他曾经受过真正的屈辱,兄长无辜被杀,他不能报仇,不能鸣不平,甚至还要喊杀得对,甚至还要去向仇人屈膝,去为根本不存在的罪名请罪!

    明明立下滔天大功,却没有受到奖赏,反而随时遭受生命威胁。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欺辱他的人,他们没有他便活不下来,可是却要让他活不下去。

    有什么比这更屈辱、更让人难以忍受的吗?

    在生存的压力之下,刘秀对于这些照单全收,并表现得甘之如饴。他隐忍着,向他的仇敌奉上讨好的笑脸,最终换取仇敌的恩赐,让他可以活下去。

    能忍辱负重,这是他能成事的一个重要原因。如今这一点轻视算得了什么?

    刘秀关心的是,为什么刘钰如此有恃无恐,直接率军踏阵,他到底有什么倚仗?

    他不敢对敌手有任何的轻视,他的百战百胜是一步步小心赢来的,只有深思熟虑也不能保障获得胜利时,他才会去拼命。

    如今的态势需要的是思索,他想知道刘钰的想法,他有什么底气,做出如此异乎寻常的举动。

    刘秀望着渐渐逼近的敌军,他们已经行进到距离已方前军四百步左右,这个距离属于强弩的射击距离之外。

    那是轻一色的骑兵,远远看过去与幽州突骑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着札甲,手持长兵。

    刘秀这种久经战阵的老手,拿眼一看,便大概估算出敌军的战斗力,从阵势上来看,这支骑兵队列保持得相当不错,应是强军无疑。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凉州大马,也就是刘钰的倚仗吧!

    刘秀暗暗松了口气,幽州突骑虽不能说一定能战胜对方,至少是可以匹敌的。从骑兵的数量和质量上来看,双方势均力敌。

    虽然刘秀军的步兵数量远多于骑兵,但这场战争一定是骑兵决胜。

    为了保障已方的骑兵能稳稳地获得胜利,刘秀甚至舍不得一开始便派上幽州突骑。他想用强弩先消耗对方凉州大马,步兵硬扛下第一波冲锋,等到敌骑冲击势头减弱,再派出突骑,一击而破之。

    这么做的前提是,冀州强弩足够犀利,而他的步兵又足够稳固。

    这两点刘秀都具备。他有一只强悍的步兵队伍,都是从南阳、颍川、河北诸郡中挑选出来的悍勇之士,数量不多,但十分精锐。

    虽然用步兵对付骑兵劣势太大,但是如果结成紧密的阵势,用足够长的兵器,至少能够顶住一波攻势,迟滞骑兵的前进。

    只要凉州大马受阻一时,冲势减弱,幽州突骑再以雷霆之势杀出,以起势之兵对上势衰之兵,胜利的概率还是相当大的。

    刘秀放下心来,感觉这场战役已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看来刘钰是年少气盛,有些高估自己了。

    刘秀微微一笑,是时候给放牛小子一个教训了。

    此时敌军进入三百步距离,冀州强弩蓄势待发,士兵的手指已勾在悬刀之上,只要轻轻一动,长枪般的弩箭便会奔射而出,而幽州突骑正跃跃欲势,士兵控制着胯下的马,以使他们不要过早地蹿了出去。

    此时对面敌军却有了变化。

    本来阵势齐整,小步向前奔跑的骑兵突然从中间向两边分开,并放慢了速度,使中间的骑兵慢慢显露出来。等到敌军进入到二百步的距离,他们的中军已完全露出真容。

    那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啊!

    它不能说是人,也不能说是马,而是从头到脚的铁。从上到下,从人到马,全部都被铁甲包围,骑士披盔带甲,除了眼睛,没有东西露在外面,而那些马,只有马蹄和一截马腿露在外面。

    每一个骑士便是一个铁甲堡垒,更可怕的是,他们联结成紧密的阵势,人与人的距离很近,这使得一个个小小的堡垒紧紧地联结在一起,成为一个超级巨大的移动堡垒。

    这个堡垒上是一根根长长的尖刺,那是每个骑兵所持的尖利的长矛,他们将矛柄挟在腋下,矛尖挺在身前。几千人如此联结在一起,构成一堵移动的刺墙,在阳光下闪闪地发着寒光。

    所有的士卒,所有的将军,几乎全都惊呆了。这种阵势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没人见过,这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任谁见了都会被震憾。

    铫期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看他的主上,仿佛一个孩子被吓到,本能地去向父母寻求安慰。

    但是他看不到刘秀的表情。

    此时的刘秀用手遮住了额头,不知是遮挡对面铁墙反射过来的强光,还是扶住阵阵发晕的头颅,亦或是遮掩面容,不让部下看到他的震惊和恐惧。

    这样的部队,这样的战法,同样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根本就没有想到,他的深思熟虑到底还有遗漏,他完全没有虑到这个!

405.铁墙推进

    这时重骑兵开始提速。

    这种平原地带非常适合骑兵冲锋,前面是一马平川,没什么障碍物,除了敌人还是敌人。

    士兵们在最初的震惊后,依然选择按照从前的作战方式,在敌军进入两百步之内开始第一轮的强弩射击。

    达到这个射程的弩本就不多,命中率较低,几轮弩箭射过之后,对面那座巨大的铁墙依然完整如初,连一个小小的缝隙都没有。

    距离一百步。

    敌骑已进入几乎所有弓弩的射程范围之内,这个距离,就连普通的弓箭也能射到,不过依旧不是一个可以有效杀伤的距离。

    所有的弓弩都开始发射,冀州强弩的强弩当然要更强一些,对付装甲的骑兵,他们装备有专门的破甲箭头,但是要近到几十步内才比较有效,至于那些普通的弓箭,在这个距离更是没什么杀伤力。

    但是在那堵移动的铁墙平推过来的时候,正面的士卒都感受到巨大的压迫感,每个人心中都是咚咚狂跳,以致于控制不住地要把箭矢射出去,仿佛如此就可以让自己更安全一些。

    箭矢黑压压地向着铁墙飞去,带着尖锐的啸叫,仿佛夏天耳边骤然飞过的蚊虫。

    箭啸声混在一起,嗡嗡的声响充斥着天地,而满天的黑点让人们不禁想起夏天的蝗灾,蝗虫扑天盖地地飞过,那种恐怖让人想起就不寒而栗。

    在这种恐怖的箭矢打击之下,所有的敌人都会颤抖,骑兵一般会不断地抽打着马匹,使其速度达到最大,好尽快冲过这一段危险地带。

    但是重骑兵还在稳步提速,他们好整以暇似地向前,阵列排得整整齐齐,好像他们到此处不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队列表演。他们要跑出漂亮的阵型,给战场上所有的人看。

    迎面的漫天飞矢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每个骑兵依旧在马背上坐得笔直,腋下挟着的长矛依旧矛刃斜斜向下,角度一点也没有移动,他们不像是一个一个的骑兵,而像是铁制的雕像,冷酷,坚硬,没有恐惧,绝不怜悯。

    随着一阵密集的叮叮脆响,好像暴雨扑打着全身,雨点般的箭簇扑在骑士和马匹的身上。

    真的就像雨点。

    甚至不如雨点。

    雨点会将人打湿,让人寒冷,但是这箭只是叮地一下,然后,便落在了地上,没有然后了。

    箭尖遇到弧形的甲片,都弹开了去,有的连箭尖都弯曲了,歪歪扭扭地飞向别处,或者直接掉落在地。

    看起来狂风暴雨的弩箭攻击没有任何杀伤作用,对面的铁墙依旧是那么完整和坚硬,骑士们年轻的脸都隐藏在冰冷的面甲之后,使每个人都带上了冰冷的气质,不是强悍,不是狂暴,只是冰冷,是一种不为所动的冷漠。

    这种冷漠逼得人几乎要发疯,闻名天下的冀州强弩从来没有这么让人无视过。但是他们却没有资格愤怒,因为对方足够强大,有足够的资格无视面前的一切。

    士兵们都陷入一种绝望的状态,他们疯狂地发射着箭矢,就算明知没什么用,还是忍不住要将其射出去,因为只有忙碌才能让他们没有时间恐惧,才能让他们的手不至于一直在颤抖。

    洛阳周围本就一马平川,为了防备进攻,洛阳军民在城外人为布置了许多障碍,这些障碍在刘秀大军到来之后,被一点一点地清理干净。

    铁索拆除,拒马搬走,可以让突骑方便地来回奔驰,壕沟填满,山坡铲平,可以让攻城的器械顺利通过。十几万大军将这里收拾得平平整整,使他们可以更方便地进出和行动。

    可是如今,所有的人都在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在他们的面前,没有一道沟、一道坎可以稍稍减缓那面可怕的铁墙的逼近。本来是为了与已方便,此时却成了与敌方便!

    铁骑奔出一百步的距离,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刘秀的眼睛却眨都没眨,直勾勾地盯着战场上的铁墙。

    他的身体一动不动,脑子里却在飞快地旋转,他不断地问自己,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最初的震惊过后,刘秀的念头便集中在该如何破解这种铁墙战法。等到重骑兵跑过一百步的距离,刘秀的命令已经发出。

    幽州突骑提前发动,袭击敌军侧后。

    他的判断迅速又准确,在突然遭受如此巨大的心理冲击之后,刘秀在极短的时间内,几乎是直觉地找到了他面前这支队伍的弱点,那就是铁墙的侧后。

    眼前的重骑兵在正面是无敌的,不仅防御力极强,而且借着马的速度和盔甲的重量,具有极大的冲击力,士兵几乎不用做什么动作,只需要端着武器冲过去就可以了。

    如果幽州突骑正面冲过去与对方硬憾,那只能说是自寻死跑。

    重骑兵的优势在于重,至刚至猛,威力无比,但是弱点同样是重,人马都穿着笨重的盔甲,难以转身,不能回旋砍杀。他们的杀伤力都在正面,只要突骑从侧后发起攻击,重骑兵将无从抵御。

    战场上情形瞬息万变,刘秀没有时间犹豫,更没有时间仔细思考,立即命令大阵两侧的幽州突骑迂回出击,攻击重骑兵的侧后。同时让自己身边预备的突骑也投入战斗。

    至于正面的步兵将是什么情景,不管了!也管不了了!

    刘秀忽然有一个感觉,很久没有过的感觉:又到了需要拼命的时候了。

    他自从称帝以来,每次亲征都干脆利落地获胜,每一次都是料敌在先,智珠在握,诸事皆在掌控之中,甚至连势均力敌的对手都很难遇见。

    而这一次竟然如此被动!

    他不喜欢这种诸事失控的情形,这让他感觉极不安全,但这不是他能左右的。

    建世皇帝只出了一招,他便一直被迫在应对,两军还没有接触,他便几乎已经陷入一败涂地的境地。

    这种无力的感觉,他这一辈子很少有过,甚至在昆阳战场上,处于绝对劣势的刘秀也一直是满怀希望,对胜利抱有信心。可是如今,面对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皇帝,刘秀几乎已经绝望。

    他努力抓住一丝希望,一下子压上了几乎全部的本钱,那就是战场上所有的幽州突骑,他要做最后的一搏,是死是活就是这一锤子买卖了!

406.轻骑决胜

    幽州突骑一发动,一直随在重骑兵后面的凉州大马几乎同时从后面闪出迎了上去。

    这个命令发出的极快,几乎是对方一动,命令便已发出。而骑兵的行动更是迅捷,立即从重骑兵身后闪出迎敌,十分从容不迫,似乎早就料到这样的局势。

    实际上,这种情形在平时的训练之中已经操练过无数次。重骑兵与轻骑兵的配合作战,是骑兵的重要训练内容。这个训练方案是皇帝刘钰亲自参与制订的,在平时的训练中,皇帝也多次亲临观看,提出许多改进意见。

    重骑兵作战是一整套的战术组合,而强行冲阵是其中的核心,其他的兵种和战术都紧紧围绕着这个核心,以保障战争目标的达成。

    凉州大马和幽州突骑都是突击骑兵,虽然骑士都披札甲,但甲胄不重,整体属于轻骑兵的范畴。

    轻骑兵可以有效地弥补重骑兵的缺点,保护其脆弱的侧翼和后翼,并在敌军溃败时负责追击。

    重骑兵为了保持冲击力,牺牲了速度,总不能指望从人到马披着甲的重骑兵去追亡逐败。他们的作用就是一锤定音,以无可抵挡的冲击力摧毁敌军的阵势,使敌军瞬间崩溃。

    为了这个时刻,刘钰准备了几年的时间,从装备的制造到战马的挑选,再到骑兵的挑选和训练,每一项他都亲自参与,以自己超出时代的知识和见识,打造出了强大的骑兵力量,这些骑兵主要集中在两处,一处是长安,一处是上郡,除了刘钰手下这支骑兵之外,破虏将军刘彪的手下也有一支轻重骑兵结合的队伍。

    这种战术刘钰舍不得早早祭出,一定要等到合适的地点,在合适的时机,遇到合适的对手,才能出手,而且一定要一次性重创敌军,最好让敌人从此一撅不振。

    咱玩就玩大的。

    一听说刘秀亲征洛阳,刘钰立刻就决定回援。在别人看来这是极其莽撞的少年意气,在刘钰看来却是十分难得的直接挫败刘秀的机会。这是他等了几年的时刻,绝对不容错过。

    他在后面观看的时候,手心里也捏着一把汗,这种战法虽然在他这个现代人看来不稀奇,但在汉朝人眼里却是绝对新鲜,前所未有的。

    在训练中练得纯熟的东西,到了战场上真的能百分之百的贯彻执行吗?

    从目前看来,情形还不错,一切都在按照预想发展。

    重骑兵突进到距离敌军四五十步的时候,速度已几乎提升到极致,即便如此,整个阵容依旧紧密,整个队伍基本处于同一个平面,好像是此起彼落、上下俯仰的水面,涌动着想要席卷面前的一切。

    巨大的马蹄声震得人脑袋嗡嗡作响,让人忍不住想要扔掉兵器,捂住耳朵,像沙漠中的驼鸟似的,将脑袋拱在面前的沙土里,将一切都交托给命运。

    但冀州强弩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弓弩的攻击愈发狂暴,在铁骑冲过来的几十步,他们发射出的弩箭超过任何一次弩箭阻击。弓箭手一次又一次地将弓拉满,抛射向敌军之间。

    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弓弩对重骑兵的伤害微乎其微。

    在这面无坚不摧的铁墙愈来愈近、愈来愈强的压迫之下,还未等接触,已有些士兵坚持不住,丢掉兵器狼狈逃走。

    这在刘秀领军出征的战役中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皇帝亲征,所带者当然是精锐,将领们也急于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的勇敢和善战,平时打仗出七分力,到这时便得出十二分的力,因此自然所向披靡,无往而不胜。

    可是此时,竟然有人当着皇帝的面逃跑,而且随着铁墙的逼近,逃跑之人有越来越多的趋势,以致于将领们已经禁管不住,军法官也已经杀不过来了。

    可是刘秀连看都没看他的步兵们一眼,他的眼睛直直地望向更远方,望向他最后的指望,幽州突骑。

    幽州突骑和凉州大马都是为大汉镇守边疆的中坚力量,他们在与胡人的战斗磨炼中成长起来,成为天下精兵。关于两者的比较向来有之,有人说凉州大马冠绝天下,有人说幽州突骑天下无敌。

    这种问题只存在于口舌之中,从来没有答案,同是大汉精兵,哪里会有对垒的机会呢?

    可是今天,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时候,这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在大汉内战的决定性时刻,在两位英雄战场争雄的时刻,凉州大马和幽州突骑终于冲撞到了一处。

    驸马都尉耿国冲在突骑队伍的最前面,他轻轻地一带缰绳,错开迎面一匹战马的马头,用手中的长矛狠狠地向着对面的骑士戳去。

    这一矛迅疾无比,力道十足。这是他已经千锤百炼过的动作,用起来十分流畅自然,这动作虽然简单,但是极为实用,就这一招,死在他矛下的敌人不计其数。

    耿国和他的兄长耿弇一样,从小便习弓马,少年时便随着上谷突骑争战,马上功夫十分了得。兄弟俩各有特点。耿弇熟习兵法,精于战阵,耿国勇悍无双,战场无敌,在平时一对一单挑的训练中,他凭借身高体大、气力超群,几乎遇不到对手。

    但是在这一次的战场单挑中,耿国的长矛却落空了,并不是他没有刺准,也不是对手闪开,而是没等他的矛刃刺到对手,对手的矛尖便到了眼前。

    这种情况说明对手的矛比他的更长,所以才能先于他触及目标。

    千钧一发之际,耿国猛一扭头,躲过闪亮的矛尖,长长的刃顺着他的脸边冲了过去,在他的耳廓上划出一道血槽。

    耿国只觉得耳朵一阵锐痛,大怒之下一伸手,在两匹马交错之时一手抓住对方的肩膀,借着马匹冲势用力向前一扯,而对方反应也极快,也抬手捉住他的胳膊,两个人都想将对方扯下马去。

    耿国的力气极大,他坚信这一下拉扯必然让对方在马上坐不住。

    可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对方好似坚如磐石,而他自己却忽然整个人向后仰去,两只悬在马腹旁的脚高高翘起。

    幽州突骑著名勇士,驸马都尉耿国头下脚上地从马上掉了下来。

    在落地的一霎那,他目光所及是对方骑士的一条腿,那条腿稳稳地垂在马腹旁边,穿着靴子的脚正用力地蹬在一个环形的小小铁架子中间。

    那是什么?上马的踏脚吗?

407.铁的战争

    数十突骑不要命地猛冲上来,将驸马都尉耿国围在当中,护着他重新上马,耿国抄起一根长矛,又向前冲了出去。

    但是他好像在这一次落马中摔掉了勇气,曾经的猛士在面对凉州大马时勇猛全无,他的矛比对方的短,在马上坐得不如对方稳,气力没有对方的足,在争战中完全落于下风,几次面临险境,亏了周围士兵拼死保护,才让他不至于过于狼狈。

    不只是耿国在与敌军轻骑的对抗中处于下风,事实是所有的士兵都感觉无法与对手相匹敌,在对战中的劣势不是一点半点,而是简直无法与之抗衡。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敌军可以游刃有余地操控更长的矛,为什么他们在马上可以坐得更稳,为什么他们的气力更足,为什么他们可以做出更大的动作而不用担心从马上掉下来。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幽州突骑曾经引以为傲的看家本领。他们或是边境的良家子,或是归化的胡人,骑术精湛,弓马娴熟,他们个个是壮汉,都有一把子力气,在以往的战斗中,他们无往而不利。

    但是今天,幽州突骑遭遇了从未有过的挫败,面对数量少于他们的凉州大马和羽林骑兵,他们完全不是对手,几乎是一交手便败下阵来,他们费尽力气,试图挽回局势,但是面对强悍的敌骑却全无还手之力。

    号称天下无敌的幽州突骑陷于绝望,只是为了他们曾经的骄傲,还坚守着不退。但是前进却越发困难,每前进一步都面临着强大的敌人。于是他们便在混战中坚持,直到一个个跌落马下。

    在轻骑混战的时刻,重骑兵以奔雷之势辗压过敌军阵地。

    在双方接触的一霎那,天空中仿佛充斥着破碎的声响。

    什么冀州强弩,精锐步兵,此时全变成铁蹄之下的蝼蚁,无法挣扎,无从逃避。

    他们的兵器刺在骑士的身上,有的直接被弧形的甲片滑开了去,有的在对方一人一马巨大的冲力前弯成了弓形。

    重骑兵以最高速度撞阵,挟着巨大力量的长矛所到之处,步兵的身体被挑起在半空,后背露出直接洞穿过去的长长的矛刃。

    铁人铁马所到之处,就像是铁犁在犁地,遇到的一切物体或飞起,或倒向一旁,步兵变成了铁犁下的泥土,随便别人冲撞、切割、刺穿、践踏,原来整齐的步兵阵列随着铁骑的突进现出一道道沟槽。

    不需要战斗,甚至不需要刀枪,只要他们冲过去就行了,只要全身是铁的重骑兵从头冲到尾,便是一场毁灭式的打击。

    他们无懈可击,无坚不摧。

    这不是人与人之间的战斗,而是铁对人的屠杀。人和马不过是铁的载体,决定胜负的不是人,而是铁。

    这是铁的战争。

    铁墙推倒了一切,毁灭了所有,洛阳城外已血流成河,伏尸遍地。

    这不是人间,而是地狱。

    观战的刘钰松了一口气,重骑踏阵,轻骑完胜,大局已定。

    这是一个预料之中的结果。这战场上只有他最清楚,幽州突骑和凉州大马、羽林骑兵虽然同样是轻骑兵,但是在装备上却存在着绝对的代差,凉州大马和羽林骑兵装备了更稳定的高鞍,使他们可以更稳地坐在马上。

    更重要的是他们装备了马镫。

    刘钰穿越过来才知道,当时已有了马镫的雏形。马匹的一侧经常挂着一个木制的踏脚,起到辅助上马的作用。也有些简易的马镫,在人骑行时可以搁脚,避免悬空过于劳累。

    但是马镫并没有装备在军队中,骑兵们甚至对所谓的踏脚嗤之以鼻,认为用了它便是骑术不精的表现,以他们精湛的骑术,完全可以稳稳地坐在马上,并可以做许多高难动作。

    可事实却是,马镫是骑兵战争中最伟大的发明,它以固定了双脚为代价,解放了骑兵的双手,甚至是整个身体。

    依靠马镫,骑兵们可以在飞驰的战马上做各种复杂的高难度动作。尤其可以在披挂重甲、使用大型武器的情况下,肆意在马背上做左右多方向、多角度大幅度摆动,完成左劈右砍或躲闪的等复杂的格斗,而不用减速或担心掉下来,而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

    没有马镫的幽州突骑,只能靠双臂发力,而凉州大马和羽林骑兵,却可以在脚底的强劲支撑下全身发力,力道当然要足得多。

    依靠马镫,凉州大马和羽林骑兵可以操控更长的长矛,使出更大的力气,做出更大幅度的动作,所有的优势都是碾压式的,最后的胜利当然也是碾压式的。

    刘钰改造了踏脚,按照记忆设计了适于马上骑行作战的马镫,不过是挂在马腹旁边的两个小小铁环,却使骑兵的作战方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他一直隐忍着,没有在普通骑兵中装备,如今装备马镫的队伍,只有长安和上郡的骑兵。

    这是一个技术含量并不高的发明,如果过早面世,就可能被迅速地学了去,刘秀便也能装备出全马镫的幽州突骑。

    刘钰可没有信心对抗与他同样装备的大魔导师。他要打败刘秀,靠的是领先一代或数代的装备,参照高阶文明对低阶文明的降维打击。

    战场上冰火两重天。

    刘秀看见幽州突骑的绝望挣扎,最后的希望破灭,不禁面如死灰。

    至于在铁骑冲击下崩溃的步兵大阵,他便是想解救,也是有心无力。

    不同于刘秀的沉默不语,铫期却双拳紧握,红着双眼大叫道:“陛下,臣,臣请率军出击,臣去和他们拼了!”

    臧宫刚从阵中败退回来,哭喊着大叫:“陛下,陛下,太惨啦!这仗打得太惨啦!臣差点便见不着陛下了!”

    刘秀看了一眼远处正在被剿杀的幽州突骑,又看了看在重骑兵铁蹄下挣扎的步兵,说道:“派快马去郾师,让冯异和王梁火速退军河内,据河坚守!”

    他掉转了马头,在马后臀上猛抽一鞭,头也不回地向北奔去。

408.战死将军

    洛阳守军大开城门,呼喊着杀出,与援军两面夹击,大败敌军,一直到夜色降临,战斗才算结束。河北军死伤者不计其数,其余全都跪地请降。

    刘秀围攻洛阳大军十二万余人,除了他走时带走两万人之外,其余几乎全军覆没。死者之中包括武固侯右大将军李忠,以及校尉、都尉等高级将领十八人,驸马都尉耿国受伤被俘,被俘者还有七名校尉。

    建世皇帝刘钰率军入城。得知河南太守郭伋战死,皇帝顿足道:“朕来迟了!”收其尸骨厚葬,对他的家人大加抚恤。

    诸将齐聚之时,唯独少了步兵校尉第五伦。

    众人都奇怪道:“第五校尉有守城之功,在重骑兵踏阵之时,他大开城门,率众杀出,我等还曾见到他的旗帜,怎么现在会突然不见了呢?”

    乱军之中,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众人不禁有些担心,第五伦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我见第五校尉率一队骑兵向北去了。”洛阳尉应为沉吟道:“莫非他去追杀不义帝?”

    当时一片混乱,来增援的凉州大马和羽林骑兵与幽州突骑混战,腾不出手追逐先期撤退的刘秀,但是洛阳城中还有数千骑兵,后半程才加入战斗,第五伦率一队骑兵去追逐刘秀是很可能的。

    皇帝道:“第五伦在郭伋战死后担起守城之责,率众固守洛阳,援军到来之后又抓住时机,出城夹击,有胆有识,可堪大用。如今他率孤军追杀敌酋,若能建不世之功,朕如何封赏也不为过。”

    洛阳诸将听了,都不禁顿足后悔,当时都没有第五伦见机得快,只顾着眼前的敌军,竟漏了远处的大鱼。这大功若是被第五伦抢到了,一个万户侯是最起码的,几世的富贵都不用愁了。

    皇帝又道:“不过不义帝身边还有一队人马,第五伦若想立这功可不容易,搞不好会反受其噬。王猛,明日一早,你率羽林骑兵六千,向北追逐不义帝,朕将亲统大军,随后出发,进兵河内。”

    皇帝又下令道:“窦卿,你明日率一万凉州大马,直奔偃师,归入车骑将军麾下,助其破偃师之敌!”

    大军从缑氏日夜赶来,一场大战,将士们都很疲惫,因明日还要出战,也没有大肆庆功,众人吃了饭便睡下,一躺下更觉得疲乏,都想好好地睡一个懒觉,恢复精神。

    唯有王猛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心里暗道:“第五伦昨日傍晚出发,虽夜间不便赶路,终归是比我早出发一夜,这捉拿不义帝的泼天大功看来要被他抢了去。我明日一大早出发,哪里还能追得上他?”

    王猛争功心切,凌晨便起来,去军营点齐兵将,天刚一蒙蒙亮便向北出发,直奔邙山口而去。

    王猛本来骑术不佳,他的中垒营是步卒,这次皇帝却让他率领骑兵,看样子也是想让自己这个发小多立些功劳。好在如今的高鞍比较稳,又有马镫支撑,极大地弥补了他的骑术短板,让他可以在高速奔驰的情况下,也能稳定地坐在马背之上。

    王猛快马加鞭,一刻也不歇息,向北走出四十里左右,有斥侯来报,说是前面十余里有一支数千人的敌军。

    王猛心中有些激动,敌军已经溃败,纵有败兵,规模也不会太大,这支敌军有数千人之多,难道竟是刘秀的兵马?

    或许第五伦并没有追来,这擒拿不义帝的大功还是他王猛的。

    王猛下令队伍加速前进,歼灭敌军。

    在平原地带,骑兵就是王者,一个骑兵抵得上几个步兵。六千骑兵对同等数量的步兵,优势简直太大了。

    斥侯来回飞马禀报,不断确认敌军的位置,等到将要追上的时候,那支敌军已进入一个村子,依靠村子里面的房屋,准备坚守。

    敌军没有时间扎营,只有依靠村子里的房屋,但一个小小的村落,几十间破旧的草屋,提供的遮蔽十分有限,完全不在王猛的眼里。

    羽林骑兵都是高鞍,装备着马镫,排成几排直冲过去,将村子外围的敌军一鼓荡平,完全不费什么力气,不到半个时辰,敌军便死伤大半。

    按照这个速度,一个时辰之内就能解决战斗。

    可是等到进入村子里面的时候,羽林骑兵受到了激烈抵抗,敌军在屋子里、大树后、石头后,对着羽林军不断地放箭,高头大马成为了最好的目标,不知从哪飞出一枝箭,便马上要了士兵的命,或者将马射倒,让其倒在地上哀鸣。

    士兵们只好跳下马,手持弓弩,步行前进,与敌军展开对射。离了马的骑兵,战斗力甚至不如纯粹的步兵,双方的差距一下子抹平了。

    士兵们一座一座房屋地搜过去,进攻十分艰难,打了将一个多时辰,占领了几个房屋,却已损失了数十人。

    见敌军如此顽强,王猛愈发确信刘秀就在其中,只是这么下去,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也不知要死伤多少个弟兄。

    王猛忽地一拍脑袋,叫道:“我怎么这么蠢?这些破房子,不是草的就是木头的,一把火点了不就得了!”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只是在冬季,生火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士兵们到处寻找枯枝败草,堆在村外的空地上,折腾了半天才点起火来,燃起了数堆大火。

    士兵们自火堆中取出燃烧的木柴,从敌军的射击死角走近村子,将火把一个个地投了过去。易燃的草屋遇到火,立时熊熊地燃烧起来。屋子里的敌军便无所遁形,只有一个个逃出来受死。

    一会儿的功夫,敌军几乎全从屋子里跑出来,有的四处逃蹿,有的跪地请降,有妄图抵抗的还没等组成队伍,羽林骑兵便冲了过去,瞬间将他们斩杀殆尽。

    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村子都被荡平,唯有一个院子里还有人在抵抗。王猛命众人围了上去,见院子里有二十余人围成一个圆圈,中间是一个大汉,手中握着环首刀,面容凶恶。

    羽林军大叫:“尔等是什么人,还不快快放下兵器投降?”

    那大汉昂首挺胸,大喝道:“我乃大汉安成侯、卫尉铫期!我只听说有战死的将军,没听说有投降的将军!”

409.进兵河内

    卫尉铫期据住一个庭院,拒不投降。王猛派兵攻击,他率手下亲信二十余人拼死顽抗,格杀数人。王猛无奈之下,只得命羽林军乱箭齐发,将二十余人全部射杀。

    王猛摇头叹道:“此人不失为一员猛将,又如此忠心耿耿,实在令人钦佩。。。战死的将军,不要斩首了,为他留个全尸吧!”

    消灭铫期部之后,王猛望着眼前的一马平川和远处连绵的邙山,心里不禁暗自嘀咕:刘秀到底去哪儿了?第五伦如今却在何处?

    说起来,其实刘秀有几个选择。

    一个是选择直接回去。

    回河北最近的路是从洛阳直接向北,经孟津渡附近过河,回到大河北岸河内境内。但是这里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孟津渡驻扎着濮阳将军芳丹和平仓将军崔秀的三万人马。刘秀率军从此过河,很可能会被芳丹和崔秀两人阻击,以他所领新败之兵遇到新安精兵和羽林军,胜算不大。

    第二个选择是一头钻进邙山之中,从百余里邙山找一条出路,能顺利抵达大河沿岸,再越过冰冻的河面,回到河内郡。这条路的问题是山间路窄,大军不易通行,若是上万人的队伍进了山,就不易掩藏踪迹,反而容易被追上了。

    第三个选择是干脆向东去郾城,与冯异和王梁合兵一处。不过这个可能性最小,因为冯异和王梁困守偃城,形势也不乐观。

    王猛拿不定主意,想来想去,自己全是骑兵,不可能钻进山里去追步兵,偃师有刘茂大军,敌军不易逃遁,用不着他再去锦上添花。

    不如还是干脆继续向北直出邙山口,抵达孟津,至于能不能追上刘秀,就听天由命吧!

    王猛命令大军出发,马蹄声轰隆隆的,震得大地都在打颤,六千铁骑浩浩荡荡地向北奔去。

    羽林骑兵都是一人双马,空马随着大军奔跑,等到骑乘的马累了,便随时换乘空马,似这样轮流骑乘,能够保持行军的速度。

    冬天地面坚硬,有残留的冰雪,白天太阳一晒,便在冰面上化出些水来,连冰带水,十分湿滑。这种路面谁也不敢让马匹快跑,否则容易滑倒。他们只能小心翼翼地勒着缰绳,一路小跑向前。

    好在羽林骑兵已装备了马蹄铁,下面有防滑的设计,增强了马蹄抓地力,使马匹行走更加稳固,因此还不至于行军过于缓慢。

    等到太阳下山时,大军已抵达平仓,离孟津渡不过数十里路程了。

    此时王猛就是再着急,也不敢再摸着黑向前追了。

    士兵们一早从洛阳出发,战斗了半日,已是疲惫非常,又是这样寒冷的冬夜,摸着黑在溜滑的路面行进,对马对人都很危险。

    平仓原本有驻军,刘秀下洛阳时攻拔了此地,驻军逃散,河北军入驻,刘秀败退时河北驻军也随之败退,如今还留着这座空的军营,虽然凌乱破旧,但依旧可以为他们遮挡寒风。

    王猛下令就在平仓休息过夜。士兵们在营中生起火来,吃一些热食,保持体力,抵抗寒冷的侵袭。

    士兵们就着火堆挤在一处囫囵睡了一夜,舒适度比起在家中当然差了许多,好在他们都是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身体结实,有火力,不怕冷,还不觉得多么难捱。等到天一亮,便又一个个重新精神抖擞了。

    第二天一早启程,一直走到正午时,太阳悬在半空,大河在望,他们距离孟津渡只剩下二十余里了。

    王猛派人去孟津渡联络濮阳将军芳丹和平仓将军崔秀,一共去了三个人,只有一个人急匆匆地回来,肩膀上还插着一枝箭,他告诉王猛一个惊人的消息:孟津渡失陷了。

    他们三人遭到了攻击,两人罹难,好在他马快才逃了回来。

    此时在孟津渡守卫的是敌军,不知是谁领军,具体人数不知,不过看起来至少有万人以上。

    孟津渡是洛阳出入河内的门户,是大河沿岸的重要渡口。虽然如今河水结冰,可以直接行军,这渡口看起来无用,但是大河一旦解冻,孟津渡便是当路要津,兵家必争之地。

    无论是从洛阳到河内,还是河内到洛阳,大军必要经过孟津渡。黄河沿岸还有许多小渡口,但都不能承载大军的运输。

    王猛命令骑兵列阵向前,准备迎敌。眨眼间便来到河边,远远地望过去,见大河上积雪已消,只有冰面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河边的渡口便是孟津渡,此时已是严阵以待,守备森严。

    孟津渡向来有重兵把守,渡口的工事很坚固,芳丹和崔秀守卫时,对岸敌军曾几次派大军攻打,孟津渡安如磐石。

    那么现在他们去哪儿了呢?若是败退,怎么也能传回来消息。而且王猛这一路走来,并没有遇到一个孟津渡的溃兵。

    王猛望着渡口,不知道该不该进攻,若是进攻渡口,面对坚固的防御工事,骑兵的冲击力不能发挥,以少击多,实在是没有胜算。

    正犹豫着,忽然从东方奔出一支人马,远远地一看装束,便知道同他们一样,也是羽林骑兵。走近了一看,见为首一个少年将领,体貌不凡,英姿勃发,正是步兵校尉第五伦。

    第五伦纵马过来,向着王猛道:“中郎将,你来得正好,贼酋刘秀正在孟津渡口!”

    原来第五伦率精骑两千,一路追着刘秀北上,紧跟在他的身后,咬得非常之紧。途中他几次想要强突敌阵,却因士兵太少,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作罢。

    等到天黑,各自扎营,但是营中却已没有了刘秀。铫期率数千人马留在当地拒敌,刘秀却快马加鞭地继续北上。

    第五伦率两千轻骑,踏阵而过,并不停留,而是继续向北去追赶。而刘秀一路收来时驻扎之兵,走到了孟津渡,竟率军一举攻占渡口。

    王猛听了第五伦的话,急切地问道:“那濮阳将军和平仓将军呢?”

    第五伦用手向对岸一指,说道:“他们已进兵河内。”

410.烧个干净

    这一场大战打得很乱。

    刘秀、王梁、冯异三路渡河南下,在他们身后还有第四路,便是邳彤和耿纯,他们率领五万人马,奉命巡行大河北岸,防备洛阳方面渡河,同时窥伺着孟津渡,一旦芳丹和崔秀率军回援洛阳,他们便要立即南渡,攻占孟津。

    出人意料的是,芳丹和崔秀不仅不回援,反而率军向北,渡过大河,直接杀入河内郡境内。邳彤、耿纯立即上前围攻,双方连战数日。

    这一下子把战局全都打乱了,因为河内已经靠近了建武汉的核心统治区域,在这儿开打,几乎就要打到邯郸门口了,那边立即就得派兵来援。

    留在邯郸的邓禹和李通等人马上调兵南下支援。而刚稳定了不久的太行八陉也烽烟再起。

    征北大将军田况借着河内乱成一团的机会,发兵东向,猛攻箕关,想要冲出来和芳丹、崔秀会合。

    河东将军王硕也带军要从天井关打出来,天井关离邯郸可就太近了,让他出来,那整个建武汉就乱了。诛虏将军刘隆死命地顶上去,与王硕在山间鏖战。

    太原太守杜广国和都尉张舒也跃跃欲试,大有兵出井陉的势头,邓禹少不得又调兵防备。一时间建武汉境内烽烟四起,到处都打得热热闹闹。

    刘秀兵败洛阳,率军北回。铫期主动请缨,以数千人断后,阻挡第五伦。刘秀自己则率剩余的一万余人,急急回军,一路不断有当初南下时留驻的士兵加入,到了大河南岸,士兵已达到两万余人。众将请求刘秀立即渡河,刘秀不听。

    骑都尉臧宫急得跳脚,说道:“陛下,您为什么不回銮?难道要在这儿等放牛小子来吗?”

    讨虏将军王霸也谏道:“臣请陛下莫要处此险地,速回邯郸!越快越好!”

    刘秀没有理他们,只是指了指面前的孟津渡口,说道:“天黑之前,攻占渡口!”

    众将都不理解,现在他们新败之后,士气低落,一个个急着回家恢复元气,可皇帝却非要打孟津渡。这都什么时候了?万一放牛皇帝从后面赶上来,将他们包围在这儿,大家可是连走都走不了了。

    王霸说道:“请陛下先行渡河,臣自领军去攻渡口。”

    刘秀好像没听见一般,二话不说,催马就向着孟津渡奔了过去。众人看皇帝要亲自上阵,没法子,只好跟上。总不能让皇帝去冲锋吧?于是将士们打起精神,一拥而上,竟真的在天黑前攻克了孟津渡。

    原来芳丹和崔秀走后,渡口内只留了三四千人,在刘秀亲自带队的冲击下崩溃了。

    刚进了孟津渡,第五伦便率两千精骑追了上来,第五伦很是悍勇,竟以两千骑兵向孟津渡发动冲击,想要将之夺回来。建武汉军依着渡口的工事,以强弓硬弩,将之射退。

    刘秀占了渡口,立即下令,将渡口内的船只和粮食全部烧毁,甚至要士卒们连渡口的设施也一并毁掉。

    今年秋天,刘钰在大河一线大造船只,孟津渡的港口内停泊了数百艘新造之船。

    王霸不解,问道:“陛下执意要亲自攻陷渡口,难道就是为了要毁掉孟津渡?”

    刘秀道:“一路奔命,士气低落,朕若不亲自上阵,谁人还会卖力冲锋?朕若过了河,留尔等攻占渡口,恐怕尔等随在朕的后面就渡河了,哪里还会想着攻击渡口?”

    王霸被说中了心思,垂下头去,不敢分辨,只低声道:“陛下,臣不知这孟津渡如此紧要。。。”

    “此地万分要紧!”刘秀道:“放牛皇帝若在此派兵登船,向北可入河内,兵锋直逼幽冀,若顺流东向,则可运兵直至齐地,那时我大汉将被其拦腰切断,河南之地,齐鲁之地,都将不为大汉所有。我等便只能被困死于幽冀二州。毁其船,毁渡口,固然他可再修再造,可都需要时日,等到他造好了,朕早就在沿岸布置好防守了!”

    王霸道:“陛下深谋远虑,臣等不及陛下之万一。”

    刘秀道:“此战之后,刘钰小儿必将步步紧逼,想借此胜进兵河北,这大河,便是河北的天然防线,有此河,便能御敌于国门之外,失此河,便如宅门失落,贼人可随时入室行凶。刘钰得此渡口,便是据住了一半的大河,你说说,这孟津渡还留着他作什么?”

    王霸点头道:“陛下勿忧,等回到邯郸之后,整军再战,定取刘钰小儿项上人头!”

    刘秀道:“元伯,朕这些年,大战小战无数,少有如此惨败。此次洛阳之败,可比之当年小长安之败。小长安之役,朕之兄姊皆死,亲族死伤无数,战后复收残兵,止有千人。当是时,兵微粮寡,十万强敌在侧,可谓危之极矣。此时之窘迫,比之当初还差得远。当年朕尚能奋起,战昆阳,收河北,何况此时,朕尚有幽冀齐鲁之地,百万之众,何惧放牛小儿?”

    王霸见刘秀雄心尚在,言谈中依旧充满豪气,早放下了大半的心。

    此时刘秀的形势很是危急,若是刘钰趁大胜之威,突入河北,刘秀苦心建立起来的王朝就可能一举崩塌。

    诸将都忧心忡忡,他们本来对刘秀有着一种接近迷信的信任,只要他出马,肯定是大胜而归。可此次惨败,让许多人第一次对建武皇帝产生了怀疑。

    刘秀需要重新给众人信心。他自己的心态至关重要,若他也心灰意冷,失去进取之心,那么整个建武朝廷的颓势将不可挽回,大概只能等着被刘钰吞并了。

    如今看来,刘秀在逃亡途中,还想着今后的战略,说明他心中依旧冷静,对未来有着清醒的认识,并能及时作出应对安排。

    只要他的心气还在,谋略还在,建武汉的顶梁柱就还在,国家的希望就还在。

    王霸道:“陛下,您现在就渡河吧,这渡口交给臣,臣定把它烧得干干净净!”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臧宫急急地过来,叫道:“陛下,洛阳援军来了,数千骑兵,这河可不好过了!”

411.河结冰否

    王霸听说敌骑来袭,当即就急了,说道:“请陛下速行,臣愿率军垫后,便是死了,也要保护陛下安全回到河北!”

    随驾出征的大司徒伏湛道:“八千骑兵不好防范,依臣看还是先派人回河内,让耿纯等人率大军来迎,才是万全之策。”

    王霸却道:“等援兵来接,要等到什么时候?再耽搁下去,放牛竖子大军来到,愈发走不成了,依臣看还是现在走。”

    众臣争论着,有的说要趁着现在敌军兵少,马上走,尚有一拼之力,有的说要等待援军迎驾,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

    刘秀道:“不必慌张,河南河北有谚语云:‘大河结冰四十日,二十日可冰上行。’说的是大河寒冬时会有四十日的冰期,但是最多只有二十天冰上可行人。我军自南下以来,已历二十日,这冰也没那么结实了,想必也快化了,我等可坐船走。元伯,你代朕出去看一下。”

    他转向众人,大笑道:“若问河水结冰与否,元伯可是个行家!”

    在场众人见他谈笑自若,又提起当年的那个笑话,都不由自主地放下心来。尤其是那些早早追随刘秀的心腹,想到当年情景,心道:“当年在虖沱河时前有大河,后有追兵,何等狼狈,也就那样闯过来了,还做下这么大的一场事业,如今不过是偶尔吃了一场败仗,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还怕了眼前这条河不成?”

    当年刘秀巡行河北时,北上蓟县,突遇王郎起兵,传檄诸郡,要捉拿刘秀。刘秀率领一干亲信向南奔逃,王郎的追兵在后面紧紧追赶,众人一路跑了几百里,眼看要到虖沱河边,哨探来报说是河水流淌,没有船只,无法渡河。大家都十分紧张,生怕被王郎追兵追上。

    刘秀便命令王霸再去察看,王霸去了,果然看到河水流淌。他怕吓着众人,回来时就说,虖沱河已经结冰,不用船只,完全可以踏冰而过。大家都非常高兴,来到河边,王霸本来心怀忐忑,此时却惊喜地发现,虖沱河竟然真的冻上了。

    这条冰冻的虖沱河就这样救了一行人。

    如今又遇到冰冻的大河,王霸是否还能再救大家一次呢?

    大河就在外面,刘秀走几步出去便可亲自去看,不知是迷信还是要故意营造出当年的气氛,他偏要王霸去看。

    王霸奉命出去,不一会儿便回来,进门便道:“陛下,河水解封了!”

    刘秀指着他大笑道:“卿可为朕之巡河使也!”

    他们在这儿琢磨怎么过河,王猛和第五伦却在琢磨怎么阻拦。

    王猛率六千骑赶至大河边,与第五伦会合。两人合兵一处,一共八千骑兵。

    八千骑兵算得上是一支相当恐怖的力量,刘秀渡口的两万多步兵若是躲在工事里还好,要是从渡口里出来,骑兵列阵上前一冲,便能把整个两万人的队伍冲垮。

    第五伦说道:“渡口防御坚固,急不可图,不如我等封锁河面,阻其渡河,将其困于此处,等待后续大军。”

    他和王猛都是急急忙忙带兵出来的。除了带了骑马一应所需的东西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带。

    敌军躲到渡口工事里面,以骑兵直接去踏阵难度很大。那么难道要将这八千兵全改成步兵,攻击孟津渡要塞吗?

    若是那样的话,骑兵的优势就全都没了,八千步卒别说拿下渡口,说不好就要被渡口守军反杀了。

    第五伦的主意还是比较可行的,王猛表示赞同,他一边派人向皇帝禀报孟津情景,希望皇帝速率大军前来围剿,一边在河边设了岗哨,日夜守护,若是刘秀敢出渡口北去,便要驱骑兵冲杀。

    就这样到了黑夜,远远地看着孟津渡里静悄悄的,没有什么人走动。

    第二天一早依然没什么异常,去见皇帝的信使回来,说是皇帝命他们盯紧刘秀,他正在加速行军,争取今日抵达孟津。

    两个人都很高兴,皇帝大军一到,刘秀便插翅膀也难逃了。

    到了晌午,突然有斥侯来报,说是贼军行动了。

    “他们终于忍不住了!”王猛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道:“传我将令,骑兵上马,追杀贼兵!”

    那斥侯面带尴尬,说道:“回禀中郎将,恐怕不能追杀。”

    “为什么?”

    “贼军是,是坐船走的。”

    王猛率军赶到孟津渡的时候,见渡口火光冲天,整个渡口,包括设施、房屋、船只、粮草,全都烧了起来,大火映得天都红了半边,眼看是救不得了。

    在大河之中,一艘艘大船正在向北岸行进,但是前进的速度却极其缓慢。

    船上的士卒手中各持着工具,竟是在凿冰前进,浮冰飘在船的周围,一块一块的,互相拥挤着,碰撞着,慢慢地化成了水。

    王猛见状大急,忙下令全军下河冲锋,可等到一上了冰,便明显感觉上面浮着一层水,大概是被太阳晒化的冰层表面,马蹄子下面便开始咔咔地响,一道道裂缝从马蹄子下面弯弯曲曲地蔓延开去。

    士卒们都不敢上冰面上奔驰,只有几个胆大的直接冲了出去,等到了大河中间,便见其中一人踏碎了河冰,连人带马掉进了河里。另几个见了,吓得立刻跳下了马,小心翼翼地向回走,然而还是有人落水。

    这冰,确实是要化了。

    王猛和第五伦站在南岸,眼睁睁地看着刘秀乘船离开,毫无办法。

    等到天色将晚,皇帝才率军来到,听说刘秀乘船回去,刘钰淡淡地道:“刘秀气运未尽,大河不是他葬身之处。。。顺其自然吧。”

    等到见了孟津渡变为一片焦土,渡口中的船只全都变成黑乎乎的架子,皇帝跌足大叹,说道:“这又得从头建,从头造了,那得要多少时候?”

    大魔导师果然还是大魔导师,就在败逃途中,还给了刘钰出了这么大一个难题,渡口和船只一毁,刘钰的东进计划便要重新考虑了。

412.降是不降

    这场大胜唯一的遗憾便是孟津渡口了。

    虽然直接的损失未必很大,但是对下一步的战略影响比较大。

    如今是建武汉政权比较虚弱的时候,是一个明显的乘胜追击的时机。可因为河面开化,缺少船只,不能渡河追击,很可能错失这次好机会。

    还能不能在大河以北做点文章,只能看自河东出击的征北大将军田况了。另外还有先期渡河的濮阳将军芳丹和平仓将军崔秀,不知这两人境况如何。深入建武汉腹地,两个人有望立下大功,但也有可能被围攻歼灭。

    刘钰下令迅速整修孟津渡口,收拾残余船只,看能否发动一波渡河攻势。

    王猛问道:“陛下,冯异和王梁还在偃师。。。”

    皇帝摆了摆手,“冯异和王梁孤军在河南,面对车骑将军的大军,还能有什么能为?窦友已去增援,一万凉州大马啊,他们想要全身而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皇帝这话说了不到两天,偃师方向便传来捷报,车骑将军刘茂大破王梁,斩首数千,招降两万余人。

    窦友奉旨疾趋增援,一万凉州大马冲击驻在偃师城外的王梁大军,王梁以手下六千幽州突骑迎战。

    如洛阳之战一样,装备马镫的凉州大马完虐幽州突骑。窦友亲率铁骑踏阵,刘茂大军随后掩杀,王梁军死伤惨重。

    这场战役近在偃师城下,冯异不敢开城门接应王梁入城,只是紧闭城门坚守。

    这又是一场歼灭战,除了死伤士卒,其余尽皆投降。不太完美的是,王梁竟然逃脱了,他在身边仅有的骑兵保护下,杀出重围,不知逃去了哪儿。

    王梁兵败,只剩冯异还在偃师城中,手下兵卒不过两万,虽然城里粮食不少,可终究有吃完的时候。刘茂大军不需要攻击,只是困也困死了他,就看刘茂想不想留着冯异过年。

    刘茂对偃城士卒展开了心理攻势,大肆宣扬刘秀已兵败洛阳的消息,为此特意拉来几个邯郸降将,在城下示众。

    城内士兵见了,知道他们已成为大河以南唯一的一支孤军,再不会有救兵来增援,士气十分低落。有几十个士卒竟然私自开了城门,逃了出来,跑到城外大营中投降。

    刘茂道:“尔等既然想要归附,为何不干脆献了城门,引大军入城,搏一场富贵呢?”

    士卒们说道:“冯太守为人忠义,平日与我们同饮食,不以位高而凌人,他为人公正无偏私,对部下十分慷慨,每战有赏赐,皆分赐诸将士。军中将领那么多,我们皆愿追随冯太守。可是这仗实在没法打了,我们想求一条生路,又不愿有负冯太守,故不忍献城,请将军恕罪。”

    刘茂叹道:“此之谓古之名将之风也。”

    刘茂对降卒十分优待,好吃好喝地供着,每人给换了套新衣服。然后派这些降兵去城下劝降。城内守军见降者待遇很好,愈发人心浮动,将士皆无战心。

    刘茂惜才,使人劝降冯异,可冯异果断地拒绝投降。或许他还不死心,或许他不相信战神刘秀会遭遇这种大败,不相信他随刘秀定天下的梦想会在这座小城中终结。

    此时已是年底,离过年没有几天了,众将都急着回家过年,窦友不懂刘茂为何不发动强攻。他不想在这冰天雪地里受冻,便向刘茂谏道:“偃师非是大城,可以霹雳车轰之,冯异军心涣散,必不能守,此城可一鼓而入。若再延迟,士卒不得回乡过年,士气亦将受损,恐于我军不利。”

    刘茂道:“这一场大胜,人人皆有封赏,士卒都可过一个欢喜年,而攻城必有死伤,寡人是不想让将士们再流血伤亡,让家里亲人失去盼望。”

    刘茂本想再困一阵子,等冯异坚持不住投降。他的手下逃也要逃光了,何必再动刀动枪?一攻城肯定要死人,又有许多士卒过不去这个年了。

    见将领们都想速战,刘茂说道:“告诉城内,明日午时开始攻城。午时之前投降者皆可活命,寡人还会供其衣食,善待彼等。明日午时之后,便不再接受投降,寡人将亲率大军入城,将城内贼军一律格杀!”

    窦友吓了一跳,心说这河间王怎么变得这么快,刚才还一副仁慈模样,说是怕攻城士卒损伤。突然就发了狠,要举起屠刀大开杀戒了。

    消息传入城内,立时引发骚动,要不是城门拦着,大概士卒们全都跑出来了。这一夜将士们三五成群,都在嘀嘀咕咕,没几个人睡得着觉。

    第二天一早,城上士卒向城外一看,立时吓了一跳,只见距城不远处,高高低低的全是攻城器具,有抛石机、霹雳车,还有最最恐怖的连环霹雳车,霹雳车的后面是攻城用的云梯、冲车、撞车等等,密密麻麻地到处都是。

    只看这个架势,恐怕攻城也要不了多少时间,偃师城能守一天都算是意外。

    冯异伏在城头看了半晌。

    上次伊洛大战,他吃过连环霹雳车的苦头,深知此车的威力,此时他应率军杀出城去,对霹雳车加以破坏,可是他知道,现在已没有多少人愿意随他拼杀了。要不是他平日十分得众人爱戴,恐怕军中早就哗变了。

    此战他已没有一丝的胜机,若是为大家着想,他应举城投降,免得将士们枉送性命,可是若是如此,他便辜负了建武皇帝的恩情。

    冯异是颍川豪族,奉命监护父城等五县之地。不小心做了刘秀的俘虏,表示愿意归降,而且愿献上所监护五城。刘秀放他回去,便回归宛城。冯异对于其余来纳降的更始诸将,都是毫不客气地打退。等到刘秀去洛阳时路过父城,冯异立即开门迎接,然后一路追随,从此再未离开过刘秀的身边。

    刘秀在洛阳忍辱负重,只有冯异在旁安慰,刘秀巡行河北,冯异又是须臾不离身边,刘秀对他十分信任,君臣两人的感情极为深厚。

    他已经把这辈子都寄托在刘秀身上,怎么还能转投他人呢?

    冯异正在左右为难,忽然听到有人叫道:“太守!”

    他转头一看,见他手下将领叔寿、左隆等一班将士,都站在身后,虎视眈眈地望着他。

413.四处起火

    都尉左隆上前一步,说道:“太守,难道太守真要置两万弟兄的生死于不顾,誓不归降,抵抗到底吗?”

    冯异道:“身负陛下厚恩,怎能献土降敌?”

    左隆道:“太守亦曾受王莽之职,为何能降当今陛下?”

    冯异道:“王莽,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至于陛下,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

    左隆道:“焉知建世帝不会以国士待汝?”

    冯异转过身去,不说话。

    左隆又道:“陛下国士遇太守,太守愿国士报陛下,可这两万士卒在陛下眼中皆是蝼蚁草芥,为何要兄弟们以死报之?”

    冯异道:“你们要杀了冯某,献城归降吗?”

    左隆道:“我等自父城便追随于你,与你一道追随陛下,兄弟们一道这么多年,怎么能杀你呢?”

    他向后一伸手,从将领叔寿的手中接过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向地上一抛,冯异一看,认出是军中一个姓王的校尉。

    “此僚与人密谋,要杀太守献城归降,以求立功受赏,被我等得知,便杀了他。”

    左隆向前两步,走到冯异面前,说道:“我等不愿杀太守以求富贵,只愿太守率全城归降,兄弟们不说共享富贵,只求大家都留一条活命。”

    他突然跪了下来,恳求道:“求太守允准!”

    他身后的将领全都跪下,齐声道:“太守,您就答应了吧!”

    便连那些城头守卫的士卒,也纷纷丢掉刀枪,伏地大哭道:“太守,您就发发善心,我家里还有老娘和孩子,我不能死在这儿啊!”

    “是啊!我出来时妻子正要临盆,我还没见我儿一眼,我要回家,我不想死!”

    “太守,降了吧!太守!”

    左隆轻声道:“公孙兄,你看看,这仗还有法打吗?”

    冯异心里明明白白,他如今没有别的路走了。

    左隆和叔寿都是颍川豪杰,当年和冯异一道守父城,然后在冯异的举荐下追随了刘秀。从颍川到河北,他们一道出生入死,都是多年的兄弟了。

    要是没有这几个兄弟维护,恐怕他冯异真就被人砍了首级去献功。在有些人的眼里,他冯异的脑袋是奇货可居。

    左隆和叔寿这几天一直在劝他投降,冯异就是不吐口,想必他们实在没了法子,因此搞了这么一出兵谏,看这个架势,他要是不答应,这几个兄弟就要胁迫他一道归降了。

    冯异沉吟片刻,忽地抬头说道:“开城!”

    士兵们顿时欢声雷动,不像是全军投降,倒像是打了一个大胜仗。

    城下士卒见了,都有些紧张,不知为什么敌军突然士气这么旺盛,看来今天有一场硬仗要打,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过这个新年。

    没想到片刻之后城门大开,河内太守冯异率众出降,这下子城下士卒也开始欢呼,两军将士都喜气洋洋,好像是兄弟部队胜利会师一样。

    偃师不战而下,伊洛平原敌军都已被肃清,刘茂回洛阳过了个年,只呆了几天,便匆匆回虎牢关去了。

    刘钰在洛阳见到了有名的“大树将军”冯异。

    将领们凑到一处,都喜欢互相吹嘘自己的功劳,到了论功的时候,更是吵吵闹闹,互不相让,这时冯异从不与众人相争,总是一个人默默地站在大树下面,因此得了“大树将军”这个雅号。

    刘钰问道:“公孙文武全才,文有治郡之能,武有沙场决胜之机,能得卿,朕心里很是高兴。。。不知公孙志在何处?”

    冯异道:“臣沙场争战多年,伤病交加,不堪为用,恳请还乡,了此残生。”

    皇帝暗暗吐槽,冯异这是什么意思?他一个刘秀的铁杆粉丝,皇帝怎么敢放他回颍川老家?他本就是颍川的豪强,又做了几年颍川太守,到了家乡四下一联络,不拉出一支队伍把颍川的天翻过来才怪。

    按照大汉朝的惯例,太守都是外派,郡吏都是当地人,像冯异这种颍川人做颍川太守的还真是少见,可见刘秀对他十分信任,根本就不忌讳这个。

    刘钰知道冯异是有大本事的人,但是他和刘秀的渊源太深,恐怕没那么容易割舍得掉,冯异终究不会为他所用。

    他说道:“颍川战事未定,朕不忍公孙回乡受战乱之苦,这样吧,你先回长安好好休息休息,让太医为你调养一下身子。”

    刘钰知道冯异的寿命不长,现在已是公元三十年,冯异大概没有几年的活头了,不知他是死于什么病,让太医去看看也好。

    冯异本是河内太守,他南下之后,河内空虚。身在河东的征北大将军田况竟一举攻克了箕关,从太行山的峡谷中冲了出来。田况乘胜占据了轵县,进兵河阳,这一下子河内大乱。

    芳丹、崔秀原本在温县附近与邳彤、耿纯激战,因河北之兵源源不断而来,芳丹两人渐感不敌,便欲向后退兵,没想到回军途中正遇到刘秀渡河而来。

    两军上演了一场遭遇战,正战得激烈时,邳彤、耿纯从北面杀来,与刘秀夹击敌军。芳丹和崔秀大败,一路西逃,一头撞进离轵县不远的河阳城。

    两人驻军河阳,与轵县的田况互为犄角之势,形成了一道防线。

    刘秀挥兵大进,想要将这两只军队都赶出河内,芳丹、崔秀据河阳城坚守。此时第五伦奉旨率军两万渡河北上,进入河内,田况又自箕关源源不断派兵出来,汉军在河内的总人数达到六七万人。

    但是这终究是建武汉的地盘,他们兵力集结得更多更快,没过多久刘秀就集结了九万大军,双方在河内杀得天昏地暗。

    刘秀正欲一鼓作气消灭田况等人,却接到紧急战报,说是井陉附近有敌军出没。井陉离邯郸已经不远了,若是那边有事,那可真是火烧到家门口了。刘秀不敢怠慢,立即单骑回邯郸,准备防守事宜。

    河内的战事就交由邳彤和耿纯,双方反复拉锯,打得难解难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5673/ 第一时间欣赏牛吏之帝王崛起最新章节! 作者:天下九九所写的《牛吏之帝王崛起》为转载作品,牛吏之帝王崛起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牛吏之帝王崛起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牛吏之帝王崛起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牛吏之帝王崛起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牛吏之帝王崛起介绍:
“来孩子,抽个签,抽中了你就是皇帝了。”
“我只会放牛,不会做皇帝!”
“恭喜你抽中了,吾皇万岁!”
“555,我不想做皇帝,不想去和刘秀争天下!”牛吏之帝王崛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牛吏之帝王崛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牛吏之帝王崛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