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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吏之帝王崛起全文阅读

作者:天下九九     牛吏之帝王崛起txt下载     牛吏之帝王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80.王的兄弟

    左大当户须卜涂正在塞城中饮酒。

    他的脸上闪着油光,胡子尖上悬着酒滴。他用肥壮的右手拿着一柄尖刀,用力切割着面前的肉,切下肥厚的一片,塞进胡子中间红通通的两唇之中。

    一个千长坐在下首,陪着笑向他敬酒。可是大当户的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以致于陪笑的人也陪不动了,两个人尴尬地吃喝着,并没有多少交谈。

    须卜涂突然丢下刀,深深地叹了口气。千长问道:“大当户为何叹气?”

    须卜涂道:“塞内有肥嫩的羔羊,有金灿灿的谷子,有闪着亮光的金子,还有细腰的女子,那里有的是好东西,偏我只能闷在这个破地方,什么也得不到!”

    千长道:“日逐王说过,只要大当户守住这鸡鹿塞,大军入塞所得定有大当户的一份儿。”

    “别人给的哪儿有自己抢得好!”须卜涂拿起刀,狠狠地割下一块肉。他将刀举起,上面的肉还在滴着油。

    “自己去抢,可以挑最肥的下手,就像这肉,随便我割哪一块。可是等别人来分,就只能啃人家吃剩下的骨头!”

    他将肉塞进嘴里,狠狠地咀嚼着,发泄着不能出去劫掠的怒气。

    千长突然凑近了,说道:“大当户,不如我们自己进去,在塞口附近碰碰运气,大军急着向东,这塞口周围可没仔细地走过。”

    须卜涂垮着脸道:“都是别人喝剩下的汤,能有多少油水!”

    “总比没有强嘛,反正在这儿也是干等着,大军不知何时能回。”

    须卜涂没有说话,明显是在犹豫,日逐王严令他守在这儿,不得出塞城,可是能尽情劫掠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千长又道:“大当户,窳浑那儿有一万人盯着,西部都尉部卒憋在城里不敢出来,哪儿还用得着守着这个破塞城!除了窳浑,这周围一个汉军都没有,我们还在这儿守什么?难道汉人会从塞外来吗?”

    须卜涂摇了摇头,这显然不可能。在他看来,这鸡鹿塞根本不用守,或者放几百个人就行了,哪里用得着他一个大当户带着几千人守在这儿?

    须卜涂没有抵御住诱惑,派千长率本部入塞劫掠,叮嘱他不要向东,只在塞口附近碰运气,有没有所得都要快些回来。

    千长连声答应着,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他早就想入塞去逛逛,找些年轻的汉人女子下下火,在塞城呆了大半个月,可把他憋得够呛。

    他集合部下的一千人,人喊马嘶的,闹哄哄折腾了半天,才总算是出了塞城,顺着山间狭长的谷地向东而去。匈奴人都羡慕地望着他们,恨不得自己也能跟着出去。

    这时从塞外来了一队人马,大概有一百多人,他们骑着马,绕过塞城东面的屠申泽,进入到塞城下的谷地。

    鸡鹿塞东面的塞墙建在崖壁之上,崖高六七丈,墙高两丈,加起来城墙距离地面将近十丈,这面墙对着出入塞的谷口,只要架上几具强弩,便扼住了出入谷的要道,任多少人都难以通过。

    因为匈奴人经常在塞内塞外往来,对于来的一百多人,守城士卒并不十分在意,东墙上的匈奴人大声地吆喝,用匈奴话问他们从哪里来。那些人也吼着回答说,他们是渐将王的部下,奉王命来此送信。

    渐将王是日逐王的同母兄弟,此时在单于帐下听令。两兄弟关系很是亲密,时有使者往来。

    一百余人转到塞城的南面,那里是这座要塞的大门所在。

    南面的地势要平坦了许多,大概是因为对着塞内,为了士卒们出入方便,虽然塞城依然建在台地上,却在台地处修了石阶,使人可以拾级而上。

    他们在塞门外高喊,请卫兵开门。守塞门的匈奴人并不怀疑,在城墙上喊着让他们稍等,便要下城去开门。

    忽然一个百长过来,抡着鞭子抽打着守卫,边打边叫道:“日逐王走时说过,这塞门绝不可轻开,除非是奉了他的命令,才能准许人出入,你们怎么敢公开违抗日逐王的命令!”

    那士兵挨了鞭打,却不敢躲避,只是挺着身子硬挨。

    城墙下的来客见到,大喊道:“渐将王是日逐王的兄弟,在单于庭得到十万火急的消息,要报日逐王得知,我等日夜兼程来到这鸡鹿塞,又累又渴又饿,只不过是想入塞去填一填肚子,睡一个好觉,好再去向日逐王报告,你们怎么如此不通情理?”

    那百夫长道:“日逐王有令,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准入塞城,你们不必再等,直接入塞就是!”

    城外的人突然大怒,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拦渐将王的使者?渐将王差我等星夜来此,是有重要的消息,既然你们不欢迎王的使者,那我等立即回去向渐将王复命!若是因消息没有传到,日逐王有了什么闪失,你们自己去承受王的愤怒吧!”

    使者说过这些威胁的话,转身就要走。那百长已有些后悔,塞外来的族人,能有什么危险?不过是进塞歇歇腿脚,自己偏要耍这没用的威风。如今把人家气跑了,万一耽误了什么事,获罪于日逐王,他一个小小的百长哪里担当得起?

    只是他刚才气势汹汹的拒绝开门,此时若开口求信使回来,面子上实在是下不去。因此他只是呆呆地站在城墙上,看着所谓渐将王的使者转身下了台阶。

    这边闹得热闹,早惊动了负责守卫的千长,他过来问了事情原委,将百长喝斥了一顿,喝令开门,将渐将王使者迎入。

    一百余人陆续进入塞城,前面的几十人已经进入瓮城,后面一半人马才刚刚进入塞城大门。

    这时,那为首之人突然发一声喊,百余人突然全都拔出刀来,将身边的士卒一一砍杀。二十余人据住瓮城城门,十余人据住塞城大门,其余人顺着台阶,迅速地爬上城墙,将墙上的卫兵一个个斩于刀下。

    这一切来得突如其然,塞城的守卫完全没有想到,而且来人一开始便斩杀了守门的千长和百长,立即使守城士卒陷入混乱。

    此时塞外忽然来了一支大军,沿着屠申泽岸边快速地奔驰而来,匈奴人大喊道:“汉军,是汉军!汉军来了!”

281.奴的反抗

    刘彪拼命抽打着胯下的马,那马匹像发了疯似的向鸡鹿塞狂奔。绕过屠申泽尽头的那棵胡杨树,他终于冲入谷口,就在鸡鹿塞长长的东塞墙下掠过。

    东面塞墙是鸡鹿塞控制出入塞最重要的工事,正对着山口,是长长的一道山崖,上面建了一长列石墙,墙上有垛口,强弩架设于垛口后面,若是器具完备,可以形成一道密集的箭网,将谷口全部封死。

    匈奴人不擅长弩,他们人人都是射手,是玩弓箭的高手,他们只需要一把弓,一壶箭,以及腰间的一把刀。

    匈奴人完全没有料到会有人来攻击鸡鹿塞,在塞城的守卫上很是粗疏,塞墙上虽然有哨兵,但是却不是很多。

    他们站在塞墙上向外放箭,试图阻止牧马营进入谷口,夺得塞门。可是高破奴率人自塞城内冲上城墙,与匈奴人展开了白刃战,这使他们腾不出手来放箭。眼睁睁看着大队人马从塞墙下经过。

    牧马营将士随着刘彪一道,狂风般吹进谷口,卷起地上的枝叶和尘土。

    刘彪冲到南面塞门,几大步跨上台阶,将一个大胡子匈奴人砍翻。他的身边围绕着几十人,赵兴居和杨贵一左一右,在他身旁紧紧地卫护。

    牧马营蜂拥冲入鸡鹿塞,大肆砍杀。

    此时匈奴人已经回过神来,集结兵力从里面向外冲,试图夺回瓮城,聂向汉带着几十人死命守住瓮城城门,已觉得十分吃力,正好大军涌入,与匈奴人在瓮城城门处展开了白刃战。

    在步战中,匈奴人在与汉军的交锋中处于下风,倚仗着塞城内的狭窄地形,还可以勉强支撑,可是等到汉军的强弩架上瓮城的城墙,瞄准了内城,还在奋战着的匈奴人就完全没有机会了。

    弩箭落入匈奴人群中,让他们一片片地倒下,只要有匈奴人从里面冲出来,想要加入战团,马上先挨上一轮箭雨。

    匈奴人站在城内向上仰射,其威力与汉军的俯射不可同日而语,不一会他们便退了下去,双方的对射变成汉军的独角戏,弓弩压制得匈奴人毫无办法,只好逃入一间间的屋子,再也不敢露头。

    此时他们的首领大当户须卜涂正喝醉了酒在屋内呼呼大睡,听到外面的喊杀声,两个贴身服侍的士卒进去推醒了他。

    “什么?什么汉军?”醉卧的须卜涂皱着眉头,迷迷糊糊地问道。

    “大当户,汉军入城了!”

    “你这该死的奴隶,不想活了吗?竟敢打扰我睡觉!不过是塞内送俘,让他们那些人去接收!”

    入塞的大军时不时会送些战利品回来,包括一些俘虏,都通过塞城源源不断地送出塞外。须卜涂以为又是有人来送俘。

    那士兵急了,大叫道:“汉军打进来了!鸡鹿塞破了!

    须卜涂一下子坐起,可是过量饮酒使他头晕目眩,他扑通一下又倒了下去。须卜涂像一堆肥肉摊在榻上,伸出两只胖手,不住地叫道:“快扶我起来,你们这些该死的奴隶!要是丢了鸡鹿塞,你们谁都活不成,我要把你们这些贱奴一个个丢了去喂狗!”

    他的话说出来,正在扶他的两个士兵对望了一眼,两个人都知道,大当户绝不是随便说说。

    他是一个残酷的人,对待他的手下很是暴虐,动辄打杀。而这些大当户帐落里的奴隶,不过是主人的财产,与牛羊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丢了鸡鹿塞,受到日逐王的责备,大当户一定会拿手下撒气,这些伺候在身边的人首当其冲,说不定真的会被丢了去喂狗。

    “还不快扶我起来!你们这些下贱的狗!”须卜涂完全不知道危险的临近,还在不住声地咒骂。

    那个正在扶他的士兵忽然一松手,将他重重地丢在榻上,随即他伸出双手,扼住了须卜涂的喉咙。

    须卜涂虽然酒后无力,终究是马上的战将,气力十足。他用双手捉住士兵的手腕,一点一点地掰开。

    “你这该死的,奴隶,下贱的,猪狗,来。。。”

    他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来,另一个士兵已一刀捅进他的肚子,鲜血喷出,伴随着须卜涂的一声狂吼。

    聂向汉当先冲入内城,见迎面跑来两个胡人,满身是血,其中一个手里提着个血淋淋的人头,他们大声喊道:“我们杀了大当户,须卜涂的狗头在此!”

    至此匈奴人再没有斗志,纷纷扔掉兵器,跪地请降。

    因为鸡鹿塞只有一个塞门,塞城内的匈奴人一个都没有跑掉,两千人伤亡四百,其余人都成为汉军的俘虏。

    黄昏时分,入塞掳掠的千长回来了,一千名匈奴士卒赶着成群的牛羊,后面跟着用绳子穿起来的汉人男女,还有装着粮食的车辆。

    千长骑在马上,得意洋洋地道:“打草谷我最在行,他们根本不知道去哪儿寻找村落,这种肥羊都会落下,还要费劲去攻打重兵把守的城池!”

    城里当然全是肥羊,可是那些村落和牧人的驻地也有好东西,千长带一千人绕了个大圈子,满载而归。

    鸡鹿塞看起来没什么异常,只是把守的士兵看起来有点陌生,不过守卫们每天都是换防的,这也没什么奇怪。

    他们叫开了塞门,将牛羊、牲畜和俘虏赶进去。闹闹哄哄了半晌,才全部进了城。

    后面塞门关上,城墙上突然冒出许多人来,“汉人!是汉人!”有人大叫道。

    千长抬头看去,见城上密密麻麻的汉军,有的拿着弓箭,有的端着手弩,箭头向下,稳稳地指着他们。

    千长目瞪口呆,竟然丝毫没有抵抗的意思,他只是问道:“汉军从哪儿来的?难道塞外都被汉人占据了吗?”

    一千匈奴人束手就擒,刘彪见了,说道:“这么多俘虏有什么用?哪有那么多粮食给他们吃?都杀了!”

    那千长听了,立即大叫道:“大将军,城内有粮,塞内抢的粮食还没有带走,还有这些,今天我掳掠所得,都献于大将军!”

    “这是我自己拿的,都是汉人之物,用你来献?”刘彪嗤笑一声,“要献就献上你们匈奴人的东西,牛马,财宝,什么好献什么。”

    “有,有!”千长叫道:“离此不远,是日逐王所率朔西部的驻地,小人愿引大军去,那里的东西,都献于将军!”

282.临河拒敌

    张允率军来到鸡鹿塞时,刘彪正催逼着两千多名匈奴俘虏干活。

    谷中到处堆积着树木和石头,地上挖了些深深浅浅的沟,以减慢匈奴骑兵的速度。两边的山坡上建造了一些工事,可以设置强弩。

    刘彪见到张允,高兴地道:“你总算来了,这守塞的事还是你来安排最好,我不耐烦弄这些东西!”

    上次两人一道为前锋,刘彪对张允印象很好。张允又稳健又细致,善于把握出击的时机,与他合作令人十分愉快。

    张允在塞城周围踏勘了一遍,暗暗点头,作为一个冲锋陷阵的骑兵将领,刘彪能把工事修到这个份上,已经相当不错了。

    不过在他的眼中,仍有许多不完善之处。

    “刘校尉,塞城坚固,易守难攻,城内粮食足备,可供大军食用,防守完全没问题。唯一的问题是饮水,城内虽有几眼水井,但是城内人马众多,连同俘虏在内,塞城内有一万余人,又有这么多的战马,若是被敌军围攻,饮水可是大问题,人还好说,这些战马的饮水、草料耗费巨大,不好解决。”

    “是啊,这些天每天都要出塞城遛马饮马,来来回回的,麻烦!”刘彪深有同感。

    “刘校尉,我有个想法,怕委屈了牧马营的兄弟,不知当不当说。”

    “都是兄弟,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张校尉,如今咱们都是一体,只要于战事有利,不用分什么彼此,你有什么好法子就说,刘某人没有那些弯弯绕,咱们当兵的,就是喜欢直来直去!”

    张允道:“这小小的塞城,容不下许多人马,且谷口出入处狭窄。只要有两三千人,塞内连只鸟都飞不出去。可若是塞外来了人马,驻在屠申泽旁边,塞城内的取水便会十分困难,只能依靠几口水井勉强维持。刘校尉,我的意思是,将牧马营移出塞外,就在这屠申泽旁,依着后面的山坡扎营。既可以守住水源,使马匹在大泽旁就食水草,又可防备塞外来人攻打。我率军在塞城内固守,几口水井足够食用。牧马营与鸡鹿塞互为犄角之势,若是事不济,牧马营可随时退入塞城之内。不知你意下如何?”

    刘彪道:“就这么着了!”

    张允部下有步卒五千,路过高阙塞时接管了塞城的驻防,留下了两千士卒,连同当地的一千二百名守军,共有三千余名士卒守卫高阙塞。他将其余三千人带到鸡鹿塞,就在塞城内驻扎。牧马营则移出城外,就在屠申泽旁边建起大营。

    张允又将防守之事细细安排妥当,真个是事事周到,般般妥贴,将防守工事建得滴水不漏,刘彪见了,高兴地道:“张校尉,有你在我就放心了,这鸡鹿塞万无一失。”

    这时日逐王留在窳浑的一万人马得知鸡鹿塞有失,忙派兵五千来夺,被张允守着塞城,以强弓硬弩射退,狼狈逃回。

    依着刘彪的性子,便要起兵追赶,将这五千人全歼。张允却死命地拦住,他说道:“刘校尉不可轻动!我等所奉的旨意便是守住这鸡鹿塞,为大军守住门户,万不可贪图一时之利轻举妄动。若是塞城有失,便是歼灭了这一路敌军,也难弥补。”

    此时高阙塞和鸡鹿塞两座门已经关闭,皇帝的战略计划完成了一半,只不知西部都尉是否顺利抵达临戎城,组织当地兵马防守妥当。

    日逐王此时正在率军攻打临河,他没想到一座小小的城池竟如此难下。临河县尉颇晓兵事,他动员全城人加固工事,又早早地征发了附近的兵卒,在临河县内聚集了三千余青壮。

    卫护临河城,便是保护每个家族的生命和财产,临河人为了自救,同仇敌忾,防守十分顽强。他们听说皇帝陛下正亲领大军向这边赶来,士气十分高涨,看着城外的匈奴人,都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冲出城去杀几个解解气。

    这些年朔方人没少受匈奴人祸害,春秋两季,是匈奴人经常入寇的时节。每到这时,总有人遭受灾祸,家破人亡。虽然朔方胡人很多,但是匈奴人劫掠不分胡汉,一体对待,使得本地胡人也视本来同族的匈奴人为敌人。

    日逐王几次强攻未果,大失颜面,用马鞭指着临河城,恨恨地道:“必将屠尽此城,消我胸中恶气!”

    这时一个消息传来,大汉皇帝刘钰正率大军向西行动,离临河只有两天的路程了。

    日逐王并不怕汉军,虽然朔方、五原等郡有并州兵骑,但是他此次麾下有三万骑,除非汉军能集结数郡骑兵,才能与之相抗。

    他还抱着匈奴人的传统想法,打不赢就走,反正汉军以步卒为首,匈奴人却是长在马背上,两条腿怎么也追不上四条腿。

    虽然如此,后路还是要留的,此时他离鸡鹿塞已有点远了,就近的出塞之地就是高阙塞。

    日逐王命令手下左大都尉领兵五千,先去攻下高阙塞,打通出塞通道,他自己则留下来,继续强攻临河,试图在汉军到来之前拿下这座小城。

    左大都尉去了一天,在傍晚时灰头土脸地归来,报告说有上万人在高阙塞中,无法强攻通过。日逐王大怒,亲自用马鞭狠狠地教训了左大都尉。

    等到他的怒气稍稍平息,日逐王冷静下来,意识到他如今形势有些不利,临河城打不进去,数万大军离他只有一天的行程。他只想发些横财,并不想与大汉皇帝死磕。

    对于日逐王来说,大汉只是他随时提取粮草的仓库,并不是最主要的敌人,他的大敌乃是呼都而尸单于,那个同族的叔叔才是最想要他死的人。

    日逐王做了决定,马上退兵,与窳浑之兵会合,自鸡鹿塞退出塞外,带着这次入塞的战利品回去。这次虽然只洗劫了两座城,也足够他支撑过这个冬季了。

    他下令起兵,掉转头向西行进,走了大半天,前面几匹马飞奔而来,正是他留在窳浑的右大将派来送信的。

    信使带来了一个噩耗:鸡鹿塞失陷了!

283.峡谷阻敌

    日逐王比看着单于安排在他身边的左骨都侯,冷冷地道:“如你所愿,我军要与汉军来一场大战了。”

    左骨都侯俯首致意道:“日逐王的人马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将士比山中的野狼还要凶猛,一定能撕碎汉军这只绵羊,俘获他们的皇帝。我愿听日逐王号令,共破汉军。”

    两个人都已明白了汉军的意图,两个出塞通道中,高阙塞增兵,鸡鹿塞被破,汉军已关闭了两座大门,围绕他们的包围圈正在收紧,大汉皇帝这是要下决心与之一战了。

    日逐王心中多少有些恐慌,后路被断的滋味让他很是难受。如今他已别无选择,除了击败汉军之外,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来去自由的愉快行程将要演变成一场恶战。

    “这该死的皇帝,他疯了吗?难道他以为能将草原上的雄鹰困死在塞内的笼子里?”日逐王恨恨地想,“我一定要打掉他的气焰,只要歼灭皇帝的主力,偌大的朔方郡将任我驰骋。”

    他虽然如此想,但却一点也不敢轻敌,毕竟是大汉皇帝,军马想必是少不了的。他也要集结兵马,将他的三万精骑集中在一起。

    日逐王下令疾行军,只用了不到两天时间,就退回到窳浑附近,与他留在此处的部众会合。

    当他得知汉军是从塞外进兵夺取了鸡鹿塞,心中忽然紧张起来。多少年了,汉人从来不敢出塞。他们躲藏在要塞的深沟高垒之中,在城墙后向他们偷偷地放箭,以阻挡匈奴人入塞掳掠。匈奴人视汉人为懦夫,不敢当面一战的胆小鬼。可是如今汉军竟然侵入了他的领地,在塞外自由地驰骋,难道汉军已经强大到如此有恃无恐了吗?

    看着漫山遍野的匈奴将士,日逐王又恢复了勇气,这是一只不可战胜的队伍,多少年来,他们一直在这片草原上自由驰骋,以后也将是一样。他要带着他的勇士们打败这些汉人,向世人宣示,他日逐王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日逐王下了命令,全力进攻鸡鹿塞,将从背后偷袭的无耻敌人全部消灭。

    匈奴的军队一队队地开进西面的峡谷之中,向着出口处那座小小的隘口杀去,隘口之外,是广阔的草原,是他们每个人的家,只要冲破这道门,便可以重新回到自由的天地之中。

    将近鸡鹿塞时,他们受到了攻击,两边的山崖上到处是伏击的强弩手和弓箭手,他们躲在石头后面不断施放冷箭,虽然杀伤是零零星星的,但是心理上的打击却很是巨大。

    士兵们都心怀畏惧,失去了刚进狭谷时一往无前的气势。

    匈奴人放箭还击,以密集的弓箭覆盖压制,派人爬上山去捉拿汉军,可是等他们终于爬了上去,却一个人也没有见到。汉军早就顺着山崖后退,溜回到塞城内或者牧马营的营地之中。

    这一层层的阻击大大拖慢了匈奴人的行军速度,而越是靠近鸡鹿塞,阻击的力度便越强。不只是如此,山谷间的地上布置了许多障碍,有树木、石头、还有尖利的铁蒺藜,一不小心就扎进马蹄之中,这匹马便废掉了。

    等到进入塞城强弩的射程之内,简直就是寸步难行了。

    地上是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沟,马踏过去要小心翼翼,否则一不小心便会伤了蹄子。更不用说那些堆放的障碍,更是层层叠叠,无法跨越。

    最要命的是,这时塞城上的强弩开始了发射,被路障困住的匈奴人急切间不能脱身,纷纷中箭落马。

    第一轮攻击,尚未接近塞城,便损折了将近百人,其余人急急忙忙退了出去。

    负责进攻塞城的左骨都侯听了报告,叫道:“把后面那些汉狗拉上来,让那些下贱的狗去清除路障!”

    匈奴人把入塞抓到的俘虏赶在前面,让他们去搬开树木和石头,挖土填沟。

    塞城内放出了弩箭,射倒了几个,汉人俘虏都向着塞城大叫,求他们不要放箭。

    守塞士卒便停了手,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校尉张允厉声道:“未得命令,怎能私自停下?在战场上,没有什么汉人和胡人,只有自已人和敌人!”

    命令士卒们继续放箭,又有一些汉人俘虏中箭倒地。

    此时刘彪也在塞城之内,见了这情景,向张允道:“工事修得如此坚固,凭胡虏的战力,绝不能突破此塞,不如放他们过来些,多多杀伤,也好杀杀他们的气焰,为陛下大军分担压力。张校尉,你可敢么?”

    鸡鹿塞的防御几乎无懈可击,刘彪觉得再如此下去,匈奴人恐怕会很快退回去,放弃进攻,转向别处。他想放胡虏过来,利用塞城的现有工事,予敌军以最大的杀伤,不仅消灭他们的人马,还要打击他们的士气,为双方的大决战作好铺垫。

    这个建议多少有些冒险,前提是即便放弃部分工事,鸡鹿塞也必须是万无一失的。刘彪以为张允一向稳健,恐怕不会同意,故意激了他一下。

    没想到张允竟毫不犹豫地答道:“有何不敢?这鸡鹿塞固若金汤,正该让他们尝一尝厉害,张某愿与刘校尉一起,为陛下分忧!”

    这两个人的对话,竟是丝毫没有将对面密密麻麻的匈奴人放在眼里,语气中透露无比的自信,在他们看来,鸡鹿塞被攻破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身边的士卒也是一样,每个人充满了必胜的信心,羽林军跟随着皇帝,百战百胜,两年时间,积累起来一股心气,让他们可以藐视任何强大的敌人。

    张允挥了挥手,下令停止射击。却挑选些射术精良的士卒,令他们专门瞄准匈奴人射击,扑天盖地的箭雨停止泼洒,羽林军由无差别进攻转向确定目标的狙击,虽然不时有错杀汉人的现象,但是射杀更多的还是匈奴人。

    匈奴人渐渐退缩,将汉人俘虏丢在前面,俘虏们先还低头清理着路障,一步步逼近塞城,后来见匈奴人离得远了,也不知道谁开始的,俘虏们开始四散奔逃,有的向前奔向塞城,有的向两旁的山上爬去。

    在他们的身后,匈奴首领下令:“放箭!放箭!不能让那些汉狗跑了!”

    匈奴人举起了手中的弓箭,一轮齐射,将汉人俘虏射倒了一片。

    刘彪气愤地拍着面前的城墙,骂道:“该死的胡虏!”

284.谁更伟大

    路障并没有完全清除,匈奴人尚不能任意驰骋,他们只能半路弃了马匹,徒步奔向鸡鹿塞。

    他们首先要承受远程强弩的打击,这时完全是汉军单方面的攻击,匈奴人只能承受伤亡,尽量快地通过这一段中间地带。

    汉弩中最有名的是大黄弩,也就是十石强弩,一石是一百二十汉斤,要上大黄弩需要手提一千二百汉斤的力量。大黄强度如此之大,因此射程也是超级远,可达一汉里左右。

    大黄弩很难由一个人独立上弦,除非是非常强壮的士卒,传说李广可以一个人持大黄弩射击。

    匈奴人还离得很远,就被大黄弩先声夺人,虽然伤亡只有零星几个人,但是造成的视觉效果是十分震撼的,长长的弩箭透体而过,在后背突出长长的箭头,看起来让人惊心动魄。

    匈奴人却不能后退,也不能放慢脚步,因为他们身后有首领挥着刀催逼着上前,而慢就意味着更久地留在敌军射程内,也就要承受更多的伤亡。

    等到再冲得近一些,就进入六石弩的射程,六石弩是汉军最常用的弩,张力为七百汉斤,射程两百步。

    匈奴人的伤亡多了起来,但是没法子,此时尚未进入普通弓箭的射程,他们无法还击,依旧还是要硬捱。

    直到百步之内,进入普通弓箭的射程之内,城上的箭矢密度突然大大增加,如果匈奴人这时抬头望去,会看到天空中密密麻麻的黑点迎面扑来,那是高速飞行的箭头,可以瞬间钻入人的身体,造成伤亡。

    但他们不敢抬头,也许看不见更好一些,因为作为冲锋陷阵的士卒,对于敌军的弓箭只能听天由命,赌运气了。

    普通汉军用的步弓,射程要稍远于匈奴人的马弓,捱过这一轮弓箭的打击,匈奴人终于可以有所反击,他们拉弓仰射,向着塞城上还击。而城上则是弓弩手一起向下俯射。

    匈奴人的反击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狭窄的谷地限制了他们一次性投入的兵力,而冲到射程之内更使他们人数锐减,再加上仰射的劣势,他们的箭矢密度和力量都比汉军差得太远。

    反观汉军,塞城建在峡谷一侧的山崖台地上,南面城墙斜着朝向敌人,短短的一段城墙上站了数百人,而紧邻的东面城墙也可以部分地投入到进攻中去。箭矢的密度非常之大,士卒们几乎根本不用瞄准,只管对着城墙下的人群无差别俯射即可。

    匈奴人感觉塞城就在眼前,可是每前进一寸都十分艰难,到了塞城的近处,路障还未清除,更是阻碍了他们前行。匈奴人被密集的箭矢逼得藏在石头和树后,头都抬不起来,开始时还有些弓箭的反击,到了后来,反击几乎完全停止,峡谷里堆满了尸体,能逃回去的人屈指可数。

    如此巨大的伤亡令匈奴人十分胆寒,但是左骨都侯依旧下令发起第二轮攻击,这一轮投入的兵力更多,几乎是源源不断地将士兵们向上推去,试图以人海战术夺得胜利。

    这一次,虽然他们成功清除了路障,抵近了塞城之下,但是没有大型攻城器械的帮助,匈奴人面对几丈高的台基和城墙办法并不多。

    他们只能扛着简陋的梯子冲到近前,先攻到台地之上,然后将梯子搭在城墙之上,奋力向上爬。或者扛着巨大的木头,撞击着塞城的城门。

    能走到这一步的匈奴人廖廖无几,也就根本没有什么进攻的力度可言。匈奴人从上午到太阳落山,连续发起数次进攻,都被塞城上的汉军击退。

    匈奴人在峡谷中丢下上无数的尸体,那座小小的石头塞城却如立地生根长在那儿一样,纹丝不动。

    左骨都侯没时间清点伤亡,但他知道,这一天的进攻,至少折进去一千人。普通士卒的性命是微贱的,并不放在他的眼里,但是士兵的数量是实力的体现,他麾下的士卒损失,就是他话语权的不断减弱。

    他绝望地看到,鸡鹿塞是不可能攻得下了。天色昏黑的时候,左骨都侯终于下令停止进攻。这时他的军队士气已经低落到了极点。

    左骨都侯率军退出峡谷,向日逐王去请罪,受到了他的无情嘲笑。

    他当着将士们的面说道:“这就是大单于手下的左骨都侯,他像是被猎人追杀的兔子一样,逃回到我的身边寻求庇护。我本该用马鞭抽他的脊背,但为了表示对大单于的尊重,我不会这么做。不过我依旧要说,他给大单于丢了脸,也使我们草原上的战士受到了污辱!”

    左骨都侯恨不得用刀砍下日逐王比的脑袋,可是却只能忍耐,他回答道:“就请单于帐下最勇猛的雄鹰日逐王亲自去攻打鸡鹿塞吧!”

    日逐王哈哈大笑道:“汉人怯懦胆小,只会躲在高高的城堡内,在垛口后面偷偷地放箭,这样的人只能派你这种无能的家伙去对付。而我,伟大的日逐王,我的对手是汉朝的皇帝,他带着他手下最勇敢的战士,当然,他们的勇士在草原狼面前依旧是羊。”

    他的话引起一阵哄笑。自汉武帝起,一百年的时间,匈奴人在汉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直到王莽以来,中原纷乱无主,匈奴人趁势重新崛起,又有了与汉人相较量的底气。

    在边郡地带,连续几年的入寇,汉人都无力还击,使得匈奴人对汉人又积累出了一些优越感,他们觉得汉人在野战中绝对不是匈奴人的对手。

    日逐王拔出刀来,向着四周空旷的原野划了半个圆圈,他大声道:“我,伟大的日逐王,率领着全天下最勇敢的战士,将与汉朝皇帝的千军万马,在这片我们祖先的土地上,做一场最公平的较量。”

    他重重地顿了一下,忽地将刀举向天空,大吼道:“勇士们,冲上前去!战胜他们!撕碎他们!驱走这些入侵者!让我们恢复祖先的土地,让我们为草原增添荣誉。让汉人从今以后,只会匍匐在我们脚下瑟瑟发抖!我,伟大的日逐王,发誓与你们一起战斗,我们一起,为了荣誉,为了尊严,战斗!”

    “战斗!战斗!”所有的士卒都举着手中的刀,狂呼着回应。

    左骨都侯暗暗地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低声道:“伟大的日逐王?草原上最伟大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大单于!”

285.各有算盘

    皇帝刘钰率军逆大河西进,向鸡鹿塞方向进发。一路不断有军队加入,身在渠搜的中部都尉陈方本来并没有去朔方朝见,此时也来军中拜见。

    陈方是本地大族出身,年纪约有三十余岁。他的相貌完全不像其余边郡将领一样威武,看起来甚至有些文弱。

    皇帝一见他便笑道:“陈卿,你来得何其迟也!”

    陈方道:“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陛下不知臣,臣亦不知陛下,故不敢冒昧归附。如今听闻陛下所作所为无不为国为民,臣心中钦服,率军来投奔。来得迟了,请陛下恕罪。”

    皇帝道:“朕欲安定朔方,卿有何良策?”

    陈方道:“陛下,据臣愚见,胡虏定则朔方定。”

    “哦,这话怎么说?”

    “陛下,朔方之民苦匈奴已久,从前田飒都是委曲求全,年年向日逐王纳贡,尽一郡之民力,结胡虏之欢心。但胡人贪婪不知足,即便田飒如此,彼等也常入寇塞内,为害边地。边郡之民莫不恨匈奴入骨,亦恨田飒只知压榨民力,不知保境安民。今陛下免赋税,断积案,抚豪强,行的皆是仁德之事,士民皆乐而附陛下。若陛下能再定匈奴,驱日逐王,使胡虏不敢南下。则陛下兵威之下,无人敢犯上作乱,即便有人,朔方之民必不应,当群起攻之以报陛下也。”

    陈方一席话说得皇帝大笑,又问道:“卿久在边郡,依你看,该如何与匈奴对敌?”

    “陛下,匈奴人所仗者,行动迅速,骑射皆精;汉军所仗者,兵甲完足,弩劲矛坚。此地皆是平原,若与敌野战,可效当年大将军卫青漠北之战,以车结阵,护住外围,以强弓硬弩射杀胡虏,待其力疲,驱精骑从侧后突击,必能一举破之。臣麾下有兵骑两千,愿为陛下陷阵杀敌。”

    皇帝见陈方颇晓兵事,便来了兴致,与他谈了起来,两个人从日中谈到日落黄昏,陈方对答如流,皇帝对其十分赞赏。

    陈方道:“陛下,日逐王比素与呼都而尸单于有隙,单于派左右骨都侯在其身边提防,日逐王甚厌之。比的兵马来自八部匈奴,更是各有各的打算,若能利用其矛盾,加以挑拨,定能离其心,使其自乱。”

    皇帝忽然想起来,在东汉前期曾经有一位日逐王与单于争位,后来自立为单于,依附汉朝,号称呼韩邪二世,后来竟然击败了北匈奴。难道竟是现在这位名字叫比的日逐王?

    陈方此次带来了两千骑卒,三千步卒,几乎将治所内的所有士卒都拉了出来,可见其与匈奴一战的决心。

    皇帝收了陈方,继续向西,几乎各县都有人来加入。有的草原上的牧民自发来到军中,要为抗击匈奴出力,看来这匈奴人真是边郡的大敌,已经使得天怒人怨了。

    刚刚在匈奴大军攻击下保全了临河的临河县尉也来了,带来了数百骑卒,两千步兵。皇帝大大嘉奖了他,并让他归到陈方的帐下。

    等到了沃野附近,皇帝麾下的军队已有五万之众,包括他自长安带来的羽林军两万四千,李兴、随昱的五原兵一万两千,朔方之兵一万五千。

    这其中,朔方有兵骑四千,五原兵骑六千,都是久经沙场的悍卒,大名鼎鼎的并州兵骑,他们身上披甲,使长矛大戟,是突击和骑射兼备的精锐轻骑兵。

    王猛说道:“有了这一万骑兵,可以和胡人在马上一较高低了。”

    皇帝冷笑一声,“不要指望他们!朔方人还好,他们是为了守土保家,自然会尽力。五原兵凭什么为你朔方一地的安宁卖命?”

    “咱们长安兵不也为了朔方来这儿了吗?都是朝廷之兵。。。”

    “五原兵不是朝廷之兵!”皇帝立即打断了他,“李兴二人不过是被朕的兵势所慑,要是这次不能打败匈奴,他们很可能兵回五原,继续做他们的土皇帝去!”

    皇帝拍了拍王猛的肩膀,说道:“所以说,朕最能指望的还是咱们这些自己人。这次你要努力,狠狠地打,打出咱们羽林军的威风,让他们见识一下朝廷军马的战斗力,只有咱们打好了,他们才能安稳,否则日后也是麻烦。”

    “陛下,何不解除这两人的兵权,将他们带回长安?”

    “这些事你不懂,这叫政治!朕收拾了他们俩,谁还会巴巴地献城献地,来归附我大汉?”

    王猛挠了挠头,说道:“臣不懂,臣只知道听陛下的话准没错,陛下放心,臣这一路憋坏了,早就想好好打一仗了,这次一定打得胡虏屁滚尿流!”

    李兴和随昱跟随大军西进,两人也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随昱道:“李兄,这小皇帝的势头越来越猛,多亏当初你当机立断来投奔,献了两个郡,抢了个头彩。”

    李兴道:“随兄,咱们还得留点心眼,这一万多军队。是咱们兄弟安身立命的根本,可不能全丢在朔方。日逐王平日虽然苛刻了点,要进贡狠了些,可是并州毕竟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咱也不能和他撕破脸。他不是差人来打了招呼了吗?咱也得给人家面子,若是皇帝让五原兵上阵,咱做做样子,应付应付就行。这两个人胜负未分之前,咱们哪个也不能得罪。”

    “皇帝兵是不少,可都是步卒,总算是有五千骑卒,还派了出去,本来说是让牧马营回上郡,现在听说是去袭夺了鸡鹿塞。这皇帝是真打算和匈奴人死磕了吗?”

    “这还用说吗?这皇帝心大得很,没吃过匈奴人的亏,总以为能一举荡平胡虏。胡虏这么好平,我等也不用受这么多年的气了。匈奴兵虽没有皇帝多,可人家都是骑卒,在战场上一个骑卒能顶几个步卒,论起战力,比汉军反倒要强。这场仗的结果很难说,依我看反倒是匈奴人赢面大,若是汉军败了,这并州还不一定是他刘钰的呢!”

    此时汉军距离窳浑的日逐王部队不过六十里,皇帝下令扎下大营,五万大军的营盘,密密麻麻地布满草原和山岗。

286.并州兵骑

    右骨都侯奉命驻扎在窳浑城东面的山坡上。

    他的手下有五六千人,都是部族里的青壮,他效忠于大单于,却被派来监视日逐王,还要受日逐王的约束。夹在两个大人物中间让他十分难受,每日如履薄冰,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

    郁闷时他便借酒消愁,因为日日郁闷,因此便日日饮酒,等到时间久了,饮酒竟成了习惯,郁闷时也喝,高兴时也喝。

    自从入塞以来,右骨都侯酒喝得越发厉害了,只有喝得酩酊大醉,他才能在酣睡中得到片刻的安宁。

    这天,他刚喝上几杯,一个人进了大帐,这是他身边的亲信,向来与塞内有些联系。

    这个亲信凑在他的耳边,低声道:“骨都侯,陈方派人来联络,说是汉朝皇帝的意思,只要战时您袖手旁观,不帮着日逐王,他就可以放咱们回家。皇帝说了,大单于与皇帝相隔遥远,没什么瓜葛,而日逐王是他的邻居,邻居之间总会有矛盾。他的敌人是日逐王,而不是大单于。”

    右骨都侯道:“日逐王要是败了,我能有什么好处?大单于说不定会把罪责推到我的身上。”

    那人瞄了右骨都侯一眼,说道:“陈都尉说了,这次汉军有十万大军,占据了各个隘口,我们肯定不是对手,骨都侯若是怕回大单于那里不好交待,也可以干脆降了大汉,汉朝皇帝答应封您为归义侯。”

    “归义侯?唉,哪里也不如自己的家啊!”他叹着气,喝了口酒,说道:“你回复他吧,就按他说的办,我两不相帮,让他切莫食言!”

    右骨都侯又一个人喝了会闷酒,左骨都侯又来了。

    两个人同为单于的近臣,从前在单于庭的时候,多少有些争宠,自从一道流放到八部匈奴,反倒是亲近了许多。

    “怎么一个人喝闷酒?来,我陪老兄喝几杯!”

    两个人推杯换盏,喝得酒酣耳热之际,左骨都侯终于说明了来意:“汉军势大,不可战胜;高阙塞和鸡鹿塞坚固,无法通行。老兄,你真的要跟着日逐王困死在这儿吗?我要带兵向南去,掠临戎城,再绕到北地,从那儿出塞,投奔大单于。虽然路是远了点,不过没有这么多汉军,应该可以回去。兄弟,你要不要和我一道走?”

    右骨都侯道:“我再想想。”

    “还有什么可想的?比那个家伙,会把你推到最前线,和汉军死拼的!难道你真的要为大单于讨厌的日逐王卖命吗?”

    “我再想想。”右骨都侯还是这句话。

    左骨都侯有点不高兴,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右骨都侯越想越是烦恼,越是烦恼就越喝得多,直喝到酩酊大醉,才呼呼睡去。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日逐王下令向东进军,右骨都侯率部与大军同行。而左骨都侯声称因为攻击鸡鹿塞损失过大,需要暂时休整,留在了窳浑附近。

    正好日逐王担心遭到窳浑和鸡鹿塞的背后袭击,便将防守两地的任务交给了左骨都侯。

    右骨都侯知道等大军走后,左骨都侯便会率军南下,攻打临戎,绕路北地郡回去。

    他几次想,干脆和左骨都侯一道南下,不过是多走些路,出塞应该没什么问题。却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走,还没等他拿定主意,便失去了机会,日逐王命令他为前锋,为大军开路。

    右骨都侯立即有点后悔了,果真如左骨都侯所说,他会被比这个小子推上最前线,与汉军去死拼。

    但是他不得不听从命令,带着麾下向前,走出去二十里路光景,迎面遇到了汉军,大队的汉军,全是骑兵,并州兵骑!

    这只队伍的人数与右骨都侯部不相上下,或许还要更多一些,士卒一个个骑着高头大马,盔明甲亮,看军容十分威武。右骨都侯见了,心里十分紧张。

    汉武帝时建立的骑兵队伍十分强大,传承到如今,仍然是一只不容忽视的力量,并州兵骑无论从马匹还是兵源上来说,都不弱于匈奴人,甚至在装备上要优于匈奴人。

    同等数量的两只队伍遇到一处,右骨都侯没有必胜的信心,甚至没有死磕的心思,他想起了中部都尉陈方的话,陈方说过要他袖手旁观,不要帮助日逐王。

    右骨都侯觉得现在就是践行诺言的最好时机。

    于是一向剽悍善战的匈奴人变了,他们并不是冲上前去与敌人厮杀,而是与对方保持着既定的距离,骑着马在草原上踱步。

    奇怪的是,对方似乎很乐于与他们保持一致,也不主动发起攻击,两只军队就在这种奇怪的情况下互相对望着,偶尔互相射上几只箭,也是远远地落下,离人还远着。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阵子,两队总算是向前移动了些,互相对射了一阵,每一方都造成好几人的伤亡,然后两只队伍就又分开了。

    两队人马就这样懒懒散散地对峙到太阳西去,大概是到了饭时,士卒们要填肚子了,于是一哄而散,两队人马都各自回去了。

    右骨都侯回去后,向日逐王汇报,声称打败了边郡的万余骑兵,敌军在他的打击下疯狂逃蹿。

    而他们的敌人,五原郡的兵骑,遵守着暗地里与日逐王互不杀伤的盟约,在随昱的率领下回到军营,向皇帝报告,说是“路遇敌军,将其逐退,军中杀伤众多,歼敌数百。”

    皇帝对他勉励了一番,对战果表示满意。但是军法官检验战果时,完全没见到“杀伤数百”的人头和缴获所得。

    两只庞大的军队终于拉开了架势,在广阔的平原上互相对峙。

    望着匈奴人的骑兵缓缓逼来,皇帝下令结阵。

    汉军将准备好的武刚车推到前面,环绕为营,联结成阵。每辆车都蒙有牛皮,前方开着射击孔,车前绑着长矛大戟,尖端朝外。车上竖着紧固的盾牌,弓弩手在车内,通过射击孔发射弩箭。

    日逐王停住了马,指着对面道:“汉人依旧是羊,即便没有堡垒,他们也要在平地上造出一个堡垒来,你们看,汉军的阵势,像不像是缩着脖子的乌龟?他们是绝对不敢出这个龟壳的!”

    匈奴人都仰头狂笑,忽然发现一支汉军骑兵从阵中出来,向前冲出,直奔着匈奴人大队而来。

    日逐王恼羞成怒,大叫道:“羊居然也敢向狼挑战!草原上的勇士们,冲上去,杀了他们!”

287.汉弩无敌

    皇帝将朔方郡的五千兵骑交给了中部都尉陈方,陈方十分振奋。他是世家子弟,素有大志,但一贯与田飒不和,不受重用。如今得到皇帝的赏识,不仅能够圆他抗击匈奴的理想,而且自己和家族都能够有更好的前途。

    皇帝亲自领军作战,对于边郡将领来说,是十分难得的表现机会。陈方立志要在此次大战中立功,因此一直十分积极,这一次也是他主动请战,要求为全军打前锋。

    五千兵骑不紧不慢,保持着队形向对面阵地压了过去。日逐王派了个五千人队迎战,匈奴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因为是大战的开场戏,关系到双方的士气。日逐王十分重视,派出来的都是精锐士卒。

    匈奴人吹响了牛角号,汉军敲响了战鼓,两只骑兵互相逼近。相隔只有几百步远。

    日逐王面露不屑,说道:“汉人虽然出了龟壳,但是坚持不了多久,只要我的勇士们冲上前去砍杀一阵,他们就会吓得掉头逃跑。”

    好像是要佐证他的话,正在前进的汉军骑兵突然停了下来,随后全都掉转马头,向着本队方向打马狂奔!

    匈奴骑兵见了,以为汉军胆怯,不敢接战,心中原本的一点惧意也消失殆尽。他们大笑着,高声呼喊着,催着马匹直追过去,就像在草原上追逐奔跑的牛羊。

    日逐王见了,仰头哈哈大笑:“懦夫!软弱的汉人!跑的比兔子还快!”

    此时战场上突然出现了变化,汉军骑兵跑着跑着,突然从中间分开,向两边分散,绕过本队的战阵,把汉军阵地正面暴露出来。

    匈奴人有些奇怪,不知道该继续向前去冲阵,还是该尾随汉军骑兵,正有些骚乱,突然汉军阵里弩箭齐发,霎时将匈奴人射倒了一大片。

    匈奴人一下子懵了,因为此时他们离汉军阵地还远着,完全没有进入射程,一般来说,在这个距离,虽然有强弩可以射到,但是箭矢密度不会很大,没法造成大的杀伤。

    可是这一次,在几百步的超远距离,汉军强弩的密度让人吃惊。眨眼间又是一轮弩箭飞到,匈奴人又倒下一片。

    最可怖的是,这些远射的弩箭非常长,每枝箭像是一根长矛,射中之后,其势不衰,连箭带人向后飞出去很远,有的竟能连穿两人,视觉效果极其震撼。

    匈奴人这时才影影绰绰地看到,汉军阵地的正面,有几辆大车,每次一发射,每辆车里就一起飞出数十枝箭。

    这是汉军的大杀器,车弩,一发数十枝长箭,声势大得吓人。当年在漠北之战卫青与伊稚邪单于的对阵中就曾大发神威,射得匈奴骑兵胆破心寒。

    史书记载,“弦大木为弓,羽矛为矢,引机发之,远射千余步,多所杀伤”。千余步貌似有些夸张,六七百步肯定能射得到。

    但是这种车弩消耗非常之大,弩箭要带得充足,否则其效力难以体现。

    皇帝刘钰极其重视技术革新,弩作为汉军最重要的军事武器,有专门的研究机构,不断改良弩箭,将原来的车弩加以改良,使其威力更大,重量更轻。

    刘钰穿越回了汉朝,才发现汉弩十分强悍,各种弩应有近有。所谓宋朝的床弩,蹶张弩,后世极尽吹捧之能事,其实都是汉朝人玩剩下的东西。

    他怀疑在汉朝之后,弩的技术不仅没有发展,反而倒退了。可能是后来的对手不够强,用不着这种大杀器,或者是之后的隋唐都吸取了胡人的战术,骑兵精良,攻击性强,弩的发展受到了限制。只是因为后世的宋朝被辽金压着打,只能严防死守,所以作为防守利器的弩才又一次发展起来。

    这次北征,刘钰随军带了十二辆弩车,因为一直没有大规模的对战,所以这还是第一次在阵上亮相,这个亮相很是让人惊叹,效果好得超出预料。

    至少冲阵的匈奴人一下子被射懵了。

    等到他们冲得再近一些,进入更多强弩的射程,汉军的弩箭更是扑天盖地,敌人的伤亡大大增加。

    匈奴骑兵承受不了这种打击,纷纷掉转了马头向后逃跑,一路逃回本队阵地,这时五千骑兵已经损失了近千人。

    日逐王大怒,挥起手中的马鞭,向带队的将领没头没脑地抽去。嘴里不住地骂道:“胆小鬼,把草原勇士的脸都丢尽了!”

    那将领嘴里分辩着,日逐王根本不听,差一点拔出刀来砍了他,多亏被手下人劝住,才算作罢。

    日逐王下令,又派出一万五千人,分成两队,从两翼包抄上去,这个战术意图十分明显,就是要避开汉军阵地正面的大杀器,快速突入敌阵。

    只要速度够快,承受住弩箭的攻击,一举突入敌阵,那么汉军只能以血肉之躯来抵挡匈奴人的战马。步兵对骑兵,劣势是显而易见的。

    果然,汉军的侧翼没有一击数十发的弩车,攻击力度比方才弱了许多,但是依旧给匈奴骑兵造成了不小的杀伤。

    在两轮强弩射击过后,汉军阵地两翼冲了两队骑兵,分别迎向两路匈奴骑兵,左路是陈方的朔方兵骑,右路是李兴和随昱的五原兵骑。

    四队骑兵捉对厮杀,战斗方式是互相对射,并州兵骑个个精于骑射,与匈奴人对射并不落下风,汉匈骑兵一阵混战,阵地上的强弩不能发挥,这是真正的硬碰硬的对决了。

    陈方的左翼骑兵与匈奴右翼打得难解难分,但是汉军右翼的五原兵骑就完全是另一番情景,李兴、随昱又碰上了右骨都侯,双方都没有很强的战意,只是意思意思,对射了半晌,两军伤亡加一起不过数百人。

    这时朔方兵骑的后面突然冲出一小队人马,人数只有百余骑,他们无视正在鏖战的双方骑兵,从中路直接冲了过来。

    日逐王开始时并没有注意到这支骑兵小队,等到百余骑奔得近了,才猛地发觉,这支小小的骑兵队伍竟是要来直接冲阵!

288.斩首行动

    刘钰在后面高处观战,见李兴和随昱的五原军敷衍,不禁皱着眉头说道:“这仗打得什么玩意!”

    转眼见到朔方将士勇猛,不禁点了点头,“朔方兵骑精强,不愧是天下精兵。”

    忽然见到陈方率百余人突出已阵,向匈奴人阵地冲去,全军哗然,皇帝也很惊奇,没想到看起来文弱的陈方竟然是员猛将,他这个样子,是要亲自先登,执行斩首行动吗

    刘钰从前熟读三国,知道吕布和张辽率领的就是并州兵,是并州兵骑的后世传人,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斩首行动。

    吕布仗着赤兔马厉害,数次率少量轻骑马踏敌阵,专挑对方将领下手,临阵效果极佳。张辽更是牛B,他有两次最著名的斩首行动。一次是随曹操远征乌桓,临阵率轻骑突入敌阵,阵斩了蹋顿单于。另一次虽然没有成功,但是名声却更大。

    张辽威震逍遥津。

    孙权亲率十万大军进攻合肥,张辽只有七千人,看起来兵力对比十分悬殊,可是张辽还是嫌多,是的,他嫌人多,你没有看错。事实证明,张辽对付十万大军,根本用不了七千人,他挑选了八百精骑,直接就冲了过去,埋着头就是向前,敌兵除非拦在他的面前,否则张辽看都不看。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孙权。

    孙权被张辽的气势吓到了,掉头就跑,吴军大败。从前,张辽的名声响彻江南,可以“止小儿夜啼”。

    皇帝对陈方的勇猛大加赞赏,“壮哉,此真壮士也,朕要亲自击鼓,以振军心。”提起鼓槌猛击,一时战场上鼓声大作,杀声震天,全军士气大振。

    皇帝的话刺激到了旁边的一员战将,就是西河郡的西部都尉史勇。史勇是在皇帝入上郡时,带着一千精骑来迎接的,结果没有将其迎到西河,反而跟着北征朔方。

    史勇见皇帝大赞朔方兵,当即表示不服,大叫道:“陛下只见朔方兵骑,未见西河精骑之勇乎!”带着手下一千人,冲出车阵,随在陈方锐卒身后,直奔对面敌军冲去。

    这在战场上属于不遵守命令的行为,但是他已经冲了出去,全军将士都在为西河卒的勇敢而欢呼,皇帝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大力地擂鼓。反正他年轻,有的是力气,无法亲自上阵冲杀,只能跟面前的大鼓较劲了。

    匈奴兵一阵骚乱,立刻冲上前去迎敌,陈方当先冲到,连连开弓射箭,所中必倒。等到了近身,他将弓箭掷地,提起长矛,左冲右刺,连杀数人,此时他距离日逐王的大旗不足三十步。

    日逐王下意识地后退,刚退了十几步,忽然想起,自己一退,他的王旗也会向后移动,旗帜后移,全军都会以为战事不利,士气定会大大受损。

    他立即停止后撤,命令周围士卒上前,“将他们围住,一个也不许放走!”他大声喊道。

    匈奴骑兵向前,将百余朔方兵围住,陈方见无望再狙杀日逐王,便冲向不远处一个匈奴头领,一矛将之刺于马下。他的卫兵立即跳下马,一刀将其割了头颅。

    匈奴人大喊道:“大都尉死了!”原来陈方斩杀的竟是日逐王手下左大都尉,这可是位列二十四长的匈奴高官,一般是单于的亲族,是匈奴的贵种,地位十分尊贵。

    陈方见得了手,拔马便向回杀,但是匈奴人已经包围上来,一层层地将他围住,这一百朔方骑卒左冲右突,一时竟不得破围而出。

    此时史勇率西河精骑杀到,直接向着王旗冲去,日逐王大喝阻敌。西河卒都是良家子组成,本就勇悍,此时被朔方兵骑激起了斗志,更是锐不可挡。

    小皇帝刘钰见两郡骑兵勇猛,大喜,有这样的精锐骑兵,他组建一支精锐骑兵的计划大有实现的希望。

    此时史勇见不能建功,便撤军向回走,匈奴人来回堵截,阵前一片混乱,陈方趁着混乱杀出重围,回到阵中,将匈奴大都尉的人头奉上,皇帝向左右道:“此朕之先登都尉也!”

    史勇也破围而回,这一次出战,他的战果与陈方相比差了许多,但也斩杀了一名匈奴当户,皇帝当即大加赞赏。

    左右两军也都退回,汉匈军暂时歇战,朔方和西河之兵都惩凶阵前,唯有五原军没什么战绩。随昱大大不服,说道:“一会儿让他们见识一下五原兵威。”

    李兴却道:“时机未到,胜负未分,不必着急。”

    随昱怒道:“再等功劳都被抢走了,我五原兵骑也会被全军嘲笑!”

    此时汉军士气极旺,王猛极力请求出战,皇帝却坚决不允,匈奴军并未受到大的损失,以步卒去冲骑兵,是以已之长攻敌之短,绝对占不着便宜。步兵要对付骑兵,当然还是要坚壁深垒,以稳固的阵势与之周旋。

    没过多久,匈奴兵大举压上,就连日逐王的王旗都向前移动,看起来这次是要一决胜负了。

    匈奴人依旧是避开中间,从两翼接近,皇帝依旧派出朔方兵防守左翼,右翼却没有用五原兵骑,而是在弩箭发射之后,让王猛率长兵出阵,竟准备以步兵的血肉之躯,硬捱匈奴骑兵的冲击。

    随昱大为不满,“从未听说步卒可抵挡骑卒,陛下此举,是看不起我五原兵骑吗?”他手下的五原骑兵亦是个个面带不忿,但这不忿里夹杂着羞耻,因为正是他们自己的怠战,才使皇帝对五原兵失去了信任,干脆连用都不用他们了。

    李兴冷笑道:“先让羽林军上,一会顶不住了,自然得求着我们出战,那时才知道少不得我等。”

    羽林军训练有素,对付骑兵也有了一定的套路,但是他们从来没有与匈奴人对阵过。

    皇帝对此却早有准备,他这两年在长安,命令兵部制造了许多加长的长矛,专为破骑兵所用,本来是为了对付刘秀的幽州突骑,此时却先用在了日逐王的身上。

    五千长兵在阵前列成密集队形,前面数排的将士都是健壮之士,全身披着重甲,他们将长矛尾端插在地上,矛尖斜指向前方,真像是一堵长满了刺的墙壁,看起来就让人望而生畏。

    并州将士见了,心中都有些凛然,他们虽然投靠了皇帝,但是却从未见过皇帝麾下的羽林军出战,不知其兵到底如何,如今看这个阵势,想必是强兵无疑。

    李兴却冷笑着向随昱道:“不过是看起来吓人罢了,等骑兵突上,长矛手必定会胆怯后退,阵势便全乱了。”

    皇帝将西河骑兵布置在羽林军左侧,将羽林军仅有的一千多骑兵布置在右侧,用以保护两翼。

    王猛亲执长矛,站在了第一排中间,眼见着对面千军万马呼啸而至,六十步、五十步、三十步,他的手稳稳的执着长矛,心道:“来吧!来见识一下羽林军的厉害!”

289.步骑之战

    汉匈两军激战正酣,全场注目的焦点不在骑兵对战,而是汉军以五千羽林军硬扛匈奴骑兵。

    从远处看过去,只见到匈奴大队人马狂飙突进,马蹄下灰尘大起,似一片乌云向羽林军卷了过去。

    两军接触的瞬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见着羽林军被淹没在乌云之中,好像是一下子消失了。

    朔方众人都暗暗叹气,心道完了,这一次恐怕是顶不住了。李兴嘴角微微向上撇,低声向着随昱道:“你看,羽林军再强,也是步卒,终究是挡不住马匹的冲势,小皇帝少不得咱们五原兵骑。”

    日逐王则挥着刀,向战场上哇哇大叫,让他的士兵压上,将对面的汉军碾碎。

    唯有皇帝刘钰不动声色,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虽然他的心中也很紧张,但是他相信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军队,羽林军绝不会这么容易被冲垮。

    等到匈奴人的马势减弱,烟尘渐散,一个朔方将领忽然指着前面惊喜地大叫道:“羽林军!羽林军还在!”

    羽林军当然还在,而且还保持着队形,他们虽然受到重击,有所损失,但并没有就此崩溃,前排士卒倒下,后排士卒便即跟上,补上空缺,使矛阵还保持着相当的完整。

    一轮冲击下来,羽林军伤亡数百,而匈奴人也有不少人丧生于坚锐的长矛之下,虽然他们的伤亡比羽林军少,但是用骑兵来换步兵,即便是一换二,一换三,骑兵还是吃亏。

    更重要的是,骑兵冲阵,靠的是马匹的冲力,一旦不能一冲而破,之后速度放慢,再想破阵便更难了。何况匈奴人不是执长兵的突骑,而是以骑射为主,近战的兵器主要是直刀,刀长三尺,无论是钢口还是砍杀力,比之同时期汉军的环首刀都差得远,面对手执以丈为长度计量单位的长矛手明显没有优势。

    但是骑兵面对步兵,终究还是有他最大的优势,那就是机动性。匈奴人见冲不动汉军长矛阵,反而造成了损失,便发挥他们有利则来无利则去的传统,掉头撤退。汉军矛阵虽强,但是士兵总不能靠两条腿去追击四条腿。

    这时候就要看两侧的轻骑兵了。

    史勇率西河卒当先追去,羽林骑兵不甘示弱,两军并起,争先恐后追杀敌军,匈奴骑兵撤退也是有组织的,且退且射,但扭身射箭终究比不上汉军的正面追击有杀伤力。

    史勇手下之兵都是良家子,精于骑射,临阵追击得心应手,所获颇丰,羽林骑兵可就差了许多,虽然也是各部里精选出来的,但都是刘彪挑剩的,在边郡骑兵眼里还是有点没眼看,骑术射术都差了许多,不过总算也是有所斩获。

    左翼朔方兵骑在陈方的率领下,面对人数两倍于已的匈奴大队,丝毫不落下风,杀伤人马众多,匈奴人且战且退,陈方咬住不放,紧随其后。

    日逐王见战事不力,心里其实已经放弃了吃掉汉军的想法,转而下令包抄朔方骑兵,要集中力量,将这一部骑兵先吃掉,只要收拾了这一部汉军最精锐的骑兵,他们才有保持主动,面对汉军步卒,可战可走。

    陈方见敌军从侧翼包抄,知道凶险,便也引兵退回本阵。

    双方大战一天。匈奴人死伤两千,右大都尉战死,又战死当户以下数名将领,汉军死伤九百,羽林军一名曲长战死,朔方兵骑损了一名侯官,从战绩来看,汉军明显占优。

    匈奴人无法破阵,士气受挫,汉军因五原兵骑出工不出力,只能防守,无法以步卒去冲击对方骑兵大队,双方各有所短,形成对峙局面。

    但是汉军可进可退,游刃有余,匈奴人却没有退路,出塞之路被堵死,身后还有西部都尉五千精兵固守窳浑,虽然兵不算多,但始终是一个威胁,何况鸡鹿塞的一万汉军离得并不远,随时可以入塞袭击。

    日逐王没有料到汉军如此勇悍,使他陷入进退无门的困境,只能借酒消愁,在帐中痛饮。

    他的近臣中有一名汉人,是几年前随汉使出塞,被他扣押的一名副使,名字叫做封延年,扣押时间久了,便投降了匈奴,多次为他献计,在日逐王面前颇能说得上话。

    此时封延年向他谏道:“日逐王对大单于暗中怨望,数年不去王庭拜见,已不见容于大单于,大单于派左右骨都侯监视日逐王,随时将行踪向王庭上报。大单于此行是要寻日逐王的罪过,好趁机除掉您。若是此战大败,正是一个最好的借口,单于必定要借机下手。何况草原上自古以强者为尊,您若战败,威望将大大受损,八部匈奴必有轻视之意,或许有人将暗中为大单于内应,在日逐王背后捅刀子,日逐王,您的处境危险了。”

    比没有说话,将一碗酒一饮而尽,酒水顺着胡子滴下,他重重地放下酒碗,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你们这些人只会耍嘴皮子,也不会为我上阵杀敌,说这些有什么用!”

    封延年笑道:“日逐王,有时嘴皮子比刀剑还要有用。战国时七雄争霸,有许多纵横之士往来诸国之间,几乎左右了天下的走势,臣虽然不敢自比张仪苏秦,可也有些纵横之才,愿为日逐王驱使,以三寸之舌,使日逐王脱此困境。”

    日逐王终于从酒碗上抬起头来,说道:“你说说看,到底要怎么纵横?”

    封延年道:“日逐王的最大敌人不是汉朝皇帝,而是大单于。汉朝皇帝的最大敌人不是日逐王,而是中原群雄。你们二位根本就不必以命相搏,让其他人在旁渔利。相反,汉朝皇帝可以利用您牵制大单于,保持北部边郡的安宁,专心对内征战;而您可以利用汉朝皇帝的支持,与大单于一较高低。你们二人合则两利,斗则两败俱伤,请日逐王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日逐王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汉朝皇帝难道肯让开鸡鹿塞,放我回到塞外?”

    “只要您向汉朝皇帝称臣,效仿您的祖父呼韩邪单于,汉朝皇帝不仅不会与您死战,反而会立您为单于,支持您向呼都而尸单于发出挑战,夺回本来属于您的位子,使您成为草原上唯一的王者,最伟大的大单于!”

290.长远之计

    皇帝在大帐中与王猛对饮,两个人都狠狠地撕扯着羊腿肉,喝水似的向嘴里灌着高度酒。

    小班登在旁边一直陪着,说道:“陛下,您今天打了胜仗,为什么反倒不高兴似的?”

    “乌盖!”他转回头喊:“乌盖,你最聪明了,赶紧来劝劝陛下,你看他这酒喝的!”

    乌盖微微一笑道:“陛下自有分寸,事事成竹在胸,何须咱们妄测圣意?”

    皇帝突然停了手,叹道:“王猛,你是朕的兄弟,这些羽林郎都是朕的兄弟,朕却不得不将你们推上前线,用你们的身体去抵挡骑兵冲锋。每伤亡一个羽林郎,朕都心疼,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朕将后悔莫及。。。这都怪朕没有骑兵,没有骑兵啊!”

    “陛下!”王猛突然扔掉手中的羊腿,伏地泣拜道:“陛下这么体恤臣,体恤羽林郎,臣感激不尽。士为知己者死,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别说是骑兵,就算战场上是刀山火海,只要您一声令下,臣也毫不犹豫地跳进去!”

    皇帝扶起他,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朕不会推自己的兄弟上刀山下火海,朕一定会建立这世上最强大的骑兵,什么匈奴,什么幽州突骑,都是在朕的铁蹄下发抖,朕要将他们全部踏碎!”

    他说着一跺脚,好像脚下就是日逐王,是建武皇帝刘秀,他一使劲就可以把他们踩得粉碎。

    王猛又道:“陛下,臣愿率羽林军与匈奴人决战,一定要把日逐王的狗头砍下来献给陛下!”

    小班登也道:“我看那个日逐王是跑不掉了,陛下,这样的匈奴大官,大汉已经很久没有捉到过了吧!”

    自从几十年前陈汤阵斩郅支单于以来,大汉与匈奴没有过什么大战,当然也没有什么斩获。

    边郡久受匈奴之苦,急需一场大胜来提振民心,此时是最好的机会。日逐王是匈奴四角王以下最重要的王之一,若能斩了日逐王,会极大地提升汉人的民族自信,提升皇帝刘钰的威望。对于安定边郡,凝聚人心都是极其有利的。

    但是刘钰想得更为长远。

    他凭借着先知的优势,知道眼下这个日逐王就是后来的呼韩邪二世,是呼都而尸单于的死敌。匈奴后来因为这两人而分裂为南北两部,互相攻杀。大汉坐山观虎斗,收获了很大的利益。

    呼韩邪二世若是此时提前毙命,那么呼都而尸单于将兼并他的部众,大大增强自身的实力,在实际上一统匈奴,进而成为大汉未来的强大对手。

    因此,皇帝认为,此时将日逐王消灭于大汉的将来是不利的。

    何况如今他要全歼日逐王部还有着很大的障碍,朔方骑兵虽勇猛但数量不足,五原骑兵只知保存实力。总体来说,他的骑兵队伍远逊于匈奴。即便他以羽林军与日逐王死磕获胜,想必也会损失不小,这样一场惨胜到底值不值得?

    将领只需要考虑战斗,作为皇帝却要考虑得更多更长远,刘钰不断地权衡轻重,试图找出最佳的解决方案。

    这时牛得草进了大帐,说道:“陛下,五原中部都尉尤河求见。”

    尤河出身微贱,因有勇力,在军中自队率做起,一步步升至高位,却因为不是出于名门,受到当地豪族出身的将领轻视。

    李兴和随昱是民间轻侠出身,当年他们趁着乱世起兵,杀了五原太守和手下的几大将领,夺得兵权。他们压制豪门大族,将寒门出身的尤河引为自己人。尤河见其势大,便表面答应投靠,暗中联络当地豪族,等待时机。

    此时五原豪门面对李兴和随昱的压制,反过来将尤河引为自己人,依靠他与李随二人抗衡。

    尤河此次随二人进入朔方,见皇帝英明神武,已存了投效之心。可李随二人为保存实力,不肯与匈奴奋力拼杀,惹得手下众将不满,纷纷找尤河诉苦请战。

    尤河感觉到,这两个人的行为已经使得上至皇帝、下至众将都不满意,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直接找到皇帝,说道:“陛下,明日臣愿率五原兵骑为大军前锋,与日逐王决一死战!”

    皇帝说道:“五原兵骑的战力朕今日已经见到了,明日你们还是在后押阵,看羽林军如何破敌吧!”

    尤河大声道:“陛下,五原兵骑天下精兵,焉能输给匈奴人?今日都因李兴、随昱怀有二心,不愿死战,否则定已大破匈奴。”

    皇帝不动声色地道:“李兴、随昱以二郡奉于朕,乃是大汉有功之臣,如何说其怀有二心呢?”

    尤河道:“陛下,李随二人本就是投机之人,侥幸占据五原,因陛下势大,贪图陛下封侯之赏,突袭田飒而献二郡,但此二人不仅要陛下的爵赏,还要依旧称霸边郡。此二人忠于的非是大汉,非是陛下,而只是利之一字而已!”

    “今日之事,五原诸将皆以为耻,都来向臣请战,愿与匈奴死战,为五原兵骑正名!”

    皇帝道:“壮哉,卿乃壮士,朕便允你所请,明日与日逐王一决雌雄!”

    尤河走后,皇帝心情好转了许多。本来他还真有些担心,李兴和随昱不是省油的灯,以后回到五原,恐怕是一个大大的隐患。如今这样子,他终于有机会一劳永逸地解决五原问题。

    还没等他继续坐下来愉快地吃喝,陈方又来了,带来一个消息,日逐王派人找他接洽,愿与大汉休兵合好,他愿求娶汉公主,向大汉皇帝称臣,但是需要皇帝每年供给他粮食三十万石,牛羊二十万头。

    刘钰一声冷哼,“他要休兵可以,但是一要称臣,二要送质子入长安,三要接受汉军的保护,四不能跟朕提条件!大汉有粮食,也有牛羊,但是却不是一个臣子应该开口要的!朕何时高兴了,或许赏赐他几头,可若是如他所说,年年供给,那与贡品何异?他称个臣有什么可牛B的?”

    陈方愣了一下,牛B这个词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虽然陌生,但是还算可以理解。

    皇帝又道:“若不能按朕说的条件来办,那就让他放马过来,与朕决战于朔方!”

291.绝境求生

    日逐王拍案而起。

    “没有粮食和牛羊,向他称臣有什么好处?汉皇帝以为我真的走投无路了吗?要战便战,勿复多言!让他和我的刀剑来说话!”

    他怒气冲冲,在这一刻甚至有点后悔去向汉军求和,以致于受了这一场污辱。

    封延年没有说话,他知道,此时日逐王在气头上,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休战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达成的,必得打到双方筋疲力尽,终于有一个坚持不住肯让步了,双方才有可能真正握手言和。

    皇帝刘钰也知道,不把匈奴人真正打疼了,打得害怕了,他们绝不会轻易服软。此时日逐王认为自己还有取胜的希望,当然不肯放下身段,向汉军屈膝求和。

    于是第二天,双方又摆开了战场。

    日逐王首先发难,派了两队人马,仍旧避开中路车弩,一左一右,迂回绕了过去。

    可是他没有想到,左翼骑兵竟遭到了车弩的远程杀伤,损失很大。

    原来汉军今天把车弩移到了右翼,专门等着他们呢!

    多亏车弩上弦慢,十二辆弩车依次发射完毕,便不再发射。

    面对冲过来的敌军,皇帝开始点兵,其实他没有更多的选择,陈方的朔方兵骑是必得顶上一路的,另一路或者是五原兵骑,或者是羽林军以步兵对骑兵。

    皇帝喝道:“尤河何在?”五原郡中部都尉尤河应声而出。

    “命你率五原兵骑,抵挡敌军左翼骑兵!”

    “臣遵旨!”尤河转身便去点兵。

    李兴、随昱都有些傻眼,陛下明明应该命他们两个率军出战,怎么越过了上司,直接命令中部都尉了?

    随昱当即叫道:“这是怎么回事?陛下!没有我的命令,五原兵不能出阵!”

    皇帝笑道:“怎么?朕指挥不得五原兵骑吗?”

    随昱一下子被噎住了,他是堂堂皇帝,自己是他的臣子,怎么能阻拦他下命令呢?

    李兴面色阴沉,心里不住地打着算盘。他知道,自己被皇帝狠狠地摆了一道。

    他没有想到,皇帝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阵前摊牌,收拾他们两人了。如今他要么将五原兵骑的指挥权交出去,要么就与皇帝翻脸,趁着对面匈奴大兵压境,他可以振臂一呼,当场反水,凭着五原军的战斗力,汉军未必困得住他。

    可是他向左右一望,才发现今天的情景很不一样,他的周围全是羽林军,一个个健壮的士卒站在他旁边,杀气腾腾。李兴觉得自己只要敢动上一动,那个皇帝的亲信中垒校尉就会暴起杀人,冲上来砍掉他的脑袋。

    李兴不敢动,也不敢下与皇帝相反的命令。他只能用眼神严厉地警告麾下众将。那意思就是:我看你们谁敢动!

    平时将领们对他十分惧怕,见到他一瞪眼就吓得垂下头去,不敢吱声。可是今天,好像大家的胆量变大了,众将对他视而不见,带着本部兵马,跟着尤河出阵去了。

    本来有些人还在犹豫,不断看向李兴两人,但看见大家都动了,便也随着一道行动。一阵忙乱过后,五原兵骑都被尤河带走,李兴和随昱的身边只剩下了他的亲信和几千名步卒。

    步卒没有接到出击的命令,否则说不定也抛弃他离去了。

    李兴在心里暗骂,肯定是皇帝与尤河互相勾结,众将也免不了相互串连,针对的就是他们两个。

    昨晚就有人说,营中气氛不对,将领们对他们消极抗击匈奴颇有不满,互相走动。有几个人还来找李兴,要求明日上战场好好地打一仗,可是李兴都没把这些当一回事。事实证明,他太自信了,高估了自己对于五原军的掌控能力。

    如今他身处羽林军的包围圈中,想动动不了,想走走不得,只能任人宰割了。

    换了首领的五原兵骑,与昨天相比完全是两个样子,士卒们在尤河的带领下,疯了似地冲向匈奴人的队伍,憋了许久的怒气都发泄在手中的刀枪上。

    虽然这次的队手不是右骨都侯部,而是日逐王麾下的精锐,但是依旧挡不住他们的猛攻,被打得节节败退。另一侧的朔方兵骑见了,生怕落后似的,也拼死上前,奋力杀敌,匈奴人十分被动。

    日逐王见了,命令全军压上,要倚多为胜,一举歼灭汉军骑兵。

    匈奴骑兵数量几乎是两郡兵骑的三倍,要是骑兵对骑兵,汉军肯定要吃亏。

    皇帝下令全军压上。

    步卒们推着战车,保持着阵型,一步步向前逼近,王猛率羽林军长矛手出阵,排列着整齐的队形向前推进,这个架势是要全军与匈奴人死磕了。

    日逐王惮于汉军的强弩和长矛阵,下令撤退,直接拔营向西。他们的意图是吸引汉军骑兵追击,脱离整个大队,然后包围予以全歼。

    这是他们的惯用战法。

    皇帝止住了两郡兵骑要求追击的请求,命令他们随大军一道行动。

    匈奴人后退百里,见汉军骑兵没有追上,便又扎下营来。

    这时日逐王接到了两个坏消息。

    左骨都侯私自率军南下,攻打临戎不克,直接绕城而走,进入北地郡,却被暂驻北地的上郡北部都尉乌米率军击败,左骨都侯被俘。据逃回来的士卒称,汉军已由北地进入朔方。

    这意味着北地汉军正在向朔方集结,要合围日逐王,将匈奴人聚歼于此。

    另据越塞入境的匈奴细作来报,匈奴朔西部驻地遭到鸡鸣塞敌骑的突袭,相国、当户等多名高官或被杀、或被俘,汉军斩获四千余人,获牛羊两万多头。

    这一次汉军出塞两百里,是几十年未有的大事。这次大败使得日逐王庭震动,竟有人提议将王庭北移,以避汉军兵锋。更有人说日逐王入塞三万余人已被汉军全歼,日逐王被杀,如今八部匈奴很不安定,已有人在暗中蠢蠢欲动。

    日逐王听了,并没有勃然大怒,而是立即差人将封延年叫来。

    封延年道:“恕我直言,如今情景与日逐王十分不利。八部匈奴听说日逐王被困,并没有立即召集兵马来解救,而是各打各的算盘,恐怕都盯上了日逐王的位子。他们是要放弃您了!”

    日逐王道:“王庭之中尚有我的亲信,只要我传信回去,或许不至于此。”

    “日逐王,再过些时日,等到大单于得到消息,明知是假也会当作真的,若是他以日逐王已死为由,任命一位新王来接替您的位子,八部匈奴没有理由不遵从,即使您日后回去,恐怕也无济于事了。”

    日逐王已把这些都想过了,找封延年来不过是来印证一下自己的想法罢了。

    封延年问道:“日逐王以为,可以击溃汉朝皇帝的军队吗?”

    日逐王默然良久,说道:“汉军阵势坚固难破,急切之间,未可图也。”

    入塞以来,大小十数战,匈奴人已伤亡五千余骑,这是一个相当大的损失,虽然汉军也有伤亡,但是这是汉人的主场,他们可以源源不断地补充,而匈奴人却是死一个少一个。

    如今他的当面有差不多五万汉军,后面窳浑有五千,鸡鸣塞一万,北地汉军入境数量不知。等到各路军马将其合围,匈奴人将无路可走。

    汉军骑兵数量不多,虽勇也不足为惧,但是其步卒的战斗力却令日逐王心惊,想到那些森森的长矛,他的心里忍不住打个哆嗦。

    日逐王突然有一咱深深的无力感,打又打不过,走又走不掉,后面老巢还在阴谋推翻他,毫无疑问,他已陷入绝境。

    如今他的最急迫的需求就是出塞,赶紧回到王庭去,稳住八部匈奴,保住他的位子。

    日逐王叹了口气,说道:“你去见汉朝皇帝,就按他说的办,我愿归附大汉,休兵止战!”

292.匈奴单于

    临河城不过是大汉北部边境的一座小城,虽然边郡城池向来坚固,但是比起长安等大都市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比起郡治所在的朔方城亦是大大不如。

    但是从今往后,这座小城将在史书中留下重重的一笔,它记载着大汉对于匈奴的又一场大胜利。

    今天是匈奴右薁鞬日逐王栾提比朝拜大汉皇帝刘钰,受封匈奴南单于的大日子。

    临河城门外的大道两旁全是执甲的卫士,一直排出去几里地远,表面上是为优待日逐王而设的仪仗,但是如果走在中间的路上,难免有种被押送的感觉。

    日逐王安慰自己,这表明大汉对他十分重视。当初他的祖父呼韩邪单于入朝长安,汉宣帝派出数千骑兵,一路护送警卫,排场比这还要大。

    当时就接待的规格和礼仪,朝堂中展开了一场大讨论,朝臣说:“圣王之制,施德行礼,先京师而后诸夏,先诸夏而后夷狄。”把匈奴排在夷狄之列,认为其单于应该居于诸侯王之后。

    但是也有人提出匈奴不奉汉朝正朔,不是大汉的臣属,不应用臣属之礼对待。汉宣帝为了宠络匈奴,采纳了少数派的建议,对呼韩邪单于以国宾之礼相待,将其位次列在诸侯王之上。

    但是无论如何,一向与大汉匹敌的百蛮大国匈奴还是低头了,这是大汉的一个重大胜利。

    日逐王请求,不用投降这种刺激性的字眼,而是用朝拜,把被迫的投降改为主动的归附,多少为他留下些颜面,刘钰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皇帝不纠结于名,只是看重实质,不管怎么说,匈奴人是要向他伏首跪拜,奉大汉为宗主国的。而一旦他接受单于的封号,呼都而尸单于一定会发兵争讨,匈奴将提前进入又一个南北分裂时期。

    只要南北匈奴开战,大汉便再无边患。南匈奴必须要借助大汉的力量与北匈奴抗衡,刘钰将轻松的玩起政治平衡。

    相对于皇帝的轻松,日逐王多少有些担心,他走投无路,只好接受汉朝皇帝的安排,将自己全部交给对方来处置,他的性命取决于汉人的诚信,如果皇帝翻脸,他立即就有可能掉脑袋。

    但是当他走上这条由士卒们夹道护送的路,就完全回不了头了。

    日逐王在城门前下了马,由大汉的朝臣迎进城去,他们徒步走过街道,向着远处一座高高的房子走去,那是皇帝陛下的临时驻跸之所。

    边郡百姓很难看到这种盛大的情景,虽然这一路净了街,但是并没有净得很彻底,百姓们在自家门前站着观看,有的人干脆爬到了屋顶,高高地坐在那里,向着下面街道上的匈奴人指指点点。

    有人叫道:“看,这就是匈奴的王,长得也就那样儿!”

    “是不是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匈奴人不会再入塞抢劫了吧?”

    “我大汉兵威所至,连强大的匈奴人也俯首称臣了!”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自信骄傲的笑,这确实是汉人的高光时刻。

    汉人的骄傲就是匈奴人的羞耻,可是自从呼韩邪单于开了单于入朝的先河,他们早已丢掉了羞耻心,把几百年前冒顿单于建立起来的匈奴人的骄傲踩在了脚下。

    比武力征服更强大的是文化征服,大汉传承数千年的文化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感染力,就连匈奴人也深为叹服。自呼韩邪单于以来,他的后代单于们对于大汉一直心存仰慕,甚至于“东施效颦”,在自己的名号上也学习大汉,在单于前面加上“若鞮”两字。

    “若鞮”就是匈奴语“孝”的音译,汉朝宣传“以孝治天下”,除汉高祖之外,皇帝都称为“孝文”、“孝景”、“孝武”、“孝宣”等等,匈奴人有样学样,也都把孝字加上,称为“复株累若鞮单于”、“搜谐若鞮单于”、“车牙若鞮单于”,就连现在的单于称号都是“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

    联想到匈奴人“贵壮贱老”的传统,这样的反差真让人觉得可笑。

    一个国家有盛有衰是很正常的,个人命运尚有起伏,何况一个大国?但是国民万不能丢掉传统,在文化上自认下流。总是有一些人,因为国家暂时的衰弱,便以为别人什么都是好的,盲目地崇拜别人,自轻自贱。

    试问一个传承数千年的传统文化强国,那些几百年历史的国家如何能比?即便他们暂时在世上称雄一时,时间自会将那些虚浮的光鲜外表洗去,慢慢露出里面惨白的底色。等到了那时,大家也许会发现,原来自己的国家的文化才最富有色彩和生命力。

    匈奴人自冒顿单于统一以来,崛起不过几百年,甚至还没从野蛮文明中完全进化,遇到比他们高出不知多少段位的大汉文明,它的结局早就注定,不是逐渐被同化,就是慢慢在历史中消亡。

    日逐王此时怀着敬畏之心,来到建世皇帝的驻跸之所,恭敬地在大门外等侯。

    有礼仪官引导着他,与百官一道鱼贯前行,入内朝见。他偷瞄着四周,见此处虽然简陋,却很是宽敞,四周陈列着各色旗帜和仪仗。有执戟之士在周围守卫,一个个衣甲鲜明,神情肃穆。

    百官都是峨冠博带,大袖飘飘,恭谨地拱手肃立。偌大的庭院,不下数百上千人,竟是寂然无声,落针可闻。

    日逐王在心中暗叹,大汉不愧是礼仪之邦,大国风范,只这种行止规矩,就充满了一种端庄之感。若是在匈奴,几十个人就会乱糟糟的没了规矩,完全不似这般井然有序。

    匈奴诸人站在那儿,垂首肃立,如汉官一样恭敬地等侯。

    突然赞礼官高喊一声:“趋!”以日逐王为首的匈奴高官,便随着大汉百官一道疾步前行,按班次分列两侧。

    在一片钟鼓礼乐声中,建世皇帝刘钰在内侍的簇拥下临朝。百官依照礼仪叩拜行礼,日逐王有样学样,随着众臣一道叩拜,山呼万岁,比当年拜见大单于态度还要恭谨。

    皇帝的宝座高高在上,群臣跪伏于下,屈膝伏首,诚惶诚恐,一向如草原上的野马一般的匈奴人也在这瞬间变为温顺的羔羊,充分感受到大汉天子的威严和尊贵。

    朝见的礼仪结束后,有宦者宣读大汉皇帝的旨意,封右薁鞬日逐王栾提比为匈奴单于,号为“呼韩邪单于”,授与其单于印信,金印上书写着“匈奴单于玺”几个字。

    日逐王受了印信,正式成为匈奴单于,成为匈奴史上最大的“匈奸”之一。

    等到一切礼仪结束,新任单于呼韩邪二世已经汗湿后背,他低声向着身边的封延年道:“吾今日方知汉天子之贵也。”

293.回军长安

    建世皇帝大宴群臣,欢迎呼韩邪单于来朝。此时的礼仪便不如正式朝会时那么拘泥,匈奴人终于可以放松一些了。

    皇帝举杯道:“朕闻匈奴人善饮酒,我大汉有好酒,愿大单于尽情畅饮,莫要拘束。”

    呼韩邪二世终于恢复了一些自信,说道:“若论国富兵强,匈奴不及大汉,但是说起饮酒,汉人可要甘拜下风了。”

    皇帝也不反驳,只是说道:“请!”举杯一饮而尽,之后便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呼韩邪单于毫不示弱,举杯便饮,酒一入口,顿觉辛辣无比,难以忍受,想要吐出,却刚刚说了大话,不能丢这个脸,又是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能失仪。他强将酒咽了下去,只觉一股热线顺着喉咙向下游走,直通肺腑。

    他微张着嘴,偷偷地呼出一口辣气。心里暗叹:“这酒好烈!”

    可是他的从属却没有绷住,有两个人当场将酒喷出,有几个人虽然咽了下去,却咳嗽不止,有人连眼泪都咳了出来。在这种场合,当然有些失礼仪。

    皇帝微笑道:“大单于,汉酒如何?”

    呼韩邪单于道:“这酒。。。果真是好酒。”

    “是不是太烈了,我们尊贵的客人不习惯?来人,为客人换点温和的酒。”皇帝完全是一副体恤臣下的样子。

    “不必!”呼韩邪单于急忙制止,以手抚胸道:“陛下的好意,臣等领会到了,我们匈奴人当然可以喝烈酒。”

    他立即打消了与皇帝拼酒的念头,暗中埋怨封延年事先没有提醒他,谁知道汉人竟然能喝这么烈的酒。

    封延年其实十分冤枉,高度酒的出现不过是近两年的事,他出国前,大汉流行的还是那种几度的水一样的酒。

    高度酒虽然限于粮食缺乏,没有大规模酿造,但是在朝中显贵圈子里,喝高度酒已渐成时尚,大汉百官早就习惯了这种口味,甚至觉得与之相比,从前的酒实在是淡而无味。

    百官依次向皇帝敬酒,呼韩邪二世也敬了酒,趁机好好打量了皇帝一番,见他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却生得高大,面色黧黑,浓眉大眼,看起来颇为英武。几年的皇帝生涯,让他不知不觉中养成了一股气势,言谈举止十分从容,上位者的气势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呼韩邪二世暗叹:“这么年轻,又如此英武。。。看来匈奴人很难再像从前那般与大汉比肩,日后要久居大汉之下了。”

    在高度酒的刺激下,宴会气氛渐趋热烈,匈奴高官与汉官相互敬酒,以肚子和酒量一拼高下。匈奴人毕竟是第一次喝高度酒,人数又少,不免落于下风,一个个东倒西歪,伸胳膊伸腿,颇有点碍于观瞻。

    礼仪官想要上前制止,皇帝笑道:“今天大家高兴,随客人的意,不用过于拘礼。”

    这时刘彪上前敬酒,皇帝说道:“这位牧马校尉,哦,如今已是破虏将军,前些日子曾经出塞去走了一趟,造访过匈奴朔西部。”

    匈奴人这才知道,这个高瘦的年轻人就是自塞外袭夺鸡鸣塞,又出塞大掠朔西部的将领。没想到大汉自皇帝到大将都是如此年轻,一个个都洋溢着蓬勃向上的朝气。

    刘彪说道:“我出塞之后,回军鸡鸣塞,率军东进,与窳浑和上郡之兵合为一处,有兵三万余众。正要与陛下夹击大单于,幸亏大单于及时归附,免去了一场无谓的拼杀。”

    他说得轻松,呼韩邪二世听了却很有些后怕,他知道刘彪并没有说谎,匈奴人当时已经处于要被合围歼灭的绝境,若不是及时归附,或许已经全军覆没了。

    可是他已经服软了,汉匈欢聚一起饮宴,刘彪现在提起这个,却有了些挑衅的意思,让匈奴人脸上有点挂不住。

    呼韩邪单于的一个侍卫名叫丘林居,是有名的勇士,一直瞧不起汉人,对单于依附大汉有些忿忿不平,此时上前说道:“久闻大汉将士勇猛,我是大单于帐下一个小小的侍卫,愿意与大汉破虏将军比比武技,为宴会助兴!”

    刘彪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乃是大汉将军,你只是一名小小的侍卫,怎么能够相比?”

    皇帝哈哈大笑,说道:“既然客人有如此兴致,怎么能拂了他们的意?这样吧,我也有一名侍从,粗通拳脚,可以与你比上一比!但是咱们说好了,一定要点到为止,不要伤了和气!”

    他向着身边的班登摆了下头,以极低的声音道:“放开手脚,不用客气,给朕狠狠地摔,打死了没事!”

    丘林居见班登还是个少年,感觉受到了污辱,心里老大不乐意,正要拒绝,呼韩邪二世用匈奴语低声道:“使出你所有的力气,好好地教训一下狂妄的汉人!让他们知道草原勇士的厉害!”

    他又补了一句:“小心点,不要打死了!”

    丘林居得了命令,将衣服一甩,露出一身黑黝黝的腱子肉,两腿分开,结结实实地扎了个马步,站在那儿向班登招手道:“我不欺负小孩子,让你先来!”

    小班登磨磨蹭蹭地走上前去,慢慢地靠近。丘林居以为他害怕,咧嘴一笑,说道:“不用怕,我不会打死你的!”

    在场的匈奴人都大笑起来,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在他们心目中,丘林居这样的勇士,汉人的壮士都敌不过,何况这么一个孩子?就算他会些角抵之戏,也绝对不是丘林居的对手。如今唯一的悬念是,丘林居会怎么收拾这个孩子,打死是不可能的,怎么也得给大汉皇帝留点面子,但是断胳膊断腿的就说不准了。

    班登挪着步子,一点点地向前,丘林居不耐烦了,大叫道:“你到底比还是不比?要不就下去,叫你们家大人过来,让我摔上几个跟头,这事儿就算完了!”

    他伸着脖子向着皇帝喊道:“陛下,请您换一个真正的勇。。。”

    他的话还没说完,班登突然一步蹿上前,挥左拳向他的鼻子打来。这一下动如脱兔,十分迅捷,又趁着丘林居走神之际,十分难防。

    丘林居也十分了得,在遭受突袭的不利局势下,本能地向右一摆头,伸手捉住班登的手腕,他心中一喜,正想发力,突然左耳根挨了狠狠的一击,顿时头晕目眩,站立不住,一下子栽倒在地。

    在场汉人大声叫好,匈奴人却个个吃惊,他们没想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半大少年,竟一招击倒了他们著名的勇士。

    班登这一招赢在了出其不意,他先示敌以弱,以骄其心,然后乘其不备,一个连环招法,先左拳佯击丘林居的鼻子,逼得他头向左摆,再以右手拳猛击对手的耳根,一击而中。

    要是两人在战场上对垒,班登绝对不是丘林居的对手,但是角抵手搏之戏,不同于战场上的大杀大砍,讲究的是力量和技巧,班登的力量有所不足,但是技巧却是炉火纯青,栽在他手底下的大人不知有多少。

    呼韩邪单于目瞪口呆,他用眼扫了一下皇帝身边的侍卫,个个身高马大,威武雄壮,小班登是年纪最小,看起来最瘦弱的一个。

    他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侍卫,那些人都吓得垂下头去,生怕被点名出阵,丘林居已经是最勇猛的一个,竟然被对方一个最弱小的侍从击倒,一招也没捱过,他们就更别提了。

    他们却不知道,要论起手搏之戏,皇帝侍卫没有一个是小班登的对手,看起来最瘦弱的恰巧是最强的一个。

    匈奴历来是强者为尊,如今在战场上被大汉皇帝压制,在手搏上又打不过,心气彻底没了。之后一直到宴会结束,呼韩邪单于对大汉皇帝的态度都是十分的恭敬。

    第二天,呼韩邪单于便告辞出塞,为了防备回去之后有什么意外,他请求大汉皇帝出兵护送。

    皇帝以破虏将军刘彪为首,令他率牧马营骑兵以及朔方和五原两郡兵骑,一共两万骑出塞,护送呼韩邪单于,直抵单于庭,也就是从前的日逐王王庭。

    皇帝本人则回兵长安,自从春天出兵安定,如今已至冬季,一年的时间,全国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刘秀部将岑彭费尽力气,终于攻破了睢阳城。刘永一路逃亡到湖陵,才在佼疆、周建等人的力战下站稳脚跟。原来属于他的沛郡、楚郡、临淮郡等地都被岑彭平定,建武汉大获全胜。

    刘钰对此并没有觉得意外,岑彭是刘秀手下最能打的将领之一,虽然他最擅长的是大规模的迂回穿插,但攻坚能力也是毫不含糊。刘永手下的将领,没有一个是岑彭的对手。

    刘钰只是想刘永能撑得久一点,给他足够的时间来扩张发展,这个目的部分达成了,因为刘永至少还活着。这有赖于他通过刘永的好友武光写信,提醒刘永小心身边之人。

    在逃亡过程中,刘永的侍卫队长庆吾曾试图杀死他去向建武汉军邀功,没想到刘永早有提防,将其反杀。

    皇帝估计,刘永坚持不了多久了,刘秀接下来要收拾的不知道是邓奉还是董宪、张步。

    而大汉的平蜀之事也在一步步向前推进。

294.枭雄之名

    今年六月,马援以唐经的四千山地兵为前锋,袭夺了武都郡。皇帝便改任他为武都太守,在武都筹划进兵汉中。

    陇西郡则由向义侯王遵为太守,以牛邯为护羌校尉,两个人都曾是隗嚣的手下,对陇西事务十分熟悉。

    皇帝的任命体现了一个字:“稳”。他需要陇西稳定,希望地方官能镇得住羌人,让陇西成为马援南进稳定的大后方。

    刘茂和孙易在长安策划通过栈道穿越秦岭突袭汉中的计划,正要开始实施,进攻大散关的公孙述成家军却因为西城发生叛乱而突然退兵,叛乱来得急去得快,不到半个月便告平定。

    没有大散关牵制成家军主力,突袭的计划被暂时搁置,刘茂便重新修改了战略,在武都、大散关、武关和京兆三地同时准备,等待时机发动。

    今年秋天,关中大丰收,屯田所得大大充实了郡县的粮仓,民间粮食也很充足,前两年遍地饥民的现象彻底不见了,关中人人皆有饭吃,百姓全无冻馁之优。

    在这种有利的条件下,在长安监国的刘恭和负责军事的刘茂兄弟两个商量,在秋收后,从武都、大散关和武关同时出兵,进攻汉中。这个计划快马报给了正在北征的小皇帝,皇帝当即批准。

    皇帝以伏波大将军马援总督各路兵马,负责平定成家公孙述。

    当年九月,马援率先出动,率军两万,从武都出兵,经陇南道南下;同时卫尉诸葛稚率军两万出大散关,经陈仓故道,向汉中挺进。

    马援麾下大多是精心选练的山地兵,携带军粮主要为山饼,倍道间行,突然出现在汉中,袭夺了汉中西部重镇褒中和沔阳,得到在汉中立足的落脚点。

    南郑是汉中西部的中心,驻有重兵,褒中和沔阳两座城是南郑的西北部屏障,也是汉中通往关中的桥头堡,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成家在汉中的大将赵匡没想到马援军行动如此迅速,刚得到消息,马援的兵马已到,成家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丢两城。

    这时马援军距离南郑已是咫尺之遥,成家大将赵匡马上集结兵马,大军六万余人驻在南郑,欲与马援决战。马援来的时候极快,这时却突然慢了下来,不再进兵,而是大修工事,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

    他率军一万驻扎在褒中,分兵一万,由校尉唐经率领,驻守沔阳。

    赵匡见马援兵少,亲率四万大军猛攻褒中,马援只是固守,赵匡连攻二十余日,不能攻下。

    诸葛稚虽与马援同时出兵,但他携带的都是重武器,士兵们在狭窄的陈仓道上,将霹雳车等攻城器械连推带拉,一点点前进,速度很慢,所以比马援足足晚了半个月,才出现在汉中平原。

    诸葛稚一到,汉中形势为之一变,南征军人数达到四万人,兵马精强,可与赵匡大军抗衡。

    公孙述从蜀中派兵三万,由他的弟弟大司马公孙恢亲自带领,进入汉中,围攻沔阳。汉和成家的大军一共十几万集于汉中西部,相互攻杀。

    汉中西部打得难解难分,东部也并不消停,汉征南将军仇志率精兵一万五千,绕道突入汉中,占据了钖县,迅速进兵旬阳。

    汉中郡东部的主要据点是郡治西城,由成家大将侯丹驻守。侯丹见状,集结四万大军东进迎击,双方在旬阳一带激战,仇志兵少,战事不利,从旬阳退回钖县,准备固守。

    侯丹乘胜进兵,包围了钖县,仇志闭门不出。

    自从马援入汉中,战事已持续了一个月,进入了一个相对平衡的相持态势。

    这种态势只稳定了不久,突然被打破。

    汉定陇将军孙易自子午谷出兵,率八千精兵,如同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出现在汉中中部,几乎没有休整,疾行军奔袭了汉中郡治西城。

    此时成家军在东西两线搏杀,西城之兵并不多,孙易一举夺得西城,断掉了侯丹南归的后路,垫定了汉中战役的胜势。

    皇帝刘钰回军长安时,汉中一半已落入汉军之手,但是南郑城还牢牢地掌握在成家大将赵匡之手。

    皇帝觉得,凭着马援和孙易的本事,汉中郡的攻陷只是时间问题,大汉有了汉中,便可南下蜀,东入南阳,战略上极为主动。

    他一边下令自故道增兵增粮,为马援入蜀做准备,一边又派材官将军张允率军两万增援武关,进图宛城。

    军事上节节胜利,生活上皇帝也是人生赢家,贵人杨素青为建世汉诞下了第一位皇子,七斤三两的大胖小子,哭声嘹亮得让大汉皇帝心花怒放。

    刘钰为儿子的起名操碎了心,琢磨来琢磨去,他决定偷一个现成的,当即大笔一挥,在赫蹏院新送来请他试墨的二百五十号纸上写下了两个大字:刘备。

    汉昭烈帝刘备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掀开棺材板,向稳坐长乐宫的刘钰吐上几口唾沫,大喝一声:“还我名来!”

    不过他是一百多年后的孙子辈,自然没有资格与前辈争名。刘钰以这种特有的方式,消灭了一个后世的枭雄人物。

    大汉皇后樊桃花十分不爽,因为皇帝回京之后,每天都往临华殿跑,兴致勃勃地逗弄小刘备,晚上便自然而然地留宿在那儿。

    这使得皇后根本没有机会与皇帝相处,时间久了,难免有些寂寞,心中慢慢地积累了些怨气。

    皇帝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之中,完全忽略了皇后的感受,还是杨素青提醒,他才猛省过来,自己确实是冷落皇后许久了。

    这天他与大臣们议了一天的事,看着太阳偏西,便打发了众人,他自己则直奔椒房殿,没想到扑了个空,皇后去女兵营了。

    皇后入宫之后,不方便总是出宫去演武,皇帝便在长乐宫旁新建了一座女兵营,营中自有演武场,与长乐宫以小门相通。樊桃花再想去骑马射箭也就方便了,省得总是出宫,让那些大臣们指指点点。

    皇帝闲着没事,便跑到演武场,正见皇后在演武场上跑马射箭,只见她身着戎装,英姿飒爽,连发连中,箭术竟是精进了。

    女兵们见了皇帝,都拜伏于地。樊桃花见了,扭过头来,见了他,也不搭话,将壶中剩余的几枝箭全都射出去,这才跳下马来,向皇帝行礼。

    皇后说道:“陛下日理万机,怎么有功夫到妾这儿来?”

    皇帝听出话里的酸味,笑着凑过脸去,低声道:“朕想你了,想跟你好好地睡一觉。”

    樊桃花脸上一红,低声啐道:“你怎么如此不害臊,竟,竟说出这种话?”

    刘钰脸一板,大声道:“皇后,朕有要紧的公务,想与皇后好好地议一议,咱们先回椒房殿吧!”说着一扯樊桃花的手,拉着她就走。

    皇后不由自主地跟在他身后,看皇帝那副假正经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笑,心里的一点怨气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皇后虽然圣眷不衰,却一直没有身孕,她让太医为其调养身子,每天喝着苦得要命的中药,每天椒房殿里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味。

    这天她回到樊府去看望父亲,见樊崇精神健旺,笑声朗朗,便好奇地问道:“父亲有什么喜事,怎么这么高兴?”

    樊崇面带得色,说道:“桃花,杏仁有了!”

    “啊?什么杏仁?什么有了?”桃花一时没反应过来。

    “杏仁啊,就是小三!”

    桃花猛地想起,樊崇曾纳了两个妾,小二叫梨花,小三叫杏花,因为她不喜欢,便改了名。樊崇大字不识一个,哪儿会取什么名?便把梨花改成梨核,杏花改成杏仁,这名字一听就寓意深刻,求子心切。

    “父亲,您是说,她,她有了身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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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我不想做皇帝,不想去和刘秀争天下!”牛吏之帝王崛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牛吏之帝王崛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牛吏之帝王崛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