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见了兔子才撒鹰
陈彦之:老子还真不受这气!
“陛下!李大人此言臣不服。”
“臣于嘉裕二十五年自幽州刺史府转调上京任刑部书吏,迄今已有二十年,一步步从小小书吏坐到如今的左尚书之位,不说明察秋毫,功劳赫赫,却也矜矜业业,大小必查,为我大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李大人怎能如此污蔑于臣?臣不服!”
“臣之子肖臣,虽无大才,却也一心一意为陛下办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人父母,臣不愿犬子受此不清不白之污名!
若李大人觉得臣和臣之子得位不正,德不配位,大可请吏部清查!”
今日乃陛下登基之日,陈家兄弟皆在朝上,闻言也随陈父跪了下来,齐声道:
“臣等愿接受吏部清查!”
他们的履历清晰,甚至根本不像陈彦之说的那样无甚功劳,完全经得起查,所以无所畏惧。
下面的百官们没有看见,坐在上面的新帝脸上的笑已经消失了。
不过是个皇贵妃,竟然还真有人敢跳出来反对!
若不是因为她刚刚生产完,无法亲自接金册,举行封后大典,他今日颁布的就不是册封皇贵妃的旨意了。
他欠她一个明媒正娶,大红嫁衣,只等着在封后大典上还给她。
可这些人在干什么?
当着他的面就给岳父和大舅子们上眼药了?
新帝走下御阶,亲自扶起了陈彦之。
“陈大人快快请起!您和几位公子这些年为我大靖所做的一切,太上皇和朕都心中有数。”
陈彦之连忙避让,这可是朝上!
陛下毫不掩饰他对陈家人的优待,让朝臣们心惊不已。
岑尚书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站在最前方的郑相,心里想着,这见了兔子该撒鹰了吧?
接着,新帝看向跪在地上的李兴云,声音冷冽:
“李大人眼中,朕是个如此无能之辈?要靠后宫女人的裙带,来替朕稳定前朝?贵妃出身低微,德不配位?陈家于大靖无益?”
新帝每重复一个问题,众臣都觉得自己的呼吸都紧了又紧。
这李家人是疯了吧?
在陛下登基之日触这么大个霉头,真是茅坑里点灯——
找死!
“陛下!臣也以为李大人此言差矣!”
郑愿郑大人站了出来,沉声道:
“自古以来前朝后宫泾渭分明,若非迫不得已,后宫不得干预前朝之政事!便是陛下延选各地德行俱佳之淑女,广纳后宫,为的也是绵延皇室血脉,为的是培养出与太上皇和陛下一般的明君,为的是我大靖江山千秋永固!绝非李大人所言,以此来巩固朝堂!”
“再说了,皇贵妃之母族,其父乃刑部左尚书陈彦之陈大人!其在刑部多年,矜矜业业,才干出众,破获大案要案无数,为天下多少黎民百姓洗刷冤屈?李大人不妨去上京城的东西两市走一走,那些百姓可不会认得你这位兵部侍郎,却一定认得陈大人!”
郑大人说完这话,还十分鄙夷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李兴云。
“而皇贵妃之长兄,更是年少有为,已于三年前调任大理寺,如今任右寺丞,次兄更是在统揽江南钱粮、边关互市商贸等事中立下汗马功劳,现在在户部任职。
嘶……臣若是没记错,陈寺丞应该也是正五品官衔,刚好和李大人平级吧?”
李兴云一脸不忿,内心觉得就是因为陛下的扶持,陈家才会升迁如此之快!
他在边境出生入死立下战功调回京,这么多年也不过从一个从五品的参将升了一级,变成正五品的兵部侍郎。
陈家那小子凭什么?
还不是因为有个好妹妹!
然而,郑大人老谋深算,阅人无数,怎么看不出来他李兴云的想法?
行!
你有战功是吧?你为大靖出生入死是吧?
跳梁小丑尔,不足为惧。
“哦,瞧臣这记性!陛下,臣记得皇贵妃还有两个兄长,其中一个远赴西北五六年,立下赫赫战功,最近还全歼了一直扰我凉州的嗒嗒部落,所以特地在万寿节前被太上皇调回上京任西大营副统领,拱卫上京安危吧?”
新帝:好像终于体会到了他父皇说的把下面的人都看成大白菜的乐趣……
尤其是这些大白菜还会自己打架给他看。
根本用不着他出手,自然就有人成为他手里的刀,难怪世人都憧憬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地位。
于是新帝温和的对郑大人笑着:“郑大人所言极是,若朝中众臣都能像郑大人一般心思清明,铁面无私,那太上皇和朕才是真的放心了。”
新帝就差没有直说:朕早就看透了你们这些小伎俩,一个个全都是自私自利之辈!
众臣垂下了头。
郑大人朝陛下谦虚地拱了拱手,满意的看了眼脑袋都要垂到地上的李兴云,一副深藏功与名的退到了一旁。
李兴云颓然退下。
虽说新帝宽和为怀,没有多加责备于他,但李兴云觉得自己已经脸面丢尽了。
而有了一个被打的出头鸟李兴云,和郑相一派公然站队陛下,一副全然拥护陛下所有旨意的样子,其他各藏心思的官员们也不约而同的把自己方才打的主意按捺了下来。
陈彦之父子三个从喊了冤枉后,就跟个透明人似的,老老实实的眼观鼻鼻观心,站在百官的队伍里,对周围探过来的各种复杂视线视若无睹。
众臣参拜新帝一事就此告一段落。
虽然中间出了点小小的插曲,但瑕不掩瑜。
自今日起,大靖的天子就正式换了人,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换了个主子。
陈彦之父子从殿里出来后,特意放缓了脚步。
没一会儿,被众人簇拥着的郑相就出来了。
陈彦之忙拱手道:“今日多谢郑相仗义执言,下官感激不尽。”
郑愿看了眼陈家父子,面上的严肃微微褪去了些许:
“陈大人言过了,本官也不过是实话实说,陈大人和几位公子的确都是有大才之人,再者,陛下也不是那因为他人的谗言动摇之人。”
岑尚书随后也走了过来,众人说说笑笑,一道往宫门外走去。
他们一行人,都是寒门一派的,平日里也多守望相助。
虽说勋贵们看了很是不屑,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随着老崔大人卸任,郑相上台,寒门一派在朝中的势力愈来愈大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讨个头彩
绛福轩,
刚刚睡了一觉醒来的陈福林见殿里人人喜气洋洋。
她心道:不就生个孩子,这还乐呵到停不下来了。
“娘娘,您醒啦!”
翠云惊喜的声音传来,陈福林抬眼看去,就见她看着自己两眼放光,没注意到翠云对自己的称呼变了。
“醒了就醒了,瞧你这乐呵的,小皇子呢?”
她记得自己睡前孩子就在枕边。
翠云走过来,扶着她坐了起来,闻言便道:
“小皇子先前醒了,锦云姐姐便抱着到隔壁让奶娘喂奶去了。”
既然有锦云在,那她就放心了。
“嗯,你去问问,喂好了就抱来我瞧瞧。”
她自个儿还没正儿八经看过那在她肚子里打了几个月拳的臭小子呢!
“啊对了,再让人送盆水来给我擦擦,我这浑身都是汗……”
翠云犹豫着:“这,稳婆说了,您这一个月不能沐浴……”
“我就是擦擦,不沐浴,你让她们兑了温水便是。”
翠云到底还有些怵这位主儿,面上答应了下来,心里却想着等会儿去抱小皇子的时候还是得跟锦云姐姐说这事儿。
“那奴婢这就去让锦云姐姐把小皇子抱过来。”
陈福林靠在床头,闻言随意的摆了摆手。
很快,
锦云就抱着一个正红色的小襁褓进来了。
一左一右还跟着秦旭和秦熙兄妹俩。
秦熙一看见她娘,哒哒哒就跑了过去,心疼地看着她娘这一脑门子的汗。
“娘,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啊?屋里好热,怎么不放冰盆啊?”
宫里有些地方,五月份就开始用冰了。
以往绛福轩也是用的最早的那一批,毕竟太子殿下的待遇摆在那里,他们娘几个也就顺便跟着享福了。
陈福林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笑着道:“因为娘刚生了小弟弟,现在比较虚弱,还不能受凉啊。”
秦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现在还不是很热,她平日里只要不奔跑玩耍,也是不出汗的,要是娘用了冰盆,是有可能会受凉……
秦旭就显得稳重多了。
他看着“虚弱”的娘,眼里也很担忧,却仍沉稳道:
“娘亲放心,旭儿会照顾好弟弟妹妹的,您安心休养,早日恢复健康。”
陈福林被好大儿逗笑了。
“好好好,娘这一个月都要待在这里不能出去,那弟弟妹妹就拜托我们旭儿了。”
明明一胎双生,甚至三岁前陈福林觉得女儿比儿子要更加早慧,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孩子长着长着好像就歪了。
秦旭性格越来越沉稳,跟个小大人似的,小小年纪就担起了“哥哥”的重任。
秦熙的性子却是越来越活泼,越来越任性。
陈福林都觉得,这丫头是不是早就忘了那年她在东明寺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她以后想要跟她二舅一样当大靖最富有的商人的事情了。
“什么嘛!我也能照顾弟弟的!”秦熙不满的嘟囔着。
弟弟白白嫩嫩的,长得很可爱,就是不会说话,只会吐泡泡。
但是毕竟是她秦熙自己的弟弟,当然闭上眼睛也要宠下去啦!
锦云轻轻的把小皇子安置在主子身侧,这才笑着道:
“以后啊,大皇子和小公主按规矩就要称呼咱们主子母妃了,在外头可不能再叫娘亲了。”
娘亲,虽不是皇室正规称呼,但也同母亲一样,乃是子女对正室的称呼。
他们主子得封皇贵妃,却仍不是正室,大皇子和小公主在外只能称呼“母妃”,而不能称呼“母亲”。
不要说秦旭和秦熙兄妹俩不习惯,就连陈福林自己都愣了愣。
“殿……陛下还未下旨大封,哪来的母妃不母妃的?”
她现在不过还是个东宫太子良娣。
锦云捂嘴一笑,知道翠云这个傻丫头还没告诉主子这件大喜事呢!
“既然翠云把这个机会让给奴婢了,那奴婢这里就先跟主子讨个头彩!”
“恭喜主子,陛下今日下了明旨,您被封为了皇贵妃呢!”
“陛下还赐了‘怡’字作为您的封号,小公主则是沿袭了太上皇赐予的封号,如今该是熙和公主了。”
怡,和也。
寓意怡然,怡悦。
至于两位皇子倒是没有封赏,不过这也正常,一般皇子只有到及冠时才会封王。
而陈福林听了这话,觉得自己脑瓜子都不够用了。
“你是说,我被封为了皇贵妃?”
“正是呢!奴婢在这里就先拜见皇贵妃娘娘了!”
锦云说着,像模像样地给她行了个万福礼。
翠云见了也笑着一道给她请安:“奴婢见过皇贵妃娘娘!”
“嘻嘻!”
秦旭和秦熙不知道皇贵妃是什么,但是他们见过崔娘娘,崔娘娘就是皇爷爷的贵妃。
他俩觉得有趣,也跟着抱起小拱手拜下:“见过皇贵妃娘娘!”
锦云含笑纠正他们:“大皇子和公主应该称呼娘娘为母妃。”
兄妹俩从善如流,重新来过:“见过母妃!”
看见这几个淘气鬼,陈福林都没心思去思考那么多了。
她“噗嗤”一声笑了。
“行了行了,你们这些促狭鬼,这圣旨还没到呢,被人听见了我看你们羞不羞?”
锦云不以为意,这有什么羞的?
这事儿可不是他们自己传出来的,相反,还是他们最后一个知道呢!
皇贵妃毕竟位同副后,且陛下还要授其金册金宝,让其掌管后宫,所以这旨意便是从前头下的。
外头的人可比他们先得到消息。
锦云他们也是出门去被别的宫里的人好一阵奉承,这才知道的。
陈福林听了,问她:“这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没告诉我?”
“听说就是今儿陛下接受百官朝拜的时候,跟着那道新帝登基的圣旨一块儿下来的。”锦云答道。
所以这让他们怎么能不高兴?
她和宿翠云这还算好的,娘娘是没见着,小金子小银子他们走路都快飘起来了!
她又道:“您那会儿刚生产完,好不容易睡下,奴婢怕您累着,便想着等您醒了惊喜惊喜。”
陈福林心道,难怪刚刚见翠云和小宫女们一个个面带喜色,合着不全是因为她生了个皇子啊!
“那确实,挺惊喜的……”
“不过咱们一切以明旨为重,让景怀继续约束宫人,切莫张扬,等旨意下来了,主子我给你们发三个月月钱!”
锦云和翠云闻言更加喜笑颜开,齐声应下。
正说着旨意呢,门外小金子毫不掩饰的喜悦声音就高高的传了进来。
“主子,内府来人传旨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姜还是老的辣
内府的来传旨的太监是个熟人,正是去西北给陈圭林传旨的李公公。
因着这一趟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远差,叫陛下记在了心里。
这不?万寿节后陛下就跟内府打了招呼,让他当了个管事。
一听说要往绛福轩来传旨,他是抢破了头才抢到这差事呢!
李公公觉得,这陈良娣……哦不,怡贵妃简直就是他的福星!
小金子哈着腰,咧着嘴笑意满满地把捧着圣旨的李公公引进来,就这么几步路,那是一路小心殷勤,逗得李公公直乐呵!
把人带到殿门外,即使看不见里头的人,李公公一张跟白墙似的脸也灿烂得跟朵菊花似的。
他声音有些尖细,音量倒不小:
“奴才李德全,这厢给皇贵妃娘娘您道喜啦!见过皇贵妃娘娘!”
“我道是谁,原来是李公公啊!又辛苦您了。”
陈福林还在床上躺着呢,和殿门口隔了道屏风,听见是李公公,还微微诧异。
说来他们陈家跟李公公还真是有缘呐!
当年她进宫的时候,就是李公公传旨,之前三哥从西北回来,也是李公公远赴西北传旨。
如今还是他。
陈福林借着锦云翠云的手微微坐了起来,问道:
“我这要起来接旨吗?”
这天气怪热的,李德全听见这话却吓得冷汗都快出来了,忙道:
“不必不必,陛下有口谕,奴才在此宣旨即可,贵妃娘娘不必挪动!”
说着,像是生怕里头的人出来一般,李德全不敢再讨巧,直接展开圣旨念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贵妃陈氏,毓生名阀,协辅中闺,温惠宅心,端良著德,凛芳规于图史、夙夜维勤,表懿范于珩璜、言容有度……。兹仰承太皇太后慈谕、以册宝、进封尔为皇贵妃,赐封号‘怡’,一月后迁居延禧宫,暂代皇后之金宝金册,协理六宫,钦此!”
陈福林在里头听了圣旨上这些夸自己的话,顿时觉得老脸一红。
这熟悉的味道啊!
当年她被封为太子良娣的时候,就被夸得她娘都不认识,现在也是一样。
这写诏书的侍中文采斐然,让人见之忘俗啊!
陈怀林笑得一脸慈爱:多谢小妹夸奖!
圣旨已下,陈福林这皇贵妃的位置已经是铁板钉钉了。
她也不再唯诺,先是让景公公和锦云代她亲自送了李公公出去,并奉上厚厚的喜礼。
李公公如今已不是眼皮子那么浅的人了,和皇贵妃娘娘交好才是最重要的,钱什么钱的根本不重要了。
但架不住景公公那张嘴太能忽悠,李公公最后还是拿着鼓鼓囊囊的荷包离开的。
看见一脸成就满满意气风发的景公公,锦云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姜还是老的辣啊!
和景公公比起来,李公公虽说心思也机敏,但到底还是欠缺了些。
这不,就从绛福轩里头把人送到大门外这段路,景公公就从对方嘴里套出来不少话。
比如他们主子被封了皇贵妃,其他两位侧妃娘娘还有吴良媛她们又是怎么个章法?
又比如外头对这件事儿有没有什么看法?有没有人说什么闲话之类的?
李公公被皇贵妃娘娘宫里的大太监和大宫女如此礼遇的捧着,走路都轻飘飘的,感觉自己要飞起来了,不知不觉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前朝后宫的动向说了个遍。
于是景公公和锦云也就知道了,上午陛下在前朝宣旨立他们主子为皇贵妃,有位李大人站了出来反对,还公然说陈家是靠裙带关系上位,自家主子德不配位。
送走李公公,景怀和锦云转身回来后,脸色阴沉得可怕。
小金子不理解,为啥这大喜的事儿,他师傅和锦云姑姑看起来脸色这么差?
第二百八十九章 这也太记仇了
景公公特意跟锦云商量着:
“这事儿到底不那么让人痛快,大喜的日子,主子娘娘又刚刚生产完,就别让她跟着上火了。”
锦云心里老大不痛快,要她说,这整个东宫,除了他们主子,还有谁敢说自己配得上那个位置的?
那些人一看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痴心妄想!
但是景公公说的是对的,这种事儿,没得让主子知道污了耳朵。
“奴婢知道,景公公您放心吧!”
反正陛下的圣旨照下,他们主子就是名副其实的皇贵妃,谁也否认不了。
锦云脸上重新扬起笑,两人一道回去给主子贺喜去。
内殿里,
秦旭和秦熙趴在床边看着弟弟,小声嘀咕着。
“我们的弟弟比秦妍的弟弟好看。”
“我也觉得,秦妍的弟弟瘦巴巴的,跟个猴子一样!”
“三舅舅家的表弟也跟个猴子一样。”
“不不不,表弟现在可好看了!只比我们弟弟差一点点……”
说话的秦熙还伸出两根白白胖胖的手指,捻着指尖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陈福林刚睡了一觉,这会儿也不怎么困,头上被李嬷嬷强制绑了块抹额。
她虽然不明白这五月的天自己怎么会着凉,但到底不好扶了老人家一片心意。
靠坐在床头,陈福林懒洋洋地双眸微阖,听着兄妹俩的对话,嘴角的弧度就没下来过。
“小孩子刚生下来都是这样,过两三天他们就好看了。”
不过说来也奇怪,无论是秦旭秦熙,还是这个皮猴子,生下来就雪白雪白的,一点儿不像她几个侄子,生下来皱巴巴的,过了几天才慢慢长得白白胖胖的。
“可我就是觉得弟弟好看!”
秦熙有她的倔强。
她的弟弟,当然是最好看的了!
素云这是第二次经历主子生产了,她也笑着道:
“奴婢说句公道话,咱们几位小主子确实天生就比别的孩子好看。”
完美的避开了陛下和主子身上的所有缺点。
当然,素云觉得好像也没什么缺点,就是光挑两人身上好看的地方长。
锦云这会儿也进来了,景公公站在内殿门口,没有再进来了。
陈福林问了句:“人送走了?”
锦云答道:“回娘娘,送走了。”
陈福林“嗯”了一声,突然又道:“所以外头有什么风声,你俩也都摸清楚了吧?”
该说不说,陈福林把她这殿里这些人摸得那叫一个透彻。
锦云:……
刚刚还跟景公公商量着,有些事儿这时候不适合告诉主子呢。
但被问到头上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是,奴婢和景公公送李公公出去的时候,顺便聊了几句。”
“哦?聊了些什么?”
主子这是铁了心打破砂锅问到底了,锦云不敢隐瞒,把刚刚李公公说的那些话都学给了主子听。
景怀:瞧把这孩子实诚得哟!
还真是老老实实一字不漏全给说了。
景怀站在门口解释道:“娘娘,奴才和锦云也不是有意隐瞒,实在是您刚刚生产完,便想着过几日再同您说这糟心事儿……”
糟心吗?
好像也还好。
陈福林语气平静:“倒也不必,我家世稍弱这也是事实,也就这些年和陛下有些情谊,生了两个孩子,陛下力排众议立我为皇贵妃,位同副后,难免引人非议。”
皇贵妃之位和贵妃是不同的。
连陈福林都知道,并不是所有朝代都会设皇贵妃,通常是陛下没有皇后的情况下,而皇贵妃不出意外的话,也会是未来的皇后。
像原来的崔贵妃,如今的贵太妃娘娘,就只是贵妃,按制有册无宝。
金册金宝就好比皇上的传国玉玺,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有册无宝,便无打理六宫之权,有册有宝的除了皇后娘娘就只有皇贵妃了。
她原本的想法,是陛下可能会先立她为妃的,毕竟自己只是个太子良娣。
结果没想到陛下直接封了皇贵妃,就差没有把他的意思摆在明面上了。
她说了会相信他,他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
翠云听了贵妃娘娘的话,有些不以为然。
什么叫“有些情谊”?
什么又叫“生了两个孩子”?
她来绛福轩也有好几年了,平日里陛下和娘娘怎么相处的,她都看在眼里,绝不是一句“有些情谊”可以概括的。
许多寻常人家的夫妻怕是都做不到这样!
还有,娘娘生下的不只是两个孩子,是三个好嘛!
二皇子还正好生在了陛下登基之日,这不是天意是什么?
陛下的长子次子,长女都出自他们娘娘腹中,这功劳还不够大呢?
别说皇贵妃了,就是皇后之位那也是使得!
不过她刚到娘娘身边伺候,还不敢像素云姐姐和锦云姐姐那样想说什么说什么,只能憋着了。
不得不说,翠云不愧是锦云带出来的,看着性子沉稳,但骨子里却十分倔强,连想法都十分相似。
陈福林又想起那位绕着弯说她德不配位,建议陛下广纳后宫稳定前朝的李大人。
“对了,那位大人是李家的哪位爷?”
她和李家八字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梁子从李鸢儿和太皇太后那时候就结下了。
他们不敢跟陛下作对,只能捏她这颗软柿子。
景怀想了一下,李家嫡系一脉,好像查无此人。
毕竟万寿节那会儿李家小少爷跟谢少爷才刚刚你死我活了一番,据说直到现在双方嫡系闹得还很是厉害。
“这位李大人名叫李兴云,是四年前从西北调回京的李家旁系,现为兵部侍郎,好像还是淑太妃娘娘娘家侄子呢!”
嘶——
淑太妃娘家侄子啊?
陈福林“啧”了一声:“这可能还是个老熟人了。”
素云也想起来当年那对银手钏了。
说来这事儿也跟李夫人没什么关系,可谁叫那日她恰好遇上了呢!
许是李夫人回去还是跟丈夫说了些什么,不然这位李大人也说不出“德不配位”这四个字。
素云微怒:“这都多少年了,也太记仇了些,如此睚眦必报之辈,安能做个好官为民造福?”
当年的事,时至今日这位李大人一家若还是觉得自家被她羞辱了,那也是他的好姑姑不会做人。
但凡有点脑子,当时淑妃娘娘就该好好儿招呼人一下,给点赏赐补偿一二,而不是直接迁怒之下把人赶走了。
唉!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陈福林根本没放在眼里。
她女儿受了委屈她又找谁算账了?
不过前两年明和终于出嫁,把淑妃气到险些吐血,陈福林还是很高兴的。
因为明和嫁的并不是淑妃娘娘想让她嫁的李家表哥,而是户部桓大人的幼子。
桓小公子自幼就没有支应门庭的压力,上有父兄,下有大侄子,平生夙愿就是游遍大靖的大江南北。
可他爹娘和祖母都以他年纪尚幼,尚未成亲为由拒绝了。
明和也向往着皇宫外的天空,向往着大靖的美好河山,两人幼年时有过一番交集,一拍即合,结为佳偶。
婚后,桓小公子不顾家里母亲祖母阻拦,直接包袱款款搬去了太上皇为女儿修建的公主府。
过了没两个月,夫妻俩就带上随从轻车简行离开了上京。
最后知道消息的淑妃娘娘和桓家夫人老夫人同时气了个仰倒。
陈福林倒是挺支持他们的,甚至还挺羡慕。
不过她下过江南,见识过十里银滩的繁华,见识过大明湖畔风波掀起的阵阵涟漪,见识过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
又有时常在外的二哥经常给她写信,诉说着沿途的风情,如今又有明和时不时写信回来,跟她分享不同的风光,也很是满足了。
“都是些微不足道之人,我都不放在眼里,你们也不必在意。”
陈福林心念一转:“说点高兴的,本宫如今也算是‘升官’了,又逢小皇子出生,让你们跟着沾沾喜气,就每个人发三个月月钱吧!”
要发钱,还是三个月的月钱,屋里的人都很开心。
“那奴婢就代姐妹们谢过贵妃娘娘了!”
“谢贵妃娘娘赏,愿娘娘和小主子们福泽绵长,余生顺遂!”
发钱的喜悦一下子就从殿里席卷整个绛福轩。
不一会儿,门口就聚了一堆的人。
“愿娘娘和小主子们福泽绵长,余生顺遂!”
是绛福轩的宫人们自发的前来贺喜,他们知道这会儿娘娘醒着,就站在殿外表达了自己的美好祝愿。
陈福林眼底含笑,“告诉这群促狭鬼,开心归开心,可也记着分寸。”
锦云几个忙笑着应下。
说着话的大人们都没有注意到,看似一直趴在床上陪着弟弟的秦旭和秦熙,从刚刚锦云姑姑说有人骂他们娘亲开始,耳朵就尖尖的竖起偷听着……
第二百九十章 你看我傻吗
秦骜登基后就忙成了狗。
当天晚上宴请使臣,第二日又要召见大臣训话,在太极殿忙到傍晚才终于得空,准备回去看看刚刚为自己生下小儿子的爱妾。
“这几日辛苦你了,朕初初登基,前朝事务有些繁忙。”
回到熟悉的地方,新上任的皇帝陛下神情放松,靠坐在窗边的榻上。
无他,再近点某些人不让,非说自己身上有味儿了。
看着不远处几日不见的娇妻和刚出生的幼子,秦骜内心有些歉然。
陈福林靠坐在床上,轻轻拍着睡在自己身边的小人儿,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陛下说的这是什么话?臣妾就是这般小心眼子的人?您忙的可都是家国大事,我和孩子们都好好儿的,难不成您还能日日陪着不成?”
她看得出来,陛下这几日也不轻松,形容都有些憔悴了。
秦骜见她熟稔的跟他使着小性子,知道她并未介怀自己在她生产后几日才来看他们母子,心中熨帖。
“再过些年,这样的日子也不是不可能实现。”
新帝只觉得自己踌躇满志,势必要打造一个与众不同的大靖盛世。
到那时,朝野上下政治清明,朝臣们各司其职,相互监督,若有作奸犯科者自有律法严惩不贷,当皇帝的也就轻松了。
陈福林听了只是笑笑。
这样的日子,怕是只能等到陛下如太上皇一般,早早的就退位之后才能实现了。
“对了,我这几日闲来无事,便给这臭小子取了个小名,陛下听听如何?”
大名她是没那个机会取了,早在一个月前就定下来了。
若是个小公主便叫秦馥,皇子便叫秦昊。
秦骜来了兴趣。
“取了个什么名儿?”
陈福林狡黠一笑:“陛下觉得小石头如何?”
陛下脸上的笑容滞了滞,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反对,而是问道:
“怎么想着取这么个小名儿?”
也不是不好听,就是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若是陈圭林在的话,大概很能明白这种怪异怪在哪里。
因为就这个小名,跑去坊市上一吆喝,管保出来一大群“小石头”。
以前陈福林小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跟杨树胡同那家姓石的家里那个小名小石头的小伙子一块儿闹腾。
陈福林看着小儿子“阴险”地笑了。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臭小子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如此活泼好动,我得给他取个好名字,石头多好啊,坚毅,稳重,陛下不觉得吗?”
陛下:……
虽然陛下本人并不理解为什么他儿子明明活泼好动,却要取一个又稳又重的名字,但这种事情他也没必要跟刚刚生产完的爱妾唱反调。
“朕也觉得这个小名甚好,甚好……”
*
第二日陛下离开的时候,谁也没想到,此后他接连半个月都不曾踏入后宫。
说是后宫,其实就是东宫。
陛下以一月为期,让诸位太妃们迁宫,像丽太妃和德太妃这样的,太上皇只是退位尚未薨逝,她们本不该由益王和景王等人接回王府,可新帝特意跟太上皇求了旨意,允许有子的太妃们跟随其子随后迁往封地。
所以东宫的一应妾室们包括陈福林在内,都还待在原来的地方。
尤其还有一件尴尬的事情——
那就是除了怡皇贵妃外,东宫其他的人就好像是被陛下遗忘了一样。
陛下沉迷朝政,除了封陈良娣为皇贵妃外,其他人还尴尬的没有一个正式的位份。
她们等了两天,好不容易等来了陛下回东宫,正准备第二天以小皇子洗三的名义在陛下面前露个脸,提醒提醒陛下。
可谁知道,小皇子根本不办洗三礼呢!
说是怡皇贵妃觉得这几个月来宫里已经办了好几场盛大宴会,再为个小小的洗三礼兴师动众的太过浪费,再说了,这以后还有满月礼、周岁礼,所以洗三礼就不办了。
只请来小皇子的亲外家,和亲近的人一道聚聚就是了。
知道今日陛下不会再回东宫,且绛福轩除了怡皇贵妃的娘家人,今日也闭门谢客。
就连自来和绛福轩交好的杨侧妃也只是送去了洗三礼,人并未去。
有那气不过的直接暗骂:“就显摆你贤惠勤俭了!”
搞得她们这些人不尴不尬不上不下的。
和几个小姐妹吐槽完的胡奉仪气不过,心念一转,直接找上了崔侧妃。
她可还记着呢!
那年陛下明明就接受了她的鸡汤,那么多人,独独接受了她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当年陛下眼里也是有她的。
是陈良娣当面截胡,才让她此后再也没机会入陛下的眼。
胡奉仪觉着,比起三天两头往绛福轩跑的杨侧妃,显然和怡皇贵妃之间是有过节的崔侧妃更值得她跑一趟。
长汀殿。
听看门的小太监来报,胡奉仪来访。
崔菀宛若未闻,只精心的侍弄着面前一盆刚刚结出花苞的兰花。
过了一会儿,
崔菀才放下手里的剪子,让绿英把人请进来。
胡奉仪在殿外等了好一会儿,心里有些不忿。
不过是个跟她们一样不受宠的,也不知道摆什么架子!
但是等进了殿里,看见站在窗边茕茕孑立、衣着素净的崔侧妃,胡奉仪眼底神色几经变换,福了福身子见了礼后,坐下来便捻着帕子掖了掖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一脸惋惜道:
“姐姐当年也是风华绝代的人物,令我等姐妹望尘莫及,如今怎么把自己过成了这般模样……“
崔菀眼皮子都懒得掀一下,这胡奉仪这会儿找上她,无非是为了陛下登基后却并未大封后宫的事情罢了。
“是胡奉仪啊,倒是稀客,本宫现在的模样很好,就不劳您担忧了。你来找本宫何事?”
自打前些日子见过陛下,她终于放下了心里多年的结,这些日子过得不知道多舒坦。
对于这些摆明了是来给她找不痛快的人,崔菀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胡奉仪被崔侧妃毫不掩饰的讽刺刺得一愣:我这一腔的同情终究是错付了?
“姐姐这说的哪里话?妹妹也不过是许久未见您,这会儿看着别处热热闹闹的,便想着过来看望看望姐姐,咱们姐妹自己作伴罢了。”
崔菀讥讽地看着胡奉仪,问她:“你看我傻吗?”
第二百九十一章 新政
胡奉仪:……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这崔侧妃怎么比以前还要难搞了!
崔菀过了几年的隐形人生活,倒叫胡奉仪等人忘了,以前崔侧妃是东宫里出了名的敢说话,就连原太子妃娘娘的面子都不给的。
可此时的胡奉仪,内心仍是觉得,大家都是不受陛下宠爱的人,难道不应该同气连枝齐心协力,将陛下的心思从怡皇贵妃那里拉回来吗?
不然她倒要看看,等过些日子宫里要是进了新人,崔侧妃还能有什么底气嚣张!
崔菀:当然是凭我位份比你高,凭我家世比你好啊?
“姐姐不要这样说,妹妹怎会那般认为呢?妹妹所言,俱是肺腑之言啊!”
胡奉仪秀眉微蹙,似乎对自己被误会十分伤心。
可惜了,崔菀至今觉得自己喜欢的还是好看的小姑娘和英俊潇洒的男子,而不是胡奉仪这种一大把年纪还要惺惺作态的人。
这“姐姐”“妹妹”什么的,她快要听吐了。
“行吧,你的肺腑之言本宫已经收到了,多谢你了,虽然本宫觉着自己也并不是很需要。”
说着,崔菀便对绿英吩咐道:“送胡奉仪吧!”
胡奉仪没料到崔侧妃竟然这么“率性”,一时也不兜圈子了。
“姐姐且慢,实不相瞒,妹妹此来还有一事相求!”
崔菀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只自顾自看着手指尖上染的漂亮的指甲。
绿英走了过去,福了福身:“胡奉仪,我家主子要休息了,您请吧!”
她伸出一只手,做邀请状,指着门口的方向。
胡奉仪没成想自己都这样说了,崔侧妃竟然还要赶自己走!
她终于放弃了所有的弯弯绕绕,直接道:
“姐姐!妹妹今日可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来,也是为姐姐你,为咱们东宫那么多姐妹而来啊!”
“您是太子侧妃,按例在太子登基后至少也该被封妃,可如今陛下登基已经多日,连陈良娣都有了位份,陛下为何独独把我们姐妹忘了?”
崔菀面色平静:“陛下初登基,朝事尚未厘清,区区位份这等小事还能比朝政大事更重要吗?你们急些什么?陛下自有安排。”
胡奉仪内心:区区位份?这等小事?
“那凭什么陈良娣就能被陛下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赐封了!”
她不服。
熟料就对上了崔侧妃看着自己神色诡异。
崔菀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胡奉仪:“天呐!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凭什么以为自己能跟在登基之日生下陛下第二子的皇贵妃娘娘相提并论?”
崔菀的看着胡奉仪的眼神中带着荒谬,搞得胡奉仪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她们都没有资格跟昔日的陈良娣,如今的怡皇贵妃相提并论了吗?
要是她真敢继续问崔菀这个问题,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肯定的告诉她:“是!”
她们早就没有资格跟她相比了。
不是因为她被封为了皇贵妃,而是在好几年前,她被还是太子的陛下放在心上的那一刻起。
都说帝王薄情,皇家寡性,可她却觉得,薄情之人若是动了情,那才是最深的情。
胡奉仪神魂不属地离开了长汀殿,而后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的殿里,再也没有参加过小姐妹们为了声讨怡皇贵妃而举办的聚会。
其他人觉察到胡奉仪的怪异,纷纷上门来探望。
胡奉仪一脸正色告诉她们:“以后咱们要是想在宫里过得好些,就不要再背地里说那位的坏话了。”
还有关于大封后宫的事情,胡奉仪也道:
“此事是因为陛下公务繁忙,和怡皇贵妃没什么关系,不是她的错,咱们也怪不了她,等陛下忙完这一阵就好了。”
“而且说不定赐封的事情内府那边早就在办了……”
小姐妹们听完胡等奉仪这些迷之话语,都呆住了。
这人莫不是被什么鬼怪附了身?换了个芯子不成?
前几日她们坐在一起时,骂那位骂的最凶的不正是胡奉仪吗?
内府在办有什么用?
她们得有陛下的圣旨承认才行啊!
小姐妹们听见胡奉仪又开始说“其实怡皇贵妃人还是挺好的”等迷惑言论,直接让她闭上了嘴。
“好了你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然后默默在心底骂了句“疯子”,就赶紧离开了。
*
陛下很忙。
这说的并不是客套话。
详情参考他登基后,半个月的时间里就发出的五道旨意。
前两道分别是新帝登基后减免赋税和大赦天下的旨意。
只不过这减免赋税并不像前辈们那样,减免个几年,新帝直接改了税赋比,规定了民间佃租。
全国范围内继续实行均田制,田亩分丁数目不变,举国赋税改为四成,佃租不得超过五成,写入大靖律。
新帝登基是国家大事,一般都会大赦天下,除了那些极少数穷凶恶极的犯人,都能获得第二次新生。
而百姓们也都会觉得新皇仁慈,从内心上认可这位新皇。
第三道旨意,便是改变了商人的地位。
士农工商,商人最末,这是自古以来的观念。
新帝的旨意承认商户对大靖发展的巨大贡献,并钦点了汝南袁氏,柳氏等大商贾为皇商。
第四,朝廷将在各地办官学,统一培养人才。
这最后一道圣旨,也是令所有人震撼不已的一道。
新帝说,从今年起,朝廷的选官制度将不再采用举荐制,而是考试制。
朝廷每三年举行一次考试,考校有识之士,凡成绩优异者,有才能者,才可出仕。
而在朝廷举行的这场全国性的考试前,各州,各郡县要提前筛选,组织层层选拔,保证最后到上京来参加考试的,皆是在前几场选拔中的佼佼者。
毕竟陛下日理万机,朝廷中枢每日要处理大靖的千千万万国事,总不可能什么香的臭的都往上京来,浪费国库的资源。
是的,这考试还是国库出钱的。
凡考生能在州试中取得前五百名,便能从当地官府处领到上京赶考时足够吃住的盘缠。
这下,举国哗然。
陛下要改的,竟是延续了几百年的选官制!
第二百九十二章 笑得早了
大靖重孝道。
以往先帝驾崩后,新帝继位,为表孝顺,三年不改其政。
但当今太上皇却是好好儿活着的,而且新帝这几项新政,大半都是在沿袭太上皇在位期间的政策,或是有所增添,并未有减改。
所以也算全了对他爹太上皇的孝道。
饶是如此,嘉靖元年的新政一经推出,且不论民间掀起的轩然大波,单单是朝廷上的风波就够新帝处理的,所以他哪里还会记得那些早八百年前就没什么印象的小妾们?
胡奉仪在长汀殿铩羽而归,转头又去找林昭训吐槽去了。
两人一合计,又去杨侧妃的长秋殿走了一趟。
这由头嘛,自然是去替杨侧妃不值的。
毕竟杨侧妃这些年对怡皇贵妃和熙和公主那是真的巴心巴肺的,结果现在人家转头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根本就没想起来拉拔拉拔她。
这杨侧妃能忍?
对此,杨侧妃只有两个字:“滚蛋!”
她算是明白了,跟没脑子的人一起待久了,是真的会变蠢。
杨璇此时方信了这话。
那一群整天吃饱了撑的女人,没事儿就爱凑一堆说这说那,宫里的八卦那是一会儿就进了她们的耳朵里。
这么耳聪目明的,怎么就偏偏眼睛瞎了,看不见陛下最近已经忙成狗了?
一个个的,去拾撺崔菀不成,难道她就是傻子了?
这事儿转头杨璇去绛福轩的时候就当笑话说给陈福林听了。
末了还一脸嫌弃说道:“我以后可得离她们远些,免得染了傻气!”
陈福林也笑了笑:“这事儿是有些晚了,不怪她们心急,但陛下近来确实很忙,我这也出不了门,明日我让景怀去找康公公说说话,看看陛下那边是个什么章程。”
其实这事儿跟太后娘娘说也行,宫里没有皇后,太后娘娘也是有权下旨册封后宫的。
当然,比不得陛下亲自册封来得名正言顺罢了。
可谁叫陈福林这会儿还在月子里呢?
她不能去见太后娘娘,太后自然也不会拔冗前来看望她了。
说起来小石头出生这么久了,太上皇还来看过两回,却不曾见太后娘娘。
陈福林不知道当日太后再次被阻在东宫大门外,自觉失了面子,怎么可能再来看她?
此时她心下哂然。
果然,之前那一路表现出来的一丁点儿缓和,都是假象罢了。
她们之间的八字总是不怎么和。
所以她是决计不会派人去见太后的,想也知道无非是自取其辱罢了。
杨璇听她这么一说,也没阻止。
反正只是去问康公公,若是陛下当真忙得不行,康公公自然也不会拿这些事情去打扰陛下。
但若是有了闲暇,康公公能提上那么一句,这事儿也就解决了。
杨璇自己是不怎么着急的。
左右该她的就是她的,跑不掉。
不该是她的,那急也没用。
但架不住她家里人等了半个月没等到动静,派人递了信问了好几回了。
还有那起子一天天上蹿下跳的,闹得不安生,于怡皇贵妃名声也无益。
这么多人里陛下独独封了她一个,不说那些人和家族有意见,就是外面的人看了也有话说。
杨璇说道:“派人去递个话也好,你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该强硬的就强硬些,该整治的就整治,没得养着那些闲人,还要被人背后嚼舌头!”
日后怡皇贵妃要统领的可是整个后宫,就算陛下不像太上皇广纳后宫,那后宫也还有那么多宫人要管呢!
陈福林知道她是为自己好,自然是虚心接受。
这也不必她说,近日有些人确实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她都叫景怀点拨过了,还是整天这宫里那宫里乱窜。
到处煽风点火,胡言乱语,简直败坏了风气。
她想了想,招来锦云满是深意地吩咐道:“你待会儿去林昭训和胡奉仪殿里走一趟,问问她们给陛下做的贺礼可准备好了?”
“等本宫出了月子,就专门办一场宴会,请来陛下让她们有机会献上自己的一番心意,在这之前,让她们且老老实实待在自己殿里。”
“最近后宫的娘娘们迁宫的迁宫,搬出去的搬出去,乱得很,莫冲撞了老人家。”
杨璇听了,当即幸灾乐祸了一番。
“你这一招妙啊!”
熟料刚刚从外面玩耍进来的秦熙一头大汗,不解地问道:
“妃娘娘你要给父皇送礼物吗?”
杨璇:“……”
不好,
笑得早了。
杨璇看着小乖乖,干巴巴道:“这个……也应该是自愿的吧?”
她也不是送不起区区一个贺礼的人,但是这些东西送给臭男人不就浪费了吗?
她有那功夫,没事儿送点给小乖乖开心开心,或者攒攒嫁妆不好吗?
可是秦熙丝毫不懂杨侧妃的心,歪着脑袋继续问:
“妃娘娘不愿意送礼物给父皇吗?”
杨璇:倒也不是。
“愿意的,妃娘娘回头就叫人准备好贺礼,送给你父皇。”
她决定了,到时候找她大哥随便送个什么东西给她,她再转手拿来当贺礼就是了。
反正怡皇贵妃也只是为了整治人,又不是真的想让人去陛下面前露脸。
看着她被自家闺女问住的样子,陈福林很没义气的笑到肚子都疼了。
“哎呦我不行了!”
她坐在床上捂着肚子弯下了腰。
秦熙跑过去熟练的掏出小手绢就往她娘脸上怼过去:
“母妃你怎么了?哪里痛痛吗?”
陈福林等笑够了,才直起身子摇了摇头,握住闺女的小胖丫。
“母妃没事儿,就是刚刚突然想到一件很好笑的事情。”
秦熙:“什么好笑的事情?母妃可以告诉熙儿吗?”
陈福林:“……”
这下换杨璇忍不住笑了。
秦熙看着继母妃之后,妃娘娘也笑弯了腰,一脑门子疑惑。
但随后她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配上她那一头凌乱的头发,还有汗水打湿挂在鬓边的碎发,活像个小傻子似的。
“你方才又去哪儿疯了?搞了这么一身汗,你素云姑姑呢?”
她就着女儿的小手绢给她擦了擦汗,问道。
秦熙眼珠子一转,“嘿嘿”笑了。
“哪儿也没去,就在咱们后边的园子里呢!”
第二百九十三章 种番薯
秦熙很聪明,没有告诉母妃她在后边园子里做了什么。
但晚上的时候,锦云还是告诉了她母妃。
“说是趁宫人们不注意,把后边的花花草草全给拔了,好些名贵的花刚结苞,可怕小羊公公心疼死了。”
小羊公公之所以叫小羊公公,是因为他今年才十岁。
跟着花房的老太监一起打理着绛福轩前后的园子。
那年陈福林种下的茶花,不仅移到了后面更宽更大的地方,还多了许多品种。
各种颜色都有。
那最名贵的几株,更是世间罕有。
还算公主殿下知道那是娘娘的心头好,拔的都是那些芍药牡丹什么的。
“都拔了?”
陈福林坐在梳妆镜前,闭上眼睛任锦云给她通头发。
睡前通通头,总觉得头皮都放松了,睡得更香。
本来安安静静岁月静好,乍然听见锦云说了这么个事儿,陈福林惊得差点没从凳子上跳起来。
难怪呢!
下午那个臭丫头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锦云答道:“除了您的茶花,还有边边角角那些不值钱的,和地里拔不动的矮树,都给拔了。”
她也是下午杨侧妃走了之后,小羊公公哭着找来的时候才知道的。
这还是因为老太监实在哄不住小羊公公,这才被他偷偷跑来找锦云的。
他们殿里这些人一个个对大皇子和公主殿下那叫一个宠!
要星星绝不给摘月亮。
不过是拔了几丛花花草草,老太监觉得大部分还能弥补一二,若是老天保佑,还能成活。
所以想着等等他们把被小公主拔掉的再另寻个地方种回去,再跟前头姑姑们上报。
这会儿娘娘正坐月子呢,没得拿这些事儿去烦心她,说不定还要累得小公主挨骂。
谁知道小羊公公年纪不大,性子却拧,哭哭啼啼地就往前边来找锦云姑姑了。
“那些花花草草招她惹她了?她把人都拔了作甚?”
见娘娘第一时间不是怪小公主,锦云微微松了口气:
“奴婢若是说了,您不生气就好。”
陈福林不置一词。
生不生气什么的,她总得知道缘由才能决定,这会儿突然听说这个,她还只是惊讶居多。
“您还记得番薯吗?”
陈福林想了一会儿,才从遥远的记忆里找到那么一点点印象。
“你是说前些年从外番带回来的那个?听说如今民间家家户户都种了。”
这东西不费地力,产量可观,除了果实可以吃外,藤蔓可以当菜,再不济也能喂牲畜。
“这又跟秦熙有什么干系?”
她倒是知道前两年番薯刚刚出现的时候,他们兄妹非要在小院的角落里种上一些。
可也是个一时兴起的事儿,就种了那一年,后头就不干了。
今年怎么又想起来这回事儿了?
“这个奴婢倒还真不知道,不过公主确实是把池塘边那一圈最好的地都给拔了,抱了一小篮子番薯,正准备埋进去的时候就被小羊公公发现了。”
陈福林再次被惊讶到了。
这也没翻地,勾垄,番薯也还没切成块发芽。
那年她跟着兄妹俩一块儿种过,现在还记得呢。
她这宝贝闺女该不会是想着就这么给埋进去就种好了吧?
*
还真别说,秦熙就是这么觉得的。
第二天,
她起了个大早,让素云姑姑去帮她跟夫子请假,她要在家里种番薯,夫子肯定会同意的。
素云劝不住她,便一脸无奈地来找贵妃娘娘了。
“她还要种番薯?”
陈福林还真是又被闺女逗乐了。
秦旭一大早也从前面来跟他母妃请安,他虽然搬去了长信殿,但日日都要来给母妃请安,用膳也多是在绛福轩。
尤其是最近她父皇没有时间,特地交代他要好好陪着母妃和弟弟妹妹们。
素云来的时候,秦旭正好也在。
听见妹妹要种番薯,以及昨天下午干的好事,几乎是立马就想到了昨日在学里发生的事情。
看来母妃还什么都不知道……
秦旭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
“母妃,儿子好像知道妹妹为什么突然要种番薯。”
陈福林原以为闺女就是心血来潮,没想到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那你说说,你妹妹怎么就突然要种番薯了?”
原来昨日上午,
学里的夫子讲某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少爷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六畜不认”,最终自己一事无成,家族也会逐渐消亡。
学里坐的不是皇亲贵胄就是世家贵族子弟,说这个便是夫子让他们引以为戒。
结果下学了,夫子走后,郑大人的小孙子一屁股坐在了课桌上,直接嘲笑起了在座的诸位:
“我们这些人家出身低微,我祖父教导我们寒来暑往,秋收冬藏,还会亲自带我们去郊外的农庄种地,想来也只有你们这些贵族子弟才会真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吧哈哈哈哈……”
有他带头,其他几个亦是出身稍差的小少爷们也开始了毒嘴。
郑小少爷好歹说的是贵族,他们寒门和世家贵族势不两立,是从娃娃年代就开始的。
但后面那些加入的小可爱们进行的就是无差别攻击了。
小孩子年纪还小,对皇权的敬畏还没有那么强烈。
“说起来最好的还是你们皇室子弟好,什么都不用干就有百姓给你们钱花,一辈子荣华富贵,我娘两个画本子都不肯给我买……”
也不知道说这话的是哪个熊孩子,先是影射了一番皇室,转头又想起了自己的画本子。
秦旭和秦熙自然也听见了。
秦旭只是默默的看了说话那人一眼,记住了这人的身份,深觉此人家教有待考察。
母妃说了,孩子就像是一张洁白的画纸,父母把它涂抹成什么样儿,就是什么样儿。
所以秦旭觉得,连带着还可以建议父皇查一查这位少爷家里的大人,是否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孩子的。
而另外几个皇室子弟更是直接跟这一群寒门学子吵了起来。
就连秦妍也一脸严肃的“教育”着那些说出这种话的人。
她学识修养俱是上成,虽然才七岁,却已经是这群孩子眼中的小才女,平日里对她也极为“尊敬”。
反之,熙和公主在学习就不如妍郡主了。
但她性格好,跟大家都能打成一片。
可这会儿被人这么说了,她也站了出来替“皇室”说话了。
她气呼呼的叉着小腰,站到板凳上俯视着众人:
“谁说我们‘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六畜不认’的!我和哥哥还种过番薯呢!”
第二百九十四章 荀夫子
这边是熙和公主跑回来第一时间去拔花园里的珍贵花草种番薯的缘由了。
因为大家都不信。
秦旭倒是无所谓,父皇说过,上位者有时候是不需要跟别人解释那么多的。
但秦熙想要证明给他们看。
他们下学后就分开了,所以秦旭还不知道妹妹回来后整了这么一出。
陈福林听完儿子的话,更是哭笑不得了。
“你们这夫子倒还不错,是哪位夫子?”
要知道,那里头坐着的不是皇亲就是世家贵族之后,四肢不勤五谷不分那都是常事,只是鲜少有人敢真的指出来这点。
陈福林就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以后长成这副全然不接地气的模样,所以从他们小的时候开始,一有机会就带他们外出,去见识属于民间的烟火。
这两年去郊外的农庄,也从不制止他们跟庄子里的下人一道满山跑。
人这一生能够真正富贵无忧,一生顺遂的,其实并不多。
这无关贫贱还是富贵,人总有离开温暖舒适的地方的时候。
比如她三哥。
陈家虽不算大富大贵,但要保他们兄妹衣食无忧一辈子却绰绰有余,可他还是为了自己从小想当大将军的梦,跋涉千里去往黄沙茫茫的西北苦寒之地。
那些年,要不是因为这么多年苦练武功,因为父亲从小教导他们谦虚恭谨,她三哥怎么可能那么快跟底下的兵士们达成一片?又怎么可能在无数艰苦的绝境中留下这一条命回来?
所以,这位夫子很好。
秦旭答道:“母妃,这是荀夫子啊,大舅母的父亲。”
“哦?”
陈福林有些惊讶,“舅姥爷怎么想着进宫来教你们读书了?”
她大嫂的父亲,人称荀三爷,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比起先前愈发仙气了。
终日不是约上二三好友品酒,鉴赏诗画古董,就是带上自己的爱妾,也就是她大嫂的母亲——侧夫人兰氏一块儿爬山游湖什么的。
左右他早就从荀家搬了出来,就算是还没有分家,也差不离多少了。
原因嘛,自然是荀家那位心疼小孙子的老太君,总觉得她儿子还年轻,还能续个名门贵女的弦什么的。
这事儿从人三十来岁丧妻开始,一直说了十来年都没放弃过。
陈福林也是佩服这祖孙俩的耐心。
两个人都没放弃。
一个不放弃给孙子续弦,当然,随着荀三爷年纪渐长,人选从清清白白的世家贵女,到家世清明的好人家女儿。
另一个也不放弃拒绝,只要老太太一提这事儿,他就包袱款款的带着爱妾离家出走。
要说荀三爷也不是没说过要把兰姨娘扶正的话,但荀家老太太和荀夫人愣是没答应,提个侧夫人就罢了,要是真把一个姨娘扶正,简直败坏他们荀家的门风!
就算是这个姨娘给老三生下一子一女都没用,毕竟三房是有嫡子的。
秦旭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景阳表哥吧!”
去年开始,他上学的地方就挪到了一个更大的地方去了,人也更多了。
原来只有宗室的孩子们,现在还有很多外臣家的,都是来给唯一的皇孙做伴读的。
太上皇当时特别恩典让大皇孙的外家,陈家送进来几个表兄弟。
但陈家怕孩子太小了在宫里惹事儿,给他们姑姑添麻烦,所以就只送了年纪大些的陈景阳。
别看陈景阳才八岁,性格却十分老成,和他父亲像了个十成十。
可不知道为何,他外祖父荀三爷就是见不得外孙这一本正经的模样,每回都想着法子非要打破外孙老成持重的表面。
为此,荀三爷每个月都强烈要求女儿女婿把大外孙送去给他“调教”几日,奈何成效甚微。
这不?
一知道外孙从此以后就要成为皇子的跟屁虫……哦不,皇子伴读了,那以后受教育的时间不就又缩短了?
于是荀三爷心一横就去找了自己大哥,让他顺便把自己给塞进来了。
这时候,
还在后园跟小羊公公据理力争的秦熙并不知道,她辛辛苦苦瞒着她娘做的事情,早就被人摸了个底儿朝天。
卖她的还是她最信任的素云姑姑和亲哥哥。
刚巧,这时候陈福林听小金子来说公主快要跟小羊公公打起来了,便对翠云道:
“你去,把这两个小东西都提溜过来,左右闲得无事,本宫来给他们断断官司。”
翠云领命去后园带来脸红脖子粗的两人。
秦熙进来后,看见坐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哥哥,小心的觑了一眼她娘的脸色,叫了声“母妃”。
陈福林淡淡地“嗯”了一声:“听说你这两天又做了不少大事,怎么不说出来让母妃好好儿夸夸你?”
秦熙心道:您不揍我就好了……怎么会夸我!
幸好有小羊公公把她从母妃的死亡凝视中解救出来。
小羊公公进来后,就跪下边哭边认错:“娘娘,是小羊错了,小羊不该顶撞公主,您罚我吧!”
“但是公主就是做错了,她把花都拔了就算了,那样种番薯根本种不活的……”
小羊公公看着自己亲手种的花眼看着就要开花了,等半个月后娘娘能出来了正好盛开,到时候娘娘看见那么好看的花一定会很开心的。
结果公主趁他和师傅不注意,把最好的那几丛都给拔了。
小羊公公昨天跑来告了状,但回去他师傅就说他了。
那是公主,这宫里的东西只要陛下和娘娘不反对,就都是公主的。
别说是拔他几朵花,就是要他的命都得双手奉上。
小羊公公哭了一夜,天亮的时候才终于强逼自己接受这个事实,结果一睁眼又看见公主抱着一篮子番薯往昨天的地里埋。
他这才知道公主是要种番薯。
小羊公公谨记师父的教导,要帮主子分忧。
所以想帮公主种好番薯,就告诉公主她这么种是种不出来番薯的,番薯只会烂在地里。
结果不知道怎么,两人就这么吵起来了。
小羊公公气的是公主明明做错了,还不听劝。
秦熙气的是小羊公公不讲义气,竟然还跑去跟她娘告状!
原来,一开始秦熙是很虚心的接受小羊公公的建议的,直到小羊公公自己说:“虽然我昨天告诉锦云姑姑后园的花都没有了,但我相信只要公主能种出来番薯,娘娘也会很高兴的。”
秦熙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就吵起来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因祸得福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陈福林听了心里却是十分感触。
她故意调侃地笑着,对小羊公公道:“你先起来,咱们吵架首先不能输了气势,你可是小男子汉,怎么就被个小姑娘给骂哭了?”
小羊公公是个小哭包。
这在绛福轩根本不是秘密了。
前两年他更小的时候,大家还会故意把他“逗哭”。
曹大人曾经说过,这其实是一种病,只要情绪一激动,就会眼眶通红,泪水不自觉的就流了出来。
但要治,目前却是没什么法子的。
所以昨天锦云说小羊公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很大可能是因为他太激动了。
这会儿小羊公公被贵妃娘娘调侃了,站起来后就抬起小兔子一般通红的眼睛看向她,一本正经解释:
“不是的娘娘,小羊不是被骂哭的。”
他就是太生气了,一生气就会这样。
他控制不住自己。
然后小羊公公吸了吸鼻子,说:“小羊没有哭。”
“噗嗤!”
“哈哈哈哈,小羊公公你太好玩了……”
刚刚才跟小羊公公吵完架的秦熙直接笑出了声。
连板着小脸说秦旭都忍俊不禁了。
陈福林她们好歹是大人了,虽然也很想笑,但到底忍住了。
“闭嘴!”
陈福林直接呵斥女儿:
“自己做错了事,还有脸笑话别人?”
秦熙闭上了嘴,老老实实的和小羊公公一起站在那里。
陈福林语气微微发沉:“你父皇和本宫就是这般教导你的?”
“肆意糟践宫人们的心血,一意孤行不听劝阻,还故意隐瞒混淆视听!”
她说一句,秦熙的小心肝就颤一下。
等陈福林话音刚落,秦熙的眼眶也红了。
她替自己狡辩:“娘~我没有……”
她有听小羊公公的话的,就是知道他竟然告状,所以自己才生气了。
秦熙小时候和哥哥一起种过番薯,但是她有些记不清楚步骤了。
只知道要把番薯埋进地里,越好的地长出来的番薯个头越大,还越甜。
所以秦熙才相中临湖边那一块最好的地方。
陈福林对女儿这声撒娇一般的“娘”不为所动,冷声问她:
“你没有什么?”
“没有肆意糟践小羊公公的心血?还是没有一意孤行?或是没有故意隐瞒?”
秦熙被问得鼻头一酸,瘪了瘪嘴,也有点想哭了。
可她娘却没有放过她。
“你看见田里的农民伯伯,早出晚归,晒得黑红,汗流浃背,你知道他们辛苦,所以在吃食上从不浪费,那你知不知道小羊公公每天什么时候起来,什么时候睡觉,照顾那些被你随手拔掉的花草?”
“小羊公公不仅没有怪你,还指点你种番薯,可你呢?”
“义气?义气是在这个时候讲的吗?”
“若真有人眼睁睁看着你犯错,却因为你的身份继续捧着你,纵容你一错再错,那叫奸佞!不叫义气!”
秦熙终于被她娘数落得哭了出来。
身为哥哥的秦旭第一个不干了。
“母妃,都是儿子的错,没有照看好妹妹,您要骂就骂我吧!”
小羊公公又跪了下来:“娘娘,都是奴才的错,不过是几朵花,拔了就拔了,奴才再种就是了。”
就连素云也跟着跪了下来。
“娘娘,都是奴婢没有看好公主,您责罚奴婢吧!”
锦云也道:“娘娘,公主年纪还小,有些事情难免想不到那么多,等您出了月子,有的是时间好好儿教导公主殿下。”
这也就是在他们绛福轩,主子素来体恤他们这些宫人。
若是换了太上皇那些娘娘们,有小太监敢冲撞皇子皇女,都是直接拉下去乱棍打死的。
哪里还会给他这个机会到主子面前来断官司的?
陈福林拧了拧眉,有些无奈。
瞧瞧!
她这才说了几句,就有一堆人求情了。
秦旭和秦熙一个是皇长子,一个是唯一的公主。
在东宫的时候尚且有一堆人捧着,但他们毕竟不是太上皇唯一的孙子孙女,所以还算有分寸。
可太子登基,他们就成了陛下的孩子。
以后除了东宫的人,还有整个宫里的人,甚至朝堂内外,都会有人捧着他们。
捧着捧着,有些人就会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所以陈福林直接不管身边的人说了什么,对女儿道:
“秦熙,你看,明明是你做错了事情,却有这么多人为你求情,他们疼你爱你,可你却连认错的勇气都没有。
你是公主,你有这个资格任性,在你眼里微不足道的事情,牵动的可能却是别人一生的命运。”
“要是母妃是个是非不分的人,今日当真为了此事罚了小羊公公,你知道他会怎么样吗?”
“他冲撞公主,可能会被慎刑司打板子,要是不死,也可能会被发配去又脏又累的地方,他身上的伤也得不到救治,很可能挺不过来就这么死了。
当然,他很可能根本挨不过是慎刑司的板子,毕竟成年人也挨不过三十大板,所以小羊公公很可能在打板子的时候就……”
这回秦熙不等她母妃说完,就哭着摇头:“不不要,母妃,我错了呜呜呜!”
“我不要小羊公公死呜呜呜……”
“是我不该不告诉母妃和小羊公公就拔了他的花,还不听他的劝阻跟他吵架呜呜呜……”
秦熙认错了。
陈福林也就满意了。
同样的话她也告诫了秦旭。
上位者,不仅要有漠然置之的威严,也要有待下慈悲的胸怀。
她罚了秦熙亲自把后园那些被她拔掉花再种回去,少活一株就抄一本书。
而且她要种的番薯也必须种出来,陈福林要亲自检查的。
此外,她还奖励了小羊公公,夸赞他十分有气节,直接把小羊公公调到了公主身边伺候。
按制,公主身边除了那些小宫女小太监外,还得有一个贴身伺候的宫女和太监的。
大宫女有素云了,她很是放心,倒是这以后的掌事太监,陈福林迟迟拿不定主意。
她本想让更有经验的小金子或者小银子去一个的,但见到小羊公公后,又觉得小羊公公更合适。
秦熙身边的素云和李嬷嬷年纪居长,不像秦旭,有个小松子跟着他,她平日里连个说话的同龄人都没有。
有小羊公公在,还能吵吵架,活泼一些。
(作者:您是真不知道自己闺女有多活泼啊……)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绛福轩里的宫人们知道小羊公公因祸得福了。
和公主殿下吵了一架,结果不仅没受罚,还从侍弄花草的小太监一跃成为公主殿下身边伺候的人了。
又有皇贵妃娘娘说的那些话传了出来,绛福轩上下都紧了紧肉皮子。
他们可不要做什么奸佞!
凡是眼睁睁看着主子犯错的,那就是奸佞,自古奸佞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以至于绛福轩这些人在以后的日子里,一个个都正义凛然,监督着对方不说,还暗戳戳监督着主子,以防犯错。
尤其是陈福林正式接掌后宫后,在这些宫人的带动下,整个后宫的风气都为之一振。
第二百九十六章 上眼药
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
新帝终于将近来的事情理顺,有了喘息的机会。
赋税、皇商一事由户部接手,赦免一事由刑部负责审核,而礼部和吏部,再加上国子监则是要负责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那便是在明年春,将举办嘉靖元年的第一场选官考试,作为新帝登基对天下学子的恩典。
且除奴隶、罪民、贱籍外,所有人都能参加考试。
如今是六月,只有半年的时间,礼部和吏部首先要派人在全国范围内组织州、郡、县一级的考试,只有在下一级考试中取得一定的名次才能参加更高一级的考试。
时间节点被拿捏得相当紧凑。
陛下下了明旨,考虑到一郡地域之辽阔,考生赶赴各郡考试需要时间,便给各地四个月的时间,完成郡县一级的考试。
又三个月的时间,至明年旦月完成各州的考试,各地考生还要在来年四月齐聚上京国子监,完成最后的选拔。
这些人有的会进入朝中各个部门,比如六部,大理寺,国子监等等。
大部分要被派往地方,或是主管当地农桑,发展生产,或是协办官学等等。
当然,办官学一事,也因此被推到了明年殿试结束。
秦骜之所以大费周章首先要在全国举办一场考试,既是为了补充官场新鲜血液,为新朝物色可用之才,也是为了让新一代的官员们,将均田制和重商制度,以及官学在各个地方办好,办稳。
官学,由国家建立,其目的自然是为大靖培养人才。
要在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大靖建起官学,钱是个问题,却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最重要的问题的,他们要怎样去培养出大靖需要的“人才”。
不得不说,此事还是去年陈家在汝南建族学给了新帝启发。
陈家的族学包含了幼童的蒙学,而后除了继续研习儒家经典外,又设有专门教授各种技艺的学堂,以及专为女子设立的女学。
这样一来,不出十年,陈家后辈们,既有精通儒学,适合管理一方之人,又有精通律、算、工、武等技艺的人才。
到时候,陈氏一族何愁不兴旺?
同样,他们大靖也并不需要培养出来那么多的通才,大部分需要的还是在某些方面具有天赋极其擅长的人。
朝堂就那么大,大小官员加起来有近千人,但除了半个月一次的大朝会,有资格出现在每日的小朝会上的不过百人。
更不必说那些能够进入陛下御书房成为“小朝堂”的重臣了。
秦骜暂时将办官学一事交给了国子监,让他们在年末前拟出一个章程来。
在此之前,国子监还要协助礼部和吏部一道,设置本次选官考试的内容,以选拔出今后办官学所需的人才。
*
傍晚的时候,
康公公见陛下终于有了闲暇,便想起来今儿早上景怀那厮跟他提的事儿。
他接过小太监送来的茶水,递了过去。
“陛下,早些时候怡皇贵妃娘娘那边儿派了景公公来问,您登基也快一个月了,对东宫那些贵主儿是个什么章程,娘娘有些拿不定主意……”
秦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眉心,闻言有一瞬间的茫然:
“什么章程?”
他近来无论是自己的章程还是叫人出章程,已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康公公提醒道:“就是两位侧妃娘娘,还有其他几位小主儿的位份,您看?”
康公公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
陛下心里头本来就早忘了这些人了,这一忙起来就更加想不起来了。
正主儿坐着月子呢,陛下都没能抽出空去看看,哪儿还管得了别的人?
秦骜坐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延禧宫可收拾好了?”
算起来还有几日她就要出月子了。
同样,没几日就是她的生辰了。
这话康公公还真能回,他今儿上午才往延禧宫跑了一趟呢!
说是内府那边接到钟粹宫递的话,延禧宫作为皇贵妃的寝宫,有些违制了。
内府做的都是按照陛下的吩咐来的,违制不违制的,还不是得看陛下?
陛下说没有那就没有。
结果太后娘娘却突然插了一脚,内府的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悄悄派人去找了康公公。
康公公后来去了,也见着被太后娘娘收为义女,最近正跟陛下求个公主之位的玲珑姑姑。
玲珑姑姑很是厉害,绝口不提太后娘娘,只说按制延禧宫作为皇贵妃寝宫有些违制,她好心指出来罢了。
康公公也不遑承让,笑着说这都是陛下的意思,祖制也没有规定皇贵妃寝宫的章程,若是玲珑姑姑觉得有何不妥,去跟陛下进言便是。
祖制的确没有规定皇贵妃这个稍微特殊的位份该如何建造宫室,但总归是要低皇后寝宫一等罢了。
作为除了钟粹宫外,离太极殿最近的延禧宫,曾经确实是低了钟粹宫一等。
可那是曾经。
如今宫里经过重新修缮,里头的布置已经和钟粹宫不相上下。
按理来说延禧宫修缮期间大门紧闭,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可不该知道里头的情况,可偏偏叫玲珑姑姑“碰巧”发现了。
康公公年轻的时候跟着太子殿下吃了不少苦头,有一半是太皇太后给的,另一半却是王家给的。
事实上,他甚至跟咱们这位太后娘娘是有仇的。
所以他一点儿隐瞒的意思都没有,把自己今儿去延禧宫的事儿就跟陛下说了。
“玲珑姑姑不愧是太后娘娘看重的人,心思确实细腻,延禧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就没有她不知道的。”
康公公这眼药上得可谓是光明正大。
秦骜皱了皱眉。
妻子和孩子是他的底线。
他不可能把他们放在一个心眼儿多得跟筛子似的后宫。
“太上皇可说了他们什么时候离宫?”
康公公答道:“太上皇的意思是等小皇子满月后就出发了。”
原也没有几日了。
可康公公冷眼瞧着,太后娘娘可没有半点想走的意思了。
当初陛下仁孝,想着太上皇和太后反正就要走了,便意思意思,没有让他们立即迁宫。
想着等他们走了再由内府把这事儿办了,重新修缮钟粹宫和启阳宫。
结果太后娘娘不知道哪根筋又不对了,眼看着小皇子满月只有几日了,不仅绝口不提迁宫之事,连半点收拾行装的动作都没有。
一副生怕别人入住钟粹宫的模样。
这也幸好陛下一早就没打算要把钟粹宫给贵妃娘娘,而是重新修缮空置的延禧宫。
康公公心里琢磨着,太上皇想等小皇子满月后就走的事儿啊,还有得说头嘞!
没几日了……
秦骜站了起来,道:
“明日找两个人,在朝上弹劾太后,让她搬出钟粹宫,还有那个什么铃铛的,找个由头把太后的意思否了。”
他也就是看太后年纪不轻了,不然就不是用这么温柔的方式来提醒她了。
“还有,你先跟内府那边打个招呼,让他们把进宫十年以上的宫人名册给你一份,你拿去给尘溪。”
至于拿去干嘛,自然是查人祖宗十八代了,不干净的全都直接清出去。
康公公心下一乐,面上却还是要做一个劝谏君王的好内监:
“陛下……这弹劾太后娘娘,是不是……”
秦骜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不愿意?那便算了!”
康公公:!!!
“奴才遵旨,奴才立刻去办!”
康公公话音刚落,转身就往外头走了,生怕陛下反悔。
那架势,仿佛屁股后边有恶狗在追他似的。
结果没一会儿,康公公又回来了。
“那个陛下……奴才想起来了,太后娘娘身边那位姑姑不叫铃铛,叫玲珑。”
秦骜:……
秦骜手边幸好没有大刀。
第二百九十七章 断不了奶了
康公公到底没能立马去办这事儿,因为陛下要回东宫,去看怡皇贵妃和皇子公主们。
一家人好不容易团聚,陈福林也能走动了,便一起吃了顿饭。
晚上的时候,
陛下照样被赶到了窗边的榻上。
秦旭也想来跟父皇一起睡,他也有二十来天没看见父皇了。
秦熙也想跟母妃睡来着,但是遭到了母妃的嫌弃,哦不,是她母妃怕她嫌弃。
陈福林到现在都没有好好儿洗过澡洗过头,只能让锦云打来专门熬的热乎乎的艾水给她擦擦身。
要知道,这可是六月!
外边已经热死人了。
但是秦熙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拍着小胸脯保证自己绝对不嫌弃亲娘,终于得到了和亲娘一起睡觉的机会。
小石头晚上是放在另一个侧间的,有翠云和奶娘守着。
他们一家四口难得又睡在了同一个屋子里。
秦旭和秦熙兄妹俩都亢奋得不得了。
便是秦旭也跟妹妹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叽叽喳喳的跟爹娘说着近来的趣事。
秦骜和陈福林都安安静静的听着,适时出声配合一下。
小小的内殿里,是少有的天家温情,宛若寻常百姓家。
听见秦熙说着说着就暴露了,跟她父皇开始炫耀她今天栽了一园子花。
陈福林嗤笑一声,毫不犹豫的加入“战团”,开始吐槽女儿这两日干的蠢事。
秦骜听了,心里还挺遗憾自己错过了闺女这么大的糗事。
不过他面上还是夸着女儿:“不错,咱们熙儿才七岁,就知道用事实来证明自己了,可怜那些人活了大半辈子也不如一个孩子。”
“而且咱们熙儿还知道做错了事情及时改正,日后一定是个有担当的女巾帼!”
秦熙被她父皇的彩虹屁吹得险些忘了她母妃给她定的一株花没活就抄一本书的惩罚。
闻言还一脸骄傲道:“那可不!父皇您放心,我就是在改呢,那些花我都种回去了!”
陈陈福林和秦旭母子连心,同时翻了个白眼。
她张了张嘴,刚想叫闺女不要飘了,就听见陛下继续道:
“不过咱们女巾帼以后做事情一定要审慎思考,须知运筹帷幄之中,方能决胜千里,可不能一拍脑袋就干了,这只是几株花,那若是人呢?花还能再载回去,人死了还能复生吗?”
秦熙脸上的笑消失了。
她父皇的声音还在继续响起:
“你那小同窗有一点没有说错,便是我们皇族生来便有特权,享受着天下百姓的供养。
但却有人不思回馈百姓,反而视人命如草芥,搜刮民脂民膏,利用身份之便欺压于人。”
“父皇希望你们兄妹要做一个心有猛虎,却又能细嗅蔷薇之人。心怀仁慈,却足够坚毅,绝不软弱……”
话题突然有些沉重。
但秦骜也是在借此机会教导儿女,时移世易,他们如今的身份不同往昔,有些事情也该让他们明白。
不过到底是难得相聚,一家人很快就又换了个话题。
说起那位让他们让他们不要做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人的荀夫子,秦骜却是突然想起来点儿有趣的事情。
“说起你大嫂娘家,我倒是听说了一个巧宗。”
陈福林哑然:“您都忙成什么样儿了,还能听见巧宗?”
秦骜轻咳了两声,他总不可能说这事儿是荀府的人着急忙慌来找荀大人的时候,他不小心听见的吧?
彼时他看荀府来那人的模样,还以为府里出了什么大事儿呢,还特意让小太监把人带去了偏殿。
“结果就是荀三爷原配娘家又上门来闹了。”
“闹什么?”陈福林问道。
“说是荀家松了口,要答应把你大嫂的母亲扶正了,原配鲁家自然就不干了,说的还是早些年的借口,担心妾室扶正会坑害嫡子。”
陈福林听完笑出了声。
“我大嫂家的大公子不是荀老夫人一手养大的吗?如今也早过了而立之年了吧?还真是一辈子断不了奶了。”
事事都要靠自己母亲的娘家来出头,自己躲在后头,不说人品之卑劣,也是个毫无担当的。
关键荀三爷又不是长子,性格淡然,只要有吃有喝有玩有闲,他根本不管荀家的事情,就算是把兰夫人扶正了,她大嫂兄妹还能跟那嫡子争抢什么不成?
倒是他那个没什么出息的儿子,仗着自己是老夫人跟前养大的,就觉得自己可以跟长房二房的嫡子们一争高下了。
可这么多年,他连自己的庶弟,也就是她大嫂的哥哥都不如,还想跟人长房精心教导的下一代继承人相提并论。
她大嫂的兄长虽然是个庶子,但兰夫人本就出身名门,打小对他们兄妹的教养,那可比那位溺爱孙子生怕他吃了后母的苦头的荀老夫人强多了。
这不?
就连荀大人用家里的晚辈,也都直接略过了他那个三十岁还立不起来的侄子,反而把三房的庶子送进了刑部。
为此,荀老太太没少找荀大人麻烦,幸好荀大人心智不是一般的坚强。
荀老太太一直压着,不让兰夫人扶正,她这么多年迟迟得不到一个名分。
荀大人能提拔亲侄子,却也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去忤逆自己的母亲。
如今荀家有所松动,想来跟她的关系不浅。
就因为一个皇贵妃之位,连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荀家都这样了,也不知道她父亲和哥哥们能不能稳住……
第二百九十八章 陈氏来人
就在陈福林担心陈家人能不能稳住的时候,陈家也迎来了一拨自南边而来的风尘仆仆的客人。
今日陈彦之本该休沐,但陈家父子仍要去刑部进行大赦名单的最后审核。
可父子俩刚出门,就看见陈家大门外蓬头垢面的一堆人站在路边,一副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
家丁见此脸色一变,赶忙招呼门房叫人。
陈彦之父子俩神情凝重,这是又被人堵了吗?
还堵到了家门口来了。
简直岂有此理!
这样他们一家人出行的安全还有保证吗?
陈彦之觉得,自己今日一定要在陛下面前参某些人一本。
无论那些人怎么威逼利诱,他也绝不会放弃自己的底线!
陈琢林也面色难看的站到了父亲前面,冷声道:
“来者何人?”
“在下奉劝诸位一句,你们的都是上有老下有妻小的人,莫要为了贪图一时之利助纣为虐,围堵朝廷命官,是要蹲大牢的!”
原来,自打新帝将大赦一事交给刑部后,这事儿就落在了陈彦之头上。
这是个能被人记住的事情,记仇,也记恩。
荀大人把此事交给陈彦之,办好了,就是他的功绩。
死刑犯赦免死罪,对很多家庭而言意义重大。
不少符合条件的人家打听到消息起,星夜兼程赶来上京,就是生怕他们家的人被遗忘了。
大靖有律法,每一个犯罪之人尤其是死刑犯,必定是违反了大靖律中对应的必死之罪责。
而案卷中也会详细记载这些死刑犯所犯之罪,这也方便他们统计全国上下大赦的名单。
然而,从陈彦之第一天被拦下来喊冤开始,这些日子当街堵他马车的人不计其数。
有些真的是当初误判的,冤枉了的,有些是判重了的,但也有些确实是穷凶极恶、视人命如草芥的,他们见有人当街喊冤就能让陈大人答应赦免,便动起了围堵他的主意,非要让他答应不可。
殊不知那家人也是碰巧了。
陈彦之最近本就在清查各地原先送来的死刑犯的卷宗,大靖律规定了,凡各地死罪,皆上报刑部最终定论,地方哪怕是各州长官都是没有最终判处死刑的权力的。
他正好查到那家人的卷宗,多年的刑案经验让他觉得这卷宗做的有些精妙,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总让他觉得有些古怪。
结果就碰到了犯事之人的八旬老母,还有妻子带着六岁孩子。
一家三口从年初得知人被判了押送上京、秋后处斩,便从岭南徒步而来,想着上京有天子,能伸冤,再不济也能送人最后一程。
他们三人已经走了六个多月。
陈彦之将人安顿下来,很快再次提审了那位死刑犯,最终推翻了之前的部分供词,将人纳入了赦免之列。
岭南远在千里之外,短时间内陈彦之做不到帮他完全洗净身上的冤屈,但类似的案件他遇到过不是一宗两宗了。
很多事情不是一张嘴就能说得清楚的,先把人保下来才是要紧。
死刑犯的母亲全凭着一口气走到了上京,如今得知儿子能够被赦免,喜极而泣。
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带着孙子亲自到刑部门口给陈彦之磕头。
所以后来才出来那么多拦路的。
更可怕的是,有些人直接就是混混和氓民,被有心之人故意雇佣来闹事的。
他们也不伤人,就只围着马车不让陈彦之走,或是拉拉扯扯把他搞得灰头土脸的。
正应了那句:就算不敢动你我也要恶心死你。
更不必说还害得他们好几次误了早朝,有几个本就酸得不行的大人当着陛下的面就酸了陈彦之父子几句。
说他们现在是皇贵妃的母族了,就开始骄横跋扈,连早朝都敢误了!
幸好陛下没说什么,知道陈家父子的窘境甚至还提出让御林军的人护送他们一阵,被陈彦之拒绝了。
因此,陈家人看见站在门外的这堆人,一个个如临大敌。
他们不敢想象,要是家中妻儿出门的时候遇到这样的情形可怎么办!
那群蓬头垢面的人看见陈府出来人了,一激动就想围过来,被陈琢林一番呵斥也愣住了。
然后一个个转头看向后面。
这堆人后面,有个同样狼狈的身影站了出来。
他衣衫有些凌乱,头发也在风中张牙舞爪,但还是被陈琢林认了出来:
“陈阿伯?”
他太过惊讶,以至于声音很大。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汝南陈氏的陈阿伯。
和他一起的,也是陈氏的族人。
陈彦之也愣了愣,他也走了上来,见最前方的这位老者十分面善,有些不确定道:
“你是……你是云勉兄?”
“你是彦之?”
“云勉兄!”
“彦之贤弟!”
族兄弟俩多年不见,执手相看泪眼……
*
既是族中来人,陈家父子今日便不打算去刑部了。
家门口一圈抄着家伙严阵以待的家丁们也仿佛瞬间忘了自己是来干架的,一个个热情似火,把或背着或扛着大包袱的族人们迎了进去。
陈氏的族人自己都嫌弃自己蓬头垢面的,但家丁们却视若无睹,仿佛看不见他们的窘迫。
还接过了他们手里大包小包的行礼。
进府后,陈彦之便吩咐管家:“立马叫人把客院收拾出来。”
知道族人们形容狼狈,陈彦之也不能就这么拉着人叙话,便和大儿子一起亲自送族人们去客院。
“云勉兄,你们一路而来必定舟车劳顿风尘,先在客院稍事休息,我让下人们打来热水你们洗漱一番,晚些时候小弟在前院设宴为诸位接风!”
陈阿伯一行人受宠若惊,他们这幅尊容,刚刚在陈府门外都不敢上前,没想到上京陈家的当家人竟然待他们如此亲切,就连府里的下人看他们这邋遢的模样都没有半点嫌弃。
“彦之贤弟客气了!”
陈阿伯作为这一行人中最年长者,也是唯一和陈家父子更熟悉的人,有些惭愧道:
“为兄如此登门实在是失礼,只是我等为了尽快赶到上京,路上便潦草了些……”
其实何止是潦草了些?
这些人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馊味儿了。
但陈彦之恍若未闻,体谅的笑了笑:
“我知晓圣旨一下你们必定是要来的,只是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急,云勉兄也不必客气,咱们是同族,来了这里就跟到家了一样!”
他又对陈阿伯身后七八个年轻人和善地点了点头:
“你们也先休整一番,正巧今日家中犬子都在,待会儿族伯再为你们介绍介绍。”
几个年轻人一脸局促地应下。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与有荣焉
中午,
陈家父子设宴热情地款待了远道而来的族人。
因为没有女眷,陈母只是露了个面,跟陈氏族人们打了个招呼便回了后院。
席间,陈阿伯再次代表族中感谢陈家人。
“多亏了彦之贤弟一家,族人们才能有今日的好日子。”
陈阿伯告诉陈彦之父子,这两年,他们的族学办得很好,族中所有适龄的孩子们都入了族学。
尤其是去年贵人去了汝南,还建了女学,族里的女娃们都打心底里感激贵人。
族人们一开始是没打算送女娃们进族学的,还是陈阿伯的闺女回来了,见族里的族学竟然办得比镇上的还要好,她心念一转,就从镇上搬了回来,还把自家两个孩子放进了族学。
一儿一女,一个五岁一个八岁,都送进了蒙学。
大些的小伙子也有学算术的,学木匠的,学制艺的,有些有那基础的,学了两年已经能在镇上找到活儿了。
孩子们一个个都有希望从他们那个贫穷的庄户地里飞出去,族里的人也越来越高兴。
还有族长家的小孙女今年十三岁了,去年开始进女学,她喜欢绣花,就跟女学的绣娘们学绣艺。
结果就凭着这手艺,这姑娘今年和镇上绸缎庄的杜家少爷定亲了。
这下好了,镇上的闺女要把孩子往他们族学送,族长家的孙女也因为女学订了门好亲事。
族人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一个个赶鸭子似的,把原本满地里跑的男孩女孩们都赶进了族学。
尤其是那些十岁上下的小姑娘,家里更是宁愿放弃她们这个半大的劳动力,只求她们能学到一技之长,也能嫁个好人家。
陈阿伯道:“我这次来还替孩子们带来了礼物,是专门答谢贵人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送到贵人手里去。”
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都是孩子们自己做的。
会绣花的绣个帕子荷包头巾什么的,学制香的就做香包,写字好的就抄祈福经书……
都是女娃娃们的一番心意。
陈彦之闻言当即答应下来:“只要没什么违制的东西,下回家里捎东西了就给贵妃娘娘捎去!”
不过他又严肃道:“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了。”
“贵妃娘娘和我们上京一脉帮助族里,那是因为咱们同根同源,本就该守望相助,我们这一支既然运道稍好些,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族人们还过着苦日子,能搭把手就搭把手了!”
陈阿伯和族里来的几个年轻人都一脸感动。
“也是贤弟仁义。”
这世间,从来不缺那发达了之后忘本的人。
“我此来,一是为了替族里人给贵妃娘娘道喜,帮孩子们转达谢意,说起来,小皇子去年还去过我们陈家村呢!”
陈琢林想了想,也笑着道:“还真是!”
妹妹是到了柳家之后才被诊出来有孕的,那时候肚子里已经怀上了小皇子。
所以陈阿伯说小皇子去过他们陈家村,也不算是假话。
就因为这事儿,陈氏族人知道陛下登基后,贵人成被封了皇贵妃,欣喜若狂。
不仅是陈阿伯,就连陈氏族人走在外面都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就差杀鸡宰羊庆祝了。
县令甚至还亲自来了陈家村,问族长他们可有什么困难,要县里搭把手的只管吱声。
坐在陈琢林旁边的陈弁林突然问道:“那诸位族兄弟随阿伯前来是?”
他刚才有听闻族人们似乎是为考试一事而来。
但考试,是要看户籍地的。
也就是说,若是族伯是为了带他们来上京考试的,那这一路的苦算是白吃了,甚至还有可能会耽误真正的考试。
所以他不得不先问清楚。
陈彦之也反应过来了,他也怕族里是送这些孩子来考试的。
“是啊云勉兄,这几个孩子随你来是?”
“不是我不欢迎,只是担忧孩子们若是为了考试而来,怕是白跑一趟了!这考试必须得是在户籍地才行。”
从郡县开始,再到州,最后一关才是上京。
以地域为中心,层层选拔,所以看的都是户籍。
幸好陈阿伯摇了摇头:
“非也,非也,陛下的圣旨写得很清楚,各地按户籍在当地组织层层考试,族里这回是有几个孩子打算试一试,便都留在了村里跟夫子们专心致学。”
“他们若能考进上京来,也不枉费这些年贤弟往族中送来的那些珍贵书籍了!”
陈彦之父子在心底松了口气。
他不赞成道:“云勉兄此言差矣,万丈高楼平地起,我相信族中子弟们一个个都是好的,便是今次不行也还能再等三年。”
“按理来说,县试,郡试和州试,分别是一年完成的,每通过一场考试,考生们都还有充足的时间准备下一场,但今年是因为陛下初登基,才开了这第一场考试,将各地的时间缩短了一半有余,难免准备不足。”
说罢,陈彦之话音一转:“但我还是相信咱们族里的孩子们的,云勉兄回去后,便告诉孩子们,我就在上京等他们。”
陈阿伯连连点头:“彦之贤弟放心,我回去后一定好好鼓励孩子们,让他们全力以赴。”
话是这么说,包括陈阿伯在内,族长和族老们心里其实还挺有信心的。
因为几年前上京陈家就开始让他们族里紧抓孩子们的读书的事情,族学教授的内容也和镇上书院大不相同。
但陈氏一族却莫名自信,自己已经占据了先机。
果真不愧是出了一个宠妃的家族,连新帝登基后的新政都能提前洞知。
正是因为如此,陈氏一族对上京这一支也敬畏更甚了。
说完,陈阿伯又回答了方才陈弁林的问题:
“这几个孩子正是这三年族里考核中除了那几个准备参加此次考试的佼佼者,本是打算开春再送孩子们过来的,但有这事在前,族里便让我走这一趟,顺便把孩子们先送来,让贤弟多费心。”
“几个孩子虽不算十分聪明,也都踏实勤勉,贤弟便当自家子侄一般,做错事该打该罚便是,族里和他们父母都毫无怨言。”
第三百章 安顿
几个十来岁的小伙子,换了身衣服收拾了一下,看着也都眉清目秀的。
他们刚从陈家村出来,人生前十几年,所到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所见最有钱之人便是镇上白员外,最有权势之人便是县太爷。
突然从一个小乡村,赶赴千里,踏入另一个和自己格格不入的繁华之地,所有人都很局促。
就算是听见阿伯在跟族叔说着他们,也愣愣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还是在阿伯的提醒下,傻傻的站了起来,一个个恭敬地跟族叔道:
“若是我们有不对的地方,族叔教训便是!”
陈彦之依旧和善,看着七个族侄笑着道:
“你们能被族里送来,必然都是有你们的长处,到了族叔这里,生活上便像是自己家一样,就是学业上,恐怕还要比族里重上好几倍了。”
几个小伙儿忙道:“族叔放心,我们不怕苦。”
他们确实像阿伯说的,不是什么聪明的人,但是他们却比别人都努力。
一分努力不够就两分,十分不够就十二分。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陈彦之也很满意几个孩子的精气神,这些孩子要是好好培养起来,日后便是他们陈家的助力。
再不济也算是为族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虽早已分了宗,但汝南陈氏一族好了,于他们这一支也算是好事。
陈彦之跟他们介绍自己的四个儿子。
长子琢林,如今在大理寺当差。
次子弁林,挂职户部侍郎,却并未入朝,有直接面圣的权利。
当初在陛下的东宫得用的人,如今有一部分升了官,如御林军副统领胡铮,曹德如任太医院院使等人。
还有一部分人空有官位,却并不上朝,如齐一,尘溪等人,皆是正五品的御前侍卫统领。
唯一不在场的三子陈圭林,如今在西大营任副统领,四子怀林也在国子监任职。
听完,不要说七个少年,就连陈阿伯也赞叹不已:
“贤侄们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居高位,让我等汗颜啊!”
在陈阿伯眼里,陈家满门为官,尤其是不在场的三少爷,已经是正三品的副统领,那是比他们郡守还要厉害的人物!
陈彦之:???
难道我不是最厉害的吗?
陈彦之谦虚一笑:“云勉兄过奖了,他们要走的路且还远着呢!”
陈阿伯理解的点了点头。
也是,如今家里出了个皇贵妃,陈家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
为族人接风后,
第二日陈家请的西席就到了。
这些西席里头,头发花白的那一半都是当年教过陈家兄弟的,文武都有。
还有一半则是冲着陈家的门楣自请上门来的。
这些人年纪比起那些老夫子而言稍轻,在民间也无甚名望,但却十分有才华,一般的世家贵族是不会花钱养着他们的。
他们看中的不是如今的陈家,是陈家的将来。
试想,能跟一个注定会飞黄腾达的家族一起共患难,那日后他们何愁没有机会扬名立万?
再不济也可保余生安稳了。
陈阿伯见陈家请来了这么多先生,还腾出一座客院来给几个孩子读书,已经感激不尽。
又见他们还给一人配了个小厮伺候起居,连忙推拒:
“贤弟,他们在家都皮实惯了,洗衣洒扫那都是会的,怎么能要人伺候?此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几个少年中最大的叫长松,他看着站在身边笑得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的小厮,也是一脸通红:
“是啊族叔,我们都能照顾好自己,就不用这些小哥们伺候了。”
小厮们年纪也都不大,十几岁的小伙子,在陈家五六年了。
他们都是当年江南水灾后流离失所的孤儿,被陈家买回来的时候年纪最小的那丫头才三岁。
现在跟着二房的恬姐儿。
陈家给他们吃穿,还请先生教他们识字,教他们明理,所以这些小厮一个个看着比外头普通人家的少爷们还精神嘞!
这会儿他们跟长松几个站在一块儿,还真分不出来谁是主子。
当然,这些小子对主家的忠心就不必说了,昨儿个门房一招呼的时候,抄着家伙跑得最快的就是他们了。
这会儿老爷和大爷给他们的任务就是伺候好几位老家来的少爷,怎么能被退回去呢?
不等大爷跟老阿伯解释,长松对面站着的小厮咧着嘴笑道:
“老爷,小的们可不仅仅能帮少爷们打理起居洗衣端饭呢!我们还能陪读,有事儿还能帮少爷们跑腿儿嘞!”
“少爷们那都是要干大事的人,怎么能把时间耽搁在这些琐事上呢?小的帮少爷打理房里,少爷也好用心读书不是?”
陈阿伯有心想说他们在家里读书的时候,农忙还要帮家里干活哩!
难道这就是大家族培养家中子弟的不同之处吗?
陈阿伯心中反思。
开始思考回去后,是不是也让族里那些快要考试的孩子们安安心心备考,不要让生活的琐事扰了学习……
陈琢林也道:“阿伯放心,给他们配人也不是叫他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这些生活上的小事还是得他们自己打理,只是初来乍到,府里府外都与陈家村多有不同,身边有个熟悉内情的人跟着家父也好放心。”
听他这么说,陈阿伯这才放下心来:“那就麻烦贤侄了……”
陈阿伯在上京只待了四天,见孩子们都安顿好了,抽空跟陈彦之父子交谈过两次,跟他们说了如今族里的情况,得了些话,便怎么都要回去了。
他们来的时候半程水路半程陆路,星夜兼程,一个个灰头土脸的。
好不容易才歇缓过来,陈阿伯却又要回去了。
不仅是陈家人极力挽留,就连长松几个都有些不舍。
陈阿伯语重心长地交待他:
“你们都是一族的兄弟,长松你为长兄,平日里多照看弟弟们,若有什么难处便去寻族叔和族兄们。”
他这几日看着,陈家父子都很繁忙,但府里下人的态度就代表了主家的态度。
无论是那几个跟在他们身边的小厮还是平日里洒扫的下人,对他们都极为客气,并未因为他们从汝南乡下而来有半分轻视。
但陈阿伯仍是有些不放心。
“你族叔一家为族里做了这么多,你们兄弟平日里便好生读书,莫要被这上京的迷乱一时眼花,给你族叔添乱,晓得不?”
长松几个眼眶微红,有些哽咽的点了点头。
长松道:“阿伯你放心,我会看好他们的。”
其他几人也跟着保证:“我们会好好读书,不给族叔添乱的……”
到底是头一回离家,唯一熟悉的亲人也要回去了,留下他们几个半大的孩子在上京。
陈阿伯交代完了几个孩子,又拜托了陈家父子,这才坐上陈家专门租来的马车踏上了归程。
族里也在等着他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