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太丢人了
选了一间推了推,没动静。
她嘟囔了一句:“这破门,内勤科的同事什么时候来修啊,又锈住了。”
抬脚,便是“哐当”一下。
然后,她愣住了。
我去。
有人。
定睛一看,特么的还不是别人,是她的顶顶顶顶头上司,林楚意。
对方显然正在解决,被她这一吓,尿意全无。
一把迅速拽下裤子,脸上的不满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他的冷穆严肃。
“做什么。”
唐棠纵然给吓到激灵,然而酒精上头脑袋很快又迷糊了。
“爸爸。”她伸手,语气委屈又撒娇,“爸爸,你不要我了吗?”
“郑马甲,你是不是忘了这是什么地方,清醒点。”对方躲开她,语气严厉更像她爸爸了。
唐棠暗骂,老古板,说话总是没好气。
嘴上却瘪着,更委屈了。
“你就这么生我气吗?”
林楚意皱眉:“你喝醉了。”
“爸爸。”唐棠伸手,一把环抱住对方腰肢,脑袋蹭在对方胸口,带着哭腔,“爸爸,不要生气了,这是我的梦想,你知道的,爸爸,不要不要我,不要赶我走,我真的很想你,我一直想偷偷回家看看你,可是我怕你生气,爸爸。”
唐棠眼泪掉下来了。
哭的像个孩子。
她那憋了多少年的委屈,借着这顿酒,借着眼前这张脸,爆发了。
林楚意一把掰开她的手,可没和她的感情产生共鸣,严肃的低呵了一声:“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不成体统,跟我来。”
说着丢开唐棠,往外走。
结果衣袖叫人一把拽住,转头那张脸哭的稀里哗啦,黑色白色胭脂水粉糊的到处都是,跟个鬼一样。
“爸爸,我没错,我追求自己的梦想有什么错,我是你女儿,不是你的傀儡,我不是为你活着的,我没错。”
唐棠的委屈里,也尽是不屈。
纵然哭的像个鬼,眼神无比的倔强。
林楚意扭着眉头看了她半天,到底还是一把拽住了唐棠的胳膊:“来。”
后面的事情,唐棠就记的迷迷糊糊了。
醒来之后,在一张简朴的床上,头顶是陌生的帐子,周围是陌生的环境。
脑袋有点疼,她坐起身。
一道声音,不远不近淡淡传来:“天快黑了,收拾下自己,从后门出去吧。”
唐棠猛的循声看去,才发现黄昏昏暗的房间角落里,坐着一个人。
她舌头打结了:“林,林大人。”
“怎么,还要我送你?”
“不不不,我自己走。”唐棠没完全断片,想起茅厕里的事,尴尬的想找棵树去挂一挂。
麻溜下床,麻溜出去,小心带上门后,她就给自己脑门来了一掌,低吼一声:“唐棠,你丫还可以更丢人点。”
人家让从后门出,唐棠就知道,自己哭成那样,这脸肯定没法看了。
事实上这脸,唐棠连车都打不着。
在被拒载多次后,她终于放弃了,徒步找了条溪,把自己拾掇成人样了,才披星戴月的回了家。
她是回来的越来越晚了。
团团连抱怨都懒得抱怨,事实上小丫头今天心事重重,看起来心情很差。
第六十二章 学霸本霸
唐棠关心了一句:“闷闷不乐的,怎么了?”
“小姐,今天听红儿姐姐说,夫人可能要回娘家住几天。”
唐家的生意,还没完全脱离她娘,她娘经常回去主持生意,也常回去住,这也并不稀奇,不过团团这脸色,唐棠也能猜到,这次没这么简单。
“是跟我爹吵架了?”
她一猜就中,但团团却只是点了点头,闷闷应了一句:“嗯。”
这不符合她的脾气啊。
“怎么了嘛,有啥不能跟我说的?”
团团似乎鼓了大勇气一样,道:“老爷又要纳妾了,虽说老爷的身份,多几个女人没什么,可到底苦了夫人,小姐你,你就当体恤夫人了,说一说吧。”
她说到最后,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唐棠很是犯迷糊。
这丫头快人快语胆子也大,平常各种碎碎念抱怨的时候,从不见她这样看脸色的。
她现在这样,好想很怕自己骂她。
但这事不是该夸她才是吗?
唐棠迷糊了一小会儿,忽然明白了什么。
团团说,老爷的身份多几个女人也没什么。
这原主特么不会觉得这些女人,是他爹身份地位的象征吧,就好比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她的嘴角,因为这个想法抽了好几下。
团团因为她这古怪的表情,吓的大气不敢出。
她可没忘记,纳叶姨娘的时候,她也这样劝过小姐,结果小姐冷了脸,训了她半天,还好几日都没给她好脸色瞧。
说到底,她就是个奴婢,她是怕唐棠的。
唐棠无语之后,就应下了:“知道了,我会跟我爹说的。”
团团愣半天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内心狂喜。
忍不住感慨一句:“小姐,夫人知道了,一定可高兴了。”
唐棠再度无语了片刻。
敢情,何芝莲掏心掏肺,就疼了这么一个女儿。
纵然自己爹纳妾,觉得有面子。
也不知道原主有没有想过,秦瑞阳需不需要这个面子。
这一夜,唐棠翻来覆去好半天才睡着。
前半夜一直想着林楚意的事。
这位“爸爸脸”,现在也晓得是什么身份了:大理寺一把手,大理寺卿,也是大理寺的传奇。
他口中那本侦案手录,他就是主编之一,而做为主编,自然是实打实的实力,也正式他传奇色彩的地方。
他是大理寺历代来,唯一一个从仵作做起,升到二品大员位置的。
他十四岁就进来大理寺,屡破奇案甚至还引起皇上的注意,亲自召见过他,还封了他一个御猫的称号,说的是他目光如炬,能让一切罪恶在黑暗中,无处遁形。
二十二岁,他在前大理寺卿的举荐下,离开了大理寺,进了国子监求学。
做为全国最高府邸,国子监的学子,一个个从牙牙学语,就是奔着考状元去的。像林楚意这样二十二岁才开始认真考学的人,不是没有,只是如何努力,也只会被淹没在一众卧龙凤雏里。
但林楚意学霸本霸,五年苦读,他就横扫春闱秋试,更是在殿试上大放光彩,被钦点为那届状元。
皇上一看是自己赏识的小仵作,就更心生喜欢,都不需要他去翰林院实习三年,直接让他“入职”大理寺,成了大理寺最年轻的寺正。
稳扎稳打,兢兢业业多年,他最终成了大理寺的一把手,大理寺卿,自然,也是大理寺史上,最年轻的大理寺卿。
第六十三章 真女儿奴
就是放眼整个朝堂,除了裙带关系那些皇亲国戚,在二品大员里,他也是最年轻的一个了。
他人品服众,才能服众,整个大理寺包括蒋中宁等人,都以他马首是瞻。
唐棠也是折服于他的履历的。
说实话,如果不是人长的太像她爸她下不了口,就凭这种逆天的学霸人设,加上那张正义英俊的面孔,这人绝对是唐棠的菜。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张脸,唐棠佩服他之余,也敬重他。
这么一来,白天发生的事情,就更是觉得丢脸了。
唐棠后面就不敢多想了,越想越臊的慌。
于是失眠的后半夜,便想着怎么跟她爹说,不要纳妾,以后也别纳了这件事。
原主那二百五,白承了何芝莲的疼爱。
她可做不出这么没良心的事。
何况这家里人够多了,叽叽喳喳麻雀一样,她最嫌烦。
一早起来,唐棠就去找了趟她爹。
相当意外,她准备好的卖萌撒娇撒泼打野等招数,一个都还没用上了,他爹就直接表示,闺女不喜欢,那不纳了就是。
给唐棠整的壮志酬酬而来,一脸懵逼而回。
最后得出结论:这果然是个十足的女儿奴啊。
何芝莲下午就来找唐棠了,那眼圈儿红红,眼底却满是欣慰。
“宝儿,娘都听说了,还是娘的宝儿疼人。”
唐棠表示,惭愧惭愧。
也不是疼你,就是觉着不能让你白疼。
柔柔安慰道:“娘,以后咱不惯着爹那坏毛病,年纪一把了,也不怕精尽——精力不好。”
何芝莲点点头,言语间有些怨怼:“我说他,他岂能听呢,也就你都话好使,你哥哥也不在身边,娘就指望你跟娘站一头了。”
唐棠忙道:“放心吧娘,我给你把大门,哪个女人也别想进来。”
何芝莲笑的更欣慰了,摸了摸唐棠的脸:“我家宝儿最好了,娘做主了,把你哥那套玲珑甲送给你。”
红儿和团团皆是一惊。
只有唐棠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当然,也只能装作,特别高兴。
看红儿和团团的表情,就知道这是一件原主求而不得的稀罕物了。
“真的,谢谢娘。”她扑抱了何芝莲一把,以示兴奋。
何芝莲笑的满脸的宠溺:“丫头,真是成大姑娘了,娘都快给你撞倒了,红儿,把甲子取来,叫门房备车吧。”
唐棠还道何芝莲要去哪里。
只听她继续道:“再叫厨房准备些糕点,一并叫小姐带了,送去瑞王府。”
唐棠:“……”
唐棠算是明白了,原主求而不得的这套什么玲珑甲,原来是要讨来送给秦瑞阳的。
早知道,她就不表现的这么兴奋了,就跟她和原主一样,把秦瑞阳当回什么事似的。
这下,东西欢天喜地要来了,人家连马车都给她备好了,她再说我不要我不去,理由呢?
想不出来,于是乎,只能顺其自然。
坐在马车上,唐棠看到了那套玲珑甲的真面目。
是一件护身小背心,由数不清的金属圆环编制而成,虽说通体金属,分量却很轻。
第六十四章 玲珑宝甲
仔细看,每个圆环都没有闭合接口,唐棠内心相当震撼,古代工艺能做到这样,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些圆环不是衔接套上的,而是一整块材料镂刻出来的。
比起工艺,还有让她惊艳的一点,就是这甲子的手感,温润如玉,细腻如脂,大热的天触摸着它,没有金属的烫手感,相反的,指尖的热气,像是被吸走了一样,手心顿时凉快了不少。
“好东西。”唐棠夸道。
团团附和:“那当然,这千年沉铁,不腐不朽,吸热纳寒,最重要的是,刀枪不入,世间仅此一件,夫人是花了大价钱,才得到了的,想着少爷上战场可能用得着。”
这么一说,唐棠就有点罪恶感了:“那我要来不好吧。”
团团却不以为然:“又不打仗,少爷哪里用得着啊。”
“那瑞王不也用不着。”
“那不一样,南疆荒蛮之地,不太平。”
唐棠倒是想起来了,秦瑞阳自南疆来,那地方的人,一向被京城人蔑称为蛮子。
不过,她道:“保不齐,瑞王就留在京城了呢。”
团团脑筋简单的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直言:“留在京城当太子啊?”
话刚说完,就着急忙慌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唐棠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哂笑了一声:“瞧你能的,当街吼去啊,管住嘴,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团团忙点头如捣蒜,松开手,心有余悸:“奴婢知道了,奴婢不敢了。”
却听唐棠微微笑着,似自言自语道:“谁又说的定呢,他或许能成功呢。”
团团立马道:“愿小姐心想事成。”
唐棠不置可否,只笑了笑。
说到底,能留在京城,肯定还是留在京城的好。
她这事业好不容易有点起色,走,是真不愿意的。
当然走不走这件事,还远着呢。
皇帝吊着大家,立太子没了下文。
她和秦瑞阳,还没拜堂成亲当真夫妻,啥也不成定数,谁知道会不会变呢。
保不齐,这婚约作废了呢。
唐棠觉得,团团若非要祝她心想事成,往这方面祝,她会更乐意接受。
*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了老半天才到瑞王府。
这偏僻破败的城南拆迁区,说好听了清净,说难听了真是萧条。
唐棠来的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门房一通报,等了片刻就让迎了进去。
瑞王府的大厅,比起上次看到,少了些什么。
唐棠仔细一看,进来正堂那副巨大的挂画没了。
脑子里不由想到,白安然去当手镯的事情,眉头微微一皱。
秦瑞阳进来的时候,就见她看着空空的墙壁。
团团忙是请安:“王爷。”
唐棠才转身过来,落落大方的打招呼:“王爷,几天不见,长高了嘛。”
她最近行礼一向不规不矩的,问候也奇形怪状,秦瑞阳没往心里去,多少有点习惯了。
“你来做什么?”
这态度,算不上冷冰冰,但话里明显隐了距离感。
团团听着怪不舒服的,想到小姐最近不吵嚷着来瑞王府了,暗自揣测,该不是两人吵架了吧。
第六十五章 态度冷淡
于是自作主张的,奉上玲珑甲的盒子,给秦瑞阳献好:“王爷,我家小姐来给你送玲珑甲的,这是我们夫人费了大力气才得到的,光是银子就用了上万两,还搭了不少人情,天下只此一件。小姐央了夫人好多回,夫人才把甲子给了小姐,小姐拿到了甲子,这就赶紧给你送来了,这玲珑甲,是千年沉铁做的,刀枪不入,夏凉冬暖,穿上既可以保平安,还能吸热纳寒排湿,强身健体比药还神呢。我家小姐自己都不舍得,只愿把最好的东西,都送给王爷你呢。”
唐棠简直想扶额。
她决定了,以后来瑞王府,再带团团算她输。
丫头怎么不所幸把“我家小姐爱死你”了几个字,写个大字牌,挂在脖子上呢?
她真不需要团团如此不遗余力的给她塑造舔狗形象。
于是,上前挡住了团团,语气相当随意:“玲珑甲,好东西,你要就要,不要我就带走了。”
团团:“……”
唐棠料想着秦瑞阳是不会要的,团团不强调这玩意多贵还行,强调过,可不是拿银子砸人家嘛,人家那高傲的自尊心,可受不了这套。
果不其然,秦瑞阳干脆利落的拒绝了:“本王不需要。”
团团:“可这……”
“那就算了。”唐棠赶忙的打断了团团。
决计不能再让这丫鬟开口了。
团团一脸的失望,就好像被拒绝的不是一件礼物,而是她家小姐殷切真诚的一颗心一样。
反观唐棠,内心还有点窃喜,她也算是来送过了,这可是人家不要,那她就留下自用了。
大夏天的,这玩意降暑肯定好用。
甲子她就带回去,但糕点,唐棠没带回去的打算,指着放在桌子上的两个精美的食篮,她道:“我娘准备的,让我给你送来。”
长辈的意思,想来秦瑞阳是不好拒绝。
他确实承了这份好意,点了点头:“好,代为转达本王谢意。”
态度看着没什么,可语气到底有些疏离淡漠。
想到今天一来对方就这德行,搞的唐棠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和他吵过架了。
明明上回因为一个梦来给人家送吃的喝的,还把人家感动了不是?
再一想,难道是沁月亭里没跟着走,拂了对方的颜面。
要真这样,这小子也忒小心眼。
所谓热脸不贴冷屁股,他耍的哪门子别扭唐棠懒得搭理,东西也送到了,人家也不见得欢迎,走呗。
于是,她微微笑了笑,语气随意,道:“行,那就不打扰王爷,我先回去了,走,团团。”
这就走了?
团团急了:“小……”
“王,王爷,不好了。”
没等唐棠掐了团团的话,一抹浅绿色身影,跌跌撞撞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一头一脸的汗,脸色却是煞白煞白,眼神惊惧。
秦瑞阳皱眉:“怎么了,梅香?”
“小姐,小姐晕倒了。”
闻言,秦瑞阳面色大变,顾不上唐棠还没走,大步朝外而去。
团团和唐棠面面相觑。
团团:“怎么了小姐?”
唐棠:“你问我我问谁。”
团团:“像是那姓白的病了,算了,那女人瞧着就是个病秧子,和咱无关,咱……诶诶,小姐,您去哪里,小姐……”
第六十六章 医者唐棠
去哪,当然是去看看啊。
好歹她中医世家出生,最后虽然做了法医,但都是医,所谓医者仁心。
人都晕倒了,还是表妹,怎么着都要去看看的。
紧随着秦瑞阳,脚步匆匆,七拐八弯走了一阵后,一座简朴素雅的小院出现在眼前。
而白安然,正倒在院门口。
“安然。”秦瑞阳几乎是运功,飞到白安然身边。
把人抱起,急呼了几声:“安然,安然,安然。”
唐棠跑到近前,已经呼哧带喘了。
才要说给我看看,秦瑞阳已经打横把人抱起,大步往屋内走去。
一面走,一面吩咐:“快,请大夫。”
唐棠转头,后面就团团一个,那个来报信的丫鬟大约是跑累趴了,完全没跟上,于是索性对团团道:“去请大夫。”
其实大夫就是她本人,但想来看了几本医书的“三脚猫功夫”,秦瑞阳也未必信。
团团老大不乐意,却也只能听使唤。
唐棠跟着进屋,立马打开了房间里所有的门窗。
无论如何,先通风。
保不齐是太热,闷过去的。
开好窗户,她快步走到床边。
白安然双目紧闭,面色㿠白,看上去不像是中暑症状。
唐棠的目光,落在了她手腕上。
“王爷,大夫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咱不能干等着,我最近看了不少医书,让我给表妹看看先吧。”
秦瑞阳目光中的不信任,在唐棠的意料之中。
也证明他很在乎白安然,不敢拿白安然身体开玩笑。
唐棠只得道:“不开药不扎针,就是摸下脉,王爷不用担心。”
“好。”他终于让开了身子,大约也是没的选择,权先让唐棠试试了。
唐棠内心感慨,上辈子求她看病的人,能排队绕她们唐仁堂几个圈,这辈子给人看病,还要再三求信任。
当然眼下,看病要紧。
至少先确定是不是恶症,会不会伤及性命。
唐棠搭上了白安然的皓腕。
秦瑞阳的目光,在从白安然身上分那么三分给唐棠的时候,就看到一张绝美的面孔,崩的严肃而认真。
那股劲,给人一种非常强烈的踏实感。
“怎么样?”唐棠收回手那刻,他急问。
唐棠皱眉叹了口气:“小小年纪,竟气血两亏到这地步,这是吃了多少苦头,身体折腾成这样。”
想到白安然的身世,唐棠言语间,不免有些唏嘘怜悯。
秦瑞阳在这慈悲怜悯的目光里,短暂的错了下神。
很快,心思都抽回到了白安然身上。
皱眉:“还气血亏虚吗?”
这么听来,这是老毛病了。
“表妹气血亏虚这病,多久了?”
“接回来之后,一直就有。”
“用药没?”
“一直都用着。”
唐棠开始算了。
秦瑞阳去年回来的,回来就把白安然接到了身边。
他说接回来后就有这病,那药肯定也是诊断出了病就给用上了。
唐棠算着算着,就算无语了。
“这么说,吃了小半年药了,虽说表妹这气血亏虚搁在她这个年纪来看,是严重了点,可什么药调理半年了,身体还调理成这副德行?王爷,你别是年纪小好哄骗,给什么黑心大夫坑了钱吧。”
第六十七章 货不对版
秦瑞阳闻言,还真认真的想了想,随后站起身。
“药和方子在这里。”
他去去回来,从边上柜子里,拿出个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溜圆光滑的,装着一盒子棕黑色的药丸,不用细细闻嗅,满鼻子就都是甘草的气息。
盒子侧边有个夹层,里面放着折叠的宣纸。
唐棠抽出来,挥了挥:“药方。”
秦瑞阳点了下头。
看完方子,再看看药,唐棠就笑了,笑的相当无语:“货不对版啊王爷。”
“什么意思?”秦瑞阳皱眉。
“方子是好方子,黄芪补中益气,升阳固表;人参、白术、甘草补气健脾和中;升麻调理脾胃虚弱;柴胡升举清阳;当归补血活血,要再加一位陈皮理气就完美了。不过不加陈皮,这方子益气固本补血,按方抓药熬药喝药,身体也能慢慢调理过来,但是表妹这药丸,明显就是甘草加了点红枣枸杞,跟面粉那么一揉而已。”
秦瑞阳对唐棠的话,竟是信的。
而恰好此事梅香也呼哧带喘的跑进来了,看着秦瑞阳拿着那盒药丸,脸上那掩盖不住的慌张和心虚,简直是不打自招。
秦瑞阳一张脸,顿然冷成了冰窖。
“梅香,药是怎么回事。”
他语气并不重,可却凉飕飕的,带着能把人冻住的压迫感。
梅香哪里招架的住,双膝一软,跪了下去:“王爷,奴婢劝过小姐的,但是小姐不听。”
秦瑞阳并没有继续问,只是用凉飕飕的两道目光,看着梅香。
梅香眼泪珠子都吓了出来。
也不需要秦瑞阳再问什么,在这样阴沉的眼神中,彻彻底底把白安然出卖了。
“攒钱,小姐在攒钱,她迷上了墨韵轩的吴先生,但凡先生开诗词会,她就会买票去捧场。王爷给的买药钱,小姐也是,也是攒下来,去买了门票,奴婢真劝过小姐,但小姐说,她从小体弱多病,已经久病成医,自己给自己改的方子也能治她的病,奴婢劝不住,奴婢也不敢告诉王爷,王爷,奴婢错了,奴婢该死。”
唐棠听得简直服气。
在追星这件事上,果然没有最狂,只有更狂。
所以当镯子,也是为了这?
唐棠倒是有点遗憾,那天在沈家庄园,光顾着看尸体,没认识认识那位让万千少女为之倾倒的吴先生了。
秦瑞阳那张脸,眼下属实不好看。
但也没发作,只冷喝道:“出去。”
梅香一脸泪痕,满目忐忑的退了出去。
唐棠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道:“真是个祖宗,多点本事,就敢自己改方子了,能干的她。”
秦瑞阳纵然气白安然,然而自家的孩子,自己打骂尚且舍不得,更是轮不到别人来说。
一时有些护犊情绪上来,很是不满唐棠这番话。
但下一刻,却看唐棠温柔的替白安然掖了掖被子,叹:“也就是没酿成大错,算是万幸了,要知道气血亏虚造成的脏腑损伤一旦严重了是不可逆的,会影响寿数的。这个年纪的小孩,确实主意多,性子又叛逆,王爷也别只顾着自己的事业,对孩子多上点心吧。”
第六十八章 暴雨成灾
她是在教育他?
还有她管安然叫孩子?
分明她也就比安然大了一岁而已。
然而,她这份仿佛长辈般叮嘱训教的成熟,却并没让秦瑞阳感到不舒服。
相反,这样的成熟,叫人觉得心安可靠。
事实上,从看到她给安然专注诊脉的样子起,他就全心信任了她。
这种感情太过微妙。
以至于他细细回味起来,自己也有太多想不通的地方。
见他不说话,光拧着俊眉看着自己,唐棠还以为他不乐意听,忙道:“行吧算我多管闲事,不过她这病,赶紧的治,别耽搁,现在年纪小,也还没伤及肺腑,好好调养上几年,没啥大问题,再乱来,别嫌我说话不好听,就是找死。”
说话间,门外传来了团团的声音。
这边白安然也没啥大事,唐棠也就没打算留了。
“好了,大夫也来了,其实按照原来这个药方抓药就行,不过你不放心还是让人看看,对了,如果按原方抓药,记得加一味陈皮进去,我走了,不用送。”
说是不用送,秦瑞阳还是给人送到了门口:“今天,多谢。”
这声多谢,意料之外。
不过也是对方应该的。
唐棠笑了笑:“嗨,没啥大不了的,留步。”
说了留步,结果人家又送到院门口。
团团带着人,也正好到院门口了。
看唐棠出来,忙招呼:“小姐,大夫来了。”
唐棠回转头,仰头笑的明媚:“走了,下次见。”
秦瑞阳在那大片明媚的笑容里,迷了一瞬眼。
缓过神,人已经走远了。
直到大夫喊了一句王爷,他才敛神转身,把大夫请进了房。
心头是一大片的茫然,为何竟会不舍。
*
之后很长一段世间,唐棠再也没去过瑞王府。
实在也没什么可去。
团团是越来越觉得,小姐对王爷的感情不对劲了。
以前巴巴的恨不得黏住,现在你要说玩的欲擒故纵,这也不能纵这么久吧。
她还是觉得,两人肯定闹了别扭。
只是每次问,小姐都说“没有啊”。
问过三两次,她也不敢再多问了。
只是生活里少了瑞王和瑞王府,总觉得像是少了什么。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
酷暑算是给熬过去了,结果秋凉还没享受两天,天裂了口,没日没夜的下起暴雨来。
暴雨下到第七天,城南那片就遭了水灾。
一早伺候唐棠吃早饭,团团就不无担心,道:“小姐,你说瑞王府会不会也遭淹了?”
瑞王府在城南,唐棠听说城南遭水灾后,也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她没怎么担心,道:“钦天监不是说,这雨最多下到明天傍晚吗?城南那边水位到半小腿,以瑞王府地基,这水估计也就没的到第二个台阶,没事。”
团团还是担心。
“不然,咱派人去看看吧。”
唐棠想了想,道:“算了,少管闲事。”
这是闲事?
团团怎么听都觉得,这话不该从她家小姐嘴里说出来,到底还是没忍住,再一次问道:“小姐,你真没和王爷吵架啊?”
第六十九章 担心挂念
在她看来,这句少管闲事,分明是在赌气。
唐棠也是相当无语。
翻了个大白眼:“没有没有,只是不想上赶着,这水才到哪里里,我就巴巴的跑去救人。
唐棠知道,团团伺候了原主多年,思想早让原主给同化了,不指望她立马接受自己并不喜欢秦瑞阳这个事实,至少得叫她明白,自己也不爱热脸贴冷屁股。
于是继续道:“以后在王爷跟前,咱都自持矜贵点,既然已经指婚了,人还能跑了不成,你太给脸,人家就不把你当回事。”
这样一说,团团心底的迷惑,顿开。
她一脸恍悟,对唐棠钦佩极了。
“还是小姐高明,奴婢还以为你们吵架了,这原来是欲擒故纵啊,难怪奴婢觉着最近王爷对你,好像不大一样。”
唐棠一口粥差点没喷。
这丫头点脑补能力,不要太强。
团团对唐棠的无语毫无意识,自顾自接着说:“虽然以前王爷对小姐也挺好的,但现在总觉得,更好了,小姐太厉害了,男人啊,果然还是要吊着点,奴婢学到了。”
唐棠嘴角抽搐。
粥是不敢喝了,怕真喷出来。
在佩服团团脑洞之余,也佩服秦瑞阳,竟然能让团团产生“以前王爷对小姐挺好的”错觉。
不得不说,这小子演技不是盖的。
怕是不止团团,这小子在人前对唐棠温柔体贴,能迷障了所有人的眼。
要搁现代,给他颁个三料影帝都不为过。
当然他的本事可不止一次。
这点本事,应付女人绰绰有余。
应付洪水也不在话下。
半脚水,唐棠属实觉得,没担心他的必要。
然而,谁都没想到,这夜子时,芷江决堤了,缺口就在城南。
水势湍急汹涌,如海啸呼啸而至。
连撤离的时间都没留给睡梦中的人,就这样浩浩汤汤,跟个恶鬼猛兽一样,在无数的尖叫惊恐声中,吞没了半座城,以城南首当其冲,几乎不见屋顶。
唐棠是被冷水泡醒的,彼时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只是伸手摸着齐床沿的水,震惊不已。
唐玉华这个女儿奴,几乎是运着轻功过来的紫竹苑。
在他的搭救下,唐棠和团团被转移到了西阁楼。
天空雷声大作,府内一片慌乱。
唐棠站在窗口,耳听着外面哭声四起,水势湍急,隐约听到有人大喊,芷江决堤了,城南被淹完了,唐棠内心一紧,真正开始担心起秦瑞阳来。
就这水势,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样了。
她负手站在窗口远眺,脸色的肃穆和沉重,甚至让团团连哭都不敢哭。
陆陆续续有人被送进阁楼。
女眷们日常互相之间拌嘴耍横,这会儿都吓坏了,纷纷抱团安慰取暖。
这一夜,天灾之下,生死之间,所有恩怨情仇,都被掩在了混浊的泥水之中。
人们有的,仅有的想法,就是阿弥陀佛,千万别死。
唐棠在这片惊悸和恐惧的气氛里待到天光吐白,水位只涨不降,她终于待不住了。
“我需要一条船,钟叔。”
第七十章 感同身受
老管家半眯着眼睛,困顿至极,听到这话,一个激灵醒来:“小姐要船做什么?”
“我要去城南。”
唐棠决定的事情,永远是九头牛都拦不住。
这点,也是她唯一和原主相似的一点。
眼看着她连“不给我船,我趟水去城南”这样多话都说出来了,钟叔在征了何芝莲同意后,赶紧给她安排了一条船,另外安排了两个水性极好的家丁陪护她前去。
船只行在水中,唐棠才知道这场灾难有多严重。
城南决堤,水势由南而下,如今大量的尸体,顺着水流飘到了北边,一路上,比起活人更多的,是死人。
唐棠纵然在刑侦科待了很多年,心理建设比一般人强大,天灾下这副生灵涂炭的模样,也让她情绪梗塞了一路,在看到几具婴儿浮尸后,终于不淡定了,鼻酸的厉害,两颗眼泪滚了下来。
到了城南,更是一片惨绝人寰。
官府的救援船队,到处都在搜救幸存者。
但幸存者了了,万幸的是这片都是拆迁区,往过就是城郊山区,本身住户就不多。
唐棠看到救生船队,像是才想起,秦瑞阳大小是个王爷,怕是昨天水位高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去救他们了。
拦着一搜救生船问了问,却说不知道。
她到底有点不放心,还是叫人继续往瑞王府划船。
整个瑞王府,两层以下的小楼,全给泡在了水里。
三层以上的小楼,万幸不见倒塌。
划船逡巡了一圈,活人没见着,死人也没见一个,唐棠才安了心。
家奴甲问她:“小姐,王爷想来得救了,咱们回去吗?”
唐棠却想都没想,道:“去救人,一路搜,看到活人就救。”
俩家奴一路划来,也被浮尸遍地的景象刺激到了,听到唐棠下令救人,就激昂澎湃起来。
齐齐应的慷慨:“是,小姐。”
一个时辰后,雨又下来起来。
唐棠全身都湿透了,却绝口不提回家。
两个家奴劝了,也没劝动。
感动于唐棠的舍己精神,搜救的更卖力了。
唐棠不会游泳,也没大力气把人从水里拉上来,主要承担了划船的工作。
纵然手臂到后来,疼的都发麻,她也没说半个苦字。
这场灾难,让她对这个地方头一回产生了真实感。
从穿越过来到现在,她都觉得自己是飘在这个时代上空的旁观者。
所以,和秦瑞阳的婚约,即便无爱,她也觉得无所谓。
而对于自己的父母,她只感念原主福气真好,却并没觉着这也是自己的福气。
好比说服唐玉华不要纳妾,根本不是因为她多替何芝莲考虑,纯粹只是觉得何芝莲挺疼她的,那就帮帮她呗。
她以局外人的态度,游走在这个世界。
这一场灾难却让她切身体会到,她已是局内人。
她对这个世界的悲喜离合,感同身受。
搜救工作,持续到了晚上,每一艘穿上掌了风灯,昏黄的光亮倒影在水里,就好像是黄泉路上的引路灯。
唐棠已经精力不济,但也没下令打道回府。
第七十一章 断臂小孩
家里人担不担心,她暂时也没空想了。
满脑子就一个想法:再搜搜,再搜搜。
黑暗中,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哭泣声,在这样的夜里,多少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在唐棠听来,却是欣喜若狂。
“快,那边有人。”
船只快速靠近。
不止她一艘。
等到近前,那是一处屋檐已经被淹没了的二层小楼。
声音正是从屋檐里面传来的。
立马有人跳下船,潜水进去,但出来的时候,却没带人出来。
“怎么回事,人呢?”
“这没法弄啊。”进去的人,一脸焦急,“是个小姑娘,半昏迷着,没胳膊,全身是血,我不敢动啊。”
大家都怔住了,实在没办法想象这是怎样一幅画面。
“那也得救啊,先救出来再说。”
不知谁催了一声,大家七嘴八舌,都开始表示救人要紧。
水里的人于是招呼了一个帮手下水,两人又潜进了屋檐里。
很快,水面晕开一片血色,纵然在混浊的泥水里,也是相当的触目惊心。
所有人脸色都是沉重和紧张的。
小孩让潜送出来的时候,还是超乎了众人的想象的惨,有人甚至当场惊呼起来,也有人不忍心看,抹起来眼泪。
“上我船,我是大夫。”唐棠清晰的感觉到身体在颤抖。
因为心痛。
小孩脸色惨白,昏迷不醒,两条胳膊左边齐肩断掉,右边只剩下半截。
断口血肉模糊,像是被利器砍去,衣料上渗透的鲜血,把一件奶黄色的纱裙,生生染成了深褐色。
听到她说是大夫,运送的人赶紧把孩子放到了她船上。
唐棠立马掌了风灯看孩子情况。
高热不退,呼吸困难,口中喃喃呓语着阿好两字,不知道这阿好是个谁,大概是她的亲人。
她两条断臂,刀口平整而新鲜,并没有浸泡过的痕迹。
显然,她断手后被人好生护送,放在了小楼二层屋檐梁上,而十分走运,水只没过了屋檐边缘就没再涨了,屋檐里形成了一个三角安全地带,她正好就在那地带里,昏迷着等到了救援。
“快回府。”唐棠接到了人,当即吩咐回侯府。
伤的太重,又太久,这孩子命在旦夕,必须立刻施救。
然而,夜里行船,速度到底太慢。
平常坐马车都要一个时辰才能到城南,这会儿唐棠抱着孩子,满心忧虑,都不知道孩子能不能撑到回唐侯府。
只能不断催促:“快,快点,再快点。”
“哐当。”船猛的撞上一处屋顶,怀里带孩子发出一声迷糊的痛呼。
一个家奴惊慌失措的转过头来:“小姐,对……”
“不要道歉,稳点,别停下。”唐棠止住了他接下去的话,不想浪费一秒钟。
“是,是。”家奴赶紧应,开始调整船的位置。
然而。
“船,船撞裂了小姐。”
裂了!
唐棠一看,可不是。
这是木船,那一下撞击太重,从船头开了一条缝,直劈到船板上,一小股水,汩汩在往里冒。
唐棠下意识去看周围,这一片竟然一艘搜救船也没。
第七十二章 生的希望
家奴知道闯了祸,吓到脸色苍白,噗通跌跪下来,语无伦次:“奴才该死,奴才游泳,去找船,小姐,奴才……”
“继续划,先把我们送到那片屋顶上,你们再去找船。”
唐棠虽然心焦,但现下,也显得比两位家奴稳重冷静许多。
两人立马听从指挥,划船先给唐棠送到了边上一处屋顶,然后,各自跳入水中,游泳去求救。
夜风微凉。
怀里的人却是滚烫的。
看着对方更为虚弱的呼吸,她只能不断安慰。
安慰小孩,也是安慰自己:“没事的,会没事的,你会活着的,一定会活着的。”
寂静的夜,除了湍流的洪水,便只有怀里人微弱的呼吸,以及那一声声虚柔的呓语:“阿好,阿好……”
唐棠仰着头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可没用。
她被无能为力感裹挟着,太无助,太心疼了。
一抹昏黄,乘着夜色由远及近。
那摇曳的风灯,是生的希望。
唐棠顾不上擦眼泪,挥手大喊:“救命,救命啊,这里需要帮助。”
船只如鬼魅般极速靠近。
唐棠感怀于对方的救人心切。
等到看清船上人,她愣住了,觉得不真实似的。
“瑞王。”
秦瑞阳看着唐棠满脸来不及的擦干的泪水,再看看她怀里的孩子,一言不发接过孩子,再腾出一只手握住了唐棠的手:“小心,上来。——余歌,速度回去。”
“去我家,去我家,我家有药。”唐棠不知道他说回去是哪里,忙自报目的地。
秦瑞阳微微颔首,吩咐:“去唐府。”
船在无风无浪,没人摇浆的情况下,开始飞速疾驰。
体感风速判断,至少在60迈。
唐棠看向余歌,他对着水面维持的推掌动作,显然是这艘船的动力所在。
内力居然还能这样使,了不起。
秦瑞阳抱着孩子,目光却落在唐棠身上,她脸色疲倦而苍白,发丝凌乱湿润,双眼红肿,左颊上还沾了一块泥巴。
可即便如此狼狈,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还有魅力。
秦瑞阳心动了。
这次再也不是莫名的,捉摸不透的心动,而是实实在在的,心动了。
然而唐棠毫无察觉,心思全在孩子身上。
以至于她都顾不上问一句秦瑞阳,怎么会出现在那。
到了唐府,她就更顾不上了。
救人紧急。
刻不容缓。
无暇分神。
孩子高烧不退,伤口已经感染发炎,如果引发败血症,现代来说都是棘手,以古代的医疗技术,基本只能等死。
还有那两条胳膊的伤口,处理不当,人就是救下来了,后期的自愈也会成为困难。
不知道孩子的家人是在什么情况下砍掉她双臂的。
但他们既然把她放在那,就是希望她能活着的。
唐棠很庆幸自己之前囤了一堆药材,更庆幸为了照顾团团的鼻子,把药材收纳在了家里仓库。
做为仓库,建造的时候,就预算过各种灾祸情况,所以地势极高,这次水灾,那边啥事没有。
仓库有个下房,是守仓奴才的房间,唐棠就地救人,把小孩安置在了下房,另外命人,烧水的烧水,拿白酒的拿白酒,准备刀具的准备刀具。
第七十三章 谢谢彼此
这是一场恶战,和死神的恶战。
唐棠几乎是争分夺秒,手下不停。
孩子的情况很糟糕,但生命力却超乎想象的顽强。
唐棠把这种顽强的生命力,归结为两字:求生。
孩子想活着。
她把陋室,当成了手术台。
简单的工具,用高度白酒消毒后,就是精密的手术器材。
她一丝不苟,连头发丝都是认真的态度。
一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简陋条件下的手术,进行的艰难,但总算是顺利。
手术完,她累的几乎瘫倒,但也只在床边短暂靠了靠,就起身打算去配药。
一开房门。
好家伙,乌泱泱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还好她事先想周到了,关上了门,不然就刚刚那一系列专业操作,肯定不好解释了。
这些人都是来瞧热闹的。
她爹妈不在其中,为首的,是她爹的二老婆,柳盈盈柳姨娘,也是她那个圣女姐姐的亲娘。
唐棠穿过来后,和她的交情仅限于问候一句。
不过这人特别热情,只要被她拉住,就免不得嘘寒问暖上半天。
听团团的意思,原主对她,还是不讨厌的。
当然唐棠也不讨厌她。
只是这会儿,她把她给拦住了,一顿叽里呱啦的问,什么你怎么才回来啊,什么小姑娘是谁啊,什么你在里面干嘛啊。
而她开了先例,就又有不少声音,七嘴八舌的加入。
唐棠头就大了。
好在,一道声音挡在了她面前。
“都回去歇着吧,有什么话容后再说,唐棠累了。”
声音清冷,也正是因为清冷,所有距离感很强。
那些七嘴八舌,一下停止了,开口的可是瑞王,谁不识相还敢开口。
唐棠是真要谢谢秦瑞阳。
等人都走后,她拍了拍他的后背:“谢了,我是说,你今天做的一切,都谢谢。”
“人怎么样?”
秦瑞阳没有邀功自居的意思,只一脸的平淡问道。
相对柳姨娘她们是出于八卦,唐棠知道,秦瑞阳看似淡漠,对那孩子才是真的关心。
毕竟人,他也算是参与救援了的。
“不好说,我正要去配药,一起吧,洪灾过后最怕瘟疫,我顺便给你抓个清瘟败毒的,你带回去分给你家里人。”
她说完,又自顾自纠正了句:“我是说,你府上的人。”
他却因为这个家字,心头有片刻的触动。
“行,那本王先替大家多谢你——这位未来的女主人。”
唐棠心力俱疲,都没啥力气跟秦瑞阳开玩笑。
结果没想到,他倒跟自己开起了玩笑。
轻笑道:“呵,还会开我玩笑了,有长进。——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那?”
唐棠终于得空问上一问了。
“去找你。”
简单三个字,却让唐棠很是意外。
片刻后,她仰起头,嘴角挂上了明媚的笑意:“谢了。”
“你已经谢过了。”秦瑞阳提醒。
“礼貌用语,多用点总是没错的,谢了,你看,你肯定心里很欢乐吧,谢了,有没有,谢了。”
“谢了。”
唐棠:“你谢我哪门子。”
第七十四章 小夫小妻
秦瑞阳深深看进她的眼睛:“谢谢你去找我,本王都知道了。”
原是如此。
唐棠摆摆手,不甚在意:“我当什么呢,我这不是怕你有个万一,我成了望门寡吗?”
秦瑞阳轻笑一声:“放心,本王且会好好活着呢。”
这人果然比以前开朗些了。
至少会开玩笑,也开得起玩笑了。
想到扑空的事,唐棠关心了一句:“王爷是什么时候撤离的,皇上派人去的吗?”
秦瑞阳点点头:“嗯。”
唐棠:“那给你安排新住处了吗?”
秦瑞阳:“嗯,在凤鸣山庄。”
唐棠听过这地方,城郊一处半山腰,风景很是秀美,就是和城南一样,离主城区远。
不过地势是绝对够高,昨晚的水就是把整个京城淹了,凤鸣山庄也不会有事。
这样想来,皇帝的安排,也可谓良苦用心了。
唐棠替秦瑞阳欣慰,脱口而出:“皇上可总算有个爹样了。”
如此大不敬的评判,在秦瑞阳听来,却满是率性。
而这份率性,直击他心。
他有那么片刻,觉得父皇,心里终归还是疼他的。
不过也只是片刻罢了。
那个冷酷无情的人,无非是怕真把他淹死了,遭人非议罢了。
*
秦瑞阳这一夜没走。
他跟着唐棠一起,守了小姑娘一宿。
其实后半夜唐棠实在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脑袋枕在秦瑞阳胸口而不自知,实在太累,睡的极沉。
秦瑞阳保持着被倚靠的坐姿,如同一座山,一尊铜像,一动不动。
直到天亮光景,唐棠迷迷糊糊哼唧了两声,他才小心捧着她的脸颊,放到了床栏边靠着。
唐棠没过多久就醒转了。
起来立马查看小姑娘的病情。
只听到秦瑞阳在边上说了一句:“烧退了,呼吸也平稳了。”
唐棠松了一口气。
坐回椅子上,打了个哈欠,没睡饱。
转头看秦瑞阳,挂着一点点黑眼圈,她问道:“没睡啊?”
“嗯。”
“谢谢你,守了一夜。”
秦瑞阳:“既然你醒了,本王就该去上朝了。”
“我送你。”
唐棠送他出去,在门口的时候,看到他胸口衣服一片凌乱,伸手随便掸了掸。
掸完,兀自笑了起来:“哈哈,还真有夫妻那么点意思了。”
唐棠是逗他惯了,又是个大喇喇的个性,边上站着门房呢,玩笑话脱口就出。
门房几个奴才,在那姨母笑,秦瑞阳那薄脸皮就撑不住了,耳垂红红,低声呵了句:“你就不能有个正经。”
他这副小媳妇嗔怨的模样,唐棠更欢乐了:“夫妻之间,贵在情调,我要正经了,你还觉得我无趣呢。”
这回她还算收敛着,没叫门房听到,只在秦瑞阳耳边小小声说的。
可秦瑞阳,整只耳朵都红了。
“越说越不像话了,你快闭嘴吧,本王走了。”
唐棠故意伸手,油油腻腻的在秦瑞阳脸颊上点了一下:“死相,走吧,你。”
门房一个个,笑的更暧昧。
秦瑞阳那张脸,算是是彻底红透了。
唐棠欢欢乐乐送完小相公回来,越回味秦瑞阳的脸色,笑是越绷不住。
不过回到仓库,一颗心就又沉重起来。
烧是退了,但人还没清醒,只能不松一口气的在死神眼皮底下,把人给死死看住了。
第七十五章 瘟疫横行
三天后,小姑娘醒了,人算是给救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哑巴,总之不会说话。
柳姨娘见人可怜,主动请缨照顾,还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小怜,算是名如其人了。
小怜一日日的好起来,大家喜闻乐见。
但京城的情况,就不容乐观了。
洪灾过后,水位用了四天才完全褪去。
往日繁华的京城,夹裹着泥沙,一片狼藉。
自芷江决堤,爆发洪灾那夜起,唐棠就没见过他爹。
整个忙的跟个陀螺一样,指挥着东西两大营,进行救灾和灾后重建活动。
至于何芝莲那天在唐棠去城南后不久,也马不停蹄的回了娘家,这几日一直帮着她父兄联系京城各大商会,捐财捐物,支援国库。
爹妈都是好样的,唐棠也没闲着。
知道几处安置点瘟疫有如春笋一样冒尖疯长,唐棠便让人手抄上万份洪灾后的防疫指南,在街上免费发放。
又熬制了一桶桶清瘟败毒饮,在各大人流密集的安置点,免费送饮。
然而,人还是一天死的比一天多。
眼看着疫情失控,医药短缺,朝廷竟是简单粗暴的辟了两处隔离区,把病患一股脑儿的赶进去,一开始还给药给粮,后来只给粮,俨然一副,任由他们自生自灭的态度。
朝廷的考量,唐棠站在唐家二小姐的角度上,勉强能理解。
但站在唐仁堂传人(虽然已被她老爸除名)的角度上,就接受无能了。
于是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她偷偷溜出了门,背上背着个大包裹,里面,全是她这些天想办法弄来的药材,炼制成的药丸。
结果到隔离点一看,唐棠就傻眼了。
尼玛是关丧尸呢,墙摞了三人高。
这是逼人长翅膀扑棱进去吧?
而每隔十米的样子,就有一个蒙着纱布面巾的守卫。
显然就是真长了翅膀,都不一定扑棱的进去。
她犯愁了。
一双手,忽然拽住了她的后脖颈:“小心。”
刚被拽到阴暗处,就有两个巡逻士兵,从边上走了过去。
唐棠提着气,等两人走远了,才敢侧身去看。
是个带着黑色面罩的,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男人。
因为全副武装,所有看不清他的长相,但露在面罩外的一双眼睛,却很漂亮。
打量了片刻,唐棠才意识到,月黑风高,这一身打扮,这人不简单啊。
立马拉开安全距离:“多谢兄台。”
“亲人被关进去了?”那人问道。
唐棠寻思,咱两也不熟,也没必要跟你说太多,你想啥就是啥呗。
于是,点头应付了句:“嗯。”
“咱两一样,你这背囊,是给亲人带的东西吗,我要进去,可以帮你转交。”
是这样的话,唐棠就实话实说了。
“其实不是我家里人在里面,我是来送药的。”
男人闻言像是极欣慰,感慨了一句:“我还道京城的人都冷心冷肝冷肺不是东西,倒还有你这样热心肠的,拿来吧,这里太危险了,我帮你送进去。”
“有劳。”唐棠忙把包裹递给对方,叮咛道,“药的用量用法我都写在了纸上,就放在包裹表面,还有本我写的疫病自救指南,也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