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怎得忽然吹灯了?
众人震惊无比。
谁也想不到,堂堂靖王和宸王府的两位贵公子,竟都如此关心夏青遥的情况,且还是夏家刚有了动作,那边立即就得到消息了。
这足以说明,这三人对夏青遥的关注,已到了何种地步,甚至夏家人的一举一动也都在这三位的监视之中。
夏王氏怒道:“夏青遥,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凭什么她的两个女儿都没得到的,夏青遥却得到了?
夏青遥微微一笑,大大方方道:“这事又不是女儿做的,女儿哪里会知道?要不您亲自去问问靖王殿下和宸王府那两位?”
夏王氏险些被气了个倒仰。
她要是有那个门路能去当面询问,还至于在这里妒忌夏青遥吗?
“哎,其实女儿也想帮衬父亲,但既然靖王殿下、宸王世子和宸王二公子都发了话,那女儿也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夏青遥施施然一礼,续道:“父亲别忘了,要让陈家人乐乐呵呵的走,不能败坏了女儿的名声哦。”
最后一声,她语气极为轻松,停在夏子明和夏王氏耳中,便是毫无遮拦的嘲讽。
夏青遥礼数周全了一番,便拉上夏星浅离开了前厅。
待到夏青遥一走,前厅立即炸开了锅。
“这怎么办?要不就让青璇嫁过去吧,”夏老太太连连摇头,叹息道,“只是咱们起初定下的婚约是青璇,忽然改了主意要换青遥,陈家也答应了,如今又要换回青璇,陈家还不知要如何想。”
夏青炎分析道:“陈家还能怎么想,必定是觉得亏本了。毕竟夏青遥还是个院判呢。”
“好了,够了。”夏子明听得脑仁儿嗡嗡响,阴沉着脸吩咐众人都散了。
夏青遥回房时,就见流萤已经回来了。
因着佳柳和月桂二人都在,夏青遥便只点了一下流萤的鼻尖儿,并未多言。
傍晚时分,月桂主动要上夜,被流萤劝去休息。待到身边只有主仆二人,流萤才低声道:“原来是青黛,现在好容易将青黛弄走了,月桂和佳柳又来了,也是一样的路数。”
可不是,宸王妃赐的俩人,慕容桐赐的一人,都是同样的路数,真不愧是母子。
夏青遥禁不住笑,早早的洗漱过后,便吩咐流萤留了净房的窗子,自己先小憩片刻。
夜半时分,夏青遥正浅眠之际,隐约听见后窗处有响动,迷茫睁开眼,便见一个高瘦的人影坐在了距离拔步床五步远处的圈椅上。
夏青遥道:“你来了。”
慕容铮“嗯”了一声,黑暗中,他们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夏青遥揉了揉眼睛,便起身去往拔步床帐子里掌灯。
将厚实的帐子落下,灯光隔绝在内,夏青遥道:“还是去帐子里施针吧,这次虽没有了慕容桐安排的人,宸王妃却又新安排了两个。”
慕容铮道:“叫他们知道你在为我诊治,倒也没什么。”
夏青遥闻言翻了个白眼,“是啊,为你诊治是没什么,我本来就是大夫,也不是指定要给什么人治病,就不许给另外的人看病的,但是大半夜的,孤男寡女,你觉得叫他们看到了合适吗?”
听她用这样轻松的语气说话,慕容铮轻笑了一声,不再多言。
施针和诊治一切顺利,夏青遥又改了慕容铮药浴的方子。
慕容铮的毒发展的十分迅速。
她今生治疗火引冰薪,依靠的都是前世时的经验和研究。可如今,前世积累的研究,在慕容铮的身上已经用完了。
接下来,对于慕容铮的病情她只能一边摸索着一边治疗。
夏青遥道:“近些日,能不动用武功便不要动用武功,你的毒蔓延的速度在加快,我怕我解毒的速度,跟不上毒发的速度。”
“知道了。”
慕容铮笑了下,凤眼在灯光下显得十分明亮,他笑容自在,似乎对自己的毒也并不十分上心,只是颇为感兴趣地问:
“我竟不知道你还是徐白先生的高徒,你有那个本事,为何不早点展示?”
夏青遥笑了笑:“我为何要展示出来?”
“就如陈夫人说的,你若早点展示出本事来,早就名利双收了。”
夏青遥就只是笑。
她重生至今,先是为了夏家人的安全谋划,随后便是步步为营,哪里有那个时间?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高尚”到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她对银子很有兴趣,往后倒是可以仔细琢磨琢磨,她能做点什么买卖。
抬眸,对上慕容铮的视线,夏青遥转移话题:“今日世子好像格外开心?”
看着灯光下她显得格外莹润的双眸,慕容铮好像忽然就不气她前些日对他不管不顾,只顾着夏星浅了。
“今日交到个直爽的朋友,又看了出好戏。”
他说着话时,语气格外轻松,就像是寻常的少年郎一样。
夏青遥有前世的记忆,再加上对慕容铮的固有印象和他那喜怒无常的脾气,她都快忘了慕容铮其实也才十八。
“你是说少将军?”
“正是,虽说并不图他什么,但看到慕容桐愤愤不平的眼神,我心里就爽快了,况且赵烈着实是个直爽的人,可以深交。”
慕容铮将夏青遥的方子揣进怀里,忽然一手撑着小几,倾身向前,吹熄了蜡烛。
方才还明亮的床帐内一下变的漆黑一片。
夏青遥没能适应黑暗,睁着小鹿般的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无奈抱怨:“怎得忽然吹灯了?”
慕容铮却是望着夏青遥黑暗中白瓷般的精致面庞,指头悬空,描绘她的脸颊轮廓,眼神有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热切。
忽然意识到自己竟在盯着她看,慕容铮忙站起身:“我走了,你继续休息吧。”
说罢,还不等夏青遥反应,床帐一撩,一股风吹过,吹散了账内的燃烛气味。夏青遥撩起帐子,借着月光看着小几对面空空荡荡的位置,不由得失笑。
她躺下,刚要入眠,却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声大叫,随即是女子尖锐的哭声和碎瓷砸落的响声。
刚侵来的睡意被吓了回去,夏青遥坐起身,就见流萤也惊魂未定的走到门口:“小姐,好像是前头打起来了。”
第77章 他的人品她一直是相信的
“好端端的,怎会突然打起来?是谁和谁?”夏青遥披着衣裳下地走到廊下时,就听见寂静的深夜中女子的嚎哭声。
“我不管,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你们言而无信,不是都说了要夏青遥嫁过去吗,怎么又成了让我去了?”夏青璇的声音格外尖锐。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怒斥,因距离太远,夏青遥听不清楚,但能听出说话的是夏子明。
随即便是夏王氏带着哭腔的声音:“凭什么我女儿要去嫁给个泥腿子?我女儿人品才华都出众,将来是要进王府的!”
“就是,我不管,凭什么哪个王爷哪个世子开口,也要凭个道理不是?爹要是强行让我嫁,你就是缩头乌龟!”
……
夏青遥听着夏青璇尖叫,噗嗤一声笑了。
“好个缩头乌龟。”骂的还真贴切。
一旁流萤原本在憋笑,见夏青遥的态度,也就不强忍着了,一边笑一边压低声音道:“看来世子把夏老爷吓着了。”
夏青遥“哦”了一声,“世子当时说了什么,将他吓成了那样?”
“世子那人,对无关紧要的人话素来也懒得说的,只是叫了夏太医去,问了一句,就一直一言不发地让夏太医跪着。
“夏太医跪了半晌,额头都冒汗了,世子才问了一句,‘夏太医可知道怎么做’。
“夏太医也不知怎么就明白了,就磕头说不会让您嫁过去了。世子便嗯了一声,吩咐夏太医做的漂亮点,不能毁了您的名声。”
夏青遥听得禁不住又是一阵笑,刚才慕容铮在她面前,却好似这件事他没做过一般,丝毫没有表功劳的心思,他的人品她一直是相信的。
“我还没谢你特地去帮我报信呢。”
“奴婢哪里担得起您的谢,奴婢做这一切都是应当的。”
主仆二人回了房,夏青遥躺在拔步床上,还能隐约听见吵闹声,后来劝说的声音多了,许是吵得太激烈,连劝说的人都拔高了嗓音。
夏家府邸本算不得大,加上人多,吵吵闹闹的,连街坊的狗都此起彼伏的吠个不停。
真是一笔烂账。
夏青遥想到陈管事和陈寅父子二人,就有些担心。前头闹的这么大动静,他们父子二人不可能听不见。
当初夏家多蒙人照顾才能有今日,即便陈家父子是受镇远侯苏吟秋的托付,可十几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就算夏家人不记得恩,她却不能忘。
是以次日清晨天还没亮,夏青遥就赶去了客院。
“小姐,待会儿您打算怎么与陈家人解释呢?依着奴婢看,这会子您还是不出现的好,反正错的也不是您,您一出面,反倒是尴尬。”
夏青遥摇头:“夏家人不做人,我却不能不做人。”
来到客院,夏青遥上了台阶,轻叩房门:“陈叔,陈寅哥。”
谁知敲了半晌无人应答。
夏青遥皱眉推开房门,吱嘎一声,光线照入房中,照亮了当中桌上的一张字条。
夏青遥忙快步进去拿起字条,只见上头端正写着——“两家婚事就此作罢”。
潜台词便是:你家的闺女,哪个我都不稀罕!
流萤皱眉道:“这可怎么是好?”
“这件事夏家人做的不地道,人要脸树要皮,陈家父子都是有血性的男儿,又不是找不到媳妇,何必上赶着夏家?”
夏青遥将字条交给随行在后的月桂:“将这字条送到前头,交给我父亲或者母亲。”
“是。”
月桂行礼退下。
夏青遥又吩咐流萤:“你跟着我出去,其余人留下。”
佳柳和小梅被留在家中,夏青遥和流萤赶去了侧院吩咐人备车。
“小姐您去哪儿?”
“我去追陈家父子。”
夏青遥常日里便要去王府,出门都不必向长辈回禀,府中有专门给她预备的一辆马车。
夏青遥和流萤上了车,就吩咐驭夫往城东方向去。
若想离开京城回青州,陈家父子必走这个方向。
“小姐,也不知道他们走了多久了,若是追不到人怎么办?”
“那也不打紧,”夏青遥垂眸想了想,“大不了我抽空去一趟青州。”
流萤欲言又止。
以世子对夏小姐的依赖程度,她离开京城的可能性并不大,何况还有宸王妃和靖王在呢。
一路上,夏青遥和流萤都撩着车帘注意着路边的行人,可一直一无所获。直到赶到城门口。
夏青遥看着已出了城门那身材高大结实的父子俩,忙吩咐驭夫加快速度赶了上去。
“陈叔,陈寅!”
陈管事和陈寅闻声回头,就见一辆油壁小马车飞奔而来,夏青遥正朝着他们招手。
陈寅立即就露出个微笑,却在看到自家亲爹拉长的脸后,笑容也淡了下去。
这次夏家做的事,对他们实在太侮辱了。
他陈寅也算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虽比不上夏家在京城风光,可他们家又不亏欠人什么,活得堂堂正正的,又不是为了巴结夏家才来让他们履行婚约。
夏青遥没有路引,使了银子好说歹说才通融了一段时间,出城来与陈家父子说话。
“陈叔,陈寅哥。”走到近前,夏青遥如往常一般笑着行礼。
“你咋来了呢?”陈管事不开口,陈寅便问。
“昨夜里家里闹成那样,我一夜没睡好,今早赶去客院看你们,却见你们已经离开,就赶紧找了出来。”
夏青遥引着父子二人往路边走,低声道:“我知道你们受了委屈,这件事的确是夏老爷做的不地道。
“且不说这些年来,夏家八十多口人在采石场受到的照顾,就是看在这十几年的感情上,他也不该如此羞辱人。”
陈寅呲牙一笑:“不都说子不言父之过吗,你咋还这么说你爹。”
夏青遥笑了笑:“我又不是没脑子,他做错是他的事,我却要做我想做的事。”
转而向陈管事郑重道:“陈叔,我其实有个提议,这是我作为晚辈的请求,说出来您参考参考?”
陈管事一直在观察夏青遥,见她态度还如从前,谈吐大大方方没有心虚的表现,再想她不过是个女子,婚姻大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要听夏子明的吩咐。
夏青遥与陈寅青梅竹马,也是陈管事看着长大的,他看着她的眼神就多了几分长辈的宽容。
“罢了,你说说吧,你有啥提议?”
第78章 既然如此,可怪不得她了
“我是想,您和陈寅哥来了一趟京城,何必急着回去?不如留在京城多走走看看,京城繁华,说不定能找得到比采石场更好的生计。”夏青遥真诚道。
陈管事和陈寅对视了一眼,陈管事忧虑地皱紧眉头,陈寅却是双眼晶亮。
夏青遥察言观色,见陈寅的表情,便知道他必定是心动了。
“实不相瞒,我如今在宸王妃身边当差,手里也有一些积蓄了,我想做一些生意,可身边却没有信任的人,若是陈叔和陈寅哥愿意留下帮我那就太好了。”
没想到夏青遥竟会这么说,陈管事道:“采石场的管事,可是长辈传下来的营生,如此安稳,我又为何要来京城做生意?”
“陈叔,您在采石场做管事也有几十年了,虽然安稳,将来还能传给子孙后代,可若这样下去,陈家发展得最好也就是维持现状。”
陈寅先一步点头道:“对啊。”
“既然如此,不如找一找其他的可能,采石场的生计也不是要立即丢开手,但多挣一些银子钱傍身,总没错的。
“什么商人轻贱我是不信的,若经商这么轻贱,为何朝中许多贵妇都暗地里有自己的生意?挣钱有什么好丢人,没钱才会叫人欺负。”
夏青遥说得陈寅连连点头。
“爹,我觉得三小姐说的对。”
陈管事却依旧在犹豫。
夏青遥便笑道:“实话与您说吧,我眼下还两眼一抹黑,没想好要做什么生意呢,只是有了银子,初步有了个做生意的想法。
“我如今还在宸王府当差,许多时候自己出来抛头露面也不方便,陈寅哥和我是自小的情分,陈叔又看着我长大,有你们二位在,我更安心一些。”
“这,能行吗?”陈管事犹豫。
“有啥不行的,三小姐也不是外人,我先留下帮她的忙,将来若不行了,我出去单干呗。”陈寅说着冲夏青遥咧嘴一笑。
“陈寅哥是爽快人,就是这样。”夏青遥对陈寅的直爽性子极为喜欢。
“咱们又不是签卖身契,便是将来陈寅哥要做别的也只管告诉我,我也有些人脉能帮上忙的。”
看夏青遥说得真诚,陈管事便点点头道:“三小姐说的我明白了,那不如,咱爷俩在住几日?”最后一句是问陈寅。
陈寅立即点头:“那敢情好,家里也不是缺了咱爷俩就不行了,一个采石场管事,在咱家都成香饽饽了,叫他们明里争暗里夺的,我瞧着没趣儿。”
陈管事笑着摇了摇头,他这次子自小就不是个乖巧安分的孩子,就连作妖都能做出个花样来,如今看来,说不得陈家的将来,说不定还全靠这小子呢。
商定此事,就如同破了冰。陈管事便是有满肚子气愤,如今对着夏青遥也发不出来了,憋了半天,就只挤出一句:
“你爹那个人,要有你一半的敞亮,保准能做大事。”
夏青遥听得莞尔,说笑着与陈家父子往城里走。进城时因用过了银子,也没被阻拦。
流萤随马车跟在自家小姐身后,看着夏青遥双眼亮晶晶的。
夏家和陈家多么大的仇怨,她来之前都怕陈家人见了她就先骂一顿,谁知竟被小姐轻松的化解了矛盾,甚至还多了两个信任的人可用。
如此厉害的小姐,她回头也要告诉世子爷才行。
夏青遥也不急着去宸王府,陪着陈家父子在京城繁华处逛了逛,她有前世的记忆,介绍起来自然头头是道,随后将二人安顿在了高升客栈。
“陈叔现在这里暂住,我这就命人去相看宅院,等宅院妥当了您和陈寅哥就可以搬过去了。”
“不打紧,我们也可以自己找找房子。”
夏青遥与陈家父子又闲聊片刻,便告辞了。
离开高升客栈,夏青遥和流萤坐在马车上,心情都轻松了几分。
“小姐该回府去更衣准备去王府了吧?”夏青遥还没换官服。
夏青遥颔首道:“回去咱们换了衣裳便走,我懒得听他们又唠叨一些有的没的。”
“小姐说的是。”流萤也深以为然。
马车速度飞快的往回走,谁知转了个弯,前头一店铺里突然有个人被推搡出来。
那人生得高高瘦瘦,被几个穿着短打的打手推翻在地,正巧挡住了路。
驭夫反应迅速,急忙离着老远的停下了马车,流萤扶住差点被晃得撞到头的夏青遥,气得撩起帘子就要理论。
“慢着!”夏青遥却一把拉住了流萤,用下巴示意地上那狼狈的人。
“小姐,是大少爷?”流萤低呼。
夏青遥点点头,就看着夏青炎双手撑着地,半晌才狼狈的爬起来,袍子刮破了个窟窿,却趾高气昂地叉着腰道:
“你们怎么回事?小爷是那等欠人钱的人吗?你们待爷翻了本……”
“得得得,夏爷,您高抬贵手,我们小本生意,您快别可我们一家祸害了成吗?”
为首的褐衣打手回头一指“折桂博坊”的招牌。
“我们这是博坊,您当我们是开善堂呢?您要想回去翻本,成,先拿一百两来,把你那本什么楚氏医典的破书赎回去。”
“就是,要不是看在你是夏家公子,夏家又在宸王府吃的开,我们会答应你一本破书就押一百两银子?快回家拿钱去吧。”
“对,还了钱你再来翻本。”其余打手也嘲讽。
夏青炎揉了揉被摔疼的手臂,长脸涨得通红。
他要是敢跟夏子明和夏王氏说,自己在外面赌钱输了一百两,他还至于将传家宝都给抵押出去?
“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着爷们拿了银子来大杀四方,把你们博坊的银子都赢了,到时看你们还是不是这个态度。”
博坊的打手似见惯了这种放狠话的赌徒,听了非但不气,还哈哈大笑,集体群嘲,将夏青炎羞得骂骂咧咧得走了。
夏青遥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嘲讽地笑了。
好个败家子,竟因赌,将传家宝都给抵押了?
那本《楚氏医典》被夏子明宝贝的什么似的,自己看不懂也不许她看,还珍而重之的传给了长子。
可看看他的宝贝长子干了什么好事?
啧啧,既然如此,可怪不得她了,是他们自己不珍惜的。
第79章 难道你忘了娶她的目的?
夏青遥吩咐驭夫将马车停在街角,只推说想带婢女逛逛,稍后再回来,便带着流萤走了。
“小姐可是有什么安排?”待距离夏家的驭夫足够远,流萤低声问。
夏青遥点头道:“稍后我帮你稍作装扮,你带着银子去一趟折桂博坊,帮我将那本书赎回来。”
“是那本医典?是,奴婢知道了。”
流萤痛快答应,主仆二人动作飞快地去买了小厮衣裳,去酒楼二层要了个包间,点了几个小菜。
不多时,从包厢里走出个皮肤发黄,脸上长了小雀斑的少年小厮。
过了约半个时辰,小厮回来了。
“小姐,你快看是不是这一本?”流萤将个被脏兮兮的蓝布片包裹的书册双手递给夏青遥。
夏青遥忙接过查看。
《楚氏医典·下》五个熟悉的字体,让她看了禁不住用指头轻拂过陈旧破烂的封面。里面娟秀中透着张狂霸气的字体,是她所熟悉的。
夏青遥仔细翻看,确定无误后点头道:“辛苦了,就是这本。”
“那就好。我不懂医书,还怕博坊的人骗我呢。”流萤开心地笑。
“才刚他们争吵时说这书抵押了一百两银子,结果他们看我诚心想赎,竟然坐地起价,要我一百八十两。
“我谎称是夏老爷就给了一百二十两,多了没有,不行就不赎了,他们见我真不打算要这书了,这才松口。”
夏青遥点点头,对此书简直爱不释手。
她用事先准备好的书皮纸将书重新包了个封皮,又让流萤恢复了原来的装扮,主仆二人这才去寻了驭夫,乘车回了夏府。
回夏家换了官服,夏青遥没理会还在乱着的前院,将换过封皮的《楚氏医典》放进行医箱的隔层里,就赶着去了王府。
宸王妃见了夏青遥,也并未在意今日她迟来片刻。
这也在夏青遥的意料之中。
有了威武将军夫人对她的看重,宸王妃又一心想与威武将军交好,自然不会苛待她。
夏青遥为宸王妃诊治过后,便回了尚太医局的班房里当差。
这一天的时间,闲来无事她便研读楚氏医典。
可笑的是夏子明午后也来点卯,看到夏青遥捧着书册看得津津有味,狠狠瞪了她一眼。
“乱家的贼子,你不在外面勾三搭四,家里会闹出这种乱子?”
夏青遥捧着夏子明心尖尖上的传家宝,笑吟吟道:
“夏日燥热,父亲不要气坏了身子,有什么话坐下慢慢说,”美眸扫视一圈四周,“叫同僚看了去,父亲的脸面可还要不要?”
夏子明最在乎面子,下意识便往四周看,见果真有几个药童正交头接耳地说小话,夏子明满心的怒火都不得不憋了回去,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夏青遥嗤笑了一声,继续看书。
若是夏家人不对她这般过分,就算夏子明和夏王氏会对她有一丁点的怜惜之心,这书她都会还回去。
毕竟这是夏家人的传家宝,她也没有霸占别人传家宝的爱好。
可夏家人不配。
她又不是菩萨,难道还要负责原谅所有人?
夏青遥想通后,看书看的更用心了,连班房中进来个不速之客都没有察觉。
“夏院判。”熟悉的声音就在身旁,夏青遥心头一跳,神色自然地抬起头。
“二公子?您怎得会来此处?”夏青遥自然地将书合上握在手中。
慕容桐垂首望着夏青遥,青色的官服衬得她肌肤如新雪初凝,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精致的面庞未施脂粉,可饶是如此,依旧看得他心里一跳。
慕容桐突然觉得,女子穿官服,比穿什么样的宫装罗裙都要漂亮。
“我来看看你,你家中的事解决的如何了?”
夏青遥一对上慕容桐的双眼,就明白了这家伙的想法,再听他这样问,更确定他是来表功的。
前世他不论做什么,只要有一丁点对她有好处,他都想法子在她跟前表现一番,可笑她当时只记得他做的事,却根本没深究他的行为。
回想昨日慕容铮去看病时,压根没替自己为她做过什么,再看现在慕容桐一副“快来领我情”的笑脸,夏青遥对慕容桐的满心算计又多了几分厌恶。
“多谢二公子挂心,我家里没有什么事。”夏青遥微笑退后了一些。
慕容桐却道:“我知道,就别瞒着我了。若有什么委屈,或是自己解决不了了的事,你也不要藏着掖着,要记得告诉我。”
说着话又露齿一笑,刷得展开水墨荷花的折扇潇洒地摇了摇。
“我以为,咱们已经是朋友了。”
夏青遥垂首笑道:“不敢当,微臣只是个负责王妃身子的院判。”
“况且男女有别,二公子毕竟与苏小姐订亲了,往后若有什么吩咐,您只需派人来传见微臣便是,着实不必亲自来一趟。”
慕容桐想不到她竟会如此直白利落的表示出拒绝。
他是什么身份?
王妃是他的生母,慕容铮那个病秧子早晚要归西,将来王府世子的爵位只有他能承袭。苏玉柔那样的后府千金都巴着他不放,可夏青遥一个小小的院判就敢当面拒绝他?
慕容桐火冒三丈,握着折扇的手指紧握着,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在,他可能会不顾他人眼光,强要了她!
可夏青遥如今已经不是个罪臣之女,而是一个女官。
慕容桐咬牙切齿挤出一个“好”字,看着夏青遥风轻云淡的表情,当即拂袖而去。
慕容桐一路疾走,所遇到的尚太医局众人都纷纷行礼避让,没有人敢在这位跟前触霉头。
夏青遥撇撇嘴,坐下继续看书。
而慕容桐刚离开尚太医局,却被宸王妃程氏身边的宋嬷嬷叫去了静宜轩。
“你方才去了尚太医局?”程氏斜靠着弹墨大引枕,慵懒又不失威严地问,“你去找夏青遥?”
慕容桐最大的后盾便是程氏,是以在她面前,他极为恭敬,不敢有丝毫隐瞒:“回母妃,儿子的确见了夏青遥。”
看着慕容桐的表情,程氏似是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莞尔笑道:“你长大了,但是母妃也要趁早告诉你,无论如何,你与苏玉柔之间的婚事都是不能更改的。”
“什么?”慕容桐一听,立即惊呼出声,“母妃,儿子没听错吧?苏玉柔现在那丑模样,便是倒贴都没人敢要,再说还有人说她得的是花柳……”
“那又如何?”宸王妃冷淡地道,“难道你忘了娶她的目的?”
第80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慕容桐一瞬哑然,半晌才艰难道:“母妃,儿子自然没忘,可儿子不喜欢她,尤其是她不光是脸丑,就是德行也不好。
“那种工于心计,骄纵善妒的女子,迎进门也是个乱家的媳妇。
“儿子将来还想专心在政事上,不想每每都有后宅的事情拖后腿。”
程氏笑着摇头:“你不喜欢,娶了好吃好喝的养着便是了,母妃又没逼着你不准纳妾。
“别看镇远侯苏吟秋只是个侯爵,在勋贵中算不得最拔尖的那一批,
“可苏吟秋官居吏部侍郎,而如今的吏部尚书乃是苏吟秋的座师。”
“是,母妃您说的儿子知道。老尚书在朝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如今因年迈已不大管政事,大多事都是苏吟秋这个学生出面代他办差的。”
“正是如此,你娶了苏玉柔,便有了苏吟秋这样的岳丈老泰山做靠山,其中的利害关系,还需要母妃给你细说吗?”
慕容桐低垂着头,被程氏的一番话说服了。
的确,苏玉柔这个后府千金背后带来的利益十分可观。他需要一个好岳丈,也需要母妃的支持,若是惹恼了母妃……
“是,儿子知道了。”慕容桐恭顺地道。
程氏这才满意点头。
……
夏青遥这厢散衙后离开王府,趁着乘车的时间还在看手中的册子。
宸王妃赐给她的马车又快又稳,借着夕阳的余晖,夏青遥看起书来也不费力。
谁知道正看得入神时,马车却忽然急停。
夏青遥一声惊呼,身子前倾,手上的书差点飞出去,手忙脚乱才稳住身形。
“怎么了?”
车帘外,与驭夫一起坐在车辕上的流萤也惊魂未定:“回小姐,前头有人在打架,突然从巷子里窜出来。”
“打架?”
夏青遥疑惑地撩起车帘,便看到一群长得歪瓜裂枣的混混,足有十几人,个个手持棍棒在围攻一个中年汉子。
那汉子生得魁梧壮硕,虽然看起来似乎武艺不如人,可胜在力气大的出奇,与那十几个混混打斗,身上虽挂了彩,也落了下风,但好歹凭借蛮力支撑着。
眼见着他双臂较劲,握住迎面劈来的棍棒,又有个下巴上长了一颗大黑痣的青年抽出了匕首直刺向那中年汉子,夏青遥看不下去了。
“住手!”夏青遥沉声怒斥,“你们是何人?天子脚下,难道是你们行凶的地方?”
“大黑痣”被夏青遥一声吼得手一哆嗦,当即大怒:
“哪里来的小贱人,敢管爷们的闲事儿?识相的滚远点,要不等爷们收拾了他,就来收拾你!”
夏青遥冷笑:“是吗,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打算怎么收拾我。”话毕,人已经下了马车。
见夏青遥动作,驭夫和流萤也一左一右护在了她的身周。
正当夏青遥攥着今日带出来的几个小纸包,想着接下来万一十几个混混一哄而上,小纸包不够用怎么办时,为首的两个混混忽然耳语了几句。
“大黑痣”的视线落在夏青遥的官服和带有王府标徽的马车上,到底还是松了口:
“罢了,这次就给你个面子。”
撂下这么一句,混混们就骂骂咧咧的被“大黑痣”带走了。
小路恢复寂静,夏青遥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那身材高大结实的中年男人走到夏青遥面前,身子略显摇晃地拱手行礼:
“多谢姑娘相救。若无姑娘方才我就被他们杀了。”
夏青遥侧身避开不受他的礼,笑道:“举手之劳罢了,何况路见不平我虽不能拔刀相助,动动嘴皮子还是可以的。”
中年汉子有些感动地行礼:“无论如何,多谢姑娘。”
见这人再没了危险,夏青遥便微微颔首,转身上了车。
这一次,流萤陪着夏青遥坐在车厢中。
马车离开时,夏青遥还看见那汉子对着她的马车遥遥行了一礼。
救了人,夏青遥心情又舒畅许多。
“小姐,刚才您怎么忽然插手了呢?若是那群人一拥而上,伤着您可怎么好。”流萤走出很远还心有余悸。
夏青遥摇摇头:“咱们再不济还能上车逃走。可那个人刚才若不是咱们拦一下,可能真要被对方捅死在当场。“
流萤是叹了口气,这可是天子脚下,会出这样的事端,着实叫人意外。这也足可见那些混混的来历可能不一般。
夏青遥下车之前,将《楚氏医典》藏在了行医箱的夹层中,这才回了夏家。
今日出了那么大的事,陈寅父子留书作别,也痛快的提出取消婚约,可是在夏家人看来,他们却是极为丢脸面的。
少数能欢天喜地起来的,也就是夏青璇和夏王氏了。
这些事,夏青遥自然是没兴趣理会的。
夜幕降临,夏青遥刚坐在妆奁前,准备让月桂和佳柳服侍梳头,外头却有人来回话:
“三小姐,老爷在前头书房,请您去一趟呢。”
夏青遥一愣,对着铜镜将自己刚摘下的银钗又戴了回去。
想了想,便吩咐流萤道:“你留下吧,反正这会儿也没有什么事,你帮我整理一下放在桌面上那些手札。”
流萤自然明白夏青遥是留她守着行医箱的,毕竟那里头现在藏着医典,她不留下,佳柳和月桂很有可能会翻看行医箱。
“是,小姐放心吧。”流萤脆生生回答。
夏青遥微微一笑,对流萤的反应十分满意,便转身出门去了。
月桂和佳柳自然不敢主动提出跟着夏青遥,此时也只能认命地留下。
夏家不大,不过片刻就到了外院书房。出乎意料的,书房外守着的丫鬟和小厮,对夏青遥都十分的尊重,寂静的夜里,行礼声也格外清脆:
“三小姐,您来了,快里面请,老爷等您一会儿了。”
夏青遥颔首,缓步进了屋。
“父亲,您找我?”
话虽问得平静,但夏青遥不信,夏子明平白的找她来是好事。
谁知夏子明却是一反常态地露出了一个慈爱的微笑:
“青遥啊,坐下,坐下说话。”夏子明引着夏青遥坐下,又道,“这些日,你为了夏家受委屈了。”
夏青遥闻言,不自禁挑起眉。夏子明怎么忽然这样“知书达理”了?
第81章 你今日的目的,是要杀我?
“是很委屈,怎得父亲忽然察觉到女儿的委屈了?”夏青遥微笑看着夏子明,表情无辜又困惑。
夏子明被夏青遥噎得呼吸一窒,瞪着眼半晌没说出话来。
他作为长辈,已经这样和气得找台阶儿里,夏青遥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夏青遥歪头,疑惑望着夏子明,“父亲?”忍笑又问,“父亲寻女儿来,可是有什么事?”
夏子明终于找回声音:“便是没事,你我父女之间难道就不能聊聊了?”
夏青遥闻言,立即能确定夏子明就是在搞什么幺蛾子。
只是她一时之间,想不出夏子明此举的目的,便也虚与委蛇:“自然是能的,女儿求之不得。”
夏子明总算有了台阶下,微微颔首,捋顺着胡须道:
“这段时间,为父看你在尚太医局的表现,无论是医术上,还是人情世故上,都已发展到能独当一面的程度,为父心中甚慰啊。”
“父亲过奖了,女儿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夏青遥故意羞涩地垂眸,将唇畔的讥讽完美地掩藏起来。
“女儿才做多久的官,往后官场之事,还要父亲多加提点。”
夏子明面上的尴尬去了大半,眉目舒展地颔首:“嗯,咱们父女同在尚太医局,自然是要彼此照应。”
夏青遥便耐着性子与夏子明虚与委蛇,又相互吹捧了片刻,夏子明才笑着道:“时候不早,你也回去歇着吧。”
“是,女儿告退。”夏青遥行礼退下,离开书房所在的院落才呼了一口气。
若不是她耐力惊人,刚才的谈话,她是一句都进行不下去。
不过夏子明无事献殷勤,平白的叫她来华赞一番,到底是为了什么?
夏青遥穿过月亮门,踩着石子路穿过小花园。
正当这时,前头的转角处忽然窜出一个高大的黑影,抡起棍子就迎面打来!
“啊!”夏青遥一声惊呼。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她根本没有防备,本能得躲闪,却也知道自己的速度根本敌不过对方。
难道她重生的日子这便是终点?
夏青遥心里只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就感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惊惧之下,夏青遥却睁大了眼,并不似其他女子受惊吓时紧闭双目。
就算是死,她也要看清是什么人动的手,下去了也好报仇!
谁知千钧一发之际,那棍子停在夏青遥面前三寸远处,不动了。
“是你?”对方声音低沉,放下棍棒上前两步,“你就是夏家三小姐?”
夏青遥这才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对方的面目。
竟是她今日救下的那个中年男子。
上下打量他,却见他身上添了不少的伤处,夏青遥愕然道:
“我的确行三,你……你身上怎么多了这么多的伤?明明咱们分别时还好好的。”
中年男子也仔细打量夏青遥的面色,见她的惊讶和疑惑都是发自内心,并没有心虚,浑身紧绷得肌肉放松了许多,口中喃喃:
“这不对啊,他们说夏三小姐才是幕后指使之人,可夏三小姐却救了我……”
“你在说什么?”夏青遥隐约听见,心里便是一跳,忙引着对方去了个偏僻无人的角落。
“是何人?今日为何会被人追打?这会儿又为何出现在我家中?你今日的目的,是要杀我?”
一连串的问题,将中年人砸回了神,放下了木棍,低声道:“我叫杜兰芝,是鑫源酒楼的老板,你也知道,我们鑫源酒楼生意兴隆,可以说是日进斗金。”
鑫源酒楼夏青遥自然听过,京城中不少达官贵人都喜欢光顾此处,就连商贾平民,也都以去鑫源酒楼吃顿饭为谈资。
杜兰芝续道:“前些日,来了个客人点了一桌子菜,其中一道素炒菌菇,他吃了就倒下了,我们带着他寻医问药,可那些大夫要么说他没有病,要么直言治不好。
“最后我手下有人给我出了主意,说新回京城的夏太医医术卓绝,可以寻他出面,可哪里知道,我刚要去求夏太医,那倒霉客人的媳妇就来了。
“那泼妇,进了我店门就是一顿乱砸,威胁我们说要么把人治好,要么就告诉官府,还说我们是黑店,要让我一命偿一命。
“在我们店里吃死了人,若是经过官府,非让我以命抵命不可。
“我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就去请了夏太医,夏太医看过后果然说他能治,但提出了一个条件。”
说到此处,杜兰芝脸色扭曲,看着夏青遥,说话时几乎带着哭腔:
“夏太医要我的鑫源酒楼做诊金,若是我不答应,他就不帮那人看诊,那人若死了,我就要被杀头!”
“我想着,宁可倾家荡产,总好过被杀头不是?只能答应了夏太医。
“夏太医也的确妙手回春,很快就将人治好了,我也将鑫源酒楼过到了夏太医的名下。可谁知,谁知……”
杜兰芝早已哽咽出声,悲感道:“没想到,我丢了产业才过两天,我就发现夏太医和那对夫妻俩在茶楼里相谈甚欢,我躲起来听了半晌,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们的计策!
“我上前去理论,夏太医叫人把我赶了出来。接下来这几天,一直有混混来截我,想打死我。
“今天也是被他们追赶到筋疲力尽了,差点就被打死,好在遇到了姑娘您。”
夏青遥已是听得柳眉倒竖。
想不到夏子明竟还能做出这种设计夺人财产的事,如此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杜老板,今日我走后,你又遇到他们了?”夏青遥问。
杜兰芝点头,摸了一把脸:“他们逮住了我狠狠揍了一顿,一边打我,一边说谋夺我财产的主意就是三小姐出的,要杀了我灭口也是三小姐的主意。
“我,我一怒之下,就找到了你们府里,刚才藏在暗处,听见有人问候您,叫了您三小姐,我就一直在这里等您出来。”
杜兰芝也心有余悸,拍了下心口:“幸好我刚才看清楚了,及时收了力道,否则那一棍子砸在你的身上,岂不是要糟糕?”
第82章 该死的老贼,我替你杀了他!
“你是说,你方才是因听见有人问候‘三小姐’,才盯准了我的?”
“是。”杜兰芝颔首。
夏青遥杏眼微眯,心中千回百转:“我家虽不大,可也是有护院的,你又是怎么来到此处的?”
杜兰芝回想方才经历:“我是翻墙进来的,遇到巡逻我便走相反的方向,不知不觉便来到此处。”
夏青遥听得心肝都似被放在火上煎,气得眼珠子直跳。
难道夏子明忽然心血来潮,叫她去书房说了那些有的没的的废话,竟是为了引她出来?
她必须找到证据!
要查证,那群打了杜兰芝的混混是其中关键,只怕这会儿已经藏起来了。
但杜兰芝被夺走财产,却是无辜。
路见不平她尚且要踩一踩,何况做这件事的人是夏子明?
“你说的,我都了解了,但此事并非我所为。你放心,我必定还你一个公道。他吞了你多少财产,我让他原封不动的吐出来!”夏青遥的话掷地有声。
杜兰芝苦笑了一声:“我能说不吗?我眼下一身的伤,这四周或许早有你的人了吧?你只要大喊一声,我就跑不掉,被你们这种大户人家杀了灭口,我连个说理的地儿都没有。”
“这会儿难道不是我该怕你吗?你看你人高马大的,一拳头就能打死我了吧?我若叫人来,人还没到我就先被你打死了。”
夏青遥故作害怕,还抖了抖。
杜兰芝却被逗笑了:“罢了,我现在走投无路,就信你这一次。”
夏青遥便点头,只要杜兰芝尚有理智,好像要回自己的财产就好。若杜兰芝发了疯的要报仇,她也就顾不得他的冤屈,只能叫人来了。
夏青遥让杜兰芝站在自己的西跨院门前阴影处稍候,进屋悄声吩咐流萤:
“你用些银子,去与角门通融放行,先送他去找陈寅哥,让陈寅哥先替我照顾他两天。”
“是。”
“记着用我的马车,若遇到五城兵马司的人拦路,不妨就打出宸王府的旗号。”
“奴婢知道了。”流萤点头。
流萤依着吩咐出去,夏青遥就让佳柳和月桂服侍她洗漱。
两婢女相互对视,月桂笑着道:“这么晚了,小姐吩咐流萤做什么了?”
意识到自己问得太过直接,又急忙补充。
“小姐有什么吩咐,都可以吩咐奴婢的,流萤姐姐服侍小姐最久,最了解小姐的脾性,一些跑腿的事您大可以吩咐奴婢们去做,流萤姐姐还是多留在您身边才好。”
“临时想到一些事让她去办。”
夏青遥意味深长地看着铜镜中的月桂和佳柳:“两位是王妃赐给我的,自然要比世子赐的人更金贵些,一些小事我是舍不得叫你们去做的。”
月桂张了张口,僵硬地道:“小姐言重了。”
佳柳也识相的垂眸,姿态越发恭敬。
夏青遥的话没有一句说他们不好,可句句都是敲打。
她们虽是宸王妃的人,却也都是下人,往后的的命运还是要拴在夏青遥的身上,夏青遥已明确表示了对她们多言的不喜,两婢女心里便都十分警醒。
往后行事,要更加谨慎了。
夏青遥没有留佳柳和月桂上夜,待到夜半时分流萤回来复命后,便直接留了她住在卧房。
这一夜,夏青遥睡的并不踏实,脑海中都是前世自己经历过的事,和今生夏家的所作所为。
次日到了王府,连宸王妃都看出她脸色不好,少不得多叮嘱了几句,毕竟夏青遥先前还因身子不适而告假,不能来为王妃诊治
斜阳洒在抄手游廊下光滑的甬道上,将阳光投射在雪白的镂窗粉墙上,夏青遥的脸也一半隐没在阴影中。
站在延龄居门前,夏青遥有一些犹豫。
门上当差的小厮却都认得夏青遥,立即客气地上前来行礼:“见过夏院判。”
“免礼,你们世子在家吗?”
“在呢,您稍候,小人立即去给您回话。”
夏青遥便微微颔首,与提着行医箱的流萤站在门前,闲适地望着天边的晚霞。
不过片刻,背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夏青遥面无表情地回头,却见穿着一身黑色箭袖锦袍,窄腰系了巴掌宽的牛皮腰带的瘦高人影快步走来。
夕阳下,慕容铮白皙的俊脸都被蒙上一层淡淡的红晕,整个人退去了平日的阴冷肃杀,显得暖洋洋的。
“世子。”夏青遥屈膝一礼,“您怎么亲自出来了?”
慕容铮脚步微顿,斜挑凤眼上下打量夏青遥:“听人说你脸色不大好,有事?”
听着他低沉的声音,夏青遥原本的犹豫不再,颔首道:“是有点事,想拜托你。”
“哦?”慕容铮抱臂挑眉,殷红的薄唇翘起,凤眼里也含着笑意,“说来听听,是什么事。”
夏青遥走到慕容铮面前,仰头看他,她的身高只及他下巴,无奈只能冲着他招招手。
看她神秘兮兮的模样,招手的模样像只小猫,慕容铮失笑:“好吧好吧。”微微弯腰屈就她的身高。
夏青遥便凑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慕容铮惊讶地挑眉:“这件事意义何在?”不等夏青遥回答,又道,“容易,我帮你办。”
夏青遥点点头,许是见到前世关系甚好的故人,有些情绪便有些压不住,眉目之中泄露出少许愁绪。
慕容铮蹙眉,斜睨身侧,随行的侍卫和内侍立即退后。
夏青遥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慕容铮一把拉住了手腕,往延龄居内景色宜人的小花园走去。
“世子,你做什么?”夏青遥惊讶。
慕容铮身高腿长,迈一步夏青遥就要小跑两步才跟得上,来到小花园当中的白石凉亭,夏青遥被累得直喘。
“有什么事,说吧,”慕容铮略一顿,又补充道,“此处你可以放心说话,不怕被人听了去。”
夏青遥点点头,坐在凉亭的石凳上,一瞬垮下肩膀。
“发生了一些事,让我觉得,自己先前那么努力去与王妃谈条件,营救夏家,就像个笑话……”
夏青遥不能说出前世今生,也不能说出身份互换,但也将事情大致说了。
慕容铮听得剑眉紧锁,下眼圈又开始发红,整个人邪肆又狂妄:“该死的老贼,我替你杀了他!”
第83章 就算化成灰她都认得出!
夏青遥看到慕容铮眼睛逐渐发红,情绪又一次波动起来,俨然有毒发的征兆,下意识就握住了他的手。
“你别动气,为了这种人,不值得的。”
慕容铮喘了好几口气,大部分的注意力都被握住自己的那只柔软白皙的小手吸引去了,眼中的赤红微微退去。
夏青遥的手心并不细腻,还有长期劳作的茧子,但手背的肌肤白皙,骨形也秀气,与他筋骨分明的大手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慕容铮轻咳了一声,许是想到自己的经历,声音更低沉了:
“骨肉亲情,看来最可靠?这说法最是可笑。”
想到慕容铮的经历,夏青遥也叹息:“我不是什么好人,若证据确凿,即便是亲人我也不会轻纵的。我只是不想给自己留一个心生动摇的借口罢了。”
看着她低垂着头,只露了个发顶给她,慕容铮情不自禁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
夏青遥一惊,猛然抬头,慕容铮也似被烫了手一般,迅速抽回双手。
夏青遥的手里一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竟一直拉着慕容铮的手,还被他另一只手摸了头?
慕容铮表现得若无其事,淡然岔开话题:“你若有什么要我做的,不必客气,尽管开口。”
夏青遥望着站在自己面前高大俊美不似真人的人,刚才的低落不翼而飞。
“好,我这不就是遇到困难来寻你吗,伸出手让我看看。”夏青遥去抓他的手腕。
慕容铮便解开护腕,坐在他身边任由她号脉。
夏青遥看过他双手的脉象后,眉头并未见舒展。
“你的毒又有扩展和深入的趋势,只是在我的压制下速度减缓了许多,这些日你要格外注意,不要动用内力,也不要生气,要尽量控制住情绪,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给你解毒的办法的。”
解毒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尤其慕容铮的毒是娘胎里带来,已经深入骨髓。
慕容铮今生的身体恶化程度,已经与她前世所研究的持平,若再用老办法医治恐怕无效,她需要进一步研究,寻找新方子。
夏青遥回身,对着站在小花园月亮门处的流萤招手。
流萤立即提着行医箱快步赶来,将行医箱交给夏青遥时还逗趣地眨了下眼,随后屈膝一礼,识相地退了下去。
夏青遥被流萤那一眼羞得霞飞双颊。
刚才远处的人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就只能看见她坐,慕容铮站,她拉住慕容铮一只手,慕容铮便用另一只手摸了她的头……
虽有些抹不开,夏青遥却并不纠结,她从行医箱里取出一个黑色的瓷瓶递给慕容铮。
“这里面的药粉和我上次给的不同,温水冲服,可以应急。这两日的施针先暂停,我稍后重新给你开一个药浴的方子,看过效果之后再做调整。”
慕容铮理解的点头:“好。”
夕阳此时已隐没于山间,夏青遥便起身道:“我该回去了,迟了恐家里人担忧。”
“担忧?”慕容铮冷笑,“那个老不死会担心你?”
夏青遥莞尔:“别人都无所谓,我二哥定是担忧我的。”
“又是你那个无血缘关系的二哥?”慕容铮一下子沉了脸,声音不悦。
夏青遥不懂他为何突然就不高兴了,解释道:“虽无血缘关系,但我们是至亲。”
“那你怎么不告诉你二哥此事?”
夏青遥:……
她怕一旦说了,夏星浅会直接屠了夏家。夏家虽不好,可也不能脏了二哥的手。
夏青遥与慕容铮行礼道别。慕容铮握着她给的黑色瓷瓶,负手站在白石凉亭中目送她纤细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门外,才叫了身边的亲信。
“叶平。”
“世子爷。”圆脸大眼睛的侍卫一脸揶揄的笑,“可是舍不得夏小姐走?属下去追她回来?”
“滚你的。”慕容铮嗤笑着踢了他一脚,“你附耳过来。”
叶平不敢再造次,忙凑近了一些。
待慕容铮耳语几句,叶平双眼晶亮,点头道:“嘿,这下可有热闹看了,属下这就安排下去。”
…………
夏青遥与流萤回到夏家时候,院内已经掌灯。
路过前院,却发现正屋内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见一阵阵愉快的说笑声。
夏青遥有些奇怪,原本因为夏青璇婚事的问题,家中气氛十分紧张,这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叫夏子明如此愉悦?
思及此,夏青遥缓步走到正屋廊下。
刚要进门,却听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苍老声音:“看来老朽今日算是来对了,与夏太医切磋一番医术,发现夏太医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齐老院使着实过誉了,下官愧不敢当啊。”夏子明的激动到发抖。
夏青遥站在廊下,浑身颤抖,冷汗直流,汗毛都竖了起来。
是他!齐征!
她就知道她没听错,那个干涩又苍老的声音,就算化成灰她都认得出!
齐征是宫中医研院的院使,医研院独立于太医局,是皇帝单独设立的宫中机构,齐征身为医研院院使,地位十分超然。
前世,他为了夺取《楚氏医典》,曾将她绑架,关在地宫里严刑逼供!
那段日子,简直不堪回首,若形容起来只有四个字“生不如死”。
也正因为那一次是慕容铮与齐征之间矛盾爆发,独挑了地宫,恰好救了她,她才开始为慕容铮解毒。
前世她遇到齐征,还要更早,她还当今生的走向已经改变,再不会遇上这变态了,没想到他竟会来夏家!
心思千回百转之间,屋内之人已经发现了夏青遥,夏子明满面春风地道:
“青遥,回来了还不进来,齐老院使请安?”
夏青遥猛然回过神,在流萤担忧的眼神之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随后挺直背脊,神色淡然地进了正屋。
首位上坐着一位鹤发鸡皮,但身材健硕的耄耋老者,长须垂胸,一双耷拉的三角眼精光四射,下一瞬便笑出了满脸慈祥的皱纹:
“这便是夏院判?真是英雄出少年,巾帼不让须眉啊。”
夏青遥恭敬行礼:“齐老院使太过誉了,晚辈不敢当。”话毕就站在了一旁。
齐征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夏青遥,继续望着坐在侧坐的夏子明,笑道:
“今日老夫前来,其实是向往贵府上的传家宝《楚氏医典》已久,不知夏院判可否将此书拿了出来,给老朽一观啊?”
第84章 打脸夏青炎
“这本是我家的传家之宝,旁人看自然是使不得的,但是齐老院使发话,子明莫敢不从。”
夏子明得意地捋顺胡须,回头吩咐门口的下人。
“去,把大少爷叫来,让他带上《楚氏医典》。”
“是。”下人行礼,快步退下。
夏青遥这时已彻底恢复镇定,齐征给她带来的心理创伤再大,那也都是前世的事了。今生齐征若还想打她的主意,也没那么容易。
下人去叫人时,夏子明与夏王氏便殷勤地与齐征攀谈。
夏青遥则是悄悄地扫了一眼齐征,随后被他身后身材矮小瘦弱,垂头站得笔直的少年吸引了视线。
那少年看来和她差不多年纪,皮肤白中泛淡淡的青,身上瘦得没剩下多少肉,精气神极差,但穿的是上好的绸缎短褐,双手提着一个红木的行医箱,一看便是跟随齐征身边伺候的药童。
这人她观之面善,好像见过,却又不确定。
“老爷,大少爷来了。”廊下传来下人的声音。
不多时,就见夏青炎穿一身宝相花纹的锦袍,蔫头耷脑犹犹豫豫地走了进来。
“给父亲母亲请安。”看到夏子明与夏王氏坐在侧位,首位上那老者又有了年岁,夏青炎便也行礼,“见过老人家。”
夏子明得意一笑,为双方引荐道:“还不给齐老院使磕头?这位可是宫中医研院的院使,齐老先生。”
便是再孤陋寡闻,身在大梁,医研院的大名也是听过的,何况是夏家这般医学之家。
夏青炎激动又忐忑,跪下磕头道:“晚辈见过齐老院使。”
“快起来吧。”
“多谢齐老院使。”夏青炎站起身,恭敬而立。
齐征笑容满面,可夏青遥却看得出,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夏子明催促儿子:“不是让你将《楚氏医典》带来吗?快呈上来给齐老院使过目。”
“这……”夏青炎额头一下子就冒了汗。
夏青遥是看着夏青炎如此窘态,想起这位对她的种种,非常不厚道的笑了。
大概夏青炎怎么也想不到,他败家赌博丢了传家宝的事,会是在这样的场合曝光吧?
夏子明一看夏青炎满头大汗,眼神游移不定,便知道事情不对。
眼下坐在首位上的那可是齐老院使,便是王公贵族在齐老院使面前都要礼让三分的。
今日不过是来借他们的传家宝一看,他们竟支支吾吾拿不出来,齐老院使会不会觉得他们是吝啬,故意不想给他看?
“孽障,我让你将《楚氏医典》拿出来,你聋了?”夏子明怒而拍桌。
夏青炎浑身一颤,腿一软又跪了。
“我,我……父亲,这个《楚氏医典》它,它……”
见他如此吞吐,夏子明心里咯噔一跳。
不会吧?难道是《楚氏医典》出了什么纰漏?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赶上这会子齐征来了就出事?
“说!到底怎么了!”夏子明疾言厉色,猛然起身狠狠踹了夏青炎一脚。
夏青炎被踹得猝不及防,滚了一圈才慌慌张张爬起来跪好,额头上的汗顺着下巴滑下,滴落在地面。
“这个,儿子,儿子给,给……”
“说!”
“儿子那天在折桂博坊完了几把都输了眼看着就要翻本儿子就将《楚氏医典》暂押了一百两银子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还是……”
夏青炎被吓得连珠炮般一口气说完,气都没换,后头的声音越来越小,对上夏子明仿佛要吃人的眼神,夏青炎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大的事。
“这个,儿子当时也没想到会输,就想着暂且押一百两就能捞回本钱来,没想到最后还是输了。”
夏子明瞪着跪在面前的嫡长子,额头的青筋都爆了起来,耳朵嗡嗡作响,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书在折桂博坊?!”
“是。”
“还不滚去赶紧把书赎回来!”
“可,可儿子没钱啊。”
夏子明踉跄退后两步,眼睛一翻差点晕过去,还是夏王氏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没让夏子明一头栽倒。
“老爷,您别气,别气啊,青炎也就是小孩脾气,好在知道书在何处,用银子就能赎回来了。”
安抚过夏子明,夏王氏赶紧去取了一百两的银票来塞给夏青炎,肉疼地狠狠狠狠捏了他耳朵一把。
“你这个孽障,快去把书赎回来!回来再跟你算账!”
夏青炎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丧眉耷眼地撒腿往外跑去。
夏青遥看着这一家三口的丑态,心里扭曲的感觉到愉悦。
一对自私自利,毫无同理心和善心的父母,又能养出什么样的孩子呢?
至于将《楚氏医典》还回去?
她可用了一百二十两才买到了这本书,她买到,便是她的了,凭什么还?
别跟她讲什么养育之恩,她错乱的人生罪魁到底是谁?她救了夏家全家,难道还不够报恩?
夏青遥冷眼旁观,又悄然扫一眼齐征。
老家伙满脸皱纹都在诉说着不悦,但嘴角偏要弯起个慈爱温和的弧度,显得气质更加诡异了。
以齐征的多疑,只怕他会觉得夏子明和夏青炎是在作戏。
夏子明这时才找回自己的理智,诚惶诚恐给齐征行了大礼。
“齐老院使千万不要动怒,这书我原是传给了长子,没想到犬子竟如此顽劣,竟将这样重要的传家宝都给赌了出去,您放心,他现在已经去赎书了,稍后他就能回来。”
夏子明抓耳挠腮,话说的颠三倒四,不知怎样才能解除齐征的误会。
这样的高枝儿他想攀都攀不上,就更别提算计人家了。他哪里有这个胆量?
齐征一生阅人无数,面色严肃地打量了夏子明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夏太医不必如此客气,请坐吧。”
这是在夏家,却仿佛众人都在他齐家一样。
夏子明袖子擦脸上脖子上的汗水,侧身坐了个边儿。夏王氏像是身上爬了虱子,一会儿就要动一动,一会又要伸脖子往外看看。
好在夏青炎腿脚并不慢,赶在宵禁之前回来了。
眼看他进屋,夏子明忙道:“快,将书呈给齐老院使。”
夏青炎却面如死灰,扑通一声跪下了。
看他如此脸色,夏王氏尖声问:“怎么了!”
第85章 夏子明都快急死了
“书,书叫人给赎走了!”夏青炎眼珠子通红,“就在儿子抵押了那书当日,就有个小厮自称是咱家的人,用一百二十两银子赎走了那本书!”
夏子明眼前一阵发黑,眩晕的几乎站不稳。
夏青炎焦急道:“父亲您没派人去赎那书吗?快查一查,咱家哪个小厮有这么大的胆子还有这么多银子,竟私自去赎了那本书?”
夏王氏虽不懂医术,却知道《楚氏医典》的珍贵,他们夏家只有一本下册,都能对外吹嘘许多年,如今这么重要的宝贝,竟就这么没了?
“混账!我根本就没派人去!”
“啊?那,这书岂不是……”
“齐老院使,这……”夏子明扑通一声跪下,“您千万别误会,事发突然,我并不知会是如此……”
“老朽明白。这书八成是被外人钻空子买去了。”齐征抬抬手,打断了夏子明的话。
“可能真是如此,这般宝贝的书,就这么……”
夏子明眼圈红了,再瞪儿子,表情狰狞得像随时要扑上去撕了夏青炎,将夏青炎吓得连连后退,跌坐在地。
齐征连连摇头,叹息道:“真是,这大概便是老朽与此书无缘吧。”
苍老的眼看向夏青遥,那满含算计的锐利眼神,像针扎似的刺得夏青遥肌肉不自禁紧绷起来。
从进门起就没睁正眼看过夏青遥,齐征这时却第一次认真地打量她。
“夏院判是吧,听说你曾学习了《楚氏医典》上的医术,用已失传多年的凤鸣针法,缓解了宸王妃的病情?”
齐征的声音十分温和,表情慈爱的就仿佛是夏青遥的长辈。
可夏青遥却被这一问,问出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来了!
上一世,夏家被满门抄斩,齐征为了得到《楚氏医典》就只能找她,后来毫无顾忌地将她绑去了郊外的一座地宫,对她严刑逼供,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虐待。
这一生想不到又会发展成如此。
《楚氏医典》丢了,齐征对《楚氏医典》又有着令人无法想象的执着,在夏子明和夏青炎处得不到,他便将矛头再次对准了她!
夏青遥汗毛倒竖,但却是因为前世受了他太多的毒打形成的下意识反应,心理上却不再怕他。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前世那个任人宰割的她了。
便是齐征身份再超然,她也有胆量和自信与他搏一搏!
夏青遥脑海中千回百转,也不过是呼吸之间。
“实不相瞒,晚辈家中医术传男不传女,晚辈是年幼时调皮,偷学了一些,家父见晚辈还算有些天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楚氏医典》是夏家的传家宝,晚辈被发现偷学后,书册便被家父收回了,是以至今为止,晚辈也只是粗浅知道一些‘凤鸣针法’的皮毛。”
“仅知道皮毛,便能将宸王妃的毒控制住?”齐征捋了捋稀疏的胡须,一双老眼迸发精光,“看来,前朝楚神医的医术,的确已至臻境。”
夏青遥颔首,顺从道:“您说的是。”
“夏院判身为女子,年纪轻轻在医学一道上便已有此成就,足可见天赋啊。”
齐征笑吟吟看向夏子明,半真半假地打趣。
“这么好的苗子,怎可因为传男不传女的规矩便蹉跎了?这要是老夫,早就将人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了,便是现在,老夫也快动这样的惜才之心了。”
夏青遥听了,心下便是咯噔一跳。
难道还想将她收为弟子,然后便可名正言顺地将她带在身边,慢慢抠问出《楚氏医典》的内容?
夏子明被夸赞了女儿,心情极为复杂。
他亲生的嫡长子,让他在齐老院使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丑,可别人家的女儿,却如此争气……
被齐征夸赞,明明是件稍微能挽回脸面的好事,可他心里怎么就这么憋得慌。
“您老人家是惜才,对晚辈宽容,才会觉得这丫头不错,依我看若论医术,本朝您若自称第二,谁还敢称第一?”夏子明极尽谄媚。
齐征听得哈哈大笑,站起身道:“得了,今日见了夏太医,也见了你家的小朋友,老夫也算没白走一趟,时候不早,再晚老夫要进不去宫门了,这便告辞了。”
“下官送您。”夏子明忙带着夏王氏、夏青炎、夏青遥亦步亦趋跟在后头,殷勤地将人送上马车。
直到看着那药童提着行医箱跟随在马车旁的背影隐于夜色中,夏子明脸上的笑容才彻底垮下来。
“逆子!”夏子明回头便给了夏青炎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夏青炎被打得晕头转向,踉跄着才站稳,“爹,你咋打人啊!”
一着急,青州口音就出来了。
夏子明脱了鞋,对着夏青炎劈头盖脸一顿抽,夏青炎哪里肯站在原地挨打?转身就往府里跑,一边跑一边嚷:
“不就是一本破书吗?爹你倒是看了半辈子,你不也啥都没学会?那书放我手里垫桌腿都嫌太厚,恨不能撕掉一半,我也学了好几年,不是也啥都没学会?”
“你学不会,可夏青遥就能学会,你笨还敢怨书不好?”夏子明累得气喘吁吁,拎着鞋叉腰喘气。
夏青炎见夏子明不追了,也停下脚步喘粗气:“那还不是因为夏青遥那个死丫头拜了个铃医做师父?”
这话说的,就差没直接在夏子明脑门上写字,骂他不如一个乡下行脚大夫。
“你弄丢了传家宝,还有理了?”
“反正放着也没用,丢了又能咋样!”
夏子明怒极,提着鞋又追了上去。
夏王氏跺脚:“哎呀,老爷,快住手!青炎说的有道理,不就是一本学不会的破医术吗!值得你这么打孩子?快住手!”
劝完又回头看夏青遥:“你还不劝劝?就知道傻戳着!”
夏青遥已是对这一家三口所言哭笑不得,《楚氏医典》是前朝楚神医,结合医仙戚询的《戚氏秘录》以及自己行医一生的经验所著成的著作,怎么到了他们口中,就成了没用的废物了?
夏青遥理也没理,转身就回房休息了。
次日上衙时,夏青遥神清气爽,可夏子明却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看来他被夏青炎的败家举动气得不轻。
然而还有更加刺激的。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传言,迅速席卷了尚太医局,闲暇时间,所有人都在议论一件不可思议的大事:
“听说了吗?锦衣卫林指挥使有一个产业,一个生意十分兴隆的酒楼,竟叫人给强夺了!”
“哪家酒楼?”
“好像是叫鑫源酒楼。”
“啧啧,这岂不是虎口里拔牙?”
“什么人如此狗胆包天,锦衣卫,那可是锦衣卫啊,躲尚且来不及,他还敢去惹?”
“就是,敢抢林指挥使的财产,说不得哪天这人就要暴尸街头了。”
……
夏青遥听着这些人的对话,暗赞慕容铮做事的效率。
来到外间,再看一排书架另一侧,坐在黑漆大桌案后脸色惨白的夏子明,夏青遥的心情更加舒畅了。
夏子明惶恐得汗流浃背,面上强作镇定,可心里已经慌乱的无以复加。
这些人说的鑫源酒楼,就是他得的那间吧?
怎么会呢?那酒楼老板叫杜兰芝,是个江湖莽汉,有点运气才赚到钱,根本就没什么背景,怎么眨眼那产业就成了林指挥使的?
可是转念一想,以林指挥使的身份,想弄个产业,不叫人看出来是他的,找个人帮忙经营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他这下可真是捅了马蜂窝!
这可如何是好?
一整天夏子明都浑浑噩噩,看在夏青遥的面上,就连仇院使都来亲自慰问,笑着道:
“夏太医若是身子不适,就回家去休息吧,这里也没有什么大事,若是夏太医有个什么,夏院判可是要担忧的。”
夏子明笑容僵硬,就像被强行喂了一只苍蝇般难受,可还要堆出笑脸,感激涕零:“多谢仇院使关心,下官无恙,只是近些日身子不适。”
仇院使与夏子明客气了几句,便也不强求他。
待到散衙后,夏青遥与夏子明回到家中,还不等进门,夏子明就已大叫起来:
“快,快叫全家人都到前厅来,有大事!”
下人不敢怠慢,急忙撒丫子去了。
夏子明快步往前走,还不忘回头叫上夏青遥:“你也一起来。”
“是。”夏青遥恭敬应是。
她当然要去的,若不去看看他们的丑态,心里怎么能爽利?
不过片刻,夏家三房所有主子聚集在了前厅。
夏子明严肃地吩咐所有下人都退了出去,还叫身边的小厮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夏老太太不由得紧张道:“老大,怎么回事?是不是咱家又要被流放了?”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有了哭腔。
夏子明一个头两个大,一听老母这番话,当即烦躁道:“流放?这还是轻的,闹个不好,咱家可能都要掉脑袋!”
“什么?”夏老太太大叫。
二叔和三叔都吓得脸色煞白:“大哥,究竟怎么一回事?”
夏子明有那么一瞬间的难以启齿。
毕竟,谋夺人的家产不算什么光彩的事。可这会儿他也顾不上了,就将自己如何侵占了杜兰芝的财产一股脑全说了。
“大哥你竟然……”二叔愕然睁大眼,“你抢来的财产呢?怎么不知道给兄弟们分一分?”
“就是,大伯莫不是要独吞?出了事才告诉我们。”二婶也道。
夏青遥一听这二人的话,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喂喂,夏子明都快急死了,你们的重点是不是不对?
夏子明怒道:“现在是说这件事吗?鑫源酒楼可是锦衣卫指挥使林荣的产业!”
第86章 对夏家,她再也不会容忍
“怎么会这样?”二叔呆若木鸡。
三叔蹭地站起身,颤抖着手点指着夏子明。
“大哥,你做这等强占他人财产的事也就罢了,还去招惹了锦衣卫指挥使,大哥你是嫌咱们一家日子过的太好吗?
“就是!你也不知拣个软柿子捏,锦衣卫的人那是能招惹的吗?”二叔也大叫。
夏青遥美眸微眯,嗤地一声笑。
这一家人真是无药可救。
到现在为止,他们计较的从来不是抢夺他人财产这件事是错的,他们只在乎夏子明夺的是锦衣卫指挥使林荣的财产,有可能会有危险。
若是个寻常百姓,他们只会拍手称赞!
“别说了,我为了什么?我不也是为了咱们一家子人能过上好日子?”夏子明自觉冤枉,抹了一把脸,手心都是油和汗。
“我当时也不知那个杜兰芝竟是林指挥使的人啊。眼下怎么办?你们谁能想出个法子来?”
夏王氏蹙眉:“要不咱们就赶紧将财产还给林指挥使,与他亲自赔不是吧,想来老爷都主动示好致歉了,林荣不会那般不给面子?”
“面子?您以为您是谁?”
夏青遥盘着手嗤笑了一声,对夏家,她是再也不想容忍了,也懒的再以假面具示人。
“敢问在锦衣卫指挥使面前,您有面子可攀?”
“你住口!你厉害,你倒是想个法子出来啊,先前看你大哥挨打,你只知道站干岸,现在遇见大事了又只知道说风凉话。”
夏王氏怒吼,声音尖锐又愤怒:“你不是官职高吗?你都做院判了,难道还解决不了家里这么一点小问题?”
夏青遥看着夏王氏那扭曲的嘴脸,第一次改了称呼:“大太太,这问题竟然如此小,那自然用不上我这么高的官职去说项了,您去便是了。”
被夏青遥的话堵了回去,夏王氏又惊又怒,不知夏青遥为何突然转了性子,气得面红耳赤。
“你简直放肆!”
夏子明却是抓住了她的称呼:“青遥,你叫你母亲什么?”
“大老爷,依着规矩,官宦之家不都要称呼身份的吗?”夏青遥宛然一笑,又恍然道:
“哦,没有封诰的,只能称呼为太太,不能称呼夫人,您该不会觉得,上次宸王府二公子来家里与大太太寒暄了几句,客气的称呼一声夫人,大太太就是夫人了吧?”
“你,你,夏青遥,你什么意思!”夏王氏气得倒仰。
“字面意思。”
夏子明却是心头一跳:“青遥,为何好端端的不称呼父母了?”
“你真想让我说出原因?”夏青遥勾起嘴角。
夏子明浑身一震。
夏家人的视线聚集在夏子明与夏青遥的身上,不明所以。
“老大,青遥有什么原因没说出来?”老太君好奇的追问,“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话不能让全家人都知道吗?”
夏子明却没有回答。
因为他全部力气都用来压制脾气与恐惧了。
夏青遥用猫戏老鼠般有趣的眼神,看着夏子明和夏王氏脸色变了好几次,好心地暂且放过他们。
“去与林指挥使自投罗网的事我是不赞同的,你们可以再想其他的法子。”
“我说了你又说不行,你有其他法子,你来说啊!”夏王氏这会儿也回过味,知道夏青遥为何要这么称呼自己,心里像是被堵了一团破布,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旁一直认真思考的夏青炎却露出个“我很聪明”的表情。
“咱们身份不够,与锦衣卫指挥使搭不上话,可是咱们认得的人中有人身份够啊。”
夏青炎看向夏子明:“父亲,咱们不是与镇远侯府的苏小姐关系不错吗,要不就找找她,让她来帮着说和说和。他们勋贵之家,想来锦衣卫也要礼让三分吧?”
夏子明眼前一亮,右拳击左掌:“此话有理。”
“对对对,还是青炎聪明!”夏王氏连连点头,“找苏小姐,苏小姐温柔又善良,一定会帮忙的。”
一听有人可以帮忙说情,二叔三叔一家也都松了口气。
老太太连连拜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亏得咱们家广结善缘,与苏小姐那样身份的人也交好。”
夏青璇却适时地冷哼了一声:“有人倒是与很多身份高贵的人交好,可关键时刻什么作用都不起呢。”
夏王氏经女儿提醒,眉头紧锁地瞪着夏青遥:
“养你有什么用?那天要把你嫁给陈寅,宸王世子、宸王二公子、靖王都站出来帮你说话。
“眼下咱们家需要用到人脉了,你却缩着脖子不肯出手,若不是我这会儿忙着,早腾出手来教训你了!”
“大太太说笑了。“夏青遥笑容扩大,眼中却好似有冰冷的寒芒在酝酿,仿佛要化作冰刀子,直接将人扎个对穿。
“夏家连将传家宝赌博输出去的人都不教训,我不过是没能力结交权贵,难道就要被教训了?”
“我就是个大夫,谁用我治病便与我交好几分,仅此而已,难道大太太还觉得,我一句话,就能请得动他们那样尊贵的人来帮着解决问题?”
夏王氏发现,自己就算再长几张嘴都吵不过夏青遥。
一家子别无他法,只能由夏子明亲笔书信一封,叫人送去镇远侯府交给苏玉柔。
夏青遥掩口秀气得打了个哈欠,心下给自己开了个盘口,赌苏玉柔来还是不来。
正当她押宝苏玉柔一定会来时,外头就传来人声音:“苏小姐,一家子主子都在这里等着您呢。”
不多时,就见苏玉柔穿一身豆绿色的挑线裙子,配牙白的交领褙子,面上戴了厚实的豆绿色面纱,手执纨扇袅袅婷婷进了门来。
夏子明和夏王氏激动的站起身,关切地看着苏玉柔。
可苏玉柔却正眼都没给一个,只用仇视的目光扫了一眼夏青遥。
“苏小姐请上坐。”夏子明期待又关切地问,“苏小姐,脸已经好了吗?”
苏玉柔像是心口中了一刀,半晌才挤出一个微笑来,温柔又识大体地道:“夏太医寻小女子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若是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您只管开口。”
夏子明心里乐开了花,看着苏玉柔越看越喜欢,不住感慨到底是他的亲生女儿。
“今日请你前来,是为了请你帮忙与锦衣卫指挥使林荣说个情。”
第87章 知道的人越少,你就越安全
”什么?找谁说情?”
苏玉柔差点没忍住不雅地挖耳朵。
“劳驾,夏太医,我刚才好像听错了?”苏玉柔保持着端庄的坐姿,嘴角抽搐,“你让我去与谁说情?”
“苏小姐,是锦衣卫指挥使林荣啊。”
夏子明见到了亲生女儿,心里的防备都卸下了大半,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所作所为全说了。
屋内一片寂静,只听得到风吹珠帘晃动时的碰撞声。
许久,苏玉柔才蹙着眉道:“夏太医,你怎能如此呢?”
夏青遥挑眉看向苏玉柔,终于遇到一个正直人,觉得霸占人财产有错的了。
“你便是要谋财,也要选好对象再行事啊。”苏玉柔头疼地捏捏眉心。
夏青遥:……
“我也仔细查问过的,那杜兰芝本来就是个江湖汉子,这些年发了点小财,不过是个暴发户罢了,谁知他背后站着的,竟是锦衣卫指挥使?”
苏玉柔眉头紧锁,声音已有了几分控制不住的怒意:
“天子脚下,随便扔块砖头都有可能砸到个三品官,夏太医初回京城,也该知道收敛才是啊。”
夏子明的脸一瞬紫涨。
自己做了这种事,非但没成功,还求到了自己的亲闺女跟前。
虽然苏玉柔尚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这并不妨碍夏子明心中的别扭。
做爹的,求亲闺女,还被亲闺女训斥了,他心里当真很难受。
好半晌,夏子明才嗫嚅出声:“我也不知事情会变成这样,苏小姐,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是啊苏小姐,你好歹是镇远侯府的千金,这般金尊玉贵的,说在京城手眼通天也不为过,你就帮帮忙吧。”夏王氏一面捧着她一面说好话。
夏青遥在一旁听得心下嗤笑。
手眼通天?这说的是一个侯府的闺阁女子?
也不知夏王氏是对女儿抱有太大的期望,还是太无知。
苏玉柔恐怕连和锦衣卫指挥使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又哪里来的交情,谈得上去说情?
苏玉柔一直注意着夏青遥的一举一动,见她竟然发笑,眼珠一转,皱着眉道:
“哎,夏太医,请恕我无能,这个忙我当真帮不上。我只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罢了,若说能与锦衣卫指挥使说上话,我父亲或许可以,我却不行。恕我爱莫能助。”
虽是在拒绝,可话语中却透露了一线希望。
夏家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句“我父亲或许可以”吸引了去。
夏子明心里有些别扭,依旧执着道:“那苏小姐去求一求镇远侯呢?”
苏玉柔轻抚脸颊,幽幽一叹,“实不相瞒,我父亲这些日因为我的脸没有治好,整日里茶饭不思,哪里还有心思出去应酬,自然也就无法去找林指挥使说情了。”
夏子明一下就被难住了。
夏子明身后的夏青炎这时也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
苏玉柔的脸是被他们治坏的,他们根本没有本事能把人医好。
夏王氏却比夏子明和夏青炎脑子快。
“这有什么难办的,我家青遥医术卓绝,就连宸王妃都依靠她治病呢,让青遥帮你治脸,你帮我们家去说情,这不是很好?”
夏王氏此话一出,夏家老太太听得连连点头:“有理,有理,是该如此。”
苏玉柔便楚楚可怜地看向夏青遥,眼中的得意几乎掩藏不住。
“青遥妹妹,要不咱们就这么办?”
夏青遥莞尔一笑,晶亮的美眸望着苏玉柔,眼波犹如深邃的寒潭:
“苏小姐的病,我不会治,但我愿意试试。我的医术拿得出手的也只有针法,不然我为苏小姐扎几针吧。”
说到此处,夏青遥又歉然一笑:“当然,我的医术着实不精,我可能治不好苏小姐,更有可能因为我的治疗而加重苏小姐的病情。若是苏小姐不介意,那现在咱们就开始?”
夏青遥说着,便已做出要出去取行医箱的动作,那急不可耐的模样,就像是怕折磨苏玉柔的机会溜走一般。
苏玉柔一听“扎几针”,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想起被夏青遥取“药引”时的折磨,她哪里还敢用夏青遥?
“不必了!”苏玉柔的惊叫脱口而出。
意识到自己表现的蹊跷,忙补充道:“我,我不过是问问,若是夏妹妹没办法,我也不强求了。”
“啊?苏小姐不打算用我治疗吗?”夏青遥表情失落,但是眼神却分明在说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
自然是可惜没有得到折磨她的机会。
苏玉柔浑身一个激灵,蹭的站起身。
夏子明不明所以,忙道:“苏小姐,你可答应了,可不能反悔啊。“
“是啊,我们家青遥答应帮苏小姐诊治,是苏小姐不用青遥的。”
夏老太太扯着脖子,苍老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咱们说好的,你要帮忙,你可不能出尔反尔!”
苏玉柔一瞬间有种上了贼船之感。
若不管,夏子明和夏王氏毕竟是她父母,她在父母跟前也是要树立自己的形象的。
可管,她是真的没有这个能力。
锦衣卫指挥使跟前说情?开玩笑,她又不会真的为了夏家去求镇远侯。
罢了,随便糊弄一番就是了。
苏玉柔抬起下巴,颔首道:“好吧,那你们先将财产还了,我也好去与人说情赔不是。”不还了财产,难道留着白便宜了夏青遥?
夏子明连连点头:“是,苏小姐这么说我们怎么做。我们去还给林指挥使?”
“你不是在那个暴发户手中得的产业吗?你就还给他。林指挥使那里你们说不上话。”
苏玉柔举步往外走去:“至于其他的,你们便听消息吧。”
“哎,那我送苏小姐。”夏子明和夏王氏连连答应,殷勤地将人送出去。
送过人回来,夏子明神清气爽。
夏青炎看着夏青遥却是嘲讽一笑:“还当你的医术多高,我们不会治的,你不也不会治吗?”
夏青遥回给他一个嘲讽的叫:“是啊,但好歹我没弄丢了传家宝。”
“你!”夏青炎怒吼。
夏子明斥责道:“好了,也不怕叫人笑话!今日危机已解,大家都各自回去休息吧。”
有一家之主压制着夏青炎不敢造次,只得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苏玉柔回了侯府,却将夏子明所求之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告诉了苏张氏。
苏张氏笑眯眯地道:“玉柔啊,你是个聪明孩子,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你就越安全,不是吗?”
苏玉柔闻言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眼睛睁大,一瞬觉得醍醐灌顶。
“母亲说的是,女儿知道该怎么做了。”苏玉柔宛然一笑。
次日,苏玉柔的马车去了锦衣卫北镇抚司,投了拜帖。
同一时间,夏青遥在为夏星浅医治,说起了自己的心思:“二哥,我想从这个家搬出去。”
第88章 不见棺材不掉泪
夏星浅一愣,担忧道:“可是他们又欺负你?”
夏青遥摇摇头,白皙的指尖捻动针尾,银针嗡鸣,悠长悦耳。
“我只是看透了夏家人,与这样的人住在一处,没的跌了自己的身份。”说话间,夏青遥又落了一针。
夏星浅只着中衣,盘膝坐着任凭夏青遥施展,闻言摇摇头:
“我一直觉得,夏家这么一池塘的淤泥,只长出了你一朵莲花。你若要离开夏家,也好。
“只是你毕竟是个姑娘家,在外一个人,安全上没有保障,再者说服他们放你出去另开府邸,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行。”
想了想,夏星浅又道:“我是养子,他们原本也多嫌着我,不如我先离开,在外头安顿好了,便以看病为由请你去帮忙看病。
“这样一来,你算不得背离本家,还能落得个行医行善的好名声,外头便没有人说闲话了,你可以在外住上十天半月的,再回夏家一次。”
夏青遥看着夏星浅,不禁摇头失笑:“二哥就知道宠着我,你离开夏家,谁帮你做担保呢?朝廷取材之日也不远了,你素日苦读诗书,为的便是蟾宫折桂。”
“那我便不用他们来担保,”夏星浅笑道,“他们行事,着实是入不得眼,再这样张狂下去,只怕将来夏家要败落在他们手中。”
“我不用他们担保,说不得还是好事一桩,免得将来夏家人倒了霉,叫人抓到我的头上来。”
但是夏青遥明白,说到底,还是依靠着夏家,于夏星浅走仕途一路更有帮助。
她也知道,他会这么说,完全是因为她想离开夏家。
见他如此真心为自己,夏青遥美眸中便有了些湿润。
这么好的二哥,前世竟随着夏家人一起砍头了。
只要一想到这些前尘过往,夏青遥就遗憾不已。
好在,今生她努力改变了夏家人的命运。
每次只要看到还好端端活着的二哥,夏青遥就觉得自己救下夏家全家并不是错误。
夏家这群人,整个拧在一起都比不上一个夏星浅重要,她已经不在乎他们是死是活了,却不能不在乎二哥。
银针嗡鸣声音渐弱,夏青遥取了针,笑道:“好,那咱们再细细的研究如何搬出去,最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如此甚好,”夏星浅大手摸了摸夏青遥的头,笑道:“你放心,便是不依靠夏家,哥也能给你挣出丰厚的嫁妆。”
夏青遥被逗得噗嗤一声笑:“我自然是相信二哥的。”
正当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喧哗。
夏星浅蹭的起身,一手将夏青遥护在自己身后,侧耳细听门外的动静。
夏青遥隐约能听见有人叫骂哭嚎,其中还掺杂着“锦衣卫办差”的怒斥声。
“锦衣卫?”夏星浅回头看向夏青遥,唇畔笑容嘲讽,“他们不是求了那个苏小姐去找林指挥使说项么,怎么这会子锦衣卫登门,闹得抄家似的。”
夏青遥却没时间多言语,忙转身将行医箱打开,从里头选了几个纸包塞给夏星浅,又将改了封面的《楚氏医典》下册揣进怀里。
“二哥,只怕是他们造的孽东窗事发了,那药能暂且缓解你的疼痛,你……”
夏星浅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带着夏青遥离开门边。
下一瞬,紧闭的房门被从外头一脚踹开,“轰”的一声倒在地上。
若是还站在原地,只怕这会子已经被门撞伤了。
一群锦衣卫力士校尉身着红色袢袄,手提明晃晃的绣春刀,鱼贯闯了进来。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怎么私闯民宅?”夏星浅故作恐惧。
他穿着单薄的细棉布直裰,加之儒雅出尘的气质与俊逸的好相貌,只一看便知是个文弱书生,瞬间就让人放松了不少警惕。
为首的千户正是上次来楚家搜查过的曹千户,视线在夏星浅身上扫过:“啧。这次你的病好了?”又看夏青遥,“这次我可帮不上你的忙了,”
环视屋内一周,用刀鞘挑动箱内的瓶瓶罐罐,曹千户当即沉下脸,回头吩咐:
“锦衣卫办差,都跟我们出去!”
话音方落,数名校尉力士便上前来拉扯二人。
夏青遥被推搡了一下肩膀,往外押去,眼角余光看到夏星浅长眉紧锁,双拳紧握,浑身肌肉紧绷,眼看就要反击,忙扯了一下夏星浅的袖子。
夏星浅一切动作戛然而止,就像刚要燃起的火星被忽然浇灭了一般。
夏家宅院不大,锦衣卫此番来的人又多,不过片刻,推推搡搡之间夏家人就似鹌鹑般被带到了前院。
“都给我蹲下,不许站起来!”
“有人不听吩咐的,斩立决!”
力士校尉们面色严肃,众人都慌乱起来,只觉得脖颈子后都在嗖嗖的冒凉风。
“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人,胆敢闯进我家?”
夏老太太愤怒地威胁。
“我儿子是尚太医局的太医,是大官,你们唔唔……”
后头的话,被夏子明一把捂了回去。
这话他自己都听不下去。
大官?他的官“大”到王府随便一个主子都能一指头碾死他。
二叔夏子映吓得脸色惨白,不住地往夏子明的方向看:“大哥,你快跟他们解释啊。”
解释什么?夏子明浑身僵硬,手上染满了夏老太太的眼泪鼻涕,一时忘了松开。
他不是求了苏玉柔帮忙吗,为何锦衣卫还是登门了?
三叔夏子晓怒道:“我便说大哥的做法不行,早晚要招惹祸端的,不想这祸端就来了!”
一听夏子映和夏子晓都这样说,二婶董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老太太和董氏的惨状,以及夏子明三兄弟的慌乱,让整个夏家一下子都抽去了主心骨。
这时,一个年约四旬,身材高大精壮,留了短须,穿飞鱼服斜跨绣春刀的男子在众人簇拥下走近了夏家前院。
夏青遥抬头,看到了这人冷冰冰又嘲讽的眼神。
“回指挥使,夏家人都在此处了。”曹千户拱手行礼。
林荣便只点点头,饶有兴味地视线扫过夏家满院子的男女老少,随意抬了下下巴。
“是。”曹千户转身大步走向夏家人。
夏家人一个个噤若寒蝉,面面相觑,不知事情怎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倒是夏王氏没有夏子明那般悲观。
宝贝女儿已经给他们求了情,锦衣卫的人来说不得只是为了面子走个过场。
是以,夏王氏问出口的话格外不客气。
“你们为何要闯来我家!”
站在锦衣卫众人后方的林指挥使面色不变,站姿端正,仿佛殿内神光四溢的菩萨。
曹千户嘲讽道:“为何?今日,有人告到了我们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
“你们夏家谋夺他人财产,还想草菅人命。如今已查证属实,确有此事,人证物证俱在,你们一家可别不见棺材不掉泪。都给我带走!”
曹千户话音方落,就引发了夏家众女眷的哭泣。
夏子明满头是汗的攀关系:“我与镇远侯府家的关系好,我曾给他家小姐治过病。诸位看在镇远侯府的面子上……”
人群后的夏青遥当即嘲讽地一声哼笑,换掉镇远侯府的女儿,他们居然还有脸拿镇远侯府说事?
曹千户闻言,却是当即哈哈大笑:“你还不知道吧。告诉你也无妨,这次就是你曾经给她看过病的那位苏小姐,找我们指挥使,告发了你们。”
第89章 夏院判在何处
“什么?”夏王氏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声音颤抖着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她不会这样对我们,她可是我的……”
未出口的话,被夏子明狠狠瞪了回去。
夏王氏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惹来杀身之祸,再想自己的女儿竟想要自己死,崩溃地嚎啕大哭。
学医之人没有蠢材,夏子明的脑子转的也不慢,此时已经有了好几种猜测。
最坏的一种情况,便是苏玉柔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真实身份。
当日他是为何引杜兰芝来杀夏青遥,眼下苏玉柔就是为何引锦衣卫来杀他们。
夏子明一阵心酸,差点流出泪来。
难道这便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眼看夏家夫妇这般表现,曹千户冷笑了一声。转身走到林荣身边:“指挥使,请您的示下?”
林荣面无表情地看着夏家人。
原本侵占财产这种事,该是顺天府衙门的职责,怎么也轮不到他们锦衣卫的人出手。
可镇远侯府的千金递帖子拜访,见面就将夏家告了。
到现在他还不明白那位苏小姐用那种“我告诉了你一个要紧信息,你怎么谢我”的眼神是因何而来。
但苏小姐明确透露的,是镇远侯要求严惩这一家。
镇远侯苏吟秋虽官职不高,可朝中人脉盘根错节,林荣不愿开罪镇远侯,既然人已经命女儿求上门,他索性差人替他将事办了。
思及此,林荣沉声吩咐:“将夏家人押入昭狱,待严查后依法处置,夏家财产清点在册,即日起查封。”
“是。”曹千户立即应是,回头便吩咐手下的力士和校尉们动手。
一听全家人都要进昭狱,夏子明腿一软,扑通一下跌坐在地。
夏老太太却是为了家产嚎起来:“你们不讲道理,凭什么抄我们家?那事我们根本就没干!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啊!我老婆子不活了,不活了!”
曹千户走到夏老太太跟前,锵的一声抽出绣春刀,冷笑道:“既是不想活,我成全你?”
“你……我,我……”夏老太太嗫嚅,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力士校尉架着夏子明的肩膀将人往外押去,其余的夏家人,不论是哭闹的,还是晕倒的,也都一并强行拖了出去。
夏青遥与夏星浅在一处,二人都没反抗,是以锦衣卫力士也没对他们下黑手,只推搡两下就上了囚车。
夏家本家的主子加上仆从挤了十几辆囚车,一路在百姓的围观和议论声中赶去了昭狱。
宸王府,延龄居。
慕容铮修长剑眉紧锁,狭长凤眸因不悦而眯起,沉着脸听高礼的回话,嘴角却勾起了一个邪肆的弧度。
“……所以这会子,夏家人全被关起来了。”高礼说罢,便垂首退在一旁。
慕容铮指甲一下下抠过锦缎直裰袖口上的精致云纹,沉声道:“早知道这一家不是什么好东西。”
心腹侍卫叶平担忧地看着慕容铮,斟酌着言辞劝道:“世子,您可不要冲动啊。”
“是啊世子爷,”高礼一张白净无须的脸皱成了苦瓜皮,“您自个儿的身子还没好转呢,再说锦衣卫和夏家的事,其中究竟什么缘故您还不知,也不好贸然插手的。”
慕容铮却是抬眸一笑,随意吩咐:“裴钰,叶平。”
“属下在。”两名心腹侍卫一同行礼。
“随我走一趟。”慕容铮站起身,理了理深蓝色的宽袖直裰,随手拿了一把折扇便往外去,随口吩咐,“高礼,备马。”
“哎,世子爷,奴婢这就去。”高礼叹息一声,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只能飞奔着去备马来。
……
昭狱中鬼气阴森,只有斜插在牢门边的火把给整条走廊带来一丝光亮。
偶尔有行刑的惨叫声和求饶声响彻走廊,听的人毛骨悚然。
夏青遥与夏老太太、夏王氏、二婶董氏、三婶曲氏以及夏青璇等女孩们关在一起,斜对面便是夏家的男丁们。
夏青遥坐在潮湿的稻草上,鼻端充满了血腥气和发霉腐臭的气味,看看左右,她不由得陷入沉思。
苏玉柔反咬夏家一口,竟有本事让整个夏家陪葬,是她没料到的。
眼下她必须想出一个自保的法子,不但要保住自己,还要保住二哥。
“谁是夏子明,出来!”牢笼外,有狱卒提着鞭子高声斥问。
斜对面牢笼中的夏子明浑身一抖,缩着脖子往人堆里藏,却被夏子映一把给推了出来:“他就是!”
夏子明跌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回头看自己的二弟:“你……”
“跟我出来。”狱卒像提了只待宰的鸡,拎着夏子明的脖子往外拖。
锁链哗啦作响,狱卒边走边道:“你们也别急,下一个就是你们。”
夏子映当即吓得面无人色:“谋夺财产的不是我们,是夏子明自己做的!”
“闭嘴闭嘴,都闭嘴!”
巡逻的狱卒狠狠一鞭子抽在牢笼上,巨大的响声,在昏暗的牢中带着回响,颇震人心。
这种刀子悬在头顶,不知何时就会落下的感觉,让夏家人个个神经紧绷。
夏王氏和夏青璇抱头痛哭,一起咒骂起夏子明来:
“个老东西,为了银子是命也不要了,没得把全家搭进去。”
“好容易才过两天好日子,爹就闹这么一出,家里是少吃还是少喝了?”
两人骂出了二房和三房女眷的心声,人人都义愤填膺。
夏老太太心疼长子,拍着大腿怒斥:“你们都闭嘴!若不是你们没本事,没进项,还个个都那么多的事,又要说亲又要纳妾的,老大能为了银子去做这种事吗?
“若是老大真被他们定了罪,你当你们一个个都逃得掉?还吵个什么劲儿!”
夏老太太最后一句话,说得所有人悲从中来。女眷们嘤嘤哭泣,仆婢们也都抱头痛哭,叹自己的苦命。
正当这时,走廊的尽头传来“哗啦”一声开锁声。
外面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照亮了门前的台阶。
狱卒恭敬又谄媚地小跑着迎了上去,虾腰行礼。
引路之人声音低沉:“世子爷,您这边走。”
随后夏青遥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夏院判在何处?”
第90章 治过病就把她给您送回来,如何?
昭狱漆黑悠长的走廊中,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
狱卒提着一盏灯光明灭的灯笼引路,一面走一面殷勤提醒着:“您仔细脚下。”
夏家人闻声止住了哭声,刚才还抱头痛哭的女眷一个个面带惊恐地齐齐看向牢笼,不知是哪一位贵人来,随便“点拨”一句,他们一家人的命运就会更加凄惨。
夏青遥也与众女眷们一同回头。
暗蓝色的袍摆出现在视线中,向上看去,便看到一张俊美到难描难画的脸。
他半张脸隐在阴影中,更显得鼻梁高挺,唇形优美,就连隐藏在雪白交领中的喉结都被勾勒出细致的弧线。
夏家人似乎想不到竟会有这样一个俊美无俦的青年会来到昭狱这种地方,无论是男丁还是女眷,心里都在打鼓:他到底是敌是友?
慕容铮眼神冰冷中又透着不耐烦,扫过两侧牢笼,随后视线越过抱在一起的夏王氏和夏青璇,落在了夏青遥身上。
他似是心情不错地挑了下眉,慵懒地抱臂倚着牢笼一侧碗口粗的圆木栅栏,随口吩咐:
“开门。”
“世子爷,这,这不合规矩啊。”狱卒并未立即动作,灯光之下,他额头上明显见了冷汗。
慕容铮的动作不变,随意道:“出了事我兜着,开门。”
“这……世子爷,要不您高抬贵手,就饶过小人一次?”狱卒腰弯得更低了,商议道,“您容小人去回给上峰,只要上峰点了头,小人立即开门放人出来。”
慕容铮嗤得一声笑,站直了方才似没骨头似的身子,缓步走到狱卒跟前。
“我说,让你开门。”
距离光源更近,他下眼圈那一圈淡淡的红便也能看得清楚。
他气势凛然,神色让人看着便宝骨悚然。
“世子爷,您就饶了小人吧!”
“我说了,出了事我兜着,你们指挥使不会将你如何,你若不开,我便只好再找另一个人来了,至于你……”
未尽之言,却将狱卒吓了个透心凉。
那一瞬,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真的会杀人。
狱卒看着慕容铮那双眼,抖抖索索地摩挲出钥匙,哗啦啦地开了女眷们的牢门。
慕容铮弯腰进了牢笼,踏着发霉的稻草缓步向前。
裴钰和叶平两个侍卫则守在牢门口,手握着刀柄严阵以待,将狱卒吓得倒退了两步,撒丫子就往外跑去。
慕容铮径直走来,压迫感极强,让躲在夏王氏怀中的夏青璇紧张得满脸绯红,频频抬眸偷看,又害羞地低头。
可慕容铮路过夏青璇身边时,根本连眼神都没给她,径直走过停在了夏青遥的面前。
“起来,跟我出去。”
夏青璇笑容僵在脸上,猛然回头,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
夏青遥挑眉对着慕容铮一笑,起身拍了拍裙摆上沾到的稻草。
“世子怎么来了?”
“我若说因为听说昭狱里风景好,我特来赏景的,你信吗?”
夏青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信了。”
慕容铮噗嗤一声笑。
低头看夏青遥,见她只是鬓发有些散乱,并未受伤,下眼圈刚因暴怒而泛起的淡红又退了下去,恢复成一个瘦弱的白皙贵公子,再无方才那仿佛食人恶鬼的模样。
“走吧。”
“我跟你出去,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那要不你还是继续住在昭狱?”慕容铮无所谓地转身一弯腰出了牢笼。
“岂能白费了世子一番好意呢。”说话间,夏青遥便跟上了慕容铮的脚步。
狱卒方才跑了,女眷们的牢笼没有上锁。
可夏老太太为首的女眷们却没有一个敢私自踏出牢笼的门槛,就只规规矩矩躲在木栅栏之后,伸长脖子眼看着夏青遥走远。
夏青璇看着慕容铮的背影,眼神痴了,扯着脖子道:“你不能只救她一个出去啊!你好歹带上我!她是年轻女孩,她受不了的,我也受不了啊!”
尖锐的女声在昭狱中传出了回音,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夏青璇。
夏青璇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不妥,忙补充道:“而且祖母年纪大了,禁不得牢狱之灾,夏青遥,你是孝顺的就该将这个出去名额让给祖母!”
夏老太太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是啊,我可受不了这里,青遥啊,平日祖母最疼你了,你现在是不是该表现一下你的孝顺?”
夏青遥与慕容铮同时驻足回头看来。
夏青遥面无表情地看着夏家的女眷,夏王氏、夏青璇和夏老太太的表情,就仿佛她不立即自己回到牢中,将老太太替换出来,她就是十恶不做的恶霸。
“夏青璇,我想你是弄错了。”夏青遥懒得再作戏,只神色冷淡地问:“世子接我出去是为了治病,夏青璇你能治病?”
夏青璇当即被堵得面红耳赤,在慕容铮面前被这般羞辱,偏生这里是昭狱,她还做不了什么。
慕容铮嘲讽地笑了一声,凤眼微眯又看向夏老太太,直将人看得低下了头,才引着夏青遥继续往外头去。
可刚走到牢门前,便听见外头狱卒殷勤的说话声:“指挥使,您快请。宸王世子不知为何,忽然叫打开了夏家女眷的牢门。”
“吱嘎”一声,铁门被推开,阳光洒落进来。
锦衣卫指挥使林荣,在几个心腹的簇拥之下进了牢门,立即就对上了慕容铮的视线。
夏青遥不由地为慕容铮捏一把汗。
私来昭狱放人,若是林荣较真,是绝对会让慕容铮吃不了兜着走的。
慕容铮却是与林荣对拱手道:“林指挥使。”
“宸王世子。”林荣也还礼,微笑问,“您这是唱得哪一出戏?怎会来昭狱中放人了呢?宸王世子应该知道,这可是犯了皇上忌讳的事。”
林荣话虽说得温和,可内容一点都不温和。
夏青遥为慕容铮捏了一把汗,宸王府与皇上本就存在那种别苗头的关系,若是被林荣抓住错处,皇上岂不是找到个很好的理由来打压宸王府?
夏青遥越加意识到,慕容铮来接她出去,究竟是付出多少!
慕容铮道:“林指挥使见谅,我们宸王府之所以会提拔一个女院判,为的就是她高明的医术,宸王妃与我现在都指望着她看病。”
说到此处,慕容铮微微歪头,笑了一声:“林指挥使若是答应,不如就让我先将人带出去治病,治过病就把她给您送回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