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真正的智者
平阳城外,呼厨泉盯着坍塌一半的瓮城,脸色铁青,并无半点喜悦之色。
花了整整两日,千余人阵亡,才将这座瓮城攻破,但他们还要面对高大的城墙和厚重的城门,真正的攻城战才刚刚开始。
绵长的号角声中,匈奴兵正对发起猛攻,云梯密密麻麻搭在城墙上,士兵如蚂蚁一般向上攀爬,迎接他们的是檑木、石块,和劈头盖脸的开水滚油。
城头上箭如雨下,凄厉的惨叫让场面愈发惨烈,呼厨泉紧握双拳,牙齿咬得嘎吱吱作响,这都是他的族人勇士,本该骑马纵横疆场,却白白死在了城墙之下。
但他明白,要攻下城池,不得不付出这样的代价,必须先以士兵消耗敌军的器械,才能攻破城门,杀进去报仇。
原本在他的计划中,是抓捕一些来不及逃走的汉人,让他们冲在前面当炮灰,但被毌丘兴堵在吕梁山中,百姓早已逃走,计划全盘落空。
浓烟弥漫,阵阵皮肉烧糊的味道扑鼻而来,城下死尸铺了一层,最先冲杀的匈奴兵已被踩踏成肉泥,白骨森森,呼厨泉眼角狠狠抽搐着,始终不肯收兵。
城头之上,郝昭坐镇中门,手持一把长弓,背着箭壶,一边指挥士兵防守,一边亲自放箭杀敌,与毌丘兴轮流守城,赵俨则负责城内治安,调度主动留下助战的百姓搬运物资。
城内防守器械充足,百姓源源不断地送上城头,有人在城下烧火,有人还在赶造箭矢,一切有条不紊,战事虽然紧张,城外杀声震天,城内之人不见丝毫慌乱之色。
赵俨登城观战,擦着汗水笑道:“匈奴器械不足,又是临时赶造,不日即将耗尽,莫说半月,守一月也足矣!”
匈奴猛攻一日,平阳城外血流成河,血水顺着护城河流入汾水,半边河面变作猩红色,映着夕阳,愈发显得恐怖渗人。
匈奴大营中,呼厨泉面沉似水,两眼布满血丝,握拳低吼道:“小小的平阳城,竟能挡住我们的铁骑,这个郝昭究竟是什么人?”
车句在一旁言道:“大单于,汉人的本事就是筑巢,然后躲进这龟壳一样的东西里,要不然当年我们的祖先早就踏破中原了。无论是谁在城中,现在必须破城,否则前功尽弃。”
右谷蠡王不满道:“我们在这里让族人拼命,日逐王南下毫无消息,左右贤王在后方休息,大单于莫不是偏袒自己的族人?”
呼厨泉咬牙道:“叫左右贤王明日一早前来助战,传令日逐王,若还无法渡河南下,立刻退兵,我们一起拿下平阳成。”
几位头领这才无话可说,各去准备,这几日各部落伤亡惨重,又是死在并不擅长的攻城之战,满营怨气,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探马将消息报知日逐王萨仁格,萨仁格便知其他几位头领不满,让来人回复大单于,他并非避战,心腹爱将阿拉勒战死,正准备出兵报仇,三日内必要拿下绛邑。
比起强攻那高大坚固的平阳城,萨仁格更愿意取绛邑,这几日暗中准备,他已经有七八成把握,不费多少兵力就能破城,还能好好抢掠一番,哪肯轻易退兵?
天气越来越冷,萨仁格更不想在外扎营,汉人的城池和房屋避风又暖和,尤其府衙高大巍峨,富丽堂皇,哪怕是一个县衙,也比他的王帐宽敞。
天黑之后,萨仁格秘密召集几位头领到帐中定计,将军中所有的马奶酒带到军营,那里已经集合了一千最强的猎人,把酒肉分给他们,连夜出城,为骑兵搭桥渡河。
次日萨仁格亲自领兵又来桥头,五百身穿铁甲的骑兵勇士一拥而上,冒着箭雨冲杀过去,等守军闻报接应时,大军已经占领石桥。
萨仁格立马桥头,打量着远处的绛邑,大笑道:“汉人就算是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我们草原之狼的利爪。”
不多时城中守军得知消息,震天的鼓声中,少年张苞领兵出城,前来迎敌,对付这个鲁莽的愣头青,萨仁格有十足把握。
两阵对圆,派出几员大将上前交战,果然张苞杀得性起,独自战住三人毫不畏惧,反而越战越勇,匈奴三将将其围住,走马灯一般转圈厮杀,五六十合不分胜负。
汾河岸边鼓声震天,尘土飞扬,却没有人发现,上游一支骑兵正疾驰而至,如狂风般席卷向绛邑城门。
萨仁格站在高处早已望见,见计策将成,不禁心跳加速,马上传令鸣金,将三将撤下来,集合兵力准备冲杀。
张苞汗如雨下,大笑道:“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还有谁来与俺一战?”
萨仁格冷笑道:“张苞,你中了本王之计了!”
张苞一怔,忽听后方金鼓之声骤响,忙回头时,只见一支骑兵已经冲到城门前,不禁脸色大变,怒骂道:“卑鄙狗贼,你竟敢偷袭?”
萨仁格得意大笑道:“哈哈哈,小黑子,跟本王斗,你还太嫩了!”
这支骑兵正是昨夜挑选的精兵,从上游偷偷过河而来,他在这里吸引守军注意,鼓声和叫喊声掩盖了马蹄声,对城池发动偷袭。
此时守军虽然发现示警,但为时已晚,前方三百突骑兵都是族内箭法最好的猎人,在飞驰的的马上张弓搭箭,也能百发百中,马到近前,已经杀散城门口守军,直冲入城内。
“我的勇士们,杀进城去!”不等张苞救援,萨仁格举刀大喝。
匈奴骑兵三路齐出,向汉军包抄过去,张苞腹背受敌,抵挡不住,只好带兵杀出一条血路,弃了绛邑往南逃走。
匈奴兵只顾着进城劫掠,并无人去追赶败军,打开城门一拥而进,虽然守军和百姓早已逃走,但仓库中却有不少粮食,无不欢呼雀跃。
萨仁格迈步走进期待已久的府衙,莫说那飞檐楼阁,就是台阶上的每一块青石,都觉得高贵无比,大堂内那宽大的桌椅,更是爱不释手。
“哼,车句算什么萨满,本王才是匈奴真正的智者!”斜靠在太师椅中,萨仁格闭目自语,他不愿和车句竞争,就是怕风头太大,容易遭人嫉妒。
正得意之时,见亲兵抱着一个坛子喜滋滋跑进来,大叫道:“大王,好酒,找到好酒啦!”
第619章 故技重施
“快拿来!”萨仁格对中原的美酒垂涎已久,迫不及待亲自拆开泥封。
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顿时双眼瞪大,口水从嘴角流出来,双手抱住坛子:“这是什么酒?”
亲卫也不住吞咽唾沫,激动道:“这或许就是汉兴堂的‘杜康酒’,地窖里全都是,必定是来不及运走的。”
“当真?”萨仁格双目发出狼一样的绿光,急道:“快快快,快给本王搬三坛,不……五坛,不……十坛来,其他的分给各部落。”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去的,虽然舍不得,但他知道这件事肯定瞒不住,接下来劫掠中原,还要依靠大家,不能太过自私。
捧起酒坛猛灌了两口,从喉咙到腹部,如同烈火燃烧,大呼痛快,摆手大吼道:“紧闭城门,全军开席。”
汉军主力都困在平阳城,绛邑的守军已被杀散,短期内肯定无法再来进攻,萨仁格传令全军庆功,出兵已经三月有余,该好好享受享受了。
是夜绛邑城中一片欢笑之声,酒香扑鼻,匈奴兵无不喝得酩酊大醉,未到子时,城内便又安静下来,满屋都是横七竖八倒卧的士兵,鼾声如雷。
三更过后,无数黑影自绛邑城外四面逼近,城墙上空旷无人,竟连个巡逻的士兵都没有,夜风吹动旗帜,猎猎作响。
“嘿嘿,这些蠢货,只怕早已睡得跟死猪一样。”石桥上,张苞带着一队人马暗中观察。
周不疑笑道:“匈奴人所喝的马奶酒甚至不如那些浊酒,更何况此次留下的杜康?一碗便足以放倒一匹马,胡虏见此等好物,必定饕餮而尽,此时皆已醉倒矣!”
“唉,可惜了那些好酒喂猪,他们哪品得出好来?”
张苞舔了舔嘴唇,他的酒量虽不如张飞,但在襄阳却找不出几个对手。
周不疑却笑道:“一斗粮换一条人命,值得!”
正说话之时,忽然见无数火点如流星一般飞起,划破夜空,越过城墙落入绛邑城内,转眼间城内燃起大火,黑烟滚滚。
靠近城墙的那些房舍中,都在茅草、屋瓦下藏了硫磺,遇火即燃,顺着夜风蔓延开去,不多时满城火起,照亮天空。
张苞领兵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不见有匈奴兵逃过来,将蛇矛横在马上,望着通红的天空打了个哈欠,有些百无聊赖。
不多时也有两员小将领兵前来,正是徐盖和乐綝,两日前徐晃二人便到了河东,与徐庶会面,有了统兵之人,徐庶马上安排定计,决战匈奴。
徐盖抱拳道:“张将军久等了,可惜匈奴人尽烧死在城内矣!”
张苞丧气道:“嗐,白等一场!”
乐綝赞道:“周先生妙计,不用一刀一枪,便将敌军消灭于无形,真乃上兵伐谋!”
张苞撇嘴道:“此计不过偷师火烧新野而已,拾人牙慧,不值一提。”
周不疑也不与他争执,笑道:“谋士用计,成则精妙高深,败则贻笑大方,只有高下之分,哪有先后之论?用计如做文章,引经据典,旁征博取在所难免,成品如何,还看执笔之人。”
“俺耍枪的,说不过你弄嘴的!”张苞连连摆手,遥望城内火势减弱,对二将言道:“军师还在白波谷等候,我等速去会合。”
三人集合兵马,跨过石桥,沿汾水往白波谷而去,徐晃曾在这里起兵,对周围地理十分熟悉,已与徐庶先去部署了。
……
平阳城外,呼厨泉已如同暴躁的野兽,恨不得上前将那城墙一口咬破。
这几日各营日夜攻城,不给守军喘息之机,哪知道伤亡更大,弓箭和云梯消耗将尽,城墙虽有几处缺口,却还是屹立不倒。
乘兴而来的匈奴兵早已失去锐气,攻势大不如前,甚至畏缩不前,城墙脚下尸骨堆起三四尺厚,血水化作泥泞,以嗜血自傲的匈奴人也心中发怵。
“这可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呼厨泉大骂汉人卑鄙,却又无计可施。
其余各王也开始埋怨日逐王萨仁格,甚至有人指责他故意让一员大将送死,就是为了避免伤亡,保存实力,以此为由不肯再攻城。
呼厨泉正无奈之际,忽然萨仁格派人报信,他已经攻破绛邑,并送来一套绫罗官服,一壶酒,专门呈送大单于。
闻着那浓烈的酒香,诸王无不瞠目结舌,没想到萨仁格竟先一步破城,这老狐狸诡计多端,肯定还抢了不少好处。
左贤王刘豹第一个跳了起来,大吼道:“没有我们在这里牵制大军,日逐王哪能攻下绛邑?”
“对,凭什么他独吞了好处?”其余各王挥舞着拳头叫嚷,非但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是因没有得到好处嫉妒眼红。
刘去卑急道:“叔父,不如我们直接南下,让平阳变作孤城,看他们守到几时?”
当年他曾跟着于夫罗到过安邑,童年的记忆中全是琳琅满目的街道,光滑的绸缎、美味的食物,还有漂亮的女人,常常在梦中出现。
所以他与刘豹才主动打前站,本以为杀退毌丘兴,就能畅通无阻进入河东,哪知道又在平阳遇挫。
如今见后部先过汾水,得了好处,顿时有些懊悔,这本该是他们兄弟的好处,全让萨仁格抢走了。
呼厨泉沉吟不决,看向静坐一旁的车句:“大师,你怎么看?”
车句言道:“平阳城东门通往汾水,有小船进出,绛县失守的消息,我想他们也知道了。我们要想一想,汉军会怎么做?”
呼厨泉猛然醒悟:“他们想退兵!”
“不错!”车句冷笑道:“城里的守军必定急着出城,到前面去拦截我们的兵马。如果我们现在退兵,他们会不顾一切尾随追击,不如将他们困在城中,我想汉军会主动出击,那时候,嘿嘿……”
呼厨泉下定决心,对几位头领握拳说道:“狩猎的最后,正是比拼耐心的时候!”
刘去卑也冷静下来,点头道:“这今日城上的箭矢明显减少,滚油也变成了开水,连砖头瓦片都扔下来,他们也是强弩之末了。”
呼厨泉信心大增,举起双手大笑道:“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第620章 坚壁清野
平阳成中,郝昭和毌丘兴正分配守城之事,半月已过,城内准备的物资有些不足,靠近西门的房屋也拆了一大片。
毌丘兴忧心道:“匈奴分兵南下,未有消息,不知徐庶作何打算,莫不会误我等大事?”
郝昭却自信一笑:“明府放心,某与徐元直虽有一面之缘,但此人谈吐不俗,计略超群,必有对策。”
正商议之时,赵俨快步而来,拿着一封密信:“时机至矣!”
郝昭忙打开书信,看罢递给毌丘兴,笑道:“明府请看此计如何?”
毌丘兴看罢,拍案叫绝:“果然不愧为汉王器重之人,吾观此人之谋,不在卧龙凤雏之下。”
赵俨言道:“匈奴既知消息,却未弃城南下,果如徐元直所料,我等便依计行事。”
毌丘兴握拳道:“终于到我报仇只是。”
三人商议一番,马上召集众将,传令三更造饭,全军饱食一顿,选精兵出城袭营,其余士兵连同助战百姓皆上西门,准备决战。
转眼已经入冬,北方的天气愈发寒冷,平阳的守军还未来得及换衣,西风虽冷,却难挡此刻热血沸腾。
二将领兵出城,分左右往匈奴大营而去,城门虚掩,赵俨领兵埋伏于城楼上,守军隐伏,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匈奴人万万想不到,平阳城的内外都有一座瓮城,从高处看去,仿佛一个去了底的泥碗扣在城楼上,他们攻破了外面的瓮城,里面的却完好无损,又是一座陷阱。
郝昭自南部逼近匈奴大营,并未贸然闯营,只命士兵准备火矢烧营,埋伏在营中的右谷蠡王和濮按捺不住,领伏兵杀出,二人交战数合,郝昭不敌而走。
北面毌丘兴正遇刘豹、去卑二兄弟,见伏兵杀出,马上退走,二人紧追不舍,呼厨泉领大军自背后包抄,堵住他们回城之路。
二将合兵一处,杀出一条血路,往南奔逃,匈奴自以为得计,全军倾巢而出,尾随掩杀,黑夜之中喊声震天,惊起鸟兽无数。
呼厨泉追至平阳城下,环顾左右问道:“谁去攻城?”
几位大王无不低头,半个多月攻城战,已经把他们打吐了,此时都准备南下劫掠,平阳城内物资早已耗光,谁还要这座破败的小城?
去卑出马躬身道:“我右部愿去。”
“贤侄有远见,就留你守城,接应后方辎重。”呼厨泉甚是高兴,当场便奖励右部五百头羊。
众人急匆匆南下,刘豹不屑道:“大军南下,河东多少土地,你还要这一座破城有何用处?”
去卑蹙眉道:“我总觉得此事有些不对劲,绛邑已被抢空,平阳多少还有些物资,先补充兵器,再南下不迟。”
刘豹大笑道:“兄弟,你如此畏缩犹豫,如何能成大事?想当年父王纵横中原,带来了多少宝物,去得晚了,连汤都不剩一口。”
去卑见刘豹不肯听劝,无奈一叹,自领本部人马来取平阳,先让部众吃饱喝足,将捡来的铠甲兵器换上,休整一番再南下不迟。
趁着夜色再到城下,只见城上漆黑一片,远处星辰点点,城门虚掩,若不是满地尸骨泥水,去卑甚至有些恍惚,派十余骑上前试探。
匈奴兵上前推门,被血水浸染的城门发出低沉的闷响,仿佛打开了地狱之门,里面像一个无敌黑洞。
“大王,人都走光了!”一位头领掩饰不住的激动,马上带着部落人马冲了进去。
这座对他们来说如顽石一般的坚城,终于被攻破了,纷纷点起火把,纵马直冲进去。
平阳城墙从内部又新筑了一重,为了防止城门攻破,骑兵直冲而进,郝昭特意将通道往左偏移,这是一个曲折的甬道,看不到城内情况。
匈奴兵此时拥挤在城门道内,前军闷头钻出去,以为前方就是宽阔的城池,舒适的房屋,但抬头的时候,全都傻了眼,眼前竟还是高墙。
后面的士兵正奋力往前拥挤,呼喊叫骂,生怕先进城的人将物资抢光,城门道内人喊马嘶,城内的惊呼声无人听见。
去卑望着挤在城门口的士兵,像极了晚上回圈的羊群,正准备让人传令,叫各部落按照顺序依次进城,忽然城头上亮起火光。
那原本只看到漆黑轮廓的城楼,忽然灯火通明,旋即沿着城墙,密密麻麻的火把亮起,如同形成一道火墙。
“不好,快撤,撤出来——”去卑浑身一震,招手大声嘶吼。
咚咚咚——
但为时已晚,震天的鼓声在城头响起,掩盖了他的叫喊,也将匈奴兵的吵嚷一并淹没。
箭矢如雨点般倾泻而下,挤在城门口的士兵惨叫落马,以往攻城还有个防备,这次都急着进城,被箭矢兜头射下,匈奴兵多数没有头盔,大多灌顶而亡。
城外士兵虽遭受重创,但比起进城的,却幸运许多,他们可以向后逃走,但进城的却如陷阱中的野兽,无处可去。
瓮城之上,四面都是守军,箭雨中夹杂着火矢,城中所剩的火油、硫磺、干柴等都一股脑抛下来,甚至连拆了的房屋椽梁都搬上城来,扔进瓮城。
转眼之间,瓮城到处着火,浓烟滚滚,里面人马乱窜,无路可逃,挤在城门道内的士兵进退不得,被浓烟呛死,彻底堵住退路,变成一座火炉。
去卑气得浑身发抖,对剩下的士兵咬牙大吼道:“血债血偿,马上从南北门杀进去,城内的人一个也不许放走!”
匈奴人也惊怒不已,立刻兵分两路,嘶吼着杀向南北门,那两边城门虽小,但人数少的情况下还是能冲一冲。
赵俨冷眼望着城外暴躁的匈奴兵,不慌不忙走下城墙,大街上也堆满了柴草,亲自取过火把,在府衙门口将草料、粮食和一应带不走的物资全部焚毁,带着士兵从东门而走。
高大的石墙内,汉军从容退出,汾水岸边早有船只接应,众人依次上船,遥望平阳城冲天而起的火光,无不放声大笑。
自从匈奴攻打西河郡,河东各县已经开始准备自保,以汾水为界,坚壁清野,绝不容匈奴再踏入中原半步。
如今河东回归朝廷,军民更是士气大增,大汉对战匈奴,连普通百姓都觉得底气十足。
第621章 永绝后患
此时匈奴大军已追赶汉军南下,右谷蠡王为先锋,带领部落人马紧追猛赶。
汉军丢盔弃甲而逃,匈奴兵一路上抢了不少兵器铠甲,如同尝到荤腥的饿狼,愈发追得紧。
不觉转过河岸边一处山坳,眼看就要追上,忽然山坡上伏兵杀出,乱箭齐发,将匈奴兵截为两段,无数骑兵滚落地上。
前军大将巴特正在前追赶,闻声勒马回望,大怒道:“这些狡猾的汉人,给我杀!”
话音刚落,前方又出一军拦住去路,只有五百骑兵,于路上横枪立马,大喝道:“乐进在此,匈奴狗贼,安敢犯吾大汉?”
巴特看来人身材矮小瘦弱,不以为意,狞笑道:“血债血偿,今天正好先拿你祭旗!”
乐进冷哼一声,催马直冲向前,自从被关在洛阳,他也曾痛苦绝望过,本以为此生再无领兵机会,蹉跎岁月,不想刘琦器量广大,得意再战沙场。
重新披挂上阵,乐进热血沸腾,面对异族更不留手,积压许久的怨气爆发出来,铁枪抖出一片枪花,三五合便杀得敌将手忙脚乱。
巴特是匈奴前部大将,在西河郡时见过魏军将领,都不堪一击,自以为到中原没有对手,哪想到此人竟如此厉害。
不到十合便抵挡不住,那杆枪神出鬼没,火光下又看不太真切,两次挑破征袍,惊出一身冷汗,马上转身便走。
乐进冷哼一声,抖手一枪刺出,只听噗嗤一声,那皮甲在锋利的枪尖下形同虚设,扎进了后腰。
巴特一声惨嚎,坠马而亡,后方一将怪叫连连,也听不清在喊些什么,弃了山坡上的伏兵,嘶吼一声冲过来。
此人正是巴特同母异父的兄长巴布,在匈奴族内,女人通常在父子兄弟之间同用,所以二人虽是不同父,但也是同族至亲,抡刀直斩向乐进。
乐进毫不避让,横枪架住大刀,沉声道:“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
巴布双目赤红,低吼着舞刀乱砍,此时山坡上伏兵已经撤退,匈奴骑兵都追上来,围在路边高声叫喊,看起来愤怒非常。
乐进不与他缠斗,拨马向来路撤退,巴布怒气不休,催马紧追,匈奴兵也叫嚣着追上来。
两军又走四五里,忽然林中又杀出一将,举大斧砍来:“徐晃在此,受死吧!”
巴布正在气头之上,哪管来的是谁,只想将其一刀砍死,嘶吼一声冲过来,徐晃挥动大斧也砍了上去。
当——
只听一声巨响,巴布手中刀便飞了出去,顿时脸色大变,等他冷静下来时,已经太晚了,两马交错间,双手还在挥舞,便被徐晃砍了脑袋,头颅飞上半空。
“杀!”徐晃举斧怒吼,更不停歇,挥兵向前冲杀。
匈奴兵一片惊慌,他们并无军纪,打胜仗时士气高涨,个个一往无前,一旦遇挫,便如受惊的羊群,各自逃散。
徐晃领兵冲杀,大斧挥动,无数人头落地,匈奴兵惊得魂飞魄散,奋力打马狂奔。
逃至半路,后面右谷蠡王领大军赶至,听闻折了两员大将,勃然大怒,亲自领兵追杀汉军。
徐晃见对方人马极多,不与他们死斗,收兵撤退,那些逃散的匈奴兵又仿佛重获力量,也调转马头,嗷嗷叫着追杀过来。
两军再次你追我赶,徐晃和乐进交替埋伏,不觉天色已经大亮,此时郝昭已被乐綝接应到白波谷,重新整顿人马埋伏。
乐进将敌军引至山谷口,左边张苞、右边徐盖从山上伏击,匈奴兵阵势大乱,徐晃从谷中杀出,不到三合便将手忙脚乱的右谷蠡王斩于马下。
前部匈奴无人指挥,被杀得人仰马翻,夺路而逃,汉军收获战马兵器无数,足以补充军中所用,每人分发一匹坐骑还有剩余。
众人回到白波谷,徐庶接待毌丘兴,赞道:“异族侵吾疆土,残害百姓,实为心腹之患。若非明府深明大义,于西河阻挡匈奴前部,吾等安能及时布防?”
毌丘兴名义上还为魏臣,抱拳道:“曹氏不仁,勾结外族,天下当共讨之。兴虽不才,愿随诸位将军诛灭叛胡,安保境内。”
徐晃、乐进、郝昭等闻言无不神色讪讪,遍观左右,他们都曾是曹操部下,矢志建功立业,垂名竹帛,谁知差点落个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的下场。
徐庶慨然道:“中原自古多义士,方能保我华夏不灭!”
赵俨点头道:“南匈奴内附多年,始终不服王化,心怀异志,反复无常,正好借此机会一举除之,永绝后患。”
徐庶笑道:“公明对这一带最为熟悉,吾今有水火二计,还需与将军再行商议。”
徐晃握拳道:“这白波谷将是匈奴葬身之地。”
想当年他起兵白波谷,如今又重回故地,仿佛经历了一个轮回,前一次是不满朝廷腐败,如今大汉再兴,他又一次对战匈奴,如获新生。
匈奴数百骑兵狼狈逃回,报知右谷蠡王山中伏,全军覆没,他们只顾逃命,甚至连徐晃、乐进的名号都没有打听到。
呼厨泉闻报大怒,催兵往前急追,到了谷口只见满地尸体,汉军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左谷蠡王车句感叹道:“汉军逃走的路上,还留人断后,这就是中原的兵法,厉害啊!”
“厉害个屁!”呼厨泉大怒道:“阴谋诡计算什么本事,真正的强者,从来都是用武力征服,给我追!”
车句劝道:“这一段路地势复杂,山林极多,小心还有埋伏。”
呼厨泉冷笑道:“他们的兵力所剩无多,本单于派出勇士开路,看谁敢阻拦?”
遂命第一勇士大将日泰为先部,左贤王刘豹为后应,领五千精骑向前,大军随后跟进。
小心翼翼经过一片树林,只见前方一道狭长的山谷,悬崖峭壁,十分险峻,有两个大字雕刻在左右崖壁上,历经风雨,布满青苔枯草,十分沧桑。
日泰不认识汉字,见这座峡谷悠长深邃,不敢贸然闯入,派人请左贤王前来商议。
刘豹驻马观望,摸着下巴嘿嘿笑道:“白波?不错……”
第622章 火烧白波谷
日泰见刘豹笑得一脸猥琐,疑惑道:“这是什么字?”
“哦咳咳,前面就是白波谷!”刘豹敛容答道:“二十年前我父王进入河东,就是在白波谷抢到第一批宝物,还有许多女人。这里后来听说成了贼窝,想必还藏着很多财宝。”
“财宝?”日泰双目发光,再顾不得危险,将手一招:“快追!”
匈奴兵进入白波谷,这里地势虽然险要,但无处屯兵,一路上有惊无险,直到一处宽阔的山谷,才有汉军阻拦。
一将须发灰白,沉声道:“徐晃在此,尔等休想踏入河东半步。”
日泰大笑道:“不管你是谁,拦路者一律杀!”
刘豹闻言心中暗惊,没想到徐晃竟为汉军卖命,先催马上前,讥笑道:“徐公明,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叛曹了。”
徐晃脸色一沉,缓缓道:“某本汉臣,今为保护境内百姓,理当一致对外,你是何人?”
刘豹大笑道:“你们这些汉人真不知好歹,我左贤王受魏王邀请前来助战,你们这些小小官吏,竟擅作主张叛乱,恩将仇报,还自夸忠义,我呸!”
徐晃冷声道:“汝等蛮荒之徒,安知国家大义?”
“不必与他废话!”日泰急着立功,低吼一声,挥狼牙棒便冲了出去。
徐晃在此奉命拖延时间,等候匈奴大军入谷,也催马迎敌,大斧斩向贼将脖子,只听一声巨响,两人的兵刃都向后荡开,在马背上身躯摇晃。
徐晃手臂发麻,心下一凛,若不是有马鞍借力,这一招他未必能全力接下来,倒不是对敌将畏惧,而是感叹年岁已老,筋骨大不如前。
虽然嘴上不服老,但心中却明白,年迈气衰在所难免,许多以往的招式已经无法使出,深吸一口气掉转马头,他有足够的经验对敌。
“徐晃果然有些本事!”日泰目光闪烁,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作为匈奴第一勇士,他天生神力,刚才这一招足以砸死一头野牛,很少有人能接得住,对方竟然毫发无伤,不愧为曹操曾经器重的大将。
能斩杀名将,才能显示自己真正的实力,日泰举狼牙棒狂吼一声再杀过去,两人的招式都是势大力沉,震耳的兵器撞击声在山谷中回荡,三军呐喊,鼓声震天,三十余合不分胜负。
此时呼厨泉闻报,已领大军来至白波谷口,打量着悬崖上那沧桑的大字,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车句疑惑道:“单于为何发笑?”
呼厨泉指着山谷笑道:“你说汉人兵法如何厉害,我看也不过如此!若是他们在这谷口扎下营寨,垒砌石墙防守,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却偏偏要守平阳城,可笑可笑!”
车句打量左右,军马所在之处是一道河谷,入冬后溪水干涸,尽是泛白的石头,冷笑道:“汉人只会躲在城里,就像兔子永远只会钻进洞窟。”
正讨论之时,忽然去卑派人来报,平阳城中有伏兵,恐怕前方有诈,请呼厨泉暂时退兵,再作商议。
车句双目微眯,冷笑道:“平阳城最多只有一两千守军,左贤王还拿不下,也太爱惜自己的族人了吧?”
呼厨泉脸色大变,岂能听不出车句言下之意,怒道:“哼,左贤王连一座空城都拿不下,还敢耽误本单于进兵,丢尽了栾提氏的颜面。限他今日破城,否则这左贤王也该让位了。”
传令兵刚走,便隐约听到山谷中鼓声响起,如同闷雷一般,很快探马来报,前方徐晃领兵拦路。
“好个吃里扒外的狗贼,定是他杀了右谷蠡王!”呼厨泉大怒,催马进入白波谷,前来接应前军报仇。
匈奴大军一拥而入,原本空旷的山谷变得拥挤嘈杂,人喊马嘶,满山满谷都是人影。
前方山坡下,日泰正与一名老将交手,三军呐喊,两马如游龙般往来冲杀,敌将手持大斧,认出就是徐晃。
“徐晃果然名不虚传!”呼厨泉想不到此人竟和日泰杀得难分难解。
徐晃见匈奴主力赶至,爆喝一声,翻转大斧,横扫向日泰腰部斩去,方才已觉有些乏力,时机正好。
日泰举狼牙棒将大刀架住,二马交错,顺势抡起棒头,直奔徐晃肩头便砸过来,他也看到大单于到来,正要好好表现,士气大增。
徐晃不敢再与他硬拼,拨马让过一旁,二人已战四五十合,不仅是招式和力量的比拼,对体力和耐力也是极大的考验。
日泰看出对方气力不济,愈发神勇,虎吼一声抬起狼牙棒便猛砸过来,一招快似一招,沉重的狼牙棒竟被他舞得虎虎生风。
徐晃果然招架不住,被逼得节节败退,趁着两马交错,避开狼牙棒,反手挥出一斧,却是个虚招,纵马往本阵逃走。
“徐晃纳命来!”日泰正要大展雄威,紧追不舍。
“哈哈哈,徐晃老了!”呼厨泉看到徐晃的狼狈,仰天大笑,徐晃年迈,其他名将也是如此,一切都不足为虑,举起马鞭大喝道:“冲!”
匈奴兵也因攻城憋闷许久,一起向前冲去,山谷中喊声震天,竟盖过了汉军的鼓声,只见黑压压的人群,如山洪漫过山谷,势不可当。
日泰打马急追徐晃,刚冲上一段缓坡,忽然两旁树林中人影闪动,地面的草皮沙土崩飞而起,无数绊马索如蟒蛇般弹跳起来。
希律律——
战马嘶鸣着,向前扑倒,日泰纵然骑术精湛,也防备不及,被掀落马背,向前冲出去,跌了个狗吃屎,手中兵刃也抛向林中。
这一下冲击力极大,摔得他眼冒金星,刚灰头土脸爬起来,徐晃已经调转马头杀回,战马疾驰,大斧从天而降,未等开口,便被一斧砍了脑袋,鲜血喷射而出。
与此同时,远处悬崖上鼓声响起,四面伏兵尽出,乱箭齐发,斜坡上还有巨石滚落,匈奴骑兵死伤无数,前后拥挤,到处都是惨叫之声。
随着一支响箭飞上半空,只见无数火球从天而降,有些从山坡上滚下来,冬日里草木干枯,沿路都被烧着,火势迅速蔓延开来。
第623章 三把火
呼厨泉大惊失色,抬头看时,满山都是大火,浓烟滚滚。
前方高处箭矢如蝗虫般绵延不绝,人马都死在山坡上,士兵冲突不过,忙传令大军向后撤退。
车句见势不妙,早已领本部兵马先走,急匆匆来至谷口,却见眼前一道洪流自山谷中倾斜而下,汇入汾河,截断去路。
“那些石头上有青苔水渍,本王早就看出不对劲了。”车句脸色惨变,悔得在马上直蹬腿。
当时看到那片河床,他便心中起疑,但冬天山中无水,河谷干涸也在情理之中,以为是前军饮马打湿,还未及商量,便被鼓声吸引进山。
正懊悔不迭,头顶上忽然沙土簌簌而落,天色忽然昏暗下来,抬头看时,斗大的石头从悬崖上砸下来,无数粗如腰身的树木劈头盖脸落下。
车句吓得肝胆俱裂,顾不得前方洪流,猛抽坐骑向前冲出,战马一跃向前,冲入河床内,根本站立不住,挣扎几下,便被冲入悬崖。
无数匈奴骑兵也都本能反应,打马向前冲出,全被卷入洪流,连人带马卷入汾河。
张苞领命守在河岸对面,看着这壮观的场面,却摇头叹息:“竟无一人冲过来,没劲!”
呼厨泉正催赶士兵撤退,见悬崖上木石坠落,人马转眼都被掩埋,将峡谷彻底堵死,顿时陷入绝望之中。
前方灰尘弥漫,后面浓烟滚滚,熊熊烈火炙烤着,匈奴兵们咳嗽连连,窒息倒地者不计其数。
“投降,我愿投降!”呼厨泉惊慌下马,跪在地上张开双臂叫喊,但叫破喉咙也没用了。
山顶之上,徐庶和赵俨望着雾蒙蒙的山谷,谷中热气袭人,夹杂着皮肉烧焦的臭味,里面全被浓烟沙尘覆盖,只见火焰飞窜,不见人影,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赵俨慨然道:“先生这三把火,已将匈奴烧尽矣!”
徐庶神色淡然,笑道:“自古用兵,水火最无情,数万人命葬身于火虽有伤天和。但除灭异族,宁靖边疆,徐庶问心无愧。”
赵俨却叹道:“先生此举固无可厚非。但西河之地何止南匈奴,尚有其余胡种,必趁势而起,恐难斩草除根。”
“文明……”徐庶双目微凛,望向远处,喃喃一叹。
赵俨疑惑道:“先生此言何意?”
徐庶欣慰一笑,抱拳道:“汉王曾言:五胡本也同源,杀戮并不能征服异族,唯有怀柔招纳,使之知荣辱礼仪,认归华夏。文明同源,互为一体,方能长治久安。吾先前不以为然,今日方知其高瞻远瞩,此圣王之志,非吾等所及也!”
赵俨也听得耸然动容,慨然道:“久闻汉王于洛阳建汉兴坛,绘制世界地图,在下仰慕已久,不知何日能观此图。”
徐庶抚须笑道:“明府深知大义,弃暗投明,无需再往汉兴坛自省,稍后庆功,吾可画图于你。”
赵俨大喜,抱拳道:“固所愿尔,不敢请耳。”
白波谷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天,数万匈奴兵无一生还,火势熄灭,只见满谷黑灰,隐约可望见人马的形状,随着晚风吹拂,烟消云散。
此一战汉军并未伤亡,却将匈奴大单于呼厨泉、左贤王刘豹、左谷蠡王车句等头领尽数覆灭。
徐庶初至河东,劝降太守赵俨,总督曹魏各路兵马御敌,三场火将匈奴主力一网打尽,从此民间流传“新官上任三把火”之说。
……
平阳城外,去卑望着化作一片废墟的城池,脸色铁青,无奈又退回大营。
天黑之后还不见前军消息,又派人去查探,得知白波谷路口被堵死,里面化作一片焦土,匈奴人马不见踪迹。
去卑大惊失色,忙将人马退到鹿饮溪对岸,分兵守住要路,又派人打探绛邑消息,一夜心神不宁。
次日斥候来报,绛邑也被大火所烧,汾水之南根本没有自家人马,都是汉军守卫,沿河都有哨马巡视。
几位部落头领听说大单于和各部全军覆没,不但没有悲伤,反而面露喜色。
纷纷向去卑躬身道贺:“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去卑蹙眉道:“喜从何来?”
“大单于和各部都灭亡,只剩下我们右部,大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单于之位,这不值得祝贺吗?”
啪——
去卑大怒,甩手就给那人一巴掌,怒喝道:“部落人马都阵亡,汉军马上就会杀到西河郡,我们如何抵挡?难道要我做亡国之君,遗臭万年吗?”
正准备传令退兵,忽然侍卫带着一群人进来,只见个个身上带血,衣甲破烂,进帐便跪地大哭起来。
去卑见来人正是守卫西河部落的兄弟中部帅潘六奚,惊问道:“三弟,发生什么事了?”
潘六奚咬牙道:“大单于走后,休屠部落叛乱,和鲜卑拓跋部联合,抢了我们的地盘……”
“什么?”去卑连退数步,脸色惨变,大骂道:“休屠部落如不过是我们收留,早就灭亡了,竟敢反咬一口?”
几位头领也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劫掠河东不成,家还没了?
潘六奚满脸怒气,握拳低吼道:“这个仇一定要报,大单于现在哪里,我们要立刻杀回去。”
去卑脸上怒气化作绝望,摇头叹道:“不必去找大单于了。”
潘六奚一怔,忙问道:“战斗已经开始了吗?”
去卑苦涩一笑,木然道:“已经结束了!”
几位头领彻底慌了神,纷纷围着去卑,如今进退不得,家眷还被鲜卑人劫持,肯定做了奴隶,必须要尽快解救。
“本王早就说过,中原不该是我们来的地方!”去卑摇头长叹,无力道:“近千年的战斗证明,我们是斗不过汉人的。”
潘六奚莫名所以,揪住一位头领问话,听闻河东战事,惊得无以复加。
去卑神情复杂,当年献帝东归时,他就曾奉命与白波帅韩暹、胡才等去救驾,那时候的汉军混乱不堪,彼此攻伐,他亲眼见识了其中的诡诈变化。
如今刘琦兴汉,中原一统,兵强马壮,呼厨泉竟妄图通过曹魏进入中原,占有一席之地,这不是自寻死路?
潘六奚半晌才回过神来,一把拉住去卑的胳膊:“大哥,现在该怎么办?”
去卑扫视众人,缓缓道:“打不过……就加入!”
第624章 血海深仇
汉军大营中,徐庶与众将庆功,商议整兵北上,自襄陵渡过汾水,断匈奴归路,将其彻底消灭。
张苞、徐盖、乐綝三人争做先锋,各不相让,徐庶既要安抚降将,又不能偏袒张苞,干脆在校场比武,胜者当先。
张苞连胜两场,正美滋滋准备接令,忽然探马来报,匈奴右贤王刘去卑来见,愿归顺大汉,永世不反。
“去卑来降,不必诸位厮杀了。”徐庶抚掌大笑,与赵俨前往迎接。
张苞拿着令牌站在点将台上,大骂道:“匈奴何等猖獗,杀了干净,岂不是永绝后患?”
周不疑笑道:“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
张苞丧气道:“合着俺又白忙乎一场?”
徐盖跑上将台:“刚才是我大意了,敢不敢再比一场?”
“正合我意!”张苞大喜,放下令牌,二人各自上马,又厮杀起来。
大营之外,去卑带着匈奴头领,袒胸跪地,悬印牵羊,效仿大汉诸侯投降之礼,以示归顺之意。
去卑捧起印绶,恭敬道:“大单于不听小人良言,执意出兵,我等不得不从命。如今听闻大汉中兴,天下幸甚,我等愿遵从大汉天子诏令,内附归顺。望将军网开一面,救出我们的族人,匈奴今后永世不反。”
徐庶扶起去卑,慨然道:“中原人常云:识时务者为俊杰,大王能见天下大势,足见英明。汉王仁怀八方,诸位既有降意,吾岂能再动刀兵?不过此事干系重大,吾等为臣,不敢擅自决断,还需汉王亲自定夺,大王要去一趟洛阳才是。”
去卑虽心中焦急,但此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谢过徐庶,与众头领进入帐中,将鲜卑、休屠各部叛乱之事告知,希望徐庶早日发兵。
徐庶闻言,当即决断道:“西河本大汉疆域,境内遭乱,朝廷岂能置之不顾?吾此番奉命平叛,本意在安顿西河郡,大王不说,也是要出兵的。”
去卑闻言大喜,再谢过徐庶,主动请缨其弟命潘六奚为向导先锋,助汉军平叛,自己带着随从往洛阳面见汉王,请求归顺朝廷。
次日徐庶命张苞为先锋,毌丘兴为参军,潘六奚及匈奴士兵为向导,到平阳集合,往西河郡发兵,另写书信由去卑携带,往洛阳报信。
……
“司马仲达,都是你的馊主意,如今援军未至,张文远他们反投刘琦。魏王名声败坏,魏国不得人心,汝为罪魁祸首。”
修武府衙内,曹休将司马懿劈头盖脸一顿大骂。
原本想让匈奴、鲜卑对付汉军,不想竟让张辽、徐晃、乐进幡然改志,北上抗敌,这三人归顺刘琦,以后这仗更没法打了。
“人心难测呐!”司马懿却神色淡漠,对曹休的指责似乎无动于衷,一声长叹,迈步出门而去。
曹休为之气结,指着司马懿背影厉喝道:“坏我大魏者,司马氏也!”
司马孚正奉命到修武慰劳将士,闻言心中不爽,晚上来到司马懿行馆,准备发几句牢骚,却见从人正收拾行装,不由大惊。
忙到后院来见司马懿,改口劝道:“曹休匹夫之论,并非魏王心意,二哥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司马懿正擦着手中宝剑,淡淡道:“此事与曹休无干,吾去意已决矣!”
司马孚言道:“兄长身为参军,擅自离营,违反军纪,见了魏王如何交差?”
司马懿抬起头来,看着司马孚:“三弟此言差矣!吾苟活至今,早已心如死灰,所作皆非为国事,只为报仇雪恨而已。”
司马孚一怔:“兄长此言何意?”
“吾献策魏王,联合匈奴、鲜卑入境,果真为恢复曹氏基业焉?”司马懿眼中寒光一闪即逝,缓缓收了宝剑道:“此举不过是为牵制刘琦,为我报仇罢了。”
司马孚茫然道:“联合外族,与报仇何干?”
司马懿叹道:“吾先前定计,本欲先除马超,再趁中原大乱,刘琦无暇西顾,灭其凉州族人,以报大仇。谁料天意弄人,马超侥幸活命,今仇敌已回西凉,吾留此处无益,正要往凉州与四弟会合,除灭马氏。”
司马孚大惊道:“那魏王……曹丕对二哥极为器重,引为知己,安忍岂之?”
“司马久居河内,世代官宦,家学渊源,伏膺儒教,少年时,吾等何尝不矢志兴国,垂名后世?”司马懿慨然一叹,忽然神色变得阴鸷起来,沉声道:“这一切,皆因曹氏而起,若无曹操当年逼我出仕,若无为曹氏效命,安得到今日田地?”
司马孚叹道:“曹孟德乃世之枭雄,形势所逼,为之奈何?”
曹操两次征辟司马懿,不惜装病躲避,甚至为此还杀了两名侍女,后来威胁族人,司马懿才不得不出,当时的曹操刚任丞相,喜怒无常,谁敢不从?
司马懿无声一笑:“吾今家破人亡,形如槁木,只为报仇而已!本待除掉马超,胡人南下,趁机搅乱中原,则屠灭西凉马氏易如反掌。孰料马超劫后余生,张辽、徐晃又主动请命抗贼,今曹氏身败名裂,苟延残喘,再难为我复仇矣!吾若不此时去西凉,趁乱报仇,待曹氏覆灭,天下大定,再与马超为敌,无异于以卵击石。”
司马孚已经明白司马懿的心思,蹙眉道:“二哥若去西凉,那些家眷如何照顾?”
司马懿言道:“吾不惜服丧娶亲,只为留下子嗣报仇!此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家眷就请三弟照顾,若那几位侍妾若有孕在身,可好生抚养,训教吾子不忘报仇之事;若无结果,便……让她们去照顾大夫人吧!”
司马孚在几位兄弟中性情最为纯厚,但此时也被司马懿的决心刺激,抱拳道:“二哥放心,司马氏一门血海深仇,吾等绝不敢忘。弟尚有子嗣延续,定会告诫后人:西凉马氏一日不绝,报仇便一日不止!”
“此言壮哉!”司马懿欣慰点头,拍着司马孚的肩膀言道:“今刘琦势大,麾下文武众多,吾料三年内汉室当兴。贤弟需早做准备,存续香火,勿以吾与四弟为念。”
司马孚止不住泪流满面,忽然跪地道:“兄长如父,血海深仇,弟不敢忘。”
第625章 肉烂在锅里
曹丕勾结外族入境,天下一片唾骂之声,随之刘琦大胆起用张辽、徐晃、乐进等曹氏旧将,又引起一时轰动。
面对外族,刘琦不计前嫌,号召一致对外,赢得万民拥戴,魏国内部更是人心大乱,曹丕声望大跌,各地官员挂印而去,百姓大举南迁。
与此同时,曹丕暗中成立摸金校尉,挖掘坟墓筹集粮草的消息被人传出,河北更是一片大乱,各地义军突起,以河间田银、苏伯为首,有万人之众。
更让曹丕出乎意料的是,撤兵让出幽州后,轲比能和公孙康兵至境内,竟忙着争抢地盘,抢掠物资,根本无意南下,偷鸡不成蚀把米。
洛阳《汉兴报》最新撰文,由荀彧亲自执笔,痛斥曹氏祸国殃民,曹操堪比王莽,必为千古罪人,曹丕勾结外族,罪不容诛。
汉王刘琦痛心疾首,奋笔疾书,题词:“华夏子弟,外御其辱,汉奸可耻,天下共诛!”
曹丕正为战事焦头烂额,见到报刊气得当场昏死过去,大病一场,躺在床上数日,百思不得其解。
当年曹操在兖州,开创摸金校尉,盗墓筹粮,甚至还以人肉为军粮,屠徐州、邺城,又内迁南匈奴到西河,尚被人赞为天下英雄,追随者不计其数。
自己只是请个援军,重设摸金校尉,为何就众叛亲离了,还背上汉奸的恶名?
正在床上哀叹,忽然亲卫来报,鲜卑军与辽东军对峙幽州鲍丘水,为争夺蓟城即将开战。
曹丕大惊,忙传令道:“速传司马懿来!”
不多时华歆、蒋济前来探视,禀告道:“司马仲达已告病而走,随其师退隐陆浑山去了。”
曹丕愕然半晌,才捶打床铺,大吼道:“仲达误我,司马误我——”
华歆言道:“司马懿去留已无关紧要,当务之急,还是解除幽州之患。今两路援军各自争执,不肯南下,尾大难掉,还请大王早做决断。”
曹丕脸色苍白,看向二人:“孤心神已乱,难有决断,二位有何良策?”
蒋济献策道:“鲜卑、辽东军既以利来,唯有以利诱之。可遣使往蓟城劝和二人,大王早已于馆陶备好钱粮,请他们早日发兵南下,且中原富足,可任其劫掠,先到先得,两军必竞相而来。”
华歆大惊道:“此岂非饮鸩止渴?”
蒋济冷笑道:“司徒多虑了,今刘琦势大,屯兵河上,虎视冀州,正蓄势渡河北进。此两路兵到时,便可接替我军守河,此驱虎吞狼之计也!”
曹丕闻言精神一振,大喜道:“叫他们鹬蚌相争,孤便可坐收渔利。”
遂命华歆为使者,持书信、财物往蓟城劝和,诱使两军来取中原,一面传令沿途各城早做准备,只提供所需粮草,不得放其兵马进城。
……
洛阳城中,刘琦收拾行装,改变行程与夫人孙尚香回江东。
中原新定,百废待兴,加上连年征战,将士疲惫,诸葛亮、荀彧都建议休整半年,等来年开春一鼓作气扫平河北。
此时轲比能正忙着与公孙康争夺地盘,曹丕已无法掌控,正好看他们狗咬狗,一旦出兵,就会联合起来一致对外。
另外刘琦早有计划收复辽东,已命周瑜在青州秘密打造战船,成立第二个海军基地,只等公孙康领兵南下,离开右北平,便乘船跨过渤海直取辽东,端了他的老巢。
接下来的主战场显然就在黄河两岸,司马懿辅佐曹休死守修武,这个老狐狸最善隐忍,连诸葛亮都束手无策,刘琦干脆放弃从河内进攻河北,任文聘为河内太守。
有这个定海神针在,哪怕是司马懿来进攻,也能守得住,让他们喜欢守城的都去比耐心吧啊!
调回法正、张任、吴懿等将,准备集合所有精英,来年各路人马齐上阵,来一次真正的三国群英传。
虽然不知孙权这次邀请有什么目的,但刘琦相信,这三年他已经想通了,能够垂名青史的人,哪怕再渺小,也是出类拔萃的,更何况孙权这种枭雄?
能在乱世割据一方,孙权必定胸怀大志,绝不会像普通人那样受点挫折就自怨自艾,抱怨环境不好,从不反思自己的能力问题,从此自暴自弃,蹉跎一生,碌碌无为。
刘琦为孙权保住名声,暗示他可以去开拓南海,就是相信金子不管在哪里,迟早都会发光。
世界之大,穷此一生也无法全部触及,先派人探索拓荒,烙上华夏文明的印记,生根发芽。
刘琦甚至想过,将来子孙们封王裂土,都派出去圈地,哪怕发配犯人都行,先占住地盘再说,至于将来怎么争抢,那是自家人的事,一定要让肉烂在锅里。
人马正要起行,守军来报,徐庶在河东大破匈奴,右贤王刘去卑主动归降,到洛阳见驾。
“看来打异族还是轻松得多啊!”刘琦也没想到战斗结束的如此之快,只好先让车马等候,先接待客人要紧。
王府内,去卑望着高大堂皇的宫殿,既有羡慕,又感失落,千年争斗,曾经强盛的匈奴几乎灭亡,汉人却越来越强大,这究竟是为什么?
见到一身锦裘,雍容华贵的刘琦,去卑竟忍不住自卑起来,刘琦身上的气度,远非当年落魄惊慌的天子可比,怪不得此人能够再兴汉室。
去卑已彻底心折,跪地请求道:“大单于不听良言相告,铸成大错,小王愿带领栾提氏归顺汉朝,永世姓刘。”
刘琦扶起去卑,笑道:“匈奴亦三皇五帝后裔,华夏本为同源,要想认祖归宗,只需答应本王一个条件即可。”
去卑激动不已,忙道:“不管大王提出任何条件,我们都愿意答应……”
忽然脸色大变,为难道:“但是近年来族内困难,我们实在没有钱粮上贡,请大王明察。”
“像话吗像话吗?”刘琦不满道:“本王一向视钱财如粪土,又岂是乘人之危之徒?”
去卑忙赔笑道:“是在下草率了,请大王明示。”
“本王只爱人才,不爱钱财!”刘琦一脸正义清高之气,“我只要平定西河郡后,将王妃蔡琰风光送回洛阳。”
第626章 汉匈一家
“就这?”去卑大感意外,不可置信地看着刘琦。
这一路上他曾和亲信多次商议过,汉王刘琦可是出了名的难缠,不但爱财,甚至还有些好色。
想当年南阳之战,刘琦不断抓俘虏,就为了和曹操换钱粮,为了赚钱不择手段,江南的商人近两年都趾高气昂,甚至连名士都敢评头论足了。
蔡琰虽然是当年名士蔡邕之女,也是匈奴王妃,但蔡邕早亡,随着呼厨泉已死,在匈奴来说只是个普通女人,会由族内下一个继承者分配,送回来并没有多大的损失。
刘琦这次却只要那个沉默寡言,整天独坐在山包上吹笳的女人,难道他从小丧母,喜欢这种老女人?
思索之间,却听刘琦说道:“大王如果还想多送些礼物,孤也只好笑纳了!”
去卑回过神来,赶忙躬身答道:“只要救出我们的族人,我们愿听汉王一切号令。”
刘琦传令摆宴待客,请荀彧等名士作陪,匈奴虽然已经没落,但他们主动归顺,这对大汉来说,也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酒过三巡,刘琦言道:“大王比鲜卑早来一步,何当匈奴再兴,足见盛极必衰,否极泰来之理!只要你们诚心归顺,尊奉汉室,孤保匈奴再次执掌龙城,饮马北海,永世镇守北疆。”
“当真?”去卑浑身一震,盯着刘琦问道:“匈奴还能再兴吗?”
刘琦放下酒杯,反问道:“自先秦以来,漠北以匈奴最为强盛,近千年争斗,大王以为,匈奴为何由盛转衰?”
去卑无奈:“都怪我们族内不够团结,争权夺利,后来又被乌桓、鲜卑这些奴隶钻了空子,这已经是我们后辈无法改变的事实,北匈奴一支听说已经迁徙到西域之外了。”
“非也!”刘琦却摇头道:“匈奴之衰,正在于你们选错了对手。”
去卑一怔,随之颓然叹道:“汉王说得对,我们不该与大汉争斗!”
刘琦点头笑道:“汉匈和亲已久,栾提呼氏一族也流淌着汉人的血液,孤即日表大王为匈奴新单于。今后汉匈一家,荣辱与共,我们强强联合,便可横扫一切外敌,必将无往而不胜。”
“汉王——”刘琦一席话,说得去卑气血上涌,再次离席跪地:“只恨我刘去卑,不能早结识大王。”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刘琦示意去卑起身,朗声道:“孤既能再兴汉室,也可助你再兴匈奴,扬大汉之威,传华夏之光!”
去卑激动得汗流浃背,双目放光,仿佛已经看到他带领族人驰骋大漠,横扫四方的情形,颤声道:“能与汉王并肩作战,我死而无憾。”
不多时酒宴摆上,众文武其乐融融,去卑举起酒杯,望见堂外不知何时竟雪花飘飘,不禁黯然一叹,无心饮下。
刘琦问道:“大王还有何心事?”
去卑叹道:“数九寒天,不知我那些族人情况如何了?”
刘琦长身而起,走到门口负手而立,缓缓道:“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众人闻言无不心中一动,看着刘琦修长的背影,各有感触,一句浅显之语,却足与圣人之论媲美。
马谡言道:“今日匈奴归汉,必将垂功青史,值此良辰美景,大王何不赋诗一首,以志纪念?”
刘琮也道:“兄长近来忙于军务,东奔西走,许久不曾有佳作,士林无不为之叹息,吾等如沙洲之客,渴慕久矣!”
这两人一开口,众人顿时附和起来,虽然不乏恭维之意,但刘琦开创的七言诗已在士林蔚然成风,引领先河。
刘琦转过身来,扫视众人,慨然叹道:“孤何其有幸,得诸位文武相助,方能匡扶朝廷,讨叛兴汉,家父为此颇感欣慰,奈何人生无常,未见九州一统,便遗憾而终。今中原已定,逆曹苟安北方,想家父临终遗言,颇有感慨,便作诗一首,以慰先父在天之灵。”
“吾等洗耳恭听!”刘琮见刘琦一直记着刘表遗言,心中踏实不少。
刘表临终交代,兄弟二人要和睦相处,刘琦兴汉治国,刘琮只治文章经典,不问政事,以免祸起萧墙,手足相残,为后人所笑。
刘琦缓步而行,一副思索神情,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吟道: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妙哉!”这次却是张昭第一个站起来,鼓掌赞道:“好诗啊好诗!”
刘琦以刘表的身份作诗,让张昭有种身临其境之感,此等忧国忧民之心,正说到他的心坎上,不正是自己该表现的?
众人也都拍手叫好,尤其伊籍、张纮、傅巽这些当年避乱江南的人,更是忍不住热泪盈眶,曾几何时,他们也是如此感触?
马谡却暗暗蹙眉,汉王此诗虽然让人感动,对那些心存汉室的士林大儒,足以得其心,却不能震慑外邦,也不符合当下情景。
扭头看向去卑,果然见他一脸茫然,坐在那里不知所措,对于塞外胡人,中原九州,家国天下与他何干?
心念转动,马谡端起酒杯到去卑席前,笑问道:“听闻单于也学了不少中原文化,不知对此诗有何评价?”
“呃……”去卑一阵干笑,被称为单于,总不能失了身份,只好硬着头皮评价道:“中原文化果然博大精深,好诗好诗,就是有些短了,不过瘾呐!”
马谡直起身来,大声道:“大单于评价汉王太短,不够过瘾呐!”
张昭勃然大怒,须发皆张,厉喝道:“刘去卑,尔好大胆!”
“不不不,小王不是这个意思……”去卑惊得酒杯掉在地上,起身连连摆手。
马谡却抱拳道:“今日汉匈融合,共襄盛举,大王虽表忠孝,亦当显大义,方能服众。”
“季常言之有理!”刘琦自然明白马谡的心思。
陆游这首诗虽然意境到了,也很容易引起许多老臣的共鸣,不说张昭,连荀彧等人都心有戚戚,但还不够大气,今日外族之客在这里,要显示大汉雄威,明主气度才对。
颔首示意去卑坐下,迈步往座位上走去,脑子里快速搜索背过的诗词,既要符合情景,又要大气磅礴,还不能针对异族,这可就要慎重考虑了。
第627章 西北之乱
众人见刘琦低头不语,都放下酒杯看向马谡,有些摇头叹息,有些暗地冷笑。
马谡这小子自恃才能,平日里最喜欢出风头、抖机灵,深得刘琦喜爱,经常陪王伴驾,狐假虎威。
这下好了,非要逼着汉王临场作诗,马匹拍到马腿上,玩砸了吧?
去卑也是脸色苍白,眼巴巴看着刘琦,生怕他当众出丑,迁怒自己,匈奴可就彻底完了。
马谡则端着酒杯,面带微笑,眼观鼻、鼻观心,看似冷静,实则内心也打起了鼓,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屏住了呼吸!
伴君如伴虎,这道理马良不知告诫过他多少次,不可恃才逞能,更不可恃宠而骄,莫不是真要出错了?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就在众人各怀心事,场面气氛越来越紧张之时,刘琦终于缓缓开口了。
“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与天比高。
待到晴日,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多娇,英雄折腰。
秦皇汉武,一代天骄。
风流人物,再看今朝。”
刘琦其实早已想到这首词,但在这个时代,短诗才流行,自己开创七言诗,已是引领潮流,再写词就有些过犹不及。
他刚才就是想着该如何缩减调整,四言倒符合当下文风,也没有数量限制,稍微做了一些调整,虽然不如原诗霸气,但这已经是他九年义务教育的全部实力了。
这首词的意境、胸襟和志向自不必多说,果然赢得一片掌声,秦始皇统一六合,汉武帝开拓西域,都对匈奴造成沉重打击,拿出来震慑外族正合适。
马谡立刻命人记录下来,连夜刻板印刷,明日就在报刊上发出来,将匈奴归顺、刘琦诗作公诸于世,既能收获一批人心,又可扬大汉之威。
次日,刘琦以功封徐晃为使匈奴中郎将,毌丘俭还为西河太守,以贾逵为军师,统兵两万,帮助匈奴平定西河。
贾逵也算得上一流谋士,比起诸葛亮、司马懿这些差了一些,但辅助徐晃对付鲜卑绰绰有余。
徐庶的任务主要还是平定并州,封乐进为安北将军,郝昭为讨逆将军,沿汾河北上直取太原,切断鲜卑归路,将其一网打尽。
去卑感恩戴德,又再三指天发誓,才辞别而去,以刘琦为榜样,怀揣着中兴匈奴大志,昂然踏上北征之路。
其实比起西河郡,刘琦更担心河西局势,马超已到天水,正整合兵马平叛,让荀彧和钟繇密切关注情况,若有重大变故,马上先调诸葛亮坐镇关中。
历史上孔明六出祁山,心有余而力不足,终究未能如愿进入关中,遗憾病逝五丈原,如果让他镇守关中,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安排完各项事务,刘琦也踏上前往江东之路,如果孙权真如所料那般想有一番作为,现在开拓东南海域也是个不错的时机,至少也要探索出那座呆蛙岛再说。
……
中原稍定,整个西北却乱成了一锅粥!
西平、武威、张掖、酒泉各郡彼此呼应,与湟中羌人、鲜卑吐谷浑,推举韩瑛为西凉王,攻打郡县,往金城会合。
凉州刺史韦康亲至金城拒敌,别驾阎温号召境内百姓,组成义军,长史杨阜聚国士大夫、宗族子弟千余人,由堂弟杨岳统领,西进支援。
马超到天水后,好友任养散家财招兵两千,又请白马羌王杨腾、河池氐王窦茂、武都氏王强端等各率部众助战。
安定郡保塞匈奴见陇上大乱,西河匈奴又攻入河东,以为有机可乘,部落大人胡薄居、姿职等假意响应大单于呼厨泉,趁势南下,寇掠三辅。
保塞匈奴本属于北匈奴一支,当年匈奴南北分裂,北匈奴沿大河西迁,保塞正是当时半途而废或淘汰的匈奴之后。
这些留下的匈奴人自行组建部落,在河套之外苟延残喘,随着鲜卑分裂内斗,逐渐壮大,自称保塞部落。
这些匈奴人还保持着北匈奴凶悍好斗的本性,比之内迁驯服多年的南匈奴,更为残暴嗜杀。
大人胡薄骁勇善射,训练族中勇士,劫掠周围百姓、商队,夺取钱粮打造兵器,不声不响在塞外形成气候。
如今保塞部有精骑五千,合计兵力三万余,得知中原大乱,以为有一战之力,遂自封右贤王,又从族中挑选青壮者两万,举全族之力南下,欲重新壮大北匈奴,与呼厨泉分庭抗礼。
在萨满祭师丹拉献策之下,匈奴骑兵昼伏夜出,奔至河上,趁夜渡过黄河,直逼北地郡。
北地郡守李符大惊,忙上城劝道:“昔南匈奴内迁,保住族人,壮大至今,今北匈奴早已不知所踪。呼厨泉不自量力,必遭大难,大人若能归顺汉室,可转祸为福,保塞部将由此而贵,请大人三思。”
胡薄仰天大笑道:“汉室气数已尽,刘琦要效仿刘秀,简直是痴心妄想。刘汉衰亡,就是我们匈奴崛起之时。本王养精蓄锐多年,兵强马壮,你若识时务,开城投降,本王封你为治中,助我占领中原,享受荣华富贵,何必守在这边荒之地?”
李符也抚须大笑道:“本官堂堂汉臣,岂能降胡虏?只要李符尚有三寸气在,尔等休想踏进中原半步。”
胡薄勃然大怒,将兵马分作四部,围住城池强攻,骑兵已弓弩绕城而射,步兵持云梯攻城。
西北沿河尽是黄沙,城墙都由黄土夯筑,并不高大,守军仓促应敌,死伤无数,城中百姓闻讯也来相助,男女老少一起上阵。
一连数日,匈奴兵死伤近千人,城内守军也消耗殆尽,胡薄亲自催马到城下,连杀几名武将,城池岌岌可危。
李符眼看城池将破,百姓遭殃,无奈派人出城来见胡薄,只要放过城中百姓,他情愿投降。
胡薄损失惨重,怒气不休,来到城下向李符,鞭指李符大骂道:“你们这些汉人都是死鸭子嘴硬,不见棺材不落泪。尔等不自量力,竟然敢与本王对抗,害死我多少族人?现在城破害怕,说降就降,当本王好戏耍不成?”
李符神色惶恐,忙道:“大王南下,前有萧关阻拦,天险之地难以攻破,在下愿去劝降守将,将功折罪,大王意下如何?”
第628章 匹夫之责
胡薄狂笑道:“你们的城池即将攻破,本王抓了城中百姓,男的做奴隶,女的充军妓,婴孩还是美味的食物,要你何用?”
李符顿时神色一冷,朗声道:“若大王不同意,吾将与城内百姓共存亡,城破时连府衙一同烧毁,与此城同作黄土,亦绝不苟活!”
“绝不苟活,绝不苟活……”
城头之上,刚才还在错愕的守军们,被李符一席话感动,纷纷举起兵器呐喊,声震四野。
胡薄微微蹙眉,他虽恨守军杀死了许多族人,但也不想得到一片废墟,但放人又怕走漏消息,只好退回军中商议。
左大将居姿职怒道:“我们杀死城中的汉人,就像捏死蚂蚁一样,还敢讲条件,杀光他们,为战死的勇士们报仇。”
丹拉揪着灰白的山羊须,献策道:“萧关易守难攻,与雁门关相似,没有他们的帮助,我们要付出至少一半兵力的代价!不如放了城中百姓,将他们赶到黄河以北,派骑兵监视,如果他敢耍诈,还可用这些百姓做要挟!”
“此计甚好!”胡薄大喜,转回来向李符言道:“本王可以放了城中百姓,但你要劝降萧关守将,至少也要骗开关门,否则本王一样将他们杀光。”
李符犹豫片刻,点头道:“好,请大王退兵,吾命百姓出城渡河。请约束部下不可抢掠,府库钱粮等俱留给大王享用。”
胡薄当三军之面传下命令,将四门兵马撤回,退至五里外休整,反正城中百姓有老幼妇孺,他们逃不过骑兵的追杀。
李符转身下城,召集城中百姓传令,当众跪地请罪:“恕李某无能,不能保护诸位安全,今城池将破,只好出此下策,请诸位莫怪。”
李符平日治政清严,深得民心,百姓也都知道眼下危机,见此情形,无不大哭跪拜,青壮者愿追随左右,守军们也都不愿让李符只身去降,决心死战。
郡丞言道:“明府本忠义之臣,若屈膝匈奴,身败名裂,如之奈何?”
李符慨然叹道:“只要能保护城中百姓,吾死而无憾。”
郡丞忧心道:“萧关归安定郡管辖,恐不会听明府之言,且此举恐惹人唾骂,万一……”
“生死有命,先解燃眉之急要紧!”李符摆摆手,将几名心腹叫到一旁,吩咐道:“贼令百姓渡河,是担心走漏消息,欲以此为质。吾此去凶多吉少,恐连累众百姓,汝等渡河后可往青龙峡求助一人,此人姓苏名则,字文师,乃扶风人也,因避乱隐居于此。此人有国士之风,要救这数千百姓,非此人莫属。”
众人已看出李符报定必死之心,但舍此又别无他策,纷纷垂泪而别,带着百姓轻装出城,扶老携幼往黄河渡口而去。
半个时辰后,李符才命人打开城门,请胡薄入城,亲卫部从只守住府库,其余匈奴兵刚如饿狼一般,进城后纵马四处抢夺,争抢百姓留下的财物粮食,城内一片狼藉。
李符取出珍藏半年的一坛杜康酒献上,胡薄大喜,以为李符真心归降,与几位头领分吃下去,个个喝得酩酊大醉,直到次日午时方醒。
胡薄意犹未尽,还在满城搜寻此酒,甚至威逼李符,得知此酒产自荆州,愈发决心杀进长安,自武关南下直取荆州。
杜康酒劲极大,第三日胡薄等人才恢复精神,留下一千人守城,领大军直奔萧关而来。
李符在路上感慨不已,这杜康酒还是刘琦进位汉王,为慰劳边关将士,专程派人送来,不想今日会有此大用,又拖延三日,那些百姓也有足够时间安置。
萧关背靠六盘山山口依险而立,与秦岭散关南北相对,屏护关中,关口连接秦长城由西而东,横跨山河,沿河设塞,筑城建关。
秦时与东函谷、南崤武,合称关中四大关隘汉武帝曾两次出萧关,巡视西北边境,耀兵塞上,威慑匈奴,光武帝也曾在此聚合兵马,征伐隗嚣。
自沿河平原进入崇山峻岭,李符一颗心也如山峦起伏,任凭黄沙吹拂须发,眼神却十分坚定,自古多少英雄将士埋骨于此,不曾让胡人踏入中原半步,自己岂能做曹丕那样的汉奸?
远望萧关烽燧,寒风呼啸,马队疾驰,风沙渐暗,那哨台上不见狼烟升起,李符神情逐渐凝重起来,难道安定边关守军也疏于防备?
进入六盘水一段险要峡谷,右边涧水,前方便是萧关关口,正走之时,忽然山谷中响起号角之声,众人抬头看时,那几个相连的山脊烽火台上,相继冒起黑烟。
李符暗中松了一口气,虽然守军反应慢了些,但勉强还能应敌,保赛匈奴一向安于贺兰山下,近百年不曾侵犯,此次突袭南下,北地郡才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胡薄催赶先锋军,一千精骑直奔关下,守军早已紧闭关门,张弓搭箭,显然对这突然到来的敌军大感意外。
关头之上,一将按剑大喝道:“尔等是何处兵马,安敢犯吾疆境?”
胡薄扭头看向李符,冷声道:“李郡守,本王答应你放了城中百姓,现在该你立功了。如果不能打开关门,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李符不慌不忙,在马上整理衣冠,收拾乱发,催马缓缓来到关门下,抬头打量着沧桑斑驳的关墙,山间呼啸的风声仿佛边关将士的厮杀之声。
那守将见来了一位汉人官员,仔细看去,不由大惊道:“你可是北地郡守李府台?”
李符轻抚胡须,深吸一口气抱拳道:“赵将军,吾乃北地郡守李符是也,来者便是保塞匈奴左贤王胡薄,命在下劝降尔等……”
胡薄听李符如此说话,不禁在马上得意洋洋,见守将认得李符,又尊称自己为左贤王,看来此事有眉目。
正高兴之时,却听李符忽然提高声音,大喊道:“诸位将军,胡人侵吾疆境,害吾百姓,千万死守萧关,等候汉王支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李符尚未喊完,胡薄勃然大怒,从背后取出弓箭,一箭正中其后心,怒吼道:“全军放箭,杀入关去!”
身后匈奴兵纷纷取弓箭射去,李符背后顿时插满箭羽,噗通一声坠落马下,如刺猬一般,嘴里鲜血直流,临死喃喃念道:“犯吾大汉者,虽远必诛……”
第629章 同仇敌忾
胡薄乱箭杀了李符,还不解恨,纵马上前,抽出腰中弯刀,翻身于马背一侧,寒光闪过,便提着人头圈马而回。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引得匈奴兵一片喝彩之声,虽然这只是一个简单的狩猎动作,但对骑术却是极大的考验,能做到胡薄这样行云流水的,匈奴部落也屈指可数。
匈奴阵中口哨此起彼伏,悠长的号角传遍萧关城内外,各部兵马向关下逼近,气焰十分嚣张。
烟尘几乎弥漫在整个河谷之中,如同起了一层沙尘,远处的山岭渐渐隐没。
胡薄纵马来到关下,举着李符人头狂笑道:“你们这些狡猾的汉人,言而无信,再不开城投降,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匈奴欺人太甚!”萧关守将赵胜,正吃惊于李符带来的消息,转眼便被当年杀死,身首异处,不禁勃然大怒,就要出城迎战。
副将劝道:“胡人骤至,气势汹汹,将军不可轻出,当死守关隘,立刻求援才是。”
赵胜怒道:“吾等奉命守关,除贼讨叛,今贼人当面杀朝廷之臣,若不报仇,如何对得起汉王厚恩?”
副将言道:“汉王封马超为征西将军,正在天水召集兵马,只需他一人来,便可破此匈奴兵,望将军以大局为重,不可意气用事。”
赵胜大笑道:“马超虽勇,但远水救不了近火。他西凉有勇将,我安定便无大将不成?打铁还需自身硬,我等既为守关大将,就有退敌之责,若总想求援,安能成大事?”
遂命副将守城,带领一千守军出关,准备先杀一名匈奴将领立威,才好激励士兵守城,顺便立功升赏。
如今中原战事即将结束,曹氏败亡在即,正是建功立业之时,在这边关之地,若不显示自己的本事,如何能更进一步,调到中原去立功?
心中盘算着,人马出了关门,提刀冷喝道:“尔等安敢犯吾中原?”
胡薄仰天大笑道:“汉朝气数已尽,本王出兵,就是吹响匈奴崛起的号角,你可是来投降的?”
赵胜怒喝道:“逆贼不识天数,擅杀朝廷命官,速来受死!”
“不知好歹!”胡薄大怒,拍马直取赵胜。
赵胜舞刀上前,两匹马迅速接近,挥刀横扫过去。
胡薄今日意在立威,狂笑声中,再次仗着马术精湛,猛然后仰,整个身躯向后贴在马背上,躲过了这一刀。
眼前白光一闪而过,这等险之又险的招式,非到万不得已,不敢轻易使用,胡薄的举动,又引起一片欢呼之声。
赵胜一刀斩空,冷哼一声,拨马又来厮杀,胡薄挥舞着弯刀,狞笑而来,在马上如履平地,根本不将对方的招式放在眼里。
坐骑靠近,胡薄整个人翻身藏于马腹一侧,与刚才的路数如出一辙,赵胜又一刀劈空,便知此人故意羞辱于他,不禁恼怒起来,反手一刀挥过。
却不料胡薄早已将刀伸出,这一次刀刃下沉,斩向马腿,胯下马前腿瞬间被割断,向前扑倒,将他整个人扔了出去。
赵胜大惊失色,来不及反应,便坠落地上,摔得眼冒金星,还未等爬起来,便被后面的匈奴兵围上来,用套索缠住手脚,如同擒获的猎物一般,四面拉扯起来。
副将见势不妙,赶忙鸣金收兵,将士兵撤回城中,紧闭城门。
“哈哈哈,这就是汉军的实力吗?”
胡薄大笑着,拨马来到近前,俯视着赵胜冷笑道:“立刻下令,叫他们开城,否则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妄想!”赵胜咬牙大喝,暗自悔恨自己不该鲁莽行事,但李符一个文官尚且不怕死,他何惧一死?
胡薄命骑兵拉扯着赵胜来到关下,指着城上守军喝道:“马上开城,否则你们的头领就要被拉成四块。”
守军一片骚动,他们和赵胜都是西北本土士兵,一起训练守关多年,交情匪浅,虽说赵胜意气用事,但哪能眼睁睁看他被分尸?
“尔等听我将令,谁敢开城,立斩不赦!”正犹豫之时,赵胜却大吼起来,“大丈夫宁死不屈,快朝我放箭,快——”
副将略作犹豫,终于暗自咬牙,亲自取出弓箭,大吼道:“射——”
城上箭如雨下,都瞄准了赵胜而去,士兵们无不咬牙出手,虽说他们不忍下手,但总比被马分尸的好。
胡薄没想到赵胜也如此有血性,不仅赵胜被射杀,连那几名骑兵也一并射死,只有马匹拖着尸体返回。
气得脸色铁青,大吼道:“分了他!”
匈奴兵也被激怒,立刻有几名骑兵换马,分四个方向催马,将赵胜的尸体分裂成四块,手脚连同内脏洒了一地,惨不忍睹。
“我等誓与萧关共存亡!”副将仰天深吸一口气,大吼道:“擂鼓!”
城上鼓声震天,守军无不垂泪,纷纷握紧弓箭,关中弥漫着肃杀紧张的气氛,旌旗猎猎,要与匈奴决一死战。
胡薄命骑兵直冲关下,想趁着守军惊慌一鼓作气破城,前哨在马上放箭压制,后军直冲到城门前,马蹄狠狠地撞在关门之上。
只听阵阵闷响传来,城上守军躲过一轮箭雨,马上放箭还击,冲到城下的数十骑兵来不及转回,便被当场射杀。
萧关的城墙虽然看起来斑驳残破,但这些青砖黄土筑成的高墙,历经风霜,却愈发坚固,尤其是对付以骑兵为主的胡人,能发挥极大的作用。
胡薄暗自咬牙,本以为这次奇袭安定,一定能够顺利南下,直入关中,没想到两个边关小官吏,就如此难缠。
保塞部在贺兰山下隐忍数百年,好不容易等来的时机,难道就要浪费了吗?
胡薄越想越气,将人马暂时退后等候大军,派五百精骑返回北地郡,将那些百姓全部屠杀。
轰隆隆——
大地在颤抖着,后面的匈奴骑兵也先后赶至,在山谷中汇聚而来,尘土弥漫,口哨和呼喊声此起彼伏,准备发动进攻。
很快他们便做好分配,两千左右的匈奴兵分作三批,呐喊着向城墙汹涌冲来,两翼骑兵用弓箭掩护,中路抬着云梯,铺天盖地而来。
副将见此阵势,心中越发紧张,对亲兵吩咐道:“快,快去请西凉马超!”
第630章 安定后生
萧关守军连夜急报安定郡,太守邹岐大惊,匆忙推开两旁侍妾,从被窝里爬出来。
府衙灯火通明,文武将官早已齐聚,数万匈奴兵南下,北地郡守被杀,危机临头,无不有兔死狐悲之感。
邹岐未及整衣,便匆匆赶来,急问道:“赵将军被杀,萧关恐难守住,这该如何是好?”
郡丞言道:“李都尉建议向马超求援,属下方才已派八百里加急,连夜往天水报信,就怕远水难救近火。”
邹岐急得团团转:“为今之计,只好先请卢水胡人助战。”
郡丞蹙眉道:“那彭嘉一直觊觎六盘山北路之地,若去求援,恐以此为要挟,府君能否做主割让?”
“非常之际,当行非常之事!”邹岐当机立断,吩咐道:“与其被彭氏要挟,不如送他个人情,就以此地为礼,请他出兵相助。否则萧关一旦被攻破,安定不保,他卢水胡也要遭灭顶之灾,今休戚与共,彭嘉必会答应。”
武王伐纣之后,西戎卢和西迁的彭人逐渐融合成为彭卢戎,因参与周灭商之战,被封子爵国,称为彭国、卢国,其后千余年时间,吸纳匈奴、月氏、羌等,称之为“彭卢戎”。
因其居住在蔚茹水沿岸,土人称葫芦河或卢水,当地又称为卢水胡,历代以彭氏为王,曾多次帮助朝廷出征,因功封侯者有十余人,彭嘉便是当今卢水胡王。
随着族群壮大,卢水胡土地减少,彭嘉曾多次上书朝廷,欲求六盘山北麓之地,那里山坡平缓,水草丰富,是放牧的绝佳之地,但因朝廷多次变换,号令不通,一直未得到答复。
邹岐又担心胡人壮大,趁朝廷衰微叛乱,尽力斡旋弹压,如今危急关头,也顾不得许多,先解燃眉之急要紧。
“明府所言极是,属下亲自走一趟。”郡丞领命,兹事体大,他也不敢大意,忙带了公文,回去准备往卢水胡营地。
郡丞走后,邹岐又命差役守军连夜敲锣打鼓,号召城中所有百姓,青壮者应招御敌,妇孺准备赶制器械衣甲,全力支援萧关,等候援军。
次日一早,府衙大街上便聚集近千名青壮者,大敌当前,热血青年弃锄从戎,保家卫国。
当先一人举着大旗,连夜绣成几个大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邹岐一夜未睡,被外面嘈杂之声吵醒,忙询问差役,闻报拍案而起,大笑道:“何止中原多英雄,我安定郡也有诸多豪杰义士,那号召百姓者是何人?”
差役答道:“正是三关口胡氏大公子胡遵。”
“原来是这个后生,快快有请!”邹岐大喜,忙命人将其请进来。
三关口位于萧关东南,与北部瓦亭山同为萧关一体,胡氏乃三关口大族,胡遵年少成名,才兼文武,年前邹岐便准备举其为茂才,因西凉战乱暂时搁置。
不多时便见一名身材健硕的年轻人迈步而入,全身披挂,英气逼人,入堂抱拳道:“学生胡遵拜见明府,今闻匈奴犯境,吾等愿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免礼!”邹岐看得不住点头,命人看茶,抚须道:“顺之长大成人,举义兵以诛胡贼,此大丈夫之志也,将来必成大器。今匈奴数万犯境,汝可有退敌之策?”
胡遵抱拳道:“保塞匈奴倚贺兰山之固,据大河之险,以北岸绿洲蓄养士马,虽不复昔日之盛,犹足自保。若能助汉王匡扶朝廷,讨伐叛逆,或可趁势崛起,然其不明局势,又起贪念,寇边犯境,欲趁乱劫掠中原,此重蹈先祖覆辙,自取灭亡而已。”
邹岐轻叹道:“话虽如此,然敌军骤至,气势汹汹,北地郡守、萧关守将赵胜皆被其所害,危机当前,百姓惶恐,先解燃眉之急要紧。”
胡遵言道:“学生未前往萧关,径直来见明台,正为此事而来。”
“哦?”邹岐轻抚胡须,端起茶杯边饮边问道:“顺之有何良策?”
但面对数万匈奴兵,最倚重的大将赵胜轻敌被杀,他已经无人可用,这胡遵武艺高强,曾游历长安,见识不凡,正所谓旁观者清,或许这年轻人真有对策。
胡遵抱拳道:“愚以为,当撤回三军,让出萧关。”
“噗——”邹岐一口茶当场便喷了出来,瞪着胡遵:“你社撒?”
胡遵则一脸认真,再次言道:“诱敌深入,让出萧关!”
“竖子之言!”邹岐将茶碗扔在桌上,起身骂道:“未曾守土,便先让一城,岂有此理!汝可知萧关失守,安定危矣,三辅震动?”
胡遵起身言道:“萧关自瓦亭山至三关口,一路山势险峻雄奇,正利于对付骑兵,只要用兵得当,大有可为,将其一举消灭。今天已入冬,若不久天降大雪,匈奴见破关无望,恐会退兵,来日不走萧关,又会劫掠他处,此所谓一日纵敌,数世之患也!”
“一派胡言,简直一派胡言!”邹岐气得胡须都翘了起来,怒道:“汝可知萧关乃关中门户?此举无异于火中取栗,稍有不慎便有灭顶之灾,关中受害,吾等皆为千古罪人矣!”
胡遵言道:“匈奴骄兵远至,更兼深入战境,此乃兵家大忌,足见那胡薄不知兵法!只需诱敌深入,无需我等断其归路,只需一场大雪,便可叫他进退不得,坐而毙命。”
“年轻人异想天开!”邹岐全仗着萧关阻挡匈奴,胡遵这大胆的想法他哪敢施行,摆手道:“汝能助杜将军守住萧关,便是大功一件,援军到来之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胡遵还不肯死心,劝道:“此去萧关数十里,山间路滑,粮草转运困难,消耗极多,不如……”
“好了,不必多言!”邹岐抬手打断胡遵,慨然道:“汝等年轻气盛,急于立功,本府岂能不知?但此事关乎关中安危,军事更不可儿戏,援军未至,不可贪功。待马将军到时,汝再献策于他,有西凉马超在此,吾无忧矣!”
胡遵见邹岐求稳,也无可奈何,只好领了将令,到府库为义军装配兵甲,往前线御敌。
其实他也明白一个道理,同样的计策,若是成功,便是奇谋妙策,为人称道,若是失败,便是纸上谈兵,贻笑大方,世人身在局外,但看成败而已!
第631章 天险之地
萧关并不只是一个独立的关塞,它的建造与雁门关相似,依秦长城和周围山势建城,沿长城修筑堡寨。
周围山巅之上,有三处烽燧遥相呼应,俯瞰山谷内所有区域,方圆十里有敌军靠近,马上就能发现。
自三关口至瓦亭山,由南向北依山势修筑,峡谷中雄峰环拱,深谷险阻,易守难攻,泾水南出三关口。
此时匈奴兵攻打的的萧关,正是北端瓦亭山口,地处六盘山东麓,而胡遵家乡正在末端三关口,胡遵深知其中地势险要,才敢献策诱敌深入。
领军西进,穿行在地势奇险的山路上,胡遵惋惜不已,这等地势对付骑兵信手拈来,只需山顶上堆积石块,便可将匈奴兵消灭,可惜邹岐谨慎,不敢冒险。
人马来至瓦亭山关口,正听到外面传来鸣金之声,匈奴兵进攻无果后无奈退兵,关前留下一地血肉模糊的尸体。
胡遵来到城头,晚风凌冽,寒冷中夹杂着阵阵血腥味,远处匈奴已经收兵回营,低沉的号角断断续续,似乎是在为死去的士兵致哀。
守军们一片欢呼,胡遵却眉头紧皱,远山后彤云密布,很可能要下大雪,如果匈奴人撤退,将会后患无穷。
次日一早,怒气不休的匈奴兵再次发动进攻,左大将居姿职亲自到阵前督军,匈奴兵两翼骑兵掩护,中路士兵手持木盾,保护同伴抬着云梯接连而上。
弓弩手和骑射手对城上的守军对射压制,攻城兵冲到关下,架起云梯,如蚂蚁般不断爬上关墙。
胡遵主动请缨守城,冷冷看着爬墙的匈奴兵,紧握手中长弓,待前部有人快爬到顶上时,拉紧弓弦,爆喝道:“撒灰!”
装着草灰的包裹打下去,霎时间关墙上如起了一层浓雾,看不清方向,关下掩护的匈奴兵挽弓愣住了,不敢再胡乱放箭。
“放箭——”
胡遵却早已瞄准那些隐没在城墙上的人头,一连三箭射出去,城上守军也同时出击,躲在城墙背后的士兵站起身来,端着锅盆,将滚油、开水不断泼下。
关前传来凄厉的惨叫,匈奴兵如落叶般坠落关下,沾了油水和硫磺的尸体被火矢点燃,很快城墙变成一道火墙,连云梯一并烧着。
烟尘渐渐散去,城墙脚下已成一片火海,坠地还未死去的匈奴兵翻滚蜷缩,惨嚎不绝,令人头皮发麻。
只是一轮进攻,匈奴兵便如潮水般退走,望着黑烟滚滚的萧关,仿佛难以跨越的地狱之门,全都脸色难看。
“胡校尉,果然有两下子!”副将见状大喜,赶忙上来夸赞。
胡遵只是对守城士兵重新做了调整,便将敌军杀得毫无还手之力,比这几日守关轻松多了。
胡遵却并无多少喜色,只是问道:“援军还有多久赶至?”
副将忧心道:“卢水胡就在六盘山背后,离此并不远,但他们迟迟未至,只怕……”
“彭氏莫非也与匈奴勾结?”胡遵微微蹙眉。
他现在并不担心萧关失守,而是担心匈奴退兵,如今他们被困山中,不能发挥所长,应对自然容易,但一旦退出六盘山,回到大河两岸的广阔之地,可就难以根除了。
居姿职双目充血,虽然深知攻城的一方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但如此无谓的伤亡,让他心头滴血,等待了数百年,努力几代的勇士们,不应该就这么白死在汉人的关墙之下。
云梯已经所剩无几,工程对于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匈奴人来说,简直难如登天,带着不甘的愤怒,带兵退回营中,与胡薄商议对策。
“打造冲车吧!”萨满祭师丹拉终于开口了,缓缓道:“我马上准备神水,让勇士们带着长生天赐予的力量,踏破萧关。”
……
邹岐连发两道急报,一道送往长安,一道送往天水。
马超正集齐三万兵马准备出发,闻报大怒道:“区区匈奴也想趁火打劫,某亲自去灭了他。”
马岱劝道:“兄长虽封征西将军,然旨在平定西凉之乱,此为祸根,又危及家人。保塞匈奴不过疥疮之疾,弟只需三千兵便可破之,无需兄长亲往。”
马超言道:“汉王临行时交代,汝性情沉稳,叫我凡事与你多商议,还是你先带兵往河西。待某灭了这支贼兵,自祖厉兼程赶来,可于金城会合。”
马超虽忧心西凉之乱,但因大军行动缓慢,不愿与之同行,此时有了厮杀机会,自然想去杀敌,赶路立功两不误。
马岱却道:“天水兵马,皆慕兄长之名而来,军中多豪杰,又有氐羌之众,非兄长不足以弹压,若路途之上稍有争执,大动干戈,恐反为人所笑。”
“谁敢?”马超双眼瞪大,扭头看向任养、杨千万、强端等人,“诸位前来助战,既是马某的面子,也是同为朝廷效命立功,既为汉臣,怎能自相残杀?”
众人齐刷刷摇头,杨千万言道:“神威天将军之命,谁敢不遵?”
马超仰天大笑,看向马岱:“如何?”
马岱只是摇头叹气,马超在这里,这些人个个温顺得像羔羊,一旦他不在军中,必定会起争执,谁也不服谁,迟早要闹出乱子来。
庞德见二人争执不下,上前一步抱拳道:“二位将军不必争了,对付这些匈奴余孽,庞德一人足矣!”
马超扶额大笑道:“忘了还有令明在此,你去再适合不过。”
马岱也点头道:“庞将军足以胜任。”
马超拍着庞德肩膀大笑道:“令明此去必能建功,待再回武威,某送你一匹大宛马。我三人荡平西凉,出征西域,谁能抵挡?”
马超常与庞德切磋武艺,二人不相伯仲,河内一战尽显英雄气概,得到真正的认可,不再将其当作家将,视为左膀右臂,这等立功机会,正好留给他。
庞德也明白马超心意,躬身抱拳道:“将军放心,末将绝不会丢了西凉军的脸面。”
马超命人置酒,与众将为其践行,拨付三千西凉精骑,驰援安定,等消灭这支匈奴兵后,从北面渡河直奔武威,再见机行事。
只是他们想不到,这一次分离竟是永别,庞德也料不到,当年抬棺死战,犹能绝处逢生,此次志在必得,反倒遭了暗算。
第632章 长生勇士
西北风怒啸,六盘山变作深黛色,草木枯黄,唯有青松挺拔。
胡薄很生气,派回去诛杀北地郡百姓的士兵不见回来,派人去催,却找不到踪影,也未回营地,连同那些渡河的百姓,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萧关又迟迟无法攻破,眼看天气越来越冷,帐篷里到晚上如冰窟一般,牛羊有些已经冻死,如果再下一场雪,后果不堪设想。
堵上自己尊严和匈奴兴衰的一战,胡薄不肯就此退兵。
无功而返,如何面对那些死去的数千勇士家属,还有族人的期待?
丹拉准备了十日之后,胡薄再次集合兵马,对萧关发起最后的进攻,按照行程来算,再不破关,长安的援军也快赶到了。
萧关内,守军总算等到了卢水胡的援军,但这些士兵军纪涣散,只会骑马冲杀,都叫嚷着要出关与匈奴决一雌雄,根本不会守城。
胡遵只想设计诱敌,并不愿让这些头脑简单的莽夫出关送死,好不容易将其安抚下来,匈奴新一轮的进攻又来了。
密集的箭雨中,匈奴兵再次冲到城下,他们不仅准备了更高大结实的云梯,还推着一辆冲车出现。
这是丹拉亲自带人赶造的冲车,虽然笨重缓慢,但总算能对关门形成威胁,如果能撞开那道木门,就不用士兵再冒死登城了。
震天的喊杀声中,冲车发出吱吱扭扭的声音,缓慢地向城下逼近,十几名士兵左右推动,依旧如蜗牛一般,急得后面居姿职直跺脚,沿途之上不断有士兵倒下,马上命人上前补位,决不能让这笨家伙停下来。
经过前两次守城,副将已经对胡遵完全信任,将守城之事交给他,自己甘愿在后方调度士兵运送物资,救治伤员。
胡遵面沉似水,盯着爬城的匈奴兵不断放箭,周边滚油、灰瓶和檑木不断扔下,惨叫声中,那辆冲车也在缓慢靠近。
终于被匈奴兵推到城下,胡遵将令旗一指,最后仅剩的硫磺、火油全都砸向冲车,火矢紧随其后,烈焰之中,匈奴兵一哄而散。
消耗近百人命推到城下的冲车,还未发挥作用,就熊熊燃烧起来,转眼化作一堆黑灰,这让两翼冲锋的匈奴兵脚下齐齐一滞,攻势大减。
“鸣金收兵!”居姿职脸色苍白,饶是他杀人如麻,也被这凄惨的场面看得心惊肉跳,丧失进攻的勇气。
所有的匈奴兵也都士气低落,甚至有人落下眼泪,他们不怕冲锋,不怕骑着战马与强大的敌人厮杀,哪怕被战马踩踏成肉泥,也比这样白白送死强多了。
“丹拉祭师,这就是你的攻城方法?”居姿职双目布满血丝,死死盯着丹拉,仿佛择人而噬的饿狼。
丹拉浑浊暗黄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动,缓缓道:“将军息怒,刚才我已看过,守军的油和硫磺都用完了……”
“开水也不行!”居姿职咆哮着,握拳道:“要不然,我泼你一盆开水试试?”
“不必了!”丹拉微微摇头,抬起权杖说道:“没有点火的东西,下一辆冲车就能发挥作用。将军继续准备,该到我们的长生者上场了。”
“长生者?”居姿职吃了一惊,微微皱眉,终于不再多说什么,传令再次结阵。
长生者就是从匈奴各部落中选出来的死士,他们勇猛凶悍,在喝了萨满祭司赐予的神水之后,就会变成不惧刀枪的勇士,一往无前,死后灵魂成为长生天的守护神。
低沉绵长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匈奴兵重新结阵,看着前方赤膊列阵的一千人,无不露出激动神色。
明光锃亮的光头、暗金色的符文,虬结的肌肉、隆起的青筋,无不彰显着长生天勇士的神勇威猛。
匈奴兵士气大振,第二批士兵又冲到了城下,数十架云梯搭在城头,钩索钩住墙垛,开始向上攀登,另一辆冲车也往关门逼近。
丹拉站在一辆车上,举起权杖仰望天空,须发随风飘洒,干瘪的嘴唇发出奇怪的声音。
那些勇士神色呆滞,听到尖锐干涩的声音,忽然一起动了起来,如同僵尸一般,蜂拥向前,不用穿铠甲,任凭箭矢射中身躯,竟不为所动,大步向前。
前方士兵再次被乱箭和擂木击败,但长生勇士们也到了城下,抓住云梯向上攀爬,灰瓶、石块砸在头上,打得皮开肉绽,但依然不曾丧命,固执向前。
城头上飞石不断,箭如急雨,密集地射向这些僵尸士兵,但只有四肢伤残的坠落城下,只要还能行动的,都在往城头逼近。
“这是何等怪物?”胡遵大惊失色,没想到匈奴军中还有杀不死的怪物。
接连数箭瞄准其中一名光头士兵,将他双目射瞎,却见他还是不受丝毫影响,固执向上。
有人终于爬上城头,胡遵扔掉弓箭,取长枪将其推落城下,大吼道:“放火,烧了云梯!”
此时那冲车也开始冲击关门,这一次匈奴兵看到了一线希望,居姿职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握拳低吼,只要冲破关门,他发誓要将这些守军剁成肉泥。
关门很快被撞得四分五裂,下一刻居姿职却傻了眼,只见关门内露出巨大的石块,守军早已将通道堵死。
城上无数火把和柴草扔下来,云梯再次被点燃,那些勇士虽然无惧死亡,但遇到大火也被烧得发出怪叫,随着云梯烧断,纷纷坠落。
仅有十余人登上城头,但不过是飞蛾扑火,都被守军乱刀砍死,有的被直接推下城头,坠入火海之中,消失不见。
黑烟滚滚,鼓声早已停歇,丹拉望着铺在墙角的尸体,布满褶皱的面容抽搐着,怪叫一声,从木车上摔了下来。
居职急忙将他抱住,正不知该如何行动,忽然一名骑兵来到阵前,传令道:“大王有令,马上退兵。”
“为什么?”居姿职放下挣扎的丹拉,挥舞着手中令旗怒吼道:“马上就要登上城头,再来一次就能成功!”
传令兵说道:“刚才来了一位神仙,他能帮助大王破关,正在卜算天机。”
“神仙?”居姿职恨恨看了一眼城头上的汉军旗帜,双目微缩,只好传令退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