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故技重施
吴军攻势猛烈,连日来守军折损渐大,曹休的水军连战连败,根本不是江东水军对手,已被逼至下邳境内。
若长此以往,整个局势对曹军不利,如今中原四面对敌,兵将捉襟见肘,并无后援,仿佛陷入死局之中。
正忧闷之时,忽然王基派人来报,先用疑兵诱敌深入,再于险要处设伏,消灭两万庐江吴军,大获全胜。
曹仁见王基调度有方,不由大喜,赞道:“这王基果有大将之才,多亏仲达举荐,其中也有你一份功劳。”
司马懿却高兴不起来,蹙眉道:“鲁肃、陆逊皆江东俊杰,如此浅显之计,怎会轻易中计?”
曹仁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更何况他们都在军中,并未亲临前阵,如何预料战事?仲达向来深谋明锐,何以此时反倒自生疑心?”
司马懿言道:“孙权自领江东,举贤任能,长于识人治政,此番用人不明,实非其所为也!”
曹仁却不以为意,反倒安慰司马懿:“汝虽多智,但常言说得好:聪明反被聪明误。王基已大获全胜,成功阻击庐江兵马,孙权在寿春孤掌难鸣,某倒要看看,他能攻到几时。”
遂将捷报传遍全城,鼓舞士气,安抚人心,叫军民同心守城,死守寿春,曹军也士气大增。
这一日天降大雨,吴军无法攻城,终于暂时得以休整,忽然下邳守将臧霸派人来报,许多淮南百姓不堪吴军欺压,纷纷渡淮北上,涌入境内。
“孙权不得人心,自取灭亡!”曹仁闻报心喜,命各地就近安置百姓,收服人心。
司马懿正来禀报钱粮之事,还有三月之用,当早做准备,曹仁却笑道:“吴军已是强弩之末,孙权不日必会退兵,三月足矣!”
司马懿吃惊道:“都督何以如此断定?”
曹仁便将臧霸所报之事说了一遍,冷笑道:“碧眼儿竟也学孙策,穷兵黩武,大失人心,可惜无小霸王之能,安得不败?”
司马懿却脸色微变,思索片刻惊呼道:“不好!”
曹仁疑惑道:“百姓来投,足见人心所向,军师何必大惊小怪?”
司马懿却道:“在下以为此事有蹊跷,都督万不可以普通百姓待之,否则徐州不保!”
曹仁吃了一惊,顿时睡意全无,急问道:“仲达因何有此猜测?”
司马懿答道:“都督当知先前寿春之战,为绝后患,我等不得已掘淮淹寿春,淮南百姓对曹军怀恨在心,岂肯大举北迁?”
曹仁言道:“孙权在淮南大肆征兵,擅加赋税,百姓不满,自然逃避,有何不妥?”
司马懿言道:“先不论民心如何,江东兵精粮足,孙权若执意攻城,大可自江南、豫章等地调兵,又何必强行征招百姓?此举非但于攻城无益,反惹得百姓怨恨,大失人心,何其不明也?更何况庐江兵马出夹石,无异于自投罗网,江东人物极多,为何却无人劝谏?正不解其中之意,”
“哦?”曹仁眉头紧皱,“仲达之意,吴军会混在百姓之中潜入徐州?”
“正是!”司马懿缓缓点头到:“方才王基报捷,吾正疑惑,如今方知孙权执意调兵,乃为掩人耳目,以轻我军之心,实乃东击西之计也。”
“好个碧眼儿!”曹仁猛然醒悟,猛地一拳砸在桌上,咬牙道:“从孙策到孙权,江东实乃我军大患,今其势已成,该如何是好?”
司马懿言道:“孙权见寿春难攻,别遣精兵北上,必是取东海郡与周瑜联络,再借水军之力,东吴便可掌控东面海陆之地,自吴地至河北,尽为其掌控,后患无穷矣!”
“嘶——”曹仁倒吸一口冷气,急道:“眼下寿春危急,徐州又无兵可调,这该如何是好?”
司马懿稍作停顿,抱拳道:“属下不才,愿走一趟徐州,再有臧霸将军相助,必叫这股吴军有来无回。”
曹仁犹豫道:“仲达若去,无人能为我分忧矣!”
一年多相处,曹仁发现司马懿不仅仅是个儒生,而且精通兵法韬略,洞察军情,此番对战吴军,若非他多次识破孙权之计,只怕寿春早已失守。
如今城中本就人手不足,司马懿这个左膀右臂离去,只剩他一人顿觉独木难支。
司马懿言道:“吴军急攻寿春,只为掩护这支奇兵,若将此路兵马消灭,孙权无计可施,自会退兵。”
曹仁思索片刻,问道:“仲达有几成把握?”
司马懿知道曹仁忧虑,抱拳道:“非常之时,属下还有一计,可保万无一失,必叫孙权铩羽而归,三年内再无力北上。”
曹仁大喜,一把抓住司马懿手臂:“军师既然有此妙计,何不早说?”
司马懿轻咳一声,挣脱曹仁铁箍般的手掌,揉着胳膊叹道:“此计过于歹毒,有伤天和,先前丞相便不敢轻易用之,今又天降大雨,岂非天意乎?”
“你是说……”曹仁脸色微变:“再掘淮河?”
“不错!”司马懿神情冷漠,点头道:“今吴军围城,水军又步步紧逼,徐州告急,唯有击退孙权,则其余两路兵马不足为虑。”
“这……”曹仁眉头紧皱,没想到这次守寿春,竟是他遇到了此等难题,沉吟片刻问道:“可有其他良策?”
司马懿摇头道:“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寿春失守,则徐州不保,中原恐不复为国家所有,淮南人心早已不存,淹与不淹,百姓皆恨丞相,请都督度之!”
曹仁暗自咬牙,却又道:“水淹寿春,岂非自伤?且故技重施,恐吴军已有防备。”
司马懿却道:“正是自伤,孙权绝料不到我们敢如此决绝,可先于四处城门内堆积沙袋土石,堵死通道,先淹吴军,城中粮草足以支撑到洪水退去,永绝后患。”
“水火无情呐!”曹仁一声轻叹,终于点头道:“军师所言极是,为顾全大局,只好出此下策。”
遂传将令,命司马懿趁夜出城,往下邳与臧霸会合,对付潜入徐州的吴军,暗中又派常雕带领三千预备役,扮作百姓分批前往淮水上游,挖掘河道再淹寿春。
第418章 齐心协力
zw443sx
雨声如注,行营中的孙权心绪烦乱,眼看就要破城,却因这场大雨停歇,功亏一篑。
正忧闷之时,亲兵端药汤进来,帐帘掀开,看到门外的水柱,忽然心头一动,忙吩咐道:“速传吕范、贾华来。”
二人进帐,孙权吩咐道:“天不助我,令曹军有喘息之机,若等天晴,再攻城难如登天,需另寻良策。”
吕范蹙眉道:“已是梅雨时节,淮南天气如此,恐难出兵。”
孙权冷笑道:“孤有一计,破寿春易如反掌。”
吕范问道:“不知主公有何良策?”
孙权双目微凛,缓缓道:“昔日大都督攻破寿春,二位将军可还记得曹军如何复夺城池?”
“此事震动淮南,天下尽知,末将岂能……”吕范正说话,忽然脸色大变,惊呼道:“主公莫不是要……”
“不错!”孙权微微点头,握拳道:“不破寿春,便不得踏入中原,上一次为贼所算,此次吾用曹贼之计,破他城池,此乃天道轮回之理也!”
吕范忙劝道:“先前曹军水淹寿春,大失人心,主公若用此计,恐怕不妥。”
“曹操淹得,孤便淹不得么?”孙权沉喝道:“多少江东男儿陨身寿春,比之淮南数万百姓又如何?刘琦已取关中,将破中原,若再不进军,大事去矣!”
贾华抱拳道:“主公所言极是,近来各营折损过半,将帅多生退意,若早用此计,保住兵力,我等早已踏入中原。”
孙权看着二人言道:“二位将军乃吾之心腹,故此计只与汝二人商议,贾华需看护中军,只能由子衡领兵,贾华自护卫中选出一千心腹,扮作百姓掘堤,此事不可泄露。”
吕范见孙权对他如此信任,也深知此事影响重大,抱拳道:“主公吩咐,末将肝脑涂地。只是一旦掘堤,水势难以掌控,城外各营兵马需早撤离。”
孙权笑道:“子衡自去准备,稍后吾召集众将议事,只说雨季将至,无法攻城,要连夜退兵。”
吕范领命而去,贾华正要传令升帐,孙权却摆手道:“不必着急,此时退兵,若被曹军哨探察知,必生警惕。”
贾华疑惑道:“要等到几时通报?”
孙权长身而起,缓步走出案几,从容计算道:“吕范往河岸需两个时辰,五百人掘开河道需一个时辰,洪水到此也要一个多时辰,三更升帐,卯时拔营,辎重先退,精兵断后,待洪水到时退兵足矣!”
贾华抱拳道:“主公英明,我军方退,洪水便灌入寿春,曹军必防备不及,叫他们也尝尝水淹的滋味。”
“正所谓报应不爽,此番必叫曹贼自食恶果!”
孙权负手站在营门前,感受着门缝里吹来的冷风,大有一股运筹帷幄的气度。
吕蒙已派人前来报信,顺利渡河北上,于沿海之地贿赂当地官员,人马正集合准备攻郯县。
此时能否攻破寿春已经不重要,只要将曹仁这股兵力困死城中,吕蒙便可趁徐州空虚拿下东海郡。
曹仁全军覆没,江东水军便可北上取彭城,再联合周瑜人马,自领大军随后,三路齐发,徐州已是囊中之物。
……
常雕领兵至淮水上游,此处有南岔河流向寿春,正是当初曹军挖掘河堤之处。
将近四更,曹军冒雨到岸边,火把大多被雨浇灭,忽明忽暗的亮光不敢冒险到对岸,常雕将人马分作三队,就在东岸轮流挖掘河堤。
正忙碌之时,吕范领兵自西岸悄然赶到,未免被曹军发觉,吕范自南岔河岸绕行,见河堤旁亮着火光,以为曹军已有防备,不禁暗皱眉头。
命士兵藏于远处,带着十名护卫悄然来到岸边,却隐约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由一愣。
仔细看去,却见对岸许多百姓,正挥舞铁锹,奋力挖掘河堤。
“嘶——”吕范吃了一惊,蹙眉道:“莫非吴侯对我不够信任,另派一支人马来掘堤?”
想起方才帐中自己劝谏,孙权神情不悦,吕范心中叹息,马上将远处士兵招呼过来,命大家马上动手,不得懈怠。
这边吴军点起火把动手,对面的曹军也愣住了,纷纷举起铁锹、铁镐戒备,却见对面只顾低头掘堤,手中并无兵器。
常雕在短暂的吃惊之后,激动喝道:“快愣,挖着干嘛?”
曹军看到对岸只是普通百姓,只有铁锹,并无弓箭,两下隔河相对,倒也没有威胁,纷纷再次动手。
“老大,这是什么情况?”后面休息的千夫长一头雾水。
常雕冷笑道:“此必是淮南百姓不堪被吴军欺压,私自组织人手来挖淮河,要将吴狗尽数淹死。”
千夫长笑骂道:“孙权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前次偷袭合肥,被张将军逍遥津杀得丢盔弃甲,此次又来围攻合肥,却败在老大手里,要是能淹死孙权,老大你可就一战成名了!”
“还为时尚早!”常雕笑得眼睛里开了花,嘴上却说道:“全仗诸位兄弟,功成之后赏赐人人有份。再加五百人来,都给我加把劲,可不能输给那帮泥腿子。”
千夫长得令,马上到后方传令,曹军无不欢呼起身,纷纷挤到岸边开挖,争先恐后,好不热闹。
“加快速度,不得有误!”吕范听到对面欢呼,以为他们要抢功劳,亲自抢过一把铁锹开挖。
双方人马在东西两岸奋力挖掘河堤,暗淡的火光下,铁锹挥舞,铁器声和着雨声,奏出一片和谐的劳动场景。
原本至少一个多时辰才能挖开的河堤,被两队人马齐心协力,相互竞争,不到一顿饭的工夫,便挖开一丈宽的口子。
汹涌的河水冲击岸堤,将仅剩的土石冲垮,留在中间的石闸形同虚设,如一座孤岛瞬间便被洪流淹没。
轰隆隆——
奔涌的淮河水再次倾泻而下,漫过南岔河的河道,向两岸蔓延开来,往寿春方向奔腾而去。
“干得不错!”常雕看着对岸远去的百姓,招呼士兵们向后退开,大笑道:“碧眼儿不得人心,天必罚之,回城交令。”
曹军挥舞铁锹欢呼而去,他们都明白,这趟洪水下去,吴军全军覆没,寿春之围自解,他们今后便不用提心吊胆辛苦守城了。
zw443sx
第419章 弄巧成拙
吴军成功挖开河堤,向西撤回,沿途听得惊涛如闷雷,席卷向寿春,士兵无不欢欣,都在议论淹死寿春曹军,叫他们自食恶果。
吕范一路上却心事重重,没想到孙权会再派人马,显然对自己不再信任,莫名生出危机感。
自孙权坐领江东后,对孙策旧部虽多加安抚,但并不重用,除周瑜外,大多皆遭意外或病故,有人传言这是孙权暗中刻意为之。
吕范与孙策早在寿春便结识,追随左右多立功劳,颇受孙策器重,本为得遇明主而欣慰,却不料突遭横祸,令人惋惜。
孙权初掌江东,倒也能举贤任能,但随着长大成人,近年来独断专行,对孙策旧部刻意打压,吕范也战战兢兢,所幸他一向清贫自守,从不结好外人,还颇受重用。
经此一事,吕范便有些心神不定,自太夫人死后,东吴突然传出各种谣言,甚至议论孙策是被孙权阴谋害死,一时间人心震动。
孙权为此勃然大怒,命韩当亲自督解烦军,彻查朝野各地,将散布谣言之人抓来审问,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此次孙权亲自北征,既有开疆扩土之意,也是为分散矛盾,将众文武全力准备战事,不再每日闲着胡乱猜忌。
吕范正想着此次回去该如何自保,士兵来报,前方田地已被洪水淹没,无法通过,只能继续向西绕行。
……
吴军大帐中,灯火通明,孙权甲胄在身坐于帅位,环顾满脸疑惑的众文武,嘴角噙着一抹自得的笑意。
任凭鲁肃多智,黄盖、韩当等久经沙场,至今也猜不透他的计策,他终于在韬略方面胜过这些老臣。
黄盖抱拳道:“寿春城池多处破损,可趁机多造投石车、冲车,只等天晴,便可一鼓作气破城,此时退兵,岂非前功尽弃?”
韩当等将也都纷纷请令,不愿就此退兵,都准备为死去的同伴报仇。
鲁肃也心中疑惑,先前孙权还要强攻寿春,发下豪言不破城绝不退兵,为何突然又要连夜退兵?
虽然不明其意,但他知道吕蒙已潜入徐州,此时万不能退,劝道:“我等屯兵于此,正为牵制曹仁,望主公三思。”
“哈哈哈,孤自有妙计……”孙权抚须大笑,正要高谈阔论一番,忽然守军匆忙报进。
“报——有洪水蔓延大营。”
“嗯?”孙权微微蹙眉,摆手道:“连日降雨,难免有河道满溢,不必惊慌,先挖土阻挡。”
守军退下,孙权正准备命各将回营,准备拔营起行,便见一股洪水自帐角涌入,转眼间便到众人脚下。
韩当第一个发现,惊呼道:“何处发洪水?”
鲁肃等人都站起来,安营扎寨首要之事便是防备水火,四周都有壕沟水渠,营内也能排水,怎会有这么大的水漫进来?
“报——大事不好,东营被洪水淹没!”
“报——西营淹水!”
众人惊慌之时,各营急报传来,韩当、黄盖等将大惊失色,转眼间洪水充满营帐,已经没过脚面。
孙权也脸色大变,猛然起身,拍案大喝道:“快撤!”
贾华急忙上前搀扶孙权,鲁肃也发现这水势极大,意识到不对劲,急问道:“主公是否知情?”
孙权快步向外走去,水势已快到膝盖,大吼道:“快备马,来不及解释了。”
才出营帐,只见四野黑压压一片,到处都是波涛之声,夹杂着士兵的惨叫,深夜里看不清洪水究竟有多大。
等亲兵找到火把点燃,放眼望去,四周尽是浑浊的河水,孙权浑身湿透,伤口又开始痛痒,低骂道:“吕范误我!”
吴军惨叫连天,各自争抢坐骑往南撤退,大多数士兵都被困在水中,虽说吴人大多都会水,但在这洪流之中,也只能无奈挣扎。
等到天色微明,众将护卫孙权逃至合肥境内,回头看去,只见将士们满身污泥,盔甲不全,只有两千余人跟随。
韩当兀自惊魂未定,疑惑道:“如此大的洪水,除非淮河决堤……”
“此必又是曹军挖掘河堤!”黄盖猛然醒悟,大骂道:“曹贼如此歹毒,必会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曹仁老贼,我日他先人!”
“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
一时间军中人人大骂,咬牙切齿,各种粗言鄙语不绝于耳,仿佛又一次洪水爆发,气势惊人。
孙权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没想到吕范行事如此果决,放水反淹了自家兵马。
鲁肃在一旁安慰道:“曹仁用此拙劣之计,寿春必定也难守住,主公先回合肥休整,待洪水退后,再取寿春不难。”
“此计……拙劣?”孙权茫然看向阴沉沉的天空,声音沙哑。
鲁肃言道:“自来用计都为败敌,岂有自伤之理?曹仁弄巧成拙,自困城中,只要子明拿下东海郡,便可派大军自广陵北上支援,则徐州可得。”
孙权默然点头,拨马先行,思索着该从何处调兵,东吴将士一路骂骂咧咧退往合肥。
寿春城四周被洪水包围,水势没过半截城门,如同一座孤岛,曹军却在城上挥舞兵器欢呼。
城外一片狼藉,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帐篷衣物,还有不少面容狰狞的尸体,吴军如池塘中的死鱼一般,成片成片漂浮着,数不胜数。
牛金咬牙大骂道:“江东自诩水军强盛,水战无人能敌,这一场大水,叫他们变作死鱼,原形毕露。”
曹仁望着无边无际的洪水,却无奈一叹,摇头道:“此举毕竟有伤天和,两次水淹,恐寿春境内数年内再无人烟矣!”
牛金却道:“都督不必悲悯,死的都是吴军,此次江东精锐尽出,大半折损寿春,可比张文远逍遥津之战,数年内孙权再无力北上。”
曹仁目光深沉,同样是大破东吴十万兵,甚至他都没有动手厮杀,却怎么也觉得不配和张辽相比。
蒋济言道:“但愿洪水早退,大都督才能分兵及时支援徐州,将吴军击退,方可永绝后患。”
曹仁手按城墙,轻叹道:“周瑜已取北海、东莱二郡,钱粮足备,收买人心,足比一方诸侯,其患更甚孙权十分。”
孙权虽退,但另有一支人马潜入徐州,周瑜又在青州站稳脚跟,夏侯惇几次出战不利,整体形势还是不容乐观。
第420章 奇袭徐州
寿春厮杀正酣之时,吕蒙带领精兵混在商船中顺利北上,在沿海一带买通官员,避过船只检查,自海岸潜入东海郡。
吴军分批向西,进入伊芦山会合,此次只带凌统、朱然两位年轻小将,三人眼看就要攻城,无不激动。
吕蒙言道:“此番奇袭东海,意在占领徐州,北应大都督,南接主公大军,只取郯县恐难守住,还需取厚丘,此地既能抵挡下邳曹军,又可退往广陵,二位将军谁敢当此大任?”
朱然抱拳道:“在下随主公伴读,这两年一同研习兵法,颇有心得,取厚丘易如反掌。”
吕蒙也担心凌统太过鲁莽,正合心意,点头道:“义封守城,某可安心取东海,破城后只需坚守不出,便无大碍,千万不可贸然出战,若失此地,吾等非但前功尽弃,后路亦被断矣!”
朱然抱拳道:“将军放心,除非主公亲来,绝不出城。”
吕蒙遂分兵一千,命朱然换上曹军衣甲,扮作下邳援军前去赚城,厚丘只是一座小城,守军并不多,必不会有太多疑心,只要开城便可取之。
朱然走后,凌统言道:“末将也可换曹军铠甲混入郯县。”
吕蒙却道:“郯县足有两万守军,我等并无外援,贸然进城是置己于险境也!军中器械,此去只可智取不可强攻。”
凌统问道:“将军有何良策?”
吕蒙言道:“郯县虽兵多,却无大将统领,某早有计策,公绩领兵先行,按我吩咐行事。”
凌统领命,先带五百精骑杀奔东海郯县,吕蒙领其余兵马随后跟进,威慑曹军守军投降。
吴军逼至城下,守军远远望见,立刻擂鼓鸣锣示警,东海郡守傅方急忙来到城上查看敌情。
都尉傅硕笑道:“兄长勿忧,不过数百东吴兵马,必是从沿海偷袭而来,不足为虑。”
傅方捻须打量城下,只见一员武将催马而出,立于护城河下,横刀立马大喝道:“曹操已是丧家之犬,尔等还不早降?”
傅硕大怒道:“江东鼠辈,安敢小觑中原人物?定将此贼斩于马下。”
傅方蹙眉道:“数百吴军便敢深入敌境,恐有所倚仗,不可轻敌。”
傅硕傲然道:“区区小股兵力,岂非送上门的功劳?此正是助我兄弟升赏,不可错过。”
傅方还在犹豫,傅硕已下城点兵,命人打开城门,摆开阵势与吴军交锋。
自任东海郡守三年,傅方上下打点,本该升徐州刺史,历练后便可入朝,眼看就要功成名就,光宗耀祖。
不想曹操兵败濡须,吴军反攻淮南,调曹仁督徐州兵马,兼任刺史之职,迟迟不得升迁,兄弟二人心又急又无奈,眼看立功机会送到眼前,怎能按捺得住?
傅硕挺枪沉喝道:“本督傅硕,从不杀无名之辈,来者通名!”
“谋乃江东凌统是夜!”凌统冷然一笑:“我看你才不过无名之辈。”
傅硕大怒,催马来战凌统,城上傅方紧张观战,命人擂鼓助威,先试探吴军虚实。
郯县城外鼓声震天,二人在阵前厮杀,傅硕首次迎敌,精神抖擞,一杆枪神出鬼没,十余合后杀得凌统手忙脚乱,招架不住。
“原来只是小队偷袭!”傅方见状大喜,期待着傅硕一举除掉来敌,好上报功劳。
正期待之时,忽然远处尘土飞扬,旌旗飘展,竟有大队人马快速逼近,傅方大惊,急忙鸣金收兵。
傅硕正待趁胜杀敌,听得号令,不得已退回城中,埋怨道:“我正要破敌立功,兄长为何鸣金?”
傅方指向远处,神情凝重:“敌军大队已到,东海境内竟毫无消息,他们究竟从何而来?”
傅硕快步来到城头,只见数千吴军来至城下,一将催马到城下大喝道:“江东吕蒙在此,谁敢出城一战?”
傅硕握拳道:“哼,吕蒙小儿也敢嚣张,看我再去厮杀。”
傅方摇头道:“数千吴兵入境,各地竟未通报,只恐其中有诈,吕蒙乃江东名将,不必再与他拼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先派人打探虚实,再思破敌之计。”
傅硕无奈,只好带兵守城,又派人打探东海郡消息,看这股吴军究竟从何而来。
吴军喊了一阵,见无人出城,看天色不早,便退后三里安营扎寨,派人伐木赶造军器,准备攻打郯县。
晚饭过后,傅方传众将到府衙,对众人言道:“吴军不知从何而来,但据探马所报,后方并无大军。此三千孤军深入,实乃天赐功劳,诸位立功之时升赏到矣!”
傅硕大喜,抱拳道:“府君尽管吩咐,我等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傅方言道:“吴军潜行而来,辎重粮草不足,营寨粗陋,将士疲惫,今夜前去接应,必能大获全胜。今大都督正在寿春对敌,正是用人之际,若闻我等消息,必会重用诸位。”
众人无不喜悦,立刻回营准备,由傅硕带领出城劫营,如今曹营正缺统兵大将,空位极多,只要杀敌立功,马上就能升职。
等到四更时分,士兵饱食完毕,傅硕亲自带领五千精兵往吴军大营而去,另外再分三队,各有两千人马包抄,围歼吴军。
初秋夜色微凉,傅硕兵至敌寨,派斥候近前观察,果然敌军毫无防备,马上传令人马出动,直冲入大营之中。
早有士兵准备干草火把,冲入寨中便四处放火,一片呐喊声中,火势借着夜风蔓延开来,转眼间火光冲天,照亮半空。
埋伏于营外的三路人马见到信号,立刻包围过来,将吴军大营团团围住,各自就近从营门中杀入。
傅硕一马当先,连越过数座大营,冲至中军帐前,一枪挑开帐篷,仰天大笑道:“吕蒙小儿,哪里……咦?草——”
只见火光之下,帐中只立着一个草人,顿时心中一沉,大喝道:“有埋伏,快撤!”
话音未落,便听到营外人嘶马叫,曹军还在烟火中四处抢夺军器物资,听到鼓声,还以为是埋伏在外的自家人马,不以为意。
忽然无数箭矢从天而降,还夹杂着许多火箭,射向了曹军之中,旁边营寨也烧起大火,将他们反包围在火中。
第425章 徐州之变
傅硕发现营中无人,便知中计,连忙招呼亲兵往城内撤退。
“哈哈哈,尔等中吾之计矣!”刚到营门口,便听一人放声大笑,火光之下,正是凌统领兵追至。
“手下败将,找死!”傅硕低吼一声,舞动钢枪狠狠刺过去。
虽然中计,但他知道吴军数量不多,并未过于惊慌,此时见凌统挡住去路,便想将其顺便斩杀,若能顺势杀败这些吴军,便能反败为胜,足以一战成名。
咣——
思索之中,一股巨大的力量反震过来,手中枪竟握不住,差点脱手而出,傅硕大惊。
凌统大笑,拨马转回又来厮杀,在他身后,五百随从正是当年追随凌操的旧部,个个能征惯战,各自结成阵势,前军护卫,后军乱箭齐发,射向慌乱的曹军。
傅硕与凌统交手数合,便被杀得手忙脚乱,只觉得两手沉重如山,手指微微发抖,方知其白日故意相让,心中愈发惊慌。
“撤,快走!”傅硕嘶吼一声,奋力刺向凌统,想将其逼退,趁机逃走。
凌统微哼一声,并不答话,舞刀狠狠劈过去,凌厉的刀势闪过,傅硕不敢迎接,急忙侧身拨马躲避。
却不料凌统早已料到,刀刃转动,划过一道弧线,只听噗嗤一声轻响,刀刃打碎护心镜,只发出短促的惨嚎,便口吐血块坠落马下。
此时曹军正被堵在营门口,后面焰火弥漫,奋力冲杀出来,见到傅硕被斩,一片哗然,不少人翻身又转入营中。
“杀!”凌统马不停蹄,挥舞大刀直杀进乱军之中,来回冲突,如入无人之境。
西营处曹军被凌统杀散,北门外曹军遇到吕蒙,三名都尉转眼便被斩杀,曹军吓得丢盔弃甲,四处逃窜。
曹军被困在营中,一片大乱,凌统与吕蒙会合后,驱赶乱军往郯县而来,欲趁势一鼓作气杀入城中。
傅修正在城上等候消息,忽见逃兵归来,得知傅硕中伏,忙命人开城将败军放回城中,等候傅硕回城。
黑暗之中分辨不清,待发现后方一支骑兵追至城下,想要阻挡关门已经来不及,凌统一马当先冲入城门,占住内城街口,曹军无人敢上前厮杀,一哄而散。
“大事去矣!”傅修在城楼跺脚长叹,来不及回府衙,带领随从官员从西门逃走。
天明时分,吴军已占领郯县,吕蒙安抚城内官员,命其出榜安民,严令军卒不得扰民,稳定人心才能在徐州立足。
凌统意气风发,大笑道:“将军白衣渡淮智取徐州,功勋比大都督丝毫不差。”
“大都督用兵如神,胜我十倍!”吕蒙对周瑜还是十分敬服,但眼中却难掩激动之色,言道:“东海消息传出,徐州震动,曹仁必会分兵来攻,主公便可趁机取寿春,北上与我等会合,接下来还有一番苦战,告诫全军不可大意。”
凌统领命而去,吕蒙也忍不住心潮澎湃,此番他设下奇谋,又亲自统兵,一战攻入徐州,向北到琅琊便可与周瑜联络,向西可直取彭城,只要孙权北上接应,便可建奇功。
如今周瑜虽然北上青州,但他在军中的威望还是无人能撼动,犹记当年孙权劝学,对他谆谆教导,似乎对周瑜独掌兵权心存忌惮,急需培养心腹。
此番君臣二人配合默契,建功立业,不敢说能与周瑜分庭抗礼,至少也能在军中有一席之地,再有孙权提拔重用,何愁不能垂名后世?
……
吴军奇袭郯县,东海郡沿海数县俱降,消息传出,徐州境内一片震动。
此时臧霸还在与司马懿商议出兵之事,江东水军已自淮水逼近寿春,威胁下邳,境内人心惶惶。
而司马懿只是猜测吴军袭击徐州,虽有曹仁将令,臧霸也不敢将兵马尽数调走,将下邳拱手相让。
臧霸自归顺曹操后,曹操命他镇守徐州境内,一直独掌泰山旧部,大权在握,连曹仁都不敢轻易调动,司马懿也只能无奈等待局势变化。
先是厚丘消息传来,臧霸信了几分,正传令准备钱粮时,郯县败军逃回,臧霸大吃一惊,方知司马懿所言不差。
与此同时,寿春战事报至,吴军又被淮水所言,十万人马几乎全军覆没,孙权败退寿春,水军也退回盱眙。
臧霸急道:“悔不听军师之言,我们连夜出发。”
司马懿此时反倒不着急了,随意浏览了几封信,言道:“郯县已失,此时不可贸然进兵。”
臧霸疑惑道:“先前军师急着发兵,此时却反倒踟蹰不前,岂不闻救兵如救火?”
司马懿叹道:“先前是为救郯县,不得不急,今郯县已失,吴军士气正盛,必有防备,若轻易出兵,反中其计!今徐州上下都在观望郯县局势,若前军遇挫,人心不稳,局势危矣!”
臧霸问道:“那该如何去救?”
司马懿双眸深沉,淡笑道:“吕蒙奇袭徐州,虽是一招妙棋,但需孙权大军为后援,方可成功,如今孙权大败,后续乏力,妙棋便成了险棋。吴军孤军深入战境,乃兵家大忌,且叫其先知寿春消息,必会方寸大乱,军心不稳,此时吾趁势出兵,收复各地易如反掌。”
“军师高见!”臧霸第一次正视这个年轻人,此人能受曹操器重,委以淮南重任辅佐曹仁,果然不同凡响。
略作思索言道:“吕蒙分兵取厚丘,分明是准备后路,不如先发兵取厚丘,断其归路,将吴军一网打尽如何?”
司马懿摇头道:“将军只管从容发兵北上,吾自有对策,厚丘已无关紧要。”
臧霸咬牙骂道:“江东鼠辈向来鬼鬼祟祟,先前偷合肥,此番又来偷袭徐州,某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司马懿笑道:“吾闻孙权劝学吕蒙,令人刮目相看,已在江东传为佳话,先前寿春对战,颇有些智略。然今观其所为,心性还是太过急躁了些,年轻人急于立功表现。岂不闻:欲速则不达?”
“到底谁才是年轻人?”臧霸暗自撇嘴。
看着一脸深沉的司马懿,却心中凛然,此人年纪轻轻,却做事沉稳,行为老辣,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第426章 少年英雄
吕蒙成功取东海,出榜安民,派人打探寿春消息,亲自操练人马,准备一鼓作气攻克徐州,入主中原。
府衙案几上摆着徐州地图,吕蒙正勾画攻下邳、彭城,进兵中原的路线,只等与孙权会师,便献上十大定中原之策。
正筹谋之时,亲兵匆忙跑进来,禀告孙权在寿春大败,曹军大队人马正往东海赶来。
“不可能,绝不可能!”吕蒙猛然起身,急问道:“主公十万大军围攻寿春,怎会大败?”
亲兵将曹军水淹寿春之事详细禀告,此时外人还不知孙权暗中派人挖渠,都以为是曹仁故技重施。
“曹贼,安敢如此狠毒?”吕蒙大怒,将手中笔折断,怒吼道:“曹仁坏某大事,我与你势不两立!”
吴军精锐尽失,孙权已退回合肥,无力北上支援,意味着中原计划泡汤,一战成名的机会消失。
凌统闻讯赶至,劝道:“主公大军败退,我等将陷入孤绝之地,当趁曹军未至先退。”
“我等历经生死建此奇功,岂能未战便退?”吕蒙脸色阴沉,咬牙道:“曹仁被困寿春,大军不得出,来敌必是各处守备军,其实不足为虑,功绩莫非怯敌乎?”
凌统年轻气盛,顿时脸色涨红,抱拳道:“为将者临阵死斗,当以马革裹尸为荣,吾堂堂江东男儿,定要横扫中原。”
“此言极是!”吕蒙欣慰点头,笑道:“今曹军四面临战,精锐皆在关中、中原一带,徐州大多是乌合之众,只要我等守住东海,伺机取琅琊,无需主公接应,便可联合大都督谋取中原,拓江东基业,建此奇功,足垂名竹帛矣!”
凌统听得双眼发光,大声道:“大都督与将军联手,中原之辈谁能匹敌?”
正商议之时,探马来报,下邳两万援军已到境内。
凌统请令道:“只需五百军,末将必破来敌。”
吕蒙冷笑道:“曹军多次调兵,其兼程而来,必急于夺城,却忌惮朱然军袭击其后,必向东断吾与朱然联络,只需略施小计,便可破之。”
遂命凌统出城到沂水埋伏,将人马分作三部,待曹军半渡之时击之。
吴军等了一夜,却不见曹军到来,凌统再派人打探,却报曹军并未渡河向东,大军沿河北进,竟直取郯县,凌统大惊,忙领兵退回。
吕蒙早已闻报,蹙眉道:“不想竟是司马懿统兵,此子颇有谋略,其先出寿春,水淹之计必出此人之手,年纪轻轻便如此狠辣,若不早除,恐为江东大患!”
凌统言道:“待曹军围攻郯县,可命朱将军袭其后,里应外合一举破之。”
吕蒙冷笑道:“吾命朱然取厚丘,正意在于此,既然司马懿不顾背后,轻视我等,必叫他追悔莫及。”
凌统守城巡逻,吕蒙则派人向朱然送信,命其支援郯县,袭击曹军之后。
思前想后,还是不甘心就此退兵,又向孙权写信,劝其自邗沟调兵北上,与淮阴水军占领东海沿岸之地,水陆并进,便可与周瑜南北发力,定徐州、取中原。
凌统正与吕蒙外甥邓广巡城,远远望见远处尘土飞扬,曹军先锋逼至城下,个个气势桀骜,杀气腾腾。
阵中一将打马而出,大喝道:“江东鼠辈,安敢袭吾徐州?泰山大将孙观在此,速来受死。”
凌统蹙眉道:“孙观何人?”
邓广负责军中情报斥候之事,闻言答道:“此人乃臧霸结义兄弟,与吴敦、尹礼、昌豨五人号称‘泰山五雄’,个个武艺高强,自黄巾之乱至今横行海岱,连曹操都忌惮三分,命其镇守徐州。”
“哼,原来是草寇流贼!”凌统冷然一笑,“曹军欺我江东无人,正好斩此贼立威。”
邓广劝道:“泰山贼生性凶悍,公绩未可轻敌。”
凌统大笑道:“此等蟊贼何足惧哉?区区先锋偏将若不敢出战,何谈破敌?某先斩敌以振士气,再与曹军周旋不迟。”
邓广见劝阻不住,只好加派兵力看守城门,传令擂鼓助威,又命人向吕蒙报信,请他来主持大局,以防万一。
孙观见仅有五百吴军出城,阵前一员小将,大笑道:“江东果然无人可用了吗?竟派乳臭未干的小儿充数。”
凌统剑眉微挑,冷声道:“某曹贼五短身材,形容猥琐,麾下皆是流寇匪贼,歪瓜裂枣,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小子安敢猖狂?”孙观等早已为官多年,封侯拜将,最忌讳别人说“贼”,闻言大怒,拍马直取凌统。
凌统横刀招架,二马交错,只听一声巨响,孙观的刀反震回来,不由心中暗惊,本以为是个不知进退的少年,没想到却有如此力量,掉转马头凝神厮杀。
凌统数日前连斩几名曹将,已然信心十足,虽是对战孙观这种沙场老将,也怡然不惧,一把刀如怪蟒扭动,不到十合便杀得对方招架不住。
孙观心惊不已,猛挥一刀拨马便走,近二十年的乱战厮杀,能在每一次战斗中活命,正在于他对战场危机的嗅觉,此时再不走,就有性命之忧。
“老贼哪里走?”凌统轻抖丝缰,坐骑如流星赶月,几个纵跃便追上来。
当年逍遥津保护孙权立功,战后孙权将自己坐骑赐于凌统,此马是从辽东重金所购,江东仅有三匹,另两匹赐予周瑜、太史慈。
孙观听得身后马蹄声响,回头看时,凌统已经追到近前,吓得冷汗直流,大吼道:“小儿休要得寸进尺!”
凌统更不答话,拍马追到近前,大刀横扫,孙观手忙脚乱,便被一刀斩于马下。
曹军一片哗然,凌统正要挥兵掩杀,却听城上响起鸣金之声,只好拨马转回,领兵回城。
吕蒙赞道:“公绩又斩一员敌将,足比令尊之勇!”
“宵小之辈,何足挂齿?”凌统双目微凛。
除了继承父志建功立业,他另有一个藏在心中的秘密,就是要为父报仇,一血当初被刘琦在营中羞辱之耻。
这几年甘宁名声大噪,威震中原,凌统深知此人之能,遍访名师苦练武艺,一日不敢懈怠,只杀孙观之流并不满足。
说话之间,曹军大军逼至城下,只见尘土飞扬,人喊马嘶,将郯县团团围住,莫名的肃杀之气笼罩城头,吴军纷纷严阵以待。
一将金盔玄甲,黑面虬髯,如泰山山神一般,打马到城下,冷喝道:“何人杀我兄弟,速来偿命!”
第427章 横行海岱
吕蒙看来将气势沉稳,言道:“此必是臧霸前来报仇。”
凌统冷笑道:“区区山贼何足道哉?末将再去斩了他。”
吕蒙略作沉吟,点头道:“公绩对敌,无论胜败,当适可而止,徐州取舍都在我二人身上,不可逞一时之气。”
凌统领命,带兵出城,吕蒙亲自下城掠阵,让邓广看他号令行事,不得有误。
郯县守军不足,要与曹军周旋,需先挫其锐气,若能斩杀臧霸,可事半功倍。
凌统打马出城,横刀喝道:“蟊贼正是被我所杀,你便是泰山贼臧霸么?”
臧霸双目微凛,冷声道:“小子好大的口气。”
正要出马,却见臧霸身后一将纵马而出,大声道:“这黄口小儿交给我来对付,何须老大出手?”
臧霸见是老三吴敦,遂拨马退后,在阵前观战,目光瞥向城门口的吕蒙,若有所思。
凌统经过几场厮杀,愈发有心得,不管来者何人,先将其斩杀再说,挥刀杀了上去。
吴敦报仇心切,看对方是个少年,更不以为意,挺枪直刺,二人在阵前交手十余合,不由心中暗惊,这少年果然实力不俗,怪不得二哥被斩。
心念转动,便生退意,虚晃一枪拨马回阵,凌统紧追不舍,臧霸拨马转出,横刀拦住。
当——
一声巨响,二人坐骑人立而起,扬蹄嘶鸣,臧霸冷声道:“年轻人,休要——”
“聒噪!”凌统大怒,拨开对方兵刃反手一刀又斩过来。
臧霸微哼一声,横刀再次架住,震得他双臂一沉,不由浓眉微蹙,不想江东竟出了如此一位少年。
“不知天高地厚!”臧霸被激起斗志,爆喝一声将大刀架开,二马交错间,也一刀横扫过去。
凌统冷哼一声,竟与臧霸举刀正面相迎,两人厮杀十余合竟不分胜负,曹军无不震惊,齐齐呐喊助威。
臧霸成名已久,但凌统初生牛犊不怕虎,先前所杀曹将都是无名之辈,此番与臧霸交手,才是真正考验实力之时,愈战愈勇。
司马懿此时也来到阵前,见臧霸竟与一名少年杀得难分难解,不禁蹙眉道:“江东又出英杰矣!”
吴敦满头大汗,咬牙道:“这小子有些本事,但他绝非我大哥对手,必死无疑。”
司马懿再想当下的曹营阵中,不由心中暗叹,自南阳一战大败后,曹军中人才便日渐凋零,几员成名老将屡被刘琦擒拿羞辱,年轻一辈难堪大用,局面如日薄西山。
反观孙刘两家,刘琦举贤任能,蒸蒸日上自不必说,江东也不乏后起之秀,吕蒙文武俱全,凌统英锐骁勇,先前交手的朱桓、朱然等小将,也个个实力不俗。
思索之间,两人已战三十余合,吕蒙见臧霸刀法沉稳老辣,担心凌统有失,鸣金收兵。
臧霸追至护城河边,被吴军乱箭射退,只好先回本阵,将人马分散扎营,准备围攻郯县。
孙观之弟孙康带人将孙观尸首抢回,跪在面前,大哭道:“凌统杀我兄长,请将军报仇,取其人头为我大哥祭奠。”
臧霸扶起孙康,叹道:“此子确实有些本事,不过你放心,孙观亦吾兄弟,此仇必报!”
吴敦几人也都扬言报仇,纷纷请令连夜围攻郯县,破城后将凌统碎尸万段。
司马懿劝道:“将军节哀,吕蒙、凌统皆江东精锐,吴军锐气正盛,天色将晚,此时攻城得不偿失。”
孙康大怒道:“死的不是你兄弟,净说些风凉话。”
“不得无礼!”臧霸脸色阴沉,拦住孙康,向司马懿抱拳道:“军师,某自泰山聚众对抗贼军以来,正是以义气为先,方得众兄弟追随左右,若不能为兄弟报仇,如何服众?”
参军尹礼也道:“吴军奇袭郯县,不过三五千人,来时仓促,准备不足。如今我军足有两万,数倍于敌,不分昼夜轮番攻打,吴军必定支撑不住,明日便可破城报仇。”
吴敦阵前受辱,正觉面上无光,握拳大吼道:“对,踏破郯县,报仇雪恨!”
后面一群泰山军将领纷纷响应,个个挥舞兵器叫嚷,要为孙观报仇。
司马懿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寒光,却缓缓点头道:“将军义气深重,在下佩服,如今三军愤慨,若能借势破城,亦无不可!”
“多谢军师体谅!”毕竟司马懿奉曹仁将令而来,臧霸还是要给司马懿面子,先抱拳致谢。
才转身传令道:“申时全军攻城,全力拿下郯县,某要取吕蒙首级当夜壶。”
吴敦、孙康马上回军中传令,曹军各自回营准备,埋锅造饭,一个时辰后点起火把,攻打郯县。
司马懿默然回到帐中,从袖中取出一封曹丕的密信,再看了一遍,放在灯下烧着,看着灰烬一声叹息。
臧霸虽归顺曹操,但自领泰山兵马和部分青州兵,与曹营众将若即若离,曹操先任其为琅邪相,割青、徐二州之地保守东方,随后淮南战事吃紧,又任徐州刺史、扬威将军对抗江东,但始终未能作为心腹使用。
自曹操北征鲜卑,军中传言病重难以回归中原,便传出臧霸有自立之意。
曹休先密报臧霸心有怨言,曾言:“国家不肯重用臧霸,若能借我步骑万人,必能夺回淮南,横行于江表。”
曹丕为此心中不安,又写密信给司马懿,让他在淮南设法削弱泰山军兵力,以免尾大不掉,甚至转投江东,反咬一口。
司马懿到下邳,见臧霸为人沉稳,处事老练,也能多听他建议,以为曹休忌惮臧霸之能,一直秘而不宣。
今日阵前一幕,方知这些泰山贼本性难改,臧霸虽有所收敛,但秉性桀骜,向来独断专行,连曹操都心存忌惮,不敢强行征调。
既然他们执意攻城,司马懿适可而止,也不再苦劝,正好令其两败俱伤,借机除掉这股隐患。
夜幕降临,但郯县四周却灯火通明,曹军在四门外搬运树桩燃起篝火,火把围绕全城,人马结阵,分作八队四门对郯县发起猛攻。
臧霸亲自跨马巡察督战,身旁跟着咬牙切齿的孙康,盯着城上的凌统,恨不得肋生双翅飞上城头,将那少年生吞活剥。
第428章 料敌先机
曹军彻夜攻打郯县,火光映红天空,本以为一鼓作气破城,不料吕蒙调度有方,到天明时依然未能登城。
东方大亮,臧霸盔甲上挂着一层露珠,脸色略显苍白,白白折损数千人,人马疲惫,只能传令暂退。
刚回营休整,准备早饭,忽然西门处喊声大作,却是凌统自城内出袭,待臧霸带兵支援时,早已返回城中。
连番受挫,曹军士气低迷,臧霸双目布满血丝,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大帐,见司马懿正在案前整理文书,嘴巴张了张,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司马懿轻叹道:“吕蒙之能可比周瑜,必料定将军急于报仇,吴军以逸待劳,此所谓欲速则不达也!”
臧霸将头盔顿在桌上,此时冷静下来,也知道行事过于鲁莽,抱拳道:“军师有何良策,还请赐教!”
从黄巾之乱至今,历经陶谦、刘备、吕布,泰山军能屹立不倒,正在于臧霸善于审时度势,深知进退之道。
强悍如吕布、隐忍如刘备,若不能识时务,终究灰飞烟灭。
“不敢!”司马懿似乎对臧霸的态度也有些意外,还礼道:“吕蒙善能用兵,颇有谋略,今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将军要破吴军,唯有顺势为之。”
臧霸双目微凛:“军师之意,要我继续攻城?”
“正是!”司马懿点头道:“我等昨日远来,未及休整便连夜攻城,将军可做出不死不休之势。吕蒙见我军疲惫,定会出城劫营,可一举破之。”
臧霸微微点头道,略作沉吟问道:“军师之意,吕蒙今夜要来劫营,可将计就计?”
“吕蒙多谋,先前便用此计诈郯县,岂能轻易中计?”司马懿却微微摇头,笑道:“然其分一军取厚丘,正是为准备后路,与郯县互为掎角之势,可随时支援。吾先不攻厚丘,正是为诱其出兵:只需除掉厚丘援军,再扮做吴劫营,吕蒙自以为得计,必里应外合出击,敌可破矣!”
“军师高见!”臧霸恍然,起身向司马懿深施一礼,又出帐传令,分出青州兵准备继续攻城。
司马懿独坐帐中,眼眸中闪烁几许凝重,臧霸今日的表现,又让他另眼相看,此人之能不下于曹氏众将,若能加以重用,可堪大任,又担心曹丕弹压不住,适得其反。
臧霸传令后先去歇息,虽说司马懿认为吕蒙不敢出城,但也要以防万一,这可是他的全部家底,一旦手中无兵权,曹氏岂会重用自己?
辰时曹军再次发动进攻,两万兵马将郯县围住四面攻打,孙康、吴敦、伊礼几人各领所部人马,擂鼓进兵,一副不破城誓不罢休的态势。
郯县城上,吕蒙亲自督战,凌统和邓广各守一门,经历官渡之战后,曹军的攻城器械十分犀利,十部高大的井阑和厚重的投石车,对守军威胁极大,甚至无法反抗。
巨大的石块从天而降,带呼啸的轰鸣声飞上城头,的砸在城墙上,有的落入城中,声势骇人。
井阑上弓弩手不但能瞄准守军放箭,还为投石车指点方向,上下齐攻,让吴军苦不堪言。
待守军全部躲在城墙下,曹军分两队骑兵守护侧翼,中路步兵压进,弓弩手掩护攻城士兵逼近城下,抬着云梯到城墙下,如蚂蚁般攀登而上。
吕蒙手按宝剑,在城楼中紧盯着登城的士兵,此时投石车已不再发动,否则那些巨石不分敌我,反会将登城的曹军砸死。
“擂鼓,放箭!”吕蒙走出门楼,拔剑大喝。
城楼上吴军纷纷起身,一百箭法精准的弓箭手瞄准井阑上的曹军,其余弓箭手则向城下放箭,与此同时,准备好的滚石、檑木纷纷落下,砸向登城的敌人,开水、滚油也一并泼下去,凄厉的惨叫令人毛骨悚然。
经过一夜的攻防战,吴军的配合已经十分默契,其余三门战况也都相似,无需将领过多干预,各部都依次行事,城上乱箭齐发,如飞蝗般坠落城下,前方的曹军瞬间扑倒。
吴军虽然兵少,但个个都是精锐,加之陷入绝境,虽然疲惫,但无不奋力死战,曹军不断冲到城下,却无人能登城,郯县城外黑烟弥漫,尸骨如山。
一上午苦战,孙康等人见进攻无果,只能暂时休整后退,眼看郯县摇摇欲坠,却始终无法攻破,众人无不愤怒,军心愈发急躁。
曹军后退,吕蒙马上命各营士兵就地歇息,此时夏秋交替,天气正凉爽,铺了草席躺在城下街道上,倒地就睡。
凌统也一脸疲惫,见曹军围困城池,献策道:“曹军原来,连夜厮杀,士气必定低迷,今夜再去劫营,我二人合力斩了臧霸、司马懿,可解此围。”
吕蒙却道:“司马懿阴险诡诈,必有防备,更何况连夜交战,营中将士也都疲惫,孤军奋战非万全之计。”
凌统急道:“曹军攻势猛烈,今日便伤亡近千人,若长此以往,恐难坚持到援军赶来,这该如何是好?”
吕蒙冷笑道:“兵法云:十倍围城。曹军必十倍疲惫于我,这城外兵马皆泰山军旧部,臧霸心腹,一夜之间折损数千兵,吾料其不敢再全力猛攻。一鼓作气、再而衰,曹军此次退兵,败相已露矣!”
凌统疑惑道:“将军既也如此认为,我正要趁此时杀出,为何坐失良机?”
吕蒙扫视城外一片黯然的曹军大营,缓缓道:“公绩莫忘了朱然军!某命其屯兵厚丘,正为解今日之困也!臧霸自恃强横,不先取厚丘,却径直来攻郯县,欲一战平定东海,如此自大,必自取其辱!”
凌统蹙眉道:“然我等被困郯县,与外界音信断绝,如何报知朱然前来相救?”
吕蒙笑道:“吾既料定此事,如何又无安排?朱然临行时已有交代,此时想必已探知消息,正往郯县赶来,可自曹军背后突袭,我等里应外合,曹军腹背受敌,安能不败?”
凌统闻言大喜,抱拳道:“刘琦曾言: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此言正合将军,此番奇袭徐州,文武兼备,料敌先机,恐已超大都督矣!”
第429章 一战成名
曹军围攻郯县时,厚丘的朱然派人来打探消息,但城池被围得水泄不通,无法进城联络,斥候只好回报军情。
朱然在厚丘如坐针毡,孙权在寿春再遭大败,没有大军支援,他们孤军深入,形势十分危险。
得知吕蒙又被困,朱然忽记起临行时安排,吕蒙命他待曹军围城时从背后杀出,里应外合破敌。
当即尽起三千人马杀奔郯县,此时厚丘已无关紧要,唯有背水一战才能翻转局势,将这股曹军击败,徐州再无兵马能与他们抗衡。
吴军兼程而行,半夜时分将至沂水,此时将近中秋,一轮明月悬挂碧空,四野俱寂,远远望见一片滩涂,周围芦苇丛生。
朱然想赶在天明之前到达郯县,平明时分守军最为松懈,可趁机袭营,在城外放火,吕蒙听到动静,便可趁势杀出。
计算好路程后,命人稍作休整,约莫四更时分,吴军穿过浅滩,渡河往郯县城下杀来。
东海一战,震动中原,吕蒙名声大噪,随后凌统连斩数员曹军大将,被传为江东英杰,唯有朱然守厚丘一事无成。
这三人之中,吕蒙最受孙权器重,凌统最受孙权爱护,但要论亲近,当属朱然第一。
当年孙策执掌江东时,朱然就随孙权在吴郡一同学习,交情甚笃,此次命他领兵袭徐州,也有建功升迁之意。
如今孙权虽败,但只要吕蒙在徐州站稳脚跟,一样可牵制曹仁,只需另遣大军北上支援,便可拿下徐州。
奇袭之功虽属吕蒙,但他反陷重围,自己孤注一掷前往救援,便有扭转局势之功。
一路思绪如潮,朱然越想越激动,大丈夫不能建功立业,与这明月清风何异?
正想着稍后该如何厮杀之时,忽然左边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数名士兵哀嚎倒地。
朱然浑身一震,扭头看去,只见芦苇丛中火光隐现,火矢夹杂着箭雨冒出来,右边矮丘后鼓声骤响。
“有埋伏,结阵!”朱然挥舞长枪怒吼。
侧翼吴军早被乱箭搅乱阵型,此时火矢又迎头射来,顿时大乱,还未做出反应,乱箭便从天而降。
嗖嗖嗖——
尖锐的破空之声令人心悸,火矢摇曳着长长的焰尾落下,不仅士兵衣甲着火,脚下和旁边的芦苇丛也燃烧起来。
吴军胡乱奔走,躲避箭矢,扑灭火苗,前后挤作一团,惨叫声此起彼伏,有些人慌不择路,陷入泥沼之内。
中秋时节天干物燥,芦苇大多叶子干枯,遇火即燃,霎时间浓烟滚滚,弥漫上半空,将朦胧的月色完全掩盖。
“往前冲,随我来!”朱然见后路火起,大声呵斥部下,奋力向前冲杀。
矮丘上伏兵出现,漫山遍野亮起火把,曹军摇旗喊杀,将吴军去路挡住,坡上也有乱箭射下。
吴军战战兢兢,都挤在朱然左右,四面结阵布防,只这一会工夫,已经折损过半人马,不少人卷入芦苇丛中,被大火烧死。
朱然紧握长枪,身后浓烟滚滚,不辨方向,咬牙盯着坡上之人,沉声道:“何人拦路,可敢与某一战!”
坡上一将大笑道:“江东鼠辈,整日就会偷偷摸摸,今天先取你狗命为我兄弟报仇。”
原来埋伏在这里的正是孙康,司马懿要安排伏兵,孙康报仇心切,主动请命领兵前来,想先用朱然的首级为孙观陪葬。
朱然见对方并不出阵,反命曹军张弓搭箭,挺枪大吼道:“狭路相逢,唯勇者可生,随我杀!”
躲在一棵大树之后,抬头看去,只见四周都是火光,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敌军,不禁头皮发麻。
朱然身旁的吴军也是江东精锐,其中有两百人是孙权护卫车下虎士,此时身陷重围,无不拼死一搏,奋勇向前。
朱然居中催马向前,舞枪挡开箭矢,坐骑飞奔而上,左右车下虎士护卫,如滚滚浊浪蔓延上山坡。
孙康虽是孙观之弟,但并无武艺,平日里在军中掌管粮饷,本以为此次埋伏势在必得,哪想到吴军如此凶悍,竟冒死冲杀,自己先慌了手脚,拨马便往阵中退去。
曹军正竭力结阵抵抗,被孙康扰乱,十几名亲兵都往后逃走,中军一片混乱,吴军转眼便冲杀到近前。
两翼的士兵多为弓箭手,只来得及放出一轮箭矢,便被骑兵冲撞,中军大乱,不少人惨叫倒地。
“狗贼安敢猖狂?”朱然纵马奔到孙康面前,大吼一声挺枪便刺。
“啊——你,你不要过来!”孙康大惊失色,在马上绝望嘶吼。
朱然催马赶上,一枪刺中孙康后心,只听一声惨叫,人便被挑落马下,滚到路旁芦苇丛中。
“杀!”朱然直冲向坡顶,山上的曹军见势不妙,纷纷往两旁逃去。
朱然带兵一口气冲到山顶,曹军早已四散而走,回头看时,只见山下四周都是火光,浓烟滚滚直冲半空,仅有寥寥几人狼狈逃出。
“好狗贼!”朱然仰天怒吼。
这三千兵马有两千是朱治旧部,自江东追随而来,一千是淮南新兵,都算孙权赐给自己的私兵部曲,竟就这么稀里糊涂葬送了。
一名家将清点人数,到近前劝道:“少将军,只剩三百余人,无力救援,恐还有曹军杀来,还是先回厚丘自保要紧。”
莫大的希望落空,朱然有些失魂落魄,带兵自北部渡河,往厚丘撤退。
天明时分来到城下,派人上前叫门,却见城上打出曹军旗号,一将大喝道:“尔等已是丧家之犬,若愿缴械投降,本将容尔等进城。”
朱然大怒,催马到城下大吼道:“狗贼,有胆下城与我一战!”
那人手把城墙大笑道:“吾堂堂朝廷命官,岂与鼠辈交手?”
朱然枪指城头厉喝道:“汝是何人?”
“吾乃下邳陈肃是也!”那人傲然笑道:“昔日孙权偷袭广陵,被先父几十个火把惊退,未战先败。今日尔等又故伎重施,吾特来清剿,徐州之地,岂容鼠辈猖獗?”
当年广陵之战是孙权首次统兵,十万兵马被陈登虚张声势惊退,孙策才不得不亲自到丹徒整兵雪耻,最终遇害,这是孙权最不愿提及的战事。
朱然愤怒不已,纵马冲到桥头,城上乱箭射下,无奈只能带着残兵退往伊芦山隐藏,探听郯县消息再做打算。
第430章 里应外合
郯县城中,吕蒙带领吴军死守半月,人马折损近半,迟迟不见援军到来,不禁有些懊悔。
虽说郯县粮草器械充足,但兵力有限,此次奇袭只带五千精兵,本指望孙权大军支援,如今孤注一掷,确实有些冒险。
自从取郯县,从东海各地招募两千新兵,吕蒙也不敢委以重任,担心他们临阵倒戈,反惹来杀身之祸。
不过幸好吴敦也不忍将士伤亡,连日来攻势减缓,只以投石车和井阑压制,不再强行登城,这两日更是早早便退回营中。
吕蒙等不到朱然配合,更盼不到孙权派兵,见曹军士气渐衰,遂有退兵之意,再守下去军卒伤亡殆尽,只能束手就擒。
遂与凌统商议道:“曹军围而不攻,必是等曹仁派兵支援,主公寿春挫败,不知何时出兵,不如趁此机会突围出城。”
凌统也深知局势危急,与外面音信断绝,将士心中焦躁,无奈道:“一场大功劳就此付诸东流,岂不叫人可惜?”
吕蒙冷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知进退方为大将之任,只要你我保存实力,迟早有一日要踏足中原。”
“将军所言极是!”凌统抱拳道:“末将先去准备,此番出城,当如龙归大海,终有腾云之日。”
天黑之后,凌统带领吴军整顿完毕,人马在营中集合,饱食待命,只等后半夜曹军守备松懈,便从东门杀出,往海边突围,那里还有水军接应。
到了三更时分,凌统领五百精骑在前开路,吕蒙随后接应,邓广断后,正出营往东门而来。
月明星稀,夜凉如水,吕蒙打马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只有马蹄声回荡,心中无限感慨,只叹未得时事,多少有些不甘。
咚咚咚——
就在此时,忽然城外响起急促的鼓声,吕蒙在马上浑身一震,沉喝道:“是谁走漏了消息?”
“将军,曹军后营起火!”就在此时,城上准备开门的士兵惊呼起来。
“哦?”吕蒙吃了一惊,催马到城下一跃而下,快步登城。
只见也是东面营外,曹军后方一片赤红,火光冲天而起,鼓声中夹杂着喊杀之声,一队人马正往城下冲突而来。
“这是?”吕蒙眉头微蹙,忽然双目放光,拳头大吼道:“真乃天助我也,大事成矣!”
马上转身又数步飞跃下城,对城门道内的凌统大声道:“公绩,城外必是朱然兵马,速出城接应,里应外合杀退曹军!”
“遵命!”凌统和吴军闻言无不精神大振,个个紧握兵刃,严阵以待。
随着城门缓缓打开,凌统大吼一声,提刀跃马当先冲出,吊桥还未落稳,坐骑便飞跃而过。
前方已有曹军在戒备,但凌统如猛虎出笼,势不可挡,大刀挥动,便听一阵凄厉的惨叫,几名曹军向后扑倒。
“儿郎们,建功就在此时,杀!”吕蒙随后领兵杀出,此时唯有破釜沉舟,方可扭转局势。
吴军跟随吕蒙杀入曹军营中,邓广也顾不得守城,一同杀将出来,他们早已准备好火箭、柴草等引火之物,全扔在营门口。
曹营前后起火,吴军在一拥上前,无不奋力死战,曹军腹背受敌,被,杀得人仰马翻,四处奔逃。
火光之下,凌统匹马向前冲杀,挥动大刀左右劈砍,没有一合之敌,少年人被激起血性,仿佛有用不完的力量。
“速与朱然会合,先杀吴敦、司马懿!”吕蒙紧紧相随,二人配合得相得益彰,但曹军数量极多,唯有斩杀大将,方可扭转战局。
凌统正向前冲杀,只见前方忽然杀出一队兵马,当先之人挺枪拦住去路,正是吴敦领兵赶至。
“吴狗果然只会偷袭,受死吧!”吴敦沉喝一声,与凌统战在一处。
此时营中大火已经烧起,连成一片,周围到处杀声不绝于耳,吴敦本非凌统对手,吕蒙绕过二人交战之地,杀散曹军,往前来与朱然会合。
臧霸听得东门厮杀,也整兵来救,正碰见吕蒙,大吼一声便冲过来。
“山贼就是山贼,安知某兵法之妙?”吕蒙冷然一笑,催马直取臧霸。
此时泰山众将只剩臧霸、吴敦实力最强,将此二人除掉,人马必乱,就算司马懿到此,也弹压不住这股贼军。
多日来未曾临阵,吕蒙也技痒难耐,若非身兼重任,早亲自杀敌,此时终于能放手一搏,一样斗志昂扬。
若论武艺,吕蒙还在凌统之上,臧霸冲杀到近前,才交手十余合,便抵挡不住,见后面还有吴军杀到,担心陷入重围,大喝一声逼退吕蒙,往北门撤退。
“追!”吕蒙斗志昂扬,带兵紧追臧霸。
前方一支吴军正趁乱杀来,只要朱然与凌统会合,对付吴敦绰绰有余,此番除掉臧霸,再顺势夺取北营,便胜券在握。
一直向前追杀过北门,便见北营曹军一片大乱,正仓促应战,吕蒙已紧随其后杀入寨中,紧盯着臧霸不放。
“给老子挡住!”臧霸在马上惊慌大喊。
营中曹兵匆忙结阵,却挡不住士气正盛的吕蒙,吴军趁势追杀入营,根本抵挡不住,被杀得四处逃窜躲避。
兵败如山倒,即便臧霸统兵多年,泰山军凶悍成性,但一旦出师不利,便军心溃散,尤其贼军更是如此,只想着保命,很少有人愿意死战。
吕蒙心中大喜,怒吼道:“乌合之众,也敢与我争衡?”
臧霸在前狼狈奔走,吕蒙领精兵急追,两人在营中四处乱走,营中一片大乱,曹军有些逃避,有些戒备,十分散乱。
“吕蒙小儿,休要欺人太甚!”臧霸边走边回头怒吼。
前方正是后营屯粮处,这里粮车层层围拢,臧霸带着残兵挤入粮仓中,被车辆拦住,进退不得,坐骑嘶鸣不已。
“泰山贼,此处便是你葬身之地!”吕蒙冷然一笑,催马直冲上前。
吴军跟随吕蒙掩杀向前,都盯着臧霸而去,眼看就要到近前,忽然间那些车辆背后涌出无数人影,与此同时,粮仓顶上、两旁的草垛中,都有曹军出现。
嘎吱吱——
弓弦拉动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吴军无不震惊,吕蒙在马上脸色大变,露出绝望之色。
第431章 吴下阿蒙
一轮箭雨倾泻而下,吴军未及反应,周围便倒地一片,惨叫不绝于耳。
吕蒙拨开几支箭矢,急拨马回转,却见来路早已被曹军围住,火光之下,一人负手而立,锐利的双眸散发冷光,正是司马懿。
“吕子明,尔等已无路可走,何不早降?”
吕蒙见司马懿出现在这里,便知中计,来的恐怕并非朱然,紧握兵刃,脸色铁青。
邓广大吼道:“舅父快走,我来断后!”
臧霸冷笑道:“瓮中之鳖还敢大言不惭,放箭!”
“慢!”吕蒙猛然抬手,沉声道:“先放他们走。”
司马懿略作停顿,点头道:“以数百人性命换将军归顺,值得!”
臧霸在后方将手一招,左边曹军让开一条通路,邓广大声道:“舅父,我陪你。”
“休得多言!”吕蒙目光凌厉如刀,向南方抱拳道:“尔等早回合肥报信,替我拜见主公,吕蒙辜负吴侯厚恩,再无吴下阿蒙矣!”
司马懿淡淡道:“将军本是中原人,奈何以江东为荣?”
“人各有志,无需多论!”吕蒙此时已无心争辩,只是瞪着邓广及一众吴军,冷喝道:“尔等敢抗吾命?”
邓广紧咬嘴唇,泪如雨下,与吴军退出包围圈,往东营去找凌统会合。
臧霸拨马转出,大笑道:“吾闻江东流传吴下阿蒙之美谈,以为阁下有经天纬地之才,今日观之,也不过如此。”
吕蒙微哼一声,见邓广等人走远,忽然厉声喝道:“某堂堂丈夫,岂与尔等贼子为伍?”
话音未落,调转马头便刺向臧霸,他自知绝无逃走的可能,更不愿受被擒之辱,想临死斩杀臧霸,为凌统他们争取时间。
吕蒙自十余岁便跟随舅父闯荡江湖上,自小历练,悍勇非常,此时全力一击,一杆枪如毒蛇出动,往臧霸胸口而来。
臧霸未料到会有此变故,想要躲避已然来不及,爆喝一声挥刀招架。
刺啦啦——
令人牙酸的兵器摩擦声响彻全场,一串火花在二人面前冒起,只听噗的一声轻响,枪头扎进臧霸肩胛。
臧霸也被激起凶性,双目赤红,竟反手死死抓住吕蒙枪头,低吼道:“放箭!”
曹军被惊得瞪大眼睛,浑身汗毛竖立,听到这一声低沉如猛兽的叫喊,才反应过来,手中箭矢随手放出。
“慢……”司马懿抬起手,只来得及轻轻吐出连个字,便一声叹息。
吕蒙双手紧握枪柄,想抽回来再奋力一击,却被臧霸拼死抓住,此时乱箭齐发,根本避无可避,如同一座箭靶。
千余箭矢罩向全身,转眼间整个人身上插满箭羽,变作一个庞大的鸟人。
臧霸咬牙将枪头拔出,往旁边一拨,吕蒙得尸体便轰然坠落,曹军禁不住后退半步。
场上一片沉默,臧霸打马向前两步,不顾肩上血流如注,单手举刀又将吕蒙首级砍下。
司马懿蹙眉道:“吕蒙壮烈殉国,也算得上一名英雄,何不留其全尸?”
“我平生最恨……偷袭之人!”臧霸咬牙低骂,在马上摇摇欲坠。
亲兵急忙扶住,就在此时,一名士兵前来禀告,凌统杀了吴敦,带领残兵突围而去。
“我誓灭吴狗!”臧霸听闻又一名兄弟阵亡,大吼一声昏死过去。
司马懿看着浑身是箭的吕蒙尸体,血流如注,这等天气很快就会腐烂,轻叹一声,吩咐道:“将吕蒙尸体就地掩埋,首级盛殓起来,送往合肥。”
原来曹丕退守邺城,对中原局势一筹莫展,听闻吕蒙又奇袭徐州,震惊莫名,所幸司马懿派人送密信呈报,才稍微安心。
曹丕遂与蒋济、董昭等人商议,欲与孙权议和,暗中已请孙辅向吴国太说好话,双方重新认亲和好。
得知郯县消息,曹丕派人报知司马懿,将郯县吴兵俘虏交还江东当做人情,促成此事,专心对付刘琦。
司马懿献策表孙权为前将军、扬州牧,并将大河以南青州之地割让孙权,表周瑜为青州刺史、镇东将军。
此举看似承认青州地盘,实则让周瑜与孙权地位相当,江东早传出二人之间已有嫌隙,此举必叫其君臣不和。
即便周瑜占领青州,也与江东割裂,孤悬海外,难成气候,而孙权没有周瑜相助,如虎失爪牙,加上淮南遇挫,东吴对中原便再无威胁。
眼看大事将成,谁知吕蒙不愿受辱,慷慨赴死,这也是无奈之事,司马懿只好将其首级送回,并将曹丕书信一并送往合肥。
又担心孙权因吕蒙被杀,不肯谈和,反要愤而报仇,又派人到丹阳策反山越叛乱,迫使孙权让步。
使者到合肥,不敢来见孙权,将公文木匣交于守营士兵,便匆匆离去。
此时合肥大营中一片消沉,孙权在行营养伤,众将心情愤懑,兵卒毫无斗志,都有退兵之意,只因吕蒙还在东海,不得不等候消息。
半月前吕蒙派人报信,请孙权发兵北上,渡淮背水一战,全力夺取徐州。
此番北征夸下海口,孙权自觉无颜去见江东父老,以养病为由留在合肥,见吕蒙书信,不禁怦然心动,马上聚众文武商议。
鲁肃、陆逊等极力反对,此一战东吴精锐尽失,江南兵力空虚,山越一直蠢蠢欲动,连年征战本就人心有怨,若再强行出兵,后方不稳,必会动摇根基。
正在犹豫之中,忽然从事胡综快步而来,手中端着木匣,先将书信递上:“主公,曹丕来信,欲与主公议和,表公为前将军、扬州牧,愿两家重结姻亲盟好。”
“哦?”孙权在床上精神一振,坐起来拿过书信看过一遍,见曹丕言辞卑微,颇有讨好之意,主动割让青州,不由得意一笑:“无曹阿瞒帮扶,曹丕孺子终究还是难掌大权,此子屈服于孤矣!”
虽然孙权继承孙策爵位为吴侯,但官职却不过会稽太守、破虏将军,这一次能名正言顺领扬州牧,拜前将军,顿觉底气足了许多。
想自己当年继承父兄基业,比曹丕年纪还小,也能从容应对局势,曹丕却屡战屡败,丢关中、弃许昌,守业之能比起自己还是差远了。
看胡综还捧着木匣,孙权抚须笑道:“倒要看看,曹丕以何物为礼,打动孤心。”
第432章 江东公敌
“主公,这……”胡综双手向后缩了缩,正待解释。
孙权却不悦道:“吾虽有伤在身,却还拿得动木匣,既是曹丕送来之礼,也该亲手打开才是。”
此战损兵折将,正愁无颜回转江东,若能让曹丕服软,也正好借坡下驴,先回建业。
胡综深吸一口气,双手捧起木匣:“吕将军困守东海,不幸殉难,这是曹军送来的首级……”
“什么?”孙权脸色大变,一把夺过木匣打开,见吕蒙人头上插着几根箭羽,死状凄惨。
“子明——”孙权大叫一声,口喷鲜血,直挺挺倒在床上昏死过去。
胡综忙传医者,将木匣送出营外,黄盖等将正闻讯赶来,见首级无不悲愤,吵嚷着要为吕蒙报仇。
吕蒙虽是江东新一代武将翘楚,但他十几岁入伍,跟着姐夫邓当追随孙策,又骁勇善战,深得众将器重。
尤其经孙权劝学,苦学兵法后,整个人气度大变,文武双全,连鲁肃都赞口不绝,奇袭徐州后更是名声大噪,在军中俨然成为周瑜第二,谁知首次领兵北上,便落得如此下场。
胡综将愤怒的众将驱赶到一旁,不让他们惊动孙权,鲁肃和陆逊则默然站在远处,摇头叹息。
当初孙权执意强攻寿春,他二人就曾劝谏过,但孙权见刘琦势力不断扩大,急不可耐,结果反折了一员大将。
陆逊剑眉紧皱,轻叹道:“主公急于建功,殊不知欲速则不达!”
鲁肃神色复杂,当年那个沉稳睿智,从谏如流的孙仲谋已不复存在,眼前的吴侯性情日渐暴躁,急功近利,甚至有些偏执,倒与孙策有几分相似。
但孙策有霸王之气,统兵方面骁勇英锐,临战决计哪是孙权所能相比的?
“臣不议君,子不评父,伯言慎言。”鲁肃心中万千言语,出口时却化作一句忠告。
陆逊收敛心神,很快便见医者出门,众人急忙进房探视,只见孙权脸色苍白,躺在床上气息不稳,嘴里念着吕蒙的名字。
好不容易培养起一名可用之人,首战便丧命,如今又值用人之际,孙权怎能不气?
鲁肃走进榻前劝道:“人死不能复生,江东大事还需主公主持,好生将养身体。”
“报仇,一定要报仇!”孙权紧紧抓着被子,看着鲁肃咬牙道:“吾与曹家势不两立。”
黄盖等人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吕蒙全军覆没,再出兵更不利江东,纷纷上前劝慰。
正在此时,忽然营外人声嘈杂,孙韶带着三人进帐,只见衣甲破烂,风尘仆仆,正是凌统、朱然二将回营,邓广哭倒在地。
鲁肃命人搀扶起,问道:“东海战况究竟如何?”
凌统便将吕蒙谋划与曹军周旋,伺机取徐州,却被司马懿使诈,扮做朱然所部骗他们出城之事说了一遍。
邓广又将吕蒙临走时之言转告孙权,为了保护他们走脱,假意投降,最终却孤身奋战,力战而亡。
众人听罢无不动容,个个咬牙切齿大骂司马懿,两次淹寿春,此次又害死吕蒙,成为继黄祖后江东第二大公敌。
“司马狗贼,吾恨不能生啖尔肉!”孙权气得从床上又坐起来,目眦尽裂,低吼道:“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鲁肃等人又苦苦相劝,凌统三人则在一旁默默擦泪,吕蒙拼死将他们救出,这等恩情无以为报,倒真希望孙权马上出兵杀到徐州,找司马懿报仇。
“司马贼!”孙权用手捶打床铺,对胡综沉声吩咐道:“立刻回书曹丕,欲孤退兵和好亦无不可,需将司马懿押赴合肥请罪。”
胡综本想劝孙权三思而行,但看他在气头上,只好先领命退出帐外,却并未急着回书,等鲁肃出来另行商议。
司马懿与曹丕亲近,此时在曹军中已经名声大噪,又受曹仁器重,怎会轻易送人?
一旦议和之事谈不成,以孙权的性情,不管后果如何,定要将错就错硬着头皮死撑到底,动摇江东根基,后果难料。
不多时鲁肃等人退出,个个神情凝重,虽说没有曹军压境,但江东的局势比先前濡须之战还要危急。
周瑜顺利踏足青州,但淮南战事不利,孤军在外军情不明,江东精兵折损大半,濡须仅剩数千守军,等曹仁从寿春脱困,趁势南下,如何抵挡?
吕蒙壮烈殉国的消息在营中传开,又一次打击吴军士气,整个合肥大营死气沉沉,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合肥之战失败的场景。
连日淫雨霏霏,孙权在府中昏睡沉沉,鲁肃更不敢自作主张退兵,人马在合肥进退不得,士气低迷。
这一日忽然建业来人,却是吴国太久盼孙权不归,又担心他伤势病情,派心腹之人亲自来催促,限期半月若不回转,国太便要亲自过江来探视。
孙权乃是至孝之人,马上传鲁肃等人商议退兵之事,准备留黄盖守淮南,伺机报仇,并不打算与曹丕和谈。
正商议之时,丹阳又传来急报,山越听闻吴军挫败,新任首领费栈趁机起事,集合三万人马攻打郡府。
孙权惊怒不已,气得神志不清,急问鲁肃道:“子敬有何良策?”
鲁肃言道:“新都太守贺齐善讨山越,平定黟、歙等地未久,贼人必畏之,可就近调其统兵讨叛。若境内充实,兵精粮足,山越其实不足为虑,主公当安抚境内,积粟养民,勤政练兵,以待天下之变。”
孙权悠悠叹道:“子敬犹记柴桑会盟否?孤与公瑾三人共谋中原之事,拓江东基业,今公瑾已取青州,吾等若不北上支援,其孤军奋战,强敌环伺,恐难久持,岂非前功尽弃?”
鲁肃抱拳道:“公瑾最善筹策,若不进兵,以青州海岱之地,仗地利、聚人和,足与曹军周旋。主公今有淮南之地,当充实境内,待机而动,与公瑾南北呼应,终有成大业之时。”
孙权躺在床上,盯着房顶沉默良久,又叹道:“若被关羽攻破豫州、兖州,孤如何再与刘琦争锋?”
鲁肃言道:“孙刘结亲,同心破曹,本为勤王扶汉,再兴王室,主公何须计较得失?”
孙权双目微凛,嘴巴动了动,终于摆手道:“准备退兵吧!”
第433章 孤儿寡母
迫于形势,孙权领前将军,受金印紫绶、节钺,拜扬州刺史,鲁肃为别驾、张昭为治中,其余官员各按功劳大小升职任用。
虽是一场大败,但江东文武依次升官,先前黄盖也只是个偏将军,擢为安南将军,陆逊为淮南司马守合肥,孙权领兵自回江东。
吕蒙尸体已无法找回,孙权命人以金丝楠木雕琢为躯,赐以贴身袍甲盛殓尸首,由邓广扶柩,三军素衣而行。
车马行至濡须,吕蒙姊吕氏携其妻子渡江赶来,二子吕霸、吕琮仅十余岁,孙权加以抚慰,待回建业后与太史享同住府中,亲自抚养。
在江边祭拜后,孙权想濡须寨本是吕蒙提议督造,又是汝南之人,将其葬于濡须山下,暗暗发誓要让他见证北定中原之日。
三日后人马过江,吴国太早已带人在江边等候,亲自登船探视,孙权大惊,忙要下船见礼,被吴国太喝止。
将左右挥退,吴国太查验伤口,见周围发青肿胀,连日阴雨,又化脓流水,垂泪埋怨道:“吾儿受伤至此,为何不早回江东养伤?”
孙权好言安抚道:“母亲不必如此,想父兄南征北战,浴血厮杀,方有孙氏基业,孩儿承其志守业,区区小伤何足挂齿?”
“休得胡言!”吴国太厉声道:“如今江东基业全在你一人身上,更要自爱自重,汝父追敌遇难,伯符逞能遭害,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吾儿安能不戒哉?”
孙权点头道:“母亲训教,孩儿铭记在心。”
“此箭有毒,今已入骨髓!”吴国太看着伤势,又忍不住落泪,又气又急:“毒虽不算猛烈,但不及时根治,可能伤及筋骨,吾儿有性命之忧,你怎能如此任性……”
话音未落,便一口气喘不上来,竟急昏过去,孙权赶忙扶住,命侍女搀扶到舱中休息。
众人忙乱一阵,吴国太悠悠醒转,却躺在榻上口不能言,急得孙权又大哭,跪在床前直呼“不孝。”
几名医者束手无策,只能推测是气急攻心,需静养自会恢复,孙权只好传令准备车马回城。
回到建业,孙权将讨伐山越之事委任鲁肃,顾不得理政,先将吴国太接入宫内服侍,待药汤熬好之后,又屏退下人喂服。
夜深人静,蝉鸣不觉,孙权独立窗前,心乱如麻,淮南战事不利,折了心腹大将吕蒙,周瑜又被困青州,江东再次陷入困局。
正苦思破局之策,忽听身后有动静,回头看时,却见吴国太竟缓缓坐起,烛光下神色竟有些阴沉,心下凛然一惊,忙上前问道:“母亲身体如何?”
“老身无碍!”吴国太微微摇头,转身拿开枕头,打开床头暗格,取出一只锦盒递过来,言道:“此乃我多年炼制的解毒丹,用鱼油龟胆制成,寻常毒药都能治疗,可先服用。”
孙权双手接过,关心问道:“孩儿年轻体壮,些许伤势并无大碍,母亲不必过于挂怀,若因此患病,反叫孩儿心愧难安。”
吴国太温柔一笑,对孙权的孝心十分感动,轻叹道:“吾儿勿忧,吾于江上昏倒,乃是诈病,为骗过百官而已。”
“啊?”孙权大惊,疑惑道:“孩儿已还江东,母亲又何必多此一举?”
吴国太盯着孙权,眼里的温柔渐渐消失,换做清冷神色,缓缓道:“吾若不病,如何叫尚香回建业,诓刘琦下江东?”
孙权耸然动容:“母亲何出此言?”
吴国太问道:“汝可知为何北伐屡次失利?”
孙权神色一阵尴尬,咬牙骂道:“本要大功告成,谁知司马仲达卑鄙诡诈,两次坏我大事,天意弄人呐!”
吴国太却道:“仲谋此言差矣,我军被水所淹,非战之故。”
孙权神色稍微缓和,问道:“母亲有何高见?”
吴国太言道:“以我之见,乃因江东兵卒不善陆战,而淮河以北利于陆战,不利水战,我军不得地利,安能取胜?吾儿自领江东,以三江之固守土,袁术、刘表、曹操皆不敢下江南,皆因我水军之盛也!汝纵得徐州之地,曹军大举来攻,若无水军策应,恐亦难守住。”
孙权捻须沉吟良久,吴国太今日之言,竟与吕蒙先前所论相近,若非他们兄弟几人从小常向二夫人讨教事理,今日定要大吃一惊。
吴国太又道:“今曹贼北遁,曹丕远不如其父,更无仲谋守土用人之能,先失关中,又迁都邺城,已然动摇根本,恐非刘琦对手。一旦刘琦得势,若以今日局势,起益州、荆州兵马顺江而下,谁能挡之?”
“嘶——”孙权倒吸一口冷气,旋即又摇头道:“刘琦为我妹夫,孩儿与他多次结盟,共同破曹勤王,匡扶朝廷,怎会反戈相向?”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吴国太郑重言道,“就算果如你二人盟约:除灭曹氏,勤王兴汉。那刘琦乃刘家子弟,中兴之功理当封王裂土,垂名后世,甚或受禅为天下之主,此皆刘氏宗族之事,吾儿不过外戚藩臣而已,安能独领江东之事?若不从命,反落得背反骂名,若从之,失却基业,将来有何颜面去见父兄?”
“这个……”孙权神色数变,这一番谈论竟让他觉得对眼前之人有些陌生和敬畏起来。
吴国太轻叹道:“昔日曹贼兵临大江,东吴有累卵之危,不得已与刘琦结盟。如今事后观之,是刘伯玮欺我孤儿寡母,算计仲谋,为其牵制曹军兵力,寸土未得,他却取益州、夺关中,收买人心,功成名就,当局则迷,吾儿要早日醒悟才是。”
孙权此时终于明白吴国太刚才诈病原因,吃惊道:“母亲要将刘琦骗过江东,叫孩儿谋取荆州?”
“非止荆州!”吴国太冷笑道:“刘表为吾女婿,今刘表亡故,刘琮年幼,若将刘琦困于江东,吾儿做兄长的前去接掌基业,理之当然,谁敢不服?”
孙权错愕半晌,深吸一口气问道:“母亲此番高论,令孩儿有如拨云见日之感,不想母亲深居宫中,亦知天下大事,虽妇好重生,也不过如此。”
吴国太摇头笑道:“老身安知国家大事?此计另有其人,老身以为言之有理,故而说与你听。”
孙权惊喜不已,起身问道:“此人为谁,现在何处,孩儿要亲自登门拜访。”
第434章 江东谋划
自从周瑜出兵北方,孙权在军略决策便犹豫不决,心中总觉得不踏实。
以往有周瑜、鲁肃筹划,自以为与二人所见略同,如今周瑜不在身旁,方知其重要性。
如今忽然冒出这等人才,怎能不让孙权惊喜?
满心期待中,吴国太笑道:“仲谋不必心切,此非外人,亦孙氏子弟,无需拜访。”
“哦?”孙权大感意外,思索道:“族中之人皆在任上,其余皆年幼懵懂,何人有此本事?”
吴国太言道:“正是汝兄国仪!”
“是他?”孙权眼睛瞪大,不可置信,蹙眉道:“国仪在会稽时,并未显出才能,何以有此远见?”
孙辅与孙权同宗,孙坚兄孙羌之子,字国仪,襁褓中父母双亡,由兄长孙贲抚养长大,兄弟二人助孙策平江南三郡,曾任庐陵太守。
孙权接管江东后,将自己的会稽太守让于孙贲,以孙辅为都尉,准备协助步骘联络交趾太守士燮取交州。
未料被刘琦捷足先登,士燮更慕刘表名望派人到荆州纳贡,交州之事暂时搁置,只好命孙辅领交州刺史,以保颜面。
这几年兄弟二人掌管会稽,安抚山越,虽境内平稳,但也未有出奇之处,这让孙权大感意外。
吴国太慨然道:“昔日国仪年轻气盛,只知统兵打仗,自到会稽后,闻‘吴下阿蒙’之言,大受触动,便苦学兵法韬略。只因随兄长治政,无有用武之地,此次听闻淮南战事失利,自会稽调兵五千来布防大江,特来拜见老身,一番谈论非同凡响,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原来国仪竟是有此改变!”孙权对劝学吕蒙,成为民间美谈一事颇为自得,闻言心中窃喜,抱拳道:“既然兄长有此高见,明日孩儿便与他仔细商议。”
吴国太欣慰点头,这一番折腾,母子二人也都疲倦,命孙权先回去歇息养伤。
次日孙辅接到密报,探望吴国太入府,在书房与孙权会面,孙辅直言此时曹弱刘强,若再不加以遏制,一旦中原被其拿下,鼎足之势破坏,曹氏覆灭,江东也难保。
孙权早嫉妒刘琦屡战屡胜,开疆扩土,想当年这个病夫被人骂作豚犬,如今反要爬到自己头上,是可忍孰可忍?
兄弟二人密谋仿楚怀王之事,软禁刘琦先取荆州,以水军之利守大江之南,再逼刘琦发号施令,取益州、关中成就大业。
整整商议大半日,竟忘了茶饭之事,谈罢之后,孙辅言道:“此事关乎孙氏大业,江东成败,万不可与其他人说起。”
孙权点头道:“此乃外事,今周瑜不在,更不必与张昭商议,也不算违背兄长托付之言。”
孙辅喜不自禁,抱拳道:“国太已诈病骗过江东众人,水到渠成,可依计行事。”
孙权也忍不住一阵热血上涌,暗自握拳,我陆战打不过曹军,水战还打不过荆州军?
计议已定,当日便命心腹徐祥带着国太书信前往荆州,既为刘表奔丧,暗中劝孙尚香带着刘琦,回家省亲,探望老夫人。
三日之后,孙权聚众文武议事,按鲁肃、张昭建议重新任命大小官员,治政安民,休养生息。
改任步骘为会稽太守,调孙贲为豫章太守,封孙辅为安南将军,掌管柴桑水军,暗中准备出兵事宜。
……
相比于江东的沉寂,此时的荆州一片欢悦,百姓安乐,风调雨顺。
襄江之上舟船往来,商客络绎不绝,南北江岸稻田成片,只这军屯的产量,便足以应付中原粮草支用。
刘表虽亡故,但是喜丧,官员百姓无不称道,反倒是刘琦克复东西二京,回到襄阳声望再涨。
随着灵柩下葬,各项事宜处理完毕,刘琦在家难得清闲,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甩手掌柜的日子。
后方政事由荀彧暗中全权处理,益州有刘磐,关中有徐庶,又调钟繇往长安上任,洛阳有张飞、庞统,中原有关羽、诸葛亮,根本无需他操心。
这一日正在园中与孙尚香切磋剑法,忽然刘能急匆匆进来,眉开眼笑:“主公不要耍剑了,有大喜事。”
刘琦收了剑,看杜灵儿挺着大肚子在廊下掩嘴偷笑,不满纠正道:“这是练剑!”。
“与诸位将军比武,那是练剑,与夫人切磋,只能算耍剑。”
刘能认真解释着,自从刘福去年病故后,府中一切事务都由他打点,因为人伶俐,又能说会道,深得几位夫人喜爱,不再像原先那般拘谨。
刘琦无奈摇头,但近来喜事太多,他已经有些麻木了,淡淡问道:“何事?”
刘能笑道:“曹丕派夏侯楙到襄阳,正在府中恭候,带了不少礼物。”
“这夏侯楙丢了关中,竟还受曹丕器重?”刘琦有些意外,已经猜到其来意,更衣后来到府衙。
只见后院停着八辆马车,伊籍和庞宏正指挥差役卸运箱子,夏侯楙满脸肉疼,听着身旁之人拿着纸笔在核对货品。
“西域玛瑙珠两串,贵霜赤金五锭、塞北虎鞭五根,玉璧一对、紫瑛项链、白玉手环……”
“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
刘琦大步走进院中,指着琳琅满目,光华耀眼的箱子,厉声道:“光天化日之下收受贿赂,这成何体统?”
夏侯楙一怔,看到刘琦进来,忙换了一副笑脸拱手相迎:“刘将军,数年未见,愈发虎威赫赫,在下特来拜访,特备薄礼,不成敬意。”
刘琦沉声道:“汝不知吾正处服丧之期?却送此享乐之物,是何意也?”
伊籍忙解围道:“夏侯将军实是为公事,主公不该绝人太甚。”
“对对对!”夏侯楙猛然想起正事,赶紧命人取过圣旨,双手捧上:“在下也是奉旨而来,刘琦接旨。”
刘琦倒有些意外,赶紧命人准备香案,与伊籍等人接旨,却是天子表彰刘琦平定陇西羌人、韩遂叛军有功,加封大司马,领江南诸军事。
“陛下隆恩,臣自当肝脑涂地以报,万死不辞。”刘琦接过圣旨,命人准备酒宴。
夏侯楙搓着手说道:“这批礼物是世子命我顺道带来,并非贿赂将军,实为赎回二叔父子,还请将军笑纳。”
第435章 汉兴坛
刘琦沉声道:“夏侯渊欲夺我汉中,兵败被擒,若非看在我三叔面上,早已斩首示众,尔等还想赎人,”
“这……”夏侯楙一脸愕然,“不是……向来都如此?”
刘琦冷笑道:“先前我等皆为汉臣,还有些情面可讲,今曹贼公然开国立号,其心险恶更甚董卓,吾岂能纵敌为患?”
夏侯楙愣在当场,此次长安失守,曹丕虽未责怪,但他自觉有愧,所以主动请缨到襄阳赎人,本以为仗着与刘琦交情可将功赎罪,哪知竟是这个局面。
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求情道:“还望将军看在往日交情上,给在下几分薄面。”
“面子从来都是自己挣的,而非他人给的!”刘琦瞪着夏侯楙,冷声道:“回去告诉曹丕,若不主动退位奉君,今后各为其主,绝无情面可讲,天下人心向汉,一意孤行必将灰飞烟灭,悔之晚矣!”
夏侯楙大急,忙道:“刘将军……”
“送客——”刘琦拂袖转身,不再理会。
夏侯楙一脸苦涩,摇头叹息,转身准备让人将那些金银珠宝抬走。
刘琦淡淡道:“夏侯渊父子在荆州吃喝度用,每日花费不少,这些钱就当食宿费吧!”
夏侯楙脸色大变,豁然转身指着刘琦厉声道:“刘琦,你休要欺人太甚!”
“这叫欺人?睁眼说瞎话!”刘琦双目微凛,斜睥着夏侯楙:“比起曹孟德欺压群臣,滥杀无辜,我已是仁至义尽。阁下口口声声说我欺人,为何不反省自己?这些年经营治业如何,可曾认真学习兵法韬略,为何屡战屡败?”
“你……你你你——”夏侯楙被说得面红耳赤,旋即又脸色铁青,抖抖索索指着刘琦说不出话来,吭哧半天大吼道:“刘伯玮,你休要猖狂,我夏侯楙终有一日还会再来。”
刘琦抱拳笑道:“我在洛阳恭候阁下!”
夏侯楙怒哼一声,甩袖大步出门而去,连夏侯渊也不去看望,径直出府打马离开襄阳,要回去苦学兵法,一雪前耻。
大堂上沉寂片刻,伊籍才不解道:“主公收了夏侯楙金珠,却将其羞辱一番,传出去恐为天下人所笑。”
“悠悠众口,不过浮云流水而已,随他去吧!”刘琦却毫不在乎,这世上自以为是的人太多,他们只相信自己想象的事实,解释再多也是枉然。
庞宏却道:“主公乃汉室栋梁,欲行中兴大业,以仁德信义著天下,不可以势压人。”
“这还不都是被你们逼的?”刘琦无奈摊手,“夏侯渊乃当世名将,如此劲敌岂能说放就放?曹营上下都以为有钱便可来去自由,如何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将士?”
庞宏看着一脸无辜的刘琦,只好抱拳道:“主公所言极是,我等未经禀报,先收礼物,实在欠妥。”
“当然欠妥!”刘琦起身来到那一排箱子前,随手打开盖子,珠光宝气便充斥大堂,指点着箱子言道:“这些财宝有什么好?曹丕他们将我视为爱财如命之人,二位不该如此啊!我堂堂汉室宗亲,大将军、襄阳侯,志在天下,匡扶朝廷,岂是见钱眼开,不顾大局之人?”
“是是是!”伊籍低着头,只能闷声答应。
心中却在想,当年初掌荆州,极力发展商业,鼓动商人,千方百计从各处捞钱的少年,如今已成一方霸主,气度大不相同了。
庞宏却在一旁暗自撇嘴,刘表病故,府库中所藏宝物价值连城,刘琦竟派人将皇宫之物“拍卖”,搅得整个荆州沸沸扬扬,三件金银玉器卖出八万万的价格。
半月前又将三卷《五经章句》一百万钱卖给士燮,声称是为宣化交趾百姓,并非为钱财,而是什么“版权费”,要对得起死去的老父亲。
今日又将夏侯楙财物扣押,竟说什么“食宿费”,全都闻所未闻,却振振有词,令人无从反驳,这大概便是王霸之气吧?
二人各自想着刘琦近来的变化,却听刘琦说道:“这批钱财不必存入府库,折算为钱票拨到洛阳,于南宫旧址处修建一座汉兴坛,楼阁不必多,院墙一定要高大。”
“中原鏖战正酣,正当秣马厉兵之时,实不宜大兴土木,望主公三思。”伊籍吃了一惊,刘表刚死,刘琦就准备享乐了?
庞宏也劝谏道:“天下未定,将军要戒骄戒躁呐!”
刘琦失笑道:“二位多虑了,我修建此坛,并非私用,而是专为关押夏侯渊等人,毕竟他是曹氏子弟,又是三叔的岳父,关押入狱未免太过,留在襄阳恐节外生枝,只好先软禁于此。”
伊籍疑惑道:“将其送往宛城、江陵乃至汉中岂不更好?”
刘琦摇头道:“洛阳乃是旧都,我建此坛亦为纪念世祖,追慕当年中兴汉室之云台名将,缅怀古人激励今人。曹营中尚有许多忠良义士,只是为曹贼蒙骗,或身不由己,可将其擒来关押于此,令其冷静自省,若还心存汉室,幡然悔悟,岂非皆大欢喜?”
伊籍大为叹服,慨然道:“主公有高祖用人胸襟,又有世祖用兵之能,何愁汉室不兴?”
正讨论汉兴坛的作用,亲卫进来禀告,孙权遣江东使者徐祥到,代表吴侯为刘表吊丧。
刘琦蹙眉道:“孙权兵败寿春,又受扬州牧与曹丕罢兵,正该安心养伤才是,为何又派人来襄阳?”
庞宏揪着胡须冷笑道:“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未安好心呐!”
刘琦也猜不透来意,只要先出府迎接,虽然先前江东也曾差人来吊丧,但这次是代表孙权,意义又不相同。
众人在府门见礼,刘琦先带徐祥到灵堂上香,摆上祭奠之物,礼毕后才接到府衙。
刘琦问道:“听闻吴侯临阵中箭,不知伤势如何?”
“唉,形势不妙呐!”徐祥摇头苦叹道:“国太见吴侯中毒极深,惊怒交加,当日昏死在船上。”
“竟有此事?”刘琦吃了一惊,忙道:“未知岳母大人尊体如何?”
“老夫人至今未见好转,今母子二人皆卧病在床!”徐祥一脸愁容,又拿出一个锦盒递上:“临行之时,老夫人拖病体亲手做了凤梨酥,嘱咐将军节哀顺变,多多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