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将遇良才
王双这是出师后首次对敌,斗志昂扬,自恃勇力大吼一声抬刀招架。
当——
只听一声巨响,铁戟便被反弹开,典满心中微凛,想不到对方也力大过人。
“看俺这招如何?”王双错马,举刀砍下。
典满也丝毫不让,举铁戟架住,双方都想有意试探对方实力。
又一声巨响,刀刃正打在戟头上,震得他在马上一阵摇晃,双臂用力,便将王双的大刀崩开。
但典满手持双铁戟,与单手武器不同,右手推开大刀,左手便横扫过来,铁戟滑过一道寒光直向对方腰部砍去。
此时战马疾驰而过,速度极快,典满的招式又十分隐蔽,人借马势,如电光石火。
傅肜等在后方看到,想出声示警已来不及,只是发出一阵惊呼之声。
若是换做普通人,必会开膛破肚,但王双毕竟经过张飞教导,加之本身就有天赋,眼观六路,看到对方甩手,便猛地向后往马背上贴过去。
别看王双膀大腰粗,但此时却身形十分柔韧,竟背躺在马上,铁戟贴着胸膛,从脸上险之又险地滑过,一股凉风扑面而来。
典满志在必得的一招落空,也心中暗惊,此人看似粗莽,招式却十分精妙,打起精神调转马头又来厮杀。
蓝田关内外鼓声大作,两军士兵摇旗呐喊,二人将遇良才,如猛虎相争,互不相让,三十余合不分胜负。
观战的傅肜慨然道:“果然虎父无犬子!昔日未睹典韦之勇,今见其子,可见一斑。”
胡济神情冷峻,蹙眉道:“蓝田关本就易守难攻,又有如此猛将,恐难以攻破。”
场中厮杀激烈,二人虽都以力为主,但典满双手用力,显然不如王双舞刀力量足,招式颇为轻灵,那也只是针对王双而言,普通将士恐怕难接其十合。
二人又厮杀数十合,依旧难分难解,傅肜见点典满奇招迭出,怕王双有个闪失,传令鸣金收兵,现在关外就地扎营。
典满退回关中,本以为除了张飞等名将外,能随便拿捏敌将,没想到第一个就碰到如此棘手之人,而且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将。
卸甲后汗如雨下,就地坐在一块青石上,吩咐道:“速去调查王双,两个时辰内我要知道此人所有情报。”
等洗漱完毕,斥候已将王双身世查清,典满听罢冷笑道:“原来是张飞被废,又教出个徒弟,莽夫教导蛮子,岂非是个憨货?”
亲兵言道:“王双天生神力,那把刀重达八十斤,将军与他对战未免吃亏,还需谨慎。”
典满大笑道:“某不与那莽夫硬拼,明日必斩此黑货。”
……
傅肜安营扎寨,与胡济商议,是否要将张飞请来对战,又担心他过早出阵,曹军有了警惕之心,不敢再出关厮杀,会更难交锋。
傅肜叹道:“昔日曹洪、徐晃猛攻武关,铩羽而归,如今曹军防备关中,我等也在关下遇挫,攻守相易,如之奈何?”
王双洗漱完回营,听二人之言,摆手道:“典满不过是小辈,又不是典韦在此,二位不必忧心,俺明日必斩此憨货。”
傅肜问道:“典满之勇可能远逊其父,但也不容小觑,将军与他不相伯仲,如何有把握败敌?”
王双嘿嘿一笑:“此等对手,俺有十种方法将他拿下。”
胡济言道:“从武关运送物资还需时日,且看明日交锋如何,再做对策。”
傅肜点头,亲自巡营布防,于营前挖出几个陷阱,以防曹军袭营。
次日一早,王双又到关下叫战,典满出战,两人杀到三十合,王双拖刀而退,典满紧追不舍。
刀刃在沙土中发出刺耳的声音,尘土飞扬,但典满却总相隔一匹马的距离,双方距离相当。
王双暗暗焦急,稍微减缓马速,典满急追至马尾处,竟从腰中取出两只短戟,爆喝一声打出来。
王双大惊,忙闪身躲避,典满又甩手打出两支,此时身形已无法控制,强行举刀拨开一支,另一支正打中左膀,剧痛传来。
“嘿嘿,看你如何用刀!”典满见暗器成功,猛催坐骑追上来,举铁戟便往后心打来。
王双将大刀单手甩过来,逼开典满,强忍疼痛从腰中取出流星锤,也向后打去:“看俺这招如何!”
典满想不到对方也另藏暗器,惊怒不已,忙提铁戟挡住。
王双有三只流星锤,能够双手打出,这也是他的独门绝技,刚才左手受伤失了力度,将兵器交在左手,换右手接连打出剩余的两只、
流星锤一上一下,一只奔着典满,一只打向坐骑脑门,典满怒吼一声,拨马避开一个,另一个已到面前,再用另一只铁戟拨开。
当——哗啦啦——
只听一声巨响,那流星锤竟像雷电般炸裂开来,遇到撞击,许多三寸来长的小铁链弹出,带着尖锐的啸叫缠在铁戟上,另外的几根朝面门打来。
典满大惊,忙偏头躲避,但已经反应不及,被几根铁链扫过面颊,右边脸开了几道口子,鲜血直流。
二人受伤,各自拨马回阵,王双手臂血流如注,典满一张脸染成红色,看起来相貌愈发狰狞。
王双回营治疗,所幸只是划破皮肉,还未伤到骨头,但半月内无法再用力。
傅肜言道:“典满受伤,吾料曹军必不敢出战,先用投石车攻打,试探虚实。”
次日张飞快马赶到营中,先看过王双伤势,与二将商议对策,三人一筹莫展,只能等强攻蓝田关。
傅肜、胡济督阵交替攻打,但那庞大的关隘与山体相连,投石车虽威力不小,但打在山上却威胁不大,曹军只在高处观望,并不理会。
一连数日毫无进展,张飞躲在营中也有些不耐烦,命胡济从军中选出精兵,准备寻找向导从小路过终南山,从背后突袭。
但找了十几名猎户,却说曹军早已把守几处小路,其余各地都是悬崖峭壁,无法通行。
正无奈之际,忽然有人来营中求见,自称是刘雄部下,欲投刘琦为汉室效命,愿里应外合拿下蓝田关。
张飞闻报大喜,亲自接见来人,告知他只要此战立功,保证刘雄做入关先锋大将。
第388章 内外夹攻
次日张飞命傅肜到关下搦战,因典满受伤,曹军并不出关,只是严防死守。
又隔一日派胡济带兵到关下大骂,甚至连带典韦辱骂,典满却依然不出,只得还营。
五日后兵器运到,傅肜领兵攻打,投石车抛掷巨石到关头,虽然压制曹军,但一旦靠近关墙,关上擂木灰瓶打下来,甚至不用弓箭,便让汉军狼狈败退。
云梯够不到关墙,即便投石车威力再大,也无济于事,双方相持不下。
待收到汉中情报,张飞便知夏侯渊必败无疑,关中无主,正是全面进军之时,命人马后撤十里,叫曹军逐渐懈怠。
这一日刘雄再派人来联络,人马已在绕山之中潜伏,随时待命攻打关隘。
张飞言道:“昔日高祖取关中,逾此关大破秦军于蓝田,俺要亲自前往。”
胡济大惊,忙劝道:“将军德高位尊,当统帅三军直取关中,此等小事,末将愿往。”
张飞笑道:“夏侯渊已被困于褒斜道,陈仓道、祁山道两路兵马将到陈仓,长安必会派兵支援。此时俺出现于蓝田,长安震动,定会倾巢而出来战,便可成全魏文长一战成名。”
胡济猛拍额头,数月过去,魏延和王平进入子午道再无消息,差点忘了此事,如果将长安守军尽数调出,魏延必能成功。
当下与张飞、傅肜定计,他二人继续攻打关隘,王双吸引典满注意。
张飞选五百精兵,从小路穿越峣山,与刘雄人马会合后,从背后奇袭攻关。
蓝田关内,典满早已伤愈,他只是面颊被擦破,留下三道伤痕,如虎须一般,平添几分威猛。
这一日傅肜又来关下叫战,典满披挂上马,出关厮杀,三十余合便将傅肜击退,若非胡济相救,便将其斩于马下。
汉军退走,数日不见动静,忽然又来,典满冷笑道:“傅肜、胡济非我对手,先行退兵,如今又来,必是王双伤愈,某定与他分出个高下。”
正商议时,关下有人叫骂,果然是王双复出,典满出关大喝道:“黑货还敢再来?”
王双晃动着胳膊,大笑道:“黄脸贼,俺在你脸上留三道记号,倒有些像病猫。”
典满大怒道:“若非你卑鄙偷袭,早已被某斩于马下。”
王双冷哼道:“是你先用暗器,却反来怪俺,可知羞耻二字?”
典满沉声道:“今日不用小伎俩,可敢与我堂堂正正一战?”
王双此来正是为吸引典满厮杀,正中下怀,将流星锤当场解下,抛回阵前,提刀冷喝道:“速来送死!”
典满也取下小戟,拍马而上,二人又在关前厮杀,大战七八十合不分胜负,各自罢兵,约定来日再战。
这边关前厮杀,张飞翻山越岭来到秦岭之巅,在山神庙与刘雄会面。
刘雄言道:“实不相瞒,在下也是高祖之后,奈何旁支末叶,早已家道中落,久闻刘关张情比金坚,义薄云天,实为我等楷模,今得慕尊颜,此生无憾矣!”
张飞笑道:“既是刘氏子弟,更当以家国为重。大丈夫立功名,只凭掌中剑,亦能功成名就,无需追慕先祖。”
“三将军所言极是!”刘雄抱拳道:“承蒙将军不弃,在下愿追随左右,为将军牵马坠蹬。”
张飞摆手道:“壮士既弃暗投明,为国效命,你我便是同僚,岂能以奴仆相待?俺老张更喜欢自强自立之人,你跟俺立功,自有封赏。”
刘雄惊喜不已,忙招呼几名头领前来见礼,一同商议夺取蓝田关之事。
张飞言道:“曹军重新修建此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俺已命大军在关前牵制,刘将军明日去关内放火,典满必来追杀,俺将其擒拿,便可拿下关隘。”
刘雄心中震动,都说张飞鲁莽好斗,不想他竟深知谋略,愈发敬服,传令各路人马休息准备。
蓝田关中,典满与王双厮杀三日,依然不分胜负,每次眼看要将他拿下,但王双的刀法十分惊人,总能拼死逃脱,功亏一篑。
副将劝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王双只是偏将,将军与他厮杀,若有个闪失,敌军尚有大将统兵,蓝田关危矣,不如免战。”
典满大笑道:“若非王双大刀沉重,某早已将其拿下,今日出战,看我下马,必定擒此黑贼。”
此时两人都已较上劲,非但事关两军胜败,也关乎个人荣辱,不分胜负决不罢休。
次日再披挂出马,典满早有打算,准备在马下擒拿王双,虽说没有坐骑吃亏,但典韦步战经验老到,那一套戟法在地上才能完全发挥威力,到此时不得不再亮出绝招。
二将相对,典满对王双口口声声呼喊病猫早已厌烦,怒吼一声冲杀出去,再厮杀三十余合,正准备下马步战,忽听关上响起鸣金之声,只好暂时收兵。
回到关内,典满怒道:“某正待绝杀,为何鸣金?”
副将急报道:“那山贼刘雄又来袭扰,方才烧了谷中粮草,正在后方叫嚣。”
“逆贼还敢再来?”典满大怒,不下马自后门出关,领兵来杀刘雄。
这刘雄忽然背叛,让长安守军措手不及,一月前被典满、夏侯霸合力攻破,又四处散布谣言,蛊惑人心,此次再来,典满岂能饶他?
追出关外坡后,便见刘雄带着一群山贼四处放火,叫嚣道:“典满匹夫,若还记得你老子如何死的,趁早回陈留老家去,江湖路远,非你父子所能闯荡。”
刘雄麾下飞贼极多,曾几次潜入关内偷盗,典满见他如此说话,勃然大怒,催马便杀过去。
刘雄抵挡数合,不敌败退,山贼满山逃窜,典满紧追不舍,来到山脚下,伏兵杀出,断了去路。
只见一队人马排列山口,旗帜飘扬,上书大字“張”,不由心头一紧,忙勒马停住。
只见旗帜左右摆开,一将打马而出,燕颔虎须,暴圆环眼,手持丈八蛇矛,大笑道:“典满小儿,可认得燕人张翼德乎?”
“张飞?”典满大惊失色,左右张望,汉军何时越过蓝田关的?
正惊疑不定,张飞已挺矛催马冲来,如猛虎下山,气势骇人。
第389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典满心中震惊,莫非先前张飞受伤,只是刘琦故意使诈,暗中调他来攻蓝田?
不过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对张飞这些老将一直心中不服,今日难得相遇,催马上前迎战。
二马交错,张飞的蛇矛极长,未等他铁戟够到对方,便被矛头勾住铁戟小枝,巨大的力量拉扯下,铁戟脱手飞出。
这铁戟本来能攻能守,若用小枝勾住对方武器,另一只手便可反击,但一旦气力不如对方,便弄巧成拙,反受其制。
典满虽死力握住铁戟,但奈何远不如张飞,只一个照面便知非其对手。
此时见张飞诈病偷袭,不敢再交锋,催马径直往旁边坡上小路而走,到了密林前弃马进山。
汉军追到一半,早已不见人影,张飞喝令退回,围住那些曹军劝降。
刘雄疑惑道:“将军何不追杀典满,岂非放虎归山?”
张飞大笑道:“虎?俺看他不过一只病猫而已。”
刘雄蹙眉道:“典满逃脱,必回长安报信,守军有了防备,将军攻城恐怕不易。”
张飞言道:“俺留此人还有大用,典满不回长安,何人将守军带出厮杀?”
命刘雄收押俘虏,张飞亲自领兵来至蓝田关内部,此时败军已逃回,关内一片震惊。
张飞打马来至关下,大喝道:“典满小儿已逃走,尔等速速开门,若被俺杀进关内,片甲不留。”
关内主力都随典满逃走,曹军见主将逃走,蓝田关腹背受敌,汉军又善待俘虏,稍作犹豫后开门投降。
典满翻山越岭,从小路逃出秦岭,只带着一百多亲卫步行逃至蓝田,不敢停歇,又换马往长安报信。
杜袭闻报大惊,与夏侯楙商议道:“刘琦又用诡计,张飞诈病来取长安,何人能挡?”
夏侯楙大骂道:“如父子皆鲁莽之辈,丞相命你看守关隘,为何非要逞能出战?如今丢了蓝田关,辜负丞相信任,若还有半分血气,就该自刎谢罪,来见我作甚?”
典满满脸通红,怒吼一声拿起短戟,便往自己脖子上砍去,几名亲兵急忙拉住,纷纷跪地求情。
杜袭闻报赶来,忙劝道:“张飞绕过山岭,实在出人意料,实非其过,望将军暂且饶恕,待其立功赎罪。”
“丢失蓝田关,危及长安,如何能饶他?”夏侯楙怒气不休,喝令左右推出斩首。
杜袭再劝道:“念在他父子忠心为主,丞相十分爱护,还请将军三思。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张飞奇袭蓝田,意在长安。今大军尽出,回援不及,城中无将统兵,何不命他守城,胜则将功赎罪,败则二罪并罚,将来丞相问起,也好交代。”
提起关中局势,夏侯楙心中一沉,言道:“我再拨你两万精兵,务必将张飞拦在蓝田,等大军支援。”
杜袭忙劝道:“将军万万不可,张飞之勇,还有匹敌,长安坚固,钱粮充足,足以自守,何必出兵?”
夏侯楙怒道:“敌军入境,若不迎敌,任其杀到长安城下,前军必定大乱,关中危矣!当年刘琦为保荆州,于南阳主动迎战丞相,此所谓哀兵必胜也!”
遂不听杜袭苦劝,命典满领精兵两万,往蓝田迎敌,杜袭从长安附近征兵,将青壮者尽数抓进城中布防。
同时派快马向夏侯霸、徐晃报信,请他们速回长安支援,长安可是关中根基,一旦城池失守,就算夏侯渊取胜,也难继续进兵。
典满领命出城,带兵来到蓝田,与县令商议守城,调动城中差役、民夫修葺城池,准备灰瓶、滚木等,誓要与城共存亡。
张飞领兵来到蓝田,命傅肜、胡济各领一军,三面围住城池,刘雄则带本部人马断其粮草。
这一次典满知耻而后勇,任凭张飞、王双、傅肜几人轮番大骂叫战,只是死守不出,等大军赶回支援长安。
张飞也不派兵攻城,每日派士兵喊话,劝降守军,瓦解军心,只留北门任其逃走。
见典满一心死守,干脆换了软巾儒衫,每日到城下饮酒作画,有时饮至大醉,有时描绘远处秦岭景色,尽兴而归。
城中守军见张飞如此嚣张,旁若无人,有几人忍不住求战,典满脸色阴沉,全力安抚,此时决不可再因冲动犯下大错。
又过两日,还不见曹军动静,张飞干脆将王双、傅肜、胡济三人叫来,四人一起在城下摆开桌案,拼酒猜拳,比武嬉戏,如在自己府中。
“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典满终于按捺不住,准备披挂出战。
如此被人堵在家门口吃吃喝喝,就算挡住张飞,传出去也会被天下人耻笑,有损典韦威名不说,叫他还有何颜面统兵?
县令忙劝道:“将军不可冲动,此乃张飞之计耳!先前于中原时,此贼便假装酒醉大败刘岱,如今故伎重施,不必理会。”
典满冷笑道:“刘岱之流不过庸徒,某在许昌时,曾多随世子学习兵法韬略,亦颇有心得,张飞醉酒诱敌,某岂能不知?如今正要叫他自食恶果,追悔莫及。”
来到城头观望,见张飞又饮七八斗酒,醉卧于帐前,王双很快也喝醉,傅肜、胡济虽还清醒,但被张飞接连劝酒,也醉意微醺,脚下不稳。
目送汉军回营,典满叫来几位副将,传令三更时分劫营,先烧张飞大营,待其他两门救援时,伏兵杀出,叫其首尾难顾。
天黑之后,典满亲自领兵出城,直奔汉军大营而来,果然见守备松懈,一千人围着营寨放火,借着春风,瞬间蔓延开来。
火光直冲上天,照亮蓝田县城,典满并不急于杀入营中,只命人在远处放箭,擂鼓呐喊。
果然不久便见东西两路汉军都来支援,营中一片混乱,点起火把放出信号,城上守军擂鼓助威,城中伏兵尽出。
典满当先大喊一声,领兵从缺口处杀入张飞寨中,直奔中军大帐。
只见营帐亮着火光,人影走动,刚到近前,几名士兵抬着一个庞大的身躯匆忙而出,上面的人睡得如死猪一般,鼾声如雷。
“张黑子,哪里走?”典满见是张飞,不由大喜,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成名之机,奋力催马向前,铁戟扫向护卫。
第390章 俯首帖耳
典满刚冲上前,斜刺里一将杀出,将他拦住,正是傅肜,二人在帐前厮杀。
胡济、王双调动兵马,护送张飞撤退,出营后王双又来接应,大吼道:“病猫速来受死!”
二人合力来战典满,典满丝毫不惧,此时曹军士气如虹,已攻破大营,二人不敢恋战,交替掩护撤退,往蓝田关而走。
此时天色尚未大亮,典满也不敢贸然追杀,将营外敌军杀散已是不易,若追出去半路上张飞酒醒,将会得不偿失,暂时解除长安危机足矣!
传令将城外营寨、物资搬运入城,派人向长安报捷,要夏侯楙增兵支援,多运器械辎重攻打蓝田关。
夏侯楙闻报大喜,当即又增兵一万,多运钱粮物资支援典满,奖励兵卒,命其早日取回蓝田关,将张覅驱赶出境。
杜袭言道:“长安精锐已被调出,若再将守军调走,只剩新兵,若有敌军骤至,如何迎战?”
夏侯楙不屑地瞟了一眼杜袭,冷哼道:“敌军从何而来,难道能飞跃秦岭不成?”
“这……若典满再败,人马尽失,恐为大患!”杜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总觉得此举过于冒险。
“未战先衰,明府有意慢我军心不成?”夏侯楙不悦道:“典满大胜,振奋士气,此时正该全力支援,否则岂不寒了将士之心?就算夺不回蓝田关,守蓝田足矣!不数日夏侯霸他们便可退回长安,何患之有?”
杜袭劝道:“连日来城中征兵五千有余,良莠不齐,若守军尽出,城内人心不稳,实乃隐患。”
“明府多虑了!”夏侯楙笑道:“某随世子也曾学习兵法,对于练兵颇有心得,即日起本将亲自练兵,保证他们俯首帖耳。”
杜袭忧心道:“先前仲权练兵,就大感头疼,此次新招兵卒非比以往,都督从未带兵,恐反生其乱。”
“尔等真当我为膏粱子弟也?”夏侯楙最忌讳他人评判,起身拂袖而去:“明日午后必能见效,明府若不信,尽管来军营察看。”
次日一早,夏侯楙披挂到军营,将令早已传下,各营得知消息,无不暗笑。
夏侯楙在众多夏侯子弟中,除了治家敛财,一无是处,若非仗着丞相女婿的身份,哪有他做关中都督的资格?
此时城中精锐尽被调出,留守的大多数是老迈兵卒,新兵又大多强行征招而来,心中有怨,被这些老兵油子一番挑动,个个心中不服。
夏侯楙到营中,见人马混杂,行列混乱,军卒们铠甲不整,三三两两挤在一处,还未打仗,便一副残兵败将的模样。
看那些老兵拄着兵器斜睥过来,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新兵断断续续从营中走出,前排的抱着胳膊鼻孔朝天,仿佛谁欠了他前世钱财一般。
夏侯楙虽在军中历练不多,但在叶县经营数年,三教九流无所不交,早已深谙人情世故,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不做声色登上点将台,传令擂鼓点卯。
场上一片骚动,兵卒都往一处挤,仿佛羊群一般,推搡喝骂,混乱不堪,这等情形,恐怕孙吴再世,也只能摇头叹息。
夏侯楙缓缓抬手,鼓声停下,先传第一道将令:“即日起,全营将士军饷每月涨三千钱。”
传令兵一怔,旋即露出喜悦之色,但军中并无此旗号,将红旗连连向上挥动,命人下场大声传令。
转眼之间,场下的骚乱变成嘈杂,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所有人目光都看向夏侯楙,就连那些老兵,也觉得此人比夏侯霸乃至夏侯渊更可信。
夏侯楙再次抬手,所有人都噤声望过来,想听他还有何将令。
“传某将令,训练之时,若能按令执行者,每日选出百人,额外奖励五百钱,一月内完成训练者,奖一万钱。自认不合格者立刻退出,否则休怪我军法无情。”
传令兵愕然,赶忙再让士兵跑下场分批传令,霎时间场上一片欢腾,连老兵都跃跃欲试,一改懒散悻悻,挺胸抬头站直身躯。
随后夏侯楙再传第三道将令:“若不按令行事,做错一次警告,二次罚钱一百,三次罚钱五百,若犯错五次以上,军饷奖励取消,便去与差役巡逻治安。”
随着这一道将令传下,场中再次哗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竟无一人主动退出。
夏侯楙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坐到帅位上吩咐道:“擂鼓,列阵!”
咚咚咚——
随着一通鼓响,那些平日里懒散的老兵身形矫健,第一个冲到前排,昂首挺胸站好,新兵纷纷跟随列队。
后排有几人还未找到队列,正彼此推搡,夏侯楙抬手指着那几人言道:“扣五十。”
督军马上记录,有人不满,大喊道:“将军刚说第一次警告,为何扣我钱?”
夏侯楙冷笑道:“区区列队都不会,何谈训练?未得将令质疑本将,再加五十。”
众兵卒大惊,有几人本待趁机威胁,闻言悄然躲进行列,乖乖站好,再也没人敢质疑。
夏侯楙选出十名老兵,每人领五百军训练,三日后演练比试,表现最佳者奖励五千钱。
场上一片欢腾,鼓声才响,那些老兵便带人各选一块地盘开始训练,全军士气高昂,喊声震天。
杜袭一早上办完粮草之事,便匆匆赶来军营,他实在担心夏侯楙不懂练兵,若动辄责打兵卒,必会引起兵变,后果不堪设想。
靠近大营,远远便听到震天喊声,杜袭一怔,抬头看看烈日,正当午时,心中暗惊,夏侯楙竟不让士兵吃喝休整,还在训练,这如何使得?
加快步伐跑到营门口,却见点将台上空空如也,令其插在牌楼上,传令兵、督军早去休息,唯有场上那些新兵正练得热火朝天。
“这是何故?”杜袭愣在营门口,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往日连夏侯渊练兵,也不曾见过如此盛况。
莫非夏侯楙果真得了丞相真传,故意藏拙,实为迷惑刘琦,否则怎会命其在叶县经营产业,暗中获取大量情报?
原来他一直不解,明显夏侯霸、曹泰二人更具将才,为何曹丕偏委任夏侯楙为后军都督,监镇关中,原来早有深意。
想到此处,杜袭豁然开朗,摇头失笑,这可真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背着手放心离去。
第390章 水到渠成
秦岭东西纵横,西起昆仑,东至伏牛山,成为陇蜀分界线,秦岭北麓千沟万壑,有秦岭七十二峪之称。
子午道便是其中之一,峪长六百余里,北口曰子,位于长安正南,南口曰午,在汉中东南部,往北到终南山段,关中人又叫子午峪。
子午峪中,武帝曾于此修太古玄都坛,若非封禅大典,便在此代替泰山祭天祷祝,玄都观历来由高道大德主持,自王莽之乱后逐渐废弃。
其后虽有道士居住,但早已不复昔日辉煌,黄巾之乱后朝廷大力追杀道士,道士逃往汉中投张鲁,此处一片荒芜。
道长左慈得丞相曹操器重,于嵩山少室山弘道授徒,得刘琦暗中指点,派弟子葛玄领教众二十人到终南山修炼,修玄都观重振汉室气运。
玄都观四周群山环绕,所在仙山状若莲花,北看骊山烟云,西眺太白积雪,南临渭水萦绕,常年仙气缥缈。
自从魏延领兵出子午谷后,原本人迹罕至,与世隔绝的玄都观变得热闹起来,帮助道士们开田种地,将所有废弃的道观修葺一新,仿佛又回到武帝祭天时的盛况。
近日来关中战事变化多端,夏侯渊兵进斜谷道,长安派兵支援,城内大量征兵,魏延派李虎带五百人混入城内作为内应。
正准备策划取城之事,忽闻张飞攻破蓝田关,让魏延心急如焚,若被张飞直接杀到长安城下,那自己不是白来了?
正急着要出兵,却被葛玄劝告,让他以大局为重,水利万物而不争,一切自有定数,自有水到渠成之时。
看魏延每日焦躁不安,葛玄便请他到丹房打坐,告知为将者,静以幽,正以治,不可以愠而致战。
果然数日后,长安出兵围攻蓝田,张飞又败退蓝田关,魏延大喜,已猜到此必是张飞故意吸引曹军,诱出长安守军让自己建功。
这一日魏延正在观内随葛玄学养气,正心浮气躁时,王平终于来报,李虎已带人成功混入长安城。
“水到渠成矣!”魏延大笑起身,向葛玄抱拳道:“多谢道长指点!”
葛玄早已入定,坐在那里如泥塑一般,魏延一声叹息,施礼后默然告辞。
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正当雄心壮志、建功立业之时,却如此老成苦闷,呆在深山之中,数十年后化作一抔黄土,生死有何区别?
来到东边祭天神坛,光秃秃的土台之上,大汉旗号迎风飘扬,与后方群山遥相呼应,仿佛武帝就站在那里,期待着大汉男儿重整河山,再兴大业。
“汉祚——”魏延深吸一口气,大步登上高台,扫视历经半年,生死与共的板楯兵,禁不住心潮澎湃。
“诸位,曩者尔等先祖助高祖平定关中,创下数百年基业,巴人世代受恩,名垂青史。今天下崩乱,王纲不振,又到诸位建功立业之时。某为汉臣,奉车骑将军之命复旧都、兴汉室,汝等为巴人勇士之后,先祖荣耀将由诸位延续。此一战汉室中兴在即,只许胜、不许败!”
“必胜、必胜!”板楯兵举起大盾,用力敲打呐喊,声震四野。
巴人从小就听着祖先英勇善战的传说长大,此时终于要成为和先祖一样的战士,为后辈传颂敬仰的英雄,谁不激动?
“下山!”魏延亲自打起大旗,向前一指,板楯兵化作十余个小队,转入山林消失不见。
汉军走后,葛玄缓步来到祭坛,黑白分明的双眸却充满疑惑,按照师傅所教的推演指数,明明汉室气运已尽,但中天紫微星光芒大盛,群星拱卫,却不与之争辉,这安全不符合天象。
“刘伯玮……”葛玄轻轻念叨着,从衣袖中拿出一道雷火符,这是师傅临行前传授的秘法,竟是传自刘琦之手。
据刘琦介绍,此雷火符威力极大,声如霹雳,试炼丹药时必须在空旷处,远离一丈开外,否则便有性命之忧,这才是左慈派他到这深山炼丹的最主要原因。
此时兵马皆已撤走,观内无闲杂人等,葛玄也好奇已久,马上吩咐道:“速去准备些硝石来。”
魏延和王平扮作樵夫,出终南山至长安境内,见百姓们都在议论战事,经过刘雄一番鼓动,无不期待刘琦兵马早到,身为帝乡子民,他们可比南阳百姓更有资格兴复汉室。
王平欣喜道:“人心可用,长安已为囊中之物矣!”
春风送暖,换上轻装的将士们脚步轻快,分批往长安城下集结,关中连年战事,流民极多,长安境内差役甚至还在抓人充军,对外来者盘查并不严格。
长安守军都随典满阻挡张飞,只要重夺蓝田关,便可解除长安危机,但谁也想不到子午谷还有一支奇兵,即将发动雷霆一击。
半月之后,各路人马先后到齐,魏延派人四下联合,约定日期到城东灞桥会合,商议围攻长安之事。
王平言道:“李虎已在城中,不必惊动守军,可里应外合取城。”
魏延却道:“长安守军尽出,吾料城内必会加强巡逻,长安城险固高大,又有内外城,纵进了外城,守军退至内城,也无济于事,不如一劳永逸。”
王平忙问道:“将军有何妙计?”
魏延冷笑道:“今长安大将皆统兵在外,张将军又吸引守军外出,正是为我等建此奇功也!那夏侯楙乃膏粱子弟,年少性怯,懦弱无谋,见某大军骤至,必弃城而走,其余京兆太守、新兵差役皆不足为虑。一旦取城,典满必撤兵而走,张将军领大军进城,则渭水、陈仓曹军不足为虑,夏侯渊、徐晃皆瓮中之鳖矣!”
王平点头道:“将军高见,若夏侯楙果如将军所言,纵不甘心退兵,只需吸引守军注意,叫李虎悄然打开外城,一旦破城,守军必军心大乱,夏侯楙不得不走。”
魏延摸着胡茬笑道:“嘿嘿,这小子若不想再与他姐夫会面,自会溜之大吉。”
王平言道:“既如此,当连夜准备草人火把,趁夜于城外连接环绕,虚张声势,将军于南门威慑夏侯楙,末将与李虎趁机破北门,则大事可定。”
“子均与我不谋而合。”魏延深以为然,马上传令准备物资。
第390章 及时行乐
杜袭本以为夏侯楙深得丞相真传,练兵后方,后来得知竟用利诱之法,不由大惊,忙去劝止。
夏侯楙不以为意,本督花自己的钱激励三军,你管得着吗?
此时的夏侯楙每日躲在府中享乐,光美姬就买了二十余名,与当年曹洪守长安时何其相似?
再想起曹丞相风流事,这大概是家族光荣传统,杜袭也无奈,看军心尚可用,也无从劝说,只能等夏侯霸回城,再从长计议。
其实杜袭并不明白,自从叶县一把火,数年心血化为灰烬后,夏侯楙早已大彻大悟:人生最痛苦之事,莫过于富可敌国,却从未享受,一夜间变得身无分文。
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若不及时行乐,任凭你有金山银山,也不过一场空而已!
这一日正是惊蛰,夏侯楙在府中大排筵席,与众侍妾欢歌共舞,众人不解,大敌当前,为何今日如此庆贺?
夏侯楙举杯豪言,既是惊蛰,他那条蛇也该出场,惹得众女子腮颈艳红,掩口而笑。
当晚与众人在水床上摸爬滚打,忽听传来一阵闷雷,夏侯楙精神大振,大吼道:“春雷助我神威!”
正享受之时,忽听声音愈响,竟是鼓声传来,不由一愣,门外有人大叫道:“主人,敌袭!”
“什么?”夏侯楙一泻千里,跪在地上,强打精神披衣出门,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亲卫答道:“大事不好,敌军围了长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夏侯楙跑出门外,大吼道:“张飞尚在蓝田关,何来敌军?”
亲卫满头大汗:“小的不知,只说来将红脸提刀,指名道姓要见主人。”
“啊——关羽?”夏侯楙浑身一颤,“他他他……他追到长安来了?”
倒退两步靠在墙上,嘴唇发白,懊悔不迭,心想当初不就骂你两句,至于的吗?
顿了一下又大叫道:“这也不可能,关羽在中原,洛阳尚在,潼关未失,关羽能飞进关中不成?”
亲兵也不能回答,伺候夏侯楙穿戴整齐,急匆匆赶到南城,低头看去,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城外火光点点,沿城连成一片,无穷无尽,惊问道:“这……究竟有多少兵马?”
杜袭神情凝重,摇头道:“若只看火光,恐不下于十万。”
“嘶——”夏侯楙颤颤巍巍把住城墙,往下看去,只见一将横刀立马,火把映照下,面如重枣,却非关羽,稍微松了一口气,问道:“来者何人?”
“哈哈哈,夏侯公子当真贵人多忘事!”那人在马上斜睥着城头,大笑道:“昔日诸位南阳一行,正是末将护送,可还记得魏某?”
“魏延?”夏侯楙震惊不已,看着杜袭问道:“张飞尚在蓝田关,汉中兵马从何而来?”
杜袭眉头紧皱:“下官也正为此事疑惑,十万大军悄无声息来到长安,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混账东西!”夏侯楙忽然大怒,指着守城兵卒骂道:“尔等只知领赏,却不去探查军情,敌军到城下,为何不报?”
守军面面相觑,这支人马来得十分突然,事先境内并无兵马调动,但听闻是长安太守魏延,也无不震惊。
刘琦兵出斜谷,与夏侯渊在箕谷对峙,魏延留守汉中,张飞养病,但这两人同时到关中,显然是刘琦的阴谋。
“此必刘琦声东击西之计也!”杜袭叹道:“其亲自出兵,引夏侯将军深入秦岭,却又自武关奇袭,夏侯将军急切难救,今大将在外,精锐尽出,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夏侯楙看着城下的魏延直咂嘴,此人武艺与伯父夏侯惇不相上下,他可不敢出城厮杀,咂嘴想了一阵,毅然道:“退兵!”
“啊?!”杜袭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看着夏侯楙:“长安乃关中根基,今大军尽在前线交战,都督退兵,数万兵马无处可去,关中必失,这如何使得?”
夏侯楙怒道:“那魏延可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城中皆是新兵,刀握不稳、箭射不准,你我谁能对敌?”
“这……”杜袭言道:“这支人马来得蹊跷,吾料其中有诈,都督万不可轻言退兵,以免影响士气,挫动军心。丞相及世子将关中托付你我,当誓死护卫,固守待援才是!”
夏侯楙怒道:“典满必又被张飞算计,全军覆没,我们才毫不知情。前方战事不利,十万大军围城,你难道要做阶下之囚不成?”
杜袭苦劝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都督身系关中存亡,朝廷安危,临敌交锋,唯有死战而已,杀身成仁,名垂竹帛而已!”
夏侯楙冷哼道:“家父当年被刘琦算计,引为奇耻大辱,不敢再于中原统兵,偏居淮南,本督决不能重蹈覆辙,夏侯氏岂非要成为千古笑谈?”
杜袭劝阻不住,却听魏延大笑道:“夏侯公子,襄阳别院许久未曾回转,你姐夫明日大军便到,可否留下见上一面,顺便到襄阳休养数月?”
“魏延,休要欺人太甚!”夏侯楙此时陷入绝境,心想就此逃走,必为人所笑,不妨慷慨一些,朗声大笑道:“想让本督投降,除非等到天明!”
魏延疑惑道:“为何要到天明,莫非以为援军明日便到?”
“天明后尔等便可白日做梦,哈哈哈!”夏侯楙十分得意,指着怒气上冲的魏延大骂:“本督平生最恨红脸之人,你与关云长都是赤面黑心,狠辣无义之徒,本督绝不投降。”
魏延大怒道:“夏侯楙,可敢出城一战?”
夏侯楙撇着嘴冷嗤一声,正准备撤退,忽听北门杀声响起,守军来报,城中有细作混入,被人夺了北门,当机立断招手道:“走!”
杜袭刚才还为夏侯楙一番慷慨陈词感动,以为他知耻而后勇,决心死守,闻言急忙扯住夏侯楙袍袖:“都督,外城虽失,尚有内城,为何退兵?”
“要死你死,别拉本督垫背。”夏侯楙挣开衣袖,见魏延领兵往北而去,大步跑向东门。
杜袭追上去劝道:“都督随丞相学兵法韬略,岂能未战而走?”
夏侯楙头也不回,大声道:“岂不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第392章 风雨飘摇
长安守军大多为新兵,见城外火光连成一片火海,绵延十余里,早已心慌,再看夏侯楙逃走,顿时扔下武器一哄而散。
有人拦住夏侯楙:“都督走了,我们何处领赏?”
夏侯楙急得直跳脚,将手一招:“随我来。”
杜袭大惊失色,急忙喝令守军向内城撤退,死守城池,但无人听从,都跟着夏侯楙而走。
“为利而来,必因利而散。”杜袭一声叹息,带着差役退向内城。
汉军已自北门杀入,内城各门大乱,无人看守,早被王平、李虎带兵攻入,魏延分兵接管外城三门,只留东门让守军逃走。
杜袭见大势已去,也无能为力,派人向典满报信,传令撤退,大多差役都是长安人,不愿外逃,纷纷往府衙来归降。
天明时分,魏延已占领长安,出榜安民,百姓无不欢欣,奔走相告,汉军入长安,刘琦复旧都,昭示汉室再兴有望。
典满正在蓝田关全力督战,五更造饭,天明进攻,正在营中吃饭,长安消息传来,营中一片哗然。
典满吃惊道:“张飞尚在蓝田关,魏延从何而来?”
参军言道:“魏延必是翻越秦岭而来,斜谷道大军对峙,唯有子午道可走。”
典满扔了碗筷传令道:“立刻退兵,一应旗号营帐不得妄动,人马自后营轻装而走。”
此时天色蒙蒙亮,初春的早晨云雾弥漫山谷,曹军尽弃辎重,悄然离营。
夏侯楙逃至潼关,得知刘琦派人烧毁栈道,将夏侯渊困于箕谷,反倒心中庆幸,对杜袭言道:“本督早料到刘琦有诡计,果然如此,若非某当机立断,吾等皆困于城中矣!”
事已至此,杜袭也知道关中大势已去,劝夏侯楙留典满守潼关,早回洛阳准备。
夏侯渊兵至咸阳,听闻长安失守,张飞自蓝田关领大军进驻城内,大惊失色,忙带兵又到五丈原与徐晃会合。
又闻夏侯渊被困斜谷,惊怒交加,大叫一声坠落马下,徐晃命人救护,派人向陈仓守将郝昭报信,关中已不保,唯有自渭水北岸退回河东,再从长计议。
此时凉州消息也对曹军极为不利,韦康被困冀城,韩浩出陇山来救,被张郃领兵突袭,人马大败,失了街亭,只身逃走。
韦康等人非但未等到援军,反而马超平定西凉,领十万精骑前来助战,陇右各地望风而降,只得开城投降。
庞统亲自接待韦康、杨阜等官员,见其治民有方,安抚一番,依旧暂管凉州诸事。
……
关中战局一夜翻转,消息还未传到中原,境内已经人心惶惶。
关羽攻破昆阳,威震华夏,伏牛山、大别山各处豪杰响应,甚至河内、河东一带太行、王屋山也有人趁机响应,境内风雨飘摇。
关羽威逼许昌,分兵取颍川、荥阳,直取虎牢关,二十出头的曹丕焦头烂额,每日念叨曹操名字,可惜曹操不到。
就在此时,徐州、青州接连急报,江东水军沿海北上,竟跨海到青州,与辽东兵马大举入侵,周瑜取北海,柳毅攻东莱,数日内连失十余城。
曹丕完全慌了手脚,蒋济、陈群等束手无策,急忙派人去请贾诩,却回报贾诩到北邙山为张绣吊孝,一去无踪,只留下一纸书信。
信中只留下一行字:“诸葛孔明,鬼神莫测,实则为虚,虚者为实,中原危机,谨防文聘。”
曹丕看罢面如死灰,喃喃道:“文和先生,汝保张绣得生,为何却弃我而去?”
贾诩只料到中原局势,却也不曾料到周瑜奇兵,东吴兵马自北海入青州,东线防守空虚,中原已是危机四伏。
曹丕无奈,只能调夏侯惇北上,往泰山对敌,正写信向曹操诉苦,请其速回中原主持大事,长安急报送到,惊得笔坠于地,忙请蒋济、陈群议事。
陈群怒道:“夏侯楙未战先退,实乃罪魁祸首,当即日押赴回城,斩首以正军法。”
“关中早大势已去,与夏侯楙何干?”曹丕深知夏侯楙暗中贡献极大,不忍惩处,言道:“当务之急乃是退敌之策,而非自断手臂,子林之事,我自有裁夺。”
陈群暗自一叹,不再说话,实在想不明白,夏侯楙明明不堪大用,为何偏偏深得曹操父子之心?
蒋济言道:“长安失守,西凉不保,关中兵马如水中浮萍,徐公明为将毅重,其必会及时退兵河东,可命其自孟津回守洛阳。”
曹丕言道:“夏侯将军、荀先生被困箕谷,生死不明,岂能置之不理?”
蒋济叹道:“栈道已烧,纵有兵马也鞭长莫及,刘琦向来不杀降服,吾料二人无性命之忧,可派人到汉中打探消息,可用钱粮赎回众位将士。”
曹丕越听越乱,看着桌上各处急报,忽然怒上心头,将其扫落底下,大吼道:“吾难当此任,快叫曹子建来,我情愿让位!”
陈群忙劝道:“今强敌来袭,境内震动,丞相急切难回,世子身兼国之大任,不可意气用事。刘琦已取关中,尚需时日整饬兵马,安抚人心,两三年内不会再出兵,张文远对关羽旗鼓相当,可保中原不失。东吴所倚重者,唯周瑜耳,某有一计,可使周瑜葬身北方,周瑜若亡,则吴军必惊慌而退,待徐州安定,再与刘琦决战未迟。”
曹丕忙问道:“计将安出?”
陈群言道:“自公孙度到辽东,常有自立之意,今公孙康虽自立平州牧,却未得朝廷诏令,何不就势表其为辽东侯,柳毅为营州刺史,令其抚镇北海,讨灭吴兵。待其两军交斗,夏侯将军趁机攻之,先灭周瑜再讨柳毅,则青州可定矣!”
“先生高见!”曹丕大喜,马上派人到东莱见柳毅,命其将封诏送往公孙康处。
蒋济言道:“荆州兵势大,中原必为久战之地,东吴奇袭青州,河北震动,世子不可再留许都,当早回魏郡安定人心,总领诸事。”
“大夫之言,正合吾意。”曹丕遂命张辽为镇军大将军,总督中原军事,与众文武迁往魏郡。
自从关羽兵临许昌,他每日胆战心惊,这红脸大汉当年在许昌,曾瞪了他一眼,自此常做恶梦,想起来就手心冒汗。
第393章 坐以待毙
关羽兵进豫州,于许昌对峙张辽,牵制曹军主力,诸葛亮则分兵西进,迂回后方直取荥阳。
荥阳守将吕虔急请河南尹辛毗商议对策道:“诸葛亮深谙韬略,贾文和尚为其所败,此来必有意图洛阳,接应关中大军,当如何对敌?”
辛毗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诸葛亮初出茅庐,不过仗着关羽之勇侥幸取胜而已。今春水初涨,将军以洧水为界,嵩山为翼,虎牢为盾,可高枕无忧矣!”
吕虔蹙眉道:“荆州兵强马壮,只宜坚壁自守,若外出迎敌,恐非良策。”
辛毗笑道:“昔日楚汉相争,高祖于荥阳、成皋遏楚军攻势,取敖仓积粟食用,待机进图中原。今关羽屯兵许昌,甘宁之流远逊霸王,诸葛亮仅从颍川进兵而已,何足道哉?”
吕虔深以为然,遂以徐翕、毛晖为将,率兵往嵩山南部下寨,筑甬道至洧水,扼守荥阳要路,与荆州军长期抗衡。
曹军安营扎寨,正沿河部署之时,荆州兵杀奔而来,先锋大将甘宁领兵一万,气势汹汹。
吕虔见甘宁衣着华丽,头戴雉鸡翎,锦衣红袍,在军前如一团燃烧的烈焰,竟隐约有几分吕布的影子。
正观察时,甘宁提刀出阵,大喝道:“曹贼篡逆,尔等身为汉臣,竟助纣为虐,可知羞耻二字?”
毛晖大怒道:“水贼竟如此猖狂,看我取其首级。”
吕虔摇头道:“甘兴霸之勇不下于关张,张济为其所杀,不可轻敌,若首战不利,必挫动军威,某亲自对敌!”
吕虔在曹操收青州兵时立下大功,深受曹操器重,曾任泰山太守,治境有方,如今中原战事告急,临危受命调来荥阳,自然要尽职尽责。
甘宁见吕虔出阵,问也不问名姓,催动战马直冲上前,如今曹营大将均被牵制各地,对付此等偏将岂不是信手拈来?
二马交错,只听当的一声响,甘宁举刀直砍向对方长枪,吕虔在马上微微一晃,还是接下了这一招。
“哎哟,还不错!”甘宁顿时斗志大涨,圈马再来厮杀。
吕虔接招却心中震惊,他也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只是一次交手,便知甘宁名不虚传,急忙凝神厮杀。
二人回马再战,甘宁旨在杀敌立威,震慑曹军,招式咄咄逼人,十余合便杀得吕虔招架不住,自知非其对手,虚晃一枪便走。
甘宁紧追不舍,吕虔将武器挂在马背上,暗中取弓箭向后看去,这一招回首望月正是他的必杀之技,当年吕布部将薛兰便被他一箭射杀。
苏飞正在后面观战,见吕虔微微躬身,偷偷拉动弓弦,心中大惊,急忙喝道:“小心暗箭。”
甘宁何等机敏,毕竟是绿林出身,什么阴损的招式没见过,见吕虔不时转过头观察,动作猥琐,便知其中有诈,听到叫喊已然会意。
“格老子的,想偷袭?”甘宁一声暴喝,从背后取下一支短戟便打了出去。
与此同时,吕虔猛地扭动腰身,箭矢竟从左肋下射出,穿破征袍直奔甘宁面门而来,因为征袍遮挡,他这一招极为隐秘。
甘宁虽有防备,但未料到其招式如此诡异,看到箭矢穿破征袍,已经到了面前,忙伏在马背之上躲避。
嗖——
暗箭竟从耳边飞过,原来吕虔早已料到他如此躲避,放低角度,若非坐骑闪躲及时,这一下要正中天灵盖。
但吕虔也未料到甘宁竟会用暗器,还待再放一箭,却被铁戟打中右肩,吃痛惨嚎一声,催马逃回本阵。
甘宁纵马追去,徐翕、毛晖二将早有准备,命士兵放箭阻挡,只得拨马而退,大骂道:“龟儿子,跟老子玩阴的,你还嫩了些!”
曹军坚守不出,甘宁见其依山连接洧水扎下三座大营,彼此呼应,不敢贸然向前,先退后五里安营扎寨,等诸葛亮大军到来再作商议。
到了傍晚时分,诸葛亮领大军来至洧水,甘宁早已命人扎下营寨,遂传令各营布置防线,埋锅造饭,明日再与曹军厮杀。
陈到领白毦兵,保护诸葛亮驾着四轮车到河岸观察敌势,见曹军沿河连营近十里,岸边旌旗招展,守军们严阵以待,防备的密不透风。
夏侯兰介绍道:“吕虔乃曹操心腹旧将,文武兼备,又有辛毗为谋,此人颇有智略,看此情形,要依山水之势死守,以为久计。”
诸葛亮负手立于河岸,见洧水波光粼粼向东而去,嵩山绵延起伏,向西处崇山峻岭,曹军所选的位置可谓尽得地利之妙。
众人回营议事,甘宁言道:“吕虔不足为虑,明日某去搦战,定斩此老贼。”
夏侯兰却道:“吕虔自知非敌,又带伤在身,恐不愿再出战,只会一心死守。”
甘宁大笑道:“守?守的正好,如今曹军颓势尽显,若不进军,不过坐以待毙而已,我看龟儿子能守到几时?”
诸葛亮听着众人争论,笑道:“今曹军屡败,中原震动,故只能以守势对敌。正所谓哀兵必胜,吾观其将士谨慎,又占地利先机,此时不可急攻,进则坚其心也。”
甘宁疑惑道:“两军相持,不进则退,军师莫非又要迂回牵制?”
“非也!”诸葛亮言道:“正如兴霸所言,曹军虽谨慎布防,却也自知此举无异于坐以待毙。辛毗乃智谋之士,吕虔又有胆策,自会伺机进兵,欲破其守势,需先骄其心。”
“骄兵必败!我等也要引以为戒。”甘宁深以为然,也不再执意请战厮杀。
他向来对儒生嗤之以鼻,却对诸葛亮可是由衷敬服,行走江湖数十年,他从未见过如此博学睿智之人。
诸葛亮非但博通古今,而且精熟奇门遁甲,机关暗器也有涉猎,无论任何难题,他都略懂一二,只要虚心求教,必会尽心解答,闻之令人茅塞顿开。
若不是年纪比他长些,甘宁恨不得拜入门下,重学韬略,再习兵法。
陈到言道:“吾军新来,立足未稳,曹军虽为守势,也要谨防其劫营。”
诸葛亮轻摇羽扇笑道:“吕虔阵前败退,又知责任重大,绝不敢出兵,诸位但放宽心休整,只需按例巡营即可。”
第393章 自食其果
洧水寨中,曹军也在全面布防,吕虔不顾伤势在对岸观察诸葛亮人马,待其走后,才回到大帐。
见诸葛亮身旁还有大将跟随,吕虔心情愈发沉重,部将也都眉头紧皱,中原岌岌可危,关中、青州也都被攻破,不能前来支援,形势不容乐观。
王晖言道:“荆州兵新来,何不趁其立足未稳,今夜前去劫寨?”
吕虔道:“诸葛亮极善用兵,岂能不知防备?”
徐翕言道:“我等沿河布防,并无进兵之意,将军又受伤,诸葛亮定料不到我们敢去劫营,正好攻其不备。”
吕虔摇头道:“昆阳之战,张文远两次劫营,险些有去无回,我等在此肩负洛阳、中原安危重任,更不容有失,不可妄动。”
正争论时,辛毗来到营中,闻言笑道:“那孔明颇有智谋,袭营必中其计,将军何不将计就计?”
吕虔忙问道:“计将安出?”
辛毗言道:“吾等在此布防,既为守卫后方,亦为退敌也,若只守不攻,非长久之计。今敌军锐气正盛,不宜撄锋,当先用疲兵之计消磨其士气,以老其兵,再伺机破敌,或可与张将军彼此呼应,反败为胜。”
吕虔点头道:“明府言之有理,只是甘宁等将骁勇,若去袭扰,恐有损伤。”
辛毗笑道:“无需出兵,二位将军只管去守营,吾自有妙计,叫荆州兵日夜不宁,不日便生退意。”
王晖疑惑道:“荆州兵本就势大,若不出兵,如何扰敌?”
辛毗言道:“可于嵩山、洧水分两支人马,以鼓号扰敌,荆州兵不知虚实,定要防我劫营,整夜戒备,不出数日,荆州兵不堪其扰,无论进退,必会生变,变则可反攻矣。”
“此计诸葛亮也曾于博望坡用过,倒要看他如何应对。”吕虔大喜,命徐翕、毛晖各守一寨,自领大军居中策应。
另派人去山中和芦苇荡埋伏,见到城楼之上的火号,便擂鼓鸣锣,火灭则潜伏山中。
是夜三更过后,辛毗来至山崖一处高台,见远处荆州兵大营排列整齐,军士往来巡逻,虽不算警惕,但井然有序,不禁暗叹诸葛亮练兵有方。
默然观察一阵,竟看不出敌营虚实,辛毗微微蹙眉,传令道:“点火!”
身后士兵点起火把,冲着山上挥舞,马上便听得一阵急促的鼓响,由远及近,荆州兵大营守军马上警惕,两队兵马到营门处戒备。
辛毗见敌军非但行动迅速,而且丝毫不乱,响应之快让人惊叹,愈发忧心,敌军精锐远超他所预料,恐怕唯有虎豹骑才能与之相比。
这还只是普通守营士兵,可想而知关羽兵马何等威势,望着满天星斗,辛毗面沉似水,当年他弃袁投曹,正是因曹军骁锐,河北军一触即溃。
如今曹氏仿佛走上袁氏旧途,曹操远走漠北,子嗣无能,兵马孱弱,看似兵多,实则无大将统领,对敌处处受制,毫无胜算。
“时也命也?”辛毗仰天一声轻叹,一时间心乱如麻。
其实荆州大营,远非辛毗看到的那般平静,营外看似只有寻常兵力,营中实则大军早已整齐戒备。
甘宁听到鼓响,马上便冲到中军帐前,见帐中一片黑暗,急呼道:“军师,敌袭!此次你可失算了……”
喊了几声,却见帐中毫无反应,白毦兵守在门前,未得将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正焦急时,陈到也匆匆赶来,甘宁忙上前道:“军师必是睡着了,叔至快去叫醒他。”
陈到蹙眉等了片刻,抱拳道:“军师未动,吾料曹军不过虚张声势,兴霸先去歇息,等候将令。”
“嗐,草率了,这不是军师玩剩的么?”甘宁猛然醒悟,拍着额头叹息而去。
帐外脚步声远去,却见帐帘掀开一条缝,童子递出一只锦囊:“请霍峻将军照令行事。”
亲兵接过将令快步而去,门缝中一丝光亮透进去,却见一人道袍鹤氅,正盘膝打坐,正是诸葛亮。
辛毗见守军各自退去,但巡逻士兵又增两队,不由心中一动,都言诸葛亮谨慎,果然如此,只要他调兵,扰敌之计便算见效。
又等半个时辰,辛毗命人向河岸发出火号,此次距离敌营极近,急促的鼓声如雷震一般。
此次果然荆州兵反应强烈,营中擂鼓鸣锣,数队兵马迅速集结,往营外而来,转眼间便结阵待敌。
“嘿嘿,卧龙自食其果,安能料吾之计?”辛毗虽惊叹于敌军军纪,但见诸葛亮中计,心中暗喜。
多次扰敌,旨在出其不意,即便诸葛亮多智,也难料到哪一次会发动进攻,他不得不全力对敌。
初见成效,辛毗信心大增,吩咐亲兵如法炮制,不需定时放信号,或半个时辰,或一个时辰骚扰敌军,叫其彻夜不安。
次日一早,吕虔询问军情,昨夜几次鼓声连他都被惊醒,敌军可想而知。
听闻荆州兵前两次及时列阵,到后面逐渐懈怠,吕虔大笑道:“孔明啊孔明,昔日夏侯将军被汝诡计所算,某今以汝之道用之汝身,此所谓报应不爽也!”
荆州大营中,士兵果然不如昨日来时精神,个个蔫头耷脑,不时打着哈欠,士气低落许多。
中军帐中,甘宁见诸葛亮神清气爽,不由佩服,这年轻人,倒真沉得住气。
思索间,诸葛亮命甘宁去搦战,其余众将继续休整,昨夜被惊动不少人,各自安心休息。
中午甘宁领兵回营,他命部将轮流上阵叫骂,曹军充耳不闻,坚守不出,只能发泄一番怒气,悻悻而回。
诸葛亮轻摇羽扇,笑道:“辛毗以吾之矛对吾之盾,必笑吾自食其过。”
甘宁也好奇道:“不知军师矛盾之争,孰强孰弱?”
诸葛亮笑道:“正所谓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岂可以一时成败论之?”
陈到问道:“军师要以静制动?”
“非也!”诸葛亮言道:“要让吕虔、辛毗自以为得计,还需以矛对矛。”
甘宁疑惑道:“此话怎讲?”
诸葛亮轻笑道:“他扰敌,我也扰敌!”
第394章 百骑劫营
当日两军相安无事,到夜间各自戒备,三更时未等曹军擂鼓,反倒南岸鼓声先起。
曹军无不大惊,各营都被惊动,出营防御,却见岸边火光通明,荆州军举着火把大笑。
吕虔怒道:“诸葛小儿竟敢耍弄我等?”
辛毗却笑道:“诸葛亮故伎重施,与我军相对,足见技穷矣,吾料不久必会有变。”
吕虔忍住怒气,叫守军小心防御,当夜洧水两岸鼓声不断,曹军在上游山中擂鼓,荆州兵则在下游擂鼓响应,两军不像是敌对厮杀,反倒像彼此呼应练兵。
一连数日,两军隔河对峙,并不出兵,到后来士兵渐渐懈怠,扰敌如巡营般成了例行公事,两军将士也习以为常。
诸葛亮干脆收了兵马,静观其变,这一夜没有鼓声,曹军反倒两耳轰鸣,久久难以入睡。
辛毗披衣出帐,望着满天星斗,找吕虔商议道:“诸葛亮诡计多端,突然收兵,必另有诡计,需加倍小心。”
吕虔笑道:“某派兵扰敌,正要趁势进兵,岂能不妨他派兵来?河岸上有兵马日夜巡逻,营中也有防备,明府勿忧。”
正商议对策时,忽然探马来报,荆州兵有一批粮草自颍川运出,正往洧水方向而来。
“真乃天助我等!”辛毗不由心喜,言道:“敌军被我阻于此地,人马疲惫,吾料诸葛亮已有退意,若烧其粮草,必会撤兵,便可趁势反击。”
“明府高见!”吕虔大喜,一面分兵继续扰敌,一面派人向王晖报信,命其领精兵自嵩山前去断粮。
次日甘宁又来搦战,吕虔坚守不出,傍晚时分,王晖劫粮归来,亲自到营中报捷,曹军无不士气大振。
吕虔命人叫来辛毗,商议道:“荆州军无粮,必会连夜退兵,今夜便可出兵,一战击溃诸葛亮。”
王晖一战大获全胜,信心大增,抱拳道:“末将看荆州军除了甘宁几人外,其余也不堪一击,连日扰敌,今夜若劫营,必能成功。”
“不可!”辛毗言道:“诸葛亮为人谨慎,又善于用兵,若退兵必有防备,我等先求不败,方可求胜。”
王晖急道:“荆州兵早已疲惫不堪,此时不趁其军心大乱击之,恐错失良机。”
辛毗思索片刻,还是摇头道:“且先监视敌军动静,明日再决策未迟。”
荆州兵粮草被劫,吴巨只数百着残兵回营,诸葛亮大怒,将其关押等候发落,营中一片震动。
甘宁怒道:“曹军好大的胆子,竟敢绕后袭击,欺我军中无人焉?”
诸葛亮却笑道:“曹军从守势转为攻势,足见已骄其心,吾计成矣!”
夏侯兰蹙眉言道:“粮草被劫,营中所剩不足十日,军师有何对策?”
诸葛亮言道:“曹军劫粮,我便去劫营,谁敢前去破敌,助我军威?”
陈到抱拳道:“某愿往。”
甘宁急道:“某与吕虔对峙多日,老贼不肯出战,今日正好了断,只需八百锦帆军足矣!”
陈到言道:“某五百白毦兵亦可取敌首级。”
甘宁冷嗤一声:“某只须百骑,便可破敌。”
陈到眉头紧皱,看了一眼甘宁,默然退下,刘琦交给他的主要任务是保护诸葛亮,白毦兵可不能像甘宁手下那帮土匪一样,打起仗来不计后果。
诸葛亮对甘宁言道:“辛毗乃智谋之士,恐曹军有所防备,兴霸此去不可轻敌,更不可深入敌营,若见事不可为,当速回。”
甘宁大笑道:“某已猜知一二,方才不过与叔至玩笑而已,且看我与军师是否心意相通。”
诸葛亮点头道:“兴霸智勇双全,定能凯旋而归,可赐酒食以助军威。”
甘宁领命回营,不多时后营便将酒肉送到,分与锦帆军共享,众人无不疑惑,今日刚被人劫粮,军中寸功未立,为何无故受赏?
甘宁吞下一块羊腰子,起身举碗大声道:“老子今夜百骑劫魏营,谁来与某同去?”
众人大惊,见甘宁桀骜的目光扫来,短暂的愣神后,纷纷挥拳叫喊,都要随他厮杀。
“格老子的,这才是我兄弟!”甘宁大笑,仰头饮罢,擦着嘴招呼道:“谁也不许争,摇色子,赢了我再说。”
苏飞忙提醒道:“兴霸,军中禁止赌博!”
“点将的事,能叫赌博吗?”
甘宁一把将他推开,竟直接掀起桌子,将上面的酒菜倒掉,一脚踏在长凳上,拍案大吼道:“取筛子来!”
锦帆军嬉闹赌博,早被督军查到,夏侯兰急忙报知诸葛亮,诸葛亮却一笑置之,命吴巨带三千军,出营先到河口埋伏,准备接应甘宁。
等后半夜四更过半,甘宁带着一百锦帆军上马出营,悄然来到上游,在桥头静静等待时机。
不多时一队曹军懒洋洋而来,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簇拥在桥头例行公事,擂鼓的士兵甚至还闭着眼睛缓解倦困。
“弟兄们,随某来!”甘宁一声沉喝,飞马直冲上桥。
鼓声掩盖了马蹄声,等曹军发现桥上有人时,甘宁已到近前,大喊一声挥刀连杀数人。
曹军猝不及防,纷纷向两旁逃窜,甘宁不作理会,径奔曹军大营而取。
后面曹军惊魂未定,赶忙擂鼓示警,但营中曹军早已习惯鼓声,以为是照例扰敌,根本无人理会,营门处守军甚至未关辕门,等着他们返回。
甘宁一马当先冲进去,门口守军被随后跟进的骑兵冲散,前方正有一队巡逻士兵赶来,被甘宁直冲上前,如犁庭扫穴,死伤无数。
守军惊魂未定,赶忙擂鼓鸣锣,急促的锣鼓声响彻大营,曹军终于被惊醒,纷纷爬起来仓促迎战。
甘宁领一百骑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满营曹军不明所以,看甘宁催马杀到,无不逃避乱窜,等他杀过去,又钻出来在后面叫喊示警。
此时的甘宁如一头暴躁的猪婆龙横行大江,前方若有阻拦,无论敌军还是营帐,尽被其摧毁,曹军如水浪般前方纷纷避让,后方聚拢跟随,却无一人敢近前厮杀。
甘宁对周围的敌军视若无睹,直往中军大帐而进,大吼道:“锦甘宁来也!”
第395章 自以为计
吕虔正在帐中披挂,猛听到甘宁喊叫,大怒道:“此贼又来偷袭!”
幸好辛毗多次提醒吕虔不可大意,这几日士兵虽稍有懈怠,但中军守卫森严,很快曹军便布成阵势,等甘宁杀到,不知有多少人马,先乱箭齐发。
甘宁拨马从斜刺里冲突而走,从大营东门杀出,那边曹军纷纷避让,无人敢当。
等吕虔上马来战时,甘宁早已扬长而去,愤怒带兵追杀,曹军举起火把紧随其后。
对面桥头上,吴巨见前方一团黑影奔来,后方追兵火把相连,如同一条火龙相随,要将那黑影吞下。
吴巨急得手心直冒汗,命人点起火把接应,站上桥头大声呼喊:“甘将军,快来!”
锦帆军从桥上呼啸而过,吴巨命弓箭手守住桥头,士兵擂鼓呐喊,曹军追到岸边,吕虔恐有埋伏,也不敢杀过来,悻悻而退。
甘宁回营,一百骑兵血染征袍,却毫发未损,众将无不敬服。
陈到赞道:“兴霸之勇,不下于云长、翼德。”
甘宁摆摆手笑道:“三将军也就嗓门比我大些,其他都比我小。”
众人哄笑,正准备进帐庆功,却见诸葛亮已坐着四轮车出门,羽扇向前轻轻一指:“撤!”
众将疑惑,但看诸葛亮已坐车飘然而去,赶忙各去营中传令,拔营退兵。
天色渐明,薄雾锁着洧水两岸,曹军寨中黑烟滚滚,尸横遍地,虽已灭火,但伤亡不少。
辛毗赶来帐中,见吕虔脸色阴沉,问道:“甘宁既已破营而入,为何大军未至?”
“难道要他破我大营才好?”吕虔冷哼一声,咬牙道:“此贼只带百余骑,欺吾太甚。”
“仅有一百骑?”辛毗吃了一惊,旋即惊呼道:“不好,荆州兵要退。”
吕虔猛地站起来:“何以见得?”
辛毗言道:“诸葛亮见将军布防严密,昨日又被劫粮,早有退意,恐我等趁势追杀,故而先来劫营骚扰,掩护大军退走,此乃以进为退也!”
“好个奸猾之徒!”吕虔大怒,传令全军整备,派斥候查探对岸消息。
片刻之后探马来报,荆州兵果然拔营而走,辛毗言道:“诸葛亮深知兵法,退兵必有防备,将军不可独自去追,需防埋伏。”
“某统兵多年,这等雕虫小技何足道哉?明府在营中静候佳音。”
吕虔留辛毗守营,尽带营中精锐追赶敌军,命下游徐翕随后接应。
曹军两路兵追过洧水,徐翕奉命随后救应,既怕延误军机,又担心吕虔抢了功劳,催促人马急行。
前方已有吕虔追敌,徐翕兵马并未有多少警惕,甚至连斥候都只打探前军距离。
两军相距四五里,徐翕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前方林中鼓声骤响,乱箭齐发,两旁伏兵杀出,中路兵马大乱。
“有埋伏,结阵!”徐翕大惊,急忙勒马。
“甘宁在此,降者不杀!”
山坡上一支骑兵杀出,当先一将舞刀而来,前方士兵抵挡不住,被杀得人仰马翻。
甘宁昨夜一战,百人杀入大营全身而退,早已传遍曹营,此时见他杀到,无不避让,前后拥挤踩踏,根本无法御敌。
前军正慌乱时,后方吴巨引伏兵杀出,一片惨叫之声,曹军彻底大乱,各自逃散。
徐翕见甘宁纵马杀到,吓得手忙脚乱,惊呼道:“且慢……”
话音未落,甘宁已到近前,挥刀斩下,将其武器连同人头砍飞,冷声道:“你有何资格指使老子?”
徐翕被砍于马下,曹军心惊胆战,来不及逃走的纷纷跪地请降。
甘宁命吴巨看押俘虏,依计行事,自领本部人马往曹军大营杀去。
吕虔正在前方追敌,前方败军追上前急报,不由大惊,副将请令分兵支援,吕虔仰天大笑起来。
副将愕然道:“将军何故发笑?”
吕虔冷笑道:“我看诸葛亮用计也不过如此,埋伏后军虽出人意料,但我大军精锐在此,不过隔靴搔痒而已。”
副将蹙眉道:“徐将军中伏兵败,后路被断,敌军恐会尾随追来,我等岂非腹背受敌?”
吕虔大笑道:“诸葛亮欲断某归路,前后夹击,此计只能对付那些莽夫无能之辈,某岂不知兵法?只需如法炮制,在此也埋伏一支人马,定杀他个措手不及。”
“将军高见!”副将叹服,马上分兵埋伏于路旁,等候敌军追来。
吕虔继续前行,初时还防备伏兵,此时见甘宁伏兵在后,再无顾虑,催促人马急追。
走了一阵,果然见大路上一队兵马拦住去路,当先一将提枪立马,如渊渟岳峙。
二人早就相识,陈到冷声道:“曹氏将亡,吕将军当识时务,若能迷途知返,尚且不失兴汉功臣之名。”
吕虔见陈到在此,便知诸葛亮在前方不远,冷笑道:“陈到,休要在此花言巧语拖延时间,诸葛亮诡计已我识破,甘宁此来必败,汝休要不自量力。”
陈到剑眉微蹙:“你怎知甘宁要来?”
吕虔愈发得意,大笑道:“此等雕虫小技,只骗得过三岁孩童罢了,杀——”
说话之间,已催马上前直取陈到,身后曹军一拥而上,想一鼓作气杀败断后兵马,继续追杀诸葛亮。
两军混战,曹军虽多,但陈到的白毦兵十分精锐,无不以一当十,杀得难分难解。
吕虔全力厮杀,才过十合,发现陈到那杆枪越来越快,招式愈发凌厉,如惊涛骇浪,竟将自己逐渐压制。
战到三十合,吕虔便抵挡不住,不由大惊,暗叹刘琦军中何以如此多勇将?
不由暗自庆幸设伏兵拦住甘宁,否则被他从背后杀到,今日恐怕在劫难逃,再看白毦兵也骁勇善战,不禁心生退意。
正准备传令退兵,忽然山坡后一通鼓响,又有伏兵杀出,漫山遍野,不计其数。
吕虔惊呼道:“又来偷袭?”
“汝等岂知卧龙妙计?”陈到微哼一声,冲杀上前。
吕虔所领兵马虽是精锐,但比起全副武装,又重新装备锁子甲、百炼钢刀的白毦兵,还是差了许多,本就杀得十分吃力,再被伏兵袭后,阵型大乱。
第397章 居高临下
吕虔心中着慌,勉强交锋数合,带亲兵往来路撤退,陈到紧随而至,钢枪舞动,挑翻数十骑,如虎入羊群,所向披靡。
曹军被杀没大半,狼狈奔逃,汉军三路齐出,追杀曹军,只见满地狼藉,尸体横七竖八,血流成河。
吕虔打马狂奔,见陈到紧追不舍,回身连射数箭,但都被其躲过,正慌乱时,副将领兵赶至,结成阵势救应败军,将追兵乱箭射退。
陈到将人马远远停住,沉喝道;“吕虔,尔等已无归路,还不速降?”
吕虔见伏兵未动,甘宁并不在此,不由心下一沉,若此人去攻大营,不知辛毗和毛晖能否挡得住。
此时无暇与陈到斗嘴,将人马分作三队,前后交替撤退,还未到洧水岸边,辛毗派人来报,大营失守,叫他尽快退回嵩山寨中。
吕虔大惊,再也顾不上结阵,带兵急往山中撤退,陈到随后掩杀,曹军漫山遍野四处逃奔,哭爹喊娘。
吕虔急回山上大寨,见人马折损过半,多为残兵败将,只剩毛晖所部还算完整,忙询问军情。
辛毗叹道:“诸葛亮乃调虎离山之计,将军追敌时,他早已于下游调霍峻兵袭击徐翕营寨,我派兵去救时,甘宁又折返杀来,两座营寨尽失。”
“好个诸葛亮,竟如此诡计多端!”吕虔气得咬牙顿足,却又无可奈何,言道:“为今之计,只好退守荥阳。”
毛晖言道:“若荆州兵长驱直进,如关羽那般围住城池,却分兵掠其余各地,中原危矣,如今唯有死战。”
吕虔连番遇挫,已有些心慌意乱,看向辛毗:“明府有何高见?”
辛毗言道:“回城不过坐以待毙,不如依山而守,荥阳尚有五千兵力,只需有人安抚人心,足以自守。诸葛亮若分兵攻城,则可断其归路,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也!”
吕虔略作思索,决然道:“先生言之有理,荥阳关乎中原安危,非明府不能胜任,当早回城中主持大事。”
辛毗还有些不放心,言道:“此处兵马不容有失,非到十分把握,将军万不可轻出。”
吕虔抚须笑道:“今我军居高临下,占尽地利,诸葛亮能耐我何?待其将士懈怠,分兵他处,某大军齐出,便势如破竹,纵甘宁、陈到联手,也无能为力。”
正商议时,猛听得寨外鼓声大作,确实甘宁领兵杀到,山路上尘土飞扬,锦帆军个个铠甲鲜亮,在营门外叫嚣。
“不必管他,各营休整,小心防御。”
吕虔此时已提不起丝毫斗志,在远处看了一眼,命毛晖巡视,辛毗回荥阳守卫,等待战机。
甘宁骂了一阵,见吕虔依然不肯出战,只好先退至山下,诸葛亮已领大军赶至。
此一战消灭曹军大半主力,又夺其营寨,获得粮草辎重无数,众将又知先前吴巨被劫粮也是孔明之计,无不欢欣,全军士气高涨。
杨陵请令道:“吕虔畏惧甘将军威名,坚守不出,末将愿去厮杀,将其首级献于麾下。”
杨陵先前一直在长沙练兵,本是为出兵江东准备,因关羽突破中原防线,从荆州大量调兵北上支援。
本以为到了中原能大展拳脚,却只是拿下摩陂,便一直防御,尚未真正对敌厮杀,见甘宁等大杀四方,早已心痒难耐。
诸葛亮摇头道:“吕虔已是惊弓之鸟,恐轻易不肯出战,曹军依嵩山筑城,地势极高,易守难攻,强攻徒损兵力而已。”
甘宁言道:“吕虔不退荥阳,却死守嵩山,必是料我等不敢分兵深入敌境,某偏去攻荥阳,看他如何应对。”
诸葛亮笑道:“时机未至,甘将军不可妄动,吾自有计策,取荥阳如探囊取物耳!”
甘宁问道:“曹军占尽地利,死守不出,不趁虚取荥阳,若有援军赶至,岂非错失良机?”
诸葛亮言道:“吾先前早已看过曹军营寨,山上虽占地利,但吾料高处必定缺水,只需断其水源,曹军不战自败矣。”
“高,实在是高!”甘宁大笑道:“都说吕虔文武双全,辛毗乃智谋之士,我看都是棒槌。”
杨陵见厮杀不成,再次请令道:“末将愿去上游掘土断流。”
如今中原战局已经打开,诸葛亮早知道杨陵等人急于立功,吩咐其先观察曹军动向,若其下山取水,则去上游切断水源。
接下来几日,甘宁、陈到、霍峻轮番到寨前叫阵,吕虔吃了大亏,坚守不出,看着荆州兵阵容,嘀咕道:“这不是欺负人吗?”
莫说他不是甘宁几人的对手,对诸葛亮也十分忌惮,文武都无胜算,哪敢再轻易出兵?
正派人打探许昌消息,傍晚时分,后营做饭,却迟迟不见动静,很快便听营中喧哗,到处都是议论之声。
毛晖匆忙来报:“将军,大事不好,诸葛亮派兵于上游断流,断了水源。”
“什么”吕虔大惊,才明白荆州兵数日不来攻营,却是另有打算。
毛晖忧心道:“山上兵多,泉水早被取干,每日只能从河中运水,军中不可一日无水啊!”
吕虔眉头紧皱,两万多人的水源,可不是山中随便找个泉水就能解决,缺粮还能勉强坚持,缺水莫说一日,半日就能让军卒失去战力。
“先设法取些山泉水,今晚饱食,平明时分随某杀下山去,先回荥阳再作计议。”
毛晖也甚至山寨无法再守,领命而去,派兵到各处山谷取水,将寨中粮草尽数拨付下去,准备两顿饭,养精蓄锐明日厮杀。
四更时分,吕虔在帐中披挂整齐,将人马分作三路,从山上杀下,毛晖领兵袭营,吸引荆州军注意,一路先过河接应。
毛晖忧心道:“敌营中甘宁、陈到等勇不可当,末将恐难胜任。”
吕虔冷笑道:“今大敌当前,吾等受丞相厚恩,唯有拼死一报而已,将军莫非怯战?”
毛晖见吕虔眼中寒光闪烁,忙抱拳道:“末将只是提醒将军不可大意,甘宁在我营中来去自如,实为奇耻大辱,末将不才,愿闯敌营,扳回一城。”
第399章 防不胜防
“壮哉!”吕虔大笑道:“吾等居于高处,杀下山去势如破竹,匹夫之勇何能为也?将军也无需深入敌营,只在营外放箭佯攻,引诸葛亮派兵来救,便可往河岸撤退,某自会带兵接应。”
二人商议已定,等到五更十分,寨中曹军一起杀出,吕虔自北路往河边而去,毛晖自山上杀下,直冲荆州兵大营。
漫山遍野竟是喊杀之声,毛晖早知诸葛亮诡计多端,立马于一处山坡上,命士兵冲杀入寨,观察情形。
只见前部人马直冲而进,竟未遇到任何阻碍,山上往下而来,速度极快,正疑惑间,大部分兵马已经冲入寨中。
转眼间寨中起火,士兵四处冲杀,营中却无动静,亲兵回来禀告,荆州兵早已撤退,这是一座空营。
“不好,快去河边!”虽大获全胜,毛晖却吓出一身冷汗,忙传令撤退。
才响起鸣金之声,曹军还未撤退,却引出山后一支伏兵,荆州兵自半山腰杀下来。
毛晖大惊,顾不得招呼兵马,打马便走,前方一军拦住去路,火光下一将沉喝道:“霍峻在此,降者不杀!”
“杀出去!”毛晖提刀怒吼,命亲兵上前,黑夜中趁乱向前,杀出一条血路,往岸边赶来。
此时吕虔已领兵到岸边,朦胧的月光下见河床裸露,只有数潭积水,正好可过河。
曹军一拥而下,走了一阵却有人大叫起来,原来这里常年流水,河中有许多淤泥,有士兵陷入其中,转眼便被吞没。
吕虔大惊,将人马分作数队,命前军探路,搬运石块铺路过河。
吕虔先到对岸指挥接应,河床中黑压压一片都是人影,石头兵器碰撞,士兵喧哗呵斥,十分嘈杂。
忽然看到远处天空映红,吕虔便知毛晖袭营成功,荆州兵不久便会追到,催促士兵尽快过河。
前军刚到岸边,忽然上游一片白光涌来,惊涛骇浪转眼到近前,吕虔心中一沉,大吼道:“快上岸!”
但为时已晚,蓄积两日的河水奔涌而来,水势比往日更大,浊浪翻滚,曹军便被卷入其中,到处都是惨叫之声。
吕虔顿足大骂道:“又是诸葛亮诡计。”
岸边仅有一千多曹军狼狈上岸,望着这一幕惊得无以复加,眼睁睁望着同伴被冲走,却无能为力。
对岸还有部分士兵滞留,更让吕虔忧心的是,毛晖退路被断,另一半人马也必死无疑。
“啊——”就在他焦急之时,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一片混乱,有骑兵不知从何处而来,挤在岸边的曹军有数十人被冲得跳入水中。
“甘宁来了!”岸边曹军大乱,见当先武将一身赤红,四处逃散。
“有埋伏,快走!”吕虔彻底绝望,匆忙上马领兵撤退。
毛晖逃至河边,却听得惊涛之声如同闷雷,有人影正在岸边徘徊,不少曹军在这里徘徊不前。
“何来的大水?”毛晖大惊失色,叫来一人问道:“吕将军在何处接应?”
那曹兵带着哭腔答话,方知吕虔刚领兵过河,忽然上游洪流奔涌而下,士兵大多被冲走,北岸有伏兵杀出,早被杀散。
“好个诸葛亮,竟又被他料到。”毛晖心惊肉跳,身后追兵已至,进退无路。
正仓促准备迎敌,忽然上游又有敌军杀至,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只见荆州兵左右包抄过来,杀气腾腾。
毛晖见下游是陈到,非其对手,忙催马往上游突围,必是去拦截河水的偏将,只要杀掉此人,便可趁乱逃走。
二马交错,两人都挥刀猛突,毛晖手臂剧震,大刀脱手而出,惊呼道:“你是何人?”
“长沙杨陵是也!”杨陵正急于斩将立功,奋力一击,反手又挥刀砍来,未等毛晖求饶,便将其斩落马下。
曹军彻底大乱,被堵在河岸边无处可去,纷纷弃械投降。
吕虔带着数百残兵逃回荥阳,辛毗闻报大惊,忙迎出府外,见人马狼狈不堪,赶紧询问军情。
“又中他人之计!”吕虔颓然叹息,命士兵回去休息,边说边回府衙。
“唉,不想孔明竟有如此之智,令人防不胜防。”辛毗听罢神情凝重,言道:“世子已带文武官员迁往邺城,张辽自顾不暇,唯有向河北求援。”
正商议间,甘宁已领兵追至城下,大叫守军开城投降。
吕虔正败得满腹怨气,闻报大怒道:“甘宁贼欺人太甚,我与他决一死战。”
辛毗却道:“将军屡败,甘宁必已轻敌!敌军连夜埋伏,又一路追杀冒进,将士必定疲惫。此骄兵必败也,暂不必管他,今夜却引兵击之,可大获全胜,稳定军心。”
“明府高见!”吕虔大喜,先回营中休息,等后半夜去劫营。
次日四更时分,吕虔率领荥阳守军,从南门杀出,直取甘宁营寨。
荆州兵虽军纪严明,但也只是照例布防,人马日夜警戒杀敌,将士早已疲惫,甘宁也以为吕虔手下败将,又惨败回城,必不敢再战,放松了警惕。
营中篝火大多熄灭,巡逻士兵也躲在避风处打盹,就在此时,营外马蹄声大作,吕虔领兵杀到寨前。
荆州兵惊慌失措,匆忙迎敌,一轮稀疏的箭雨还未放完,曹军已搬开鹿角,吕虔一马当先杀进营中,四处冲杀放火。
甘宁在睡梦中被惊醒,听说曹军袭营,勃然大怒,立刻披挂出迎,见四处都是喊杀声,半个营寨烧着,只好先传令弃营后退。
“甘宁贼,看箭!”吕虔在乱军中看到甘宁,并不与他交锋,在马上连放三箭。
“狗贼偷袭,可敢与我一战?”甘宁避开箭矢,催马舞刀直冲过来。
此战成功,吕虔终于出了口恶气,大笑一声,命士兵乱箭将甘宁逼退,带兵退回城中。
甘宁收拢败军眼睁睁看着营寨被烧毁,所幸他只是前部兵马,并未携带辎重,损失并不算严重,将人马退在不远处休整,等候诸葛亮大军。
不多时陈到先领兵赶至,见眼前一片灰烬,惊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大意了!”甘宁一声轻叹,苦笑道:“终日打鱼,却被鳖反咬一口。”
第400章 为主尽忠
傍晚时分,诸葛亮领大军赶到,在城外扎营,甘宁心中不甘,请令自为先锋攻城,誓要斩吕虔雪耻。
诸葛亮并未责怪甘宁,言道:“吕虔虽不比曹仁、夏侯渊,却也不可轻敌,此番胜了一场,曹军士气正盛,强攻徒损兵力而已。”
甘宁急道:“如今只剩荥阳一城,便可直取洛阳,愚以为不该给曹军喘息之机,一举破城直逼虎牢、官渡,张辽便不得不分兵救援,关将军才好伺机而动。”
诸葛亮笑道:“吾虽不必攻城,却也可直取虎牢,何必在此纠缠?”
甘宁一怔:“军师莫不是想越过荥阳直攻虎牢?”
“然也!”诸葛亮轻摇羽扇,“此次出兵,意在洛阳、河北,今吕虔已是强弩之末,负隅顽抗而已,只需一支兵马牵制,大军绕道取虎牢即可。”
“军师妙计!”甘宁眼睛一亮:“吕虔死守荥阳,便叫他有进无出,坐以待毙。”
诸葛亮淡淡一笑,言道:“攻虎牢关重任,非甘将军不能胜任,明日一早便领兵三千,先往虎牢关去。”
“遵命!”甘宁大笑道:“昔日虎牢关一战,某只恨远在西川,未能与吕布一战,今虽物是人非,也要见识此关威势。”
众将各去准备,诸葛亮单独留下霍峻、杨陵二将,吩咐道:“甘将军攻虎牢,吕虔必从敖山来拦截,二位将军可连夜往山中埋伏,见曹军不必出战,待其退时杀出,断其归路,则必擒吕虔。”
荆州军在城外扎营,二将吃过饭后,趁着夜色掩护,悄然离开大营前去埋伏。
翌日诸葛亮命陈到至城下搦战,吕虔按兵不动,甘宁带领三千人马往西而去,不多时诸葛亮自领大军紧随其后。
城上守军早已望见,急忙禀告,吕虔大惊道:“诸葛亮往西去,必是攻打虎牢关,必须将其拦截。”
辛毗蹙眉道:“诸葛亮大军直逼虎牢,威胁洛阳,必料到将军去救,若半路有埋伏,此去危险,恐荥阳亦难保。”
吕虔焦急道:“若虎牢关失守,守荥阳又有何用?敖仓尚有五千守军,某领轻骑往山后埋伏,若杀甘宁前部,诸葛亮必退,可解燃眉之急。”
“只恐又是诸葛诡计。”辛毗此时已有些疑神疑鬼。
“救兵如救火,再犹豫为时晚矣!”辛毗还在犹豫,吕虔已披挂准备,带领随从自北门而出,直奔东北方向敖仓而去。
辛毗无奈,只好传令各营小心守城,亲自到城上督战,却见诸葛亮领兵而去,陈到叫骂一阵,只留五千兵在城外,也向西扬长而去。
“莫非诸葛亮轻敌冒进?”辛毗看到这一幕,眉头紧皱。
吕虔的任务便是守河南,护卫洛阳,如今洛阳宫殿正在重修,暗中正为曹操进位做准备,只等北征凯旋,便可因功封魏王。
如果此时失了洛阳,一切计划都将受阻,如今长安已失,决不能再让刘琦占领东都,否则对魏军局势极为不利。
吕虔催马急赶,来到敖仓屯粮之地,调出守军直奔西山路口埋伏,派人打探消息,甘宁正从山下而来,暗道天助曹魏。
不多时人马经过山下,吕虔传令擂鼓,霎时间乱箭齐发,射倒无数荆州兵,曹军从山上杀下。
甘宁大惊,见吕虔在高处指挥,大骂道:“狗贼就会偷袭,可敢与某一战?”
“哈哈哈,锦帆贼,尔等又中某之计矣!”吕虔居高临下,张弓搭箭射向甘宁。
曹军围攻甘宁所部,前后夹击,务必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将其消灭。
敖山下杀声震天,惨叫不绝,苏飞呵斥士兵结阵防御,有锦帆军精锐护卫,勉强稳住阵脚。
甘宁挥刀连砍十余人,又要躲避吕虔暗箭,勃然大怒,纵马往坡上杀来,但被曹军乱箭射退。
轰隆隆——
两军厮杀正酣,一支骑兵自山下直冲而来,盔缨上白色的牦牛尾随风飘洒,正是白毦兵赶至。
陈到一杆枪左挑右扫,正在东面围攻的曹军被他挑翻数人,瞬间杀出一条血路,铁骑奔腾,东路曹军便被冲散。
吕虔见救兵赶至,这两人都非他所能对敌,埋伏失败,心中急切,却无奈叹息,传令人马撤退。
“偷袭老子还想走?”甘宁大怒,领锦帆军紧追不舍。
曹军且战且走,往山中撤退,弓箭手全力放箭,慌忙弯弓搭箭,无数箭雨密密麻麻射向了冲锋在最前面的甘宁,也将追上来的荆州兵逼退。
甘宁微哼一声,大刀上下翻飞,舞动得密不透风,冲出箭雨,直逼到曹军面前。
“都给老子死!”甘宁催马飞跃而至,如天神下凡一般。
大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半月弧,寒光如匹练般掠过人群,只听一阵密集的兵器碰撞声,无数兵器飞上了天空,便倒下一片曹军。
“拦住此贼!”吕虔大吃一惊,这股气势竟吓得坐骑人立而起,曹军无不后退。
正惊慌之时,忽听得山中又响起鼓声,喊杀声响起,却从背后又杀出一彪军马。
“太好了,救兵……”吕虔惊喜不已,回转头时却脸色大变。
只见山中出现的并非曹军,不知何时还藏一队荆州兵,霍峻、杨陵分左右包抄过来,将他们围在中间。
“唯有死战可活,随我杀!”吕虔拼死突围,怒吼一声上前迎敌。
霍峻纵马赶来,与吕虔战在一处,曹军此时陷入绝境,无不奋力死战,山野中杀声震天。
此时甘宁、陈到也领兵杀到,锦帆军与白毦兵联手,曹军哪里抵挡得住,被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纷纷跪地求饶。
甘宁见霍峻久战不下,催马上前大喝道:“放着我来!”
霍峻才退,甘宁便挥刀迎上,三五合便将气力不济的吕虔兵刃击飞,大笑道:“老儿不自量力,还不速降?”
“哈哈哈,某受曹公厚待,岂降尔等逆贼?”
吕虔见四面荆州兵围得水泄不通,甘宁等人虎视眈眈,大势已去,大吼一声,竟拔出宝剑自刎身亡。
一道血箭飞上半空,尸体轰然坠地,山坡上一片死寂。
曹军无不羞愧,纷纷低头,甘宁轻叹道:“倒也是个忠烈之人,厚葬了吧!”
第401章 重蹈覆辙
关中消息不断传来,长安失守、夏侯渊被擒、徐晃败走河东,赵云、马超领十万西凉军东进,陇右、关中各郡县望风而降,中原一片震动。
辛毗见城外荆州兵撤去大半,初时以为诸葛亮西进虎牢关,是呼应关中兵马合取洛阳,但又想此举未免冒险,不似诸葛亮所为,忽觉事有蹊跷,派人到敖山打探消息。
傍晚时分,探马回报吕虔中伏自杀,长叹道:“大事去矣!”
天色将黑时,果然甘宁、陈到又回荥阳城下,将城池四面包围,城内所剩兵马无多,一半都是新兵,人心惶惶。
援军迟迟无法赶至,辛毗正为守城之事忧心,忽然守军带来一封书信,乃是诸葛亮亲笔手书。
“汉军师中郎将诸葛亮,致书于河南尹辛君佐治:自董卓乱政以来,王纲不振,天降丧乱,奸雄乘衅,天下切齿。智勇豪杰之士无不寻访明主,以除国难。昔曹操举义军讨贼,翼戴天子,海内望风,文武齐心,实为当时英雄,足下顺大势弃袁投曹,亮窃以为不失明智之选。
然人性多变,今曹贼势大,专横霸权,奸雄初露,欺压天子,残害忠良,篡逆昭然,更甚董卓。公臣仆曹魏,实助纣为虐,背本就末也!
幸天不绝炎汉,有刘伯玮受遗奉诏,英才挺出,汉室季兴在望,曹党苟延残喘。君乃智谋之士,世受汉恩,愿翻然改图,归志先祖,献荥阳定河南,救国难安百姓,则汉室幸甚,天下幸甚,亦可流名后叶。
若负隅顽抗,则河南之地又遭烽火,城为齑粉,身败名裂,亮不忍坐视,特致书麾下,惟府台详察焉。”
辛毗看罢一声轻叹,望着案上摇曳的灯火良久不语,当年为了投曹,兄长遇害,家族被屠灭,只剩下自己这一支受人排挤,搬迁至河南,如今好不容易立足,难道又要重蹈覆辙?
正忧闷之时,长子辛敞取袍披上,言道:“大敌当前,城内人心不稳,不知父亲有何打算?”
“孔明有书送到……”辛毗指了指桌上书信,苦笑道:“昔日枭雄竟一败涂地,曹孟德远遁漠北,竟重蹈袁氏覆辙,岂非天意乎?”
辛敞看罢,蹙眉道:“曹丞相北征之时,已然病入膏肓,自知命不久矣,故伐异族而保名节!既然其自以为大业难成,父亲何必再执着于此?孩儿看孔明信中一番好意,刘琦乃汉室宗亲,当年顺势而为,今日为何犹豫不决?”
辛毗叹道:“当年袁氏兄弟相争,自取灭亡,吾不得不如此,今曹氏基业尚在,半途而废?更何况吾若再降,岂非成了二臣贼子,反复小人?”
辛敞晃了晃信笺:“父亲是为兴汉除暴,始终为汉臣,并非魏公门吏,何言二臣?”
“嘶——”辛毗双目微眯,正所谓关心则乱,如今身在局中,心绪繁杂,才让他一时难以决断。
沉默片刻又道:“汝姊与羊氏婚期将近,此时若降,吾与羊耽各为其主,恐误她终身,这该如何是好?”
“这……”辛敞眉头紧皱,婚姻大事非同儿戏,若因此被羊氏退婚,将是辛家的耻辱。
“为国家之事,岂能顾儿女私情?”
父子二人正忧心之际,却听堂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一名女子款款而出,二八年华,眉眼秀丽,眼眸中透着精明之色,正是女儿辛宪英。
辛毗道:“英儿还未曾歇息?”
辛宪英言道:“大敌临城,危亡在即,举族大祸,谁能睡得安稳?母亲刚熬了参汤,已端到书房,见父亲不在,才找来大堂。”
辛毗叹道:“为父心神俱乱,哪里还喝得下?”
辛宪英笑道:“此事易耳,智者顺势而为,父亲早已有了决断,夫复何疑?”
“哦?”辛毗知道这个女儿从小聪慧过人,失笑道:“为父尚不知如何抉择,吾儿从何看出已有决断?”
辛宪英言道:“父亲若一心为曹氏效命,早该将这书信扯碎,如吕虔那般慷慨捐躯,以成大义……”
“混账!”辛毗不悦道:“吾忍辱负重,只为保全尔等,当年若非见机得早,尔等早没于襁褓之中,如今好不容易落地生根,岂能弃家小不顾?”
辛宪英点头道:“父亲一片苦心,孩儿早知,既为家族亲眷计,女儿姻亲之事又算得了什么?以女儿来看,羊氏祖上为朝廷大臣,亦未必专事曹魏,若其不识时务,嫁出去岂非连累孩儿?父亲若果真为家族之事思虑,就该早有决断,迟必生变。”
辛毗恍然大悟,扶额道:“若非宪英提醒,险些误了大事,吾一心为汉室奔走,曹氏既有不臣之心,就该与之分道扬镳,方为臣属本分。”
辛宪英言道:“非是女儿贪心,今曹氏部将凋零,只剩宗族子弟,刘琦麾下人才济济,文武齐备,皆当世英杰。此次若与羊氏决裂,便是天意女儿另有姻缘,若能与刘琦重臣结亲,于公于私,皆女儿之幸也!”
“吾儿所言极是!”辛毗眼前一亮,抚须大笑道:“宪英自有聪慧,志超男儿,非当世英雄不能匹配。”
辛敞抱拳道:“父亲既然已有决断,事不宜迟,孩儿愿连夜出城去见诸葛亮,以免夜长梦多。”
辛毗此时卸下包袱,整个人轻松了许多,马上命辛敞带家将悄然出城,与诸葛亮商议献城之事。
来到荆州军大营,递上降书,等守军通报后,走在迷宫般的营垒中,辛敞暗自吃惊,想起张辽袭击诸葛亮,功亏一篑,这营中部署果然暗藏玄机。
来到中军大帐,见一人羽扇纶巾,正在整理公文,正是军师中郎将诸葛亮,见他神情专注,亲兵也不敢打扰,只能在一旁等候。
诸葛亮将最后几封战报看过,又亲自点算一遍钱粮,命亲兵传令守营,事无巨细一一交代清楚,才接见辛敞。
诸葛亮指着一旁酒席笑道:“亮早料令尊必识时务,略备薄酒恭迎公子,方才公事繁忙,有些怠慢,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辛敞忙抱拳道:“久闻卧龙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先生做事如此周详,实令在下汗颜。”
诸葛亮请辛敞入座,慨然道:“吾受刘将军委托中原大事,不得不谨慎小心,唯事事亲为,方可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