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出逃者
“酬金呢？”
乔伊晃了晃手中的试管，在玻璃管壁的保护下，淡金色液体荡起阵阵波纹。
“不清楚，你可以去办公室询问约瑟夫。”
与之前不同，现在的梅伦手上缠满了绷带，也许是为了遮掩住那些长在掌心位置的老茧。
实话实说，乔伊为刚才的冲动感到后悔，但不惩治那些开枪的士兵，他念头不通达。
当然，要是有机会回到半个小时前，乔伊依然会选择反击，最多下手轻一点。
“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梅伦偏了偏头，似乎受不了侦探先生那吝啬的样子。
只见乔伊挨个拔开试管上的软木塞，先是闻了闻气味，然后又倒出一点放在舌尖品尝，最终才勉为其难地挤出一丝微笑：“浓度很高，兑了多少水？”
“没兑水，再见。”
表情凝固，梅伦本以为乔伊会说出什么感谢的话，结果却令他感到恼火。
若不是考虑到军方的感受，约瑟夫长官大概会干掉这小子吧？
离开前，梅伦深深地看了乔伊一眼，轻轻关上房门。
显然，他不会掩饰内心的情绪，三岁孩童都能从梅伦脸上察觉到恶意，更何况是乔伊！
然而，跟这类人相处并不会感到心累。如果来的是内务部官员约瑟夫，乔伊必须强打起精神，时刻注意措辞、提防对方是否在套话……
午夜。
房门再次打开，右脸贴着医用纱布的三流侦探，走入长廊。
路过某个展示橱窗时，他顿住脚步，那是一个不知年代的雕纹黄铜挂钟，秒表进格而发出的脆响，让乔伊听的有些入神。
听觉似乎得到强化了？
以前路过长廊时，他从未听到过进格声，毕竟厚实的玻璃能阻挡声音向外界传播。
稍作停留，乔伊继续朝楼上走去。
叩叩叩——
没等多久，房门打开。
“你怎么了？”
泰勒小姐双手捧着热水杯取暖，见乔伊右脸缠着纱布，忍不住伸手想要触碰。
“去过医务室了吗？”
大概是害怕自己下意识的举动，会崩开他脸上的伤口，泰勒小姐将手缩回去，忧郁的美眸侧向一旁，贴近观察。
“没事，已经处理过了。”
“案件成功解决，凶手是一只食尸鬼。”
由于两人靠的太近，他能闻到女孩身上传出的香味，甚至能感受到温热的鼻息打在脖颈处。
“啊？”
“被抓伤……”
泰勒小姐一把拉住乔伊，准备带他去医务室，可转念想到这种病似乎并没有医治的方法，急得一时失语。
“圣液可以驱除食尸鬼之祸，可能是因为在圣梅尔城接受过治疗，那东西对我身体无效。”
见她神色慌张，乔伊心中不禁升腾起一种隐秘的感觉。
“刚才不小心被抓伤了，值得庆幸的是，不会出现感染现象。”
乔伊一边解释，一边从怀里取出一支试管，他记得泰勒小姐修行过锻体术，圣液可以帮助新人完成洗礼，提高锻炼的效率。
“你确定？”
泰勒小姐执意要送他去医务室，毕竟那里有专业人士。
“当然，小家伙怎么样了？”
“已经陷入熟睡，我陪你去楼下看看吧。”
女孩没有被转移注意力，放下热水杯，牵住乔伊的手朝屋外走去。
“我得离开城堡一晚，你留下来照看小家伙。”
“放心，什么事都没有。”
终于，在他的再三保证下，泰勒小姐放弃追问，面带忧虑的走回房间。
啪嗒，楼道再次变得昏暗。
压了压帽檐，乔伊继续朝前方走去，临行前，还有一人在等待他。
“你怎么了？”
这次都不用敲门，房门半掩。
劳拉急匆匆地走到他身旁，神情与泰勒小姐相差无几。
“抓捕凶手时，不小心撞到了桌角，医生帮忙处理过了，没什么事。”
这次乔伊毫不犹豫的选择隐瞒真相，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关心。
“嗯，确定没事吗？”
内心抓狂，他感觉自己承担不了来自两个女孩的关心，低头说道：“确定，这瓶圣液可以强化体质，也可以用来祛除暗伤、毒素。”
抬头，四目相对。
劳拉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看着乔伊的右脸颊，漂亮的眼眸泛起涟漪。
大概是被她的眼神触动到了，乔伊忍不住拂过女孩柔顺的发丝，低语道：“我有事必须要离开一晚。”
听到他的话，劳拉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认真地看向乔伊：“回来吗？”
“大概明早，帮忙打个掩护。”转身看了一眼空荡无人的走道，乔伊提出请求。
“好……”劳拉挽住乔伊的手臂，贴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回答道：“记得带些蛋糕回来，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口味的。”
房门彻底合上，乔伊楞在原地，他记得与女孩一起吃过一顿午餐，就在金鸢尾中学。
那时，劳拉点了一小块草莓蛋糕，用餐勺将奶油涂层刮去，理由为：厨师做的太过油腻，简直不能吃。
略作回忆，他开玩笑的口吻问道：“草莓蛋糕？”
“对，等你带早餐回来。”女孩用手指戳了戳乔伊完好的左脸，微笑着说道：“这是我最期待的一顿早餐，不要失信哦。”
“睡个好觉，最好晚点起床，免得等太久。”
一扇门出现，周围归于寂静。
不管是睡梦中的住客，还是执勤巡逻的卫兵，亦或者躺在办公椅上独自抽烟的内务部官员，都不知道城堡内少了一个人。
提尔堡一共有四个入口，但全部有重兵把守，以防在隔离期间，出现内外私自交流的情况。
雪夜下，四道城门如同钢铁怪物一般，牢牢贴在地面，而烙印在城门内部的符文，未曾出现任何波动。
负责巡夜的军官，向站岗的士兵递送烈酒，感慨道：“据说，暴风雪快要来了。”
顾不上附和，十几名卫兵迫不及待地拧开酒瓶，往嘴里灌了一口烈酒，炽热的暖流自喉管涌向四肢。
搓了搓冻僵的脸，一名身着单衣的卫兵，满怀期待地问道：“什么时候轮岗？”
“早呢，下半夜。”
“我替你吧，回去泡个热水澡，下次别逞能了。”
第一百零四章 不友好的经历
夜幕掩映下，一道黑色的身影在街道上穿梭，速度不快，像是在散步一样。
他穿着一件黑色套头衫，同色束腿裤，全身上下只有高帮皮靴看上去还算保暖。
因此，过路的行人经常将视线放在他身上，只不过那张脸隐藏在面罩之下，除了一双灰蓝的眼睛，象征他身具北方血统，无法再观察出其它讯息。
拐进一条昏暗的小路。
“这是哪里？”黑影喃喃自语，说着便从怀里掏出火柴盒，走到路标旁，点燃火柴。
微光下，字体显露出来：下一站橡木桶街。
酒馆聚集地？
怪不得那些路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酒气，乔伊将火柴扔到地上，习惯性地踩了一脚。
他本想找个咖啡馆，让侍应生拿几份日期最新的报纸来看看，但酒馆听起来也不错，确实是个打听消息的好去处。
抖了抖粘在身上的雪粒，乔伊跑动起来。
他的运气不算好，从城堡出来时，刚好在下雪，而且从现在的趋势来看，雪势渐渐猛烈起来。
值得庆幸的是，不远处有几道光源，看样子应该是路灯，或许能雇佣到马车。
几分钟后，乔伊推开玻璃门，走进一座小型站台，站台前是列车轨道，不过与蒸汽机车使用的铁轨不同，它更加狭窄，并且轨道上没有填充碎石之类的减震物。
可惜，此刻没人替他释疑。
这个时间点正是居民陷入睡熟的时刻，除去那些出来找乐子的闲人，大概只有警署等执法部门的公职人员上街巡逻了。
很快，他异于常人的扮相引起了巡官的注意。
“先生，您要去哪里？”
问话者是一名低级警员，似乎没有携带配枪，腰间仅别着一根伸缩式防暴棍。
“橡木桶街。”
倒不是巡警故意刁难，任谁大半夜在郊外遇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都会忍不住上前问询。
“带身份卡了吗？查一下。”
可能是太久没有活动身体了，巡警一边说话，一边跺脚，试图拯救失去知觉的脚掌。
“嗯，下一班列车什么时候到？”
乔伊从衣袋里取出金属卡片，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标牌：二十四小时运营，巴伦克铁路公司竭诚为您服务。
巡警竖起衣领挡风，借助路灯投下的光线，察看起身份卡，见男孩出声询问，头也不抬地回答道：“郊外半个小时一班，城区四十分钟一班。”
“十六岁？勉强到饮酒年龄，记住别购买烈酒，警署会不定期派人去查。”
稍作查验，裹着防寒服的巡警将卡片还了回去，临走时不忘叮嘱乔伊，“下次出门多穿些衣服，暴风雪快到了。”
“谢谢，您知道列车具体的到站时间吗？”男孩又问。
“一点十分，也许会晚点，但不会让你等待太久。”警员扶了扶不久前被寒风吹歪的帽檐，然后推开玻璃门，重回风雪之中。
……
“列车什么时候停运？”列车长办公室的大门被人哐地一脚踢开，暴躁的秃顶大叔晃荡而出，他鼻头红得像烂草莓，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酗酒所致。
“看雪势。”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今夜就能停运，但大概率是明天上午。”列车长放下报纸，皱眉看向副驾驶员，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罗杰，我觉得你最好时刻保持清醒，如果出现……”
“好了，这就去驾驶室，看护唐尼开车。”红鼻头打了个酒嗝，晃晃悠悠地走出办公室。
房门关闭，闻着充斥在空气中的酒气，列车长揉了揉眉心，低声咒骂了一句：“看护？看好你自己就行！也不知道是怎么考进编制的！”
探照灯出现得毫无预兆。
相较于蒸汽柱喷涌而出的噪音，眼前这辆列车称得上无声，只不过载客量不大，仅设有七节车厢。
也许是看不上凌晨时段的营收，车门处无人监督，投币全靠自觉。
乔伊按照提示，扔了五枚铜子进去，而后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
透过玻璃，默默看着路旁陌生的景致：一栋栋制式建筑，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其中工厂居多，颜色斑驳的烟囱、灰暗的墙体……虽然不像经济重城南都那样，充满浮华热烈的气息，但在岁月沉淀之下，自有一股令人心安的气质。
听巡警说，这里属于巴伦克的郊外，因此建筑风格粗野，也就不难理解了。
凌晨一点四十五分，有轨电车停靠在一个老旧的站台，而乔伊走出温暖的车厢。
当他从列车上下来时，酒馆前已是人满为患，托暴风雪的福，在郊外上班的工人全部提前休假。
酗酒成了单身汉们消磨时光的好方式，只需两枚小银币，劣质木桶啤酒管饱。
街道上，至少有两队戴着袖标的巡警维持治安，他们一个个拎着防暴棍，面色不善的环视四周。
顺着人潮，乔伊挤进一间小酒馆，刚掀开布帘，浑浊的热气扑面而来，一重接着一重。
汗味、麦酒味，夹杂着呕吐物的臭味，令他几欲逃走。
“嘿，再抬两桶啤酒过来！”
“人呢？”
见无人应答，克莱顿带着三名同伴挤向柜台，一路上不断推搡其他客人，骂骂咧咧。
贫民区的帮派分子？
因为不想惹上麻烦，乔伊赶紧避开那群人，找了一个能落脚的地方站着。
“第一次来？”
显然，戴着防寒面罩的乔伊，成功引起别人的关注，一个身形高瘦的“帮派分子”走到他面前。
“嗯，有什么事吗？”
暗骂了一句倒霉，乔伊抬头看向男子，左手不自觉的摸向腰际。
贫穷与暴力密不可分，尤其是酒馆这类人流量密集的地方，几乎成了帮派分子享受生活的天堂：偷窃财物、打架伤人、勒索保护费……
遇到这种情况，乔伊更愿意相信枪械的威慑力，毕竟在普通人眼中，子弹能够轻易穿透躯体，带来死亡。
“跟我来，请你喝一杯。”
他打了个酒隔，喷出难闻的口气，亲切地揽住新人的肩膀。
乔伊注视男子，摇着头说：“抱歉，我习惯独处。”
第一百零五章 酒馆冲突
“好吧，真是遗憾。”
埃蒙在一家钢铁厂担任会计，因为不需要从事体力劳动，薪资待遇也不错，所以与其他人相比，脾气没有那么暴躁。
说完，他拍了拍乔伊的肩膀，但接下来的举动，让人不寒而栗。
只见这家伙从口袋里掏出一朵干枯的矢车菊，在旁观者幸灾乐祸的目光下，递给乔伊，同时摘下头上皱巴巴的礼帽。
“看样子，埃蒙先生找到新猎物了。”
“他会透视吗？隔着防寒面罩，就能看到长相？”
众人的揶揄声，如同火上浇油，令乔伊感到无比愤怒。要知道他刚被一头食尸鬼咬伤，虽然已将那畜生的面部殴成一团浆糊，但心中的怒火依旧难以平息。
“你最好离我远点，子弹不值钱。”乔伊从腰间拔出转轮枪，打开弹巢，向人们展示装在里面的子弹，“如果你觉得自己的命跟它等价，可以继续说下去。”
“呃，你可能误会了，只是单纯想请你喝一杯。”
“这就走……这就走……”
四十九岁的埃蒙，自认长得还不错，相对优渥的生活，令他有足够的时间、金钱，去保养皮肤，甚至去买些上流人士穿的礼服，比如现在身上穿的这一套。
不少织布厂的女工，曾对他表达出爱意，愿意与其结为人生伴侣，但埃蒙先生从来不回应她们。
起初是出于嫉妒，有人恶意散播“埃蒙先生喜欢男人”的谣言，苦于没有证据，这种传言只是在少部分人之间传播。
直到某天夜晚，几名钢铁厂的男工，亲眼目睹他与一个长相阴柔的男士，搂抱在一起。
“真有钱，连转轮枪都买得起。”
“听声音，年纪不会太大。”
来自不同城市的“追梦人”坐在角落环伺这头肥羊，虽然街道上有两队巡警在维持治安，但是酒馆里人流量巨大，一旦掀起混乱，他们根本忙不过来。
对他们来说，白天老老实实上班，夜晚随意做点什么，要是能搞来钱就更好了。
“我好像看到了表链，这东西可以卖到二手店。”
“皮靴看起来不错，似乎是鹿皮制成的。”
“瞎扯！明明是鳄鱼皮！没看见上面的网格纹理吗？”
“那柄枪才值钱，以后谁敢不尊重我，直接怼他脸上！”
埃蒙先生离去后，不少人对乔伊产生了兴趣。
当然，也有人选择漠视，原因为插不上手、财物不够分。
那些敢动手抢夺的醉汉，来自同一家工厂，彼此相熟，甚至一起发过意外之财，对付肥羊的经验堪称丰富。
“小兄弟，穿的不错啊。”
克莱顿放下手中的啤酒桶，笑着走到乔伊身旁，四周的看客纷纷避让，为他腾出空间。
他们清楚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比如：块头高大、衣着邋遢至极的人，绝对不能招惹，像这样的人，大部分是刚来巴伦克讨生活，谁敢打他的主意，他就敢当场拼命。并且，这类人中保不齐有亡命徒，偷偷混进国都，不敢去城区，只能在郊外晃荡。一旦闹出人命，大不了换个地方，反正债多不愁。
显然，乔伊不在此列。
“你觉得自己的命不值钱？”
气极反笑，不管是前世，还是来到异界之后，乔伊从未与这种人接触过，本以为酒馆是个探听消息的好去处，结果令他感到失望。
“小子，过变声期了吗？
“有力气扣动扳机吗？我来教你啊！”
听到乔伊不算浑厚的嗓音，克莱顿兴奋得手舞足蹈，作势要去抢夺转轮枪。
砰！
枪响过后，一双强有力的手臂勒住了克莱顿的喉咙，将快要喊出的痛呼声压了回去。
脸涨得通红，他拼命扭动身躯，像一只体型硕大的爬虫，鼻涕口水肆意横流。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枪声？”
“进去搜搜看？”
“声音太杂，难以确认啊，一个个搜实在浪费时间。”
几名巡警聚集在一起，机敏地扫视各个酒馆，试图找出动乱的发源地。
“小冲突吧，最多也就死几个废渣而已。”
“散了散了，维护好街道秩序就行。”
治安官懒得管，来橡木桶街找乐子的人，几乎全是外来人员，大部分人与街边的乞丐没多大区别。
小酒馆内，血腥味愈发浓郁。
随着剧烈挣扎，伤口处的血液根本无法结痂凝固，正不断的向下滴落。
“你想要什么？”
乔伊压下扭断这家伙脖颈的冲动，手臂稍稍松开。
“丝儿～”
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克莱顿，顾不上回答，贪婪的喘息着。
“唔……哈……唔……”
声音隐隐带有哭腔，他双臂无力下垂，若不是乔伊用手臂支撑着，克莱顿早已倒地不起。
“啧，倒霉哦，找错人了。”
“幸好我们没过去，这小家伙挺狠的，说开枪就开枪。”
“弹巢里还剩六颗子弹，谁愿意拿命去填？”
寂静仅维持片刻，看客们继续哄闹起来，表现得不甚在意。
“埃蒙先生，你怎么走了？不请新人喝一杯吗？”
“是啊，你陪他看会儿子弹，他晚上好陪你看……”
体面人默不作声，脚步慌乱的冲出酒馆，头也不回。
酒杯碰撞的声音压过痛呼声，人们饶有兴致地打量乔伊，克莱顿的几名工友同样沦为看客，彼此对视时，均从对方眼中看出庆幸之色。
地板微颤，三流侦探松开手臂，任由这位帮派分子爬走。
“把医药费拿走，赶紧滚去治伤。”
“对了，遇到巡官，知道该怎么说吧。”
男人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胳膊，听到乔伊的话，吓得连呼吸都忘了。
“你们认识他？”
乔伊瞥了一眼站在克莱顿身后的几个看客，准备收起转轮枪，没想到这个举动，惊得他们四处逃窜，又掀起一阵混乱。
“先生，您可以把枪收起来了，店主说要请您喝一杯。”
“你是侍应生？”
“哈？您可以这么认为。”
“谢谢。”
“像您这样的上流人，真的不多见，要是多来几位，老板甚至会考虑重新给酒馆装修一下。”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吧台前，攥起拳头敲了敲柜台：“一杯酒，最高规格的。”
“遥远的桥？”
乔伊被一张报纸的标题，吸引了注意。
第一百零六章 天马行空的计划
“11月21日，中午时分，南方人将公告张贴在克鲁伊各地的布告牌上，内容如下。
根据最高指挥部的命令，特宣布：
昨夜晚间，在克鲁伊的铁路高架桥上，发生了一起炸药袭击。
现号召全体居民予以合作，追查这次袭击的肇事者。
如果在12月1日，下午2点以前，还没有找到他们，若干名人质将会被枪毙。
我呼吁，所有人都能参与到合作中来，好让那群北方人为牺牲者抵命。
市长:休伯特·德克特”
在乱糟糟的小酒馆里，乔伊终于找到了一份有意思的报纸。
他清楚，北方人发行的报纸，自然会去丑化南方人、夸大战功，这都是不可避免的，但可信性不算低。
毕竟五年制义务教育已经施行了几十年，国民初步具备辨别是非的能力，光靠洗脑文，可欺骗不了“知识分子”。
“要我说，直接命令所有的飞艇升空，全部集中到正面战场上，将南方人炸的稀烂。”
一个醉汉凑到乔伊身旁，卖弄起浅薄的知识。
“您为什么不去担任前线总指挥呢？”
随着这家伙靠近，乔伊闻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恶臭，不禁皱眉。
“麻烦让开，别打扰这位先生。”布朗宁拍了拍醉汉的肩膀，示意他走远点，抬头看向乔伊：“你对前天的旧报纸感兴趣？”
“嗯，很长一段时间没看报纸了。”见醉汉离开，乔伊朝布朗宁发出善意的微笑，不管如何，这位先生也请自己喝了杯酒。
“继续吧，以后来酒馆喝酒，可以到楼上找我，戴维·布朗宁。”
也许是猜出乔伊心有疑惑，他再次开口解释：“我经营着几家酿酒厂，也跟人合作建设了不少酒馆，这就是其中之一。”
几分钟后，仅剩乔伊一人独自趴在吧台上阅读报纸，左手边放着酒杯，酒液呈现出淡蓝色。
“据可靠消息，前线指挥部曾计划过：通过一次大规模空降行动，将战火转移至南方。
可惜，计划最终未能通过表决，只好派遣少数士兵偷渡到南方，尽力在敌国境内破坏其基础设施。”
怪不得会选用南方人的公告作为开篇，大概是表达对勇士的悼念，既然都登上报纸了，恐怕那群敌后破坏者的下场不会太好。
乔伊端起酒杯，先闻了闻它特殊的果香味，而后稍稍抿了一口，灼喉的辛辣感过后，是果糖的甜腻以及薄荷叶的冰凉，口感很奇怪，值得偶尔尝试一下。
不过，这份报纸有些地方值得怀疑，关于前线指挥部的一切事物不该严格保密吗？难道高层想要通过它向南方人传递某种讯息？
侦探先生感到不解，只好继续阅读下去：
“本报记者了解到，这项未命名的空降行动，一旦得到施行，不管能否成功，都会是历史性的。”
“毕竟，人类史上从未有过这样的尝试，即派出一支规模庞大的部队，穿越内海、敌军的海防部队，深入到南方人的国都——朱诺。”
“按照预想，该部队配备有车辆、重火炮等设备，具备独自战斗的能力。要知道，大规模兵力的突然空降，是谁也无法抵挡的，因为你无法在国土之内处处、时时设防。”
“可难点不仅在于如何施行计划，更在于制定计划。朱诺与剑滩间的直线距离为1200公里，因此必须设计出一个复杂精密的计划，完成以下三项军事行动：运输、保护和再次补给。”
乔伊越看越觉得这份报纸不仅仅是刊登给北方居民看的，它周密得不像是一份报纸。上面提及了8个机场、4个作战目标，甚至还列举出参战部队的编制名额。
当然，他更好奇导致计划流产的原因是什么，希望议会能给出完美的解答，掠过长达数页的分析解读，视线直接来到最后：
“面对聚集在会议室的指挥官们，赫尔曼阁下看向罗克斯上校——这位参谋官多次表达对空降行动的反对。他非常坦率地承认自己被计划吓坏了，因为计划的弱点在于臆断，即南方联盟无法作出有效抵抗。”
“在罗克斯上校看来，整个计划的实质，就是依赖于一种盲目的自信，即士兵能快速切断交通网，尤其是那些密不可数的桥梁(编者注:目标区域地势低洼、江河密布，南方人在此修建了很多桥梁)。”
莫名其妙的，乔伊解读出两条有价值的讯息。
其一、行动脉络：顺利空降后，士兵们利用信息差，对各个桥梁发生猛冲，像热刀切奶油一样，轻松完成斩首行动。
其二、刊登作战计划的意图：目的无非有两种，对南方人进行军事威慑，让他们不敢向前线投入更多兵力；或者是麻痹南方人，通过不断进行恐吓，使他们感到麻木大意，最终施行新的空降计划。
乔伊一边脑补，一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呼——”
他长吁一口气，勉强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学着布朗宁先生的语调，对站在吧台内的调酒师喊道：“再来一杯，最高规格的。”
“稍等。”
文章最后一段特意用红色边框圈出，那是报社记者对罗克斯上校的独家采访：
罗克斯：“我压根儿就不相信，南方人会滚过来投降，计划中最难以攻克的是第七座大桥，它坐落在一个叫安特普的地方，距南方第一守备军团不足二十公里，且道路泥泞、湿滑。”
记者：“它位置很关键吗？”
罗克斯：“当然！跨越它，便真正踏入了南方的国都，但这座跨江大桥长约8.5公里，即使搭乘车辆，也需要二十分钟。”
记者：“计划中，作战指挥部想要将空降部队分成三份，去攻占不同的目标，是吗？”
罗克斯：“嗯，怎么了？”
记者：“如果其他部队顺利完成任务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安特普汇合，对那座跨江大桥发起猛攻，是否可行？”
罗克斯：“敌人的守桥部队至少能坚持两天，而且他们也有战争飞艇，同样可以投放士兵。”
记者：“那为何还要分兵切断交通网络？”
罗克斯：“渡船、飞艇不是便宜货，陆军依然是战争的主力。”
记者：“最后一个问题，您对那座桥有什么看法？”
罗克斯：“一座过于遥远的桥。”
第一百零七章 旧仇
有一种倦怠与愤世嫉俗的危险组合，正缓慢爬进我们的生活。虽然士兵们被训练得处于很好的状态，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们不能很快参战，就会失去那种状态。巴伦克守备军团准备好了，并且愿意接受任何安排，包括所有‘如果’。
乔伊一口气看完了两份报纸，深深体会到北方人对战争的积极性。
上面的话出自乔治·鲍威尔中将，他是某守备军团的最高指挥官，其驻地就在巴伦克，负责保卫国都。
“这个秋天乏味地过去了，一支又一支兄弟部队开赴前线，结果我们还待在原地观望。”乔治先生告诉记者，他手下的“小伙子”正渴望作战，不愿错过任何复仇的机会。
南北战争时期，乔治·鲍威尔还只是个中校，他活跃于前线，身影经常出现在战事最激烈的区域，也正因为如此，这位将军成了主战派中的强硬分子。
至今，乔治仍然清楚地记得：好友阵亡的地方、阵亡时留下的遗言。
那时他担任第六突击营的副官，负责一处环形阵地，房屋在燃烧、墙壁在倒塌、阵地正在被蚕食。乔治不知道，士兵们能坚持多长时间，好友视若珍宝的第六突击营，不断被埋在废墟里。
疲惫、疼痛、饥饿……
绝望不断蔓延，可又有一种奇特的情感随之一同产生。
小伙子们共用弹药，从伤员、死者那里极尽所能的收集子弹，就像是储备粮食的仓鼠，为即将吞没他们的末日做准备。
或许是身处的境地已经差到了极致，心中竟然产生了幽默感，且随着阵亡人数的增加，幽默感愈发强烈。
那个夜晚，乔治碰见好友从临时厕所走出，满脸胡茬的高夫上校笑着说：“进来试试？虽然屋顶不见了、墙壁倾斜，但有几根链条，还在发挥着作用。”
“嘿，高夫，记得最后一餐吗？”乔治忍不住打趣道。
“嗯，当时我们两个的胃口越吃越好，作为饭后点心的罗甘莓，一连添了三回，而感到不尽兴的你又去厨房‘搬来’半加仑水果酒，咱俩分着把它喝光了。”
回忆起过往，上校满是污垢的脸，带着微笑一下子明亮起来。
由于战事吃紧，食物补给跟不上，上级决定在决战阶段，让所有后勤部队尽力供应最好的食物，以提升士气。于是，这顿丰盛的饭菜，被人们戏称为“最后一餐”，可惜大部分士兵并没有食欲，除了他们两个“大胃王”。
“那么，战时蹲厕所算什么？最后的享受？”
说着，乔治一把抱住好友，他没想到高夫会邀请他上厕所，还一本正经地讲述里面的具体情况。
“唔，既然你没有这个需求，那就陪我去地下室看望伤员吧。”
然后，两人并肩走向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此时能够进行战斗的士兵，充其量不过300人，超过800名伤员充满了地下室，几乎是挤在彼此身上，血液都形成了水洼，卫生兵难以找到下脚之地。
“孩子，你怎么了？我会带你回去的，最迟明天上午。”
乔治蹲坐在角落，试图安抚一个濒死的重伤员。
“长官，我感到羞愧，不能抵抗那些从体内强行发出的痛呼声，尤其是卡普尔根本就一声不吭。”
因为脖颈处软骨断裂，军医只好用木板强行固定住伤兵下垂的头颅，也正是这个原因，导致他无法转头观察左右：其实，卡普尔已经死了。
“不必羞愧……”
乔治试图组织语言，可每每看到伤兵通红的眼圈，缠在身上的肮脏绷带，他就像是被人抽去灵魂一般，久久失语。
地下室的左角，受了弹片伤的列兵詹姆斯·卡特，焦虑地朝着高夫上校喊道：“长官，能坚持下去吗？敌人的炮火、掀起的冲击波，将我们不断埋葬。”
“当然。”上校言语坚定，无视了那些正从天花板上掉落的石块，从桌案上拿起一把雨伞。
“我们有雨伞，不要担心。”
此刻，乔治认为这是老友最幽默、最英勇的时刻。
“请多想想自己的亲人，不久前大家在为北方战斗，现在我批准你们，为亲人战斗。”
“努力作战，保住性命。”
“乔治，陪我再去战壕看看。”
说着，他朝副官走了过去，手里举着一把伞。
“天呐，高夫，要是下雨了该怎么办呢？”乔治钻入伞下，佯装惊讶。
“雨滴可砸不死咱们，无视它好了。”
午夜时分，天真的开始下雨，南方人的攻势变得猛烈起来，离老友阵亡不足十分钟。
轰炸继续进行，炮火烘托出一种诡异的氛围，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六辆装甲车就像魔怪一样，无比邪恶。它们的巨大炮管左右旋转，不断吐出烈火，炮弹穿过墙壁，尘土、瓦砾填满过道，以及安置伤员的地下室。
高夫上校负责驻守的大楼，作为主要目标物，遭受了三波炮袭。穿甲弹从大楼的一端穿透到另一端，墙体破裂，而且整个房屋结构出现摇晃现象。
也就是那个时候，乔治接到了老友的最后一通电话，两人只相隔两个街道的距离。
“大概只需再来一轮，我们也要被报销了。”高夫语气平淡，仿佛置身事外，述说着陌生人的故事。
“别搁下电话，来不及了。”
他预料到乔治会不顾一切的冲过来，声音出现波动：“右腿断了，我现在除了趴下身子，做不了其他事情。”
“带小伙子们回去，求求你活下去。”
燃烧的木头发出噼啪声，倒塌的建筑物发出回声，乔治中校靠在警卫员身上，凝视大楼。
炮火停顿片刻，没人会天真的认为南方人放过他们了，那是在装填弹药，为接下来的冲锋做准备。
“发放药片吧，一个人三片。”
乔治决定给幸存下来的士兵发放中枢兴奋剂，它不能让人变得无敌，唯一的作用只是振奋精神，并且会使服用者变得冲动易怒、出现复视，无法进行瞄准，甚至有人产生了幻觉。
“看！那是狮鹫军团！在天空中！你看到他们了吗？”
“一清二楚！”
第一百零八章 困兽之斗
夜晚慢慢过去，作战仍然在继续。乔治和他的士兵们，在一夜之间击退了敌人的五次进攻，在周围留下人数是他们两倍的南方军人。
楼梯平台上，血液像水流一样沿着石阶往下流，士兵三三两两挤作一团，把守着环形阵地，而这个地方本该由三倍以上的兵力把守。
此时此刻，全身上下唯一干净的东西，就是士兵们的武器装备了。
现在，第一道防线已经被敌人彻底攻占，乔治带着士兵朝堤岸方向撤退，服用中枢兴奋剂的作用，在此刻显露无遗，他们变得无比冲动，对待敌人绝不手软。警卫员奥伊林中尉回忆说：“突击营的幸存者由于狂怒而疯狂，士兵们早已将绝望丢弃。我从未目睹过，与此类似的难看景象，人性竟然扭曲到这种程度。”
那些曾无助地躺在地板上、目睹朋友死去的士兵，或者单独，或是以小组，用冲锋枪和刺刀，杀死了数倍于自身的敌人。他们以残酷无情的效率，不断搜寻奄奄一息的南方人。
既不休息，也不重新组队，而是继续投入战斗，冒着重火力，在巷子、屋顶以及残破不堪的房屋里作战。
“终于能肯定一件事了，支援部队并没有如期而至。”
与此同时，一阵弹雨迅速射向北方士兵，一半以上的士兵倒下，其他人或多或少也受了伤。
乔治中校知道溃败即将来临，不少人开始因战斗疲劳症，不断地胡言乱语，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爬起身来，背靠一面墙坐着。
“长官，安排一次休战吧。”
警卫员轻声说出提议，附近的伤员实在是太多了，根本照顾不过来，绝大多数士兵由于吸入刺激性的烟而咳嗽。
“我们得与南方人安排一次休战，长官。”警卫员坚决要求，“不能再等了。”
乔治转头看向传令兵，命令他去协商，而后看向警卫员：“务必要把有作战能力的士兵带到别处去，继续战斗。”
他认为一旦南方人同意休战，那么小伙子们仍然能控制阵地，坚持到援兵过来。
几分钟后，传令兵又回到乔治中校那里，转述了南方人同意休战的讯息，虽然仅有二十分钟的时间，但总比拒绝要好上太多。
“做好撤退的准备，黎明前要是没有出现增援部队，我们就得离开。”
不远处，伤兵萨博·西姆斯，闷闷不乐地听见副营长正在制定撤退计划。
从逻辑上，他清楚别无选择：弹药几乎用尽，军官和军士要么阵亡了，要么身负重伤，并且呛人的浓烟让每一个人都几近窒息。
可是当萨博听见，乔治中校让有行动能力的士兵“撤退，向堤岸方向突围”，内心再也无法平静。
“接下来，军医会带你们出去，与南方人的指挥官见面。”
话音刚落，一群身着南方军服的士兵来到阵地前面，那里停放着运兵车、放置着医用担架。
“南方人需要用这些东西带走我们。”萨博难以抗命，只能在心中默默与阵地告别。
在战友与敌人的帮助下，一个又一个重伤员被送上担架、抬进运兵车。
人们以最快的速度工作着，不管国籍，只要是重伤员，一律送往南方人的战地医院。
突然，轰鸣声响起，临时安置伤兵的大楼倒塌了，化为一堆火红的瓦砾。
“放心，一切按照协约来。”
萨博小心翼翼地盯着敌人，眼前这家伙以非常友好的态度，在伤员当中来回走动，分发卷烟、巧克力和淡水。突击队员们心酸地注意到，这些补给品上都印着狮鹫军团的纹章。毫无疑问，肯定是补给区沦陷了，而后方指挥部还没有收到消息，不断在给南方人空投物资。
车轮滚动的声音越来越强烈，无数装甲车在行进，沿着马路向后延伸到视线尽头。
有一个南方军医看见萨博惊恐的神色，严肃地说道：“要是没有投降的话，到黎明时分，这些装甲车就是用来对付你们的了。”
但乔治中校和剩下的士兵，没有选择放弃。
随着最后一名伤员顺利离开，战斗再次打响，就像二十分钟前那样猛烈，不论转到哪个方向，都会遭遇敌人。
原来，南方人趁着休战期，设法将一支满编营渗透进了环形阵地，他们占据着大片房屋。
南方人清楚，战斗快结束了，准确来说都称不上是战斗，仅仅是一次肃清行动。
不过，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尽管马路上有装甲车，但却无法通过，原因是它们不如运兵车那般小巧，堆积起来的车辆残骸需要到黎明时分，才能完全清理掉。
死亡人数节节攀升，中枢兴奋剂即将失效，弹药也即将用尽，救援依然遥遥无期。
天刚亮，敌人系统地占领了环形阵地，不断播放广播，迫使士兵投降。
“各自突围吧，我希望有人能成功回到北方。”
“当然，即便被敌人俘虏了，也不要做出过激的举动，《临时公约》会保护你们的人身安全。”
中校取下了他的军衔徽章，拒绝警卫员的请求，独自朝东南方走去。
然而，乔治还是难逃被俘虏的命运，在一座大型自来水厂补充水分时，一小队南方军人发现了他。
在南方人修建的战地医院里，中校发现自己的警卫员正躺在隔壁的病床上，他偏过头看向奥伊林，低语道：“这一次，我们没能逃脱，是吗？”
“是的，长官。”奥伊林笑着回答：“不过，咱们也让敌人受够了。”
“我听说您是指挥官？”
一位南方少校走到乔治床前，向他行了一个军礼。
“没错。”乔治警惕地看着他。
“向你们表示祝贺……”南方人神情自得，“你们是英勇的军人，具备丰富的巷战经验。”
“不，昨晚是第一次巷战，下次我们会好得多。”
三天后的傍晚，乔治中校趁机逃脱了，一路奔逃，最终来到一处渡口，划着小船顺流而下。
时隔多年，他对议会长说：“战争在我的灵魂上留下印记，光荣属于我们所有的、亲爱的、英勇的士兵，属于所有为了帮助、拯救他人而献出性命的人们。”
第一百零九章 陌生人的友谊
如果非给巴伦克的数百条街道贴上标签，那么橡木桶街绝对会是“肮脏、混乱”的代名词。
这座城市的历史，算不上悠久，辉煌时期也与议会的诞生密不可分。
起初，它由一群淘金者、拓荒人、强盗创立，所以当地人常说：“自古以来，粗犷不羁就是巴伦克的魂灵。”
不过现在，土生土长的巴伦克居民已经很少见了，当它被选定为国都后，蜂拥而来的权贵、知识分子、军人家属，不断为这座城市注入新鲜血液。
自诩勇猛的当地人，总是鄙夷外乡人，以至于被集体排斥，落魄到靠卖苦力来维持生计。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武力反抗，可惜来自警署的防暴队，让当地人明白了什么叫时代进步：刀剑练得再好，也抵不上一颗子弹。
因此，一小撮人决定摆正心态，顺应时代的洪流，积极融入新圈子，最终被成功接纳，但是更多的人沦落到贫民区，跟乞丐打交道。
布朗宁先生是一名富豪，在郊区拥有几座酿酒厂，其中一座专门为城区提供高档果酒。他还经营着几家酒馆，虽然赚不到大钱，但胜在稳定，只要工业区不荒废，苦工们就会一直光顾他的生意。
同时，布朗宁先生又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巴伦克人，正因为如此，酒馆生意受到了庇护，不少帮派愿意无条件支持他。
而这位“体面人”同样需要人帮助他，不是商业方面的，而是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几十年前，巴伦克人因为自身原因，触怒了权贵阶层，即便仇怨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淡化，可标签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洗脱的。若不是有帮派分子帮衬，布朗宁先生的生意绝对做不到现在这个地步。
叩叩叩——
木门被敲响。
“谁？”
布朗宁感到惊讶，手下人来楼上找他，从来不敲门，远远喊一嗓子，然后踹门而入，才是常规操作。
“刚刚开枪的客人。”
听到屋内传来的质问声，乔伊突然意识到，他并没有向对方告知过自己的姓名。
“请进吧。”
木门打开，店主起身相迎，看上去十分热情。
视线望向办公室内，燃油灯照得房间明亮，与楼下的混乱无序不同，这里空气清新了不少，物品摆放的井然有序。
两人互相打量了对方一眼，布朗宁先生见乔伊依旧戴着面罩，有些失落。
“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地方？”
店主从酒柜里取出一瓶果酒，这是自家酒厂酿造的高档货，即便在繁华的主城区，也算得上供不应求。
“哪里出售城市地图？第一次来巴伦克，道路不太熟。”
因为隔着面罩，旁人看不出侦探先生的表情。
“怪不得您会来橡木桶街，稍微了解巴伦克的人，都知道这里是‘不可靠近’的贫民区。”
布朗宁将酒杯推到客人面前，言语中满是真诚，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刻意贬低，而是在叙说事实。
“警署禁止商人出售巴伦克的城市地图，违者处20枚奥里斯金币以上的罚金，上不封顶。”
“害怕有人利用地图搞破坏？”
“没错，军工厂、联合铸币厂等重要机构全部建在城区，一旦出现意外，整个北方三国也会跟着受影响。”
说完，他蹲下身子，用钥匙打开抽屉，拿出一个铁盒。
“只要不通过售卖去盈利，私下里赠送，警署方面也管不到。”
店主的举动让乔伊一怔，两人间的关系可没有好到这种程度。并且，布朗宁先生说了一大堆话，言外之意便是“地图很难搞”，恐怕不好白拿他的东西。
不过，乔伊确实需要一份城市地图，免得在隔离期结束后，成为一个“瞎子”。
见客人久久不语，店主似乎猜测出他在迟疑什么，索性大方地说道：“送你，只有私下赠送，才不算违反规定。”
“谢谢，我信奉等价交换原则。”乔伊将视线挪到布朗宁先生的脸上，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
可惜，一无所获。
话说到这个份上，店主除了坦白内心所想，乔伊才会接受馈赠，不然一切白谈。
今夜，是两人初次见面，乔伊之所以找他询问信息，是因为实在找不出合适的人选，总不见得去找内务部官员索要吧。
而对布朗宁先生而言，他同样不了解乔伊，仅仅知道他年纪不大，勉强称得上下手狠辣，其余情况一无所知。
“从未有人售卖过巴伦克的城市地图，至少我不曾听说过。”店主捧着酒杯，顺时针晃了两圈，然后平静地说道：“依旧免费赠送，换取一份友谊？”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笑了。
对于布朗宁的要求，乔伊感觉莫名其妙，除了泰勒小姐、劳拉，可没人知道自己的能力。
“您认识我？”
“刚认识。”店主抿了口果酒，打趣道：“连真容都没有见过。”
目光在办公室里来回飘荡，乔伊心中的警惕感愈发强烈，一个陌生人突然说要跟自己建立友谊，任谁遇到此类情况，都会持怀疑态度，甚至拔枪警告，也不为过。
“把城市地图拿走吧，决定权在你手上，不是吗？”
店主的声音很平淡，仿佛对客人接下来的举动，浑不在意。
乔伊沉默，布朗宁先生说的没错，决定权在他手上，就算拿走地图再也不回来，任何人都管不到这宗“交易”。
“您确定？”
“当然，你不会拒绝我的友谊，前提是在了解这座城市之后。”
“您是赌徒？”
“不，很少赌博，那样做会不利于积攒运气。”
十分钟后，乔伊冒着风雪走向下一个目的地，今夜他心中涌现出很多从未出现过的情绪。
这位名为“戴维·布朗宁”的神秘商人，以近乎“恳求”的“卑微”态度，与自己完成了一项交易，可神色坦然。
二楼靠窗位置，中年店主目送客人离去，喃喃自语：“忘记送他一把伞了，雪势不容乐观啊。”
“戴维，你又下注了吗？”
“他值得下注，或许。”
“同乡会……”
第一百一十章 奇怪的客人
“先生，您的牙没有任何问题。”医生从病人口中取出探照镜，又将金属镊子扔进消毒液中，疲惫地说道：“不如帮您开点止疼药吧，明早去医院看看。”
男人摇头，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威尔逊医生见病人不愿离开，心情不免又差上几分，还有一刻钟就要四点了，从白天到现在，他一直没合眼，已经累得不想动弹了。
“帮我把牙拔了，疼。”男人抬头望着威尔逊医生，神色如常。
“可它们看上去很健康。”医生反驳，他受够了这种无休止的折磨。
昨晚十一点，正当威尔逊准备关门休息时，客人上门求诊，言称牙齿痛需要立刻拔牙。他本以为要不了多长时间，结果一检查发现：所有的牙齿全部完好无损，根本没有拔牙的必要。
闲的没事做？
他感觉自己被人消遣了，这家伙看上去一点也不痛苦，绝不像饱受牙痛折磨的病患。
“拜托，我愿意多付三倍的诊金。”
“抱歉，您只能从威尔逊牙科诊所拿走一份止痛药。”
医生心中有太多顾虑，按照医疗规定，他不能这么做，即便患者反复要求，也不行。因为一旦出现意外，行医执照会被相关部门吊销，威尔逊不想因为占小便宜，搭上自己的职业生涯。
砰！
毫无预兆的发怒。
病人一拳打碎了探照灯，玻璃碎片嵌入血肉，脸部也出现了不少轻微划痕。
“赶紧拔牙！”
声音听起来像正在爆发的火山，憋了一夜的怒气突然发泄出来，吓得医生打了个哆嗦。
“呵，把免责协议签了，不就是拔牙吗？”
缓过神后，威尔逊先生气极反笑，顾不上什么医疗规定，从柜子里拿出一份文件，甩到患者脸上。
“在空白处，补一句：经过医生的告知，已充分理解上述内容的含义。由于自身原因，我主动要求拔掉所有牙齿，并愿意承担由此产生的风险及不良后果，艾登·威尔逊医生不承担任何责任，签字为证。”
写得无比畅快，厚达8页的知情免责书，他连翻都懒得翻，直接跳到最后一页，痛快地签上姓名。
“等着吧，我去准备麻药。”
“不用，现在就拔。”
将文件递给医生后，病人仰头张口，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随意，反正你签了字，死在诊所也没人管。”
威尔逊医生接过免责书，看了几遍，确认字迹清晰、内容无错后，才戴上新的医用手套。
凌晨四点十分。
“确定全部拔掉吗？”牙医脱下手套，用干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神色慌张。
“唔……”
患者言语不清，不断点头。
“让我休息一下。”
“您真不需要麻醉吗？”
无人回应。
若不是外界的雪势太大，威尔逊甚至想冲进警署分局，寻求警员的帮助。
不服用止痛药、不注射麻醉剂，正常人类可承受不住拔牙的痛苦，更别提将28颗牙齿全部拔除了。
清晨五点三十分。
在确认客人离开后，牙医冒着风雪冲向街道附近的警署分局，脑袋恢复清醒的他，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巨大的出血量，足以让人失血而亡。
与此同时，距离诊所不足两百米的蛋糕房里，乔伊正在耐心等待草莓蛋糕。
从酒馆出来后，他根据地图上提供的信息，召唤空间之门，来到了城区边缘，准备买完蛋糕就返回提尔堡。
“珠蚌街25号，皮肤如同珍珠般细腻……柔软的身体……”
“夜色街3号，月光下……女郎……”
晨间广播里，播放着少儿不宜的广告，声音撩拨心火。
“呃，我事先不知道今天会播放什么广告，都是意外。”
侍应生解释了一句，脸色通红，他心中暗骂道：该死！为什么这么早，还有客人上门订购蛋糕！
其实，路易斯正处在精力旺盛的年纪，并且暴风雪的到来，为人们带来了假期，他想通过晨间广告，多多了解一些休闲场所，以便行动。
“先生，您休假了？”
路易斯试图通过转移话题，来缓解尴尬，顺便打探一下关于假期的事情，他以为乔伊是刚下夜班回来，公司已经宣布了好消息。
侦探先生躺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双目微闭，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不，暂时没有工作。”
“那真是可惜，据说议会规定这次实行半薪休假，假期时长不得低于五天，加班……”
一提到放假，侍应生瞬间来了精神，似乎有什么重要事情需要尽快处理。
刺骨的寒风灌进蛋糕房，一道身影推门而入，乔伊坐起身子，下意识地打量起新客人：
他个子很高，大概一米九五，半张脸被防寒面罩遮住，只露出眼睛与额头，脑后绑着一根长马尾，手里攥着一顶宽毡帽。
“您好，有什么能帮到您的？”
侍应生凑到他身旁，热情地递去一份餐点单。
沉默不语，先是在名单上点了点，然后伸出手指比划出“5”。
“一份巧克力蛋糕，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五份糖？”
新客人点头，付钱之后走到等待区休息。
“广告结束，下面请欣赏音乐剧《高原女郎》。”
此刻，打着擦边球的广告终于结束，哀转的曲调从广播器中传出。
随着陌生人靠近，极淡的血腥味飘来，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消毒液的气味。
刚从医院出来？
嗜好甜食？
乔伊将茶杯里的浓茶一饮而尽，他感觉气味是从新客人嘴里传出来的。
“您刚去看过牙医吗？”
陌生人点点头，眉毛微皱。
“一号，你的草莓蛋糕好了。”侍应生出声提醒。
“麻烦了，再见。”
前一句话是对糕点师说的，后一句则是对陌生人说的，乔伊本想提醒他少吃甜食，结果却到了该返回城堡的时刻。
走到柜台前，乔伊注意到一旁的伞架上，排列着几柄崭新的雨伞。
“伞卖吗？”
“当然，两枚小银币。”
“报纸呢？”
“一份五枚铜子。”
“前几期的有吗？”
“我找找，如果有旧报纸，我可以做主送给您。”
清晨六点整，弥漫在天空中的灰雾淡去，显露出更加阴沉的乌云。
第一百一十一章 暴雪中的提尔堡
就像巡官所说的那样，暴风雪即将到来。
黑色灰暗的工业区，被白雪覆盖，刺鼻的工业废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闻起来十分干爽。
呜！呜！呜！
汽笛声从天空中传来，水蓝色的飞艇撕裂天幕，突破冷气流的封锁，冲向未知的区域。借助微光，乔伊发现艇身周围笼罩着一层水雾，无法看清全貌，就像跃出海面的巨鲸那样，由于体型过大，旁人只能看到它的半个躯干。
是去支援南方战场吗？
乔伊驻足观看了片刻，目送它们消失在灰蒙蒙的天空之中。
除了前去驰援战场，他想不到其它理由，毕竟这种天气不适合飞行，一旦遇到意外情况，就是机毁人亡的下场。
“天真冷啊，赶紧回去。”
喃喃自语了一句，乔伊将左手缩进口袋，独自一人走在空荡无人的街道上。
积雪没过脚踝，鞋底印花在雪地里留下一条明显的痕迹。幸好，周围的气温足够低，黏在鞋面的雪粒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化开。
此时此刻，大部分居民仍然沉浸在梦乡之中，不是睡在火炉旁，就是躺在通有暖气的房间里，反正没人愿意出来闲逛。
随意找了一栋带花园的公寓，乔伊轻松翻越挡在身前的围墙，而雪地里的脚印就此消失。
不管有没有人跟踪，他都不想留下可供人探查的痕迹，即便那些脚印会在几分钟后被风雪掩埋。
一道门突然出现，很快又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
厚实的布帘遮住光线，房间内一片昏暗，只有壁炉里正在燃烧的木柴，持续不断的提供着光源与热量。
劳拉陷入沉睡，呼吸声平稳，显然睡得很踏实，昨晚发生的异端杀人事件，并没有令女孩坠入噩梦。
乔伊放轻脚步，将草莓蛋糕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转头看了女孩一眼，只见她紧紧拉住棉被，只露出额头，以及散乱在上面的发丝。
几分钟后，房间里只剩劳拉一人，侦探先生决定回去换双鞋，因为骤然升高的温度，让雪粒快速融化，皮靴开始变得潮湿，穿上去有些难受。
哗哗……
盥洗室内，热气不断升腾，乔伊任由水流冲刷身体，不多时，倦意与寒意一扫而空。
随手取下毛巾，擦去镜面上的雾气，他对着镜子，慢慢撕去粘在脸上的医用纱布，红肿几乎完全消退，只剩下几道浅痕。
乔伊满意地走进卧室，换了一套看上去比较保暖的衣服，再次往脸上缠纱布，以免被约瑟夫察觉出什么。
地上是他随手丢弃的套头衫、束腿裤，以及防寒面罩，该怎么处理它们，确实让侦探先生感到头疼。
就地焚烧会传出浓烈的焦糊味，引起别人的注意。当垃圾丢弃同样不行，内务部官员极有可能派人去翻捡垃圾，毕竟他的任务就是排查间谍，乔伊可不想留下疑点。
经过一番思考，扔在地上的衣物，被塞进了行李箱，等隔离期结束，再随意找个地方丢弃，自始至终，乔伊的脑中从未诞生过“洗衣服”这个概念。
一切都是奥卡老师的错，离开他的照顾，侦探先生变得更懒了。只有在搬家那天，亲手做了一顿饭，平时都是随意找个餐馆凑合一顿，洗衣服也是如此，住在酒店时，可以交给清理工处理，但是现在换了一个居住环境，乔伊不放心将衣服交给外人。
稍作打理，放松下来的侦探先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说实话，熬夜可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战斗结束后，最应该把休息放在第一位考虑。
神之血固然能使身躯超出正常人类的范畴，但它不是万能的，除去从乌姆尔那里继承的两项能力，乔伊依旧需要补充能量、睡眠，本质上他还是人类。
嘎吱——
推开双层玻璃窗，三流侦探站在窗台上欣赏起雪景。
相较于刚才，亮度有了明显的提升，但也有限，况且随着暴风雪的到来，能见度更差了。
雪粒不断砸落大地，寒风刮过皮肤表面，激起一阵鸡皮疙瘩，甚至能感觉到有小冰晶打在脸上。
沙沙沙——
钝器碰撞的响声传入耳中，乔伊朝广场方向望去，那是一个个朦胧的背影，如同机械般辛苦劳作。
弯腰——起身——弯腰……
负责守卫提尔堡的卫兵，踏着胶底靴，手持铁铲做起铲雪工作。
乔伊呼出一口浊气，关上窗户，走到帽子架前，伸手拿起鸭舌帽，压了压帽檐。他决定去楼下吃点东西，然后再上来休息，毕竟不吃饱哪有力气睡觉。
“日安，小家伙。”
“日安，伯爵阁下。”
凑巧的是，昨天一起吃早餐的两人，在楼道口相遇了。
“您又饿了？”
“不然呢，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我特意早起。”
说完，韦伯先生指了指放置在橱窗内的古钟，上面显示的时刻为：6时43分。
两人一边闲谈，一边朝楼下走去，气氛很是不错，这位年迈却壮硕的老先生，与那些活在祖先荣光下的贵族青年不同，他不介意开玩笑，态度随和。
“那么，您今天打算吃多少？跟昨天的分量一样？”
“不，至少是昨天两倍，因为装在行李箱里的零食快要吃完了。”韦伯先生拉开椅子，趁着侍应生来没来到身旁的空荡，揶揄道：“反正一切都是内务部提供的，咱们安心享受三个月的假期就好了。”
“两位要吃点什么？”
“一杯热咖啡，两份奶油可丽饼。”
“先跟这个小家伙一样。”
“稍等。”
大概七点左右，约瑟夫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来到餐桌旁，眼窝深陷，黑眼圈问题十分严重，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脚下靴子也不是配套的，或许巴伦克的时尚风格便是如此？左脚踏着一只黑色皮靴，右脚则踏着一只棕色麂皮靴，总之乔伊看不懂这种穿衣风格。
“约瑟夫先生，不得不说，您今天穿的皮靴真可漂亮。”
“是巴伦克最新的时尚风格吗？”
说完，三流侦探抿了一口咖啡，面带微笑的前倾身体，把印花瓷杯放在了杯碟上，目光投向内务部官员。
第一百一十二章 倒霉的官员
一般来说，熬夜虽然会危害健康，但也不至于令人憔悴到这种程度吧，之前的约瑟夫是个身体硬朗的老年人，可他现在的模样，自称七十岁都有人信。
官员顺着乔伊的视线，终于发现自己穿错了靴子，“唉，昨晚没睡好，抽了一夜的烟。”
凌晨四点多，他才迷迷糊糊睡着，刚睡下没多久又被噩梦惊醒，结果打开怀表一看：六点四十分，顾不上仔细收拾，匆匆忙忙地走出房间，毕竟今早有一批特殊物资要输送进来，他必须要亲自查收。
稍作解释，约瑟夫坐到两人身旁，朝侍应生招呼道：“一杯特浓咖啡，什么也不加，再来一份鸡蛋卷。”
“稍等，长官。”
侍者强忍住笑意，先给官员倒了杯热水，然后转身走向厨房。
“不回去换双鞋？要是被手下人看到了，也许会影响自身的威严。”
双手在身前交叉合拢，乔伊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说完之后，他忍不住调侃道：“我相信侍应生的职业素养，赶紧趁餐厅里没人，上去把鞋子换了吧。”
韦伯先生见“陌生人”坐在一旁，也懒得搭理内务部官员，继续埋头享受早餐。
“昨天晚上，梅伦没送去我的诚意？”
“或者说，你觉得不够？”
官员搓了搓脸颊，因为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时间没掌握好力气，在右脸颊留下了几道红色印记。
“当然不是，接下来的三个月，还指望你照顾呢。”乔伊见他言语失态，便收起开玩笑的姿态，身体微微前倾，顺势端起咖啡杯，“今天有什么事请要去处理吗？如果没有的话，建议你吃完早餐回去补充一下睡眠。”
作为一个事业心极强的中年人，熬夜对约瑟夫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可昨天不一样，这辈子积攒下来霉运，似乎一下子全部爆发出来，先是出现命案，然后发现凶手是一只异端，关键在于它披着人皮，天晓得那位真正的贵族去哪里了！
想到这里，约瑟夫叹了口气，恐怕隔离期结束后，等待他的不是升职加薪，而是来自其他部门的追责。
当初，内务部的很多同事不愿意接手这项任务，因为一旦处理不好，非常容易得罪人。只不过，那时的他满脑子都在想怎么升职，自然不愿意错过这次机会，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祈祷接下来的三个月能平稳渡过。
“长官，您的特浓咖啡。”
侍应生出声提醒，将约瑟夫从杂乱的思绪中拉出，香浓醇厚的香气，令他昏沉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谢谢，你去忙吧。”
两人对视时，侍者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只要看到那对黑眼圈，就会忍不住发笑。
深陷的眼窝、虚浮的脚步，若是换成一个年轻小伙子，想都不用想，直接判定他的夜生活一定很精彩。
“去接待别的客人吧，其他人都忙不过来了。”
老爷子有些生气，他年轻时也曾荒唐过，自然看出侍应生是想歪了，可又不能解释，这么做只会越描越黑。
“长官，请慢用。”
坐在一旁看戏的乔伊，见侍者逐渐远去，不禁笑出了声，他突然回忆起在蛋糕房听到的无良广告，或许可以推荐给约瑟夫？
“妈的……”官员倚靠在椅背上，气喘吁吁地骂了一句。
过了一会儿，他用刀叉挑起鸡蛋卷往嘴里塞，似乎在发泄心中的不满，可是越想越气。
该死的异端！该死的麻烦事！
一念至此，约瑟夫又端起微烫的苦咖啡，仰起头一口气全灌了进去。
“垃圾一样的东西！南方人发什么疯？要是没有这场战争，这种麻烦事也落不到我头上！”
正在享用食物的韦伯先生抬起头，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出身内务部的精英，竟然显露出如此不专业的一面。
真生气了？
从今早见到他起，乔伊就没有从老人脸上看到过微笑，况且，那可是约瑟夫标志性的动作。
“抱歉，刚才失态了。”
一杯特浓咖啡下肚，也算勉强驱散了些许困意，官员眼睛微闭，斜靠在椅背上养神。
很快，周围变得热闹起来，下楼享用早餐的贵族逐渐将餐桌填满，而视线聚焦之处，是一支奇怪的组合：
胡吃海喝的伯爵阁下、长相清秀的三流侦探，以及黑眼圈浓厚的内务部官员。
窃窃私语声，不断传进乔伊耳中，他起身准备离开。
“曼尼阁下，去看热闹吗？马上有一批物资送达提尔堡。”
约瑟夫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而后向韦伯先生发出邀请。
刚起身的年轻侦探，侧过身子，以好奇的目光看向官员。
“不去，我都一把年纪了，受不住寒风。”
伯爵放下擦嘴的纸巾，瞥了一眼约瑟夫，也许是考虑到这么做不太礼貌，便用拳掩口咳嗽，可是他魁梧壮实的身躯，如同一面厚墙。
“好吧，您注意休息，旁边是医务室，有问题随时找医生。”
重新堆起充满温情的假笑，官员作势要过来搀扶韦伯先生。
“我还没衰老到需要年轻小伙子帮忙搀扶的地步。”
看到头发花白的约瑟夫，被其称之为“年轻小伙子”，坐在附近的客人，纷纷发出不明意味的笑声。
“好吧，波尔森先生，您有兴趣去凑个热闹吗？”
官员抬头凝视乔伊，试图“期盼”的眼神打动他，可那双深陷的眼窝、堆满黑色素的眼周，实在容易让人出戏。
“需要多长时间？”
“用不着我帮忙吧？”
原本还十分紧张的约瑟夫，在听到乔伊的回答后，暗自松了口气，至少有个台阶下，不用尴尬地独自离开。
“随时可以离开，只是看个热闹而已，卫兵会处理好它们的。”
“那我没有意见，您要先回房间换双靴子吗？”
听到乔伊的话，坐在邻桌的住客纷纷将视线投到下方，又是一阵哄笑。
“呃，抱歉，忘了收声……”
“没事，现在出发吧。”
约瑟夫站起身子，走在前面领路，对身后传来的哄笑声，置若罔闻。
第一百一十三章 鲸
每年冬季，住在沿海地区的渔民总会出海捕鲸，平日里少见的大型帆船，成群结队的出现在海面上。
对沿海居民来说，只要捕鲸船顺利归来，就是值得欢庆的节日。因为风雪降临的季节，想正常上班是不可能了，无事可做的人们要么闲在家里陪妻子儿女，要么待在酒馆陪朋友闲聊……
正是由于无聊，冬季捕鲸这个传统活动，被爱凑热闹的北方人当作节日对待，而“捕鲸节”的到来，也预示着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刻即将来临，大雪封路、封山，一切社交活动都会停止，所以这是最后的狂欢。
在乔伊的记忆中，捕鲸节到来的那一天，圣梅尔城的码头旁总是挤满了人，小贩推着小车来回晃荡，热乎乎的羊肉汤、炭烤墨鱼饼、炒糖栗、温麦酒……
与妻子办理离婚手续后，凯文留在卡尔顿小镇照顾了乔伊一段时间，他抱着年幼的自己，来到码头旁，观看一年一度的盛景：
几艘三桅帆船停靠在海边，由于圣梅尔城附近有暖流经过，结冰期很短，并且冰层厚度也难以确定，水手会提前下船，拿着铁橇不断敲打冰面。
如果冰层不足以承受鲸鱼的重量，他们会组织人手为帆船凿出一条水道；如果能承受，镇长会派警署里的警员过去帮助渔民，用大型雪橇将鲸鱼拖回岸上。
那时，乔伊会站在父亲的脖子上，尽力去看那些拖在船尾处的巨鲸，它们露在海面外的躯干，给人以无限的震撼，仿佛潜藏在海面以下的部分，比三桅帆船还要长。
“爸爸，那个东西能吃吗？”
“小家伙，你想试试吗？”
与他同龄的小胖子，则站在保罗治安官的肩膀上，大声朝乔伊叫嚷：“独角鲸的角小孩不能吃，它是用来磨成药粉，给我爸爸吃的！”
“保罗，你？”
这时，凯文朝治安官挤眉弄眼，揶揄道：“怪不得这么瘦，是该补一补了。”
然后，治安官会在小胖子绝望的眼神下，摘下防寒手套，狠狠敲击他的额头。
……
“你怎么了？”
约瑟夫见乔伊沉默不语，略作思考，便想到了他的出生地，“我没记错的话，圣梅尔城似乎靠近北海，每年都会举办捕鲸节吧。”
“嗯，十岁那年看过一场，那时候凯文刚从新大陆回来。”
乔伊回过神来，望向不远处的士兵，他们正在用滑轮绳索从城堡下方吊取独角鲸。
“我记得捕鲸节那天，保罗叔叔利用职务之便，带着我们到冰面上观看。”
模糊的记忆不断变得清晰，侦探先生凑到城垛旁，陪士兵一起拉动绳索。
在十几名士兵的共同努力下，一头冻得铁硬的独角鲸终于被拉了上来，可惜头部有一道深红色的血洞，那根两三米长的独角已经消失不见了。
“议会每年都派飞艇去北海收集独角鲸，毕竟巴伦克深处内陆地区，而捕鲸节又在北方三国具有非同寻常的影响力。”
内务部官员抖掉粘在身上的雪粒，向乔伊递了一根卷烟。
“你怎么不来一根？”
从约瑟夫手中结果卷烟，但他却没有叼在嘴边，反而诧异的看了老人一眼。
“昨晚抽了整整两包，现在嘴里犯恶心，你呢？”
“朋友不让抽，并且外面风雪太大，火柴根本点不着。”
两人仿佛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不快，重归于好，而站在身后负责保卫工作的梅伦，神情恍惚。
“零下二十一度，等暴风雪过去后，很可能要降到零下三十度左右。”
沿着约瑟夫的目光，乔伊发现了安置在城垛上的温度表：指针正停留在蓝色区域的中间位置。
“来一根吧，我陪你。”
说着，官员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熟练地叼起一根烟，镀银外壳上蚀刻着盾锤标志，那是内务部特有的纹章，大概是发放给雇员的福利。
当侦探先生的注意力被打火机吸引时，约瑟夫已将手伸了过来。
“谢谢。”
无法拒绝这份好意，他道了声谢，偏头凑了过去，不经意间压了压帽檐，且不敢将烟雾吸入体内。
“害怕烟瘾？”
作为一个老烟枪，不管是手工卷烟，还是烟草厂批量生产的卷烟，约瑟夫都抽过，自然能看出乔伊的小举动。
“不，对我而言，风茄草的副作用有点大，要是过度使用，身体会出现不良反应。”
说完，乔伊在心中补了一句：比如短时间内丧失行动能力，成为一个白痴。
“不早说，等暴风雪过去，我让负责采购生活物资的同事，单独去烟草厂订购一些民用版。”
“对了，这是三年前刚研制出来的东西，比火柴好用。”约瑟夫把打火机塞入侦探先生的口袋，“目前不在市场上流通，专门为空降部队供应，内务部也是今年才发放。”
“先生，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只见乔伊一只手捏住烟蒂，一只手撑住城垛，仿佛在凝视远方，其实是不愿意跟别人对视。
“当然，前提是不要涉及机密。”
官员挥手示意梅伦离开，同样倚靠在城墙上，视线投向广场方向。
“战争飞艇与打火机相比，哪个更加精密？”
“当然是战争飞艇，它造价昂贵，议长先生曾开玩笑说：如果南方人愿意送一艘飞艇过来，他愿意把自己当作回礼。”
“那为什么打火机……三年前……研制……”
风声呼啸，乔伊踩灭烟头，单手撑在城垛上，另一只手再次扶住被风雪吹起的帽檐，他无法理解异世界奇怪的科技树，既然能造出战争飞艇这类高端机械，却在其他方面表现得像一个蹒跚学步的稚童。
“不清楚，你是第一个向我提出这个问题的人，或许连我的上司史密斯主任都无法回答。”
空气里带着厚重感，雪粒落在两人肩头，话题似乎被杀死了。
“或许，铸造厂、机械局的那帮人一时间没有想到吧？”
“雪势太大了，回去再说。”
约瑟夫没有妄下结论，拍了拍乔伊的肩膀，领着他朝广场走去。
喧嚣声渐起。
在众人的围观下，卫兵抬着锯数用的锯子，为独角鲸开膛破肚，地上尽是分割好的肉块。
第一百一十四章 历史与传统
城堡五层。
韦伯先生低头俯视广场，在他身后的桌案上，摆放着一柄古老的燧发枪，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而安置它的黄铜基座上，雕刻着：
“黑暗历176年，它是改变世界的力量。”
老人活跃于第四纪元末期，那个时代，神权凌驾于王权之上，教会甚至可以派出神甫对犯人进行宣赦。
神甫在看见犯人的痛悔，又倾听他的认罪后，便可以宣赦，接着，神甫要决定悔罪者当行之善功，让其“因功补罪”。
善功的方式很广，根据所犯之罪的大小而定，大体上善功包括:念诵数遍祷告文、禁食、捐项、朝圣、参加远征军及苦刑。
可是，一旦失去法律条例的约束，一切就要依靠神甫的个人决断，并且得到赦免的犯人，只需向教会“补罪”，不再对国王、王国居民负责。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教会在膨胀中慢慢变得腐朽，维持了近千年的秩序开始崩坏。
而第四纪元的最后两百年，被史学家称之为“黑暗历”，出海捕杀巨鲸熬过饥荒，成了沿海居民活下去的希望。
传说中“末代曼尼”曾屠杀过巨龙，但作为故事的主人翁，韦伯先生知道自己杀死的，不过是一头上古红龙，它既不具备神格，更没有神性，未曾脱离魔法生物的范畴。
同时，老人也不像传说中的那样伟大，屠龙仅仅是为了延长寿命，实际上他活了不止一百年，韦伯先生亲眼见证黑暗历的出现与终结，所谓异端不过是那个时代特有的称谓。
“大概再过五十年，物质界就足以承受神祇的降临，期待与‘伟大存在’见面。”
仿佛是言语触及到了禁忌，昏暗的房间中，有一团黑色团块在慢慢蠕动。
此刻，正在观看卫兵分割独角鲸的乔伊抬头，与韦伯先生对视一眼，两人相互点头致意。
“怎么了？”
约瑟夫朝侦探投以奇怪的目光，当他顺着乔伊的视线仰头望去时，什么也没有发现。
“韦伯先生刚才站在窗台前，大概是因为厌烦喧嚣声吧，他关闭窗户了。”
“好吧，不要得罪曼尼阁下，虽然你跟他之间的关系，看上去还不错。”官员提醒了乔伊一句，却不打算做出解释，毕竟他不想与贵族圈有过多接触，尤其是在出现“异端杀人事件”后。
忌惮？讨好？
约瑟夫那模棱两可的态度，引起了乔伊的注意。
可惜，劳拉并不了解贵族史，或许德梅斯夫人知道内幕，但乔伊跟她不熟，不想麻烦她，而且就算去了，恐怕也得不到回答。
这时，后厨已经搬来了几张原木长桌，正摆在广场的中央位置，而他们则拎着手斧，将形状不一的肉块劈砍成拳头大小，以便投入大锅中炖煮。
在国都巴伦克，无法体会到捕鲸节的真正乐趣，能分到鲸肉的绝不会是普通居民，而是权贵阶层，出动战争飞艇的高昂成本，一般人可负担不起，并且鲸肉算不上名贵食材，这个时间段吃鲸肉，主要是为了满足内心的仪式感。
在沿海地区，当捕鲸船顺利返回码头后，当地的行政主管会根据捕捞量，划定每户人家的采购份额，以近乎白送的价格，确保人们能在严冬时期吃上肉食。
六七年前，卡尔顿小镇派出的捕鲸队猎杀了三头独角鲸，因此行政主管规定：每户人家限购十五斤，价格为两枚铜子一斤。
廉价至极，要知道乔伊去小餐馆随便吃一顿早餐，都不止这个价钱。凯文曾带他去过露天市场，大雪即将封路的那段时间，牛肉是七枚铜子一斤，羊肉是六枚铜子一斤，野猪肉是八枚铜子一斤。
即便是最穷的人家，在捕鲸节这天，也绝不会吝啬，只要肯稍稍卖些力气，挣份买鱼钱绝不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跟你的家乡比起来，是不是他们看上去更加专业？”
约瑟夫指了指广场，卫兵、厨师分工明确，鲸鱼肉分割得非常完美，肉质最鲜美的尾部被拎到一旁单独处理，如同岩石般坚硬的背鳍被卫兵用锯齿切下，部分难以食用的内脏被装进编织袋。
“当然，只是围观者缺乏一种参与感，至少我还帮忙拉过绳索。”
“他们负责吃，这也算参与活动了，谁敢命令他们帮忙？不趁乱冲击秩序，我就心满意足了。”
约瑟夫面露不屑，始终难以忘记昨天上午贵族青年扰乱秩序的景象。
“所以今天的主餐是独角鲸？”乔伊没有接话，指了指架在广场上的几口大锅，心中有些期待。
连不懂烹饪的凯文，随便往锅里加些调味品，制作出来的鲸鱼肉都非常美味，更别提交给厨师处理了。
在侦探先生的记忆中，鲸鱼肉口感略软，但带点咬劲，且去腥之后，几乎没有怪味。
“嗯，其它牲畜肉也不是没有，不愿意吃鲸肉的，可以跟侍应生说，后厨会单独为那些人做。”
“应该不存在这种人吧，它口感又不差，营养价值……”
说到营养价值，乔伊瞬间哑口，他实在说不下去了，天晓得异界的奇特物种体内是否含有某种神秘元素，反正对身体无害。
“专家在报纸上宣称，鲸肉堪比牛肉，独角鲸的角可以制药，深受中老年人的喜爱。”
约瑟夫一边解释，一边抽烟提神，当他说到“制药”两个字时，乔伊下意识地看向这家伙的眼窝，似乎又深邃了几分。
“今年的最后一个节日了，即使议会没把它定为法定假日，但允许沿海各地的行政部门，单独出台规定。”
“捕鲸节从来不是指某一天，每年都有所差异，由冰期、气候决定。”乔伊听父亲提到过这些，自然能接上话。
一般来说，除了双休日外，北方三国法定假期只有“国庆节”，目的是为了庆祝北方三国合并、议会掌权，在每年的五月六日，全国统一放假五天，加班者享受四倍工资，以及车马费、餐饮补贴。
当然，各地区可以根据当地风俗，制定相应的假期，议会予以支持。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乔伊
圣梅尔城。
虽然积雪厚到连门都无法打开，但并不能阻碍人们对捕鲸节的热情。
今年的庆祝活动，安排在了钟塔广场，厚实的帐篷隔绝了严寒，碳火散发着光芒与热量。每个孩子都能得到一个纪念品——鲸须板，那是船长们特意送出的礼物，足以让内陆城市的孩子产生嫉妒之情。
警员戴着有皮遮耳的帽子，维持广场秩序，但眼睛却偷偷瞄向分割区，十几米长的独角鲸正躺在冰床上，长角还没有被卸下，站在鲸鱼脊背处的孩童，显得如此渺小，可又如此伟大，因为他们长大后也会成为捕鲸勇士。
“据说，多诺万先生会来参加活动，你少喝点酒。”老警员从徒弟手中夺下酒瓶，生怕他不小心灌多了，发起酒疯。
“放心，我心里有数。”新人踮起脚尖环视四周，而后从怀里摸出一盒卷烟，递给搭档，也就是负责带他入门的老师。
署长先生难得大方一回，不仅承诺发放三倍工资，而且慷慨地给值班警员发放高档香烟和烈酒，前提是别在执勤时偷喝，不然会被严厉处罚。
“艾伦，你准备好了吗？”
中年男人敲了敲房门，语气温和，可是看怀表的举动，出卖了内心的焦急。
“好了，可以带乔伊一起去吗？”
房门打开，女孩怀里抱着一条毛色雪白的小狗，偏头朝父亲眨眼，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打动他。
“呃，当然。”
男人本想拒绝，可想到这条名为“乔伊”的小雪犬，在家中占据的地位，勉强点头同意了。
两个月前，女儿总是心情低落，工作状态也很差，医院院长曾多次向自己告状，万幸没有出现医疗事故，不然可真要头疼一阵了。
秘书官听说这件事后，建议他买个宠物送个艾伦，所以就有了这条名为“乔伊”的恶犬。
而收到礼物后，女儿心情确实变得越来越好，但多诺万先生在家中的地位却越来越低。
有一次他吃完晚餐，躺在沙发上看报纸，这条傻狗凑过来咬他的裤管，于是西蒙就用脚尖轻轻碰了它一下。
结果，小家伙瞬间炸毛，伏低身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
作为本城的行政主管，多诺万先生自然不会怕一只连牙都没长全的小狗，可女儿以为他在欺负小雪犬，差点闹出家庭纠纷。
自从这件事过后，主管先生发现这条傻狗竟然记仇，每次他躲在阳台抽烟，小家伙就四处乱叫，把艾伦招来，以至于他养成了一个习惯，下班离开办公室前，必须得抽根烟再回去。
“看好这条傻狗，别让它捣乱。”
“爸爸，乔伊很听话的，是吧？”女孩摸了摸小雪犬柔顺的毛发，然后将它高高举起。
“嗷呜……呜……”
小家伙神色不善地盯着西蒙，摆出一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架势，双腿不断扑腾。
“再叫今晚没牛骨头吃！”
说完，他趁机弹了弹小家伙的额头，转身朝楼下走去。
“乔伊乖，别闹了，爸爸在跟你开玩笑。”女孩熟练地揪住乔伊的后颈，顺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呜……呜……”
听着身后传来的呜咽声，多诺万先生忍不住笑了，大仇终于得报，每次家庭纠纷，他总会牺牲一条裤子，毕竟身为圣梅尔城的行政主管，总不能穿着破洞裤去上班吧，只好忍痛重买新的。
“出发吧。”
看到女儿进入车厢，西蒙掀开防风布帘，对车夫吩咐了一声。
“好的，先生。”
对圣梅尔城的全体居民来说，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作为行政主管，西蒙·多诺万自然不会缺席，前几届活动，他只匆匆露一面，就赶紧回家陪女儿，但这一届不同，主管先生希望艾伦能跟着凑凑热闹，放松心态。
“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女孩一边逗弄小家伙，一边询问西蒙。
“随时，这是你第一次参加捕鲸节，不打算好好享受一番？”
“我想早点回来看书。”
“假期很长，捕鲸节只有一天，再说早回来几个小时，也看不了多少页。”
西蒙知道女儿喜欢看人物传记，但他更希望艾伦能玩得开心。
两个月前，女儿那萎靡的状态，委实把主管先生吓坏了。
“可我不喜欢跟陌生人一起玩，有乔伊陪我就好了。”
“傻狗，别咬！”
原来，复仇心切的小家伙趁主人不注意，快速窜到多诺万先生脚下，又啃起他的裤管。
“信不信带你去医院做绝育！”
“爸爸，你别吓它。”
“宝贝，我听说给宠物做绝育有很多好处，可以避免很多疾病的发生。”主管先生将它单手拎起，作势要打下去，然后又递给女儿。
“呜……呜……”
小家伙低伏着脑袋，身子习惯性地缩紧，好似这么做能屏蔽来自外界的恶意。
幸好，裤管上没有出现破洞，不贴近观察，也发现不了褶皱。
西蒙心中的怒气渐渐消散，又一场家庭纷争过去了。
下午六点三十分，马车在钟塔广场前停下，两队巡警负责迎接。
不少官员早已等候多时，迫不及待地朝主管先生打招呼，问好声不绝于耳，一些与多诺万先生相熟的人，还和他聊上两句，顺便夸赞艾伦医生，摸一下乔伊的脑袋。
经过近十分钟的寒暄和客套，艾伦抱着小家伙来到广场中央，耐心等待父亲完成工作，她很不喜欢这里的氛围，还不如待在卧室看书。
晚上七点左右，主管先生婉拒了同僚的邀请，带着女儿返回福克街。
“尾部是独角鲸身上最好吃的部位，因为不断摆动，肉质很嫩……”惜字如金的主管先生，看出女儿心情不佳，主动挑起话题，“宝贝，你想怎么吃？”
“跟乔伊一起吃。”
小家伙正蹲坐在艾伦医生怀里用爪子揉脸，听到主人在喊它，扬起小脑袋，湛蓝的眼睛跟挂在女孩脖子上的蓝宝石一样漂亮。
“约瑟夫先生，我能写封信寄往圣梅尔城吗？”
“原则上不可以，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预约
今年的最后一个节日过去了，北方的大部分地区都笼罩在风雪之中，到处是皑皑白雪，道路上也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这样恶劣的天气，连最喜欢热闹的青年也老实的待在家里睡觉。
大部分贵族也渐渐知道了自身的处境，虽说是隔离观察，但他们却将其当成度假，整天除了吃饭睡觉，也没别的事可做，索性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打牌、闲谈。
起初，乔伊有些不适应，总想着出去逛逛，于是在某个夜晚，他偷偷溜了出去，结果却发现没有一家店在正常营业。
街道上，积雪最深的地方直抵腰际，即便有清理工定期清扫，但仅仅需要一个晚上，一切又将回到从前。
“终于放假了……不用四处奔波的感觉真好。”
没有案件、也没有异端，就连内务部官员约瑟夫都很少来找他，麻烦事消失得无影无踪。
侦探先生擦了擦脸，走出盥洗室，这段时间，离他最向往的老年生活，只差晒太阳了。
从壁炉里翻出两个土豆，乔伊来到桌案前，开始享受清闲的一天。
燃油灯驱散阴暗，烤土豆散发出淀粉的香气，右手边是一杯速溶咖啡，他托住下颌发愣，似乎在思考如何消磨时光。
实在是找不到正经事做，从蛋糕房弄来的报纸，几乎快被他翻烂了。
而且由于暴风雪的缘故，所有报亭全部暂停开放，恐怕印刷厂的工人也休假了，乔伊自然找不到新报纸来打发时间。
原先还算勤劳敬业的侦探，终于进化成一条懒狗，甚至连早餐都待在私人房间解决。
叩叩叩——
“没锁，进！”
乔伊用纸巾擦去粘在嘴角的土豆粒，抬头看望房门处，好奇来客的身份。
“波尔森先生，听说你已经很久没下楼吃早饭了。”
经过几天的休养，约瑟夫先生的脸色有所改善，至少眼周恢复正常了，但眼窝依旧深邃，看样子并没有彻底清闲下来。
“我向后厨要了一袋土豆，本以为你知道消息。不过，现在过来有什么事？”
乔伊搅拌着热咖啡，他可不相信这家伙会特意关心早餐问题，城堡内，懒得下楼吃早餐的住客太多了，要是一一上门拜访，官员怕是要累死。
“最近闲的没事做，找你随便聊几句，介意吗？”
“如果我说介意，您会离开吗？”说着，乔伊递过去一块烤土豆，示意他尝尝味道，表明这句话只是在开玩笑。
“闻起来不错，但是绝对比不上后厨精心制作的餐点，你真该去试试。”
不处于工作状态的约瑟夫先生，双脚架在办公桌上，一边剥土豆皮，一边说话。
“不如你派人天天给我送餐？这样就能尝到美味点心了。”
乔伊轻抿一口咖啡，严肃地看着官员，仿佛提出了一个很有价值的建议。
“要是被别人看到了，再调一队侍应生过来帮忙，都不够用。”
说完，约瑟夫拿起一小袋番茄酱，均匀地涂抹在土豆块上。
异端杀人事件过后的这段时间里，两人关系还算融洽，毕竟约瑟夫先生只想平稳过渡这漫长的隔离期，而乔伊同样不想招惹事端。
咔咔咔——
门锁晃动声传来。
“看来又有人来找你了，似乎有房间的钥匙。”
“你进来时上锁了？”
“没有啊。”
两人将目光投向老式黄铜门锁，一脸疑惑。
“或许是看错房间号码了，亦或者是房门出现问题……”
机械齿轮碰撞的声音愈发刺耳，看来客人是个急性子，已经变得不耐烦了。
乔伊坐直身体，以开玩笑的口吻问道：“要是门锁被弄坏了，你们会索赔吗？”
“隔离期结束过后，其他部门会派专员来检查，这个问题你需要问他们。”内务部官员补充道，“不过，我认为损坏者需要赔偿一大笔钱，城堡里全是古董，包括房门、玻璃窗。”
约瑟夫先生说的没错，提尔堡历史悠久，这里的每一件物品都称得上古董，价值不菲。
“你会帮忙作证的，是吗？”乔伊换了个坐姿，丝毫没有起身的想法。
“当然。”内务部官员抽出一张纸巾，擦嘴后将它揉作一团，摆出一副看戏的架势。
“你说那个倒霉蛋什么时候会发现……”
话说到一半，房门打开。
“日安，德梅斯小姐。”
约瑟夫端正坐姿，拿出精英官僚的气势，试图挽回威严。
劳拉站在门外，满脸无奈，她才想到房门没上锁这种情况，刚才胡乱开门的举动，可能把锁芯弄坏了。
“日安。”女孩点头致意。
“有什么事吗？”
相较而言，乔伊表现得很随意，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劳拉，便低下头继续往杯子里倒咖啡。
“呃……”
她走到乔伊身后，欲言又止，眼睛不断瞄向约瑟夫先生。
“看来我们的闲谈时间……”
稍作停顿，侦探先生耸了耸肩，对坐在对面的内务部官员说道：“谈谈正经事吧。”
“嗯，今天早上接了一个电话，来自我的上司史密斯主任。”
“他希望我在结束这次任务后，帮忙接管一件麻烦事。”
麻烦？
乔伊没有接话，他可不想再跟相关部门打交道了，尤其是跟约瑟夫先生这种类型的官员合作。
“咳咳，你不好奇是什么事吗？”
“不好奇。”侦探先生摇了摇头，懒散地躺在椅背上，“通过这几天的思考，我做出一个决定：重新返回学校。”
倒不是在开玩笑，乔伊真觉得自己该找个地方，系统地学习一下知识，当然不是指那些糊弄人的国中，而是高等学府，毕竟他掌握的东西太过零碎，无法形成体系。
“需要内务部的推荐信吗？”
也许是害怕乔伊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约瑟夫先生再次说道：“除去那些专门研究神学的学府，它能帮你敲开任意一座学院的大门。”
“抱歉……”
女孩坐在一旁，小口喝着热咖啡，视线偶尔落在乔伊身上，从不插话。
“好吧，你先看看这个，有兴趣的话，随意来找我。”
“哦，好。”
闻言，官员走出房间，只留下一张委托单，简约封纸令侦探先生倍感亲切。
第一百一十七章 编号05
砰。
房门关闭，乔伊转头看向女孩，“有什么事吗？”
可能是刚谈完正事，他看上去有些严肃，不断摩挲着委托单的封皮，准备拆开看看。
“呃……”劳拉欲言又止，犹豫片刻才小声说道：“那天你送给我的东西，可以使用了吗？”
“再等等，圣液要配合锻体术一起使用，才能发挥出最大功效。”
“不是有你吗？”
“我修炼的锻体术来源于奥卡先生，没有得到他的许可，不能随意教给别人。”
“哦。”
女孩只能点头，闷闷不乐地坐在椅子上，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惜，乔伊也没有办法，他很清楚锻体术的价值，并且老师传授的费伦锻体术绝对不是传承自“某个小型地方骑士团”。
通过观察泰勒小姐吸收圣液的效率，侦探先生知道老师在传授技能时说的话，只不过是自谦之语。
“没事，泰勒小姐答应会教导我。”
女孩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主动开口化解尴尬。
“你们认识？”
摩挲委托单的动作随之停止，乔伊感到惊讶，眉毛微挑。
“嗯，舞会那天聊过几句，这几天经常聚在一起下棋。”
“好吧……”乔伊楞楞回应道，神色莫名的有些僵硬。
他本想让女孩拒绝泰勒小姐的好意，因为锻体术一般是家族传承，只有少部分人会传授徒弟，就更别提教给陌生人了。
不过，劳拉不是没有分辨能力的孩童，况且泰勒小姐既然做出了决定，肯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乔伊没理由这么做。
“是不是该拒绝她？”
大概是感觉到他的情绪有所波动，女孩猜出了乔伊想说的话。
“不，泰勒小姐也是一番好意。”侦探先生内心无比矛盾，但还是笑着说：“来看看委托单吧，官方机构竟然委托私人侦探帮忙。”
一方面是为了转移话题，另一方面是他确实好奇委托单上的内容。
由于历史遗留问题，南都不能驻扎军队，警力也严重不足，所以才有了侦探事务所、猎魔工会的繁荣，但他们现在是在巴伦克，这里处于北方的心脏位置，不缺乏武装力量。
“嗯，不会涉及保密协议吧？”
“他选择将委托单留下来，就考虑到了你会看，不用担心。”
打开封皮，与以前在南都接取的委托单不同，它显然是由机械印刷出来的，字迹工整、清晰，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报纸。
编号：05
建档时间：新历35年12月15日
建档机构：内务部组织分析局
说明：12月8日，牙科医生威尔逊前往警署分局报警，自称在12月7日23时～12月8日4时之间，接待了一位男性患者(暂用“A”指代)。
1、A先生上门求诊时，多次要求威尔逊医生为他拔牙，在遭到拒绝后，通过静默、暴力等方式，迫使牙医同意他的请求(签署了一份不具备法律效力的文件，A先生使用假名:伊拜尔·马西)。
2、在拒绝使用止痛药、麻醉剂后，A先生的28颗牙齿被全部拔除(未出现任何不良反应)，并且在手术完成后，他将牙齿全部带走，在确认患者离开后，威尔逊医生立刻赶往警署求助。
3、清晨五点左右，A先生来到铁十字街56号的一家蛋糕房，通过手语跟侍应生交流，购买了一份巧克力蛋糕，加五份糖。
4、新历35年12月13日，附近两条街道发生三起凶杀案，死者均为成年男性，死前曾在橡木桶街饮酒。
5、新历35年12月14日，橡木桶街发生大规模暴乱，六名男子无故咬人，致使三十人死亡(无人受伤)，截止到建档时间，尚未被抓捕归案。
注：在接待A先生之前，蛋糕房内还有一位年轻的客人，侍应生称，这位客人要走了12月2日～12月7日之间的所有《晨间简报》。
下附照片、素描画。
……
……
经议会审批，现特向各部门负责人发布紧急任务，要求抓捕A先生，允许多部门协同工作(不限于官方机构)。
“这衣服？”
劳拉抬头看向乔伊，似乎想要确认什么。
“嗯，蛋糕房的第一个客人就是我，没想到那位A先生被通缉了。”
坦白来讲，乔伊没想到那家伙是个异端，毕竟他不能预知未来。
不过这件事虽然在意料之外，可又在情理之中，拔牙后吃甜食，本就是值得怀疑的事情，并且侦探先生从那位客人口中闻到了血腥味后，既然味道能突破面罩的阻隔，那么出血量一定不会小。
“你回忆起线索了？”
女孩当然不会怀疑乔伊，劳拉愿意为他保守任何秘密。
“没有，只是碰巧遇到过。”
侦探先生暂时不担心有人会发现他的身份，就算那些负责查案的人想破脑袋，也无法将自己与这件事联系到一起，更别提那天他还带了面罩。
“蛋糕盒呢？”侦探先生冷静地问道。
“一直放在房间里，需要处理掉吗？”女孩瞬间反应过来。
运气不错，乔伊指了指放在墙角的行李箱，“没错，今晚跟那套衣服一起扔掉。”
事情演变成这样，他依然不愿意接手委托，因为犯案者是个陌生人，乔伊犯不着将自己置身于麻烦中。
楼下某间办公室。
“考虑的怎么样了，愿意代表部门处理这件事吗？”
正在思考如何说服乔伊加盟行动的约瑟夫，接到了一通电话。
听到主任平静的声音，他感到有些紧张，前不久提尔堡才出现了三起凶杀案，现在又对自己委以重任。
将功补过？
内务部可没有这种传统！
沉默片刻，约瑟夫回答道：“主任，有哪些部门参与了？”
“保密，不过我听说有不少非官方组织也加入了本次行动，比如猎魔人工会、几家大型侦探事务所。”
约瑟夫径直问道：“我们也可以邀请其他人吗？”
“当然。议长先生同意多部门联合行动，你找到合作伙伴了？”
“暂时没有。”
听到主任的话，约瑟夫脸色又差了几分，他自然能听懂言外之意：这件棘手的案子，没有一个同事愿意接管，主任心中已经默认了他就是最佳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