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提尔堡
提尔堡虽然历经一千多年的风吹日晒，但是修缮保护的非常完好，因为议会每年都会拨出专项经费，聘请石匠去维护它。
现在，原本静谧无声的城堡，随着人群涌入，变得喧闹起来。
当马车通过城堡的门洞时，艾薇都懵了。她瞪大眼睛以表示内心的震惊，可惜小家伙一直躺在泰勒小姐怀里，无法自由活动，不然肯定会四处乱跑。
花园正中，是一座喷泉，此刻水花如雨点般散落，大理石基座的下方，是人工挖掘的特殊水道，喷出的水珠汇聚于此，而后流向城堡外的护城河。
“这是要安排我们住在乡下吗？”一个男孩贴在母亲身旁，满脸的不情愿。
其实，内务部的官员能够理解年轻人对热闹繁华的追求，毕竟时代在发展，城市化在本纪元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彻底打破从前的农庄生活模式，但议会定下的流程便是如此：数百名“逃难者”，谁能保证不出现叛徒？
约瑟夫站在雕塑基座上，居高临下地说道：“接下来，请各位暂居提尔堡。”
在消息得到确认后，乘客们无一例外，都表现出抗拒之色，对比那些获得自由的乘务人员，这明显是变相软禁。
“各位长期居住在经济繁荣的南都，一定受够了快节奏生活，而提尔堡足够僻静，附近有牧场、马厩、跑马场……”
无视众人不耐烦的表情，约瑟夫自顾自地演讲，仿佛他们是来城堡度假修养一样。
百般无聊中，乔伊强打起精神四处打量着，直道右端是一座由大理石堆砌而成的环形建筑，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就是官员口中的跑马场，实际上是一处训练场，护卫城堡的骑士曾在这里修行锻体术、马术。
直道左侧是一座钟楼式大教堂，墙壁上满是琉璃壁绘、彩石壁绘，可惜乔伊对神学一窍不通，无法理解这些故事。
“好了，大家随意转转吧，后厨正在准备丰盛的晚餐。”
几位女士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什么，不过联想到目前的处境，也就不再说话。
“我带小家伙去教堂转转，你来吗？”
“对神学不感兴趣。”
在列车靠站时，彻底放松下来的乔伊终于难抵倦意，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现在他只想找个地方补充睡眠。
“那晚饭怎么办，谁去叫醒你？”
泰勒小姐无可奈何，她可不知道乔伊会选择哪间房间作为卧室。
“少吃一顿没事，帮忙看护好艾薇，别让小家伙到处乱跑。”
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乔伊困得连手指头都懒得动，只想赶紧找个地方补充睡眠。
“去吧，行李箱先给我。”
说着，泰勒小姐主动靠到身旁，从乔伊手中接过行李箱，连同背包一起拎在手上，看上去毫不费力。
“谢谢，明早见。”
“记得把外套挂在衣架上……”
乔伊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听到，继续朝主建筑慢慢走去。
在壁炉的烘烤下，整个大厅暖熏熏的，随意扫了一眼奢华的装修环境，乔伊径直登上圆形楼梯。
“你怎么在这里，德梅斯夫人呢？”他在上楼时，在二层走廊里看到了劳拉。
“她去教堂祈祷了。”
脚步稍稍后撤，乔伊避开双手张开的女孩，无精打采地说道：“有事明天再说，现在真的太困了。”
“我知道，昨晚为什么不来最后一节车厢找我？”
“如果再去那里，德梅斯夫人会误会的……”
乔伊穿过二楼长廊，认真探寻着未被占用的房间，而劳拉跟在他身后。
“这间屋子应该还空着，标牌没有被摘下来。”女孩扯了扯乔伊的衣角。
在她的指引下，乔伊推开雕花木门，宽敞的卧室显露在眼前。
就算心里早有准备，但当两人亲眼目睹之后，还是感到震惊。整间卧室差不多有五百平米，镀金房顶与暗红色沙发奠定了大气庄严的美感，书架上排满古籍，甚至还有泛黄的羊皮卷。
墙架上的瓷器摆放有致，青铜摆件锈迹斑斑，却透着岁月的沧桑，为这间卧室增添出几分厚重与威严。
这是卧室吗？
大理石壁炉、鎏金抽斗柜、橡木办公桌，办公性质过于浓郁，要不是房间正中间摆着一张帷幔床，乔伊会以为走错地方了。
“换个地方？”
劳拉出生在德梅斯家族，但也从未见过如此气派的卧室。
“不用，反正都要住人。”
压下心中的激动，乔伊将粘满雪粒的毛呢风衣挂在衣架上，用手搓了搓脸，强打起精神：“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昨晚没看到你……”
十分钟后，劳拉走出卧室。
朦胧的水雾在窗户上凝结，尚未化为冰晶的水珠落下，灌入卧室，冰冷的触感让乔伊胀痛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看着窗外不断落下的雪粒，他心中升起对圣梅尔城的怀念，关于再次追求艾伦医生的信件始终没有寄出去。
每当空闲下来，乔伊总会想到艾伦医生，至今忘不了身处医院的夜晚，她总是那么的细心、体贴。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头横冲直撞的野狗，无法在一个地方长期停留，比如两天前：
已经在南都生活了一段时间，乔伊心中的陌生感渐渐消融，但突然爆发的战争，让他再次闯入一个陌生城市。
夜幕下，城堡内部高高耸立的碉楼，就像择人而噬的妖魔，令乔伊心头微冷，他下意识地取出烟盒，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请进。”
木门缓缓打开，来客是内务部官员约瑟夫，这让乔伊感到意外，他本以为会是去而复还的劳拉、亦或者泰勒小姐，结果有些意外。
“打扰了，能拜托您填一份表格吗？”
当然不能。
乔伊是这么想的，几乎不用思考，可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走向办公桌。
“狮鹫军团本部，波尔森先生，能解释一下您跟它的关系吗？”
官员此刻的神情无疑变得更加严肃了，就像进入狩猎状态的凶兽，只待猎物出现。
第八十九章 旧约
夜间骤降的气温与湿润的空气，使空气中弥漫着缕缕冰雾。
从约瑟夫所处的角度，可以俯视整个花园，冬青树茂密的枝叶、矢车菊淡雅的色调、结缕草扁平的形态……
他总是习惯将周身的事物贴上标签，有害、无害、有益、无益等等，其实就是为它们打上价码，方便在必要时做出决断。
“什么意思？”
乔伊一怔，他当然知道狮鹫军团，空降拉莱耶的北方士兵，便是来自这支部队。不过，从古城成功逃生的只他一人，因此议会绝对不会知道这件事。
“先别急着辩解，认真思考一下。”约瑟夫没有回答，而是在办公桌的另一边坐下，静静等待着。
审讯？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见他摆出故作高深的架势，乔伊有些想笑。
不过，官员既然问出这个问题，肯定是发现自己与狮鹫军团有所联系，到底是在哪里接触过？
乔伊从笔筒里取出一只钢笔，看向了那张表单，准备通过它找出些蛛丝马迹。
在约瑟夫看来，他似乎在思考什么困难的问题，迟迟不肯下笔书写，笔盖旋开又收回，如此往复。
冷风吹拂下，官员花白的头发胡乱翻飞，两人之间像是达成了某种平衡，乔伊把玩钢笔，约瑟夫默默观赏。
“老实说，上面提及的人名，我一个都不认识。”
片刻后，乔伊抬头与他对视，不需要刻意伪装，表露出真实情绪即可。
“可是名单上有你的名字……”
约瑟夫缓缓靠在椅背上，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因为充满温情的笑容便是最好的伪装。
什么名单？
唯一一件能跟狮鹫军团扯上关系的事情，就是深海之城拉莱耶，难道是洛奇少校？
转念间，乔伊想到了对自己最了解的北方军官，但是洛奇少校答应过帮忙掩饰身份，并且他已经跟那座城市一同陷入了沉睡状态。
“能详细说说那个……名单？”
既然这位官员提到名单，那就说明他手中掌握着证据，虽然所谓的“证据”不知真假。
“傍晚六点左右，尤金·卡菲先生提交了一份正式申请。”
低沉的声音缓缓叙述着，他看向乔伊的眼神带有几分疑惑，没错，这位内务部官员不再掩饰情绪。
“他请求议长先生行使临时决断权，快速通过那份申请，而不是交由议会投票。”
乔伊早已收起心中的轻视，事件涉及议会，且申请者有名有姓，那么出错的概率便降至极点。
“申请什么？”
他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一个从未谋面的人，竟然将自己的名字写入一份不知所谓的名单。
“参与城市保卫战。”
“感觉诡异吗？搭乘列车逃难的十六岁青年，却又意外出现在狮鹫军团本部的出战名单上。”
约瑟夫原先带有假笑意味的脸，终于恢复正常，只见他双手扣在一起，撑头看向乔伊。
寂静的房间里，他们各自坐在办公桌两边，彼此之间似乎相隔甚远。
乔伊不再说话，真正的陷入了沉思，不断揣摩着官员口中的话。
尤金·卡菲……先生……
首先，他绝对不认识那个叫尤金·卡菲的家伙，因为乔伊本就不擅长交际、也懒得去拓展关系圈，所以关于这条线索，他一时间想不到什么。
先生？狮鹫军团？
这两点倒是值得思索，乔伊看过父亲凯文·波尔森的私人日记，即便是对关系最密切的朋友罗伯特，他也用军职去称呼，而不是用外号、爱称之类的东西去代替。
按照《北方联盟:公民权益法按》的规定：公民在二十岁之前，享受与直系亲属等同的权力。
上面是国中一年级文史课本上的内容，它的存在便是鼓励青年去参军，对于无法升入高等学府的普通学生，参军是唯一的上升途径，几乎明示了：军官值得尊敬！
奥卡老师曾说过，本纪元诞生出两个新职业：军人、警员，从另外一个方面证明了，这两个职业的重要性。
而约瑟夫对那个人的称呼为先生，一个“先生”能代表狮鹫军团？能向站在权力巅峰的议长先生提交申请？
“你想好了吗？”
约瑟夫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乔伊漫无边际的思考。
“毫无头绪，尤金·卡菲是谁？”
乔伊迫切想要知道那家伙的真实身份，他一个三流侦探，能跟来自“军方”的大人物扯上关系？越想越觉得麻烦。
“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把表格还给我吧。”
约瑟夫站起身，仿佛不在乎结果，决定要结束这场无聊的“审讯”。
坐在对面的乔伊一言不发，将表格还过去之后，依旧在思考，不过他不再追问约瑟夫，乔伊很清楚，内务部官员该具备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
气氛沉默下去，两人的目的均未达成，官员没有试探出想要的答案，而乔伊心中的焦虑被撩拨起来。
尤金·卡菲到底是谁！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乔伊暗骂了几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自己的名头，已经大到可以牵动议会高层的地步了？
“不如换个话题，我让人送两杯特浓咖啡上来，据了解，你还没吃晚饭，再让他们送些甜点，反正时间充裕。”
约瑟夫身体微微前倾，再一次与乔伊对视。
“可以，您需要再了解些什么？”
乔伊愣了一下，然后坐正姿势。
“不是正式问话，随便聊些什么，只要不涉及机密。”
没有犹豫，他脱口而出：“能说说狮鹫军团的历史吗？”
“怎么，涉及机密吗？”
见官员低头不语，乔伊显得有些失落，就像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又像身后潜藏着什么危险，不知何时就会给自己阴戳戳的来一记狠招。
“南北和谈知道吗？谈判了整整五年，而且是南方人主动提出谈判申请，结果他们又不断地拖延，先是代表团军官死在和谈前夜，又是要求无条件和谈，最后更是让我方做出让步，就地解散狮鹫军团。”
约瑟夫开口，音质如金属摩擦般不可摸捉。
第九十章 契机
牺牲狮鹫军团，又或者放任异端滋生继续战争内耗，进行同类的斗争……其实这个问题很容易得出结果，只是需要其中一方率先做出让步。
乔伊静静地凝视着约瑟夫，他知道狮鹫军团没有解散，至少它下辖一支空降部队，虽然驻地不在南都，但是两者间的距离很近。
“为了促成合作，议会同意削减部队编制，狮鹫军团由原先的多兵种部队削减为空降兵团。”官员长叹一声，看样子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其实他没有把话说全，因为如果仅仅是削减为一支空降部队，那么它绝不会跟乔伊扯上关系，人类怎么可能挣脱神祇的法则？
通向拉莱耶的路断了，除去那座城市的主人，大概只有乌姆尔赠与的钥匙可以打开大门，乔伊想去拯救洛奇少校，不过是在有充分的把握之后。
吱呀……
阴影中有一人走出，乔伊抬头打量来客。
“他是梅伦·布尔，暂时在城堡充当侍者。”
约瑟夫打了个响指，示意侍者将食物端过来。
“你好，乔伊·波尔森。”
“你好。”
当食物端上桌案后，乔伊与其握手时，发现这家伙掌心位置有一层厚厚的老茧，很粗糙，且食指和虎口不在一条水平线。
“你先出去吧，记得把门带上。”等两人握手完毕，官员催促梅伦离开，似乎不想让谈话被打扰。
“嗯。”
梅伦·布尔后退，与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在阴影中。
一个作侍应生打扮的卫兵。
望着那人离开的背影，乔伊心中笃定。
“你事先准备好的？”
官员一直待在房间里，从未出去过，如果不是事先准备好，就是他有什么特殊能力。
当然，乔伊倾向于后者，毕竟议会不会让平庸之辈担任负责人。
正在挪动咖啡的手顿住，官员笑着说：“不是，谁能事先预测未来？本以为能快速解决问题，结果拖到现在。”
乔伊又看向坐在对面的约瑟夫，说道：“继续聊上个话题吧，关于狮鹫军团。”
他没想到官员会实话实说，虽然好奇那种能力是什么，但随意打听别人的隐私，可不是好习惯。
空间之门、真理之眼，这是属于他的东西，而知道它们的，不是朋友就是敌人。
在充满危险与未知的异世界，露出獠牙前，潜藏应该化为本能。
“我还以为你会追问下去呢，不得不说这样做很明智。”约瑟夫端起咖啡杯，闻着苦涩的气息，感叹了一句：“尤金·卡菲曾经在狮鹫军团服役，那时的军衔为少校。”
可丽饼浓厚的奶油香味传来，乔伊在上面涂了一层草莓酱，顺其自然地问道：“之后呢？”
“成为一个帮派份子。”
官员轻抿一口咖啡，左手伸入怀中，取出一份三四页厚的文件推到乔伊面前：“宣布编制的那一天，不少激进分子决定再次掀起战争，打破南北双方的停战状态。要知道，他们是北方三国的英雄，或许想法与议会背道而驰，但没人会去谴责他们。”
乔伊接过“文件”并展开，才知道上面贴全满了经过裁剪的报纸，看样子是某种内部刊物。
【狮鹫军团的未来通向何方】
【已确认裁撤编制】
【动荡开始蔓延】
【特殊调查组被士兵扣押】
【议长阁下前往前线】
【成功调解，重启和谈】
通过阅览加黑加粗的简要标题，乔伊大致猜出事件的全貌。
“所以议长先生答应了那些人什么条件？”乔伊放下报纸简讯，抬头说道：“上面似乎没有提到尤金·卡菲这个名字。”
“嗯，它们都是不进行公开发布的报道，情报处只向少部分部门呈送，以提供内部参考，中低级军官没资格出现在上面。”
当他发现乔伊无法保持镇定后，笑着解释道：“别紧张，已经过了保密期。”
由于内务部的工作性质较为特殊，因此约瑟夫对初入职时发生的大事件，格外关心。
不知从何时起，坐在对面的官员占据了主动权，他将乔伊慢慢地引入了预先设定的节奏中。
“没有关于尤金·卡菲的介绍吗？”
“据我所知，并没有。”
杯中的热咖啡已尽，约瑟夫放下杯子，摇了摇头。
“尤金在结束军旅生涯后，便消失在了阳光之下，若不是他向议长先生提出申请，内务部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人。”
消失在阳光下。
乔伊不断琢磨这句话，渐渐打破惯性思维，仿佛想到了什么。
地下黑市，与亨利医生的交易！车门上的狮鹫兽！
那家伙曾极力邀请自己担任黑市管理员，却被他以“思考”为由暂时推脱过去了，接下来战争突然爆发，一行三人逃出南都，最终出现眼前糟糕的局面。
“和谈结束后，第一集团军在拆卸装备搬离驻地时，莫名其妙地丢失了几节车厢的军火。”
“那时我仅仅是个内务部小雇员，接触不到任何内幕消息，只知道议会没有追查它们的下落。”
升迁的机会！
约瑟夫撑着头坐在椅子上，手边摆放甜食的托盘已空，他目光灼灼的看向乔伊。
内务部下辖3个总局，分别为：国内安全总局、刑事调查总局、组织分析总局，而他隶属于安全总局。
这次任务没有得到组织分析局的支持，但约瑟夫隐隐猜测到：尤金·卡菲的事情牵扯到了议会高层的秘密，或许能从中翻找出升迁的机会。
“你想到了什么？”
在乔伊身前，官员笑得像一只诡计得逞的狐狸，他看出了乔伊的犹豫。
其实没人命令约瑟夫去调查此事，但这里面隐含着立功的机会，不是吗？只需搞明白青年与狮鹫军团之间的秘密，那么就算立功了。
“没有，我一个三流侦探跟危险分子可扯不上关系。”
乔伊笃定官员不会做出过激动作，否则也不会拖延到现在。
“好吧，一旦想起什么，欢迎随时来找我。”
约瑟夫并不觉得失落，不急不慢地站起身，顺便收拾了桌案上的碗盘，走时还不忘关门。
第九十一章 战争与少年
德梅斯家族的最后一个神父，海科·德梅斯穿上布道用的圣衣，对着临时助手菲利普·基弗指示道：
“看在主的份上，按照我说的做，跟在后面，我做什么你做什么！”
“知道了，这样做是吗？”
基弗将圣衣往上拉拉，低声祷告说：“哦，主啊，你知道我今天有多么的忙碌和紧张。若是我没来得及想起你，求求你可千万别忘了我……”
几分钟后，两人看见无数小天使在教堂内飞舞，手持各种乐器，高歌主的伟大。
诡异的一幕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世界观，德梅斯先生无法自持，他只是被迫尝试了一下，结果仪式真的成功了。
主啊，原谅我曾经对您的不敬。
此刻，海科终于相信了那个曾在家族中广为流传的故事：德梅斯家族的祖先曾追随过主，最终在教廷内部被冠以圣名。
……
在南方人发动进攻的第三个夜晚，地下黑市接收到了一条信息：“骰子在桌子上呢。”
紧接着是一长串信号，不断重复着几句话：“箭穿不过去……圣梅尔城热得很……国王式煮鸡……”尤金·卡菲关闭通讯机，他听到了与自己有关的那两个信号，另外两个则是向其他抵抗组织发出的。
他匆匆通过甬道，告诉留守在地下黑市的管理员：“我得出去一趟，你们不要忘记约定。”
这时，各个地区的抵抗组织都接到了各自的命令，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计划，很明确地知道要做什么：
亨利·琼斯是享誉全城的外科医生，他的任务是不惜代价救助伤员；比尔·拉蒙是患有蜕皮病的渔民，他要去看看南方人将高射炮群建在何处；朱利安是一位身份尊贵的女爵，她要执行的任务最为艰巨：要派遣府邸中的护卫把敌占区的交通网络炸烂……
不过，他们还有一层身份——地下黑市的管理员，战争爆发的那天傍晚：
亨利医生接到通知，尤金先生召集所有管理员前往会议室开会，然后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包围了地下室，若不是有人在内部接应，地下要塞根本不可能被攻破。
显然，“德高望重”的组织创办者尤金·卡菲就是内鬼！天晓得一个罪大恶极的帮派头目，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为陆军军官。
最终，大家屈服在了黑压压的枪口之下，如果当时硬着骨头拼命抵抗，绝对会被打成筛子。
“怎么没有看到那个幸运的小子？”
亨利医生骑着一辆低矮的自行车，边蹬车轮边念叨着远在北方的乔伊。
然而……
幸运小子正躺在床上补充睡眠，一杯特浓咖啡仅能让乔伊保持片刻精神。
而楼下又是另一副光景，夜色中的提尔堡灯火通明，广场上停满了马车，相熟的车夫、护卫彼此打着招呼。
内务部为远道而来的客人举办了一场舞会，他们召集所有定居在国都的贵族，邀请他们陪同客人渡过一个热情洋溢的夜晚。
南都有得以保存下来的家族，其它地区自然也有，除了没有正式头衔外，贵族们依然享有家徽、旗帜、封地。
比如舞会中最受瞩目的女孩——劳拉·德梅斯，在母亲的要求下，她戴着蓝玫瑰家徽，与一群适龄青年交际。
同样传承于教会的神职家族，纹章上多以藤蔓、树叶为主，说明了他们祖上并不曾在教廷内部担任过主要职位。
一般来说，纹饰越复杂，或越华丽，代表着家族地位越显赫。
当然，现在是以科技为主的第五纪元，主流社会对他们那一套并不认可。但是，贵族子弟总喜欢沉醉于这个封闭的小圈子里，久久不愿醒来。
事实上，比劳拉更漂亮的女孩，他们不是没有见过，毕竟她还没有完全长开，只是一朵未曾绽放的花骨朵。
真正吸引注意的是利益，一旦与女孩完婚，他们的家徽可以变得更加繁复，因为贵族直系后代选择联姻，那么家徽也要随之改变——融入位高者的纹章元素。
在和平时期，他们接触不到像德梅斯家族这样传承久远的大家族，或者说与这类家族接触的机会，少之又少。
“这位是谢尔曼伯爵，刚刚从军事学院毕业。”德梅斯夫人维持着笑容，向女儿介绍她中意的人选。
“您好。”劳拉的态度可以说是恶劣，因为她没有用礼仪回应对方。
“打扰了。”青年微笑回应，而后欠身离开。
不管如何，贵族再怎么衰落，也不会做出有失身份的事情，更别提死缠烂打了。
压下心头的不快，夫人将劳拉拉到舞池边缘。
“谢尔曼家族虽然出身于武士阶层，但是跟你父亲一样，当初在起义时响应了议会的号召，底蕴得以传承下来。”
“你要明白目前的处境，失去你父亲的庇护，单凭我们两个很难维持从前的体面生活。”
说着，德梅斯夫人松开挽住女孩的手臂，提起裙摆向场外走去。
随后，乐队总指挥娴熟的挥舞着指挥棒，舒缓的前奏在大厅里回荡。
周围的青年男女已经两两结伴，准备接下来的双人舞了。
犹豫中，她再次拒绝所有上前搭讪的男孩，无视母亲焦急的目光，闷闷不乐地朝楼梯走去。
德梅斯夫人想要追上去，却被新结识的朋友拦住。
“她让我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当初父亲想要与鲁格家族联姻。”
看向舞池中踏着节拍起舞的男女，一位身材丰腴的贵妇人掩嘴轻语。
远远地，泰勒小姐抱着满脸兴奋的艾薇，驻足观赏舞蹈。她无法融入那个小圈子，又怕擅自离去，会招来举办方的不快，只能强忍住倦意。
“您是泰勒小姐吗？”
劳拉俯身摸了摸艾薇精致的俏脸，与乔伊口中“最好的朋友”打了声招呼。
“您是？”
泰勒小姐很清楚自己与眼前的女孩并不相识，也从未见过。
“乔伊的朋友。”
“呃，并没有听他提起过。”
……
一曲结束，她们还未曾彼此行礼，只是偶尔低声交谈几句，性质不高。
第九十二章 老人
地处低纬度地区的南都，四季如春；圣梅尔城因为暖流作用，同样没有冬季。
而深秋的巴伦克，正处在严寒之中，好不容易冒头的太阳温吞吞地挂在天际，却怎么也温暖不了大地。
刚起床的乔伊伸了个懒腰，走到窗台前，远眺壮阔的风景，干爽的冷风拂过脸颊，精神为之一振。
如果忽略昨晚发生的不快，这里确实算是一个休养身心的好去处。由于城堡依山而建，所以站在阳台上的乔伊可以俯瞰花园、大教堂、环形训练场，以及牧场。
堆积在天边的拱形云层，仿佛触手可及，并且越是积云压顶，越能衬托出城堡的雄伟壮观。
此刻，一队卫兵正戴着防寒手套，在广场上清扫积雪，居住于此的客人，只需安心享受生活便可。
不过，对乔伊而言，他宁愿住在酒店，也不想受人束缚。幸好，情况不是很差，那个来自内务部的官员似乎在顾忌什么，并没有为难自己。
扭了扭脖颈，他不禁感慨了一句：无所事事的一天。
在列车上时，侍应生让自己规划未来生活，但乔伊感觉这么做毫无意义，毕竟身处一座陌生城市，很难想象接下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模样。
“不下来吃点东西吗？”
正在放空身心的乔伊，被来自广场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只见约瑟夫端着一杯热牛奶，站在雕塑基座上，朝自己挥手致意。
“谢谢，等洗漱完毕就下来。”乔伊点头回礼，两人似乎都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不快。
可能是觉得相隔距离太远，不方便交谈，约瑟夫从基座上跳下，微笑着朝主堡走来。
“日安，乔伊。”
“日安，先生。”
稍作寒暄，约瑟夫扬了扬手中的牛奶杯，“新鲜的热牛奶，梅伦刚从牧场拉过来。”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乔伊看到几名工人正在捆草团，这大概是过冬前的最后一批牧草。
汪汪汪——
犬吠声突然响起，两条黑色猎犬拖着木桶冲到约瑟夫身旁，其中一只匍匐在地，不断嗅探，另一只则仰头看向牛奶杯。
“打扰到你工作了吗？”
乔伊实在想不出杀死话题的方法，只能找个借口提醒约瑟夫，暗示他：应该回去监工了。
“随时陪同客人，令你们感到满意，是我目前最主要的工作。”
他俯身为猎犬解开绳索，一边回答乔伊，一边抚摸猎犬蓬松的皮毛。显然，约瑟夫与它们熟识已久，否则猎犬们不会袒露腹部，任由他摆弄。
“不过，穿睡衣吹冷风可不是好习惯。”
“下来吃早餐吧，博格、布莱顿又为客人们送来了一桶鲜奶。”
两只猎犬听到主人在叫它们的名字，开心地围住约瑟夫来回转圈，时不时呜呜几声。
“麻烦您了，先生。”
乔伊顺势关上窗户，走向盥洗室，直到关上木门，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失，但愿那件事只是个小插曲。
哗啦……
自来水通过红铜管流入牙缸，将精盐与药草混制而成的牙粉塞入嘴中，乔伊庆幸自己没有穿越到蛮荒时代。
不得不说，古堡的内部环境真的很好，不仅是指装修环境，也包括生活设施在内。
踩着橡木地板，精神饱满的乔伊打量起这条摆满古物的走廊，虽然他的鉴赏力不足以去欣赏书画，但黄金塑像、银制摆件，足以让门外汉感到震撼。
千年来，提尔家族不断收藏精美的艺术品，所追求的不过是让后人感受：历史与时光在城堡中留下的不朽痕迹。
可惜，传承千年的家族凋零于时代变迁，城堡也收归国有。
快步走下楼梯，乔伊在一张无人占用的餐桌前坐下，取下装饰用的猎鹿帽，对“侍应生”摆手：
“一杯热牛奶。”
“牛排煎蛋，有吗？”
很长一段时间没沾荤腥了，不知怎地，他想起在卡尔顿小镇开餐馆的贾兹叔叔。
侍应生拿着纸板走到乔伊身后：“您需要几分熟？”
“呃，全熟。”
“全熟要用低温煎很久，请耐心等待。”侍者面带微笑，然后恭敬地抬头问道：“牛奶需要加几块糖，因为是新鲜牛奶，膻味无法完全去除，需要用糖块掩盖掉。”
当初在卡尔顿小镇只喝过蜂蜜牛奶，没试过其他喝法，因此乔伊犹豫片刻，回答道：“两块。”
“我跟这位先生一样。”
布满老茧的手握住椅背，拉开椅子坐下后，说话者又将硬木手杖放在身旁，微笑着朝乔伊说道：“介意拼个桌吗？”
“那些年轻女孩，可不欢迎我这样的老头，年迈腐朽。”
说到年迈腐朽，老人忍不住摊了摊手，似乎看得很开。
“您随意。”
乔伊将视线收回，老人说的没错，三天前登上旅游列车逃难的，大部分是贵族女眷，再次就是孩童、老人，像他这样的青年也有，但是并不多。
侍应生在餐桌间来回穿梭，越来越多的客人起床享受早餐，可惜没有看到泰勒小姐，还有小家伙。
因为昨天太过困倦，乔伊早早睡去，所以并不知道她们挑选的卧室在哪里。
在他胡思乱想时，侍应生端着餐盘，优雅从容地走过来，微微欠身：“两位先生，早餐到了。”
“谢谢。”乔伊下意识地致谢，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吃牛排煎蛋了。
希望是想象中的那样。
默默感慨了一句，乔伊掀开餐盘盖，全熟牛排上趴着两只煎蛋，蛋黄朝上，散发出浓郁的焦香味。
“像你这样实诚的孩子，不多见了。”
准备享用丰盛早餐的乔伊，听到这句话后感到不明所以，当抬头看向四周时，才发现周围的女孩正对他们行注目礼。
见他面露疑惑之色，老人押了一口牛奶，解释道：“贵族喜欢精致的生活，像咱们这种吃法，会被视作异类。”
闻言，乔伊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偷偷瞥了一眼女孩们的餐桌：那是一种珠宝盒式样的四层餐盒，似乎每一层都装有美食点心。
管它呢，反正又不认识。
一念至此，乔伊继续埋头享用食物，不再理会旁人异样的目光。
而接下来的二十分里，老人一连添了三回牛排煎蛋，胃口越吃越好，喝完热牛奶后还觉得没尽兴，又要了一份烤肉卷。
也许是他多虑了，总感觉老人是一头巨熊伪装的。
第九十三章 传奇家族
没人知道老人是谁——胃口好的简直不像正常人类，按理说，这种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应该备受瞩目，但他却比乔伊还要神秘。
至少在登车时，乔伊还有泰勒小姐、艾薇陪同，而老人如同幽灵一般，始终独行。
“侍应生，一份烤肉卷，哦不对，两份烤肉卷吧，再来一杯热牛奶。”
一直保持微笑的侍者不再矜持，他动了动嘴唇，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毕竟他们不是卫兵客串的西贝货，时刻谨记职业素养。
坐在老人对面的乔伊想要掩面离去，生怕被旁人误解。
不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乔伊选择留下来观望。
餐桌上，堆积如山的餐盒确实引人注目。
“他是猪猡吗？”
“壮的不像正常人类！”
“要是再年轻十岁，他会不会连桌子都啃？”
“坐在老家伙身旁的青年，会是他孙子吗？”
“长得不像……”
女孩们悄声议论着，她们已经在尽力压低声音了，但是五感经过神之血强化的乔伊，依旧能听清那些窃窃私语。
乔伊挪了挪椅子，将身体向后仰，仿佛这么做就能划清自己与老人间的界限。
事实上，刚刚在卧室时，约翰·韦伯是吃过早餐的，并且分量不轻：两盒牛肉罐头、五块干酪。
但是，他确信即便吃完餐盘里剩下的两份烤肉卷，那身体也只是处于半饱状态。
到底是什么东西？
绝对不是多虑！
直到现在，老人仍然没有表现出一丝勉强之色，就像习以为常一样。
不害怕引起猜测？
亦或者根本没有意识到隐患？
坐在他对面的乔伊用一种古怪的神色打量老人：“您不怕将胃囊撑爆吗？”
可惜，约翰正忙着享用油腻的烤肉卷，没空搭理旁人。
“再这么吃下去，会把内务部的官员招惹过来……”乔伊摩挲起下巴，若有所思的问道：“您到底是什么东西？”
“约翰·韦伯，世袭伯爵。”他似乎知道乔伊在怀疑自己，百忙之中腾出一只手，从怀里拿出家族纹章。
盾状形制，说明韦伯家族是基于世俗王权的武士阶层。然后是盾牌上的染血公牛，代表着他的祖先效忠于某个以公牛为图腾的国家。最后，雕刻在盾牌边缘的浅绿色藤蔓，象征神权，大概是韦伯家族的始祖受到过来自教会的青睐，在身份最显赫时曾担任圣盾骑士。
当然，对贵族史一无所知的乔伊，不可能通过家徽分析出老人的出身。
“韦伯阁下，您需要看医生吗？”
认出这个徽章的瞬间，劳拉立刻停住了脚步，走到乔伊身旁。
“不用，你可以当它是一种遗传病，韦伯家族的先辈们同样也是这样。”
用湿巾擦了擦黏在手上的油污，老人露出善意的笑容，慢慢品尝着牛奶。
周围观望的女孩，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去，她们当中有人想起了一个怪诞的故事：
北方神话史《萨迦》，其中一个篇章就是以这个家族的家族史为蓝本，杜撰出来的：
完成成年仪式后，英雄曼尼在众人的哀求下，以惊人的勇气干掉了肆虐南海岸的巨龙。传说中，他先用绘满符文的盾牌阻挡龙炎，又用一柄粗粝的盾刀折断恶龙的双翼，最后死于教会发动“东征圣战”。临终前，他的最后一件功绩就是弑神，屠灭了东方一尊自称“暴食者”的伪神，成功捍卫“主”的荣光。
而韦伯家族的每一位直系继承人都被普通民众尊称为“曼尼”
“我尽量控制食量了，但还是不小心吓到她们……”
说着，老人瞥了一眼聚在门外指指点点的“观众”，不以为意地剔着牙齿。
根据某些家族记录下来的“真实内情”，“曼尼”受到了那尊伪神的诅咒，必须依靠不断进食来维持生命。
并且传说中，死在“曼尼”盾刀下的伪神，并没有真正消亡，而是化为一道石柱，盘踞在东方某个地下溶洞中，等待正确的时机，完成复仇。
不过，可信度实在不高。要是真将神话中的事件当作史实，那么普通人类还不如想办法自杀呢，枪械火炮威力再怎么大，也无法涉及某些禁忌领域，比如：永生、魂灵、时空。
当然，也有比较可信的相关记录：因为大量进食的缘故，韦伯家族的每一代家主都力大无穷，经常举着巨盾冲锋在前，将大片敌人驱赶到绝境，只求欣赏他们苦苦哀求的丑态。
令人唏嘘的是，曾在北方神话中占据一席之地的韦伯家族，已经销声匿迹了近一百年。那时人们还沐浴在教会的落日余晖中，而最初高举旗帜反抗神权的起义者，极有可能还未曾出生。
“抱歉，打扰到您享用早餐了。”内务部官员约瑟夫走到老人身后，亲自端着一盘甜点。
闻讯而来的贵妇人商量着如何向伯爵先生致歉，早已被遗忘的“曼尼”竟然留下来了后代传承。
原先打定主意看戏的乔伊，这时也意识到了老人的身份非同寻常。
女孩们的眼神，从不屑到好奇，再到敬畏；不明真相的侍应生，跟在内务部官员身后，小心翼翼地看向老人。
当然，没人比约瑟夫更了解这一代“曼尼”，他活了至少100年，最初的那批起义者曾亲眼见证过老人屠杀巨龙。
说句不客气的话，在场众人在他面前，放低姿态是理所应当的。先不谈“曼尼”掌握的伟力，光是他的年龄，就足以当作神迹写入史记。
昨天拿到登车名录时，约瑟夫只当是有人浑水摸鱼，冒充韦伯家族的名号，想办法混进了逃难的列车。
结果经过确认，老人是“曼尼”本人无疑了。
只是凭他的力量，需要逃难吗？这位在年轻时，可是敢于屠杀巨龙的伟大存在。
约瑟夫看过一份来自“组织分析总局”的内部资料，上面宣称“曼尼”当年屠杀的，是大陆上最后一头为世人所知的巨龙。
在此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关于龙类出没的传言。
近乎神明的身躯化为腐朽了？
敢于屠龙的勇气消耗殆尽了？
第九十四章 异变
内务部官员到达后，大厅内的秩序恢复正常，只有餐桌上堆积起来的餐盘，无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事件。
“陪我去花园转转吧。”
劳拉喊住了准备离去的乔伊，正在与老人聊天的约瑟夫将视线挪到两人身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嗯。”
对劳拉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而且她还知道乔伊的秘密——那道可以通往“任意”地区的空间之门，所以女孩经常为此沾沾自喜，却没想到那仅是一次无心之举。
两人并肩穿过大厅长廊时，路过的侍者微笑着点头致意，乔伊回礼之后，并没有驻足，对摆放在走廊上的各种艺术品视若未见，径直走到长廊尽头。
通过拱门，呼吸着花园里冷冽的空气，劳拉原先轻盈的脚步，却愈发沉重起来，心脏乏力地跳动着，整个人似乎被疲倦所包围。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两人都在等对方开口，谁都不想率先找个话题，缓解一下氛围。
漫步在花园中，乔伊依旧保持沉默，仿佛真在欣赏景色：
印入眼帘的是蓝色矢车菊，这种花以清丽的色彩，芬芳的气息，博得了北方人民的喜爱，因此具有极高的观赏价值。
园内每隔五十米便有一尊青铜塑像，历经风吹日晒，上面的颜色早已斑驳不堪，但依旧透着一丝雅致与精巧。
他走过一尊雕塑，都不由自主地开启真理之眼，去回望它们最初的模样。
渐渐地人多了起来，不少住客选择在饭后四处走走，大概是因为这样做有助于消食。
“去湖边看看？”
不远处是一座人工湖，上面凝结了一层薄冰，灰燕群在冰面上漫步，时不时地拍打起翅膀，从同伴那里抢夺小鱼。
女孩深吸一口气，纠结之色渐渐冷却下来，“嗯，乔伊……”
“怎么了？”
意识到接下来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后，乔伊本想嬉皮笑脸地糊弄过去，可他总觉得这么做不太妥当。
“唔”劳拉偏过头，清澈的眼眸中满是迷茫与羞怯。
虽然承认劳拉是个漂亮的姑娘，将来也会成为一个贤妻良母，但乔伊心中已经有了艾伦医生，即便她忘记了自己，可总有一天会记起来的，不是吗？
乔伊轻轻叹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拒绝，“劳拉，我已经有未婚妻了，她就在圣梅尔城。”
他本想继续说下去，最终还是沉默了，只见女孩抿着嘴连连点头，示意听懂了乔伊的意思，可眼中的泪水几乎要满溢出来。
此刻，乔伊心中的负罪感前所未有的强烈，尤其是听到女孩不断地抽泣声，他更加不敢抬头凝视，生怕触动内心深处的某种情感。
前世，他看过一部名为《独行杀手》的电影，开头便是近两分钟的定框画面，躺在床上抽烟的杀手杰夫就像森林中的猛虎一样，忍受着极端的寂寞。
而旁白为：“武士能忍受世间最不堪忍受的寂寞，也许只有森林里的猛虎才能与之相比。”
当然，他不是杀手，不是武士，更耐不住寂寞。在离开圣梅尔城后，乔伊总感觉内心空了一块地方，迫切希望能快点填补它。
不管是泰勒小姐，还是劳拉，在面对她们时，乔伊并不否认内心曾在某一刻泛起过涟漪，但那些不是背叛艾伦医生的理由。
“由于某种原因……”
纠结许久，他本想开口解释几句，但却不清楚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只好作罢。
“抱歉，可能我们没有在正确的时间相遇。”关于两人在美术楼的场景，如同走马灯似的在劳拉脑中闪过。
也许是想通了，她用丝巾擦去泪痕，露出一个自认很好看的笑容。
“下面去哪里？”劳拉将丝巾叠好收进衣袋，双手背在身后，再次看向乔伊。
“等你脸上的痕迹消失，我们去参观大教堂？”他呆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忽然恢复正常的女孩，调侃了一句：“刚才吃早餐时已经被人指指点点过了，那感觉我可不想再体验一次。”
要知道自从劳拉跟他一起离开餐厅后，大部分贵族青年的注意就落在乔伊身上。
而当他们发现昨天舞会上最受瞩目的女孩，被这家伙“不可饶恕”的举动惹哭后，自然要上来展示一下所谓的绅士风度了。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在自我展示中，获得女孩的青睐，那才是正事。
几分钟后，乔伊干脆利落的放倒了第四个无聊人士，周围再次平静下来。
“给你惹麻烦了，不如回去吧，我打算去看看母亲有没有起床。”
“她跟昨晚刚认识的朋友，喝了不少红酒，直到十二点舞会结束才回到卧室。”
舞会？
看来他错过了一场无聊的交际。
乔伊又想起刚才，那四个疯狂表现自己的青年，心中的疑惑似乎得到了解答。
不过，比劳拉更漂亮的女孩，也不在少数，他们明显有着其它目的。
没有询问，也没有过多纠结。
两人朝主堡走去，草毯上的积雪被卫兵清扫干净，劳拉偶尔与乔伊交谈几句，其余时间大部分是在看各自的风景。
大约十分钟后，一阵喧哗从楼上传来，听上去很像杂乱的尖叫声。
“嗯？”
乔伊惊讶地看着挡在眼前的封锁线，一群青年男女试图突破它，想进去凑个热闹。
“里面发生什么了？”
劳拉疑惑地看向乔伊，潜意识里依旧认为他无所不能。
“据说出现了凶杀案，赶紧去看看。”
“真的！不然内务部的官员为什么要拉封锁线。”
“似乎是在五楼，连续三个房间都有血腥味传出来。”
身材壮硕的卫兵组成人墙，试图阻挡待在主堡的青年，向外传递消息，可是涉及到亲人安危，他们怎肯罢休？
几个修行过锻体术的青年，冲击着人墙，而卫兵又害怕伤到他们，只能慢慢退让。
原本惊慌失措的劳拉，听说凶杀案发生在五楼，这才稍稍安定下来，但还是忍不住向乔伊催促道：“能带我进去看看吗？找个偏僻的地方，召唤那道门。”
第九十五章 以子弹礼貌招待
淡淡的血腥味，从楼上传来。
哪怕隔着很远，乔伊仍然能闻出那股味道，毕竟他跟尸体打过不少次交道了。
为了避免被他人偷听，而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解，乔伊凑到女孩耳畔，低声安慰道：“别紧张，只有五楼出现凶杀案。”
虽然不清楚死者的身份，但是绝对不包括艾薇她们，因为那柄传奇枪械：永耀之光，还存放在泰勒小姐身边，再加上她不错的身手，肯定不会出问题。
“放我们进去！”
“内务部就是这么对待功臣后代？”
“我父亲在前线生死未知，难道你们不该给个交代吗？”
越来越多的青年闻讯赶来，耐下性子讲道理的人不是没有，但大部分人更愿意相信武力。
几个出身武士阶层的贵族男孩，不断用肩部冲击人墙，那凶狠的架势，如同好斗的公牛。
“要帮帮他们吗？”
不经意间，女孩再次握住乔伊的衣角。
“没必要，卫兵坚持不了多久。”
察觉到劳拉脸色有些苍白，乔伊牵住她的手，安慰道：“别紧张，死者全是不相干的路人。”
此刻，他就像女孩所希望的那样，虽然做不到无所不能，但能够始终保持着镇定。
“后退！后退！”
这声催促显得毫无底气，甚至连狠话也没有放。
一方面，卫兵不愿意或者不敢下狠手；另一方面，冲击人墙的青年都修行过锻体术，体质异于常人。
“跟紧我，别被人群冲散。”
说着，乔伊将女孩拉到身旁，生怕她出现意外。
突然间，密集的人墙出现了一道缝隙，且正在逐渐扩大，混乱不可遏止的爆发。
“别挤我，混蛋！”
“踩到我了，艹！”
“注意脚下！注意脚下！”
喝骂声、惨叫声，以及卫兵的劝说声，交织在一起。
混乱中，乔伊一把将劳拉抱起，身影灵巧迅捷，不知不觉中已经冲到了人潮的最前端。
“乔伊。”
“怎么了？”
“你帽子被人抓走了。”
“没事。”
来到二楼后，女孩指着乔伊杂乱的头发，主动帮他整理起来。
“咳、咳……侦探先生，请尊重一下逝者，你们离凶案现场只隔着三个天花板的距离。”
约瑟夫的声音突然从楼道口传来，也令女孩回过神，她当即松开双手，若不是乔伊还在底下拖着，劳拉很有可能会滚落到地面。
“发生了什么？”
乔伊慢慢松开手臂，故作高深地望向约瑟夫，结果那家伙更加能装，嘴里还叼着一只檀木烟斗，比他更像侦探。
“死了三位女士，你的同伴正在上面勘察现场。”
约瑟夫吐出一口烟雾，薄荷叶的清爽味顺着风传来。
“她说你也是一名侦探，希望我派人去寻找你。”声音很平淡，就像压抑的火山。
“需要协助？”乔伊随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准备上去看看情况。
问题好像引起了官员的不快，约瑟夫取下刚点燃的烟斗，懊恼地说道：“如果抓不到凶手，我极有可能会被降职。”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一定要帮忙抓到那些混进来的家伙！”
“乐意效劳，来自道尔侦探事务所的三流侦探，竭诚为您服务。”
站在身后的劳拉，看不清乔伊的脸，但能够想象得到男孩脸上一定挂着得意的微笑。
可能是不想再承担风险了，亦或者是内务部官员都喜欢走流程，约瑟夫朝他歉然一笑，“抱歉，先把证件拿给我查验一下，该走的流程一个也不能少。”
“放心，三级证件，能独立调查凶杀案。”刻着钢印的证件一晃而过，“相较于楼上的泰勒小姐，我更加专业。”
“报酬一定让你满意。”约瑟夫点了点头，招手示意乔伊跟上。
“你要上去吗？不如去我房间待一会儿，这是钥匙。”
劳拉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紧紧捏住乔伊的衣角，“我要跟你一起去看看，说不定能帮到你，就像那天一样。”
见她坚持，乔伊只好从腰间的枪套里拔出转轮枪，把弹巢里的钢芯子弹一颗一颗退出来，然后又从腰包里取出镀银子弹，装填完毕后，递给女孩：
“遇到危险直接开枪，不要犹豫，扣动扳机，像这样，会吗？”
乔伊知道女孩会开枪，当初她在见到这柄枪的第一眼，就能说出型号、子弹规格。
只不过劳拉看上去还是很紧张，他想通过调笑的方式，帮她放松一下心情。
“忘了吗？那天你递给我的就是它。”
“白银具有驱魔的属性，镀银弹头是菜鸟猎魔人最好的伙伴。遇到危险直接开枪，但你可能没机会扣动扳机。”
女孩以回忆的口吻模仿着乔伊当时的语调、动作，不得不说，初入南都的他确实喜欢讲烂话。
“所有人都会保护你，不给你扣动扳机的机会。”
“包括你？”
“当然。”
奇怪的情绪在两人内心涌起。
“侦探先生，少聊几句可以吗？无论是猎魔人，还是侦探，他们都会尊重逝者。”
约瑟夫努力平复呼吸，脸上堆起充满温情的笑容。
“德梅斯小姐，请务必放心，我们在凶案现场布置了无后坐力炮，不管凶手是什么东西，只要敢动手，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无后坐力炮？
乔伊愈发看不懂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了，与前世相比，异界的民用科技大概与20世纪初持平，而军用科技至少领先了半个世纪。
几分钟后，三人穿过一条艺术长廊，在卫兵的注视下，走进房间。
久违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踏入现场的瞬间，乔伊静心凝神，不断打量四周。
“来了？”
“不用担心小家伙，约瑟夫先生嘱托卫兵看护她……”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正在检查尸体的泰勒小姐转头。
“德梅斯小姐，您怎么也来了？”
视线顿住，因为她看到了昨夜在宴会上遇到的贵族小姐。
“我是乔伊的助手。”
劳拉举起乔伊的配枪，言简意赅。
“嗯，在入职考核时，劳拉帮过我。”
很快，乔伊的注意力被尸体上的咬痕所吸引。
实在是太熟悉了。
对待曾经的朋友，自然要以子弹礼貌招呼。
第九十六章 现场
“三名受害者均为女性，年龄在35岁到45岁之间。死因为失血过多，且生前遭受过暴力殴打，部分皮肤组织与肌肉组织被严重破坏。”
身为主要负责人，约瑟夫自然要做到全程跟随，并且还要将重要内容记录下来。
尸体的完整度很差，伤口上大多有二次撕裂的痕迹，尤其是脖颈，通过开放式伤口，依稀可以看到筋膜与白骨。
生前姣好的面容变得无比狰狞，躯干就像脱水肉干一样，萎缩得不成人形。
虽然乔伊很想尊重逝者，但那副模样实在令人作呕。
“你有什么看法？”乔伊看向泰勒小姐，他清楚论起专业知识，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外行人。
“颈总动脉完全离断，造成大失血死亡。”
泰勒小姐指了指尸体脖颈处的粉色孔洞，周围尽是咬痕。
“你觉得凶手是什么东西？”站在一旁观望的约瑟夫焦急地问道。
东西？
显然这位来自内务部的官员，同样认为凶手不是正常人类，毕竟人类的性格再怎么恶劣，也不会犯下如此恶行。
“需要再看看。”
乔伊摇了摇头，从卫兵那里取过一双白色塑胶手套，然后蹲到尸体旁，专心致志地翻看伤口，似乎在确认什么。
而自告奋勇跟来的劳拉，感觉胃部一阵翻涌。
这种反应很正常，当初卡尔顿小镇遭到袭击时，乔伊与小胖子保罗，都被吓得够呛，更别提一个女孩了。
她们的尸体会变异吗？
此刻，乔伊想到了一个危险的可能，如果真是食尸鬼干的，那么尸体肯定会产生异变。失去理智的死者，将会像犯病的狂犬一样，肆意传播食尸鬼之祸。
“听说过食尸鬼吗？”
稍作检查后，乔伊摘下手套，从地上站了起来，神色犹豫。
身后跟着一群陌生人，他不敢开启真理之眼，只好根据以前的经验去猜测。
“这个种族不是被彻底消灭了吗？即便是逃到新大陆的食尸鬼，也被两国联军……”
泰勒小姐听完乔伊的猜测，感觉有些道理，但侦探学院将“异端被彻底消灭干净”这句话视若定理，因此她很不解。
“不，异端死灰复燃。”约瑟夫看着尸体，脸色不由得又差了几分，“从半年前开始，各地区陆续向内务部汇报过：辖区内疑似出现异端活动的痕迹。”
“其中，有些事件已经得到确认，圣梅尔城的卡尔顿小镇，因遭到食尸鬼的袭击，镇上的幸存者不足两百人。”
官员曾看过一份来自“组织分析总局”的调查报告，那座毗邻北海的大型乡镇直到现在，依然空荡无人。
当官员提到圣梅尔城时，在场众人都将目光挪到了乔伊身上，因为那里是他的故乡。
“我是卡尔顿小镇的幸存者之一，托它们的福，在医院里渡过了人生中最难熬、最漫长的时光。”
原来，在那场灾难中成功活下来的居民，不足两百人。
乔伊叹了口气，能够想象得到在他昏迷期间，正常居民被无数感染者包围的恐惧与绝望。
自己能活下来，离不开保罗父子的努力。
“那东西……”约瑟夫走到尸体旁，强忍住呕吐感，俯下身子亲自查验起来。
“伤口确实很像报告上提到的那样，不排除其他可能。”
沉思片刻，官员认可了乔伊的说法，低声征询意见：“你还找到了什么线索？”
“暂时没有，先将尸体集中起来，派卫兵严加看守，再观察一段时间。”
“对了，把这三间房屋的钥匙拿过来，方便我们随时勘察现场痕迹。”
那双眼睛可不能暴露在阳光下，并且乔伊觉得约瑟夫对他心怀不轨，谨慎一点总归没有错。
“为什么不就地火化？伤口已经查验过了，死因也已确认……”
沉默许久，劳拉再次开口，她觉得火化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按照北方习俗，人死后尸体应该尽快火化，避免造成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至于麻烦具体是指什么，她并不清楚，也许仅仅是一种风俗。
“德梅斯小姐，不用担心死者家属，我们会派人去做好安抚工作。”
约瑟夫以为她是在担心死者家属闹事，出言安抚了一句。
“这是钥匙，一旦有新发现，请立刻通知我。”
……
十分钟后，两位脸色惨白的女士慢慢走下楼梯，乔伊同样也好到不哪里去。
临近午餐时间，看到三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实在有些倒胃口。
一大群住客围堵在楼道口，他们面露恐惧之色，虽然知道死者不是自己的亲人，但是谁能保证下一个不是？
一连发生三起凶杀案，而且死者还是贵族妇人，要是案情扩散出去，可以预见那种堪称灾难的影响力，不仅会波及国都巴伦克，甚至会干扰到前线战事。
瞥了一眼围在楼道口的人群，乔伊忍不住向劳拉叮嘱道：“耐心等待吧，不管别人问什么，你就说不知道。”
“你有什么发现？”
相较于劳拉，泰勒小姐的适应能力更强，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出身专业院校的侦探，该有的职业素养一点不差。
“嗯，过段时间再去现场确认一下。”
眼下四周只有他们三人，乔伊稍稍放开心中的提防。
“食尸鬼……究竟是什么东西。”
劳拉尽力平复呼吸，想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清楚，只知道它能传播疫病，将逝者转化为吞食血肉的活尸。”
这个问题勾起了乔伊不好的回忆，他艰难地补充道：“抓伤、咬伤，甚至只要伤口沾染到食尸鬼的唾液，就会被它感染同化。”
三人兴致缺缺地聊了几句，直到约瑟夫处理完现场，来到严重拥塞的楼道口。
不过，他不愿意再演讲了，强令卫兵分开人潮，迫使人们安静下来。
“请各位回到各自的房间，午餐会有专人送进去。”
“每一层都有卫兵驻守、巡逻，不要过度担心。”
“昨晚住在五楼的客人，请留在大厅等候。”
不得不说，收敛假笑后，这位内务部官员看上去的确充满威严。
第九十七章 等待时机
深秋的巴伦克，不管是上午，还是中午，亮度似乎只停留在清晨时分，太阳病恹恹的，又有些冷。
没心思吃午餐的劳拉，无聊地拨弄着头发，而泰勒小姐则回到房间，照看小家伙。
燕麦粥乔伊喝了一半，见气氛有些压抑，索性决定饿一顿，权当表达对死者的哀思，虽然冒犯了她们的遗体，但也是事出有因。
在通风环境下，楼上的血腥味经过稀释，不再刺鼻，甚至连五感异于常人的乔伊，只要不仔细嗅探，根本察觉不到。
不过无论如何，危险并没有远去，平静仅仅是暂时的。
整个中午相安无事，如果不是因为出现命案，乔伊大概会缩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除了在眼前来回瞎逛的约瑟夫，让年轻的侦探感到碍眼外，一切还算可以。
“您能歇一会儿吗？”
“登记完可疑人员名单，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不行吗？”
用了大约两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将住客分为三种类型，并登记在册：
案发时，不在主堡且居住于其它楼层的人；案发时，不在主堡但住在五楼的人；案发时，既身处主堡又居住在五楼的人。
当然，乔伊可想不出这么无聊的方法，全是约瑟夫在瞎忙，反正他只需要找个合适的时机，折返现场，开启真理之眼，真相自然明了。
“波尔森先生，虽然我们两人之间并不存在法理上的雇佣关系，但请将我视作雇主，稍微尊重一下，好吗？”
“我好不容易才升职，可不想被发配到乡下办事处。”
约瑟夫语速极快，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捏在一起，他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一个三流侦探身上，憋屈又无可奈何。
“别慌，至少我能向你保证，从现在开始，城堡内不会再死一人。”
“你拿什么保证？手上的报纸吗？”
见乔伊懒散的样子，官员感觉智商受到了羞辱，这家伙正悠哉悠哉地翻看旧报纸，哪有一丝一毫的紧迫感。
“那为什么不出去找个高级侦探？别跟我说，巴伦克没有侦探事务所，恐怕连传奇侦探都不是稀缺资源。”
倒不是在打趣他，乔伊真不会写案情分析报告，抓捕凶手不是靠刑讯逼供，就是等待他(它)再次出手，到时候人赃并获。
“从入住提尔堡开始，往后的三个月，谁都不能擅自与外界接触，外人也不能进来。”
“就连运送生活物资的工作人员，也只能将它们放在吊篮上，不准随意逗留、窥探。”
官员忍不住表现出性格恶劣的一面，他恼火地拍了拍桌案，将烟斗举起又放下，踌躇不定。
内务部本想通过隔离观察的方法，去分辨是否有南方人派出的奸细。结果，乘客中竟然混进了不明数量的异端。
升迁？
不降职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约瑟夫想催促乔伊再上去检查一下尸体，或者再去现场看看。不管能不能有所发现，至少能让他无处安放的身心，稍稍安定下来。
身后隐约传来食物的香味，在这种情况下，依然保持一副好胃口的人，大概率是早上遇到的韦伯阁下。
看样子，他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既不像传说中的那般英武不凡，又不像他祖先那样乐于奉献、敢于牺牲。
不过，约瑟夫也不敢再奢求什么，只要这位“曼尼”不去惹事，他就心满意足了。
“你不去陪陪德梅斯夫人吗？”
乔伊放下报纸，看向坐在身侧一言不发的女孩。
“她正忙着物色优秀青年呢，哪有时间搭理我。”劳拉卷起一缕淡金色的发丝，气鼓鼓地抱怨起来。
昨夜的舞会，实在给她留下了很多不美好的回忆，要是古板的老家伙在，肯定不会让那帮人模狗样的青年靠近自己。
此刻，劳拉不可遏制地想起了父亲，她至今想不通父亲为什么要留在南都，一个不信奉主的假神父，能影响战局吗？
如果女孩询问约瑟夫，他会告诉劳拉：“当然不会影响战局，但他们必须老老实实的待在那里。”
当然谁都没有想到，德梅斯先生随意发动的仪式，奇迹般的成功了！
“呃……”
乔伊不知道如何接过话茬，因为女孩成功杀死了话题，毕竟他从来不去评判别人的家事。
“要烟吗？”
凶案发生后，似乎总会出现一种让人心神不定的寂静，不堪忍受的约瑟夫取出一盒黑板烟。这是女儿去年送给他升迁礼物，据说烟味浓香，在烟草中只需加一点点，就能带来许多韵味。
“没烟斗，有卷烟吗？”
乔伊被他调制烟草的动作吸引，几种散发不同香气的烟丝，按照某种比例混在一起，甚至能闻到焦糖味。
“梅伦，给他一包卷烟。”
从卫兵手上接过崭新的烟盒，乔伊有些失落地说道：“我以为你会送我一只烟斗。”
“等案件侦破再说吧，到时候我不仅会支付酬金，并且送你一支手工烟斗，托关系请匠师打造。”
约瑟夫胡乱承诺着，他现在只想赶紧破案，抓到该死的凶手，保住自己的职位。
“有甄别异端与人类的方法吗？”乔伊拆开烟盒，熟练地引燃火柴头，漫不经心地问着。
“有，怎么了？”
官员嘬了几下烟嘴，直到口中喷出烟雾，才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回答乔伊的问题。
嗨草？
见他快速放松下来，乔伊怀疑约瑟夫在烟草里掺了些东西，亦或者这家伙嗜烟如命。
“没什么，我下午再去现场看看，侧写懂吗？可以根据现场残留的痕迹，大致判断出凶手的长相。”
“不能作为定罪的依据，但很准，你可以根据侧写内容，缩小嫌疑人名单上的范围。”
乔伊随意胡扯，反正在这座城堡里，只有他跟泰勒小姐是专业人士，相信没人会拆自己的台。
抓到凶手，一切好说。
“试试吧，需要卫兵配合你吗？”约瑟夫神色恍惚，仿佛陷入了美好的回忆，缓缓说道。
“不用，劳拉在这方面做的很专业，是吗？”
“当然，我们有过一次成功的合作。”
劳拉跟在后面说谎，她期待乔伊的表演。
第九十八章 异化
“哗哗……”
乔伊拿毛巾擦去身上的水珠，凉意驱散了慵懒和困乏，身体前倾，对着镜子发呆。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自我欣赏，随手挂上毛巾，走出盥洗室。
“等一下。”
裹着浴巾走到窗台旁，伸手拉上窗帘，将光线遮挡住，然后换上泰勒小姐曾为他买的衣服。
叩叩叩——
“来了！”
见敲门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乔伊来不及系鞋带，直接走到门口。
“劳拉，怎么了？”
女孩朝乔伊发出微笑，即便被明确拒绝过，但是并不影响她主动采取行动。
“你不是让我陪你去现场吗？”
由于不想被卫兵监视，乔伊将探案时间推迟到傍晚，同时拒绝了约瑟夫的陪同要求，只准备带上擅长绘画的劳拉。
可是，现在离约定的时间还差近一个小时，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嗯，出发吧。”
为了避免出现尴尬的局面，乔伊并没有邀请女孩进来坐坐，身体顺势稍稍前倾，准备关门去现场。
“就这么出去？”
劳拉指了指乔伊的衣服，示意他往下看。
“呃，等傍晚再行动吧。”
乔伊本以为是出了什么麻烦事，急急忙忙地往身上套衣服，结果不小心把裤子穿反了，怪不得他感觉有些紧。
“我先去书桌那里等你，时间来得及，提前一个小时下来的。”
此时此刻，她正微仰着头，柔弱的身姿，却透着一股骄傲与自信。
乔伊感觉女孩像是换了一个人，难道洗澡能让人转变气质？
自从战争爆发以来，劳拉就像是一个患了绝症的病人，虽然看上去令人心疼，但是却丧失了少女该有的俏皮与朝气。
现在的劳拉，浅蓝色丝绸长裙、金发盘在脑后，细若柳叶的双眉下，似有笑意在眼眸中流转，干练又不失柔美。
毫无疑问，她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值得欣喜的事，不过乔伊假装没有察觉，默默地走向换衣区，将厚实的布帘拉上。
这一下，女孩笑得更得意了。
应该是回想起什么事情，劳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眉头微蹙，不知是高兴还是忧虑。
当然，乔伊并不知道布帘外的情况，他重新换上束腿裤，绑好束带以及皮靴上的鞋带，来到帽架前，伸手取下一顶灰色鸭舌帽，略微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对着镜子将短帽檐往左稍稍倾斜了一些。
果然，还是鸭舌帽比较适合自己，现在看起来更像学生，不，他本就是该上国中的年纪。
只是从前打扮得更为老成，让雇主不会因为年龄问题，拒绝自己接取任务。
“既然身上有足够的金币，那么以后尽量不去接取任务，至少自己在感到闲得无聊前，少跟麻烦打交道。”
乔伊对着镜子默默感慨了一句，下意识地从烟盒里取出卷烟，直接用指尖冒出的火焰，点燃香烟。
烟丝中掺杂着曼德拉草，它又被称之为风茄、妖魔的蛋，因为具有强烈的麻醉作用，所以深受士兵的喜爱。
“你在化妆吗”
或许是等待的时间太长，劳拉忍不住催促起来。
“马上就来……”
乔伊弹着烟灰，风茄经过燃烧、滤嘴过滤，在口中雾化。
前所未有的平静，他感觉任何事物都不能掀起内心的波澜，灰蓝瞳孔在不知不觉中，化为暗金色。
时间正一分一秒的过去，乔伊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陷入了忘我状态。
时间线不断具象化，扭曲、盘旋、延伸……
香烟燃尽，再次回到现实。
“别抽烟……”
“你怎么了？”
世界又有了声音，女孩似乎被乔伊刚才的样子吓坏了。
“没事，让我缓一下。”
乔伊茫然，他感觉肢体僵硬，就像很久没有动弹过一样，夹在手指间的烟蒂，还是劳拉帮忙拿掉的。
“我扶你去休息吧。”
“麻烦了。”
四肢无力的乔伊，任由女孩摆布，既不想抗拒，也没力气抗拒。
副作用？为什么不禁用它？
连思维也变得无比缓慢，但是曼德拉草在口中雾化的感觉，实在令他回味，它似乎能打破虚幻与现实之间的壁障，强化真理之眼的作用。
“需要叫医生过来看看吗？”
在女孩眼中，乔伊双目呆滞，仿佛智商降为负值，若不是眼眸中偶尔闪过一丝金絮，就真与痴愚之人别无二致了。
“不用，感觉还不错。”
先是动了动手指，而后缓缓地站起来，除了身体有些僵硬外，乔伊感觉精神层面前所未有的好。
或许这种名为风茄的草药，能促进真理之眼进化，在女孩的搀扶下，他慢慢走到镜子前。
瞳孔刻板呆滞、毫无生气，却时不时地划过一抹金色絮状物。
到底发生了什么？
乔伊一边思索，一边摸向烟盒。
“在身体恢复正常前，你最好远离它。”没等他彻底从怀中取出，女孩径直夺走，劳拉将一切因由归结于卷烟的副作用。
“等三个月的封锁期结束，我要去采购一些风茄，它似乎能促进进化。”乔伊看了一眼印着骆驼的烟盒，喃喃自语。
这是劳拉第二次看到真理之眼，她想，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祇，那么这双眼睛一定与神同源。
“要不今天再休息一天，等你状态好转了，我们再去现场勘察。”她忧心忡忡。
“不用，我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乔伊感觉自己就像挣脱了一条锁链，可能是以前习以为常了，并没有感到束缚感，如今跳脱出来，倒是另有一番天地。
“现在出发，可以吗？”
“你身体……”
很快，女孩相信了他的话。
“以后不能随意跟别人对视了，好麻烦。”
说着，他压了压帽檐，领着劳拉走出房间，朝五楼走去。
“为什么不打开那扇门？既不会引人注意，又能节省时间。”
女孩贴在乔伊耳畔低语，身后背着绘画用的工具。
“那样做的话，约瑟夫不会相信我们给出的结论，毕竟连现场都没去过，怎么能给出令人信服的答案？”
几分钟后，两人来到命案现场，乔伊抬手开锁。
啪嗒……
第九十九章 感染者
灰沉沉的天空，云雾涌动。
寂寥的清晨，贵妇人打开窗户，一道身影出现在她身后，黑色套头衫、面罩，只露出一双闪着寒光的眼睛。
血液飞溅，浅红的竖线取代了圆形瞳孔，立在眼眶中央。
呼呼呼……
城堡外，寒风遇到阻碍物，发出渗人的怪响。
在它的遮掩下，低沉的声音自凶手胸腔传出，时而尖锐，时而沉闷。就像一条波状线，从低点升入高点，又快速回落。
乔伊尽力去理解，并解构它的动作：
撕咬肌肉组织时，声音低沉，饿？
畅饮鲜血时，声音攀升至极致，杀？
通过回溯时光，乔伊终于确认了：那种源于本能的声音，只是为了表达出它内心最质朴的情感。
来自身后的袭击，足以让女士丧失意志，甚至可以说是致命，而猩红、温热的液体令怪物不断进化。
紧接着，它轻而易举地杀害了第二个受害者，用手臂的力量直接扭断脖颈；第三个受害人，则是被怪物用指尖割喉。
十分钟左右、五分钟左右、一分钟以内。
捕食速度越来越快，显然效率更加高效了，怪物似乎在总结经验。一开始很笨拙，通过不断啃噬，四处寻找着有效出血点。但到了最后一名受害者，它直接对准各个动脉，快速进食。
等血腥味逸散到外界时，除了三具冰凉的尸体，房间里什么都没有了。
目睹全过程的乔伊，不断平复着呼吸，等情绪变得稳定，他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示意劳拉不用担心。
“可以开始了吗？背包里全是颜料瓶，肯定比上次画的还要准确。”女孩转移着话题，她故作得意的样子，但看向乔伊的眼神只带有忧心。
曾经，劳拉很羡慕乔伊有一双近乎神明的双瞳，可以看清事物的本质。虽然自己没有体验过，但女孩猜想它还能窥见未来。可是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至少不用鼓起勇气，去面对常人无法忍受的悲痛。
“嗯，他大概一米九的个头，身形枯瘦，看上去有种另类的高挑。”
“黑色套头衫、浅灰色束腿裤，低帮皮靴、颜色介于黑、灰之间，似乎能反射微光，质感像磨砂玻璃一样。”
女孩架好画架，根据乔伊的描述、补充，不断修改画纸上的图案。
“哑光是吗？”
“听不懂，但你画的很像，无限接近于那种颜色。”
“这样呢？”
劳拉选用了一种特殊颜料，仰头看向乔伊，眉宇间尽是自信。
“没错，它的面罩也是如此，介于黑、棕之间。”
“嗯，那我再画一张。”
屋内光线有些暗，乔伊走到桌案前，拎起一盏手提式煤油灯。
寂静中，时间飞逝。
画板上，贴着两幅画像：
凶手戴着面罩行走在走廊上，正扭头观望身后；凶手摘下面罩，正在猎食受害者，牙齿森白、浅红竖瞳，表情狰狞。
“可以吗？”
女孩松了口气，各种颜料黏在她白皙的手指上，估计又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去清洗。
“就是这样，跟我看到的一模一样。”
乔伊点了点头，将事先准备好的湿毛巾递给劳拉，俯身帮忙收拾起画板、颜料瓶。
咚咚咚——
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惊得女孩钻入乔伊怀中，这里可是命案现场，他们提前跟卫兵打过招呼，不要过来打扰。
“别怕，那东西真的不算什么。”
比起古城拉莱耶的人形怪物，它还差得太远。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还是让女孩将转轮枪拿出来防身。
“什么事？”
在开门的一瞬间，躲在乔伊身后的劳拉举枪对准来人，手指微颤。
“尸体异变了，正在密室里互相撕咬。”
这是一个卫兵，身上沾着血液，神色慌张，就像经历了什么不可名状的诡异事件。
“约瑟夫先生知道吗？”
“往后稍稍，别靠近。”
乔伊上下打量着他，短时间内并不能确定血液源于何处。
要知道，食尸鬼的唾液可是具有极强的传染性，一旦沾染，就很难活命。
“长官已经到达现场，他让我来通知您过去。”
卫兵再次开口，语速又急又快：“血是罗曼·皮托的，一名看守者，他在进去检查时，被突然苏醒的尸体咬伤，我们为了不被感染，只能趁着这家伙还没有变异，开枪将他打死。”
“外科医生为我们检查过了，没有伤口，不存在被感染的可能。”
够狠！
乔伊佩服卫兵的果断，转身对女孩叮嘱道：“到时候跟紧我，别被怪物的丑态吓到。”
就目前的状况而言，最安全的地方反而是关押变异尸体的房间，因为那里有：实力未知的内务部官员约瑟夫、贴身保护他的精锐卫队。
“每一层都增派守卫了吗？”
“除了护卫队，所有兵力都集中在主堡，尤其是三楼。”
看来约瑟夫先生遵守了诺言，他承诺过会增派人手保护自己的同伴。
晚上7点34分，主堡地下室。
铁门后，隐约传出沉闷的嘶吼声。
低谷——高点——低谷——
“她们在吃什么？”
“罗曼·皮托，负责看守的卫兵之一。”
“他进去做什么？”
“天晓得。”
约瑟夫咬着烟嘴，在门外徘徊不定。
铁门顶部开了一个观察口，只要向上轻推，就能看到地下室内的景象：
那是三位受害者。
她们半趴在地上，衣服破破烂烂，周身遍布血污，黑红相间。
“仔细算算，也饿了快一天了。”就像在观赏艺术品，乔伊评价了一句。
“你说罗曼会在什么时候变异？”
约瑟夫叹了口气，他想不通罗曼为何不听命令，按理说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状况的。
“现在，他动了。”
眼睑睁开，一道不属于人类的薄膜，逐渐变得充盈水润，从左右两侧向中间延伸，最终彻底封闭。
“那东西有什么作用？”
官员凑到身旁，踮起脚尖向密室内观望。
“大概是防止猎物的血液喷溅到眼睛里，造成短暂失明。”
“天生的狩猎者，刚变异就进化出了最适合捕杀人类的身体结构。”
对此，乔伊很是震惊。
“有什么发现吗？”
约瑟夫脸色极差，他一刻也不想等待，只想快点干掉疫病的传染源。
“我猜是这个人，要行动吗？”
第一百章 锁定目标
画纸上，一个长相阴冷的男人正在捕猎人类，嗜血的眼神，令人难以忘记，或者说不敢忘记。
长期与机密文件打交道的约瑟夫，非常清楚一点，再继续放任下去，麻烦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直到将所有人压死。
因此，只是思考了几秒，官员已经下定决心，不管乔伊的判断是否正确，立刻进行最严厉的搜查。
毕竟，这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如果真的抓到了凶手，也算是将功补过了，相信高层也不会为难自己。
“跟住客名单简单的对照一下，就可以抓人了。”约瑟夫指着一个卫兵，低声吩咐道：“名录锁在办公桌里，速度快点。”
说完，他将一串钥匙扔了过去，那急不可耐的样子，全然不像一个稳重老练的内务部官员。
其实，乔伊知道凶手的具体住址，但没必要多此一举，只需稍稍等待一段时间，一旦陷入暴怒的官员经过核实，发现确有其人之后，必然会带队实行抓捕。
“你在看什么？”
女孩走到乔伊身旁，对地下密室里的神秘景象，感到十分好奇。
见她踮起脚尖跃跃欲试的样子，乔伊忍不住劝说道：“最好别看，四具站起来四处走动的尸体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此刻，那个名为罗曼·皮托的卫兵，看上去有些茫然，挥舞起惨白且残缺不全的手臂，驱赶着正在撕咬自身血肉的女尸。
身为内务部精心挑选的卫兵，罗曼体格十分壮实，将近两米的身高充满了威慑力，即便有些肌肉组织被啃噬了，但是隔着军服仍然能看出强硬的肌肉线条。
相互撕咬、相互啃噬，仿若察觉不到疼痛……
随着时间推移，紧张与恐惧等负面情绪出现在劳拉身上，她从未见过如此野蛮的场景，对感染者来说，操纵身体，却只不过是进食的本能。
乔伊关闭观察口，拍了拍女孩不断抖动的肩膀，宽慰道：“除去保留有人类特征外，他们与野兽之间的区别不大。”
说着，他将女孩抱到远离地下室的楼道口，语气柔和。
劳拉迟疑着抬起头，“有办法救他们吗？”
天真的像个孩子，乔伊摸了摸女孩柔顺的发丝，回答道：“人死不能复生，如果只是被感染，可以用圣液之类的奇物，驱除血脉侵蚀现象。”
气氛沉闷下去，女孩后悔刚刚没有抑制住好奇心，趴在乔伊怀里抽泣。
这时，约瑟夫端着两杯香浓咖啡走来，看着与自己女儿年龄相仿的劳拉，微笑着说道：“德梅斯小姐，没必要为此哭泣，我们能做的只有送凶手下深渊。”
然而，女孩只是嗯了一声，继续将脸埋在乔伊怀里。
“不用担心，第一次见这种场景，产生负面情绪是在所难免的。”
从托盘里取下一杯咖啡，乔伊对忧心忡忡的约瑟夫，解释了一句。
“说起来，波尔森先生似乎才刚满十六岁？”
“没错，有什么疑问吗？”
“您可能是个天生的侦探，亦或者猎魔人，适应能力强得令人嫉妒。”
“为什么不是军人？我从小励志参军入伍，做个跟父亲一样的男子汉。”
“凯文吗？他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军官。”
老狐狸，乔伊心中暗骂一句，为了堵住官员的试探，他将一切都归功于父辈，言语中尽是表达对父辈的崇拜。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道身影冲到众人面前。
“长官，这是人员名录。”
照相技术？
约瑟夫没有刻意避开乔伊，只见修订好的名录上，贴着一张张黑白照片，虽然有些失真，但确实与本人相差不大。
“这应该是在检票时抓拍的，可能你没有注意到。”
听到劳拉的话，乔伊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那天上午他忙着翻找身份卡，确实没观察周围。
果然，在名单的第二页，乔伊看见了自己，照片上的自己似乎在寻找什么，一副痴傻的样子。
“长官，找到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顺着卫兵手指的地方看去，一个面带浅笑的男人出现在照片上。
与画纸上的气质截然相反！
可面部特征几乎一模一样！
艾尔·卡彭，三十四岁，世袭子爵，现住于5024室，也就是住在主堡的第五层，案发时在花园里闲逛。
不过，约瑟夫并没有被最后一条信息迷惑，异端的能力谁说得清楚？
总之，先抓了再说！
“你先回房间，我上去看看。”
乔伊准备送女孩回房间，因为他不想将劳拉带入险境，倒不是对实力不自信，而是为了杜绝意外发生。
“好，结束后一定要来找我。”劳拉分得清轻重，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了，只不过神色忧虑。
几分钟后，众人在五层的转角处停下脚步，约瑟夫抬头看向某个房门，他闻到了一抹极淡的血腥味，这味道在提尔堡内可不常见。
又死人了？
显然，乔伊也察觉到了那股气息，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5024室挪动脚步。
“你们守在拐角，只要出现异常情况，立刻开枪支援。”
“是的，长官。”
卫兵们士气高昂，他们坚信手中的特殊枪械，可以轻松干掉传播疫病的异端。
叩叩叩——
头发花白的官员敲响了房门，脸上挂着充满温情的假笑，在此之前，他将塞在夹克衫里的自动手枪，吊在了皮带上，方便随时取用。
燃油灯昏黄的光线传出。
吱呀……
门框被男人苍白的手指捏得吱呀作响，他低头不语，仿佛在回味什么。
“先生，您身体不舒服吗？”
“怎么、有什么事情？”
听到约瑟夫的问话，卡彭缓缓抬头。
“按照惯例，进行走访。”
官员扬了扬文件夹，反问道：“今天不方便吗？可以推迟几天。”
“没事，请进吧。”
三人来到桌案前坐下，乔伊默不作声，充当起书记官一角。
“您住的还习惯吗？”
“对，缺少日用品？”
“封锁会在三个月后结束，到时候随意去哪里游玩。”
看着坐在面前的一老一少，卡彭用平稳的语调回答着问题。
第一百零一章 虚假的谈话
显然，约瑟夫想用话术从凶手口中套取有效信息。
大致思路应该是，先用平平无奇的话题进行麻痹，最后猝不及防间抛出核心问题，以期获得意外收获。
会有效吗？
乔伊觉得可行性不高，直接抓起来算了，到时候用约瑟夫口中的“特殊设备”检查一下，真相自然明了。
这位来自内务部的官员，确实做好了采取强硬措施的准备，但那是在毫无进展的情况下，才会使用的极端手法。
换而言之，约瑟夫不想胡乱得罪人，至少在彻底死心前，他更愿意态度温和些。
“您对今早发生的命案，有什么看法？”
话锋一转，官员抬头直视疑犯。
卡彭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庆幸，还好我有早起的习惯，早早吃完早餐，就去花园闲逛了。”
对于他的回答，乔伊并没有感到意外，敢混进贵族逃难的城堡，可见其强大的心理素质。
不过，想要蒙混过关可不容易，尤其是在约瑟夫已经笃定他是凶手的情况下。
内务部官员听完回答，点了点头：“也就是说，你下楼吃饭时，命案并没有发生。”
卡彭似乎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神色淡然，语调平稳地说道：“不清楚命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反正我下楼时，周围挺安静的，也许是死讯没有传出来吧。”
停顿片刻，他补充道：“你们怀疑凶手是我？”
“当然！”约瑟夫并不避谈这类话题，反而严肃的说：“准确来说，所有人都是疑犯，包括我。”
房间里寂静无声，连心跳也可以清楚的听到，纸张翻页的摩擦声同样如此清晰。
“可以结束了吗？”卡彭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回答道：“你们去调查别人吧，该我尽的义务，已经做到了。”
“感谢配合，谈话到此为止。”约瑟夫微微站起身子，与疑犯先生握了握手，他心里清楚：目前所做的，仅仅是为了完成必要的流程。
一次没有任何结果的谈话。
那家伙的回答完全符合逻辑，谁都挑不出毛病，乔伊微笑着合上钢笔盖，以关心的口吻说道：“一定要注意身体，医务室每个时间段都有值班医生在，我们非常关怀住客的身体状况……你齿缝里怎么有血丝？”
话音刚落，约瑟夫利落地拔出自动手枪，枪口对准疑犯眉心，不再出声。
“麻烦自己戴上，配合我们做进一步的调查。”
乔伊将事先准备好的手铐扔在桌案上，此刻，三人中神色最轻松的就是他。
卡彭盯着他问：“既然要抓我，为什么还多此一举？”
“你得问他。”乔伊摇了摇头，表示疑犯问错人了。
约瑟夫神情专注，出于工作习惯，下意识地回答了卡彭的问题，“走流程而已，要是略去这一步，上司会驳回我提交的报告，甚至会给予我降职处分。”
降职？
一个沉迷于权力的老家伙？
乔伊终于看清了他的本质，怪不得约瑟夫总是在强调流程，原来是害怕犯错误。
“又要开启逃亡之旅了。”
“先给议会制造些麻烦再说。”
卡彭喃喃自语。
啪！
由于离得近，乔伊瞬间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准备将其按在桌案上。
砰！
漆黑的枪口绽放火光，特质弹头在底火爆炸产生的推动作用下，撕裂空气，溅起一滩黑血。
也许是为了留活口，银弹没有射向预先瞄准的眉心，而是擦中卡彭的左肩，留下一道不浅的裂口，向两边翻卷的血肉上，渗出点点脓液。
“先生，能解释一下吗？您的血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约瑟夫居高临下，枪口按在疑犯的太阳穴上。
就在刚才，骤然发力的乔伊，顺势将卡彭扭倒在桌案上，鬼魅般的速度让它来不及做出反应，直接瘫倒。
“别乱动！”
在它身后，一柄镀银匕首紧贴后心，乔伊只需轻轻一送，食尸鬼的生命便会就此终结。
“你猜。”
如同全速奔跑的猎豹，卡彭的全身肌肉在这一刻被调动起来，瞬间爆发的力量，直接挣脱来自乔伊的束缚。
转瞬间，这家伙就像不知疼痛一般，反手攥住镀银匕首，切向手枪枪管。
此时此刻，约瑟夫灵活的不像一个老年人，在刀光浮现前，预先仰头，避开攻击。
匕首只留下刺耳的破空声，除此之外，再无收获。
“你是故意的？”
官员后跳几步，神色不善地盯住乔伊，以为他在纵容食尸鬼挣脱束缚。
“当然不是，我事先可想不到这么多。”
乔伊的反应也是极快，见匕首被夺，直接抽身后跃。
“刚才差点被你吓到，还以为你根本不怕白银呢。”
听见身后传来的嘲讽，卡彭阴着脸不说话，刚才握匕首的右手，此刻正无力地耸拉着，恐怕已经使不上力气了。
“现在确认它是凶手了？”
“当然！”
“你先拖住他，卫兵马上就到。”
听约瑟夫的语气，这家伙似乎不打算陪同乔伊一起制服食尸鬼。
“嗯，就地杀了它？你没意见吧？”
闻言，卡彭转身，脸上露出一个嗜血的微笑，朝面无表情的乔伊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为什么不用另一只手？”
乔伊从腰间拔出最后一柄镀银匕首，视线挪到它耸拉的右手上，言语中尽是挑衅的意味。
门外，闻讯赶来的卫兵纷纷举枪，只待约瑟夫一声令下，金属弹潮便会将异端打成肉沫。
“尽力制服它，最好留活口。”约瑟夫再次开口，摆出一副雇主的姿态。
“也就是说，要是情况危急，我可以杀死这家伙？”
没等他说完，卡彭径直冲了过来，困兽犹斗，何况是生性凶残的异端。
风声袭来，具有传染性的手指刺向乔伊面部，森白的牙齿上黏连着唾液，撕下最后一层伪装，野兽本性显露无疑。
而卡彭没注意到的是，一抹金絮在“猎物”眼中闪过，手指刚刺出去没多远，镀银匕首就立在它准备刺击的地方。
由于惯性，根本无法闪避。
刺啦！
旁观的卫兵们清楚地看到，三根布满粘液的手指，冲天而起。
“来？”
赤红的竖瞳立在眼眶中央，乔伊的动作无疑是在对它进行羞辱，因此卡彭顾不上其他，强忍住疼痛，化作残影扑了上去。
第一百零二章 咬伤
几乎是同一时间，乔伊以向前探出半步的左脚为支点，突然暴起，右鞋尖踢向卡彭的颌骨，这一击不偏不倚，正中下颚。
本该是极具观赏性的凌空飞扑，就这么被打断。
因受不住劲道，卡彭脑袋后仰，喷出一口黑血，脖颈以近乎诡异的角度，狠狠砸落地面。
二次变异的双瞳，可以捕捉到高速移动的物体，正因为如此，乔伊才感觉无比轻松。
站在门后观望的卫兵，见异端瘫倒在地，似乎已经丧失了行动能力，但他们却不敢靠近。要是不小心被怪物咬伤，真就只有等死一条路可以走了。
预判能力？
约瑟夫有些迟疑，在场众人中，只有他看清了乔伊与食尸鬼之间的战斗细节，不，谈不上战斗，准确来说，应该称之为单方面戏谑。
见无人出声制止自己，乔伊压下帽檐，挡住别人探视的目光，缓缓走到食尸鬼身旁，准备让它体验一下临死前的绝望。
当初挣脱束缚时，卡彭的右手因为触碰镀银匕首，直接残废了，而左手更惨，被硬生生削去三根指头。它躺在地上不断挣扎，嘶吼声憋在喉咙里，宁愿强忍住疼痛，也不想吼出来。
血液顺着耳道流出，全身上下无论哪个部位，只要稍稍发力，就会产生难言的痛感。
此刻，卡彭仍然想干掉乔伊，只需咬上一口，或者用指甲轻轻划过，等待那家伙的便是死亡。
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乔伊单手捏住刀柄，死死盯住猎物的胸腔。
再近点……再近点……
血污遮住了卡彭的视线，但它能通过感受地板的震动频率，判断自己与猎物间的距离。
在众人的注视下，乔伊突然顿住身体，止步不前。
卡彭的捕食经验也算丰富，可能是预感到情况不妙，微微睁开眼睛：迎接它的，是一双碎金瞳孔，威严、近乎神祇。
乔伊故意等待这么长的时间，就是为了让卡彭睁开眼，见证自己的死亡。
镀银匕首用力投掷而出，掀起锐利的风声，正在看戏的约瑟夫想要阻止，但早已来不及了。
“嘶呜”
吐出不明意味的嘶吼，不知从哪里借来的力气，这一瞬，卡彭身形如同鬼魅，没有妄图拉开距离，不闪不避，直挺挺地扑了上去。
接下来的举动，与街头混混打架别无二致！
只见卡彭下肢用力，死死盘住乔伊的腰身，张嘴开咬！
电光火石间，情况再次反转，这家伙眼见是活不成了，索性发狠拉人一起上路。
热气从口腔中传出，森白的牙齿离右脸颊不足一指之距，乔伊这才反应过来。
一声闷响！
黑红相间的血液飞溅而出，陷入愤怒的乔伊用手肘猛击异端的面部，牙齿旋即断裂！
但是它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了，一顶镀银匕首刺破异端的心脏，可被咬伤的乔伊可不管这些，一拳比一拳重，几乎要将卡彭打得稀烂。
看客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上前阻止，亦或者开枪干掉感染者？
出于恐惧，其中一名卫兵抬起枪口，食指不自觉地想要扣动扳机。
“要去医务室看看吗？”
约瑟夫的话，打破了僵局。
但无人理会他。
前后不过四五个呼吸的时间，卡彭的面部被殴成一团浆糊，骨茬与血污混在一起。
“需要去医务室看看吗？”
约瑟夫不敢靠近。
“不用。”
乔伊直起身子，污血顺着指缝往下滴落，抬头看向门外，眼中闪过一抹疯狂之色，又快速收敛起来。
砰！
几名情绪激动的卫兵扣动扳机，光线暗淡的房间瞬间明亮。
而后乔伊消失不见，刀身入肉的声音微不可查，士兵仰面倒地。
“别紧张，现在还没死。”
约瑟夫的瞳孔猛地一缩，假笑渐冷：“就算现在不死，也会被感染。”
不知是在说倒下的卫兵，还是在说乔伊。
“圣液兑水可以救他们。”
“当啷～”
染血匕首坠落地面，乔伊准备离去。
当身影即将消失在拐角处时，官员经过权衡，终于开口：“就此结束吧，补偿马上送到。”
守在楼下的卫兵，茫然不知所措，他们并不了解刚才发生的事情，只当乔伊是路过，目送他离去。
几分钟后，楼道沸腾，约瑟夫阴着脸朝办公室走去，身后的卫兵抬着昏迷者，任凭旁人如何询问，也不开口。
坐在办公椅上，官员埋头填写报告，如同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只知道工作。
外科医生处理完伤员的伤势后，默默站在办公桌前，一言不发。
房间里，气氛压抑的可怕。
“梅伦，你去送两瓶圣液给他。”
十分钟后，约瑟夫侧身从抽屉里取出两只试管，似乎又想起什么，低语道：“轮流查看这份报告，要是事后遇到调查员询问，按照上面的信息进行回答。”
一道人影出现，接过试管后，推门而出，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而推测出些许真相的外科医生，纠结的点了点头。
火柴头划过特殊纸皮，处理完琐事的约瑟夫点了一根卷烟，沉吟片刻，抬头看向沙发位置：
“都醒了？”
“为什么要开枪？”
“没有得到我的命令，谁允许你们开枪？”
“谁第一个开枪的？”
最后一个问题，仿佛带有魔力一般，卫兵不再装死，同时看向一个缩在角落的家伙。
“报告，是我！”
令人意外的是，有一个人主动承认错误。
“为什么要开枪？”
“不知道。”
“去外面站岗吧。”
“是，长官！”
城堡外，寒风呼啸，即便穿了防寒服，也难以抵御风雪。
留在办公室的卫兵纷纷闭嘴，用余光偷瞄那位背锅的勇士，没人清楚第一个开枪的人到底是谁。
……
盥洗室内，水流混着红色涌入管道，乔伊对着镜子处理伤口。
右脸颊上，有两道手指宽的血痕，上面不断往外渗着血珠，不管如何冲洗，总会在几秒钟后再次出现。
“我觉得你并没有被感染，医生替卫兵处理伤口时，发现他们的血又腥又黑。”
乔伊看向门外，来人他见过，这家伙曾经充当过临时侍应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