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不曾独行
透过石缝，它看到了群星闪烁，听到了欢歌笑语，它对这些事物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到过地面。
吱！吱！
几只湿漉漉的老鼠爬了过来，长尾在腐泥中拖出一道道痕迹，怪物低头回望幽暗的管道，那里摆着些许残羹剩菜。
在本能的召唤下，它慢慢向前移动，匆匆将食物舔食干净。
吃……
古怪的音节从它口中吐出，却怎么也说不利索，怪物用脑袋撞了撞石壁，呆板的眸子露出一丝茫然之色。
以地面为分界线，地下肮脏污秽，地上繁华热闹，地狱与天堂之间只隔着一层青砖。
街头一家海鲜餐厅正在营业，金漆石板将空间分割成大厅、隔间两部分。吊顶烛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红木地板打理的一尘不染，连最偏僻的角落都不存在一丁点污垢。
“一份咖喱肉丸、一份慢煮羊排，你要什么？”
“一杯蜂蜜咖啡。”
虽然这家餐厅主打海鲜类美食，但乔伊想换换口味，毕竟好久没吃牛羊肉了。
等侍者欠身离去，隔间里只剩他们两人时，坐在身旁的艾伦才笑着调侃道：“约会只是为了吃饭吗？”
“先吃晚饭，我快一天没吃饭了。”
乔伊说着便夹起一块土豆饼，狼吞虎咽起来，对他来说，似乎吃饱才是最重要的。
“本城的行政主管最近很忙，根本不回家。”
“嗯，怎么了？”
可惜饭前小食不多，吃了一块夹心土豆饼，饥饿感更强烈了，乔伊期待着服务员赶紧把正餐端上来。
“行政主管叫西蒙·多诺万。”
艾伦右手撑头，用左手指轻戳着墙壁，如果乔伊抬头，会发现她的脸庞有些微红。
“你父亲？”
“对啊！”
“叔叔实在太敬业了，咳咳咳……”
憋笑很辛苦，土豆块呛到他的喉咙了。
艾伦这才察觉到乔伊是在假装听不懂，反应过来后，直接扑了上去，宛如一只小野猫。
咚咚……
侍者的敲门声拯救了乔伊，艾伦瞬间正襟危坐，挂着温和的假笑。
“麻烦了，再要一瓶本地酿造的白葡萄酒，务必尽快给我！”
“他开玩笑的，这是您的小费。”
艾伦微笑着否定了乔伊的要求，从手提包里拿出两枚第纳里银币。
除去餐费，侍者大概能赚取三枚赛斯银币的服务费，这让他公式化的笑容真诚了许多，欠身致礼后，直接转身离去，临走时还将门轻轻带上。
“你是不是讨厌我？”
“不……”
躲闪不及的乔伊闭上眼睛，承受着她牙齿与嘴唇的洗礼。
“那天在马车上，你想松手离开，我一直没忘。”
“没离开，当时只是想下去探探路，怕遇到危险才让你…”
“我不管，你松手了。”
“对不起，我的错。”
姑娘爱上这种感觉了，每当她无理取闹时，乔伊总是积极承认错误。
嬉闹片刻之后，她用下巴抵住乔伊的胸口，抬头说道：
“晚上去我家吧，我爸最近难得那么忙碌，平时我下夜班回到家，他要么躲在阳台抽烟，要么看报纸。”
“唔…好，你先把手拿开。”
在医院照顾他时，艾伦温婉柔和；交往约会时，艾伦疯狂热情。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她可以随意转换，就像一只宠物猫。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然我会恨死你的。”
不知不觉中，那双水蓝色的眼眸湿润了，泪水几乎溢出眼眶。
“当然，我发誓。”
乔伊从风衣里拿出傍晚准备好的礼物，烛光下，一条项链折射出迷离美好的光彩。
“我听店主说，蓝宝石即使在黑夜，也能散发出水波状的微光。”
没等艾伦说话，乔伊主动将项链戴到她光洁的脖颈上。
“我不知命运会将我推向何处，但我感觉遇到你，是命运女神给予的莫大恩赐。”
命运之石。
蓝宝石的另一个称号，象征爱情、忠诚，如果没有穿越、没有遇难，他的人生又会是另一种结果。
很快，两人拥吻在一起。
……
从夜幕降临到午夜将至，湾区青年在欢畅之余，不免有些疲倦，他们三三两两离去，只有几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尸体”，无人认领。
一团阴影从排污口内爬出，它喜欢站着走路，但那样容易摔倒。
自由的风，无垠的星空，怪物靠着石壁慢慢回忆着，仿佛与岩石融为一体。
酒香吹来，麻木的眼瞳闪过红芒，他想起来了。
本能的直立身体，向着更自由的地方走去，但总是摔倒在地，一路跌跌撞撞，直到认命妥协。
他尽力保持后肢着地的姿势，弯下腰，用前肢撑着泥地。
“不！”
一声难以名状的兽吼，污水池照清了它的模样，老鼠般丑陋的脸，毛发上黏着腐烂的青苔。
人怎么能变成沟鼠？
与垃圾的发酵液打交道、与各种排泄物打交道、跟孩子们打交道？
一群恶臭的小型沟鼠跟在身后，他的大脑在排斥它们，身心又在认同它们。
“死而复活，本就是最大的幸福，带孩子们喝些酒。”
对酒肉的渴望，麻痹了神智，尤里先生俯下身子快速爬行。
淡淡的烟雾升起，男人坐在树干上默默地注视一切，深青面具遮住了他鼻梁以上的部分。
“一只鼠人，你打算传播瘟疫吗？”
远道而来的客人揶揄了一句，诡异的乌鸦面具宛若活物，随着主人一同发笑。
“最近灵潮复苏，一只沟鼠、一个醉死的流浪汉，两者之间发生了奇妙的反应。”
男人不以为意，在树梢间来回腾挪，监视着鼠人的一举一动。
“你确定不是替魔女菲丽复仇？我们好不容易苏醒，惹上麻烦可不好。”
客人每说一句话，乌鸦面具便跟着阴笑。
“不管时代如何变迁，人类只能依靠族群中的一小撮强者，一座城市的人口而已，不会引起什么麻烦。”
放肆的笑声无论如何也传不出去，休憩的鸟儿不曾听见，野狗不曾听见，丛林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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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祸端
狂欢之后，圣梅尔城的清晨又归于寂静。
敲钟人正准备工作，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声，短促的哨音同时响起。
附近的巡警快速集结，敲钟人探出头，从钟塔的顶端俯视广场：
几个环卫工弯腰呕吐，一名警员在向治安官汇报着什么，看来是出现了恶性案件。
“验尸官呢？怎么还不来？”
警官大声质问通讯员，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
“先生，那小子还在休假期。”
倒不是为同僚狡辩，前段时间全城戒严，被分配值夜班的几乎全是青年警员，但就在昨天，总署取消了戒严，并宣布：作为补偿，青年警员带薪休假一周。
“你去总署汇报情况，让他们派一名验尸官来勘探现场。”
治安官扶了扶帽檐，转身指挥起封路工作。
宿醉在广场的青年，可能还包括几个女孩，全部被取走了性命。
或许不是人类干的，除非是心理变态，不然谁会将尸体碎成不规则的肉沫？想到这里，治安官不禁捏住了拳头。
“恐怕又要加班了，刚闲下来没多久。”
“凶手不是正常人类，最近不知名的怪物越来越多。”
“啧啧，如果是怪物，那它一定是饿了很长时间。”
“离开时，我匆匆看了一眼现场，死者只剩一小截指骨。”
老警员交换着彼此的看法，提到怪物时，他们面色如常，估计是知道一些内幕。
“女士，前方封锁，请绕道。”
见有人过来，警员纷纷停止交谈，将手放在腰间的枪柄上，生怕有意外发生。
“发生什么事了？我儿子一夜没回来，可能醉倒在广场上。”
中年妇人抓住警长的手臂，想要冲进去看看。
“抱歉，请您可以回去等待消息。”
莱恩无奈的耸了耸肩，生怕眼前的妇人接受不了噩耗，补充道：“或许那孩子醉倒在路边的花坛里，等他酒醒了自然会回去的。”
妇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离开，她不想被巡警以扰乱治安的罪名带走，更不想打破幻想。
“希望她儿子真是醉倒在别的地方，不然……”
莱恩摇了摇头，铁青着脸，警觉的巡视四周。
6点46分。
一群验尸官穿越警戒线，来到广场上，小心翼翼的勘验着尸骨。
7点21分。
尸体被勉强拼凑起来，部分软骨实在无法找到，大概是被啃食了。
“两个女孩，五个男孩。”
“骸骨上满是咬痕，现场遗留些许动物皮毛，凶手疑似一群啮齿类动物。”
……
福克街，一所高级公寓里，乔伊轻手轻脚的掀开被子，生怕吵醒艾伦。
这座主楼上下三层，总面积接近一千平米，为了使公寓整体布局看上去更加合理，主人特意在花园里移植了几棵黑杨树。
难以想象本城行政主管的女儿，竟然是个认真负责的医师。
他去盥洗室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又到厨房独自忙碌起来。
为什么没有佣人？
有钱买下内城区的高档公寓，不可能雇不起佣人，不过乔伊懒得猜测缘由。
掀开防尘罩，案板上摆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瘦肉、几样蔬菜。
二十分钟，瘦肉粥彻底开锅，乔伊盛了一小碗，返回二楼房间。
“该起床了，八点二十，离你迟到仅剩四十分钟。”
然而，陷入熟睡的艾伦没有回答。
她侧着头，杂乱的发丝遮住大半张俏脸，光洁匀称的小腿露在外面。
乔伊敲了敲床头柜，压低嗓子，学着她们医院院长古板严肃的声音：“艾伦医师，你迟到了！”
“抱歉，我……”
艾伦下意识坐了起来，丝绒被滑落，寒冷让她清醒了一些。
而乔伊无比熟练地一搂，充满活力的娇躯落入怀中，他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坏笑：
“早，艾伦医生。一睁眼就能看到我，是不是很开心？”
怀中的女孩愣了一下，没有在意两人间奇怪的姿势，而是顺势将头靠在乔伊肩膀上。
“不想上班，好累，好想杀了你这个混蛋。”
抱怨完，轻轻咬了下去。
“可以不去？”
“应该可以，最多扣我本月的奖金。”
“那就在家躺着吧。”
“你做了早餐？”
她闻到瘦肉粥的香味，腹中的饥饿感更加强烈了。
“你先出去，我要去盥洗室。”
打闹了一会儿，乔伊把门带上，到楼下等待艾伦。
说实话，昨天他们度过了一个下流、令人沉醉的夜晚。
但，他始终记得，艾伦凌晨四点左右，做了一个短暂的恶梦，口中呢喃着混乱不清的语言。
乔伊本想叫醒她，可一分钟不到，艾伦又恢复平静，呼吸也平稳下来。
与此同时，将自己反锁在盥洗室的艾伦，神色略微暗淡，她似乎确认了心中的猜想。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她一直在做噩梦，骇人的梦魇无处不在，更让艾伦感到恐惧的是：
即便一夜不睡，第二天仍旧精神饱满，梦到的东西会快速忘却。而且只要跟乔伊在一起，心中的空洞会被填补，比如昨夜的噩梦，一闪而逝。
要告诉他吗？
艾伦有些害怕。
一旦沦为异端，该怎么面对父亲跟乔伊？她不想成为丑陋的怪物，不想死亡……
8点55分。
乔伊翻看着报纸，一旁坐着面色犹豫的艾伦。
终于，她决定坦诚。
“我最近一直在做噩梦，症状持续了近两周。”
乔伊放下报纸，凝视着艾伦，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一个医生不会跟非专业人士讨论病情，除非超出医学认知。
“什么时候的事？有什么不适吗？”
“第一次约会之后，我感觉自己分裂了，睡梦中被另外的人操控，会逐渐忘记梦中的一切。”
“只有跟你在一起时，那种感觉才会消失。”
乔伊感觉她的描述很熟悉，跟曾经体会过的剥离感有共同之处，握住艾伦的手，焦急地问道：
“对梦境还有印象吗？”
“比如冷眼旁观自己、身躯在别人的控制之下、事物被扭曲……”
艾伦不停点头，柔和的声音因为害怕而颤抖：
“嗯，还能看到一轮月亮，别的记忆很模糊，但那轮亮白色的天体，始终在梦境里出现。”
第三十二章 假面舞会
对于艾伦的回答，乔伊沉默了几秒，实际上他本人没有任何解决之法。
“别担心，我的老师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他是个很厉害的猎魔人。”
关于梦境世界，乔伊了解的不是太多，那感觉源于精神层面，或许是某种神秘存在通过梦境，与人类沟通。
“你也经历过梦魇吗？”
艾伦在纠结，她希望能恢复正常，回归以往的生活。
“是的，症状过一段时间就会消失，不用担心。”
“我经历过，所以有发言权。”
乔伊的声音沉稳有力，给人一种很笃定的感觉。
沉默。
艾伦更加纠结了，她寄希望于乔伊的老师，但因为两人从未谋面，所以那种希望是虚无缥缈的。
“出发吧，奥卡先生的厨艺非常好，你可以享受一顿丰盛的午餐。”
说着，乔伊将她抱起，言语中透着轻松、自信，仿佛奥卡先生无所不能一般。
“不管如何，你不能松手。”
女孩恶狠狠地说着，可黯淡的眼眸却出卖了内心的柔弱。
“当然！”
“怎么突然穿起了礼服？”
乔伊发现她今天换了一身高腰礼服，每一粒纽扣都被工匠用绸缎或真丝隐藏起来，礼服上装点着蝴蝶结、蕾丝、细纱。
“不知道，莫名其妙的想穿。”
艾伦平时很少穿这种华而不实的衣服，只有在参加宴会时，才会花上大把时间将它们穿戴整齐。
“我上次穿礼服时，你还嘲笑这么做太正式了。”
印象里，他们第一次约会，乔伊特意买了一套黑色礼服，仿佛是在出席正式活动。
“如果你想穿，可以去我父亲的房间里找找。”
看到乔伊摇头拒绝，艾伦有些失望，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不再说话。
太阳处于东南方位，在晨光的照耀下，花岗岩墙壁上的纹路显得细腻典雅。
花园里的草木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一条砖石小路通向栅栏门。
缓步前行的乔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似乎是烤甜饼的味道，还混杂着果酒的甜香。
脚下是迎宾的红毯，前方的大门不知何时敞开，处处透着诡异。
“怎么了？”
艾伦感觉到乔伊停留在原地，好奇的探出头。
明亮的天空快速昏暗下来，自家大门外有点点微光在闪烁，悠扬的风琴声飘来。
乔伊将她放下，紧紧牵住她的手，微光的亮度逐渐放大，无尽的光辉自门外涌入，醉人的酒香越来越浓郁，甚至能听到清脆的酒杯撞击声。
“乔伊……那是什么？”
艾伦心中生出一种陌生的熟悉感，她不敢抬头，害怕直视天上那轮明月。可乔伊没有正面回答的意思，而是在她耳边低语：
“不要怕，一同赴宴吧。”
一切即将明了，乔伊知道有“人”在召唤他们，如同那位自称“犹格·索托斯“的伟大存在一般。
穿越栅栏门，红毯继续延伸，看不到路的尽头，艾伦紧贴着乔伊，他们并肩而行。
“没事，相信我。”
他察觉到艾伦的呼吸节奏乱了，宛如窒息一般。
宴会的发起者是谁？
为什么会召唤艾伦赴宴？
乔伊挽着艾伦，继续前行，上次的经历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凡人无需胡乱揣度神明的意图。
那是一扇绘着金漆纹饰的木门，静立于红毯的尽头，一道人影在木门上起舞：
瘦骨嶙峋的身躯隐藏在褴褛破碎的黄袍下，虽然看起来瘦弱而笨拙，但祂的一举一动却是异常的灵活，带着一种绝非凡物的优雅。
“阁下……”
还没等乔伊说完，木门打开了，仿佛受到来自神国的召唤，二人不由自主的进入大厅。
金箔碎片随着暖风扑面而来，在轻快的舞曲下，它们自由飞舞，呈现出浮华之美。
没人注意到闯入者，也没人在意那扇缓缓闭合的大门。
身穿燕尾服的绅士站在高台上指挥乐队，年轻的女孩纵情舞蹈，举止优雅的先生们则聚在一起交谈。
无一例外的是——他们戴着各种各样的假面。
琉璃笼罩了吊顶烛台，灯光经过散射，变得柔和多彩。
“你见过这种舞蹈吗？”
“没有，但并不难，只要跟着乐队的节奏来就好。”
“放轻松，一场假面舞会而已，我们加入进去。”
在艾伦的带动下，乔伊就像提线木偶一样，慢慢适应曲调的节奏。
新的曲子开始，舞裙旋转，彼此相拥的二人穿行于舞池之间。
女士们跳得很投入，蕾丝裙边如盛开的莲花；男士们嘴角挂着轻笑，戴着白手套的手轻扬起伏。
乔伊趁着舞姿调整的瞬间，贴住艾伦的面部，低声问道：“你口中的噩梦是跳舞？”
两人分开，等手臂再次紧贴时，艾伦仰头回应：“不，那个影子还没降临。不要松手，你会保护我的，是吗？”
“当然。”
乔伊的声音依旧那么笃定。
“男孩，保护好我。”
她露出一抹微笑，心情不自觉的放松下来，到了这个地步，与爱人共同赴死，已是最好的结局。
女孩轻盈的踮起脚尖，与周围的女士一同旋转，舞裙上的轻纱与绸缎层次分明。
激扬的曲调舒缓下来，旋转的速度随之减慢。
曲终，乔伊揽住她纤细的腰肢，躬身行礼。
到目前为止，舞会上的人还没发现他们的异常，不知何时，乔伊身上的风衣变成了雅致的黑礼服。
艾伦趁着切换曲目的休息时间，搂住乔伊，轻声提醒：“你脸上有一张狐狸面具。”
“我知道，耐心等待，慢慢退出去。”
舒缓的乐曲升起，给了舞者调息适应的过程，二人随着人流向舞池外围靠拢。
那是一处高台，宾客在此低声交谈，打着领结的侍者四处穿行，送来蜜酒与美食。
“不要搭话，仔细听。”
他们顺着石阶登上高台，乔伊从侍者那里取过一杯甜酒，一副自在不拘的模样。
“先生、女士，欢迎来到哈斯塔王室举办的舞会。”
侍者冰冷的声音，让艾伦感到些许不安。
“感谢邀请，宴会的主人想见我们吗？”
不远处，两位戴着黑羽面具的女士正朝这里招手。
第三十三章 黄衣之王
“是的，先生。”
“公主殿下邀请你们。”
侍者弯腰引导，两位女士站在高台中心，黑羽面具遮住了她们三分之一的面颊，精致的嘴唇化上了彩妆，迷离的灯光下，让人觉得美得不真实。
乔伊贴着艾伦的侧脸，轻声道:“你尝试幻想一下，能否给我一柄杖刀。”
乔伊想知道到底谁才是舞会的主人，眼前的景象是不是梦境。
女孩不明所以，但还是决定试一试，冰冷的刀柄出现在乔伊手心之间。
“怎么回事？”
艾伦深色愕然，小声询问起来。
“梦境世界，只要你愿意，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只见乔伊摩挲着刀柄，向神秘女士微笑致意。
“新朋友，欢迎来到舞会。”
站在右边那位公主表示欢迎，并伸出手做下垂式。
“感谢两位殿下的邀请！”
乔伊轻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始终没有放下杖刀。
站在左边的公主微微张开嘴，有些惊讶，可还是没有说话。
“您应该单膝跪地……”
侍者出声提醒，却被打断了。
“不必多礼，哈斯塔王室欢迎每一位加入舞会的客人。”
她从容的微笑一直没有变过，冰凉的手指与乔伊触碰后，主动收了回去。
“你好，来自外界的客人。”
乔伊依旧选择握手礼，没必要遮遮掩掩，一旦出现意外，那柄杖刀一定出鞘。
与之相反，艾伦更适应这种大场面，她轻轻提起裙摆屈膝行礼，动作熟练且富有美感，看来是经过专门的培训。
此刻，音乐接近尾声，突然高昂起来。男男女女拥抱在一起，眉眼之间传递着情愫，裙摆朵朵绽放。
优雅的笑声此起彼伏，淡雅的香水味与果酒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
“遵循王室流传下来的规定，我们每年都会在哈利湖畔举办化妆舞会。”
乔伊与艾伦坐在她们对面，认真聆听着讲解，侍者站在足够远的地方等待。
“为了引出一个名叫‘黄衣之王’的存在，如果能打动祂，那么故去的先祖将会复活。”
门上的人影？
艾伦想到了那个独自起舞的黄袍男子，祂在门上跳着诡异的舞蹈，离舞池仅一墙之隔。
细长的杖刀放在桌面上，乔伊叹了口气，狐狸面具在烛光的照耀下，显得妖异生动。
“跟我们有关系吗？”
轻快的曲调传来，没有舒缓心中的压抑，他不想听故事。
或许她们是出去的钥匙？
一念至此，乔伊忍不住想要抽刀暴起。
“没有我们召唤，那位伟大存在不会降临。”
贝蒂·哈斯塔对即将出鞘的杖刀视若未见，优雅地挽起袖口，起身为客人倒酒。
“艾伦·多诺万小姐，不要害怕，您也是舞会的主人。”
一杯红如鲜血的葡萄酒递到艾伦面前，微微挽起袖口下露出白嫩的肌肤。
机械挂钟上的指针停留在23时55分。
舞池中，男女不知疲倦地跳着，燥热的空气使男士脱下外礼服，搭在臂弯处，只手引导女伴旋转跃动。
“祂快来了！”
烛火涌动，一张张假面如同活物，
艾伦的心被恐惧填满，梦中所见之景再次重现，她钻进乔伊怀里，黑影即将出现在舞池中央。
“别怕，只要你想，我就一直存在。”
乔伊抽出杖刀，凝视着对面的末代公主，如果没猜错，所谓的哈斯塔王室只剩眼前这两人。
“别出去，那门打不开！”
艾伦扯着乔伊一步步退向角落，癫狂的人潮将淹没一切，那扇逃生之门永远不会打开。在噩梦里，她竭力拍打，直到死亡。
“你们为什么不去跳上最后一支舞？”
在两个无形之人的牵引下，公主伸出真丝白手套缓缓走向舞池。
乔伊轻拍着艾伦的后背，冷眼旁观人们沦为癫狂的野兽，它们纵情摇动着身躯，鞋跟在木板上胡乱踢踏，毫无韵律。
提琴手肆意拉扯琴弦，如同在切割血肉；原本冷静克制的侍者发出吼叫，它们举起餐刀冲了过来。
“别哭了，你才是梦境的主人。”
冰冷的手握住艾伦，将她拉出悬崖，丧失的理智随之清醒。
23时58分，“黄衣之王”将在两分钟后降临舞池。
餐刀在空中留下一道亮色，最先冲到这里的侍者双目赤红，从喉咙里挤出一丝丝空气，发出难以名状的低吼。
危机之下，乔伊抽起杖刀架了上去，火星四溅，刀身碰撞的震荡感随后传来。
格挡的速度要快于劈砍，他趁势翻卷刀身，细长的杖刀挑中侍者的手腕，溅起血花。
手肘长短的餐刀在空中旋转，最终插入木板，而那人的手掌被削去半边，沦为废人。
“小心！”
其他侍者一拥而上，刀身带着破风声袭来。
砰！砰！砰！
霰弹枪取代了杖刀，乔伊来不及愣神，疯狂扣动扳机。一具具尸体自台阶滚落，坠入舞池。
正在欢舞的男女将视线移到高台上，黄褐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客人。
二十年前，他们的父辈举办了一场假面晚会，试图引出一个名叫“黄衣之王”的神秘存在，并使用可怖的面具驱逐祂。
最终，黄衣之王降临舞会，祂诅咒哈斯塔王国的所有居民以及他们的子孙后代，生生世世带着面具，直到死亡。
今夜是摆脱诅咒的最后机会，只要取悦了神明，祂便会解除诅咒，复活那些死去的先人。
今夜是梦想成真的日子，奉上鲜活的祭品，神明必会满足他们卑微的愿望！
“让我们围着客人跳最后一支舞！”
在公主的带领下，演奏者扔下乐器，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
等待野兽的只有死亡！
愚者以拙劣的把戏取悦支配者！
久违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犹格·索托斯一直注视着自己，如同庇护信徒的神明。
吱呀……
绘着金漆的大门打开了，陌生人走进舞池，居民们下意识地回头，期盼神明前来赦免祖先留下的罪行。
第三十四章 善恶双子
烛光透过琉璃灯罩，散射出多彩缤纷的光芒，原先热闹的舞池，现在空无一人。
疯狂的舞者宛如石刻一般，呆愣在台阶上，满怀期待的看着木门。
来客非常年轻，身着藏蓝色毛呢风衣，深邃的五官还带着一丝稚气，木柄转轮枪插在腰间，斜戴着条纹休闲帽，就像外出郊游的贵族青年，无意间误入舞会。
“穿越者，又见面了。”
“我说过，我能打开一切大门。”
他向高台走来，所到之处，野兽纷纷压低身子，朝未知的神明顶礼膜拜。
乔伊上前两步，隔开他与艾伦间的距离，疑惑的口吻中带着些许笃定：“我们见过？雾都的火车站？”
“没错，开膛手杰克。”
客人主动将额头碰了上去，明明是极具挑衅意味的动作，但在他的演示下，却多出几分俏皮的意味。
“下次应该带一只烟斗，对视时直接把烟雾吐到你脸上。”
自始至终，客人温和的眸子从未变过，不带一丝狠厉之色。
乔伊不知道该说什么，祂翻看过自己的记忆，并直言“已经失去兴趣”。
怎么现在又换了个模样，闯入艾伦的梦境世界？
“黄衣之王的舞会，如果没有我，你们的生命早已进入倒计时。”
哒！
哒！
哒……
秒针飞速旋转，狂热的居民冷静下来，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黄衣之王”降临。
“其实，祂完全可以杀了你们，而不是发出舞会邀请。”
年轻的客人挂着谦逊的微笑，仿佛他才是舞会的主人，完美把控全局。
“犹格……”
乔伊喊不出全名，在出声的瞬间，一双无形之手卡住了他的喉咙，让其无法发声。
“我的全名是塔维尔·亚特·乌姆尔，你可以称我为乌姆尔。”
话音刚落，吊顶烛台上的蜡烛全部熄灭，黄衣人突然出现在舞池中央。
舞池的穹顶幻化为无垠的星空，一轮奇妙之月冉冉升起；脚下的木板幻化为寂静的湖水，一首无名之曲缓缓奏起。
祂褴褛的衣袍无风自动，两位末代公主静默在原地。
哈斯塔王国的居民于寂静中，迎接死亡的到来，成为湖水中的一粒尘埃。
“好久不见，善之子—乌姆尔。”
黄衣之王的声音很轻微，却能让在场的人听清。
“好久不见，哈斯塔。你找这个小姑娘有什么事吗？”
乌姆尔拍了拍艾伦的肩膀，将她从震恐中拉回。
所谓的哈利湖，是指一片由无数繁星构成的巨型湖泊，他们踏过红毯，红毯的尽头是未知的星空。
黄衣之王悬浮在群星之间，威严而孤寂，祂似乎总是被幽寂的事物包围，连自娱自乐的舞蹈也带着寂寥之意。
“它送给我的礼物。”
星海中出现一幅画面：骷髅人手捧牛皮书认真研读，一头猛禽载着它翱翔于天际。
又是那个该死的家伙，乔伊恨不得冲进画面，将它的骨头一根根拆下。
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它了？
“你没有得罪它，这是发生在过去的记忆片段。”
陌生的景象涌入乔伊脑中：
荒凉的冰原中两道人影在前进，其中一人带着兜帽，看不清面部。
“冯·克里斯先生，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稚嫩的声音有些耳熟，乔伊感觉在某个地方听过。
“加里，我可不懂空间魔法。但任何东西都别想阻止我探寻回家的路，过几天再试试！”
说话者是一个血族青年，俊美的外表模糊了性别，额头上纹饰着神秘字符。
“知道了，留下来陪我不好吗？你要对我负责，如果不是被你从坟墓里挖出来，我一觉醒来可以直接成为亡灵法师的。”
寒风拂过，将兜帽吹下。
骷髅人的幼年时期！
画面继续闪动：
“加里，我该走了！跟我一起回莫卡维古堡吧！”
血族青年拉着骷髅人的骨爪，他们站在石门前，门后是恢宏的建筑群：灰白墙体与淡红尖顶，靛蓝色的湖泊泛起涟漪……
“嘿，我必须回去睡觉了。因为你这家伙，本大爷少睡了二十一年。”
它将同伴推入石门，眼眶中的灵魂之火剧烈起伏。
“再见，冯·克里斯先生！”
“我记住你的气味了，期待下一次见面！”
昏暗成了世界的唯一基调，象征着骷髅人进入沉眠。
……
“七枚银币，领路人什么时候如此廉价了？”
“你不觉得他身上有冯·克里斯先生的气息吗？”
……
“再试探最后一次，不管结果如何，我们必须得离开了，极北的哨兵？猎犬还差不多。”
……
乌姆尔漂浮在巨石王座上，披着微光的淡灰色面纱，祂是“万物归一者”犹格·索托斯的化身之一。
只要揭开面纱，便会见到宇宙的终极奥秘——时间线与世界线，从而升华为“真理之人”。
我不是唯一的穿越者？
无尽岁月之前，一个血族青年也来过异世界，与亡灵法师同行二十一年，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他试图通过你的灵魂烙印，与‘冯·克里斯’联系，却吸引了亚弗戈蒙的注意。”
一道炫目的光芒穿行于群星之间，亚弗戈蒙同样是犹格·索托斯的化身，祂知晓一切时间和空间，与乌姆尔并称为“善恶双子”。
“你好，我是杰克。”
阴郁的中年男子来到乔伊面前，祂是犹格·索托斯的阴暗面。
三位神明、两个凡人。
通过亡灵法师的仪式，善恶双子注意到了乔伊，而黄衣之王注意到了艾伦。
末路情人。
艾伦抱着爱人，她几近崩溃，今天目睹的、听到的、体验到的，比噩梦可怕无数倍。
“你想让她活下来吗？”
“黄衣之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容器，可不会放她离开。”
善恶双子的声音同时响起，祂们将选择权交给乔伊。
“别怕，你要你想，我就一直存在。”
他亲吻着艾伦，曾经的保证在这一刻变得苍白无力，反而映衬出内心的弱小。
“现在，请摘下你的面具。”
哈斯塔的声音传来，艾伦双眼失去神采，麻木地摘下面具。
第三十五章 真理之人
厚重的乌云遮蔽了天空，笼罩在海雾中的圣梅尔城显得格外黑暗，几十座废弃的瞭望塔被重新启用，明亮的灯柱按照某种规律左右移动。
又是戒严，所有路口均有巡逻队严密把控，不只是警署的警员，还有驻扎在港口的军人。
硬实的皮靴踏入泥地，带起泥浆与水渍，荷枪实弹的士兵队列整齐，嘴上叼着铁皮哨子，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刻吹响，以警示附近的同伴。
千万别死，艾伦·多诺万！
乔伊抱着她在雨夜中狂奔，心中不停地祈求，那场该死的舞会刷新了他对神明的认知。
异世界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面对真正的神明，乔伊甚至没有挥刀的勇气。
不知跑了多久，乔伊找到一座瞭望塔。
“站在原地！”
一道强光直射到闯入者身上，短促的哨声连续响起，他知道军警在搜寻什么，那也是自己的目标。
“下次再见时，我说什么都不会松手了。”
今夜，男孩意识到了所谓的责任感，如果没有艾伦，他可能已经死于病床之上，亦或者沦为性格孤僻的野兽。
皮靴踏击地面的声音渐近，乔伊如同蜘蛛一般，能轻易感知到附近两百米的任何异动。
握紧手中的杖刀，他将艾伦放到台阶上，与密集的雨点融为一体。
“见鬼，他消失了！”
哨塔上的警卫惶恐地望向周围，那个男孩宛如雨夜的幽灵。
乔伊·波尔森加入狩猎。
“她是最完美的容器，哈斯塔的本体被封印在昂宿星团，除了依靠信徒召唤降临分身外，无法真正离开。”
“把祂在人间的信徒干掉，一切将回归正常，去狩猎吧！”
亚弗戈蒙的声音在乔伊耳边回荡。
“好好表现，犹格·索托斯始终注视着你。”
祂们打了一个赌，以艾伦的灵魂作为赌注，只要乔伊成功斩杀黄衣之王在圣梅尔城的信徒，她就会恢复正常；反之，艾伦将被转化为黄衣之王的化身。
狩猎目标是两个带面具的男人，他们依靠哈斯塔的力量，从第三纪元苟延残喘到第五纪元。
他想活下去，至少让艾伦活下去。
二十四号排污口，灾难的起源地，虽然雨水冲刷掉很多证据，但乔伊还是发现了异常之处：
由无数钢条编织成的方形水闸，在巨力的扭转下，断了五根，留下一个够成年人出入的口子。
状如老鼠的怪物弯着腰，慢慢挪动，宛如蹒跚学步的幼童，时不时摔倒在地上，暗绿色的苔藓因此开裂、变形。
一只只沟鼠跟在它身后，它们爬行于石缝之间，长尾在腐泥中留下淡淡的印记。
这是发生于过去的景象！
乔伊灰蓝的瞳孔中，游离着丝丝缕缕金色细线，以捉摸不定的轨迹浮动，光芒愈演愈烈，极致的纯粹、辉煌。
在那双眼睛的凝视下，空气不再透明，浅色丝线显露，如同人类手臂中的血管与神经，密集却有序。
“死而复活，本就是最大的幸福，带孩子们喝些酒。”
乔伊拽出一根细线，鼠人的低吼从中传出。
仔细观察，细线的源头染上了黑雾，异神的力量在干扰他继续窥视过往。
真理之眼，“万物归一者”犹格·索托斯赋予“真理之人”的无上权柄之一，祂是时间与空间的支配者（或者说祂就是时间和空间本身)。
他们在哪里？
乔伊莫名地焦躁起来，黑红色的液体顺着鼻腔滑落，大量鲜血从口中溢出。
不朽伟力驱散了黑雾，他用袖子捂住口鼻，摇摇晃晃地消失在雨幕中，留下一滩血迹。
凌晨，两点四十分。
一支巡逻队拐出巷口，昏黄的路灯下，扭曲的人影一闪而过。
“你是谁？”
老人仔细打量着突然闯入家中的男孩，浑浊的独眼被一种名为警惕的情绪填满。
“只要我扣动扳机，巡逻队听到枪声，便会立刻赶到。”
闯入者穿着一件拖到膝盖的长风衣，淡金瞳孔简直颠覆了他对人类的认知。
“我来抓老鼠，要不了多久。”
棉绳灯芯燃着火苗，微弱的光亮向四周扩散，潮湿的木屋里弥漫着霉味。
乔伊扫过简陋的二居室，与老人对视：“见过一只成年男子大小的老鼠吗？喜欢直立行走，但速度与动作很迟钝。”
“我太穷了，没有老鼠愿意来。”
老人神秘兮兮地补充道：“它们要是来了，肯定是好事，我太久没吃到荤腥……”
“它在哪里？”
杖刀削断了铜铸的枪管，刀身刺破老人脖颈处的皮肤。
“冷静，我不……”
一抹亮光划过，腐朽的头颅滚落地面。
与其相信陌生人的说辞，不如相信自己的感觉。
乔伊提着杖刀，走进里面的房间，皮靴踏过尸体时，鞋底带起黏连的血丝。
“冷静，我不知道。”
一只干瘦的手忽然攀向他的小腿，那颗被斩落的头颅正上下起伏着颌骨。
刀尖刺入地板，钉死那只作乱的手掌，血液如同爆浆的西红柿，四处喷溅，这出血量绝不正常！
“往左边一点，能碰到头发。”
“再往前一点。”
尸首分离的人形怪物蠕动，完好的右手尽力伸展，想要把头颅拿回来。
咕噜咕噜……
乔伊踩住老人的手，用另一只脚将头颅轻轻拨开。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尤里·纳，一个老醉鬼。”
“我找了你好久，尤里先生。”
锋利的刀尖没入头颅，乔伊握住刀柄，用力搅动，鼠人的脑袋被砍掉了，却还能说话，异端的事情谁说的清楚？
蒸汽机是用科学做的，异端生物是用神秘学做的。
干疮的身躯渗出脓液，丑怪呆滞的脸显出原形。这个自称“尤里·纳”的老人，连自己是什么东西都分不清，恐怕拷问不出有价值的情报。
“嘿，别杀我。”
鼠人双膝杵地，慢慢直立起来，一颗黏糊糊的新脑袋从胸腔涌出。
鼠群从房间冲出，发出尖厉的叫声，口腔以违反生物学常识的角度张开。
咳咳！
乔伊用杖刀撑住身体，鲜血止不住地往外咳。
疾驰的焰火贯穿房屋，炽红的柱状物在黑夜中如此耀眼，即便隔着数公里，也能看到蒸腾而起的水汽。
第三十六章 沸腾的雨夜
低沉晦涩的咒语，那是人类无法理解的，发音怪异如钟鸣般宏大悠远。
炽红的火柱灼烧出一片真空地带，破瓦、木门颤动，斑驳的墙皮开始脱落，焰火包裹下的沟鼠发出哀嚎。
乔伊慢慢走过去，燃烧的鼠人已经失去行动能力，黑色血泪被高温蒸干，只留下深深的泪痕。
“见过那两个戴面具的人吗？”
留给乔伊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他不开口，只能继续动用真理之眼，以尤里先生为时间点，继续回溯过往。
“我不知。”
杖刀将鼠人钉在墙壁上，纯白火焰如同无法扑灭的天火，以邪祟之血为燃料，仿佛要燃尽一切。
最终是一声惨叫，无数烟灰簌簌落下，血点顺着乔伊的嘴角滴下。
“城北……”
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动静，喃喃自语声顿时一收。
皮靴踏在青石板上，密集的脚步声就像鼓点，两支巡逻队围住了这间破烂的两居室。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成为真正的真理之人。”
沾着血渍的皮鞋融入地面，那是一道门，门后透出泥土的味道。
几分钟后，黑影行走在雨幕之中，雨水冲刷刀身，灰蒙蒙的杖刀再次恢复了本色。
刻意避开巡逻的军警，乔伊灵活地穿行于巷间、屋顶以及虚空之中。
他看到了一条灰暗的丝线，指向城北，乔伊第一次知道：原来人死了，世界线与时间线便会变成死寂的灰色。
“去那边看看……”
一支巡逻队踏入小巷，乔伊跃上房顶，水帘顺着瓦片流入排水沟，若有人站在屋檐下，透过水帘往外看，是朦胧一片。
他打算等这支队伍离开，就再开一个门，节省赶路的时间。
空旷的房顶只有乔伊一人，下面是军警踏步的声音，还有雨水落下的淅沥声。
他摩挲着刀柄，这时一个带着兜帽的女子来到房顶，显然不是来避雨的。
谁会在戒严期间出门？
谁会来房顶避雨？
这个女人乔伊认识，她俏丽的模样实在令人难以忘怀：血色发丝被雨水打湿，一缕头发沾在嘴角，因为两人靠的太近，乔伊能看见上面还带着点点晶莹的水珠。
杖刀离开刀鞘的声音，被“波波”的水声掩下，乔伊不想浪费时间，也不想惊动巡逻队。
“你准备去城北？”
魔女放下兜帽，拢了一下被秋雨打湿的发丝，露出嗜血的微笑。
“你跟那两个人一伙的？”
乔伊通过鼠人留下的痕迹，去推演过往，自然不知道她是否与黄衣之王的信徒有联系。
“只是同行过一段时间而已，今天他们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了，以后还是分道扬镳比较好。”
那抹笑容愈发妖异，让人难以捉摸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合拢严密的魔法书悬浮在魔女身后，或许暗示着她不想动手。
所以是在拖时间？还是另有企图？
乔伊瞥了一眼巷口，巡逻队被他们交谈的声音吸引。
“所以有什么事？”
散个步就遇到自己，那种鬼话没人会相信，乔伊自己都不知道他打开的“门”具体通向哪里，因此魔女必然使用了某种手段，隐匿在暗中窥视。
“你想杀了他们两个？我可以帮你。”
出乎意料的回答，没等她开口解释，乔伊直接打开一道虚幻的水门，毫不在乎地摇头道：“不用，别跟来，不然你们一起死。”
砰！砰砰！
数十只枪管喷出浓烟，火光刺破雨幕，金属弹子带着尖啸扑向房顶。
“祝你好运。”
乔伊再次消失于朦胧的雨夜，留下魔女一人独自面对巡警的围杀。
“真麻烦，希望《死灵之书》完好无损。”
系在魔法书上的铃铛清脆作响，阴冷的寒气将雨幕凝结成坚冰护盾，金属弹子卡在厚实的冰层中，无法前进。
圣梅尔城，北郊山区。
一道人影从岩洞中走出，远处飘来铁锈味与腐木味——那是十年前废弃的铸铁场，或者说是猎物的藏身所。
他现在的身体状况非常差，随时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昏倒。
一只只飞蚊在周围飞舞，数目呈几何倍暴增，阻碍视线，惹人烦躁。
乔伊揉捏眉心，胀痛混沌的大脑让他产生了精神上的错觉。
也许不该拒绝魔女的援助？但她的立场不明，没人愿意相信毫无信用可谈的“人族背叛者”。
啪嗒，表盖弹开，时间是凌晨三点二十一分，离约定的最后期限仅剩三小时三十九分钟。
“真理之人？还是躲不了。”
将狩猎怀表塞回风衣内袋，乔伊从后腰位置拔出一支试管，管壁里翻涌着青色液体，如鲜血般粘稠，如野兽般躁动。
神之血，来自乌姆尔的恩赐，祂和善、仁慈，但那也是相较于恶之子亚弗戈蒙来说。本质上，祂们都是神明，来自第一纪元的高纬度生命。
乔伊渴望吞噬试管中的神血，无法理解这种冲动，仿佛是源于本能，就像吃饭、喝水一样。
……
北郊，废弃铸铁场。
窗外电闪雷鸣，雨滴拍打着玻璃，四溅的水沫互相撞击、蠕动。
阴冷的工作车间，两个男人围着火堆，肥硕的野兔被烤成焦黄色，油脂滴落在木炭上。
吊梁上挂着十二具尸体，正好凑够一支巡逻队的人数，湿热滑腻的血肉顺着裤管流淌，胸口被剖开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心脏不翼而飞。
噗哒！
噗哒！
四只奇异生物有节奏地拍打着肉翅，它们的身体呈一种灰暗的绿色，滑溜的鳞片反射着火光。
那身形有着人形的模糊特征，而头部却是鱼类的，长着巨大、凸出的眼球。在脖颈的两旁，还有不断颤动的鳃，长长的手脚上都有蹼。
怪物用尖牙啃食新鲜的心脏，断裂的心血管在抽动之余，还带出点点絮状物。
咻咻……
棚顶洞开的口子灌着风雨。
黄衣之王的信徒盘腿吃着热食，任凭风雨再大，也吹不动诡异的面具，仿佛是在脸上生了根。
“还有三个小时，天就该亮了。”
“没想到会得到神启。”
“我能感觉得到，主人在注视。”
吱呀～
铁门被推开，猎物憔悴的倦容苍白至极，那双黄金竖瞳格外刺目。
第三十七章 浮光
雨点飞扬飘荡，乔伊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吊梁上的尸首，杖刀斜挎在腰间。
他们围坐在火堆旁，大口咀嚼着兔肉，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来了？”
其中一人戴着乌鸦面具，他热络地打了声招呼，仿佛是遇到了同样来此避雨的过客。
乔伊没有理会，将视线移到四只怪物身上：拜亚基，一种星空种族，它们生活在星空之中，常年侍奉“黄衣之王哈斯塔”，身躯由普通物质构成，不擅长战斗。
“你认识它们？”
马丁指了指趴在地上打滚的怪物，乌鸦面具发出阴鸷的狞笑。
“主上既然降下神启，那我们便全力以赴。”
另外一人打断了同伴的话，缓缓站起身子，双眼紧盯猎物，就像一只饥饿已久的郊狼。
抽刀声在寂静的车间里回荡，乔伊感觉体内蕴含着无穷的力量，神血改善了他每一寸皮肤、血肉，甚至深入细胞。不同于火焰的爆烈、雷电的狂躁、风的变幻无穷，这是一种更高等的伟力。
“你们不是人类？”
他本不想说话，但还是接受不了眼前这宛如炼狱般血腥的场景，黏稠的鲜血流淌到脚下，就像不值钱的油漆一样——涂满地面。
戴着黑青面具的男人歪了歪头，咧嘴一笑：“你猜？”
确实不该追问将死之人，通过与异端的几次接触，乔伊彻底明白议会为什么要将它们斩尽杀绝。
刀身划过阴冷的空气，直取两人的头颅，因高速移动而产生的音啸，压过风雨声。
拜亚基嘶声哭叫，竭力扑打肉翅，化为一道道残影。
怪物腥臭的鼻息打在乔伊面部，他被拦截了，星空生物的极速在此显露无疑。
下意识地横刀格挡，刀身卡在拜亚基的口腔中，无法砍伤那家伙的颌骨。
一股巨力将乔伊掀飞，另外三只怪物飞扑而来，无刀防身的他开始咏唱上古语言。
他未曾揭开乌姆尔的面纱，但却得到准许，有幸窥见宇宙本质的一角，从而掌握部分神之权柄。
明锐刺眼的光荡开一切，金属棚顶被洞穿，那是光团状的火焰。在爆发的瞬间，大地龟裂，珠帘般连结的雨丝无法落下，以凡人之躯逆转自然之势。
可这不是结束，咏唱并没有就此停下，晦涩的太古语仿佛是丧钟在轰鸣，炽热光亮的火焰有了自我意识，一条条火蛇顺着口腔钻入拜亚基体内。
怪物在嘶鸣，那声音低沉又刺痛灵魂，墨绿色的血肉焦糊碳化。
片刻之后，拜亚基只留下嶙峋的骸骨支架，静静立在原地。
此时，广袤的星团中，伫立着三尊神明，祂们分别是：黄衣之王哈斯塔、善之子乌姆尔、恶之子亚弗戈蒙。
在神眼中，那是一群低等生命在厮杀，祂们不关心过程，只在乎结果。
亚弗戈蒙化身为人形生物，饶有兴致地点评了一句：
“你的信徒太愚笨了，拜亚基不该出现在正面战场，让四只牲口冲锋在前？”
有时候，祂觉得很可笑，与孱弱的人类相比，太古生物才是最完美的生命体，可人族排斥进化。
“他还不是‘真理之人’，凭借那张《死灵之书》残页，或许能翻盘？”
乌姆尔坐在巨石王座上，轻轻叩击扶手，王座背面是一片暗敛死寂的宇宙。
黄衣之王默不作声，祂怕惊动王座之后的犹格·索托斯，那位万物归一者在沉睡。
“看吧。”
哈斯塔叹了口气，昂宿星团的爆发出绯红之色，将整片星域封印起来。
封印能困住祂，自然也能困住善恶双子，免得乌姆尔干预赌约，毕竟祂连‘神之血’都送出去了。
……
车间凭空消失，四具庞大的骨骸如同艺术品，保持生前振翅欲飞的姿态。
墙体、玻璃、瓦片融化为岩浆，乔伊悬浮在空中，风衣早已碳化粉碎。
袅袅而上的水雾模糊了视线，他感知到那两只猎物还活着，漆黑如墨的烟尘将其包裹。
哀嚎。
哈斯塔的信徒正在承受难以言说的痛苦，脖颈处青筋暴起，有能量在疯狂涌动。
死灵之书残页？
乌姆尔将大量神秘知识灌输到乔伊脑中，所以他一眼便认出残页的来源。
从骸骨中拔出杖刀，它是艾伦生命的象征，只要创造者不死，刀也不会消失。
面具人即将完成蜕变，脊背两侧鼓胀出肉瘤，有东西在孕育。
撕裂声传来，一双翅膀向外伸展，翼展在三米左右，显然不是花里胡哨的装饰品。
人类之所以拒绝向高纬生命进化，是因为它们大多丑陋不堪。
比如眼前这两只怪物，如果非要用言语来形容它们，那只有两个字：恶丑。
整体来说，还属于人形生物的范畴，双耳蜷缩成指甲盖大小的肉芽；嘴唇分成四瓣，透过中间的缝隙能隐约看到喉管，牙齿一直长到口腔尽头。另外，原本还算协调的躯干，变得跟章鱼有的一拼，上身明显长于下肢。
进化是不确定的，除了神明，无人能清晰、准确地排列出所有进化方向，乔伊不认识眼前的两头怪物，因为继承的知识里没有提及。
面具依旧附着在脸上，虽然失去理智，但它们知道使命是什么。
在空中狂舞，画出一条条不规则的线条，试探着靠近猎物。突然，匕首长短的指尖戳向乔伊，离心脏不过数米，死亡气息转瞬即至。
噗！
火光炸开。
白亮的火蛇猛地窜出，乔伊吸收了神之血，周围的元素会自主保护他，如同忠诚的卫士。
“该结束了。”
乔伊将杖刀捅进猎物手心，旋即撒手后撤。
宏大的太古祭词响彻半座圣梅尔城，那不是他的声音，是祭词本身引发了宇宙共鸣。
浓厚的乌云裂开，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出现在天际，仿佛离地面很近，却又给人无法接近的感觉。
它的轮廓并不是固定的，仿佛罩上一层面纱，游离在天地之间。
同时，尘封黯淡的昂宿星团，迎来太初之光，沉睡于王座之后的犹格·索托斯醒了。
第三十八章 别了，圣梅尔城
“聆听我的召唤：
无尽虚空之王！移星者！……虚空与混乱之子！……谜一般的智者！……最后之尖端！门之主！辟途者！太初的全能的永生之主！
塔维尔·亚特·乌姆尔！
犹格·索托斯！
您的仆人召唤着您！”
常人无法理解源于太古的祭词，但内心不由自主地涌出无限敬畏之情。
黄衣之王匍匐在星空中，不敢直视王座之后的那片璀璨宇宙，由死寂黯淡到极致升华，只有万物归一者才掌控如此伟力。
善之子乌姆尔消失了，祂响应召唤，一开始祂们就没打算遵守约定，好不容易发现一个穿越者，自然不能让他轻易陨落。
哈斯塔的信徒跪倒在地，不断地颤栗，不仅是躯体，还有灵魂，未知的神祇在凝视他们。
意识、记忆、理智，甚至是毛细血管都因此恐惧，震颤成了唯一本能，他们处在崩溃边缘。
如果不是在等待神祇的审判，躯体早已自主崩灭。
一道光出现了，在他们的意识中，亚弗戈蒙显出本体投影。
他们恢复理智，却又发出野兽式的咆哮，直视难以名状之神，自然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取悦我吧！”
没等乌姆尔作出审判，亚弗戈蒙直接开口，祂被冠以“恶之子”的称号，注定是残暴、恶趣的代名词。
啊啊啊！
惨叫持续不断，血泪在他们丑怪的脸上肆意流淌，互相撕扯双耳、扣取眼珠，又将血肉模糊的器官，整齐的摆放在地上。
耳、眼、鼻，连同牙齿也一颗颗敲碎，手臂犹如最精准的机械，掏取脏器、扯断关节……
“疯子。”
乔伊愣在原地，世界观有了新的突破。
“我可是一心在帮你，那个小姑娘的灵魂已经返回，一觉起来什么事都没发生。”
少年走到乔伊身旁，语调轻快且带着一丝稚气，清秀的五官模糊了性别。
“您……冕下……”
乔伊斟酌着措辞，不知该如何称呼。
他与亚弗戈蒙初见时，拿转轮枪抵住祂的下巴；与乌姆尔初见时，言语中多有不敬之处。
只有与黄衣之王见面时，才得以窥见神祇的不朽伟力，以无尽星河为宫殿，一条红毯帮助凡人跨越数百光年的距离。
“通过翻阅你的记忆，亚弗戈蒙发现了一个名为杰克的恶徒，祂决定自称为‘调皮的杰克’。”
“你觉得我该改成什么名字？”
祂揉了揉蓬松的软发，似乎在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乔伊没敢回答，祂们的性格无法揣度。说好了与黄衣之王公平打赌，结果帮忙作弊，将神之血交给自己做底牌。
他事先做好了搏命的准备，也不知道召唤犹格·索托斯的祭词，但来自心底的呼唤告知了一切，并说：召唤，必有回应！
什么时候回去见见艾伦、奥卡先生？
乔伊归心似箭，心中暗自想到。
“一座人族小城，偏居一地？你是在探寻知识？”
亚弗戈蒙的声音响起，祂不满信徒毫无进取之心。
“我们将希望寄托于你，时刻关注着你。”
恭敬地聆听教导，乔伊隐约察觉到了：对善恶双子来说，他很重要，大概是因为自己是穿越者，通过一扇‘未知之门’来到异界。
“穿越者，与这座安逸的城市告别吧，随便去哪里。”
乌姆尔抬头仰视乔伊，不带杂色的眼眸如初生之物，纯净、纯粹。
“没人会注意到你的离开，你依旧是乔伊·波尔森。”
透过善之子的眼眸，他看到了一尊王座，璀璨到极致的宇宙在演化，无数世界线于此处具现化，那是一切的起点。
“看到巨石王座了吗？当你真正得到认可，犹格·索托斯会准许你前往陛见。”
一根发丝粗细的世界线断了，乔伊知道它与圣梅尔城相连。
小城会忘记一个名为“乔伊·波尔森”的16岁男孩，他是飘荡的幽灵。
“我走了，艾伦怎么办？”
……
马车擦肩而过，连绵的秋雨从昨夜延续到现在。
嘭，雨伞打开，乔伊走在城市北区，人们忙碌地穿梭于大街小巷之间。
“煮苹果，刚出锅的苹果……”
“炭烤墨鱼饼，只要4阿斯……”
一个月前，那个逃课的清晨，他未曾预料到会发生什么。
从口袋里翻出一枚第纳里银币，乔伊走到小贩面前。
“先生，您要几份墨鱼饼？”
“一份。”
烤出油脂的墨鱼饼散发着鲜香，他一只手提着行李箱，一只手捏住纸袋，大口吞咽食物。
“小心，烫……”
看着客人远去的背影，小贩欲言又止。
什么事情都有没发生，逝者复活、记忆清空，只留下空白的一天……
海滨城市恢复了以往的安宁，静静地坐落在联盟地图的西北角。
“由圣梅尔城北站开往南都的A501****号列车，即将进站，请排队检票。”
“朋友，能帮我看看从哪个站台上车吗？我第一次出远门。”
乔伊接过硬纸票，指了指左边，检票员抬头看了他一眼。
很快，她的记忆慢慢模糊，直至消失：乔伊·波尔森，登记在圣梅尔公民册上的幽灵，与之一同埋葬的，还有卡尔顿小镇。
没人记住他的低语：
命运之石。
一颗象征爱情的蓝宝石，能折射出世间最迷离、最美好的光彩。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然我会恨死你的。”
乔伊回头，似乎在人群中看到了艾伦。
五分钟后，蒸汽怪兽准时远去……
第三十九章 列车见闻
气阀喷出白烟，推背感传来。
一道连续悠长的汽笛声响起，向乘客宣告旅途正式开始。
南都，一座大型海岛城市，位于北方联盟的最南端。十年前，那里是军事重镇，北方议会与南方联盟在此进行军事对峙；十年后，那里是经济重城，北方议会与南方联盟在此进行经济、文化交流。
“四季如春、度假胜地……”
“要是能在南都买一套房……”
“听说，南都的一套两居室可以在圣梅尔城换一座城堡。”
整座车厢的乘客都在期待，长相貌美的女孩、满怀抱负的青年、见多识广的行商……
不过，在车厢中间一个青年却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翻领风衣遮住小半张脸，行李箱隔开邻座乘客，正专心致志地摩挲着一枚黄铜子弹。
昏黄的燃油灯下，弹头反射出银色光辉，花有花语，子弹也该有自己的座右铭：如想获得和平，必先准备战争。
乔伊没有回城区，行李箱是乌姆尔帮忙打包的，他带了霰弹枪、黄铜转轮枪、两套换洗的衣服、钱袋，以及身份卡。
人们激烈地讨论着，从别墅装修谈到度假邮轮，乔伊只觉得烦躁，胡乱思考起往事：
“或许该写封信给保罗，小胖子对畅游世界充满兴趣。”
“但谁会记得自己？”
他不敢深想，或许几年之后回到圣梅尔城，艾伦已嫁为人妇。
浮躁的情绪弥漫充斥在车厢里，那一张张高谈阔论的脸，在此刻变得狰狞可憎，人们的面孔在逐渐扭曲。
乘务员走到乔伊身旁，轻声提示道：“先生，您可以把转轮枪收起来吗？如果不介意，可以看看报纸。”
“好的，谢谢。”
随着乔伊将转轮枪收入怀中，附近的乘客纷纷松了口气。
“您的脸色不太好，需要看医生吗？我们的医务室在第六截车厢……”
乘务员俯身平视乔伊时，发现他脸色异常苍白。
“不用。”
冷风通过窗户吹入车厢，乘务员不禁打了个寒战，她发现客人的瞳孔闪过一抹金黄之色。
“好的，您忙。”
说完，只留下匆匆离去的背影，杰曼妮感觉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毕竟人怎么可能拥有一双金色竖瞳。
“嘿，要是我有钱了，必须先去买……”
“要是我有钱了，先找个漂亮的……”
乔伊默默拉下帽檐，合眼休息。
下午一点二十分，车厢突然安静下来，睡眠极浅的乔伊立刻被惊醒，不自觉地摸向衣袋。
“白面包、蜂蜜牛奶、黄鱼干、牛肉干、水果罐头……”
原来是一辆餐车，人们有序地购买食物，不补充营养，哪有力气去畅想未来？
“一杯牛奶，一份牛肉干。”
“两枚赛斯银币。”
吃完简易午餐，乔伊继续闭眼休息，最终陷入沉睡，精神高度集中了一整天，他还是忍不住松懈下来。
再次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人们三三两两地走出车厢。
同坐的乘客准备下车，见乔伊满脸困惑的样子，好意解释道：“到中转站了，列车会停靠两个小时。”
“谢谢。”
乔伊走进洗手间，检查了一下票根，上面写着：圣梅尔城——考维尔——南都。
下次醒来，便是终点站。
他洗了把脸，回到座位上，享受着这难得的安静氛围。
斜靠在车窗上，柔和干爽的风扑面而来，它们来自陆地，而不是海洋。
乔伊想到刚刚做的美梦，从南都寄信给艾伦小姐，以陌生人的口吻，重新认识一下她。
不过，该如何在大城市生存呢？钱袋里还剩十一枚第纳里银币，显然他需要找一份工作。
城市越繁荣，花销也越大，说夸张点：连呼吸都要钱。
乘客们称南都为：乐土。
没人不愿意享受纸醉金迷的生活，但车厢里的梦想家们忽略了一点：真正的有钱人即使在圣梅尔城，照样能享乐。
“哥哥，能给我买食物吗？”
对面走来一个女孩，她大约五六岁，淡金色的长发扎成双马尾，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当然，你家人呢？”
乔伊最大的心病有了解决之法，看什么东西都格外顺眼。
“妈妈没上车，只有艾薇一个人。”
女孩黑色的眼珠蒙上一层水雾，茫然地望向窗外。
被丢弃了？
一个念头从脑中划过，他不想惹麻烦，这不是一顿饭能解决的问题。
“哥哥带你下去吃东西，别走丢了。”乔伊牵着女孩的手，另一只手压低帽檐，他打算探查一下世界线。
女孩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丢弃的事实，正开心地扫视着附近的流动摊点。
“艾薇，你知道家在哪里吗？”
乔伊失败了，他与圣梅尔城的联系被犹格·索托斯斩断，根本无法探知艾薇的过去。
“不知道，妈妈把艾薇送到车站，让艾薇不要乱跑。”
“你在圣梅尔城长大？”
女孩没有回答，大概是听不懂乔伊的问题。
半个小时后，两人回到车厢，乔伊主动与别人调换位置。
他考虑过把艾薇交给乘务员，根据议会律法：丢弃孩童是重罪，一经发现，监护人将面临五年以上十二年以下有期徒刑；发现弃童者，有义务向相关机构反应，违者被视为放纵犯罪，一同判刑。
“你有小卡片吗？像哥哥手中这样的。”
乔伊从口袋里拿出身份卡，示意艾薇回答。
“有，被妈妈拿走了。”
女孩趴在乔伊身上，不断寻找最舒服的睡觉地点，显得十分依恋。
“上车之前，你妈妈带你去过什么地方？”
“她陪艾薇坐了很长时间的车……”
艹！
真特么是弃童！
先把孩子送到圣梅尔城，然后给她买了去南都的车票，一个人跑了？
该死的检票员！
连简单的问询工作也不做！
一旁的乘客凑到乔伊身边，低声问道：“这孩子是被丢弃了吗？”
奥马尔很早就注意到女孩是独自一人，所以一直在关注两人间的对话。
“对，我打算送她到乘务员那里。”
第四十章 命运的恩赐
“你叫什么名字？”列车长声音温和，几名乘务员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检票员出现工作失误，列车上的所有工作人员也要承担连带责任，议会法律对孩童的保护可谓严苛至极。
“艾薇。”
不管怎么问，女孩永远只重复这个名字，简短得令人抓狂。
“你们先出去，别吓着孩子。”
列车长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块果糖，蹲下身子与艾薇平视。
乔伊转身离开，他的义务已尽，交给官方机构处理才是正解。
“哥哥，你也要抛弃艾薇吗？”女孩抓住他的衣角，仿佛受到了二次伤害，泪水止不住得往下流。
我跟你不熟。
也没时间照顾你。
乔伊准备辩解，可总觉得这么说过于绝情，之所以帮助女孩，是因为他还有良知，只是事后发现代价太大，有些后悔。
“你留下，配合调查。”
列车长起了疑心，他拦住乔伊，想调查清楚他与弃童之间的关系。
……
“这是我的身份卡，抛弃孩童对我有什么好处？”
……
“对，我父亲是军官。”
……
“所以，你与她毫无关系？”
……
一个小时后，丹尼尔先生将钢笔放回笔筒，事到如今他相信了乔伊的话，但怎么处理女孩，又成为最棘手的问题。
艾薇沉睡在乔伊怀里，像一只贪睡的小猫，小手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脖子。
“其实可以办理收养手续，您考虑一下？”
“当然，出现这种情况我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赔偿金一定到位，该协助办理的手续一定全力配合。”
列车长没考虑乔伊的感受，提出了一个“可靠”的建议。
“以什么身份？我还没有完全成年，监护人在新大陆。”乔伊觉得不该踏上这辆列车，不是金钱方面的问题，缺钱可以去当猎魔人做任务，可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去看护一个五岁小孩？
他不是去南都度假，而是游历整个异界，探寻神秘的路上必将遭遇神秘，带着女孩一同作死？乔伊心态又崩了，他宁可跟怪物搏命砍杀，也不想沾染麻烦。
“送去福利院？”
乔伊为这个提议感到羞愧，但实在没有办法。
“据我所知，福利院不是一个专心做善事的地方，我无法接受弃童们像货物一样，供人挑选收养，与其说是慈善机构，不如说是特殊商店。”
丹尼尔先生不是没产生收养女孩的心思，但是他需要跟妻子商量，如果失败，那女孩只能去福利院了。
“您再考虑一下吧，不强求，实在不行……”
几分钟后，乔伊抱着熟睡的艾薇回到座位上，心情无比杂乱。
中途她醒了一次，见乔伊没有离开，换了个更舒服的睡姿，继续补充睡眠。
“本次列车将于一小时后到达终点站：南都，请各位乘客检查随身物品，有序下车。”
车厢再度混乱起来，即将到达梦中的天堂，人们不约而同地发出欢呼。
“先生，跟我来一趟列车长办公室。”
一名乘务员领着他回到办公室，艾薇无精打采地躺在乔伊怀里，可能是睡得时间太长了。
乔伊没有作出决定，还处于观望阶段，天晓得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他不敢与女孩对视，那种依恋之情几乎快要满溢出来。
“别怕，不会让你一个人的。”乔伊理解这种情感，他在艾伦眼中见过，可惜未能遵守约定。其实，他本身也曾经历过，而且不止一次。
办公室里有三个人在等待：列车长、治安官级别的乘警、一位中年女士。
“您好，有决定了吗？”
列车长先生朝艾薇笑了笑，递过去一包软糖，那表情像极了宠溺女儿的父亲。
“你们有什么决定？除去送福利院，我绝不会同意。”潜意识里，乔伊已经做了最坏打算。
“我是罗茜·库克，职业律师。”
“你好，乔伊·波尔森。”
两人没有握手，因为艾薇像树袋熊一样，紧紧揽住乔伊，生怕他逃跑。
“大家都不愿意将这个可爱的姑娘送去福利院，且鉴于您的年龄，我们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厄尔警官、丹尼尔先生担任监护人，铁路公司承担她未来十五年的生活费，每月两枚第纳里银币，并督促警方寻找她的父母。”
“而您签署这份委托书，帮助照顾艾薇小姐，报酬为每年一枚奥里斯金币。”
“需要声明的是：相关机构将按时上门做探访工作，厄尔警官、丹尼尔先生在工作之余……”
律师女士解释了一大堆话，混杂着不少专业名词，大致意思是：考虑到女孩对陌生人有抵触心理，他们决定雇佣乔伊为“保姆”。
“哥哥，你要走了吗？”
艾薇扔下糖袋，仰头看着乔伊，那懦弱的眼神像极了艾伦。
“不可能，相信我。”乔伊对女孩作出承诺，没人能阻止他践行诺言。
十分钟后，在律师的见证下，他们签署了一系列文件。
蒸汽机车在黑夜中减速，锅炉工推动气阀，浓郁的白烟喷涌而出，刹车片与铁轨擦出火花。
“铁路公司一直在亏钱，如果不是议会每年拨款扶持，车票至少要比现在贵出两倍。”
厄尔警官领着二人走出站台，他是位健谈热心的治安官，甚至提出私人资助一笔抚养费。
晚上十点三十分，乔伊抱着艾薇从警署分局走出，他拦了一辆马车。
宽广的主干道，足够十几辆马车并排而行；由特殊材料制成的琉璃罩在燃油灯上，发出类似前世霓虹灯一样的光芒。
乔伊前世看过太多繁华的城市夜景，不会过于惊讶，而艾薇反应出乎预料，她显得有些平静。
“在想什么？”
乔伊拍了拍艾薇的脑袋，或许是命运的又一次安排，帮助他走出阴影。
“想吃晚饭，肚子饿。”
女孩揉了揉肚子，发出娇憨的笑容，让人心情开朗了不少。
“麻烦带我们去最近的餐厅。”
……
西区，城市公园。
两人埋头对付起眼前丰盛的晚餐，新鲜的水果甜品、焦黄的海鲜饭、清爽的冷汤。
第四十一章 郁金香街
“睡前故事就到这里，你该闭眼睡觉了。”
乔伊看了眼怀表：23时34分。
艾薇不情愿地闭上眼睛，将头蒙在被子里，幸好没有哭闹。
“有事去隔壁找我，别敲错门。”
“知道了，6号是吗？”
因为蒙着被子，她的声音有些变形，还拖着长音。
“是的，早点睡。”
乔伊认为带孩子要比想象中的简单，至少艾薇不哭不闹，关键是乖巧懂事。
除了在车上被问及亲人下落时，开口说了几句之外。两人独处期间，艾薇对抛弃她的家人只字不提。
金天鹅酒店，6号房。
乔伊收拾起行李箱，将霰弹枪挂在床头，拿了一套换洗的衣服，走进盥洗室。
十几秒后，他走出盥洗室，从钱袋里取出三枚面额为“1”的铜子，再次返回。
不投币无法拧动水阀，那是一种类似计费器的机械装置，黑红色的字体刻在上面：请投币，3阿斯使用15分钟。
乔伊将铜子塞入开口中，不得不说，异世界的科技树过于奇怪，计费器竟然无法识别其他面额的硬币。
随着三声脆响，铜币落入计费器内部，水阀开关从机械装置中弹出。
0时11分。
洗漱完毕的乔伊坐在书桌前，万幸仅有洗澡需要额外收费，不然他必须去前台兑换足够多的小额铜币。
一个晚上用去近一枚第纳里银币，他身上的钱加起来大约能支撑半个月，当务之急是寻找工作。
对普通人来说，十枚第纳里银币，无论在什么地方都称得上数额不菲，但乔伊不愿意降低生活质量，况且还带着一个小拖油瓶。
“慢慢来吧，有实力还怕赚不到钱？”
0时30分，房间一片黑暗。
……
咚！
咚！咚！
敲门声响起，乔伊习惯性地打开狩猎怀表。
“来了。”
睡了六个小时，温暖的阳光照在窗帘上，温和不刺眼。
“艾薇，出什么事了？”
他打开房门，女孩精神奕奕地扑进房间，霸占了乔伊的床。
“听故事。”
讲故事？白雪公主？
乔伊恨不得回到昨天，狠狠抽自己几嘴巴子，叫你一时间父爱泛滥！
“呃，先去吃早饭吧，哥哥带你去街上逛一逛。”
他试图转移话题。
“好吧，帮我扎辫子。”
艾薇甩了甩发丝，仰头看着乔伊，似乎觉得他无所不能一般。
经过一番手忙脚乱，在艾薇嫌弃的目光下，乔伊勉强帮忙扎了一个单马尾。
“想吃什么？甜食不行。”
“那不吃早饭了，艾薇吃软糖就好。”
女孩从口袋里摸出两颗软糖，其中一颗贿赂乔伊，剥糖纸的动作行云流水，熟练的可怕。
而且，他记得丹尼尔列车长给了她一整袋糖。
“告诉哥哥，你还剩几块糖？”
“两块，最后一块给了哥哥。”
艾薇得意的伸出两根手指，似乎想让乔伊夸奖她。
“你留着吧。”
说完，乔伊抱起女孩朝楼下走去，暗自下定决心：本月不再买糖。
酒店门前停着十几辆四轮马车，车厢侧面统一刻绘着“双翼飞马”，显然他们来自同一家公司，不存在行业竞争。
“先生，要去哪里？”
离二人最近的车夫，挂着热切的笑容，递给乔伊一份城市地图。
“去郁金香街。”
认真翻看完街道介绍，一个地名引起了他的注意——道尔侦探事务所。
奥卡先生提到过许多对抗恶魔的职业，而侦探就是其中一员。
猎魔人工会隐藏在偏僻的角落，必须依靠熟人引路。但侦探事务所不一样，侦探们可以正大光明的接触普通居民。
马车夫挥动鞭子，高头马缓缓起步，速度平稳加快。
“先生，你们是外乡人吗？”
“没错，来自圣梅尔城，一个海港小城。”
“可以卖我一份城市地图吗？”
“送你吧，公司每天会都从印刷厂拉一整车地图分发给我们。”
两人随意交谈，马车夫总是能讲出一些趣闻，比如：某位的绅士从酒馆带出几个漂亮姑娘，结果在车厢里醉得不省人事，被偷去钱袋。
“先睡一会吧，等到地方了，哥哥叫你。”
马车微微摇晃，艾薇的上下眼皮也开始打架，乔伊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哄她入眠。
或许他与艾伦的孩子，未来也是如此可爱？
因为不想打扰小姑娘睡觉，乔伊主动结束聊天，欣赏起街头风光。
街道上楼宇密集，七八层的商城随处可见，来自不同地区的游客在此汇聚，蒸汽机车环绕城市，站台上站着早起上班的公司职员。
8点21分。
车夫敲了敲半封闭车厢，提醒乔伊准备下车，二十公里的路程，用了近一个小时，路上堵了几次车。
毕竟在南都这样高度繁荣的大型城市，这个时间段正是人流量最大的时候。
刚下车，映入眼帘的并不是高楼大厦，而是一座座复古宫殿式建筑，与隔壁街道反差强烈，让第一次见到它的客人，心生时空错乱之感。
将车费递过去，乔伊抱着艾薇走向地图上所标注的事务所。
“哥哥，饿～”
走着走着，女孩醒了，她小手指着橱柜里的蛋糕，颜色鲜艳的热带水果确实能刺激食欲。
“等哥哥办完事就给你买，以后要少吃甜食，知道吗？”
见她满脸兴奋的样子，乔伊只能选择迁就，一小块高档蛋糕将会使钱袋更加干瘪。
暖熏熏的阳光晒在身上，说不出的舒坦，不愧是四季如春的旅游城市。
“哥哥，好漂亮啊。”
“等赚钱了，我们也搬到这里住。”
他不是艺术家，只觉得宫廷建筑物上的花纹格外繁复，尖形拱门、钟塔高耸，营造出一种轻盈修长的飞天感。
八点三十分，目的地到了，一张镀金标牌上刻着：道尔侦探事务所。
站在门外的接待人员前来迎接，他打着领结：“先生，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
“我想应聘成为你们事务所的雇员。”
接待员惊讶地抬头，仔细打量起乔伊，他从未见过如此年轻的侦探。
“哥哥，你在说什么？”
第四十二章 考核
藤蔓顺着墙角爬到宫殿的穹顶，两尊猎犬雕塑立于门前，提醒着来客，这里是个庄重严肃的地方。
马特·帕尔默，一名三等侦探，从侦探助理开始做起，经过十年磨砺，终于在去年勉强通过考核。
“先生，能出示您的证件吗？”
他在审视乔伊，毕竟这么年轻的侦探，可不常见。
“事实上，我没有证件。不过，大型侦探事务所应该可以完成注册吧？”
奥卡先生曾分析过这个职业，所以乔伊知晓注册流程，倒没有被为难住。
“请跟我来，本事务所由传奇侦探道尔先生创立，经‘侦探协会’认证，有权发放四级证件、三级证件。”
马特提到传奇侦探时，眼中闪过憧憬之色，他自认天赋不差，至少在同届的学生中，算得上佼佼者，但远远不及那位道尔先生。
宫殿内的装饰品不多，走廊里挂着七幅油画，转角处摆着一个巨型鎏金花瓶，大理石地板能照清人影。
“日安，马特。”
“日安，泰勒。”
来到前台，马特先跟女职员打了声招呼，然后向她介绍起乔伊：“这位先生是来注册的，你帮忙办理一下。”
“祝你考试顺利，再见。”
做完该做的工作，马特转身离去。
“先生，请出示身份卡，并认真填写表单。”
乔伊应了一声，将艾薇放到一旁的椅子上，认真打量起手中的表单。
“有年龄限制？”
填到一半，他抬头询问了一下接待人员。
“没有。”
登记的过程十分顺利，差不多就是把身份卡上的个人信息，誊抄到表格里。
当然，侦探考核绝不是如此简单，按要求填写表格，才是第一步而已！接下来还要对实战能力进行考核，对专业知识进行考核。
对乔伊来说，实战考核不是他该担心的问题；相对而言，专业考核才是最棘手的问题，奥卡先生可没有传授过勘察术。
“杰西卡，你来照看一下这个睡着的小姑娘。”
“先生，你跟我来。”
女职员在前面领路，乔伊则跟在身后，他想到了一个作弊的方法，或许可以用抽取世界线的方法代替勘察术？
两人来到一间训练室，乔伊目测了一下，大约一百平米，地面上没有铺设地板，估计是怕打斗过于激烈，将场地破坏。
“您有五分钟的热身时间，马上会有监督员过来记录。”
出乎预料的是，那个女职员在热身，纤细的腰肢爆发出不符合常理的力道，双腿来回踢击沙袋。
看来她掌握了某种锻体术，实力跟两个星期前的自己差不多。
泰勒见乔伊懒得热身，没有多嘴，继续活动身体，准备给菜鸟一个教训。
“乔伊·波尔森，来自圣梅尔城……”
两个中年人站在训练室的台阶上，再次确认考生身份。
“嗯，是我。”
乔伊在指定位置签字，等待监督员宣布考核开始。
“那么开始吧，在我们喊停之前，你可以主动认输。”
话音刚落，早已准备完毕的泰勒小姐猛然踏步向前，右腿迅速出击，破空声传来。
乔伊架起左臂格挡，砰的一声，短促的碰撞声回荡。
两个监督员感到有些意外，他们本以为考生会选择躲避，想办法拖延时间，毕竟判定考核是否通过的标准不是击败考官。
泰勒依旧沉默，直接趁右腿落地的瞬间，借力跃起，左脚凌空抽出，直奔乔伊的太阳穴。
一声闷响。
她的脚尖离乔伊的眼眶不过三四厘米，却被再次拦截住。
“死！”
乔伊用力一推，按照费伦锻体术中记载的技巧，左脚向前探了半步，并以此为支点，右脚暴起，狠狠踢向泰勒的下颌。
局面失去控制，监督员来不及阻止，16岁的青年不费吹灰之力打败考官，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
泰勒下意识地后闪，但她的左脚被乔伊拽住，怎么也脱不开身。
他是来进行侦探考核的？
是不是跑错地方了？
我怎么还不晕倒？
电光火石间，考官已经脑补完毕。
“合格了吗？”
台阶上的两位监督员清楚的看见，乔伊的脚尖离泰勒的下颚，只一指之距。
“通过！”
没等他们两个答复，泰勒直接宣布考核结束，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打得不错。”
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人出现在场中，对乔伊示以微笑。
“嗯。”
乔伊松开考官的左腿，眼中闪过一抹疯狂，刻意收敛起心中的杀意，前人创造锻体术，本就是为了搏杀。
“道尔先生，您来了。”
泰勒站到中年人的身后，似乎找到了靠山。
“勘察术学的怎样？还凑合的话，我直接给你三级证书。”
道尔先生拍了拍乔伊的肩膀，那和蔼的样子，让人无法将他跟“传奇侦探”联系到一起。
“怎么考？”
乔伊心中的杀意还没平复下来，他不是第一次杀人，虽然没有变态嗜好，但确实受到了影响。
“做我的临时助手，协助调查一桩命案，抓到凶手算你考试合格。”
当提到“协助”这个词时，道尔先生看了乔伊一眼，大概是考虑到他没有相应的证件，无法独立接取任务，所以才会要求乔伊以助手的身份，参与调查。
十分钟后，乔伊抱着熟睡的艾薇走出事务所，手上多了一个公文包。
“哥哥，艾薇饿了。”
也许是闻到了奶油的香味，女孩把下巴架在他的肩膀上，语气软糯。
“知道了，带你去买蛋糕，记得帮哥哥也挑一块。”
乔伊捏了捏她的俏脸，满是笑意的脸上，哪有半分凶残？
与此同时，在道尔先生的办公室里，泰勒正在争辩着什么：
“叔叔，那么做不符合规定，万一让‘侦探协会’知道了，你会受到处罚的。”
道尔先生后仰在沙发靠背上，两只手的指尖相对，眼睛微闭。
“叔叔，他绝不是一名侦探，可能连最基础的勘察术都不会。”
泰勒不依不饶，缠着道尔先生反复叮嘱。
“哦？你觉得他传承于哪个职业？”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只银嘴烟斗，上等黑板烟丝散发着醇厚的焦糖味。
“暗杀者。”
第四十三章 金鸢尾花中学
一场暴风雨突然而至，玻璃窗上镀上了一层流动水膜，酒店外白茫茫的一片。
“不要乱跑，服务员会送午餐上来的，想吃什么告诉哥哥，回来的时候帮你买。”
受到天气影响，艾薇的精神不是很好，到八点还没起来。
“哦，想吃奶油蛋糕，记得要早点回来。”
听到她的肯定答复，乔伊转身走出房间，临行前去了一次前台，嘱托他们看护好艾薇，不要让她乱跑。
今天是周五，对所有学生来说，自然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日子。劳拉·德梅斯掀开防水车帘，准备前往学校，临行前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默默想到：
要是明天下雨就好了，可以睡个懒觉。
“等等！”她的母亲叫停了车夫，将钱袋递给劳拉·德梅斯，叮嘱道：“中午在学校餐厅将就一顿，别乱走出校门，知道了吗？”
劳拉点点头，嘟囔着嘴唇，一副不满的样子：“不如请假在家吧，反正也学不到什么东西，而且……。”
可惜，她母亲没有回答，目送马车离去。
十五分钟后，劳拉来到学校门口，有几名学生打着伞在狂奔，雨水溅到裤管上，却不管不顾，只埋头前进。
“迟到了，快点进来！”
门卫大声催促，十年难遇的暴风雨，让人们的心情跟着一起变坏。
事实上，劳拉并没有什么学习压力，她的未来早已被父亲安排妥当。即使成绩再差，也能升入高等学院，不需要跟平民子女争抢为数不多的名额。
十天前，美术楼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一个名叫莱斯莉·伯克的新生被残忍杀害。
“听说尸体被肢解，像屠宰场里的牲畜……”
想到朋友说的这句话，劳拉打了个寒颤，不禁加快了步速，那件事闹得整个学院人心惶惶，可该死的校长死活不愿意放假！
到达历史楼二层时，教室外排满了迟到的学生，伯德先生过于严格，即便事出有因，也不愿意放过任何一名迟到者。
“劳拉，你是第几次迟到了？站在走廊里反省五分钟！”
“海尔兄弟，你们进来吧。”
历史讲师打开怀表，在表格上记录下学生的迟到时间。
“你的头发有些乱。”
排在前面的女孩指了指她的头发，示意劳拉处理一下。
闻言，她打开随身携带的梳妆镜。果然，有一块地方被雨打湿，并且将头发弄乱了。
雨似乎越下越大，砸落大地，溅起水沫；狂风裹挟着雨水，卷入走廊，让迟到的学生暗自叫苦。
“劳拉·德梅斯，你可以进来了。”
伯德讲师的话让劳拉松了口气，她撩起粘在脸上的发丝，快步走入教室，接着迅速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教室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它是劳拉的专属座位，无人抢占。
“要是美术课不停，该多好……”
“学校为什么不再开一门选修课，我愿意出双倍的学费，也不想上历史课。”
坐在前面的女孩向同桌抱怨，如果议会做一个调查，让学生们选出一门最讨厌的课，那一定会是历史课。
“是啊，要是美术课不停该多好。”
劳拉叹了口气，矮下身子，对着梳妆镜整理头发。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镜子里出现一个人，在座位的右后方。
新的转校生？
三年前，金鸢尾花中学还是一座女子学校，这几年换了校长，才陆续招收几名男学生。
她转过头去，准备跟新同学打声招呼，却发现那人正在低头阅读文件。
可能是察觉到别人探视的目光，转校生抬头，灰蓝的双瞳与劳拉对视。
乔伊朝她点头致意，继续低头阅读卷宗，迫于校方施压，警方只来过一次，简单地勘探现场、将拼凑“完整”的女尸带回警署检查。
凶手将残肢从美术楼三层随意抛下，之所以说是随意，是因为警方发现受害人的残躯是无规则分布于树丛里。
他(她)的心理素质极强，乔伊能想像的到，凶手一边哼歌，一边抛撒尸体的场景。
必须想办法接近现场，他可以通过“真理之眼”回溯时空，窥见凶手的面貌。
忽然，一只手敲了敲乔伊的桌子，坐在左前方的女孩递给他一张纸条。
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你好，我是劳拉。你是转校生吗？原来是哪所中学的？”
转校生？
乔伊愣了一下，不久前，他拿着道尔先生的亲笔信找到校长，以侦探助理的身份介入此案，校方不想大张旗鼓，毕竟这里是女子学校，所以给他安排了旁听生的身份。
他从上衣袋里取出一支钢笔，在上面写到：“旁听生，过会儿就走。”
屈指一弹，纸条准确的落在劳拉桌上，乔伊视线回到卷宗上，卷宗的第二页写着道尔先生布置给他的任务。
分析过程？
看到这四个字，他感觉事件的难度上升到极致，总不能填写：我的眼睛看到了凶手作案的全过程。
这时候，那个自称劳拉的女孩，趁讲师板书的空当，抱着课本坐到他身侧。
“你在看什么？”
乔伊没有收起卷宗，反而将卷宗递给她，他需要一个熟悉本校的学生帮助自己。
凶手或许是人，或许是异端。
如果是异端，那很好办，直接抓住它拷问，异端的存在本就是原罪；但如果凶手是人类，那必须拿出有信服力的证据，不然无法结案。
下课铃传来，学生们长出一口气，她们收拾课桌，三三两两的赶往餐厅。
而劳拉被短促的铃声惊出一身冷汗，警方以精准、冷峻的笔调记下死者的惨状，她仿佛亲眼看到了莱斯莉·伯克在哀嚎。
“你是侦探？”
劳拉因颤抖而口齿不清，她好像在恐惧，这让乔伊感到为难。
该如何说服她协助自己？
说实话，当初在号角镇，自己第一次看到尸检报告时，同样被吓到了，由于不相信那份报告，他还提出让治安官带他去看看，结果却中途逃开。
“可以让我加入吗？我熟悉校园环境，认识大部分学生和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