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暮冬的谋杀
会议室里，每一个人都若无其事地坐着，嘴里叼着卷烟，翘起二郎腿，显得很无聊厌烦。
“部长怎么还不来？”
……
“他的秘书官呢，怎么不来解释一下？”
约瑟夫先生想就这个问题说点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事实上，他更加关心乔伊，那个刚入职的小子。
“这家伙……到底去哪里了？”
会议桌一角，维斯顿主任呢喃低语。
她打定主意，如果部长先生在晚上十点半之前，还没有到达会议室，她就会回到独立办公室，陪伴布莱斯夫人。
此时此刻，部长先生的秘书官——约翰·沙恩，正沉浸在茫然与恐慌之中，无法安坐。
只见，他瘫坐在办公椅上，时而低声抽泣，时而狞笑，如同陷入疯癫的精神病人。
“部……部长先生……怎么死了？”
“您将淬毒匕首刺入了他的小腹。”这时候一道声音，传入约翰·沙恩耳中，没过多久，那宛若恶魔的低语，再一次响起：
“显然，他已经陷入昏迷，我觉得您应该高兴才对，但您现在的表情，告诉我，真相并不简单。”
……
会议室的大门被人猛然推开，一道陌生的身影走了进来。
约瑟夫先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内心终于平静下来，他知道：只要在部长没有抵达前，成功进入会议室，便不算迟到。
在众人探寻的目光中，乔伊快步走到约瑟夫身边，俯身低语道：“部长先生死了，尸体正躺在办公椅上。”
稍微愣神片刻，老家伙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别开玩笑，你刚才去哪里了？”
“被请去了部长办公室。”侦探先生神色严肃，“他被秘书官杀害了，凶手、凶器全在隔壁房间，如果你不愿意相信，完全可以亲自去看看。”
不知从何处出来的风，吹散了烟雾，会议室里安静得可怕。
良久，约瑟夫·修斯苍白着脸，麻木地点了点头。
“你是谁？”泽普主任皱着眉头，不满地看向老友，似乎在责怪约瑟夫先生，“请不要散布谣言，不然，你将被送去接受审判。”
“您最好去部长办公室看看，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死人，一个疯子。”侦探无奈地说着，“没必要骗人，毕竟眼见为实。”
这时，一阵喧闹声从楼道口传来，负责巡查的卫兵，惊慌失措地冲入会议室。
“各位先生。”巡官擦去冷汗，在心中不断组织着语言，最终开口说道：“一分钟前，负责巡视七楼的卫兵发现，部长昏迷不醒，而秘书官约翰·沙恩神志不清。”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压抑的气氛，此刻，精英官僚们并没有表现出异于常人的一面，早已失去了冷静与威严。
“派人去通知议长先生。”说话者是约瑟夫先生的直系领导，国内安全总局主任，他稳下心神，急促地补充道：“卫队封锁办公大楼，装甲部队肃清周边街道，关押所有人，包括那些正在哨卡执勤的军警。”
这位官员只是看上去冷静，但眼中的仿徨迷茫，暴露出，他内心深处，其实颇不宁静，仅仅是在勉力支撑罢了。
“各位先生，要去现场看看吗？”巡官脑袋里一片空白，他从未想过，竟然真有人敢行刺部长先生，而且是在内务部的办公大楼。
“嗯。”
空气几近凝固，原本气氛还算活跃的会议室，变得如同死水一般。
即便是普通民众，在知悉最近发生的事情后，也会明白：局势正朝着一片未知之地走去。
众人缓步走过阴暗的长廊，一个个情绪低沉。
“这件事……”约瑟夫走在队伍最后面，想要跟身旁的乔伊说几句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唉，等待安排吧。”
沉默几秒，约瑟夫叹了口气，继续低头前行，隐隐有精神崩溃的预兆。
“嗯。”侦探先生点点头，表现得很平静，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直到现在，他依旧沉浸于思考之中。突然暴起杀人的秘书官，以及行刺得逞后，那副茫然无措的表情，实在充满了诡谲。
突然，维斯顿主任顿住脚步，站在原地，等待了乔伊几秒，然后在他耳边低语道：“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小时前，我从一位女士口中，得知了会议室的具体位置，便匆匆赶了过来。”
说完，三流侦探从衣袋里摸出一盒烟，熟练地点燃，以回忆的口吻叙说道：
“到达楼梯口时，部长先生刚才从办公室出来，于是，我们两个就在外面闲聊了几分钟。”
“说重点吧，说不定我能帮到你。”
“重点已经说过了，秘书官用淬毒匕首干掉了部长。”
乔伊扔掉烟蒂，长叹一口气，心情依旧无比烦躁。
不过，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实在不行就逃离北方。
“所以说，你跟这起刺杀无关，凶手是约翰·沙恩。”
“而那段时间，你们都聊了些什么？”温迪·维斯顿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几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毫无价值，不值一提。”
“嗯。”
“接下来的时间，对你来说，可能不太好过。”
略作交谈，她决定放弃。
就目前的状况而言，值得怀疑的人不算多，分别是：秘书官约翰·沙恩、新职员乔伊·波尔森，以及布莱斯夫人。
这让维斯顿主任感到紧张，正因为如此，她迫切想要查明真相，在议长先生作出批示前，将刺杀案“完美”解决。
“那个人是厄克特医生？”
人们站在封锁线之外，低声交谈着，一个个面色难看至极。
“没错。”巡官言简意赅，没打算解释。
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部长先生，瘫坐在座椅上、疯言疯语的私人秘书官，以及脸色凝重的医生，构成了眼前这幅诡异画卷。
几分钟后，中年医师站起身子，亦步亦趋地走了过来。
“厄克特医生，部长先生他怎么样了？”说话者似乎预感到了不幸，声音微微颤抖。
多部门联合会议，尚未开始，就已结束。
第一百六十三章 菜鸟拷问官
光线被人故意调暗，身穿黑色制服的拷问官坐在对面，整张脸隐藏在灰影之中，看上去模糊不清。
“淬毒匕首？”
“淬毒匕首。”
“约翰·沙恩？”
“约翰·沙恩。”
“刺杀案？”
“刺杀案。”
拷问官用冷漠的语调询问，而侦探先生则平静地回复，一切如同儿戏一般。
倒不是故意挑衅，而是拷问官要求如此，大概是为了判断嫌疑人是否具备理性。
如果侦探先生没猜错的话，隔壁房间里，一定关押着约翰·沙恩，那家伙连最简单的复述，恐怕都做不到。
“谁杀死了内务部部长？”
“谁杀死了内务部部长。”
“听说，你目睹了全过程？”
“听说，你目睹了全过程。”
安静了几秒，拷问官打开文件夹，在上面随意勾画了几下，便抬头看向嫌疑人。
“听说你收养了一只猫？”他放下手中的钢笔，再次发问。
乔伊斜靠在硬木椅背上，眼睛微眯，显得很是悠闲，重复道：“听说你收养了一只猫。”
砰！
拷问官猛然拍了一下桌，呵斥道：“这次不是让你复述，认真回答！”
“呃，我能请个律师吗？”乔伊并没有被吓住，他之所以留下来配合调查，是因为不想牵连旁人。
但这并不意味着忍让，侦探先生能承受的极限——不滥用私刑，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他只能召唤空间之门，想尽一切办法，逃离北方三国。
“请回答我的问题，疑犯先生。”他压低声音，恐吓道：“一旦涉及到重大案件，拷问官有权施刑，敲开负隅顽抗者的嘴巴。”
“介意我抽根烟吗？”
没等拷问官做出回答，侦探先生直接打开烟盒，那架势，就像在跟朋友闲谈一样。
将卷烟点燃后，他真诚地提议道：“据说，这是专门供应给内务部的高档货，根本不在市场上流通，你也来一根？”
砰砰砰！
拷问官被气得不轻，忍不住攥起拳头，来回敲打桌面，似乎要把实木桌给拍碎。
“根据《议会法》的规定，在没有律师陪同的情况下，我有权保持沉默。”三流侦探低头看了看怀表，现在是凌晨一点二十分，“如果在明晚十一点，你们依旧没有履行义务，那只能放我离开。”
凭借乔伊匮乏的生活常识，可想不出这些话，一切全是维斯顿主任的功劳，在进入审讯室之前，她向乔伊传授了一些“宝贵经验”。
闻言，拷问官冷哼了一声，在心中不断咒骂。
如果眼前乔伊只是个普通市民，他绝对会使用酷刑，让这家伙不再油腔滑调，而是哀嚎着袒露一切。
可惜，来自约瑟夫先生、维斯顿主任的压力，迫使伊普尔不敢轻举妄动。
而且，内部资料上显示，坐在对面的年轻人，同样背景深厚。一旦外界得知他滥用酷刑，那么，整个特殊审讯部，必将面对来自军部的诘难。
正因为如此，拷问官才表现得软弱可欺，他清楚的知道：
除非，手中掌握有足以定罪的证据，才能够适当地进行“引导”，否则，什么事都要按规矩来办。
在他愣神思考时，乔伊已经抽完了一根卷烟，正无所事事地摩挲着下巴。
“波尔森先生，您执意不配合调查，身上的嫌疑就永远无法洗脱。”伊普尔主动调亮灯光，态度逐渐缓和下来，“我向来尊重法律与道德，希望您也对我尊敬一点。”
灯光下，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显出身形，即便戴着猎鹿帽，也无法遮掩住后移的发际线，他勉强扯动嘴角，露出难看的笑容。
“我一向礼貌待人，朋友们可以作证。”三流侦探摊了摊手，反驳道：“为什么非要自证清白呢？只要隔壁的约翰·沙恩袒露真相，不就能帮我洗脱嫌疑了吗？”
中年拷问官无言以对，他在心底不断咒骂，却又无可奈何。毕竟，法律是体面人最大的保护伞，即便是议长先生，也不能强加干预。
“那个秘书官确实值得嫌疑，甚至可以说，嫌疑最大。”压下负面情绪，伊普尔附和了一句。
“不过，他已经神志不清了，说出的话是否具备可信度，需要打个问号。”
见乔伊低头不语，拷问官继续分析着局势：“那位布莱斯夫人，一直待在四楼办公室，守在楼道口的所有卫兵，全都可以为她作证。”
“痕迹学专家正在勘察现场，判断凶手的作案轨迹，只要口供能与证据相吻合，就能锁定真凶。”
气氛依旧沉闷，乔伊来回叩击桌案，仿佛是在思考问题，亦或者权衡利弊。
布莱斯夫人？
当听到这个名字时，侦探先生瞬间来了精神，他总感觉这位气质如妖的女士，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中，如同镜水月花一般，看不真切。
几天前，未曾从老式公寓搬离时，乔伊跟约瑟夫先生讨论了整整一夜，两人均对范妮·布莱斯、温迪·维斯顿，持怀疑态度。
唯一解释不通的，只有行动目的，维斯顿主任完全没必要自降身份。
此刻，在拷问官眼中，侦探先生正在做心理挣扎，便任由他保持沉默。
哒哒哒——
手指叩击桌面的频率越来越高，乔伊恨不得挣脱无形枷锁，睁开真理之眼，好好看清这个世界。
正处于纠结状态，他突然抬头向外看去，只见到一扇石墙。
“怎么了？”伊普尔转头，同样没发现任何异常。
“布莱斯夫人呢？”
声音渐冷，在刚才的一瞬间，他感觉到有人在窥视，不，应该是确信。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温迪被人蛊惑了，一直都是布莱斯夫人在暗中操纵一切。
如果这么想，秘书官做出的那些诡异举动，就能够解释得通。
“不清楚。”伊普尔摇了摇头，沉吟片刻，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她？”
“没什么，像布莱斯夫人这种人间绝色，难道不值得聊聊吗？”乔伊不以为然地摇动手指，提醒道：“对了，请给我一杯特浓咖啡，感觉有些困倦。”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审讯结束
咖啡浓郁的香味，没有冲淡约瑟夫先生心中的焦虑，他显得坐立不安。
作为一位精英官僚，他处理过太多骇人听闻的案件，每一桩都不能见报，因为那会引起恐慌，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与他相熟的朋友，都知道约瑟夫是个“老猎人”，做事缜密、很少出纰漏。
“跟巨龙事件一样，同样涉及到魔法？”
一念至此，官员摇了摇头，在心中感慨——这真是个荒谬的想法。
要知道，魔法师早已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如今是末法时代。
况且，在建造这座办公大楼时，建筑师选用了特殊材料，能够将魔法元素隔绝在外，因此，这地方又被称作“无尘之地”。
按照时间顺序，人类创造出了：锻体术、炼金术、奥术、神降术，用以对抗异类、同类。
发展到今天，只有最古老的锻体术依旧在发挥着作用，也正因为如此，他的智慧被局限了，无法看清真相。
“喵呜……喵呜……”
长耳猫蜷缩在沙发上，有气无力的叫唤了几声，小魔怪并没有感到饥饿，它只是在抱怨：愚蠢的老头，魔法虽然神秘，但并未超脱凡人能够理解的范围……
“小家伙，安静点。”
官员摩挲着咖啡杯的把手，从口袋里翻出烟丝盒，准备在无聊中度过这个漫长的夜晚。
叩叩叩——
“谁？”
“巡官哈克特。”沉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维斯顿主任想要见您，她正站在楼道口，等待您做出回复，是否……”
“请她进来吧，没必要搜身。”老家伙打断了巡官的话，“对了，麻烦您派人带两份夜宵过来。”
刺杀案带来的恐慌，在办公大楼里肆意蔓延，虽然安保部门加大了巡查力度，但无法阻挡人们相互猜疑，不少主任级别的官员，禁止除秘书官以外的人，进入独立办公室。
一分钟后，维斯顿主任走了进来。
“我跟约翰·沙恩打过交道，难以想象，像这种优雅礼貌的老牌贵族，竟然会犯下如此恶行。”约瑟夫抿了一口没加糖的苦咖啡，眯起灰色的眼眸，似乎在打量维斯顿主任。
他承认，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但眼前这位女士确实值得怀疑。
“嗯，在证据确凿之前，我也很难相信。”温迪直言不讳，“但痕迹学专家已经确定他就是凶手，虽然沙恩先生人缘不错，但……”
“所以，您觉得，他是个疯狂无秩者吗？”
“那需要询问精神科医师，不过，除了他还能有谁？”温迪轻轻笑了笑，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细烟，傲慢地抬起下颌，“乔伊·波尔森？亦或者布莱斯夫人？”
约瑟夫·休斯一贯谨慎，若不是这件事牵扯到乔伊，他绝对不愿意得罪维斯顿主任。
“好吧，您找我有什么事。”
“既然已经确认了凶手，为何不去领人？”
闻言，约瑟夫抬眼看了看挂钟，现在是凌晨两点二十分。
他用手撑住身体，沉稳地坐在办公桌上，说道：“为什么不再等等？反正没人敢严刑拷打，刚好让那小子吃点苦，这有助于成长。”
“或许吧，但谁也不能保证，中途不会出现意外。”温迪坐姿优雅，低声说，“我觉得波尔森先生不是个肯吃亏的人，如果遭到了不公正对待，可能会暴力反抗。”
“喵呜……”
在官员低头思考时，长耳猫窜到温迪怀里，不断眨着玻璃瞳，粉红小鼻子来回嗅探，就像在撒娇一样。
暮冬时节的寒风吹动布帘流苏，时而扬起，时而落下。
月光透过窗台，光与影在温迪的俏脸上浮动，与布莱斯夫人的妩媚大方不同，她容颜偏冷，这大概是因为出身、境遇不同吧。
在遇到温迪之前，范妮·布莱斯曾有过一段糟糕的婚姻，而且，在嫁人之前，这位女士是个职业舞女。
至于维斯顿主任，她从小就接受贵族教育，被当作家族继承人来培养，父亲更是贵族上议院首席议长、北方联合议会参议员。
可以说，从降生那天起，温迪·维斯顿就站在了权力巅峰。
“喵呜。”
轻轻叫唤一声，长耳猫舔舐温迪的手指，又用脑袋四处乱哄，仿佛在刻意讨好。
“小家伙，你是怎么上来的？”温迪低下头，抚摸着小魔怪，调笑道：“偷偷爬墙吗？”
“喵呜……”
躺在温暖的怀抱中，长耳猫人性化地点了点头。
“嗯，那就一起去吧。”
这句话说得很轻，看得出来，约瑟夫先生很疲惫，他从支架上取出轻便手杖，准备起身离开办公室。
“哦，好……好。”
维斯顿主任沉迷于逗猫，所以，在听到回复之后，她感觉有些不适应。
“能带上这只小家伙吗？”
“它现在的主人是乔伊，你可以去审讯室征求意见。”
揉了揉眉心，约瑟夫快步朝楼下走去，他害怕拷问官无视警告、滥用私刑。
官员心里非常清楚：乔伊可不是任人欺凌的玩偶，一旦遭遇不公正待遇，绝对会暴起反击，况且，那小子有这么做的能力。
此时此刻，侦探先生正斜靠在座椅上，悠闲地喝着特供咖啡，完全看不出，他是在接受审讯。
“您回去休息吧，耐心等待结果……总而言之，我绝对不是凶手。”
拷问官沉默以对，实在想不到世间竟然有如此难缠的疑犯，既不能喝骂，又不能拷打，只能任由他作威作福。
“闲聊一会儿，可以吗？”
“随便聊什么？”
“不，我想知道您跟部长先生，在办公室里都说了些什么。”
“抱歉，涉及到隐私。”
乔伊耸耸肩，手里捧着彩瓷咖啡杯，身前放着烟盒、甜点盘，如果有陌生人闯进来，会觉得他才是拷问官。
“那么，您能说什么？”
“在送茶水的时候，那位秘书官刺杀了部长。”
说着，乔伊站了起来，向伊普尔比划着手势，似乎在还原当时的情况。
“背刺，懂吗？”
“趁我们两个不注意，那家伙突然拔出淬毒匕首，刺进了部长先生的小腹。”
“匕首从后而入，直接贯穿躯体，出血量很大，但不算致命。”
“我感觉部长先生也修行过锻体术，但行刺者是秘书官，他最信任的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拷问结束(续)
“你相信他说的话吗？”在审讯室隔壁的房间里，一个戴着单框玳瑁眼镜的男人，正皱着眉头，观看嫌疑人“手舞足蹈”。
“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人——秘书官约翰·沙恩，除非痕迹学专家在说谎，否则我们只能放人。”另一个男人翻看着资料，“可惜，约翰已经疯了，无法从他口中问出犯罪动机。”
为了查清真相，拷问部特意邀请了精神科医师。
不过，无论是职业医生，还是经验丰富的拷问官，都敢肯定，秘书官约翰·沙恩不是在装疯卖傻，确实是因为受到了强烈的刺激，而精神崩溃。
“那、就这么结案了？”眼镜男迟疑了片刻，偏头看向搭档，“如果你同意的话，刺杀案到此为止，至于议长先生如何决断，就随他去吧。”
“嗯，我也想不出其他结果，只能单方面结案。”他点点头，补充道，“对了，有没有从那个女人口中，问出什么可疑之处？”
“范妮·布莱斯？”麦凯先生取下玳瑁眼镜，来回擦拭着，神色莫名得有些慌张。
“没错，那个社交名媛、温迪·维斯顿的情人。”
“从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她没什么好怀疑的，况且，拷问官也舍不得施刑。”
说到最后，麦凯先生开了个玩笑。
“那位女士确实是个绝色佳人，应该不会犯下恶行。”佩尔先生摩挲着胡茬，神色轻松，“卫兵能为她作证。”
说完，他旋开钢笔帽，又从文件夹里翻出一张、写满案情分析的纸，在“范妮·布莱斯”这个名字上，用力划了一道粗线。
就这样，这位美艳的贵妇人，成功洗脱了嫌疑。
……
“波尔森先生，您说完了吗？”
拷问官伊普尔放下钢笔，长出一口气，从一大堆废话里，提取出要点，确实不是件容易事。
“嗯，拷问官先生，您感到满意了吗？”乔伊坐回原位，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他甚至还真诚地提出建议：“已经凌晨三点了，一起去内部餐厅吃点夜宵？”
伊普尔当然能听出言外之意，这家伙想要离开审讯室，他灌了一口咖啡，拒绝道：“耐心等通知，我无权放人。”
如果侦探先生掌握了读心术，就会听到拷问官正在心中不断诅咒他。
“好吧，根据法律，最迟在今天晚上十一点，我必须得到释放。”三流侦探再一次看向怀表，忍不住提醒道，“在进行司法宣判之前，我只是嫌疑人，而非囚犯，您甚至可以将我称之为：目击证人、协助者。”
“知道了，在无法出示证据的情况下，执法部门只有24小时拘留权。”
中年拷问官觉得有些荒唐，甚至心生时空错乱之感，他竟然在为疑犯做普法工作，司法女神在上，这绝对是人生第一次。
两人互相对视，谁也不愿意开口说话，就像是开启了一场无声的战争。
希望早点结案……
调查结果一定要公正……
乔伊在心中暗自祈祷，他并不像表现出的那样淡然，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狼狈奔逃，在通缉中，惨淡的度过下半生。
然而，侦探先生并不知道，一切就如魔幻一般，在两名资深拷问官的“刻意”纵容下，布莱斯夫人早已洗脱嫌疑。
上古时代，人们将无法理解的事物，看成神谕。
逢凶化吉之后，只感觉幸运，认为自己得到了神明的恩宠；遭遇祸事之后，只感觉失落，认为是神明在跟自己开玩笑。
因为，它们不像人间权柄那样，可以通过斗争来掌控。
“审讯室有老鼠？”
侦探先生突然开口询问，同时指了指右侧墙壁。
“怎么可能，一定是您产生了错觉。”中年拷问官摇了摇头，“我猜，应该是您心理压力太大，放松下来就好。”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里。
麦凯先生坐直身子，转头看向老搭档，满脸疑惑地问道：“他看到我们了？”
“不要一直盯着他看，这是一种超凡的直觉。”佩尔先生沉吟片刻，思考该如何进行表述。
几分钟后，他决定放弃，自嘲道：“原因很复杂，世间从不缺乏奇迹，没必要溯本追源，这只会让我们陷入癫狂。”
“就像约翰·沙恩那样？”麦凯端起咖啡杯，低头轻啜几口，然后低声说道，“突然发疯，干掉一个大人物。”
“老伙计，你发现了什么？”
“毫无收获。”
两人同时抬头，看向桌案上的文件夹，神色莫名。
“对未知保持狂热，大概不是一件好事。”
照明灯下，镜片泛着彩光，麦凯双手撑住桌案，将身子向前探去，盯住搭档的眼睛，再次低语道：
“据说，那些炼金术师、魔法师，致力于研究世界本源，最终不是疯了，就是死了。”
闻言，佩尔先生瞳孔微缩，故作惊讶的感慨道：“那是需要摒弃的疾病，不值得模仿。”
“很有意思的回答。”麦凯放下咖啡杯，神色恢复了正常。
叩叩叩——
短促的敲门声响起，打破寂静。
“这个时间，竟然有客人？”
说着，麦凯先生起身离开座椅，走到墙角，从地上“捡”起一块有钢丝绳牵引的碎砖。
一道石门，旋即出现在眼前。
“约瑟夫先生，维斯顿女士，两位怎么有空来造访拷问部？”
他摘下吊在左眼前的单片玳瑁眼镜，躬身行礼，俨然一副贵族做派。
“麦凯主任，您收到痕迹鉴识科的报告了吗？”老成持重的约瑟夫，主动上前一步，承担起交涉的任务。
“当然，结果真令人感到意外，没想到，约翰·沙恩就是凶手。”
“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那么按照流程，这起刺杀案也可以宣告结束了吧？”
小魔怪躺在温迪怀里，附和道：“喵呜……”
“正有此意，调查报告即将送往议会大楼，交由议长先生审批。”佩尔先生走了过来，点头致意后，平静地说道：“不过，我认为议会那边，肯定会派出特殊调查组。”
“那么，能否先将乔伊·波尔森、范妮·布莱斯释放。”约瑟夫抬起手，用装饰性的手杖敲了敲地板，解释道，“按照法律规定，可以这么做。”
“不如再等等，议长先生做出批示……”
“我坚持如此，请立即释放。”维斯顿主任语气严肃，当然，请忽略那只长耳猫。
“那么，两位去领人吧。”
象征性的说了几句套话，麦凯先生直接点头同意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维斯顿主任
暮冬时节的清晨，天空呈现出一种极淡的色调，暗光将一切渲染成灰白，河流中满是冰水混合物，似乎在预示着，春天即将来临。
阳光下，高耸的塔型建筑、纵横交错的街道、锈迹斑斑的青铜雕塑，显得格外清冷。
人们待在家中，耐心等待禁令解除，只有公职人员，随身携带特殊通行证，才能在街道上自由行走。
侦探先生刚从办公大楼出来，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发现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烟盒。
“你在找什么？”约瑟夫拄着手杖，一副绅士做派，却又忍不住抱怨道：“要不是维斯顿主任帮忙，拷问部怎么可能提前放人。”
“烟盒，似乎把它留在了审讯室。”乔伊不在意的笑笑，反驳道，“如果不是为了布莱斯夫人，她应该不会这么热心。”
提起那个气质如妖的贵妇人，侦探先生就感觉心烦意乱，直觉告诉他，那位女士就是凶手。
可惜，没有丝毫证据。
“现在可不是分心的时候，想想怎么应付调查组吧。”官员轻咳几声，用手杖敲了敲青石板，像个脾气古怪的小老头。
事实上，由于这段时间公务繁忙，约瑟夫先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衰老下来。
原先还算浓密的金发，逐渐变得稀疏，其间点缀着几缕暗灰的银发，皱纹也明显增多。
“耐心等待，反正这起刺杀案与我无关。”乔伊抬眼望了望路边的常青树，又说道：“趁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不然，你真得提前退休了。”
“不能这么想，调查组可不讲情面，如果你以这种态度面对他们，我只能说，自求多福。”
看来真是上了年纪，乔伊总感觉，约瑟夫先生更喜欢说教了。
“那么，该怎么应付他们？”
“不知道，认真配合他们吧，反正不要像几个小时前那样，无视拷问官就行。”
“算了，到时候再说。”
“什么意思？”约瑟夫感觉头昏脑涨，他认为乔伊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直在敷衍。
“字面意思。”乔伊顿下脚步，偏头与官员对视，“如果我被迫离开北方三国，或许得拜托你，帮忙照顾一下她们。”
“你打算叛逃？”
约瑟夫先生冷着脸，双手合拢，用力捏着手杖，像个强硬、铁血的领导者，只要被他凝视过，就感觉自己无所适从，下意识地想要屈从。
“嗯，一旦发现情况不对，我会立刻离开。”三流侦探耸耸肩，抬手拍了拍官员的肩膀，安慰道，“不用担心，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这么做。”
这就是侦探先生的真实心态，他不想再跟官方机构合作了，若不是因为约瑟夫先生，乔伊更愿意找个僻静的小农庄，晒太阳、看书。
“没必要把气氛弄得如此严肃，事情正朝着预想中的方向发展，凶手也已锁定。”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会尽力去帮你。”
最终，约瑟夫长叹一口气，他愿意跟乔伊成为朋友，究其原因，是看重侦探先生的能力，还有品格。
虽然这家伙很懒，但总能将那些麻烦事处理好，性格也不错，至少在对待朋友方面，从不虚伪敷衍。
“所以，各回各家吧。”说着，乔伊收回目光，继续低头看路。
“嗯，有事电话联系。”
两人在街道拐角处分开，老家伙坐上了一辆特殊马车，而侦探先生则打算步行回家。
冬天最后的寒意笼罩着城市，抬头看去，太阳也病恹恹的，绝对称不上什么好预兆。
乔伊·波尔森独自走在德尔街，嘴角一直抿着，灰蓝色的眼瞳使他看上去略显冷漠。
当然，请忽略那只长耳猫，它躺在侦探先生怀里，安稳的睡着了。
“波尔森先生，要上车吗？”
声音自后方传来，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乔伊下意识地回头。
一辆马车在街道上飞驰，车轮将尘土铰得四处飞溅，车夫熟练地拉动缰绳，马车稳稳停在侦探先生身前。
“好久不见，维斯顿主任。”
“喵呜。”
不知何时，长耳猫从睡梦中惊醒，它挣脱乔伊的怀抱，跃到温迪肩头，亲昵地舔舐她的俏脸。
“您应该购买一辆私人马车，否则，不便于出行。”
轻轻抱住长耳猫，温迪回到车厢内，而乔伊则坐在她对面。
“谢谢，我会考虑的。”
在交谈时，侦探先生注意到，那位贵妇人并不在马车里，忍不住问道：“布莱斯夫人呢？”
“她去了黑檀木街。”
见维斯顿主任不愿意解释原因，乔伊点头表示已经听懂后，抬头默默打量着她。
“怎么了？”温迪神色困惑。
“没事，这只小家伙很喜欢你，它都快忘记主人是谁了。”
闻言，长耳猫摇了摇尾巴，在温迪身上不断嗅探，侦探先生觉得，这是它在表达善意。
“它确实非常乖巧可爱，似乎能听懂人……”说着，温迪按住长耳猫作乱的前爪，低语道，“小家伙，不要乱动。”
“喵呜。”
轻轻叫唤一声，小魔怪再次将身体贴近那处柔软，同时扬起小脑袋，眨动漂亮的绿色玻璃瞳。
“先生，您住在哪里？”
车夫的声音突然传来，他放缓车速，等待乔伊做出回答。
“麻烦您了，德尔街156号。”侦探先生说道。
怎么说也是人生中置办的第一处房产，他清楚地记得门牌号。
与此同时，维斯顿主任敲了敲长耳猫的额头，等它安静下来后，打开格子窗，向外看去，“现在已经到达德尔街52号，大概再过三分钟，你就能到家了。”
“感谢您。”说着，乔伊摘下猎鹿帽，低声致谢，至于动作是否规范，就不他该关心的问题了。
“现在都第五纪元了，根本没必要守旧，尤其是你这种年轻人。”
温迪嘴角上扬，似乎被眼前这不伦不类的礼仪逗笑了。
“您不是年轻人吗？”侦探先生反驳。
“如今是新历26年，而我出生在旧历，怎么能算年轻？”
整洁的毛呢风衣不染一丝尘埃，她既庄重又狡黠，尤其是那种叛经离道的气质，让侦探先生心神不定。
第一百六十七章 犯病的侦探先生
抬眸看了眼熟悉的街景，侦探先生转身与维斯顿主任挥手告别。
“喵呜……”
长耳猫挥舞前爪，目送那辆纹饰精美的马车离去。
“或许应该提醒她，小心布莱斯夫人。”乔伊喃喃自语。
“喵呜！”小魔怪点点头，表示赞成。
见它跟在后面附和，侦探先生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他又一次捏住长耳猫的后颈皮，将其拎在半空中。
顾不上开门，乔伊径直问道：“你能听懂人类语言，是吗？”
闻言，小魔怪点头，不敢有丝毫隐瞒。
尤其是在跟主人做过“游戏”之后，它清楚的知道：无论跑到什么地方，总会有一道门突然出现在眼前，让自己回到原位。
“布莱斯夫人是凶手吗？”
“喵！”
侦探先生抬头，作势要敲打长耳猫的额头，提示道：“点头，或者摇头。”
“喵！”
它叫嚷了一句，身体依旧没有做出反应，似乎是原因太过复杂，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你不清楚事情的真相？”
长耳猫不停地点头，生怕被主人敲打额头。
“布莱斯夫人有嫌疑吗？”侦探先生放下右手，再次发问。
“喵呜……”
它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确定吗？”
……
十几分钟后，乔伊压低帽檐，抱着满脸抗拒的长耳猫，走进了独栋公寓。
就在刚才，一位衣着体面的老先生，投来了异样的目光，应该是将侦探先生误认成了精神病患者。
上午八点整。
木炭在壁炉里烧得正旺，乔伊将双排扣礼服脱下，连同毛呢背心，一起扔到了沙发上。
“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猫？”
“喵呜……”
小魔怪蜷缩在羊毛毯上，随意晃了晃尾巴，表示它在听，除此之外，毫无其他反应。
暴徒！阿伦从未见过这种人！大概只有精神病患者，才会拷问一只不会说话的喵咪吧。
它心中不断腹诽，小魔怪觉得幼年期应该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却没有想到——事与愿违。
“对了，你想吃什么？”
侦探先生站在客厅里，远远地看了长耳猫一眼。
“喵呜……”
长耳猫从毛毯上爬起，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振。
民政部门考虑到，封锁城市会影响本地居民的正常生活，便跟警署方面协商，邀请他们帮忙投递食物。
不过，像德尔街这种靠近核心区的富人区，可以拨打专项电话，向民政部门提出食材要求，前提是负担得起金币。
“您好，健康每一天责任有限公司，竭诚为您服务。”
电话另一端传来热情洋溢的问候声，即便因为技术原因，声音有些失真，但依然能感受到接待员那甜美柔和的嗓音。
“喵呜……喵呜……”
长耳猫精神振奋，它挤到听筒旁，如同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躁动不安地叫嚷着。
“波尔森先生？”
作为接线员，莉莉丝有权知道来电者的姓名、住址。
毕竟，手摇式电话机可不是便宜货，且不投入民用市场，只向某些特殊部门提供。
“抱歉，我养的宠物猫精神有些异常，需要送去看看兽医。”
说着，乔伊捂住长耳猫的嘴，用眼神威胁它，不要惹麻烦。
“啊？”压下疑惑，接线员问道，“我们不提供医疗服务，您可以试着拨打********”
侦探先生没有辩解，他直接问道：“嗯，能说说今天有什么菜品吗？”
“熟食还是食材？”接线员话语简短。
“稍等一下。”说完，乔伊捂住话筒，低头看向长耳猫，低声说道：“想吃熟食就点头，想要我亲自下厨就摇头。”
“喵！”
“抱歉，让您久等了，能说说有什么食材吗？”侦探先生站了起来，将话筒高高举起。
喵！
该死的骗子！
小家伙一跃而起，跳到乔伊头顶，一脚踢开猎鹿帽，来回揉搓着他碎金色的头发。
几分钟后，接线员莉莉丝复述道：“两磅羊羔肉、三棵卷心菜、两磅土豆、一条丁克斯特鲤鱼、半磅黄油、五磅白面包，是吗？”
“没错，您再帮忙挑几样香料，可以吗？”
若不是闲得无聊，实在找不到事做，侦探先生也懒得亲自下厨，前天吃了几顿“异界版外卖”，味道勉强还算不错，但也就那样。
“嗯，请您耐心等待，派送员会在十点之前赶到。”
电话另一端，接线员暗自松了口气，她受够了那无休止的猫叫声，一重接着一重，不断刺痛着灵魂。
“莉莉丝，再见。”
经过简单的交流，乔伊知道了接线员的真实姓名，但却不清楚她的样貌。
“波尔森先生，再见。”莉莉丝在挂断电话前，补充了一句，“您该送它去兽医院，切除一些不必要的身体器官。”
嘟嘟嘟——
客厅里终于安静了下来，侦探先生默默搁下电话，伸手拽住那只、站在他头顶作乱的小家伙。
“喵……”
长耳猫舔了舔肉垫，然后，故作亲昵地将前爪伸到乔伊面前，示意他可以摸摸。
“您刚刚是在故意报复吗？”
听到主人使用了敬语，它赶紧摇头否认，可怜兮兮地眨着眼睛。
“说！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生物？”乔伊从怀里摸出转轮枪，抵在长耳猫的额头上，“潜伏到我家，有什么企图？说！”
“喵呜……”
见主人又开始犯病了，小魔怪耸拉着尾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任由他摆弄。
“你在看什么？”
侦探先生过足了戏瘾，随手将转轮枪扔到茶几上，抱住长耳猫逗弄起来。
“看贴在墙壁上的电话单，找精神病院的联系电话。”
在心中吐槽了一句，小家伙收回视线，伸出小爪子捂住眼睛，就像是在表达不满。
“开个玩笑而已，别放在心上，今天中午给你煮鱼吃。”
“喵呜！”
“我记得，酒窖里还有几瓶白葡萄酒，想喝吗？”
“喵呜……”
很快，一人一兽达成了共识，长耳猫站在侦探先生背上，不断为他做按摩。
……
黑檀木街，某套高档公寓。
贵妇人静静凝视行李箱，黑色眼眸，纯粹、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追猎(一)
对于北方三国的居民来说，除去舞会这类的特殊情况，午餐应该比晚餐丰盛。上午十一点至下午一点，这个区间是一天中最为重要的时段。
侦探先生踩着橡木楼梯，抱住长耳猫拾级而上。
按照前世的风俗，从监狱出来确实是件值得庆贺的事，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亲自下厨。
推开雕花木门，一人一兽来到了温室，里面种满了耐寒藤蔓、矢车菊。
从买下这套公寓起，乔伊心中一直存在着一个想法：在夏天的晚上，掀开玻璃窗，伴着繁星与晚风，安心享受冰镇白葡萄酒。
不过，现在是暮冬时节，还无法实现最终梦想，他只能降低要求，让这顿午餐略微带些仪式感。
旧式花盆套、镀银晴雨表，还有几件微型大理石雕塑，谈不上值钱，但摆放得恰到好处，使温室看上去显得不那么空旷。
“喵呜！”
长耳猫挣脱怀抱，窜到扶手椅上，却发现坐在这个地方，根本吃不到食物，索性又跳上了餐桌。
“这条鱼全是你的，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将它叼到墙角去吃。”
几分钟后，乔伊选择了妥协，一旦他出声训斥，这只蠢猫总会大声叫嚷，打扰用餐的兴致。
“你确定能喝吗？”
“喵呜！”
长耳猫点点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酒瓶，似乎在期待什么。
“最多半杯，我怕你喝醉了，四处发酒疯。”
就这样，侦探先生和他的宠物猫选择了和平共处。
抿了一口味道纯正的白葡萄酒，乔伊思考起改建工作，他想把地下酒窖改成枪械改造车间，这么做既省事，又保证了隐蔽性。
不过，最大的麻烦还是采购，虽然说一些小型钢铁厂，能够批量生产老式猎枪、转轮枪，但那些机械不是存在有购买限制，就是体积过大，很难悄无声息的运进公寓。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顺利脱罪，希望议长先生能认可那份结案报告，否则，他就要接受调查组的隔离审查。
乔伊低头添酒时，喃喃自语道：“临终遗言，确实充满了讽刺意味。”
每次回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侦探先生总感觉部长应该是提前预见了死亡，可仔细想想，又不太像，如果他真有这种能力，怎么可能甘心赴死。
“布莱斯夫人，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喵呜！”
闻言，正在啃食红烧鲫鱼的长耳猫，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突然失去了食欲。
……
在外界看来，维斯顿主任与布莱斯夫人之间，是一种饲主与宠物的关系。
自古以来，贵族圈从不缺乏异类，有人酷爱奇装异服，有人嗜好重口味食材，还有人性格怪异……
像温迪这样的，也不是没有先例，毕竟，这也是人类多元化发展的一种具体表现。
可惜，她们无法得到主流社会的认可，罗宾·维斯顿只当继承人是在“开玩笑”，等什么时候玩累了，自然会回归正轨。
黑檀木街。
范妮·布莱斯锁上栏珊门，走出高档公寓，手中提着一只牛皮箱，似乎要出远门。
短短两年间，她拥有了普通人梦想中的一切，成为底层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大人物。
当范妮还是个舞女时，能够拥有一间独立盥洗室，就足以让她满意到不行。
在结束剧团的歌舞工作后，布莱斯夫人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合租公寓后，又要为丈夫提前卷好、明天要用的香烟，然后排队去洗澡。
如今，她在巴伦克拥有三处房产，一处在黑檀木街，一处在白象牙街，另一处则在德尔街，邻居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奢饰品店。
正因为如此，人们才会觉得范妮是个气质优雅的贵妇人。
其实，拥有多年剧团演出经验的她，在饰演角色时，根本看不出表演痕迹，给人一种就该如此的感觉。
而且，长期锻炼下，范妮将独属于舞者的优雅步伐，融入了生活；上天赐予的精致面孔，成为一种名片，使她顺利跻身贵族圈。
下午一点左右，宝石街交通局的副主任，接待了一位访客。
她戴着黑色防风面纱，看不清样貌，但身姿曼妙，绝对称得上极品。
客人出示特殊通行证，“麻烦您派一辆马车，送我去城郊农庄。”
“抱歉，凌晨时分，民政部门加强了管控程度。”副主任摇头拒绝，同时转身走向办公桌。
“女士，您的姓名。”他举起电话筒，熟练地拨动旋转号盘，“按照规定，我需要向上级部门汇报情况。”
“女士？”
见无人回应，拉蒙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了过去。
“能派车送我去城郊农庄吗？”女士再次提出要求。
“好，这就为您安排。”拉蒙如同失去灵魂的玩偶，只知道机械式地点头。
片刻之后，副主任举起话筒，对职工吩咐道：
“派一辆马车过来。”
“嗯，现在。”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没人会怀疑拉蒙，他为交通局服务了整整二十年，任职期间，从未出过任何事故，是个值得信任的老人。
“能再给我一张车票吗？”访客坐在办公桌对面，十指交叉合拢，表现得非常拘谨，
“您想去哪里？”
“随便，越远越好。”
“稍等。”
副主任麻木地点头，从文件柜里取出一份列车时刻表，翻到新历26年3月那一页。
几分钟后，他抬起头，低声说道：“两个小时后，有一辆前往圣梅尔城的旅游列车。”
“还有吗？”
“下午六点二十分，不出意外的话，一辆普通列车将会抵达城郊车站，在完成补给后，它直接驶向坦丁城。”
下午两点十分，这位交通局副主任站在门外，目送马车离去，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他特意在车票上加盖了私人图章。
此时此刻，侦探先生在客厅，接待了几位陌生访客。
“波尔森先生，您好。我来自巴伦克总警署，目前担任高级治安官一职，这是我的部下，弗朗西斯、瑞德。”
“您好，我是鉴识科心理研究员弗朗西斯·蒙克。”
“您好，我是搜查科一级雇员瑞德·尼尔逊。”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追猎(二)
德尔街附近警笛长鸣，红色警示灯闪个不停。
因为不久前发生的“巨龙事件”，民政部门采取了封锁措施，导致街道上人烟稀少，但并不包括核心区。
权贵阶层的生活节奏确实受到了冲击，不过，造成的影响却也有限。
“对不起，请各位暂时留在原地，耐心等待禁令解除。”
几名巡警拉开封锁线，挥舞防暴棍，警示路人不要随意冲撞。
平时，巴伦克总警署可不会拿出这种态度，对待住在核心区的“贵人”们，绝对是发生了大事故！
“我听说，前段时间，守备军团的军火库突然爆炸了，会不会是有人故意纵火？”
“抓个纵火犯而已，不至于将局势弄成这样。”
“上古巨龙，知道吗？”贵族青年神色得意，解释道，“那天晚上我陪朋友去观星台，结果发现郊外工业区方向，发生了……”
“闭嘴！”
治安官带人控制住了“造谣者”，将他押到附近的哨卡，进行批评教育，若不是巡官们不想得罪人，恐怕这家伙早已进了拷问室。
见状，其他人纷纷低头，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交换意见。
“到底出什么事了？”
“以前也没见他们这样啊！”
过去，执法者们在进入核心区后，总是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架势，很少大声喧哗，更别提封路抓人了，要真敢这么做，恐怕第二天就得办理离职手续、收拾东西下岗了。
“散开！散开！”
“刑事调查总局的人来了，请让一让！”
声音自扩音器中传出，一辆辆马车通过特殊通道，驶入德尔街。片刻之后，从行动部门借调来的装甲车紧随其后，缓缓停靠在街角。
随着执法人员全部进场，巡官们召集手下的警员，又拉了一道封锁线，并且组成人墙，手持枪械，正对着路人。
“这就是内务部啊，连装甲车都有，如果前线战事吃紧，绝对可以把他们送去战场！”
“羡慕吗？福利好、地位高，一旦成功入职，能直接去银行办理无息房贷。然而，就是不对外招收雇员。”
守在最外围的警员，正羡慕地看着同行，明明都是执法者，可享受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特制袖标、黑色毛呢风衣，看上去气质干练，谁都想成为其中一员。可惜，这种荣耀只有精英官僚才能享受到。
“约瑟夫先生，好久不见。”
“艾普斯署长，好久不见。”
老人从口袋里取出黑色小纹章，佩戴在了西装领子上，然后拄着手杖，朝署长先生走去。
“您怎么来了？”艾普斯从怀里摸出烟盒，热络地递了根烟过去。
“协助警署进行调查，议长先生不是要求其它部门予以配合吗？”说着，他翻出镀银打火机，先帮艾普斯点烟，态度极其友好。
一个小时前，议长先生作出批示：组建特殊调查组，抓捕刺杀案的凶手。
显然，拷问部的结案说明并没有打动议长，他要求进行二次审查，至于如何组建调查组，则交由警署方面处理。
“十分感谢，那几辆装甲车怎么回事？”署长先生指了指街角，好奇地问道，“难道疑犯有能力进行暴力反抗？”
暂时抛开担忧之情，约瑟夫淡然地作出回复：“内务部一向如此，只有时刻保持谨慎，才能保证不出差错。”
而在德尔街156号，场面一度失控。
长耳猫趴在侦探先生头顶，大声嘶吼，不断地搅局，让三位调查员感到厌烦。
为首者是个高级治安官，栗色卷发压在帽檐下，眼角布满皱纹，但目光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他端坐在沙发上，随意扫视客厅内饰，就像进了自己家一样。
而那位搜查科的先生，一直坐在乔伊身侧，没什么特别之处，长得非常大众化，除了进来时，打了声招呼之外，再无其他举动。
“说实话，接到这个命令的瞬间，我内心无比抗拒。”治安官打趣道，“虽然我们不在同一个部门工作，但工作性质也差不多。”
“十几年前，我只是个秘密警察，经常跟帮派分子打交道。”
侦探先生斜靠在软垫上，抚摸着长耳猫的毛发，依旧一言不发，耐心听老猎犬讲故事。
“那群混街头的人简直是肮脏的代名词，却意外的很讲义气。”
“所以，您在表达什么？”乔伊偏头直视治安官，“直奔主题吧，以免浪费时间。”
“放轻松，这不是审讯，更不是拷问。”弗朗西斯微微站起，递了根卷烟给乔伊，微笑道：“毫无疑问，约翰·沙恩就是凶手，我们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侦探先生无法拒绝这份好意，接过卷烟后，又凑到弗朗西斯身侧——他同时举起了打火机。
“既然你做好了准备，那就如你所愿，直奔主题。”
说着，治安官打开公文包，取出文件袋、钢笔，抬头看向乔伊：
“部长先生的死因，已经得到确认，他死于脏器坏死。
刺客的匕首造成了腹部大出血，但最致命的还是毒素，它破坏了血液循环系统，医生准备使用放血法，进行最后抢救，却发现血液早已凝固。”
侦探先生点头，表示在听，继续等待下文。
“关于真凶的身份，正如弗朗西斯所说的那样，就是部长秘书官约翰·沙恩。”
“现场痕迹不会说谎，而且，跟你之前的口供完全吻合。”
说完，治安官向乔伊出示了一份文件，上面是他凌晨时分，在地下审讯室告诉拷问官的内容。
“那么，为什么还来找我？为了应付部长先生？或者想听部长先生的遗言？”
侦探先生故作姿态，他愤怒地捏紧拳头，上下挥舞，而长耳猫配合主人进行表演，惊慌失措地窜了出去。
“如果你想说，我们非常乐意倾听。”
拙劣的演技，在心中感慨了一句，弗兰西斯补充道：“当然，您也可以选择遵从内心，因为这根本无关紧要。”
“既然这样，我实在想不出你们为什么来找我，只为了聊上几句？”
在专业人士面前，侦探先生确实无计可施，他拙劣的话术、演技，完全派不上用场。
“忽略一切证据，您觉得谁才是凶手？”治安官抬眸直视乔伊，如同一只经验丰富的老猎犬，沉声解释道：“作为曾经的嫌疑人、刺杀案目击者、侦探，您对这起案件同样有着发言权。”
“布莱斯夫人。”
第一百七十章 追猎(三)
“也许吧，这是你的直觉吗？”治安官一边收拾文件，一边抬头看向乔伊，似乎在肯定他的说法。
“嗯，有时候相信直觉，比相信死板的证据，更加有效。”侦探先生将烟蒂投进烟灰缸，补充道，“当然，仅凭借直觉，可无法定罪。”
看架势，调查组应该是打算离开了，谈话过程出奇的顺利，不过，前提是忽略那只长耳猫。
弗朗西斯与治安官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起身。
见状，一直坐在乔伊身侧、始终保持沉默的瑞德，也不再冷着张脸，他沉声说道：“感谢您的配合，波尔森先生。值得一提的是，最近三个月不要离开巴伦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真结束了？
是不是故意如此？
乔伊陷入茫然，他非常想解决这桩悬案，亲自洗脱嫌疑。
可惜，现在的身份不允许他这么做，身为疑犯，能不被关押在地下审讯室，已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了，确实没理由奢求更多。
“你们会调查布莱斯夫人，对吗？”
“抱歉，她不归我们管。”治安官拍了拍乔伊的肩膀，“如果不出意外，另外几支调查组，正在对她进行审讯。”
几支？
侦探先生在心中暗自猜测：是不是她已经成功引起了执法部门的注意？
“记住，别离开这座城市，否则你将成为通缉犯，也会牵连到凯文，他有希望在五十岁之前，升任陆军少将。”
就这样，三位警官依次离开了客厅，临走时，弗朗西斯还朝长耳猫吹了声口哨，就像是在跟它打招呼。
“好好享受这漫长的假期吧，只要不离开巴伦克，一切随意。”
说完，走在最后的治安官关上了房门，公寓又一次恢复了安静。
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坐在沙发上，乔伊无心逗猫，在心中反复思考着，如何完美的回归正常生活。
与此同时，得知消息的维斯顿主任，匆忙来到德尔街，因为她清楚的记得，布莱斯夫人曾在这条街道，购置过一处房产。
“不在黑檀木街，会在哪里？”温迪喃喃自语。
一个小时前，她打了几通电话过去，却没有得到回复，所以维斯顿主任才会怀疑，布莱斯夫人被调查组强行隔离了。
“内务部，麻烦让一让。”
虽然警方设置了封锁线，但却无法阻止温迪，毕竟她是一位实权主任，而非充当吉祥物的花瓶。
正在街道内巡查的精英官僚，大部分都有着显赫的家世，所以，她很快就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吉恩！吉恩！”
黑衣中年人循声而来，他同样出身于贵族家庭，目前在刑事调查总局任职，正因为如此，温迪才打算向他寻求帮助。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么说，毕竟是相熟之人，吉恩实在难以推脱，只能低压声音回答道：“协助调查，帮忙封锁道路。”
“好吧，为什么带队的人是约瑟夫先生？”温迪眉头微皱。
“不知道，上级命令如此。”
“那么，你们调查谁？”
闻言，吉恩摊了摊手，表示无法回答，“我们只负责封街，其它事情一概不知。”
“嗯，你接着工作吧。”
维斯顿主任点点头，而她的内心，可没有表面那么平静。
范妮去哪里了？
默默向前走去，温迪仿徨又无助，电话无人接听，这位女爵阁下似乎预感到了不幸，微微起伏的嘴唇，暴露出，她正在勉力支撑。
“去看看乔伊吧，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官员走了过来，他看出了温迪虚弱的内心，却又想不出劝慰之词。
“波尔森先生没有被带走？”
“没错，特殊调查组刚刚出来……”
几分钟后，侦探先生打开公寓大门，再次迎接新访客。
从他的表情中，女爵猜测到事态正在脱离控制，于是快步走到乔伊身侧，低语道：“怎么回事？”
“调查组怀疑凶手另有其人。”
温迪的心剧烈跳动，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稍作停顿，三流侦探再次说道：“他们承认约翰·沙恩就是凶手，但又认为其中另有隐情。”
“所以呢？”
不安使她灵魂震颤，隐约中女爵阁下猜测到了什么，那飒爽、干练的气质，早已荡然无存，面部线条愈发柔和，尽显颓态。
“布莱斯夫人有重大嫌疑，我甚至敢笃定，她就是……”
“闭嘴！杂碎！”
温迪打断了侦探先生的叙述，阴郁的幽火，在她眸子中跳跃闪动。
如果说，在遇到布莱斯夫人之前，世界充满了恶意与寒冷，那么，在遇到她之后，世界充满了温情与光芒。
“瞧！出生高贵的贵女，竟然会随意喝骂他人，本以为这群人身处云端，举止高雅。但是当内心被愤怒、绝望填满时，却表现得像只野猴子。”
约瑟夫先生联想到，过去经历过的不公正待遇，不由得在心中冷嘲热讽起来，尖酸刻薄得吓人。
乔伊站在原地，任由温迪喝骂，并未放在心上。此刻，他感到惊讶，这位女士衣着华丽，看上去美艳至极，可说出的话尽显戾气与怨毒，完全不像贵族继承人该有的气度。
那张精致的俏脸，充满了冷与媚，却又杂糅着邪恶，这让乔伊心中滋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反被她吸引了。
“事实如此。”侦探先生淡淡地叙说着，“从您的反应来看，她确实有重大嫌疑，不然，也不会如此、如此……情绪过激。”
“其实，作为范妮·布莱斯最亲密的人，您在心中已经默认了。”
说完，乔伊顿时又有了一种罪恶感，他低头看着温迪，下意识地靠近了几分，伸手挑开几缕发丝，想要看得更透彻些。
可能是正沉浸于悲伤之中，她意想不到的温顺，罪孽在侦探先生脑中翻腾，举止越发轻佻和鲁莽。
不知何时，约瑟夫离开了公寓，似乎在刻意纵容，让事件朝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温迪身上有着淡淡的玫瑰香，使乔伊心绪渐渐混乱，各种异样的情绪纠缠在一起。
世界变得悄无声息，她似乎在说什么，但乔伊只注意到红唇在颤动，微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彩。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追猎(四)
乔伊自认是个想象力丰富的男人，但无法预知未来，也从未想象过会有这么一天。
现在，他眼中只剩温迪·维斯顿，似乎出现了幻视现象，眼前尽是女爵阁下，得意骄傲时、痛苦悲伤时、愤怒怨恨时，泾渭分明，却又充满风韵的面容。
转瞬间，乔伊想象到了另一种景象，温迪是否会表现出似痛苦又畅快的神情？
不知不觉中，女爵阁下从悲伤中暂时挣脱出来，眼眶中闪动着晶莹，向后退了几步，平静地说道：“我会报复你，以维斯顿家族的名义起誓。”
“我只是说了该说的话，即便刻意帮她隐瞒，那又如何？”侦探先生同样如梦初醒，刚才似乎有什么东西，牵扯到了心神。
“调查组将她列入重点怀疑名单，绝对是事出有因，而我刚来巴伦克没多久，根本不了解布莱斯夫人的过去。”
“您应该仔细回忆一下，在此之前，她是否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不知为什么，侦探先生下意识地辩解，不依不饶。
蜷缩在角落的长耳猫，眨着玻璃瞳，直勾勾地盯着房门处，如同死物般，不愿发出一丝声响。
此刻，如果侦探先生睁开真理之眼，就会发现一道道黑色丝线，将他与温迪笼罩住了。
但裹上糖衣的毒药，就像诱惑带上了牢铐，挣扎过几秒，却发现早已沉沦其中，不愿醒来。
而女爵阁下，心中升起无数隐秘的情绪，负罪感与畅快交织、融合，分不清真实、虚妄之间的界限。
几分钟后，两人被一道刺耳的声音惊醒，长耳猫大声叫嚷，状若疯魔。
从最初的茫然，到慌张辩解，再到恢复理智，侦探先生歉然地说道：“抱歉……”
在他刚刚开口说话时，维斯顿主任用手指抵住乔伊的下颌，平静地说道：“波尔森先生，您很幸运，白白捡了便宜，却又不会受到惩罚。”
“嗯。”侦探先生麻木地点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或许，有人在暗中操纵一切，可他又感觉自己是心甘情愿，直到现在，乔伊心中依旧感到不舍与遗憾。
叩叩叩——
敲门声急促，侦探先生下意识地挪动身体，想过去开门，却在中途顿住了脚步，朝温迪投去探寻的目光，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然而，没有得到回应。
叩叩叩——
“来了。”
这道声音微不可查，像是在自言自语，长出一口气，乔伊压下异样情绪，快步来到实木大门前。
“抱歉，打扰到你们了。”
淡淡的烟味随风飘入公寓，约瑟夫先生耸耸肩，尽力表现出一副淡然的样子，视线却时不时地挪向客厅方向。
温迪正低头抚摸着嘴唇，可能是心生错觉，耳边仿佛响起了呼吸声，精神再次恍惚起来。
“什么事？”
对此，堵在门口的侦探先生不做任何辩解，他低头看向官员的右手，那是一张纸，应该刚被打印出来，还散发着墨水味。
“拿去看看，最好别告诉维斯顿主任，她绝对无法接受。”
抽完烟的约瑟夫，恢复了平常心，他不再嘲讽温迪，因为那只能表现出自己的软弱无能，而一个精英官僚，不该存在这种情绪。
从老家伙手中接过印纸，乔伊稍稍向前倾斜，用身体挡住来自后方的目光，快速阅览内容：
“范妮·布莱斯，曾在金色海岸剧团接受过专业舞蹈训练，擅长社交，气质超凡……她涉嫌谋杀高级官员，目前下落不明，望各级执法部门，以及知情者予以配合……赏金无上限……”
侦探先生愣在原地，他在印纸下方看到了一张黑白照：布莱斯夫人拎着一双高跟鞋，在舞台上微笑，姿态优雅。
“漂亮吗？”
“为了这张照片艾普斯署长特意去了一趟民政部门，调取户籍档案。”老家伙莫名的感慨了一句，“十六岁的布莱斯夫人。”
不用回头，就知道温迪正看着这里，乔伊将印纸折叠，低语道：“通缉令？”
“当然，她无故失踪了，而各哨卡提供的出行记录，却没有出现‘范妮·布莱斯’这个名字。”
空间之门？
一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旋即又被乔伊否定了。
“能找到她吗？”
侦探先生将通缉令递了回去，而约瑟夫并没有接手，示意他收好。
“不要小看执法机构，纵使她逃往南方，也无法脱离情报机构的视线。”
由于精神状态不佳，乔伊忽略了通缉令中“赏金无上限”这五个字，它预示着地下世界密不透风的罗网。
无论是北方三国，还是南方联盟，都存在帮派分子，这群人就像沟鼠一样，为了金币，时刻准备突破下限，只要赏金到位，即便出卖灵魂也在所不惜。
“我觉得可以去交通局调查一下，参照秘书官约翰·沙恩的遭遇，不难看出她是个木偶师，能够操纵人心。”
通缉令被乔伊塞进了上衣内袋，他向“搭档”提出建议，并且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不要高估对手，也不要过于低估，她的能力绝对有所限制，不然根本没必要浪费时间，跟你们做游戏。”
作为神眷者，侦探先生当然有发言权，在旁人眼中，真理之眼与空间之门，不也是等同于神迹的存在吗？所以，乔伊能理性分析。
“不，是我们。”官员帮忙纠正错误，“布莱斯夫人莫名失踪，对你来说，绝对是件好事。”
“那么，约翰·沙恩能借此洗脱罪名吗？”
“他被判处了死刑，巴伦克刑场连高浓度致死剂都准备好了，只待范妮·布莱斯归案。”
沉默片刻，侦探先生问道：“我能加入调查吗？”
“抱歉，你可以回归工作岗位，却不能插手此案，维斯顿主任也是。”约瑟夫取出烟盒，作势要递烟，却发现里面含有风茄草。
“确实该这样做。”乔伊摇手拒绝，同时低语道，“你呢？”
内务部部长死在自家办公大楼里，光凭这点，就足以撩拨起精英官僚们心中的怒火。
“除了你们两个，其他人都会参与搜捕行动。”官员吸了口烟。
“她迟早会知道，您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话锋一转，三流侦探放低姿态，诚心向老前辈请教经验。
第一百七十二章 追猎(五)
便衣巡官瞥见一家咖啡馆已经开门营业了，满头白发，手持简易手杖的老绅士慢慢走了进去。
“核心区的封锁令已经解除了？”
暮冬的夜晚依旧寒冷，探员菲利普双手插袋，他希望找个地方喝点热咖啡，而不是在街角站岗执勤。
“他们总能提前收到消息，这足以让普通民众感到羡慕。”另一位探员点燃手工卷烟，不经意地扫视四周，眼神锐利。
约瑟夫先生坐在靠窗的位置，啜饮现磨的黑咖啡，水蒸气让他的玳瑁眼镜蒙上了一层雾。
咖啡馆对面是行政街道，像总警署之类的大型机构，就设立在此处。
如果站在阳台远眺，会发现，两个街道外有一座钟塔型建筑，那是议会所在地，北方三国的真正心脏。
“再来一杯，加两块奶糖。”
他招了招手，将侍应生唤来，要求续杯。
时间慢慢流逝，从旧报纸到历史杂志，再到小说集，约瑟夫手中的物件换了一件又一件。
“怎么还不来？”他低语了一句，取出银边怀表，轻轻按下顶端，藤蔓纹表盖旋即弹开：晚上七时三十二分。
这时，咖啡馆里又来了一批客人，全是衣着体面的青年男女，约瑟夫先生摇了摇头，人群中并没有他要等的人。
轻叹一口气，老家伙斜靠在座子上，用手擦去玻璃窗上的水雾，向外面投去探寻的目光。
不知何时，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借助昏黄的路灯，他发现雪势不大，像细沙一样，正从阴沉的夜幕垂落。
很快，约瑟夫先生就注意到了便衣巡官，那家伙并没有刻意掩饰身份，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从街道上路过的马车、行人。
很快，巡官指了指对面，低声问道：“菲利普，你想去咖啡馆喝杯热的吗？”
“当然，那地方既可以避雪，又可以暖和身子，确实是个好去处。”
小探员很诚实，相较于站在街角，寻找虚无缥缈的通缉犯，他更喜欢咖啡馆。
说完，菲利普还抖了抖风衣，将雪花擦去，作为职场新人，他可不想因感冒而请假，因为那会被算作缺勤。
“去吧，记得带两杯特浓咖啡出来，算我请。”巡官迎着约瑟夫先生的目光，对小探员吩咐道，“对了，看到那位老先生了吗？”
“嗯，要监视他吗？”菲利普点点头，他现在只想赶紧从街道离开，因为雪越来越大了。
“我想知道他在等谁，都谈了些什么。”中年巡官取出牛皮钱袋，数了几枚第纳里银币给菲利普，轻声叮嘱：“没必要掩饰，他应该已经猜出我们的身份了。”
“三个便衣探员。”约瑟夫先生收回视线，抿了一口温咖啡，他要等的人终于出现。
艾普斯摘下棕色猎鹿帽，一边脱防寒风衣，一边偏头扫视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先生，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一个燕尾服侍者迎面走来，他熟练地接过外套，抬头看着新客人，表现得极为热情。
“两杯原味咖啡，一盘蜂蜜曲奇饼干，送到……”闻言，他顿了顿，指向左边靠窗的第三个位置，并朝约瑟夫先生点头致意。
“好的，请稍等片刻。”
侍应生欠身行礼后，径直走向暖室，这里有几个大壁炉，里面填满了无烟碳，既能向外输送暖气，又能帮忙烘干衣物。
“真糟糕，或许治安官先生应该支付一笔额外的补贴款。”菲利普在心中暗自嘀咕着，雪势愈演愈烈，夹杂着冰雹，躲在屋檐下的他，甚至能听到冰粒敲打玻璃窗的声音。
他虚握了几下拳头，感觉手指恢复知觉后，才推开木门，钻入温暖的咖啡馆。
燃油灯给一切事物，都镀上了一层橘黄色暗光，青年男女相对而坐，手中捧着各种热饮，低声交谈着。
漂亮且聪明的女人，总能利用自身条件，找到一条捷径，却忽略了潜伏幸福背后的虚假，探员斜靠在吧台上，胡乱思考了一阵。
侍应生抽空接待了菲利普，他微微欠身，低声提示道：“先生，我觉得您需要一条干毛巾，而且本店提供烘干服务。”
“抱歉。”
小探员下意识地抬手擦脸，这才发现有水珠从帽檐处滴下——粘在衣服上的雪粒正在融化。
他表现得不太适应，匆忙将防风帽、黑色风衣递给侍者，菲利普认为，可能是暖气开得太足，让大脑反应变得迟钝了。
“先生，还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袖口被打湿，但侍应生依旧面带微笑，看不出一丝怠慢之意。
“一杯奶油咖啡，一份巧克力牛角包。”可能是感到过意不去，探员礼貌地说道，“麻烦您了，请送到五号桌。”
值得庆幸，这个时间段，进来消磨时光的客人不算多，目标人物身后满是空位。
菲利普取了一份报纸，神色坦然地朝里走去，水珠顺着皮靴滴落，将地毯染成深色，毛绒湿漉漉的耸拉着。
……
德尔街156号，独栋公寓，客厅。
气氛有些凝结，松木柴在壁炉里燃烧，偶尔传出几道“噼啪”声。
长耳猫窝在角落，尾巴时不时地摆动几下，表明它还活着，除此之外，小家伙跟死物没多大区别了。
温迪紧闭着眼眸，正沉浸于悲伤之中，眼泪划过她俏丽的脸颊。
“您看上去很疲惫，不如早点回去吧。”
侦探先生茫然无措，他想将这句话说出来，却又觉得这么做太过绝情，只能暂时压下。
一个小时前，温迪还是看到了那张通缉令，其实在乔伊与约瑟夫交谈时，她心中便有了猜测。
叮铃铃——
突然，手摇式电话机一阵颤动，侦探先生起身走了过去。
“诺顿管家，您好。”
几秒钟后，乔伊抬头看向温迪，只见她摇了摇头，似乎在说些什么，但乔伊只注意到嘴唇在颤动，微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彩。
“她不在，有什么能帮到您的吗？”
“嗯，再见。”
客厅再次安静下来，就在刚才，管家先生打电话过来询问侦探先生，是否知道维斯顿主任的下落。
“好吧，您打算去哪里？”
回答说得很轻，如果不是听觉得到过强化，乔伊甚至无法听清，不过，从温迪脸上一闪而逝的表情中，他隐约有些猜测。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追猎(终)
饮用了一杯奶油咖啡之后，秘密探员感觉很舒坦，寒冷与疲倦一扫而空，他斜靠在木椅上，慢慢品尝牛角面包，右手边还放着一叠旧报纸，就像个文艺青年。
可惜，艾普斯先生还是认出了他的身份，并在心中暗自腹诽——
“既然外出执行秘密任务，也不知道换双鞋子。”
显然，这个年轻探员经验不足，而带队巡官或许是没放在心上，或许是一时失察，放任他继续穿着制式皮靴。
而身为巴伦克总警署的署长，艾普斯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孩子，你认识这位先生吗？”约瑟夫摩挲着手杖，饶有兴致地看向身后，似乎在欣赏一出戏剧。
闻言，小探员故作平静地摇了摇头，他刚刚入职没多久，当然不认识艾普斯，只觉得应该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却也没放在心上。
“果然，伦纳德巡官没说错，这位老先生确实猜出了我们的身份。”菲利普在心中嘀咕了一句，继而对约瑟夫解释道：“抱歉，职责所在，麻烦两位跟我去一趟哨卡。”
为了顺利完成任务，他早已将巡官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要将“嫌疑人”带回去。
在艾普斯先生看来，眼前这个菜鸟新人，实在蠢得可怜，跟十几年前的自己，简直是一模一样。
署长递了张证件过去，用手势示意小探员赶紧离开。
几分钟后，四号桌匆匆结账离开，手中还捧着两杯原味咖啡。
约瑟夫忍不住取笑道：“他应该回学校重修，亦或者调去城郊畜牧区，历练一段时间。”
对此，艾普斯只是耸了耸肩，他可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解释道：“带队巡官的问题，我相信再过几个月，他就能摆脱稚气，成为一只合格的猎犬。”
并非每一个执法者都肮脏不堪，并非所有警员都混迹街头、跟帮派分子狼狈为奸，至少在艾普斯上任后，新生代们始终保持着责任感，而那群顽固的堕落者，全被他调去了珠蚌街、月光街。
“那么，接着商讨对策吧。”官员端起咖啡杯，抬头扫视周围的环境，补充道，“我希望内务部能在抓捕行动中，担任主要角色。”
“当然，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同僚，虽然所属的部门不同。”
艾普斯点点头，对约瑟夫先生的话予以肯定，同时，脸上写满了真诚之意。
其实，两个部门之间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称之为恶劣。
按理说，两者都是执法机构，应该共同打击犯罪，可是在执行公务时，经常会出现重叠现象，而这造成了分歧、恶意竞争。
加之，内务部地位超然，雇员们常以“精英官僚”自居，完全看不起其他部门。
不过，在这件事情上，警署方面愿意资料共享，尤其愿意跟内务部合作，之所以会如此，不仅仅是迫于来自议会的压力，更是因为亡者的身份。
“你们有什么线索吗？”艾普斯署长神色严肃，他敢笃定，失去部长领导的内务部，既疯狂又极端冷静。
“圣梅尔城、诺丁城。”
“能说说具体情况吗？”
听到回答后，老猎犬坐直了身体，没想到最后入场调查的内务部，竟然真所有突破。
“我们派人去了一趟交通局，查看了车次表……”
经过三流侦探的提示，约瑟夫立刻派人去城郊车站，而在那个地方，调查员终于发现了异常之处。
“所以说，交通局有人在暗中帮助她？”
“没错，范妮·布莱斯手持不记名车票登车，依靠那东西，理论上，她可以去任何地方，且不需要接受审查。”
几分钟后，艾普斯眯起眼睛，沉默了很长时间，“维斯顿主任知道这件事吗？”
他怀疑温迪参与了刺杀案，毕竟，那种蒙蔽执法部门的能量，一旦深思下去，绝对会心生畏惧。
“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暂时没有证据。”约瑟夫没有否认，将咖啡杯放回杯碟中，压低声音，说道：“圣梅尔城在北境，而诺丁城在东南边陲，两地相隔三千多公里，为了保证效率，我们有必要分开行动。”
“您接着说，警署方面无条件配合。”
“你们负责排查从巴伦克到诺丁这条线，严查列车途径的城市，一旦有所发现，请立刻告知内务部。”
“嗯，如果遇到疑犯，治安官们会根据具体情况，调整行动方案。”
署长先生没有明确回答，他抬头看向约瑟夫，解释道：
“只能尽力而为，因为她实在太过神秘，为了减少不必要的损失，我无法给出保证。”
晚上八点半左右，艾普斯先生回到警署大楼，他立刻调遣人手向诺丁城方向进发，同时致电交通局，要求他们给出解释。
与此同时，城郊车站停靠着一辆列车，它即将驶往西北边陲，无数拎着手提箱的人影，正在做最后告别。
天色暗淡，朦胧间，一道高瘦的身影穿越人群，来到列车旁。
借助车头探照灯，隐约能看到他披着棕色风衣，黑色宽檐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快速登上列车。
如果乔伊站在附近观察，会发现带队者的身影十分熟悉，很像某个即将退休的老头。
可惜，他目前正待在厨房里，处理今天的晚餐，并决定以“最高规格”接待女爵阁下。
客厅的桌案上，摆满了鲜果与奶油干酪，而长耳猫趴在客人怀里，不断做出各种讨好的举动。
大约十分钟前，乔伊又一次接到了电话，诺顿管家始终不放心，他言称，温迪的父亲，罗宾公爵，正在鸢尾花馆等待温迪回来，希望侦探先生能够提供线索。
“您确定不回去吗？”厨房里传出劝解声，他忍不住说道，“留在这里，根本起不到作用，约瑟夫先生禁止我参与调查。”
对于维斯顿主任的私人委托，三流侦探表示无能无力，为期三个月的封闭式隔离即将结束，他必须要留在巴伦克，况且，他不想涉足险境。
温迪抚摸着长耳猫，淡漠地回答道，“我可以原谅你下午的冒昧，前提是……”
第一百七十四章 愤怒之剑(一)
温迪从梦中醒来，她起身看了看窗外，雪一直下，无法根据天色，辨认出具体时间。
她突然感觉很孤单，甚至衍生出了恐惧。
此刻，侦探先生正坐在客厅看书，右手握着石楠木烟斗，清淡的薄烟袅袅而上，空气中弥漫着药草的清香，他抽动鼻翼，焦糖味令人感到迷醉。
啪嗒——
抬头看向橡木楼梯，两道视线交织在一起，气氛有些诡异，有种舞台谢幕的感觉。
乔伊随手合上古籍，盯着姑娘，仔细地端详，只从表面上看，她的状态似乎还不错。
可能是从小养成的习惯，温迪与人对视时，总喜欢将俏脸微微扬起，小巧精致的下颌与修长的脖颈间，呈现出一种傲慢的弧度，即便神情淡漠，也更像是故意为之，令人心生倾慕。
脚步声细碎轻微，但在寂静中，却显得十分突兀，侦探先生想要说些什么，可嘴角触动了几下，始终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这就像一场游戏，谁先按耐不住，率先开口打破寂静，便是输家。
蜷缩在羊毛地毯上的长耳猫，睁开玻璃瞳，随后又翻了个身，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
昨天下午那个离奇、微妙的吻，让乔伊心生波澜，他感觉心中萌生了一种异样之感，杂糅着各种情绪。
几分钟后，侦探先生起身走向厨房，他记得那里放着一罐咖啡粉。
“现在才凌晨三点，你不再睡会儿吗？”
环境阴暗，只有松木柴散发着暗红色的光，乔伊立于幽暗中，光影在脸上斑斓交错，仅能看到一丝轮廓。
“需要加糖吗？”
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却依旧没有得到回复。
见温迪不愿意说话，侦探先生只能按照日常习惯，往杯碟里放了两块糖。
说实话，他并不清楚，为何所有人都莫名的信任自己，而那种期待感与负重感，实在令人心生厌恶。
布莱斯夫人身上隐藏着太多秘密，确实引起了侦探先生的好奇，但他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胡思乱想中，乔伊端着杯碟，从厨房里走出，而一双忧郁的美眸，时刻关注着他，直到身影逐渐清晰。
维斯顿主任斜靠在软垫上，如同一尊女神塑像，只不过举止慵懒，不复之前的英气、骄傲，眉宇间也失去了生机。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黑咖啡浓郁的焦苦味，在空气中弥漫着，温迪下意识地接过杯碟，用银汤匙来回搅拌，低头不语，就像沉浸在另一个世界。
“如果想要调查她的去向，你应该亲自去一趟交通局。”三流侦探坐回原位，自顾自地说着，“我觉得，布莱斯夫人能操纵神智，以一种极为高明的手段。”
“不过，那种能力绝对有一定的限制。”乔伊将曾对约瑟夫先生说过的提示，平静地复述了一遍，“否则，她没必要浪费时间。”
火光忽明忽暗，温迪觉得很冷，漫无边际的黑暗袭来，她只能待在原地，静静地等待，无法反抗。
过往的一切，在脑海里不断翻腾，喜悦、忧伤、爱慕、怨恨，它们有了生命，正呐喊着，但很快又重回平静。
“大概，只是做了一个漫长而真实的噩梦，等我一觉醒来，会重新抱住布莱斯夫人，在月光下。”她想。
然后，侦探先生看到咖啡杯里漾起涟漪，他向前倾斜身子，鬼使神差地掀开几缕发丝，姑娘出乎预料的温顺，没有抬手阻拦。
痛苦、怨恨、甚至是回忆美好时的欣喜，显得格外分明、极具感染力，如她俏丽的容貌一般，灰蓝的瞳孔、素白的肌肤、红的唇……
很快，温迪回过神来，却没有做出其他举动。
“你无法掌控所有，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神祇，也不能。”乔伊摇摇头。
女爵抿着嘴，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作为维斯顿家族的继承人，时刻保持理性，是一种美德，应当刻入灵魂。
正准备充当人生导师的侦探先生，突然听到了马蹄声。
“外面有人来了，或许是来接你的。”说完，乔伊松开手，递了张纸巾过去。
那是维斯顿家族的私人卫队，银箔徽章在路灯下，闪烁着光芒，如果侦探先生走出公寓，迎接访客，就会发现为首者的脸部轮廓，与温迪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更为坚毅。
叮铃铃——
发出急促的电铃声传来，手摇式电话机晃动起来，不用想也知道，绝对是诺顿管家。
“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无视了身旁吵闹的电话机，乔伊点燃卷烟，偏头看向窗外，脚步声越来越近。
“去找她，复仇。”
预料之中的答案，但侦探先生还是将视线挪到了温迪身上，她的眼眸中依旧闪烁着迷茫、惶然。
叩叩叩——
“那么，要一起去吗？”
三流侦探站直身体，微笑着看向新雇主。
“嗯，我明天晚上出发。”
叩叩叩——
敲门声再次响起，看来访客不太懂礼貌，温迪放下银汤匙，投去担忧的目光。
“为什么要明天？”侦探先生走向门侧的衣帽架，取下防寒风衣以及猎鹿帽，却没有开门。
“我只有八天的时间，所以只能尽快离开这座城市。”
“喵呜……”
长耳猫不再装死，它主动跳到主人肩头，轻轻叫唤了一声。
“有什么需要携带的东西吗？”
说着，他回到客厅，从沙发夹层里取出硬木枪盒，熟练地拉开背带，套在身后，就像个年轻的狩猎者。
“波尔森先生，您在客厅吗？”
然而，回答者不是温迪·维斯顿，而是一个陌生人。
“算了，先离开公寓再说吧，如果我被通缉了，你有能力帮忙解除的，对不？”
“当然，以温迪·维斯顿的名义起誓。”
“波尔森先生，您……”
“闭嘴，我不在！”
低声喝骂了一句，三流侦探抱住女爵阁下，来不及体验那种温暖，他直接走进空间之门。
此刻，公寓里只剩下即将燃为灰烬的木柴，在努力发出声响。
“为什么突然反悔了？之前不是拒绝帮忙……”
“或许是因为，我觉得你应该像鸢尾花一样骄傲。”
第一百七十五章 愤怒之剑(二)
哒——哒——
寂静的雪夜，连心跳声都如此清晰，侦探先生走在古旧的回廊里，头顶悬浮着两颗火球。
“你会帮忙保守秘密的，对吗？”
“嗯。”
温迪点了点头，此刻，她无心顾及其它，因为内心已被负罪感填满。
“你真喜欢她吗？”走在前面的侦探先生，突然顿住脚步，牵住温迪细腻如绸缎的手，十指相扣，贪婪地贴住她的手心。
“或许。”
女爵阁下本想出言呵斥，但那种近乎罪孽的禁忌感，让她选择了放弃。
如果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有人问出类似的问题，温迪绝对会回答“当然”。
不过，现在的她感到茫然，手心处传来的温热，让女爵阁下产生了类似报复的欢愉、隐秘的畅快。
十几年前，通过某种特殊途径，温迪无意间得知了一件秘闻。
贵族势力与议会势力之间产生了分歧，那时正处于南北交战阶段，一旦出现内乱，将会导致所有人都不愿意面对的结果。
就像两只老虎在缠斗，而一只豺狼突然加入战局，偷袭了体型最大的那只。
虽然这种情况最终并没有发生，但议长先生依旧心存忧虑，他想要找到一个缓冲点。
而维斯顿家族成了首要目标，毕竟，其它贵族的影响力远远不及鸢尾花家族。
换而言之，温迪成了牺牲品，被打上价码，售卖给其他人。
正因为如此，长辈们才热心地介绍精英官僚给她认识，安排一次又一次的偶遇。
而在得知那个消息之后，她心中产生了一个念头，觉得自己被魔鬼诅咒了，十分反感跟同龄青年接触。
“你来过这个地方吗？”
温迪感受着肌肤触碰，所带来的温度，脸颊微红，但语调却是淡漠至极，“没有，怎么了？”
长耳猫默默跟在两人身后，表现得很是安静，不过，它在心中不断腹诽。
“如果想调查昨天经过巴伦克的车次，应该去哪间办公室？”
说完，侦探先生腾出一只手，指了指周围连成一排的办公室。
“那又算不上机密文件，随便找一间主任级别的办公室就行。”
“嗯，交给你来解决吧，我对查找文件，没什么经验。”
推开木门，两人并肩走了进去。
在温迪的注视下，侦探先生只能选择松开手。
难以想象，女爵阁下不久前正躺在他怀里，一切就如梦境一般，虚幻至极。
“你能过来帮忙吗？”
作为组织分析局的主任，她确实有跟职位相匹配的能力，不到片刻，就从积压成堆的文件中，找到了一张车次表。
“把它慢慢抽取出来，别破坏其他文件。”
“是不是这么做，能减轻我们两个的罪名？”侦探先生走向文件柜，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当然，从绞刑改判为无期徒刑。”
几分钟后，借助火光，两人在桌案上翻阅着泛黄的车次表。
“圣梅尔城？”
听到温迪困惑的声音，侦探先生还算平静的心，终于慌张起来，立刻将视线挪到她手指的地方。
“你怎么了？”
“那是我的故乡。”
“所以，要先去圣梅尔城吗？”
当她再次提及圣梅尔城时，乔伊楞在原地，那些刻意忽略的记忆重新浮现在眼前。
“回不去了，暂时回不去。”
侦探先生灰蓝的眸子里写满阴郁，能感知心灵的长耳猫，突然颤栗起来，它觉得主人陌生得可怕。
“那么，去诺丁城？”
“不，我们去北境，只要不踏足那座城市，就不会出事。”
时间是忘却过去的毒药，若不是看到“圣梅尔城”这个名字，侦探先生短时间内根本不会想起那个女孩，曾给他第二次生命的艾伦医生。
温迪察觉到了侦探先生的异样，她皱眉问道：“能说说怎么回事吗？”
“你觉得虚伪是一种本能吗？”乔伊攥住车次表，眼眸中闪动着诡异的光，直勾勾地盯着维斯顿主任。
突然听到莫名其妙的问题，温迪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光线暗淡的办公室内，缕缕烟雾盘旋缭绕，抽烟者落魄地靠着墙壁，微不可查的逆光中，情绪静静的不易察觉。
无视各种询问，三流侦探抽完烟盒中最后一支烟，然后随意地扔掉烟蒂。
“武士能够忍受世间最不堪忍受的孤寂，也许只有森林中的猛虎能够与之相比。”
“你觉得有道理吗？”
“现在可不是谈论哲学的时候，不管你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事。”
显然，女爵阁下无法说出那个名字，只是用“执行任务”来指代。
“能拜托你一件事吗？”侦探先生踩灭明暗不定的烟头，看向维斯顿主任，“替我去一趟圣梅尔城，看望艾伦医生，艾伦·多诺万。”
“好，需要替你说些什么吗？”
“不用，没人会记得我。”
温迪点点头，并没有过多的问询，但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见侦探先生精神状态不太好，她只能主动承担起“组织者”的责任，略做沉默之后，认真地提出建议：“先找一份国家地图，然后想办法登上最近的车次。”
“当然，最大的麻烦还是解决追踪者，希望你能……”
“你在听么？”
说着，温迪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试图借此来帮助乔伊集中注意力。
“当然，先找一份地图，想办法登车，最后干掉范妮·布莱斯。”
背弃约定的负罪感让侦探先生感觉无比羞愧，他仿佛瞥见自己丑陋虚伪的灵魂，灰蓝瞳孔中浮现出躁动。
干掉布莱斯夫人？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疯狂蔓延，罪孽在心中肆意翻腾，就像半年前那个雨夜，赌上性命，去疯狂狩猎。
“如果艾伦出现意外，我便要你照着偿还。”
在乔伊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候，艾伦医生是美和温暖的光，让他不至于沦为野兽。
“那个叫艾伦·多诺万的女孩，是不是很重要？”
“你感觉自己在背叛她？”
此刻，维斯顿家族的女爵直视乔伊，单手撑住墙壁，鼻息吹拂在男人的脖颈上，空气颤动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温暖潮湿，笨拙好奇。
疼痛感自嘴角传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无题
“你确定温迪去了那套公寓？”一位身穿猎装的中年男人，沉稳地坐在珐琅漆座椅上，他看上去像个坚毅的武士，黑发中夹杂几缕银丝，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任何衰老的痕迹。
“艾普斯署长亲口所言。”诺顿管家侍立在一旁，恭敬地说道，“内务部的约瑟夫先生去执行秘密任务了，暂时无法取得联系。”
罗宾·维斯顿大公爵，鸢尾花家族的主人，贵族上议院首席领袖，北方最具权势的人之一。
他抬手接过一叠文件，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值得注意的是，这位大公爵具有一双黑色瞳孔，显得与众不同。
通常情况下，贵族为了保证血脉纯净，在直系后代降生时，他们会邀请魔法师，亦或者炼金术师，帮忙进行血脉检测，以避免意外发生。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没人去怀疑继承的合法性，况且，温迪·维斯顿发色与瞳色，跟正常人无异。
这说明，维斯顿先生只是个例，不能以此来证明或污蔑什么。
时间慢慢流逝，诺顿管家依旧保持恭敬，他走到座椅后面，耐心等待家主发布命令。
“暂时放弃寻找吧，温迪会处理好那件事，因为她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说完，男人放下文件，面容如雕塑般刚毅，有种天塌下来也不在乎的高雅气概。
“先生，追杀范妮·布莱斯的任务，也要放弃吗？”管家感到不解。
“当然，温迪会处理好一切。”他抬眼看了看挂钟，又说道，“一个小时后，我要去出席一场会议，就不住在鸢尾花馆了。”
闻言，管家点点头，视线追随着那道身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外。
若不是那双黑色的眼眸，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不容拒绝的威严，诺顿先生早已表达忧虑了：一个三流侦探，虽然很年轻，但也并未脱离人们的认知。
顺着管家的视线看去，一张黑白照片就贴在文件上，关于乔伊·波尔森的背景资料，足有五页纸。
如果侦探先生来到这里，他绝对会感到惊讶，这位公爵似乎有什么特殊手段，能跨越空间的束缚，前往圣梅尔城，从民政部门取来一份个人档案。
……
此刻，城郊农庄迎来了两位访客，他们站在清冷的月台上，等待列车靠站。
气温不算太低，但雪花落在衣物上，很快就会融化，这才是造成失温现象的罪魁祸首。
即使临走时喝了半杯咖啡，温迪依旧感到困倦，她斜靠在月台扶手上，身后披着一件男士防风大衣。
“怎么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乔伊转过身来，迎着那道目光。
“没什么，我觉得你应该去一趟商店，买些防风口罩回来。”
说着，姑娘得意地笑了，可能是因为暖意，双颊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侦探先生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那里有几道咬痕，虽然比之前要好上许多，但也绝对称不上淡不可察。
他收回手指，刻意忽略了温迪那调侃的语气，故作镇定地回答，“没事，再过一段时间，它就能自动修复了。”
“什么感觉？”女爵捂着嘴，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眼眸中满是探寻之意。
说完，她指了指嘴唇，那处本该浅红、泛着柔美光泽的地方，略微有些红肿，就像涂上了唇彩。
“满嘴血腥味。”侦探先生平静地描述着，“差点忘了说，你喝完咖啡后没有刷牙，如果能重来，我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让开。”
虽然这么说，但视线却四处飘忽，内心似乎并不像叙述的那样。
女爵走了过来，因为距离太近，侦探先生隐约能闻到玫瑰花的香味，鼻息拂过耳畔，甚至可以听到空气颤动的声音。
她偏头看着乔伊，素白的手指抵住下颌，就像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
不知为什么，侦探先生心中竟然升起期待感，可能其中还夹杂着其它情绪。
“好吧，我们重新再试一次。”
蹲在角落发愣的长耳猫，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它突然感到后悔，其实待在家里吃鱼罐头，不失为一种更好的选择。
几分钟后，两人分开，温迪环住侦探先生的脖子，冷静克制地反问道，“现在呢，怎么样？”
没等乔伊做出回答，她又低语道，“我感觉到你的心跳在加速，还有……”
刚刚回过神，在听到呢喃声后，三流侦探又一次陷入呆滞，等他反应过来时，温迪早已恢复了正常。
“你比我更有经验，或者说，技术远比昨天晚上熟练。”
女爵可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撑住月台扶手，若无其事地耸了耸肩，“在此之前，我经常跟漂亮女孩约会，等过段时间，介绍她们给你认识？”
“能活着回来再说吧，也希望你真能忍心下手，利落地干掉范妮·布莱斯。”
暗自腹诽了一句，侦探先生走到温迪身旁，继续等待那辆晚点的蒸汽机车。
天色逐渐明亮，除去几声鸟鸣之外，郊外一片死寂，刚从泥土里冒头的野草，重新被白雪覆盖。
没有卷烟的夜晚，确实难熬，显然，在约瑟夫先生的带领下，三流侦探成功染上了烟瘾，他甚至想召唤空间之门，去核心区买包烟再回来。
枯燥持续了很久，直到听见远处传来的低沉声音。
“迟到一个半小时以上。”
说着，乔伊合上表盖，将狩猎怀表放回口袋，转头看向铁轨尽头，期待钢铁巨兽出现。
“准确来说，列车晚点了一小时二十一分钟。”女爵抬起手腕，看了眼订制腕表，补充道，“你该换只手表了，今年持续不断的低温天气，让它受到影响……”
“好吧，等回来之后，拜托您帮忙订购一只腕表。”
几分钟后，刹车片与铁轨碰撞，雪地里亮起刺眼的火光，鲜红色指示灯不断闪烁。
车站值守员并排躺在床上，微弱的呼吸声证明他们还活着，却始终无法苏醒。
“他们没事吧？”
温迪将男士风衣还给乔伊，担忧地看向值班室。
“别担心，我把暖气开到了最大，根本不会出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