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暗夜浮光
【雪夜幽灵】
三十分钟前，侦探先生坐在角落享受美食，不经意间看到邻座的一个中年人，手中正捧着一份报纸。
他本不想过多关注，但若有若无的低语声传进耳中，很快就引起了乔伊的注意。
“不会是真的吧？”
“两个半月前发生了多起命案，橡木桶街出现大规模暴乱……”
“官方是在糊弄人？或者说《每日焦点》已经沦落到需要刊登假新闻，来博取销量的地步了？”
……
三流侦探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显然这位中年大叔情绪逐渐失控，即便乔伊不懂俚语，但是那人的语调高昂了很多，恐怕是在骂人。
他放下刀叉，假装不经意路过，将视线投向报纸。
首页第一版标题特意使用了加黑加粗的字体:【雪夜幽灵】
粗略扫了几眼，侦探先生决定开口询问，“先生，您在看什么？”
这一页介绍了三起发生在铁十字街的命案，上面提到的行凶过程，比情报分析局提供的内部档案，更为详细。
“《每日焦点》，已经全部卖完了，如果不介意的话，等我看完可以借你看一段时间。”
说完，中年大叔展开报纸，翻到第二版，继续阅读起来。
三流侦探见他不愿意搭理自己，索性站在大叔身后，默默阅览起来。
这一版同样与前段时间发生的凶杀案有关。详细介绍了被害者的身份背景、详细住址，似乎是想向读者表明：文章内容的可信度很高。
毕竟，报社连命案发生地都公布出来了，如果有人将信将疑，可以通过亲自走访的方式，确认消息是否可信。
报社有官方背景？
时间缓缓流逝，乔伊愈发觉得这家报社不简单，用冷峻克制的笔调完美还原了凶案现场，调动阅读者的同情心与愤慨。
坐在身前的大叔不断骂骂咧咧，巴伦克总警署、国内安全总局，甚至连议会都没有放过，仿佛要提刀砍杀相关部门的高级主管。
“先生，《每日焦点》报道的新闻具备可信度吗？”
见中年大叔合上报纸，三流侦探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乔伊迫切想要知道发行方的背景，通篇看下来，其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让侦探先生嗅到了线索。
“创办没几年，往期内容多以娱乐版为主，但这一期确实不像作假，或许官方部门在刻意隐瞒真相。”
“他们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没有一家报社愿意被查封。”
实在无法忍受中年人的喋喋不休，乔伊在付出两枚第纳里银币的代价后，成功从他手里买到了这份报纸。
事件迅速发酵，食客们都在议论，午夜十二点才刊发的花边小报，成功引导了舆论，不少人正在讨论“议会大楼门前静坐施压”的可行性。
大抵是心存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亦或者是啤酒喝多了，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在报纸到手后，乔伊随手翻阅了一下，每版的标题都标有“残忍”、“真相”、“办案效率”之类的字眼，就像在刻意引导舆论一样。
官方报刊可不会做这种拖后腿的蠢事，而一个民间资本创办的小报社，从哪里得到的内幕消息？
一念至此，乔伊直接拐进一处僻静的小巷，踏入空间之门。
……
午夜时分，约瑟夫轻啜一口咖啡，内务部的雇员福利非常好，按期发放定制卷烟、各种补贴款，比如放在他办公室里的咖啡粉，全是高档货，由私人作坊精心磨制而成，在外部市场卖到脱销的好货，却免费提供给员工。
若不是晚上得知了两个坏消息，官员已经打开唱片机，欣赏音乐剧了。
可惜，重要疑犯安迪·史密斯被军方高层捞走，约瑟夫先生可不认为，内务部的名头能让一位陆军中将退缩。
更让他感到无奈的是，好不容易聘请来的神秘侦探失去下落，玩起了消失。
“这里就是内务部所处的办公大楼吗？”
范妮·布莱斯女士微微提起裙摆，气质袅袅地从车厢里走出，红色麂皮长靴看上去纤细小巧，光凭这女人精致的俏脸，就足以让男人为之疯狂。
“是的，布莱斯夫人。”
负责赶车的马夫赶紧从车架上跃下，视线不自觉地低垂，仿佛害怕被人看到他灼热的目光。
“先生，您是在内务部工作吗？”范妮开口叫住了路过的口罩男，待他将视线挪到这里时，女人适时地露出微笑。
“没错，有事吗？”
三流侦探从布莱斯夫人走出车厢的瞬间，就注意到这个气质如妖的女人，她大约三十岁，有种浑然天成的的成熟韵味。
老实说，即便乔伊见过不少漂亮的女孩，依旧被眼前这个女人惊艳到了，或许两人应该换个地方相见，比如说酒店、私人卧室……
“先生，介意带我进去吗？”
范妮·布莱斯浅笑盈盈，朝侦探先生走来，成熟女人的雍容，在她身上得以展现。
职业舞女？
出于习惯，三流侦探在心中如此猜测，虽然没有跟歌舞团打过交道，但不妨碍乔伊做出判断。
大概只有经过专业训练，才能走出这种优美步伐吧。
“先生，您在犹豫吗？”范妮伸出手，动作优雅。
轻吻手背后，乔伊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这只是上流社会通行的礼仪而已，没必要多想。
此刻，应该担心她是否洗过手？
侦探先生忍不住笑了，奇怪的举动让布莱斯夫人不明所以。
“女士，卫兵会检查证件，我并没有带人进去的权限。”
对待女士，乔伊一向耐心。他无法透视灵魂，判断旁人是否具有高尚的道德，但任谁初次看到一个漂亮花瓶，都会心生好感。
“我当然知道。”
范妮不知该如何接话，以微笑掩盖内心的尴尬，暗自腹诽：瞧，又是一个不擅长交际的男孩。
她努力压抑羞怒，轻笑着，可是“为什么要拒绝邀请”的念头却占据了脑海，漂亮女士感觉悲哀。
布莱斯夫人觉得有必要带这个男孩去见见世面，在社交场上多多历练。
“我有通行证，一起进去吧。”说着，她主动走向办公楼大门。
“您有通行证，那为什么要？”乔伊莫名其妙。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谜团重重
年轻的侦探先生从未参加过社交活动，自然不了解那个圈子，他现在只想侦破凶杀案，成功逮捕涉事人员。
没错，巴伦克守备军团高高在上的姿态，激起了乔伊的斗志，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解决此案，等到了那时，鲍威尔中将能否保持体面的微笑？
范妮·布莱斯夫人注意到，男孩竟然没有偷看自己，刚才他摘下口罩行吻手礼时，可是表现得极其害羞，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有趣的家伙了。她稍稍放缓脚步，决定撩拨一下。
“先生，您是从哪所学院毕业？”
作为社交名媛，范妮懂得如何用话术勾起男人的兴致，如此年轻的精英官僚，绝对是名校毕业。
“抱歉，签了保密协议。”
乔伊可不想被陌生女人缠上，远观欣赏即可，有时候靠的太近可不是好事。
三流侦探偏过头，继续打量办公大楼。
泊在警戒线内的装甲车都没有显示身份的标识，不过在大楼前门旁边，却贴有一个棋盘式样的图案——黑、白、红三色金属三角旗。
这是内务部总局的徽章标志，黑色象征国内安全局、白色象征组织分析局、红色象征刑事调查局。
至于停在门前的装甲车，则是独属于内务部的武装部队，所以人们常说它是一个权力怪物，除了不能单独立法，任何事件都能插上一手。
由于长期混迹于各种社交场合，布莱斯夫人很快就稳住了心态，踏着属于舞者的优雅步伐，独自走在前方，给乔伊留下一个美丽骄傲的背影。
即便身处暮冬时节，她依旧衣着时尚，双腿笔直修长，小腿绷出一个优美的弧度，确实有种贵妇风范。
然而，负责警卫的士兵还是拦住了她，面目表情地说道：“女士，请出示通行证，亦或者工作证。”
自内务部创立那天起，就从未出现过闯入事故，它的安保程度仅次于议会大楼，由精锐士兵、装甲车和坦克组成的编队，在附近区域设下层层关卡，以防遭受不明势力的突袭。
一般来说，负责在远处巡逻的装甲部队不会阻拦行人、马车，前提是不要聚集成群，至于审核工作，则交由内卫处理。
“嗯。”
布莱斯夫人点点头，将通行证递了过去，中途却不敢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因为心中对内务部尚存敬畏。
所谓通行证，是一种由彩色油泥制成的块状物，外界人士想进入办公大楼，必须提前申请，等流程走完后，要到指定地区采集指纹——在油泥上按下拇指印。
经过倒模、硬化处理，才会发放到申请者手中，特制材料可以确保不被人伪造。
“请在这里按指纹。”
卫兵言简意赅，那目不斜视的样子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嗯，需要等多长时间？”
女士神色肃穆，仿佛被士兵的气质感染，举止不再轻佻。
“不知道，等通知。”
毫无感情的回答，让侦探先生忍不住想笑，内务部传统艺能——走流程。
当初，约瑟夫先生不就是这样吗？不管做什么事情，必须要走完全部流程，才能行动。
他跟卫兵的唯一区别就在于，约瑟夫总以充满温情的假笑，让人不觉得难堪，而眼前这个卫兵明显段位不高，不懂得微笑服务。
“先生，请止步。”
将通行证与印有指纹的软油泥递给战友后，卫兵拦住了乔伊。
“麻烦了，这是我的工作证。”
“稍等，您大概需要等待一分钟的时间。”
三流侦探左臂夹着报纸，右手伸入内袋取出临时证件，递给卫兵后，松松垮垮地站在原地，那毫无拘束的样子与漂亮女士形成对比。
瞧，这不解风情的男孩。布莱斯夫人保持微笑，却在心里抱怨：没人主动攀谈吗？我在舞会上可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想跟我约会的精英男士，可以从中央公园排到工业区！好吧，自从来到该死的内务部，就没人愿意搭理了？眼中只有公务的木头人！
“波尔森先生，请进。”
负责核查证件的内务人员，走出办公楼，迎面而来，对乔伊说：“约瑟夫先生刚刚打了一通电话过来，通知您去五楼的独立办公室。”
两人边走边聊，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波尔森先生？
凯文·波尔森？
闻言，范妮·布莱斯夫人眉头轻皱，神色由淡然转为惊讶，她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姓氏。
某位奇葩军官，经常在社交场合被人提及，而且必然会引起一阵轻笑，仿佛每个具有军方背景的男士，都认识“波尔森先生”、“凯文中校”。
哪怕他们在此之前并不认识，但只要一提到那个姓氏，就会熟络的像老友一般。
可每当她好奇地打听对方的相关事迹时，总会四处碰壁，不少相熟的朋友只会微笑着拒绝回答。
“范妮·布莱斯女士，威斯顿主任在四楼独立办公室，她让我带您过去。”
一个身穿职业装的女人走到哨卡处，站在封锁线后面，态度友好地挥了挥手，等待检查完毕、卫兵放行。
此时此刻，约瑟夫先生正躺在靠椅上抽烟，掺有风茄的烟丝，能帮助他振奋精神，保证夜间的工作效率。
叩叩叩——
官员懒得去看，故作矜持地说道：“进。”
门被推开，三流侦探一进来，就看见老家伙笼罩在一片烟雾之中。
“心情怎样？”乔伊最见不得别人故作高深，直接补刀，“什么时候派人去守备军团的驻地？”
“你不是说安迪·史密斯是关键人物吗？”
可惜，约瑟夫先生心中早有准备，他只希望侦探先生不要再擅自脱离行动了，至于被人抱怨吐槽几句，老家伙表示无所谓。
“鲍威尔中将……”官员灭掉烟头，摇了摇头，“天晓得他竟然不顾身份，亲自下场捞人，就算主任亲自过去，照样无功而返。”
说完，他从抽屉里取出一盒黑板烟丝，放到桌案上。
“终于舍得分享了，早知道你这么大方，我肯定会打包一份夜宵送来。”
侦探先生坐在对面，扬了扬手中的报纸。
第一百三十四章 办公大楼
这里是约瑟夫先生的办公室，棕色牛皮沙发，玻璃桌面上除了摆放精美的茶几，还有各种小型工艺品。深色调手工羊毛毯铺在地面，搭配同色窗帘，让初次到来的访客为之感叹。
当然，北方人家中必不可少的酒柜，同样能在约瑟夫先生的办公室里找到，那是以胡桃木为原材料打造而成的，因为有专业人士按时打理，所以看上去泛着微光，如同上了一层蜡。
官员从柜子里取出一瓶酒，又拿出两只高脚杯，倒满酒，却不开口说话，专心看起乔伊送来的报纸。
由于无事可做，侦探先生开始打量房间内饰，确实很豪华，他有些心疼纳税人的钱，像内务部这种权力机构，绝对是一头吞金兽。
很快，乔伊又陷入了无聊之中，约瑟夫先生依旧埋头
而在楼下的某间独立办公室里，两位女士正商讨着什么，仿佛起了争执一般，声音逐渐高昂起来，若不是办公大楼的隔音效果好，恐怕要引起一阵风波。
几分钟后，范妮·布莱斯夫人终于安静下来，慢慢啜饮口味清淡的果酒，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情绪，她精致的俏脸，被醉人的红色染透。
“范妮……这件事不归我管……”维斯顿主任面露犹豫之色，她很想答应友人的请求，但实在说不上话，而且事关各部门联合督办的重大案件，就算部长先生也不敢轻易干涉。
“前段时间的联席会议上，各主管一致推举约瑟夫·休斯……”
布莱斯夫人偏过头，安静地听着，通过放在墙侧的立式镜子，她看到友人正不断地辩解，心想：“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解决这件麻烦事。”
“放弃……”维斯顿女士看到范妮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嘴唇微张，但始终无法将明确拒绝的话说出口。
“或许可以尝试找一下约瑟夫先生，不过要找个合适的时间。像他这种谨慎稳健的老家伙，脑袋里只想着风光退休，恐怕很难被收买。”
维斯顿主任表情严肃。
“对了，你们部门新来了一个雇员？”范妮眼眶微红，似乎刚刚哭过，可现在又关心起旁人。
“没有，雪灾过后就业形势紧张，不裁员已经是好事了，怎么可能招收新人。”
作为组织分析局的主任之一，温迪·维斯顿却跟社交名媛私交甚好，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值得注意的是，维斯顿女士刚刚过完三十岁生日，依旧保持单身，家中长辈曾多次介绍优质男士给她，可毫无例外，那些自诩精英的官僚全部无功而返。
主任傲慢地抬起下颌，如同一位执掌权柄的女大公，欣赏着坐在对面的绝妙美人。
淡金边饰的黑色长裙与深红绸缎束腰，完美展现出她傲人的身材，而那些边饰由金线钩描而成，纹饰复杂精美，精心烫过的金发散落在狐皮斗篷上。
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布莱斯夫人水蓝色的眼眸蒙上一层水雾，低头轻语道：“还没到下班时间吗？”
“抱歉，今天轮到我值班，还有十五分钟才可以离开。”
抛开杂念，两位女士彼此对视，偶尔啜饮一口白葡萄酒，心中不知在期待什么，眼神迷离。
而她们口中的约瑟夫先生，仰头灌下一整杯冰酒，将报纸锁入抽屉后，抬头看向侦探先生。
“看来你总能带来好消息。”官员恭维了一句。
“不，即便我不把它送过来，情报部门迟早也会知道这件事。”
乔伊耸了耸肩，他确实说的是实话，现在是凌晨两点十六分，最迟到清晨五点，情报部门就能收集到相关信息，送进约瑟夫先生的办公室。
“那么，下一步该如何行动？”三流侦探没有感受到丝毫倦意，耐心等待着官员下达命令。
“我先打个电话，让情报人员送来相关卷宗。”
由于刚才喝得太猛，酒意快速上涌，约瑟夫先生打了个酒隔，松开领带与袖口，一把抓起电话筒，与情报部门沟通：“《每日焦点》知道吗？我需要全部资料，最好现在就送过来。”
电话另一端，似乎传来什么奇怪的声响，维斯顿主任嗯了一声，直接挂断电话。
“莫名其妙，难道今天不是她值夜班？”
约瑟夫先生抬头看了一眼值班表，抱怨道：“既然不愿意留下来，为什么不跟别人换班？”
闻言，乔伊摆出一副不嫌事大的架势，用怪异的语气打趣老家伙：“内务部竟然有人消极怠工？你可以向上级领导投诉吧。”
“那女人行政级别比我高，跟我的直属领导平级，要不是分管此案，真指使不了她。”
官员一边解释，一边往玻璃杯里倒温水，试图用它来解酒，以免被情报官知道：某位副主任在值班期间酗酒。
然而，上来送文件的人不是维斯顿主任，而是秘书官伊薇女士，她在凌晨两点二十五分敲响办公室的大门，态度一点也不友好，未曾交代情况，放下卷宗后，踏着高跟鞋径直离去，生怕错过了下班时间。
侦探先生走到窗台旁，准备开窗透气，却发现有些办公室已经熄灯了，大楼下方的走道也逐渐热闹起来：“到下班时间了？”
“嗯，夜班是晚上八点到凌晨两点半。”约瑟夫站起身子，收拾起办公桌。
“你呢？我该去哪里？”
三流侦探感到忧虑，附近可没有酒店，总不见得睡在公园吧。
“去另一处办公地，继续工作，如果感到困倦，可以睡沙发。”
官员将堆积如山的烟头倒入水桶后，左臂夹着一袋卷宗，绕过桌案，晃了晃手中的钥匙，示意乔伊跟上。
凌晨两点三十一分。
外界清冷的灯光透过玻璃窗，照进五楼走廊，两人随意闲谈着，有些话在离开办公大楼后，就不能四处乱说了，毕竟要时刻注意保密。
“安迪·史密斯确实是个关键点，不考虑跟军方协商？”
侦探先生点燃一支卷烟，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染上了烟瘾。
“不到最后一刻，没人愿意坐在一起分蛋糕。”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夜市闲谈
维斯顿主任像个护食的小野兽，紧紧揽住布莱斯夫人，谁要是朝她投以火热的目光，主任就斜视过去，同时拔出一柄小巧精美的转轮枪，用行动作为回应。
“我本以为巴伦克是个古板保守的城市，没想到风气如此开放。”
三流侦探踩灭烟头，顺便将它踢到墙角附近，满脸好奇地看向两位身材高挑的女士。
老家伙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回答道：“不，这是两个异类。”
“民政部门会同意她们结婚吗？”此时此刻，乔伊困意全无，他压下吹口哨的念头，忍不住再次发问：“议会调查过北方三国的男女比例吗？”
思政课是国中生的必修课之一，主要讲述《青少年权利与义务法》、《刑法节选》，至于《婚姻法》确实没有普及。
侦探先生觉得自己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毕竟这么做是为了更好的融入异界生活。
“天晓得，反正我恪守传统，只娶一个老婆，发誓要从一而终。”
约瑟夫板着一张老脸，眼前这一幕似乎触碰了他的底线，表情极其精彩，勉为其难地扯动嘴角，想要上前嘲讽几句，又硬生生忍住了。
“所以你也不了解《婚姻法》？”乔伊有些失落，他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暗自下定决心要找个律师事务所问问。
“议会每个月都会制订新法律，对某些的法律条例进行修订、删改，只有律师才有精力去关注那些东西。”官员仿佛看出侦探先生心中所想，低声说道：“不要被无关紧要的琐事牵扯精力，专心处理案件。”
可能是想到了什么，他补充了一句：“如果想认识布莱斯夫人，我可以帮忙弄来邀请函，年轻人多参加一些社交活动，也不为过。”
说话间，约瑟夫先生偷瞄了一眼两位女士，仿佛回忆起曾经的荒唐岁月，脸色逐渐缓和。
不得不说，她们确实很漂亮，尤其是不久前遇到的那位女士，乔伊倒没有故作矜持，视线只是微微下垂，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偷偷窥视。
范妮亲热地朝维斯顿怀里蹭了蹭，就像是公开关系的情侣，不畏惧流言蜚语。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们登上了十字纹马车，一队卫兵护送着两人离开。
突然间，侦探先生感觉自己回到了第四纪元，或许那个年代的女爵就是如此？
“别误会，那些卫兵并没有编制，只不过是受雇于人的佣兵，维斯顿主任出身于一个贵族家庭。”
“当然，她本身也具备与职位相符和的才能。”
大概不愿意得罪人，约瑟夫在最后又加了一句话。
两位女士离开后，议论声不可遏止地响起，内务部的精英官僚又不是机器人，他们同样有喜怒哀乐，只是他们能分清场合，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既然维斯顿主任不避讳旁人，那就代表她做好了准备，只要不把这件事放在公众场合议论，估计也不会惹出事端。
“约瑟夫主任，一起去吃点夜宵？”
“约瑟夫先生，注意休息。”
“祝您工作顺利，等到了顺利结案那天，一定要摆酒庆贺啊。”
“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意打电话，我的私人号码，您不会忘了吧？”
或真心实意，或出于客套，一路上约瑟夫收到了不少祝福，看得出来，老家伙人缘不错(仅限于中低级官员)。
通过最后一个哨卡，他们离开办公区，朝夜市方向走去。
乔伊取出烟盒里的最后一支卷烟，随意问道：“你在国内安全总局工作，而我是刑事调查总局的临时雇员，这么安排有什么深意？”
“职能不同罢了，这个身份有利于你单独行动。”
见他不愿意过多解释，侦探先生只好凝视远方，边抽烟边发散思维。
制式建筑、风格粗犷。
站在走道正中央，路灯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整座城市辉煌至极，让异乡人觉得魂灵挣脱了束缚，跟随视线一起飘荡至远方，沉浸于世间最伟大的建筑群之中。
南都的浮华让乔伊无法静下心去感受城市脉络，而巴伦克不同，它给人以震撼。
夜幕低垂，远处的山脉绘上了一层黑色，如同一位不讲理的画家，不由分说地将山巅处的冰雪染成了哑黑，可城市又如禁区一般，隔绝自然伟力，中心区域亮如白昼。
或许这座城市的设计者，在绘制设计图时，想到了最初在巴伦克定居的当地人，决定将不羁、粗犷的精神融入其中。
炮塔、哨所密布于城郊各处，却又不搭建城墙，仿佛将进攻当成了最好的防守。而石匠们就近取材，用稍经打磨的大理岩，充当建筑材料，工业区、老式小区，甚至是老式小区，其墙体的色泽与纹理如出一辙，但它们却不显粗鄙，狂野与细腻完美融合在一起，彼此间并不冲突。
“想吃什么，我请客。”
约瑟夫卸下伪装，脸上不再挂着充满温情的假笑，不知何时，他已经将袖标与徽章摘下，就像一个刚下班的小老头。
“一点左右刚吃过夜宵。”三流侦探本想婉拒他的好意，可是在闻到热食的香味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不过，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肚子又饿了。”
原本热闹非常的夜市广场，人影渐稀，清洁工默默做着清理工作，几个刚下夜班的职工聚在一起，随意点了些烧烤，趁着等待的空当，边喝啤酒边闲谈。
“一份奶油炖碎鸡肉，半份干焖野兔肉，两份全熟牛排，一份海带鸡蛋汤。”
显然，约瑟夫先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直接走到相熟的摊点，连菜单都没有拿，快速报出菜名。
“每次下夜班，我要是懒得煮夜宵，就到跑到夜市买些食物打包回去。”
两人找了一张干净的餐桌坐下，讨论着生活琐事，就像为生计而奔波劳累的办公室小职员一样，完美融入了夜市氛围。
忽然，某个画面触动到了侦探先生，他说：“卡尔顿小镇的海鲜烧烤很不错，等什么时候禁令解除了，带你去尝尝。”
第一百三十六章 侦探与猫
“您的牛排，先生。”
聊了没多久，两盘牛排就被端到两人桌前，分量不算多，而且比不上专业厨师——与小火慢煎不同，店主为了加快上菜速度，直接用大火烧烤，以至于出现了焦糊现象。
侦探先生摇了摇头，拿起刀叉准备开吃，虽然卖相不怎样，但闻起来焦香浓郁。切去不可食用部分，味道应该还不错，他相信约瑟夫先生的选择，毕竟老家伙在巴伦克生活了这么多年，对街头美食还是比较了解的。
比起侦探先生，约瑟夫的吃相要好看许多，即便贵族礼仪被简化成握手、鞠躬等形式，但上层社会依旧看中这个。
如果出席正式宴会时，完美遵循了餐桌礼仪，那么一定会被冠以“绅士”的名号。
当然，乔伊也不会像邻座的那几位客人一样，直接用刀叉插起整块牛排，狼吞虎咽般的往嘴里塞。
倒不是看不起这种吃法，也许是他们赶时间，亦或者出于其他什么原因，吃得着急了点。
但自己的上司，约瑟夫先生都摆出一副慢条斯理的架势，侦探先生自然也就放松下来了，用餐刀将牛排切成小块，一口口地食用。
稍作休息，官员转头问道：“其他菜好了吗？”
“稍等，奶油炒碎鸡肉马上出锅。”
可能是习惯了，约瑟夫先生不仅吃相优雅，而且速度也不慢，不多时便吃完一小份牛排，忍不住催菜。
很快，店家将剩下三道热菜端上简易餐桌，分别是：奶油炒碎鸡肉、干焖野兔肉、海带鸡蛋汤。
“今晚通宵工作吗？”
由于不久前刚吃过夜宵的缘故，三流侦探对各种菜品只是浅尝辄止，相较于享受美食，他更加关心工作问题。
“回去把卷宗看完就休息，大概四点左右吧，明早九点喝杯咖啡提神，然后雇一辆马车去上班。”
官员慢条斯理地切着野兔肉，同时将明天的日程安排告诉侦探先生，似乎对熬夜加班已经习以为常了，脸色并没有出现什么变化。
“好吧，我还以为遇到这种重大案件，相关部门会全天候行动。”
乔伊又一次感受到了文化差异，如果类似的情况发生在前世，接手案件的主官通常会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直到成功结案，才能安心休息。
“你会错意了吧，在我们休息的时候，调查组的其他同事会继续跟进此案。”
在约瑟夫先生看来，熬夜加班已是自己能做到的极限了，要是真三天三夜不休息，恐怕犯人没抓到，他就得去办理住院手续了。
凌晨三点二十分，两人将刀叉摆好，起身离开餐桌，临走时，侦探先生还从纸盒里抽了两张纸巾。
“夜市几点结束？”
“凌晨五点左右，怎么了？”
“没事。”
因为缺乏生活经验，三流侦探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
内务部是官方部门，福利待遇比民营企业要好上太多，约瑟夫先生两点半下夜班，但大部分值夜班的工人，要持续工作到凌晨四点半，才可以回家休息。
“你家在哪里？”
“凯旋街，离广场不远。”
考虑到乔伊是第一次进入城区，官员稍稍解释了一下。
不远？隔着四条街道呢！
三流侦探在心中暗自腹诽，在提尔堡隔离的那段时间，由于无事可做，他将整张城市地图都背下来了。
气氛变得沉闷，倒不是因为吵架，而是无话可说，从凌晨一点聊到现在，两人都感到疲倦了。
凌晨三点半，凯旋街45号。
接着路灯的余辉，约瑟夫先生打开阁楼的大门，狭窄的空间呈现在眼前。
“巴伦克的房价很贵？”
无法想象，内务部的精英官僚竟然住在一套老式公寓里，实在令人感到惊讶。
“勉强跟南都持平而已。”
“别多想了，我刚刚入职时，就租住在这套公寓，等转为正式工后，索性直接买下来了。”
说着，约瑟夫先生从墙上取下一盏油灯，掀开玻璃罩，用火柴将其引燃。
在昏暗的角落，两团幽绿色的光点突然亮起，没等乔伊出声询问，一只长耳猫便窜到乔伊身前。
它时而眨眨眼，时而围着客人转圈圈，像个调皮的孩童。
“喵……咕……”
长耳猫一点也不怕生，直接跳到侦探先生怀里，伸出带有倒刺的小舌头，在他下颌处舔来舔去，惹得乔伊哭笑不得。
“小家伙，别闹。”
三流侦探敲了敲长耳猫的额头，但它没有理会，反而把头埋进长风衣里，粉红的小鼻子不断嗅探。
约瑟夫先生见一人一猫玩的正“开心”，就躺在沙发上，认真看起了卷宗。
“你家长耳猫品相不错啊，一根杂毛都没有，特别是瞳孔，看上去跟玻璃一样通透。”
对于三流侦探的夸奖，官员无动于衷，他全身心沉浸于工作之中，仿佛屏蔽了来自外界的干扰。
“你是不是没喂食？”
“它……”
面对过于活泼的长耳猫，乔伊只好捏住小家伙的后颈皮，将它整个提起，再次弹起了额头。
“抱歉，橱柜里有小鱼干罐头，左数第二个。”
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约瑟夫指了指厨房位置，示意乔伊帮忙喂猫。
“喵呜……”
听到小鱼干，长耳猫瞬间来了精神，趴在侦探先生怀里，不断拿小脑袋乱哄，似乎在讨好他。
“刑事调查总局？”
“嗯，我是约瑟夫·修斯。”
“派两支行动小组去水仙街14号。”
“没错，蹲守兼抓捕。”
“再派一支行动小组去落叶大道32号，抓捕一个叫‘亨利·贝塞麦’的秃顶男人。”
“无论如何，我明早要在拷问室里看到他，如果他不在家，就去珠蚌街、月光街抓人。”
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蹲在厨房喂猫的乔伊，能清楚的听到从客厅里传来的交谈声。
“喵呜……咕……”
显然，长耳猫很喜欢带腥味的小鱼干，只要乔伊稍稍靠近，它立刻抬起小脑袋，可怜兮兮的眨眼睛，生怕“同类”过来抢食，
折腾到四点十分，小家伙才心满意足地钻入猫舍，而约瑟夫与三流侦探正坐在沙发上，讨论案情。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人心
刑事调查总局的乔·罗克斯先生，体格壮实，有种天塌下来也不在乎的高雅姿态。
在挂断电话后，36岁的罗克斯开始调动人手，为了避免再次出现意外，他决定出动四支行动小组。
每一个卫兵的服装，都是由特殊材料制作而成：哑光伪装服、宽松长裤、软底长靴。
作为最高指挥官，乔·罗克斯完全可以指派几名低级官员前去带队，但他担心其他部门又去“抢人”，于是做了一个临时决定：亲自带队。
他走入私人装备室，换上一套作战服：黑色贝雷帽、多色伪装夹克衫、灯芯绒长裤和高筒牛皮靴。
除此之外，罗克斯还一如既往，在皮带上吊了两把口径为45毫米的自动手枪。
然而，这家伙又往夹克衫里，塞了一条色彩艳丽的长围巾，对他手下的那些士兵来说，这条长围巾已经成了一个象征。
罗克斯先生的朋友，曾多次告诫他：“乔，要是哪天上了战场，南方人抓到你，他们会以为是找到了一个农夫。”
这句话既是在抨击他恶俗的衣品，也是警告他不要在执行任务时，穿戴色彩鲜艳的衣物、饰品。
不过，乔·罗克斯先生总是不以为然。
在凌晨四点三十分，他召集四支行动小组进入作战会议室，划定前进路线、明确任务目标。
按照约瑟夫先生的指示，此次任务的首要目标是秃顶男人——亨利·贝塞麦，一个有着帮派背景的报社总编。
“一队、二队前往水仙街14号进行蹲守，只肯进不准出。如果有人敢暴力反抗，只要不击毙，随便你们怎么做。”
挂在墙壁上的是一副巨型城市地图，精确性极高，远超那些在地下黑市流通的“假货”。
乔·罗克斯不断挥舞指挥棒，给带队军官划出数条行动路线。
地图上，无数交通线蜿蜒蛇行，他必须挑选出最合适的那条，以节省时间。
“长官，要是其他部门再来抢人怎么办？”
在众多听众当中，阿伦·史蒂夫先生始终心存疑虑，“鲍威尔中将不顾身份，亲自下场捞人”的故事可是在内务部广为流传。
“封锁大门、鸣枪警告，等待部长过去交涉。”罗克斯脸色一黑，严肃地说道：“一定要确保电话线不被人切断，算了，带无线电设备去吧。”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指挥官再三强调：“不得停顿、不得停止”，各队务必“竭尽全力地执行任务”。
凌晨四点五十分，八辆装甲车从办公大楼驶出，在一条岔路口分兵，前往各自的任务区域。
负责蹲守报社的两支队伍，理论上来说，工作量是最轻松的，前提是其他部门不过来搅局。
进入报社后，或许会遭到抵抗，但一群从事文字工作的编辑，能威胁到持枪军人？想想也不可能，一旦突破成功，封锁就不会有困难。
在夜色掩映下，车队快速冲向目标区域，他们承担着极大的责任。一旦任务失败，内务部只能跟在军方身后“打下手”，沦为附庸，部长先生绝对不能接受的这种结局。
与此同时，守备军团的驻地。
休息了近四个小时的安迪·史密斯，在单人病房会见了一个大人物。
鲍威尔中将亲自端着两杯热咖啡，走到了病床前。
“尝尝吧，史密斯先生。”
负责照顾教父的女医生，搬了一张椅子到病床旁边，而中将先生坐在上面，以轻松的口吻邀请病人品尝咖啡。
安迪坐起身子，单手撑着床架，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清楚这个老家伙的身份，自然不敢再像昨天那样，肆意挑衅，将其视为“牌友”。
“说……说吧……什么事？”
稳下心神，教父恢复了从容，经历过严刑拷打，已经没什么东西值得他去畏惧了。
“请——”
鲍威尔中将伸出手，做邀请状，不急于询问情报。
可能是想到了昨天牌局上的情景，教父觉得老家伙人品还不错，毕竟牌品即人品，能帮弱者仗义执言，应该不至于滥用私刑。
突然间，史密斯先生感觉老家伙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或许，那个拷问官只是其他人搞出来的小手段？
这家伙并不知情？
慢慢饮下一杯热咖啡，身体变得暖和起来，伤口似乎也不疼了，萎靡的精神状态一扫而空。
“产自南方海岛的特种咖啡，味道如何？”
乔治·鲍威尔面带微笑，如同关心下属的领导一般，态度亲切柔和。
“尝不出来，不过感谢你的咖啡。”
史密斯先生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的态度逐渐软化，于是不断在心中呼喊：信誉即荣誉。
“没事，我为昨晚发生的事情道歉，那家伙是临时从警署借调来的，不懂规矩。”
将军阁下态度诚恳，低声致歉时，不忘下垂视线。
不管教父愿不愿意接受歉意，反正站在一旁陪同的女医生，确实被感动了。
你拿什么来感同身受？
不提还好，一听他提起昨晚，安迪·史密斯眼睛瞬间红了，恨不得干掉所有人，尤其是拷问官！
刚稳定下来的伤势，隐隐有复发的迹象，点点鲜红渗出绷带。
“抱歉，您安心静养吧。”
见病人情绪不稳定，鲍威尔中将立即起身鞠躬，态度显得愈发诚恳。
“那两个士官向我递交了报告，您明早起来可以抽空看一看。”
说完，他叮嘱医生要照顾好病人，而后转身离开了房间。
病房再次安静下来，女医生默默帮安迪处理伤口，又为他补了一针镇定剂，柔声道：“五分钟后，药剂就会生效，等明早你就可以下床活动了。”
“嗯，可以把报告递给我吗？”
史密斯先生叹了口气，他对那两个士兵心存感激，虽然他们曾经是帮凶，但那也是出于无奈。
“我在此申明，不愿意再担任士官，直至双足禽兽回到它该去的地方。”
批示：请求驳回，拷问官克纳普执行枪决。
五分钟后，教父沉沉睡去。
不可否认，严刑拷打不失为一种有效手段，但有时候更该去尝试一些新方式。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占据上风(4k)
早上八点左右，天空才泛起一抹亮白，上班族拎着公文包，三三两两地朝车站走去。
嘈杂声透过单层玻璃，传入二楼房间，侦探先生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下意识地摸出狩猎怀表。
按下顶端，黄铜表盖旋即弹开：8点13分。
“刚出炉的羊肉烤馕饼！搭配来自东方的香料！”
“蜂蜜牛奶！早上喝一杯，精神一整天……”
“先生，买一块白面包路上吃吧。”
街道上传来各种各样的叫卖声，吵得乔伊难以入眠。
这套公寓建造于二十一年前，玻璃窗的隔音性极差，加上乔伊的五感经过神之血的强化，楼下传来的叫嚷声与噪音无异。
“刚从地窖里拿出来的蔬菜，保证口感！”
“早上好，韦斯特太太，有鲜鸡蛋卖吗？”这是约瑟夫先生的声音，他七点半就起床了，也许是想亲自做一顿早餐，就跑到楼下采购一些蔬菜。
乔伊倒不是很饿，毕竟昨晚吃了那么多夜宵，满打满算才过去了五个小时，他决定再睡一会儿。
“早上好，约瑟夫先生。”过了片刻，老太太的声音再次响起，以惊讶的语气问道：“好久没看到您了，这是打算做早餐吗？”
三流侦探用枕头裹住脑袋，试图隔绝外界的干扰，却不见成效。
硬质车轮从地面滚过的咕噜声，以及喧闹的叫卖声，让乔伊几欲抓狂。
多么宝贵的睡眠时间啊！
他觉得自己不该来这个地方，老式公寓已经沦为菜市场了，各种杂音让侦探先生无法补觉，现在离上班时间还剩四十分钟。
此刻，长耳猫也从猫舍里爬了出来，以一种奇特的姿势伸着懒腰。
“喵呜。”
小家伙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客房，用玻璃瞳来回张望。
在看到乔伊还在赖床后，直接窜进被窝，将脑袋埋进他怀里，不断乱拱，仿佛在催促侦探先生起床。
“喵。”
乔伊懒得管它，直到长耳猫用长满倒刺的小舌头，来回舔舐下颌。
幸好，侦探先生没有起床气，不然肯定会拔出那柄挂在床头的转轮枪，请小家伙看焰火表演。
“你待在家里，可以随时睡觉，但我还要辛苦工作，甚至不知道下次睡觉是在什么时候。”
此时此刻，约瑟夫还在跟卖菜老太太闲谈，乔伊怀疑两人之间存在不可告人的关系，不然也不可能聊到现在。
从菜价到灾害补贴款，再到小区供暖问题，或许接下来就该谈到婚姻问题了？
“喵……呜……”
这只长耳猫不知发什么疯，在乔伊胸口上不断乱蹬，倒也算不上疼，反而有些舒服。
“行吧，你赢了。”
三流侦探掀开被子，捏住小家伙的后颈皮，它又一次腾空而起，四只小短腿无处安放，看上去可怜极了。
也许是那可怜兮兮的惨样，激起乔伊心中的保护欲，所以侦探先生将它放回地面。
“饿了么？”
他当然知道长耳猫不会说话，只是出于习惯，随口问了一句。
话音刚落，叫声响起。
小猫翘起尾巴，围着乔伊胡乱转圈，时不时抬起脑袋，盯着他看。
“等一下，让我把衣服穿好。”
说完，乔伊拨开那两条搭在裤腿上的猫爪，顾不上换鞋，径直朝楼下走去。
这套公寓共两层，一楼有客厅、盥洗室、厨房，以及一间不足十五平米的餐厅。
乔伊对房屋构造比较熟悉，跟他在卡尔顿小镇的老宅一样，同样是开放式格局，厨房、客厅、餐厅，三者之间并未隔断，估计是约瑟夫先生懒得去装修。
虽然不清楚内务部的薪资标准，但从官员的日常习惯来看，工资绝对高得离谱，否则这家伙也抽不起高档烟丝。
长耳猫跟在乔伊身后，见他走进厨房，瞬间变得乖巧安静起来，蹲坐在猫舍前，时而舔舐肉垫，时而望向厨房。
侦探先生打了个哈欠，拉开橱柜，角落积了一些灰尘，但也没什么异味传出，他随手取出一罐鱼干罐头，便收敛目光，转身走回客厅。
“喵呜……喵呜……”
小家伙眨着明亮的玻璃瞳，脑袋微微晃动，视线始终不肯从乔伊的手上挪开。
侦探先生撕开金属盖，将鱼干罐头放到长耳猫面前，临走时还趁机揉了揉小猫的后颈。
出于习惯，约瑟夫提前在盥洗室，放置了一套未开封的洗漱用具。
乔伊换上皮靴后，径直走入盥洗室，从挂绳上取下棉毛巾，搭在肩膀上，又用牙缸接了一杯自来水。
连牙粉也是一次性用具，不得不说，约瑟夫先生考虑得很周到。
他将精盐与药粉的混合物，倒进嘴里，药草香令乔伊的精神为之一振，可他依旧想睡觉。
哗啦……
凉水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侦探先生身体前倾，对着镜子观察自己，灰蓝色的瞳孔旁，出现一缕缕血丝，但没有出现眼窝深陷的状况。
“希望早点结案……”
在心中默默感慨了一句，乔伊挂上毛巾，走出盥洗室，直奔客房。
他想看看约瑟夫先生，现在是八点四十五分，这家伙依然没有回来，恐怕还在跟老太太闲谈。
“炭烤馕饼，5阿斯一块……”
“蜂蜜牛奶！上好的桂花蜂蜜，搭配刚从郊外牧场拉来的新鲜牛奶……”
清爽的空气灌入卧室，各种香气随风飘来，乔伊斜靠在窗台上，俯瞰街景。
好吧，没有老太太。
那位卖菜的女士，看上去大约四十岁，模样称不上惊艳，但比较耐看，皮肤还算白皙。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窥视，约瑟夫先生下意识地抬头，与侦探先生对视。
“抱歉，我该去雇佣马车了，不然肯定会迟到。”他看了眼手表，压低声音说道：“等过段时间清闲下来，找个地方聊聊？”
可惜，周围环境嘈杂，这句话侦探先生只听了个大概。
几个小时前，不是说发誓要从一而终吗？
怎么又撩上了？
一念至此，侦探先生终于忍不住笑了，又是一个无法忍受寂寞的男人。
或许，真是天性如此？
没人能回答他。
因为知道了时间，约瑟夫不再磨蹭，他买了一盒鲜鸡蛋，顾不上给钱，又冲到卖牛奶的小贩面前，打了一壶蜂蜜牛奶。
而之前跟内务部官员闲谈的女士，离开菜摊，走到街边，替约瑟夫先生雇佣马车。
五分钟后，老家伙拎着一堆东西，回到了公寓，长耳猫喵了一声以示欢迎，然后继续埋头享用小鱼干。
“日安，长官。”
乔伊放下手中的旧报纸，故作严肃的打了声招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来不及了，赶紧喝两口牛奶，煎蛋马上就好！”
说着，约瑟夫放下手中的铁壶，冲进厨房，准备煎几个鸡蛋。
“算了吧，没必要这样，随便对付两口就行。”
略微开了个玩笑，乔伊站起身，提起铁壶往杯子里倒牛奶。
鲜牛奶确实是刚出锅时最好喝，尤其是在加了蜂蜜之后，些许腥味被完全压住，根本尝不出怪味。
“没事，雇佣的马车停在街道口，只要能在十分钟之内解决早餐，就不会迟到。”
既然上司都这么说了，侦探先生也不再多言，专心逗弄起长耳猫。
“喵呜。”
小家伙砸着嘴，眼睛不断偷瞄牛奶壶，见乔伊蹲了下来，便用脑袋拱了拱他的手掌，似乎在表达什么。
“约瑟夫先生，猫能喝牛奶吗？”
侦探先生转头看向厨房位置，又一次暴露了自己缺乏生活常识的短板。
“可以。”
正忙于煎鸡蛋的内务部官员，只是简短的回应了一句。
真的能行吗？
他记得前世曾听人说过，宠物猫不能喝牛奶，只能偶尔喂些羊奶。
“喵。”
长耳猫见客人蹲在原地发呆，便探出一只小爪子，用肉垫拍打他的掌心，似乎在说：没事，我是异界猫。
于是，乔伊将剩下半杯牛奶全部倒进了食盘。
跟吃鱼干一样，长耳猫时不时地抬起脑袋，俏皮的小尾巴来回摆动。
“别逗猫了，赶紧来吃饭。”
约瑟夫先生手里端着一盘煎蛋，神色焦急，尤其是在看到挂钟上显示的时间后，恨不得忽略个人形象，边走边吃。
八点五十五分，两人终于坐上了餐桌，此刻离迟到还剩三十五分钟，如果路上不出现交通拥堵现象，应该能卡点进入办公大楼。
乔伊往装煎蛋的餐盘里撒了些盐末，便开始享用起简易早餐，因为并不感觉饥饿，他很快就结束了“战斗”。
“走吧，应该来得及。”
随便对付了几口，约瑟夫先生也起身准备离开，眼睛不由自主地往挂钟上看，生怕耽误时间。
见状，乔伊调侃道：“花费半个小时的时间，买了一盒不要钱的鲜鸡蛋。”
老家伙板着张脸，抓起一把钥匙，故作严肃的催促道：“赶紧出来，别耽误时间。”
九点整，公寓里只剩下一只吃饱喝足的长耳猫，它伸了个懒腰，钻回猫舍继续补充睡眠。
“什么味道？真难闻！”
不知道上一位乘客吃了什么东西，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怪味，侦探先生实在受不了，只能将格子窗打开。
“天晓得，反正有股鱼腥味，或许是刚被鱼贩租用过吧。”
约瑟夫先生略作思考，给出了一个最符合常理的答案。
毕竟，这辆马车停靠在临时菜场附近，除了这种可能，他确实想不出其他理由了。
哒哒哒哒……
离开拥挤的住宅区，马车进入中央大道，车速逐渐加快。
“抓捕计划成功了吗？”
“嗯，那家报社的员工没有一个人逃脱，全被行动组的同事，请进了办公大楼。”
怪味散去后，两人谈起了正事。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侦探先生点点头，询问起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拷问、搜家，既然找到了一条新线索，肯定要深挖下去，绝不能让军方率先破案！”
由于情绪太过激动，约瑟夫先生不断挥舞手臂，就像在一场演讲会上，发表重要讲话。
话说的没错，好不容易才发现新突破口，不用吊死在“安迪·史密斯”这条线上了，再怎么激动也不为过。
其实，对侦探先生来说，史密斯先生才是最有价值的任务目标，通过真理之眼回溯时光，可以直接看到过去的景象。
可是该如何像约瑟夫先生证明呢？总不能说凭感觉吧。
像以前遇到的普通案件，三流侦探随便写个案情分析，就能够顺利结案，从雇主手中拿到赏金。
而这个案子不一样，牵扯到各大实权部门，一旦不小心暴露出自身的秘密，很可能会被关押起来。
因此，乔伊只能循规蹈矩，听从约瑟夫先生的指挥。
见他陷入长时间的沉默，内务部官员皱眉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现在正处在紧要关头，约瑟夫先生不想失去侦探先生的帮助。
况且，案情能有所突破，全靠那份报纸，若不是乔伊抢先一步送到办公室，恐怕又要被其他部门占到先机了。
“没事，命案现场保留下来了吗？”
回过神后，三流侦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抬头看向约瑟夫先生。
“嗯，但负责封锁现场的是巴伦克总警署，恐怕很难进去。”
闻言，官员联想到了曾在提尔堡发生的命案，侦探先生依靠“神乎其技”的侧写术，成功锁定了凶手。
然而，不到最后一步，所谓的联合行动只能落实到纸面上，无法真正展开。因为蛋糕就那么大，谁都想独吞，亦或者多分一块。
“问题不大，先去看看那些报社职工吧。”
……
确实没有出现任何意外，《每日焦点》成功引起了轰动，一种名为恐慌的疫病，在民众之中肆意蔓延。
巴伦克总警署就像闻到腥味的猫，在收到消息后，立刻派出了行动小组，前去查封报社。
然而，面对空荡荡的编辑室，奥尼尔治安官大失所望，他不知该如何平息心中的怒火。
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十几名员工像是集体蒸发了一样，即便派人四处走访，仍旧一无所获。
没有目击者、没有线索。
第一百三十九章 神学与科学
阳光从穹顶的天窗投下，侦探先生独自坐在藏书室的木制座椅上，静静翻阅书籍。
可惜，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以及遮光布帘，使藏书室依旧显得幽暗。
方桌上摆着四本宗教典籍，分别为：《牧羊人》、《圣歌》、《十诫》、《父在天国》。
穿越者来自一个文明的国度，心中十分反感严刑拷打，与其站在拷问室看人受刑，倒不如找个清闲的地方，消磨时间。
乔伊本想去约瑟夫先生的办公室坐着，然而老家伙要去部长办公室，据说是汇报工作进展，因此他只能来藏书室。
“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啊？”
暗自腹诽了一句，三流侦探径直合上手中泛黄的古籍，揉捏起眉心，只觉头昏脑涨。
“只有神学院的学者才能看懂它们，典故、术语实在太多了，若不是专业人士，真的很难读下去。”
说话者是图书管理员迈克尔·墨菲，他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去年刚刚退休，此前一直在组织分析局工作。
迈克尔先生手中拎着一只茶壶，红茶香四溢而出，似乎是产自南方的高档货。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人去研究所谓的神学。”
接过茶杯，乔伊轻声道谢，故作无知的发出感慨，似乎被这几本宗教典籍搞得心烦意乱。
“存在即合理，或许真有神祇存在呢，要知道教会曾经统一了整个大陆，整合南北之力，发动了三次东征。”
管理员耸了耸肩，他出生在第四纪元末期，虽然那时连落日余晖都没沐浴到，但是也听父辈讲过不少故事，心中多少存有一些敬畏。
“既然无所不能的父神存在，为何不拯救祂的信徒？”
饮了一口热茶，乔伊继续扮演新时代的青年，表现出不屑之情，仿佛神学在他眼中，一文不值，仅是糊弄乡下愚民的小把戏而已。
这确实是正常青年该有的观念，在未曾接触到神秘知识之前，大部分人更愿意相信书本知识，却不知道书籍也会骗人。
“好吧，天晓得是否真有神祇存在，反正已经迈入了第五纪元，蒸汽机与枪炮才是主流。”
老先生点了点头，不做任何争辩，他同样想知道真相，父辈从小为他灌输的信念，与现实之间的巨大冲突，让他在年轻时吃了不少亏。
说实在话，与迈克尔·墨菲同辈的人，心中都存在着一种割裂感。毕竟，从神学到科学之间的过渡期，可谓极其难熬。
放弃信仰，等于迎合当权阶层，等于得到一份体面的工作；而坚守信仰，等于跟时代洪流背道而驰，下场可想而知。
看老先生的衣着，就知道他选择了前者，否则也不可能成为一名公职人员。
如果三流侦探拿到相关档案，就会看见诡异的一幕，迈克尔·墨菲在信仰一栏，填的是无神论。
“其实你可以去看看近代战争史，虽然修饰词比较浮夸，但内容相对可靠，至少能做到契合历史发展进程。”
话音刚落，管理员提着茶壶离开了，始终着保持安逸的态度。
然而，乔伊并没有将这句话放在心上，他可不想被人愚弄。
国中课本上，几乎没有对异端的解释，更没有提及第四纪元，给人一种“那个时代盛产怪物、人民生存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感觉。
两个月前，侦探先生说自己要去高等学府深造，绝对不是在开玩笑，他想去求证心中的想法是否准确。
或许在某种力量的干涉下，教会信奉的神祇无法显圣，而教廷又不断压迫人民，最终惹得民怨沸腾，被一群掌握了科技力量的起义者推翻。
当然，这仅仅是他做出的猜测，无法证明，甚至可以说根本找不到证据。
南方联盟、北方议会，为了争夺大陆的统治权，连续发动多次战争。可在某些问题上，又有着共同的默契，联合隐瞒真相，比如：第四纪元的史实、科技的起源……
大半年前，乔伊离开圣梅尔城，四处游历、增长见识，却发现不但第四纪元谜团重重，而且本纪元同样隐藏着秘密。
短短三十年的时间，起义者就成功推翻了教会的统治，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一个延续了上千年的制度，纵使再怎么腐朽，也不可能被平民阶层推翻。
它可能会因为内斗而衰落，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实现自下而上的革新。
武士阶层一直是教会拉拢的对象，可纵使手中掌控极端武力，教会依旧遭到了惨败，被迫退出历史舞台。
导致这种结局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起义者的实力更强。
失去神秘力量的加持，手持刀剑的武士打不过装备枪械的士兵，这几乎是定理。
但值得思索的是，枪械文明如何诞生？
在神学氛围浓厚的时代，谁第一个提炼出火药？
况且，枪械演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绝无一蹴而就的可能。
六十年的时间，枪炮、铁甲舰、蒸汽机车等事物，彻底抹去了旧时代的痕迹，发展速度完全超出认知，仿佛有人在暗中推动一样。
“得到天启了？”乔伊用手指轻轻敲击书封，不断思索着。
“天启”是他刚学到的单词，频繁出现在宗教典籍之中，意为：第一个得到父神眷顾的牧羊人。
可能开启科技时代的人，在睡觉时梦到了一堆图纸，同时具备很强的执行能力，是个天生的领导者。
侦探先生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翻阅典籍，试图将它们当作故事书来看。
一个小时后，管理员目送访客离开，藏书室再次归于寂静。
“或许父神真的存在呢？”
老先生走到书架前，踩着小梯子，从最顶端翻出一本《祷告仪式的起源》，这是罕见的手抄本，不少地方甚至有涂抹的痕迹。
他坐在桌案前，捧起古籍默默阅读，良好的隔音效果，使藏书室看上去就像一个死寂的世界。
只有珍贵的典籍、精美的古代图卷，以及出生于旧时代的老人，始终沉默不言。
第一百四十章 暗战(一)
在独立办公室里，约瑟夫先生正在研读一份绝密档案。
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珠，喝了口特浓咖啡，托盘旁的小碟子里放着几块糖，但官员不准备使用，苦涩刺激味蕾，可以使人保持清醒。
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挂钟，指针转向十二点整，钟声从远处传来，除此之外，办公室内安静得可怕。
整座办公大楼，被一种名为紧张的情绪笼罩，负责巡查的卫兵，有意识地控制脚步，以免发出的声响，干扰文职人员办公。
尤其是在五楼，这种情况更是走向了极端，巡官先生站在楼梯拐口，用手势提示过路人保持安静，不要打扰到约瑟夫先生。
今早十点二十分，部长派人请他去了一趟顶层办公室。
约瑟夫本以为是要出席联合会议，结果，到了之后才知道仅他一人被部长先生召见。
“我认为你有足够的能力，继续为内务部服务。”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约瑟夫先生就意识到，他梦寐以求的机会来了！
按照规定，公职人员在年满六十周岁后，必须办理离职手续。
他已经五十八岁了，不出意外的话，会在明年退居二线，将手中的权力转交到继任者手中，提前一年安享晚年生活。
可是部长先生的话，给了他另一种可能——延迟退休。
无论在哪里，能打破“六十岁退休”铁律的人，只有一种可能：升职。
六十岁之前成为将官，可以留在军队继续担任指挥工作；六十岁之前成为署长，可以留在警署担任领导工作；六十岁之前升任部门主管，同样可以留在内务部。
“请您放心！”
自认口才不错的约瑟夫先生，却不知该如何做出回应。
“出现在提尔堡的意外事件，你处理的不错，即便换做是我，也做不到那种程度。”
部长先生倒了杯红茶，示意约瑟夫坐下，同时补充了一句：“昨晚的行动很及时，警方、军方都落后于我们。”
“多亏了我聘请的侦探，他是个不错的伙计，提前将情报送到办公室。”
此时此刻，约瑟夫先生当然不会忘记乔伊。部长亲自手书的推荐信，可以敲开任何一所高等院校的大门，纵使是最神秘的神学院，也不例外。
“我看过他的档案，凯文唯一的儿子，现在是一名侦探。”
说话时，部长先生面带微笑，似乎认识乔伊的父亲。
闻言，约瑟夫这才意识到侦探先生的背景并不简单，能跟内务部部长扯上关系，即使是一名中校，也不能轻视。
“行了，去处理案件吧，如果抢在其他部门之前，顺利结案、抓到凶手，我保证会提名你担任国内安全总局的主任。”
“记得把桌子上的卷宗带走，那是组织分析局刚送来的，应该对案件侦破有所帮助。”
显然，部长先生很看重这个案件，甚至主动帮忙沟通、协调。
“请您放心！”
机械式的点了点头，约瑟夫先生重复曾经说过的话，他怀疑再怎么聊下去，可能会紧张得失去语言表达能力。
部长先生不仅是内务部的最高领导者，更是议会的议员之一，权柄足以令人保持敬畏。
离开顶层办公室后，官员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机会与风险并存，若是不能达到部长先生的预期要求，恐怕真得提前退休，安享晚年了。
老家伙对乔伊说，他希望能够光荣退休，可重点应该放在“光荣”两个字上。
将案件处理好，才能光荣退休，但现在筹码被提高了，升任主任级别的精英官僚！
工资、地位等方面均会得到提升，远远不是副主任能够比拟的。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约瑟夫先生放下咖啡杯，说道：“进。”
“长官，一位来自刑事调查总局的同事想要见您。”
得到许可后，巡官走进独立办公室，请他做决定。
“嗯，以后不用拦他。”
官员回答完，继续把精力投入到卷宗中。
组织分析局送来的文件，不仅有报社全体职工的个人信息，更有警方从命案现场拍摄到的黑白照片。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没想到情报部门竟然通过特殊途径，弄来了警署方面的内部资料。
原本，军方与内务部在同一起跑线上，警方因为控制了命案现场，起始点领先于他们。
后来，鲍威尔中将不按常理出牌，亲自捞走了关键人物安迪·史密斯。
值得庆幸是，昨晚行动小组成功帮内务部扳回一局，如今更是拿到了警署的绝密文件。
“波尔森先生，现在您可以进去了，请放轻脚步。”
“麻烦您了。”
侦探先生客套了一句，心中却在不断吐槽：只不过去藏书室待了两个多小时，办公大楼的安保级别，居然提升到一种丧心病狂的程度了。
一路上，他遇到了不少人，有国内安全总局的雇员，有负责巡查的卫兵，这些人全都摆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生怕不小心弄出声响。
不相信办公室的隔音效果？
叩叩叩——
压下心中满满的吐槽欲，乔伊还是按照规矩，敲响了办公室的大门。
“进来吧。”
为了让站在屋外的人听到声音，约瑟夫先生不由得提高声音。
“你来了？感觉藏书室怎么样？”
搁置误会后，两人间的关系得到突飞猛进的发展，逐步搭建了友谊。
官员又一次放下手中的卷宗，起身整理桌案，为侦探先生腾出空间。
“遇到一个有趣的老先生，看了几本宗教典籍，搞得头脑发胀。”
乔伊坐在对面，低头扫视办公桌上的各类文件。
“神学？研究那玩意儿的人，大部分都是疯子，你不会想去神学院吧？”
约瑟夫先生调侃了一句，权当是放松心态，说话的同时，还从抽屉里取出一盒黑板烟丝。
“说不准，看来在我离开的时间里，您收获颇丰啊，难得又大方一次。”
简单地调笑了几句，两人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各种卷宗上。
很快，三流侦探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埋头记录。
第一百四十一章 暗战(二)
在乔伊客串侦探的日子里，他见过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案件，比如：疯狂画师、落魄贵族、深海怪物、嗜血食尸鬼。
不过，这件案子挑战性最大，不依靠真理之眼，一切全凭调查取证，每一步行动都必须要提供相应的证据，同时还要时刻提防其他部门。
当然也不是没有优势，内务部这种权利怪物，会尽力配合他工作。
到底是什么种类的异端？
放下钢笔，乔伊看着黑白照片发呆，受害人的死状很诡异，身上并没有出现任何伤痕，地面也没有血迹，而口鼻处有大量泡沫。
中毒？
三流侦探一时间有些拿不准，他本质上只是个未出师的猎魔人，像验尸这种事情，不仅要求经验丰富，更要掌握一定的医学知识，乔伊可无法作出准确判断。
可惜，警方没有在卷宗上写入尸检报告，侦探先生只能继续往后翻，随手记录下死者的个人信息，以备不时之需。
“不需要手抄，如果你想拿一份去研究，我可以让印刷室的同事帮忙。”
约瑟夫先生见乔伊长时间保持沉默，以为他又有所发现了，结果有些令人失望。
“没事，卷宗上的无用信息很多，我想要精简一下。”
这些资料上，除了记录有三名受害者的个人信息，还有上学记录、工作单位等琐碎资料。
如果非要认真翻阅下去，那么至少需要十个小时的时间，才能全部看完，而且效果堪忧。
三名单身男性、居住在铁十字街，侦探先生快速提取要点，时不时地停笔思考。
坐在对面的内务部官员，见乔伊一副认真的样子，心中满是欣慰之情，似乎离升职加薪又近了不少。
“约瑟夫先生，住在铁十字街的居民，主要从事什么工作？”
很快，三流侦探就发现了蹊跷之处，忍不住抬头看向临时长官，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一部分是工业区的会计，接受过一定程度的教育，心中有些优越感，不愿意跟从事重体力劳动的工人……”
“其他人居民则是承担不起主城区的房价，只能住在铁十字街。”
由于侦探先生是初次来到这座城市，对巴伦克的具体情况还不太了解，官员便耐心解答起来。
闻言，乔伊又拿起上一份卷宗，仔细翻阅起来，发现三名受害者的生活背景相差极大。
诺尔·迪奇是一名农场主，在城郊种植耐寒作物，在暴风雪来临前，进城将最后一批货物脱手，留宿在了铁十字街32号的旅馆。
戴维·诺布尔是一名会计，为一家钢铁厂提供服务，每月的工资为五枚赛斯银币，即便在工薪阶层，也处于最底端，勉强能维持生计。
至于最后一个受害者，则是一位企业家，名下有酿酒厂、炼钢厂，以及两间卷烟作坊。
彼此之间并没有交集，很难看出凶手的作案目的，仿佛是随机杀人，一切全凭兴致。
亦或者企业家才是真正的目标，另外两人之所以被杀害，仅仅是因为凶手想要借此来混淆视线。
毕竟，两名穷人不值得被人惦记，说句不客气的话，烂命一条，为此大费周章，除非凶手失了智，才有可能这么做。
“去餐厅吃饭吧，等回来再继续研究。”
约瑟夫看了一眼挂钟，决定下楼吃午餐，睡眠不足能靠咖啡提神，勉强坚持一下，但不补充营养肯定会影响工作效率。
“你先下去，我要把这份文件看完。”
“算了，两点再说。”
见他不愿离开，官员揉了揉眉心，斜靠在座子上闭目养神，耐心等待。
随机作案？
倘若真是这样，那侦探先生也无话可说，只能放弃这条线索。
当然，随机作案并不是毫无目的，极有可能是为了制造恐慌，企图转移官方机构的注意力。
对乔伊而言，他更希望能将三起凶杀案串联起来，因为只有这样，线索才有价值。
“他们是否有帮派背景？”
“比如同乡会？”
他突然想起了两件事：
凶杀案出现后，橡木桶街就爆发了暴乱，六名男子无故咬人，造成三十人死亡，至今尚未被逮捕。
暴风雪来临前，他遇到了一个神秘人，自称要代表同乡会跟他建立友谊，地点同样在橡木桶街。
而诱捕安迪·史密斯的地点，也能与同乡会扯上关系，这个组织就像无处不在一样。
“不清楚，我这就让情报部门的同事去调查。”
约瑟夫先生神色犹豫，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没事。”
三流侦探注意到，当他提到同乡会时，官员的情绪明显发生了变化。
“下去吃饭吧，内部餐厅的食物味道怎么说？”
将钢笔放回笔筒，乔伊换了个轻松的话题，但心中却对同乡会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还不错，主要是免费供应。”官员站起身子，一边整理卷宗，一边回答。
两点零五分，餐厅里依旧有着不少人，十几个窗口前排满了长队，主要以卫兵为主。
可能是为了节省财政支出，食物多以素菜为主，但胜在量大管饱。
乔伊倒不打算挑食，反正只是一顿而已，又不是天天吃，稍微忍忍就过去了。
“走错了，别进去。”
见乔伊想要过去领食盒，约瑟夫先生直接将他拉住，补充道：“我们不在这里用餐。”
原来，内务部还有只对精英官僚开放的餐厅，这里的食物种类更多，像红焖牛肉、清汤羊肉之类需要花费三、四个小时去炖煮的硬菜，也能在厨房里看见，同时可以保证二十四小时供应。
“一份清汤羊肉，一份可丽饼。”
由于昨晚的夜宵太过油腻，乔伊想吃清淡点，其实他更愿意喝点燕麦粥，啃蜂蜜烤馕饼。
“跟他一样。”
几分钟后，两人随意找了处空位坐下，埋头享用起迟来的午餐，只是偶尔交流几句。
“日安，约瑟夫先生。”
忽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声音略微有些沙哑，隐约能闻到淡雅的玫瑰花香。
“日安，维斯顿女士。”
第一百四十二章 暗战(三)
维斯顿主任留着一头干练的短发，身穿双排扣风衣，踩着小牛皮靴，面带英气，若不是脸庞过于精致，或许真有人会将她视作男人。
两年前，她升任组织分析局的主任，领着五十枚奥里斯金币的年薪，一跃成为巴伦克最具权势的女性之一。就连部长先生看到她，都会示以亲切的微笑，熟络地打趣道：“温迪，如果真看不上那些家伙，叔叔可以为你介绍。”
周围的亲戚朋友，都认为她是眼光高，毕竟出身贵族家庭，长辈又掌握着令人敬畏的权柄，挑挑捡捡确实在情理之中。
但他们并不知道，其实维斯顿主任喜欢女孩，不少社交名媛早就成了她的情人，她们经常在舞会结束后，同乘一辆马车，前往私人别墅，共度美好的夜晚。
工作日按时上下班，偶尔抽空跟“精英官僚”见面，能陪他们喝杯咖啡，完全是碍于长辈的颜面，无法做的太过分。
温迪小时候总认为有魔鬼在嫉妒她，若是能成为一个男孩该多好，出席舞会时，可以光明正大的跟一群漂亮女孩约会。
这种情绪在去年夏天攀升到极致，她遇到了布莱斯夫人，一个美艳的贵妇人，天生就有一种能让男人为之疯狂的气质，那柔美的身段、优雅的舞姿，一旦出现在舞会上，必定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约瑟夫先生，我想邀请您出席后天的晚宴，代表维斯顿家族。”
为了讨布莱斯夫人欢心，她决定编织一个善意的谎言，以家族的名义邀请约瑟夫·修斯，不然肯定会遭到拒绝。
擦去嘴角的油渍，约瑟夫先生挺直腰板，用标准的贵族雅音回应道：“荣幸之至。”
按照出身，内务部内存在有三股势力：
祖辈曾参与起义战争，并且担任过领导职位，这群人组建了一个封闭式的小圈子，极度排外；
响应起义的老式贵族，曾积极参与国家建设，他们的后代同样形成了一个小圈子，热衷于举办舞会；
最后是出身贫民阶层的普通人，由于自身能力出众，加上议长先生的支持，勉强登上了权力的舞台，却无法发出有力的声音。
毫无疑问，约瑟夫先生是最后一种情况，每当内务部遇到棘手的问题，又无人愿意接手，就只能交给他去处理。
为了摆脱这种困境，他拼命去融入贵族圈，努力学习雅音，最终却发现这类人同样排外。
现在一切都发生了改变，部长先生的承诺、顶级贵族的橄榄枝，年轻时的碌碌无为，终于在老年得到弥补，约瑟夫·修斯觉得自己又一次迎来了人生的巅峰。
“这位是？”
即便乔伊没有说话，只是埋头咀嚼可丽饼，却依然引起了维斯顿主任的关注，毕竟能跟约瑟夫先生共进午餐，就绝不会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而且，她注意到了侦探先生的袖标，那是刑事调查局的象征。
一个来自国内安全局，一个来自刑事调查局，两个部门的办公区相隔甚远，却又凑到一起吃饭，其中肯定藏着值得深思的地方。
“乔伊·波尔森，一个能力出众的伙计。”
因为是第一次被人当面夸赞，侦探先生感到有些尴尬，迫切希望能够削弱自身的存在感。
“您好，温迪·维斯顿，目前在组织分析局任职。”
闻言，女士微笑着伸出手。
“您好。”
值得庆幸的是，不是要他行吻手礼，只需按照现代礼仪，轻轻握手即可。
“抱歉，我先去领一份午餐。”
一分钟后，漂亮女士坐到了乔伊身旁，与对面的约瑟夫先生相谈甚欢，就像多久未见的老友。
闻着身侧传来的香水味，三流侦探不安地挪动座椅，故作轻松的倾听两人谈话。
“议长先生没有定下破案期限，但是我认为越快越好，毕竟恐慌已经开始在普通民众之间蔓延了。”
老家伙放下汤勺，神情严肃，俨然一副出席新闻发布会的架势，不了解情况的人，还以为他在向领导汇报工作呢。
“确实，自从驳回了鲍威尔中将的出战请求，议长先生就不断为他找事做，而且估计他也是闲得无聊，否则没必要干涉此案。”
温迪女士倒还算正常，没有忘记吃饭，时不时迎合约瑟夫先生几句，表达自己的见解。
压下抽烟的冲动，三流侦探继续扮演起听众一角，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从不做多余的举动。
很快，他将注意力转移到餐盘上，女爵阁下点了一份鸡肉蘑菇丸、淋着鱼子酱的馅饼，以及一杯鲜榨蓝莓汁。
应该是特殊供应的，因为乔伊去点菜时，可没在“今日菜单”里看到它们。
果然，特权无处不在，连异世界都不能免俗。
“波尔森先生，您毕业于哪所院校？”
突如其来的问题，将乔伊从另一个世界拉回，但他并没有听清问题。
于是，侦探先生向坐在对面的老家伙，投去求助的目光。
“他去年刚从国中毕业，现在正在考虑该去哪所学院进修。”
温迪捂住嘴，把惊呼声堵了回去，就是不知道其中存有几分做戏的成分，反正侦探先生觉得很浮夸，大概只有约瑟夫先生看不出来。
“乔伊是一名侦探，曾挂职于道尔侦探事务所。”老家伙解释道：“部长先生认可他的能力，决定为他亲自写一封推荐信。”
虽然今天受到了各种喜讯的冲击，但约瑟夫先生心中还尚存一丝理智，没把有关凯文·波尔森的事情说出去，毕竟这么做很容易得罪人。
“那位传奇侦探创办的事务所？”
“我经常在宴会上听人提及他，据说是侦探工会的理事之一。”
显然，道尔先生在北方三国的名气很大，连女爵阁下都表示自己有所耳闻。
不知道为什么，三流侦探并不愿意成为话题的焦点，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扯动嘴角，回以公式化的微笑。
“您真是年少有为，十六岁就拿到了侦探证，并且成为一位精英官僚。”
她觉得坐在身旁的年轻侦探，可能会为布莱斯夫人的计划提供帮助。
第一百四十三章 暗战(四)
红雀街1号，巴伦克总警署。
卡尔·艾普斯正坐在办公椅上，潜心研究铁十字街档案的副本，这是他派人去民事部门复印来的，距离凶杀案发生，已经过去了近三个月，随着时间推移，署长先生内心愈发得焦虑。
下午六点，钟楼的敲钟人准时工作，钟声低沉悠远，他放下手中的档案袋，长叹一口气，研究了一下午，依旧毫无头绪。
尸检报告两个月前就出来了，三名受害者死于溺水现象，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
暴风雪来临的日子里，不仅河面结冰，就连管道里的自来水都被冻住了，怎么可能是溺死？
卡尔先生忍不住点了根烟，然后继续翻阅起桌案上的文件，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人，除了纸张翻页的声音，只剩下门外隐约传来的脚步声，那是警员在巡逻。
“署长，维斯顿主任送来了一份邀请函。”
“送进来吧。”
署长懒得抬头，他已将全部心神寄托在手中的档案中，不想为其它琐事分心。
很快，橡木桌案上多了一份邀请函，烫金字体在灯光的照射下，有些晃眼。
温迪·维斯顿，这个名字在各种社交场合被人提及，年轻的精英官僚对她疯狂追求，而老一辈人则敬重她的家族长辈，没人愿意跟女爵阁下交恶，因此她在巴伦克绝对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
随手拿起邀请函，扫了一眼后，中年署长将其锁入抽屉，他实在没兴趣参加私人宴会，饮了杯热茶，再次翻看起档案。
“疑似同乡会成员？”
这段话填写在最后一行，特意用红色字体标出，根据民事部门的调查，三名受害者均为巴伦克本地人，极有可能加入了北方最大的帮派——同乡会。
署长先生突然想起了什么，快速起身走到档案柜前，在无数卷宗中翻找。
一份毫不起眼的文件，被压在众多档案袋之下，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上面记载着一份个人资料。
戴维·布朗宁？
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卡尔·艾普斯拍了下额头，发生十五年前的旧事，再次浮现于脑中。
那时他还只是个秘密警察，负责调查一起枪械走私案，所有证据都指向同乡会，甚至连交易地点，都被情报处的同事发现了：橡木桶街，某间小酒馆。
然而，这件案子仅仅调查到一半，就被领导叫停。
戴维·布朗宁，一个本地商人，军火交易正是在他名下的酒馆进行，虽然事后发现这家伙并没有帮派背景，但卡尔先生却笃定其中肯定藏有秘密。
可惜，当时没能调查下去。
他在心中暗自惋惜，若是当时顶住领导的压力，绝对能有所突破。
“工业区、橡木桶街、同乡会、本地商人、凶杀案、铁十字街，这片区域一直都不安分。”
即使“酒馆暴乱”事件就出现在橡木桶街，但这不构成任何证据，无法认定戴维·布朗宁与本案有直接联系。
非常时期，执行特殊政策。
理论上，警方有权要求任何人配合调查，却又无法落到实处，总有一类人享有特权，只有拿出站得住脚的证据，才可以抓捕、审问。
十五年前，军火走私案被迫中止调查，很可能是受到了外界力量的干预，而戴维·布朗宁的嫌疑最大。
“去把丹尼尔治安官叫来！”
署长先生朝门外喊了一声，他现在可不是籍籍无名的秘密警察，大概能顶住外界压力，一查到底。
本地商人、同乡会，也许就是突破口，可惜一切都是猜想，但他必须要行动起来，将它们一一证实。
……
路过地下拷问室的文职人员，无不心惊胆战地听着门后传出的惨叫声。
正在接受拷问的人是秃顶总编，他总是拒绝配合，要求跟律师见面，扬言要起诉内务部，准确来说是要起诉刑事调查总局。
每个人都知道，部长先生正在关注一起要案，他要求整个部门：务必全力配合调查工作。
在这种情况下，某些流程可以延期进行，甚至是忽略掉，如此：贴封条、某些法律条例……
刊发《每日焦点》的报社，被行动小组查封，所有工作人全部遭到关押，但内务部却不愿意让其它部门知道，因此没有派人去张贴封条。
议会明令禁止严刑拷打，执法部门不约而同的选择无视它，毕竟热咖啡与微笑，无法敲开顽固分子的嘴，只能沿用老方法。
“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秃顶总编可不是硬汉，年轻时混帮派的气势早已消磨殆尽，如今他只是个文化人，偶尔在小编辑面前抖抖威风，一旦遇到狠人，直接原形毕露。
“那么，现在可以跟我说说详细情况了吗？”
不是每一个拷问官，都叫克纳普，正在施刑的年轻人只会拳打脚踢，至多用鞭子抽几下，因此秃顶总编还能保持神智清醒。
“嗯……”
跟想象中的不一样，总编先生以为只要交一笔保释金，就可以轻松脱身了，结果这破地方竟然不肯他见律师，道理根本没处讲。
“前天开内部会议时，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一个？”
蘸了盐水的刑鞭落到实处，秃顶男发出惨叫，痛呼道：“两个！两个！”
“接着说，务必口齿清晰。”
……
就这样，菜鸟拷问官成功完成了审讯任务，在规定期限内，将情报送进约瑟夫先生的办公室。
“怎么样？”
喝了口没加糖的特浓咖啡，三流侦探抬头看向官员。
“一个局外人，不，应该是一群局外人。”约瑟夫凝视文件，神色不悦。
几分钟后，他将文件转交到侦探先生手中，下意识地点了根卷烟提神。
“意料之中，安迪·史密斯才是关键人物。”
“不一定，记得那六个尚未归案的逃犯吗？”
“嗯，在橡木桶街咬死三十个醉鬼，然后趁乱逃脱了警方的追捕。”
几个小时前，他刚从原点整理过思路，自然清楚事件的始末。
“他们比安迪·史密斯更有价值，而且并没有离开巴伦克。”
“找到踪迹了？”
“呃……”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友好的合作者
侦探先生走过满是风月场所的街道，下意识地压低帽檐，表情极其僵硬，恨不得赶紧离开。
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实在无法忍受这里的氛围，街道两旁尽是女郎，时不时地朝路人眨眼，故作娇羞地轻咬嘴唇，若是靠近些，甚至能听到轻哼声，接连不断、时断时续。
国内安全总局负责搜查工业区，而侦探先生独自前往月光街，暗中探查异常情况。
若不是约瑟夫先生再三保证，他绝不会踏足这片区域。
按照法律规定，未满二十周岁禁止进入风月场所，而负责甄别客人的职工，在他出示证件后，竟然同意放行。
对出生日期与年龄信息视若未见，仿佛下意识地忽略掉了，因为在《议会法》中，有一条特殊法令：在执行公务时，某些部门拥有豁免权。
显然，内务部就在此列，毕竟并不是所有的公职人员，都能被人称为精英官僚。
如果侦探先生愿意，他可以临时征调治安官级别以下的警员，换而言之，乔伊并不是孤军奋战。
不过，没必要高调行事，要知道警方同样是竞争者，他可不想被人夺取胜利果实。
压下心中的异样情绪，侦探先生走到一个浓妆艳抹的女郎身旁，低声问道：“请问小猫酒馆在哪里？”
一分钟后，他阴着脸离开了。
不可否认，她们的样貌高于平均水准，可是一旦开口说话，必定会惹人反感，当然抱有特殊心理的客人除外。
在巴伦克，没有人不知道月光街、珠蚌街，晨间广播里充满暗示意味的话语，即便是国中生，也能听懂。
于是，三流侦探成了异类，他严肃地凝视前方，偶尔将视线瞥向街道两侧，似乎在寻找什么。
小猫酒馆，约瑟夫先生说这里是探听消息的好去处，帮派分子、富商都喜欢留宿于此，加上有巡警为他们打掩护，勉强能将其视作一处“无法无天之地”。
为什么不给一份地图？
各种呢喃细语令他感到困扰，也许是因为道德洁癖，侦探先生不打算再向流莺问路。
乔伊在心里想：“为什么老家伙会将这个任务，称之为放松身心？”
其实，在出发之前，他以为自己能适应这里的环境，心中还隐隐有些期待，但经过一番交谈，所有的期待全部化为幻影。
女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拿走路人口袋里的每一枚钱币。
只要侦探先生稍稍靠近一点，就会听到各种调笑声，当他开口问路，结果同样如此。
太阳西垂，距离他来到月光街，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他再次压低帽檐，在街道上来回瞎逛，并未发现“小猫酒馆”的标牌。
从怀里摸出狩猎怀表，侦探先生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五点十一分。
因为现在正处于暮冬时节，加之巴伦克位于高纬度地区，天黑得早，最多还有十分钟，太阳就会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之下。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行政部门并没有在月光街安装燃油路灯，如果在天黑之前，乔伊依旧没有找到小猫酒馆，只能暂时离去，等到第二天再来探查。
黑红的光芒投射到街道上，三流侦探看到不远处，一位戴着袖标的警员，正在跟两个女郎调笑。
若不是太阳尚未彻底落下，他的表现恐怕会更加过火。
约瑟夫先生提醒过乔伊，不要信任任何人，包括驻守在街道上的警员。
起初，侦探先生并不相信，他自认接触过不少公职人员，从未受到过不公正待遇。
况且，官员在提醒他之前，还开了几句玩笑，正因为如此，乔伊才以为那又是玩笑话。
直到现在，他亲眼目睹了眼前这一幕，警员准备进行一场下流的交易，而交易的对象是两位女士。
取出燃油打火机，点了根烟，待心情稍稍缓和后，侦探先生走了过去：“我是刑事调查总局的雇员，按照相关规定，我有权要求你协同办案。”
他决定放弃最初的坚持，没有地头蛇带路，真的很难找到小猫酒馆。
“波尔森先生，很乐意为您效劳，只不过我需要去请示上级领导。”
见好事被打扰，迪兰满不情愿地行了一礼，又从上衣内袋里取出一只钱袋，递给两位女士，同时附耳低语道：“甜心，记得等我，十分钟就好。”
烦人的轻笑声响起，即便“上司”需要他协同处理一件公务，这位警员依然舍不得放弃交易。
“走吧，去凯雷治安官那里，只要他同意，我保证没任何意见。”
说完，小警员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晃晃悠悠地朝街道拐角走去，而那里有一个大型哨卡。
“有必要吗？”
“当然，警署同样有相关规定。”
兰迪偷偷瞥了乔伊一眼，面不改色，却在心中暗想：“署长先生让我们留意其他部门的动向，现在终于有了好消息，必须想办法通知凯雷治安官。”
天色逐渐暗沉，只有两百米外的哨卡还亮着灯，街道的其它地方一片漆黑，侦探先生心生警觉。
尤其是小警员频频回头的举动，更是让他察觉到异常，不过乔伊很快便稳住了心态。
从一开始，他就打定主意，不跟警方接触。
刚才出于无奈，只能临时改变决定，但也仅仅是征调一个警员，让他带自己前往小猫酒馆而已。
“先生，直接带我去小猫酒馆吧，请别做无意义的举动。”
黑暗中，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转轮枪抵在后心位置，此时距离哨卡还剩一百米，仅仅需要一个冲刺就能到达。
话音刚落，一柄利刃从侦探先生的小腹位置划过，差点割裂风衣。
果然，不是巧合。
他准备喊出声，提醒同事注意，却被一只突然出现的手勒住脖颈，匕首也毫无预兆的发烫，兰迪忍不住将其扔到地上。
“虽然你并不打算杀我，但确实出手了……”
说话间，侦探先生不断用力绷紧手臂，小警员开始痉挛。
十几秒后，兰迪只觉得阵阵黑潮从四面八方涌来，似乎要将他吞噬，空气仿佛在肺部固化，距死亡只差一步。
第一百四十五章 龙脉术士
暂时不要ding阅！
有些部分正在修改！！！
哨卡就在不远处，一定要把消息传出去！这是兰迪在失去意识前，脑中最后闪过的念头。
“到底隐藏着什么？”
乔伊抬头扫视周围，喃喃自语。
为了率先侦破案件，各部门之间相互竞争，完全可以理解，但也没必要拔刀偷袭吧。
侦探先生伸出手指，探向警员的鼻下，确认他还活着，才将其扛在肩上带走。
几分钟后，他拐入一条阴暗的小巷后，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然而，乔伊并没有发觉，一枚蓝底红边的纹章，坠落到地面，然后翻滚至街角。
……
门卫大叔套上一件长风衣，摇了摇破酒壶，却听不到任何声响。
他叹了口气，颓然地躺回木板床上，昨晚在值夜班时，由于天气太过寒冷，劣质麦酒已经全部被自己喝完了。
整个工业区空荡荡的，复工复产依旧遥遥无期，百年难遇的暴风雪，对各行各业都造成了冲击。
企业家接不到订单，工人无法开工，大部分民众因为口袋里没钱，除去必要的生活开支，不愿意购买其它物品，这似乎形成了一个死循环。
或许今年就会施行粮食配给制？
中年男人在心中暗自猜测，甚至隐约有些期待感，如果真是那样，至少能保证每天都可以吃饱。
“弗兰，你身边还有烟吗？”
“全在抽屉里，自己去拿。”
说话者是个老头，牙齿上满是豁口，正缩在墙角烤火。
“嗯，知道了。”
中年男人低声回应了一句，快速从床上爬起来，朝破木桌走去。
无论是烟草厂生产出来卷烟，还是小作坊自制的烟丝，工薪阶层都负担不起，只能偶尔买几包享受一下。
可惜那东西很容易使人上瘾，从事重体力劳动的人，又离不开烟草，毕竟它可以提神，因此不得不另想它法。
在高档酒店门口，乞丐们将富家公子扔在地上的雪茄烟头捡起，再用纸重新卷好，就可以好好地享用一把了。
虽然这种方法听上去很恶心，但确实有值得借鉴的地方。
工人们经常去加工烟丝的作坊，采购一些劣质烟叶，当犯烟瘾时，就亲自动手制作卷烟。
在尝试过多种搭配方式后，干薄荷叶、烟叶、风茄草，成了最流行的组合，深受劳工喜爱。
“弗兰，需要帮你卷一根吗？”
门卫大叔扫了眼装烟叶的木盒，按照平时惯用的比例，大概还能卷十几根，足够消磨一整夜了。
“当然，记得少放点风茄草。”老人打了个哈欠，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室内生火，总会感到无比困倦。
“那我多放着薄荷叶吧。”
“托暴风雪的福，风茄草都快跟高档烟丝一个价了。”
两人各做各的事，时不时聊上几句，期待无聊的夜晚赶紧过去。
“科恩，今晚不打算讲故事吗？”
噼啪声从碳火中传出，弗兰用黑铁棍拨开碳灰，几块土豆出现在眼前，他准备一边听故事，一边享用晚餐。
“老家伙，如果你愿意去酒馆为我打一壶黑麦酒，今晚依旧有故事听。”中年门卫凑到火堆旁，递出特制卷烟的同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土豆块。
“听腻了，今晚轮流值夜吧，谁上半夜睡？”
老家伙对科恩贪婪的眼神视若未见，伸手接过卷烟后，继续看护自己的晚餐。
“你先睡，我……”
几分钟后，中年男人终于如愿以偿，他捧着一块土豆，离开了内室。
泛黄的墙壁上贴满了城市地图，某些地方已经模糊不清，只剩下花花绿绿的颜料。
工人来门卫室闲逛时，总会不自觉地将视线挪到地图上，作为北方心脏的巴伦克，竟然只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圆点，简直不可思议。
呼……呼……
弗兰躺在地上，陷入了深度睡眠，刺耳的鼾声如同电钻一般。
即便是最吃苦耐劳的工人，也无法忍受这种环境，脚臭味、汗臭味混杂在一起，还有一种说不上来，但令人窒息的异味，使人恨不得捂上鼻子，赶紧逃离。
不过，科恩早已习惯了，他斜靠在墙壁上，一边抽烟，一边发呆。
十五年前，他有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每天身穿便衣，踩着牛皮靴四处巡逻。就连争狠斗勇的帮派成员，看见他都会堆起笑容，热情地走到身旁，在耳边低语道：“嘿，科恩先生，今晚要去月光街放松身心吗？小猫酒馆新来了一批好货……”
那是秘密警察最辉煌的时刻，来自阴暗面的沟鼠，竭尽全力去讨好他们，高档红酒、奥里斯金币，每天都能收到各种各样的礼物，情人更是换个不停。
可惜好景不长，高层领导决定废除这个职务，清算贪污现象，而当他四处寻求庇护时，那些礼貌热情的帮派分子，早已不知所踪。
为了避免牢狱之灾，科恩只能变卖家产，按照法律规定，缴纳五十枚奥里斯金币的巨额罚金。
在此之后，科恩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没有部门愿意签署雇佣合同。
不少同事选择离开巴伦克，找个偏僻的内陆小镇，寻觅工作机会；而那些留下来的人，大部分放弃了尊严，沦为混街头的帮派分子。
科恩先生不愿如此，只能在郊外工业区找了份工作，先是在铸造厂当学徒，后来又去了伐木场，最终成为一名门卫。
年薪十枚第纳里银币，辛辛苦苦工作一整年，连把新式转轮枪都买不起，只能保证自己不被饿死，偶尔可以奢侈一下，去橡木桶街酗酒。
正当他回忆往昔岁月时，门外传来了喊叫声：“科恩先生，在吗？”
暮冬时节，深夜的工业区与乱葬岗差不多，根本不会出现访客。
况且，谁还愿意称他为“先生”？
工人们只会用“喂”或者“嘿”来指代名字，而老板根本不知道手底下有这个人。
他掀开床单，取出一柄老式转轮枪，又从口袋里翻出两枚黄铜子弹，快速塞入弹巢，然后慢慢挪到门后。
当初，科恩被迫停职调查，相关证件全部没收，包括持枪证与配枪。不过出于谨慎，他曾在情人家里，偷偷藏了一柄韦伯立转轮手枪。
虽然那女人在得知真相后，卷走了所有财务，但还是把转轮枪留了下来。
科恩打开一道门缝，小心翼翼地看向门外，手中捏着黄铜枪柄。
一个拄着手杖的陌生男人，黑色防寒风衣长至膝盖，宽檐帽使人看不清面容，气质有些阴郁。
“你是谁？”
“伊拜尔·马西。”
“南边过来的？”
这家伙的口音，听起来很像南方人，科恩在任职秘密警察期间，曾跟间谍打过交道，多少能听出一些。
“嗯。”稍作沉默，陌生男子低语道：“听说，您十五年前担任过秘密警察？”
闻言，科恩皱起了眉头，一个念头不可遏止地浮现在脑中：难道是来复仇的？
相较于那些只知道勾结帮派、赚取黑钱的同事，科恩·凯达要好上太多，他逮捕过：亡命徒、南方间谍、车站扒手……
显然，他怀疑眼前这个男人是过来寻仇的，否则没必要浪费时间，在寒冷的夜晚，独自前往工业区，只为找一个落魄的中年保安。
“没错，什么事？”
隐于门后的手，紧紧捏住转轮枪，只要科恩轻轻扣动扳机，黄铜子弹就会穿透木门，击杀陌生人。
“我对您曾经的工作经历很感兴趣，希望能找个地方聊聊。”
“抱歉，过去了太长时间，记忆早已模糊不清。”中年男人下意识地拒绝，他不想再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
“科恩，你在跟谁说话？”
睡在内室的弗兰，被交谈声惊醒，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慢慢从地面爬起，准备过来探查情况。
“阁下难道不想回到从前吗？”陌生男子无视了另外一道声音，语调依旧不变，始终保持沙哑：“职业污点可以洗脱，与其蜷缩在‘棺材’里，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倒不如相信我一次。”
脚步声响起，只要弗兰打开房门，就能从内室走出，看到诡异的一幕：印象里，那个只会编故事、骗人的同事，竟然非法持枪！
科恩先生犹豫了几秒，将老式转轮枪放入风衣内袋，转头对老家伙说道：“没事，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来看我。”
朋友？
借助昏黄的灯光，弗兰看见一个衣着体面的男人，正站在门卫室外。
“是吗？”
他偏头扫了一眼科恩，满是破洞的风衣长至脚裸，恐怕再穿几年，就可以当毛毯用了。
“没错，您有什么事吗？”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那沙哑的质感，让弗兰想到了机械齿轮。
难道科恩这小子没编故事？
他确实经历过那些事情？
念头一闪而逝，他压下心中的疑惑，向科恩先生投去质问的目光。
不经意间，弗兰看到了黄铜枪柄：“你们继续，注意……”
话还没说完，老家伙直接关上房门，生怕惹上麻烦。
稍作沉默，科恩先生说道：“请进吧。”
他走到桌案旁，从抽屉里取出一支刚刚卷好的自制香烟，又翻出一根火柴棍，在墙面上快速划过，点燃了卷烟。
“来一根？”
“不用。”
见客人拒绝了自己的好意，科恩无奈地耸了耸肩，深深吸了一口，一边吐烟，一边问道：“伊拜尔先生，你想知道什么？”
“城市地下管道结构图、议会大楼结构图。”
“咳……咳！咳！您要做什么？”科恩被烟呛住了喉咙，他顿了顿，走到客人身旁，压低声音说道：“如果你所说的洗清职业污点，是指投靠南方联盟，那还是请回吧，我可没兴趣当间谍。”
也许是因为这触及到了底线，也许是故作矜持，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见状，神秘访客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将其展开后，送到科恩手中，“能认出来，他是谁吗？”
“有些印象，似乎在议会大楼见过这个人。”
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前秘密警察以回忆的口吻，时断时续地叙说着往事，却不曾谈及那人的身份。
“我只是被临时抽调过去，担任警卫工作，根本不认识参会人员，反正都是些大人物。”
科恩先生踩灭烟头，满脸迷茫，仿佛什么也不知道。
“再提醒一下，维斯顿家族，灰瞳棕发。”
“既然知道，为什么要来找我？”
伊拜尔先生沉默以对，他直接走向内室，轻松推开未上锁的房门。
弗兰楞在原地，出于好奇，他一直躲在门后偷听。
刚准备开口辩解，却感觉眼前一黑，突然失去了知觉。
在科恩眼中，老家伙在转瞬间间，变得四分五裂，头颅、手指、脚裸等部位，与躯干脱离了直属关系，血液向四面八方喷溅，看上去有种异样的美感。
……
迪兰醒来时，已经是午夜时分。
红漆木板略微有些褪色，由于使用时间过长，玻璃灯罩上布满黑色颗粒物，光芒暗淡。
低档旅馆？
警员迷惑地扫视周围的环境，在转动脖颈时，剧烈的疼痛感令他忍不住
……
工业区永远存在一股难言的恶臭味，每次环城电车经过这里时，列车长总会命令员工，关闭车窗，直到彻底远离这里。
……
无关紧要！
过会儿修改！
远处厚重的铅云仿佛在酝酿着什么，停了(无关紧要)没多久的暴雨似乎又要卷土重来。
无关紧要！
过会儿修改！
黑色的越野车停在了酒店门口，即使坐在车里，所有人都能感到一种死寂空旷的感觉。
破破烂烂的车门被推开了，……拍了拍前窗，示意他们下车。
“我们走的时候还有不少工作人员在，怎么会这样？”司机手里抓着一根修车用的千斤顶，给自己壮胆。
……红着眼眶跟在张齐后面，一言不发，不复之前的活泼。
“先生，接下来怎么做？”管家倒是恢复了镇定，正在抚平西装上的褶皱。
“电梯还能用吗？直接去顶层。”
“可以的，会员专用通道有独立的供电系统。”司机迫不及待的答道。
“你们两个住一间，自己去前台拿房卡。”……可没兴趣照顾两个大男人。
“先生，我们…我们可没什么自保能力啊。”管家的脸又哭丧起来，死死的拽着……的衣角。
第一百四十六章 愚弄
“需要吃点什么吗？”走进来的人，看上去很年轻，手里拎着一袋食物。
迪兰并不认识他，只觉得身形有些熟悉：“刑事调查总局？”
“没错，乔伊·波尔森。”
这么年轻的精英官僚？虽然从一开始就怀疑他是打晕自己的人，但猜测得到确认后，迪兰依旧感到惊讶。
“为什么要偷袭我？”
“只是持枪威胁而已，如果那时候你愿意配合我，肯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晃了晃胀痛的脑袋，警员心乱如麻，刚才提出的问题有些蠢，立场不同罢了，况且小猫酒馆里隐藏着太多秘密，绝对不能让其它部门探查到真相。
侦探先生见小警员在发呆，便不再多言，径直走到桌案前，将夜宵放到上面：“炭烤肉花肠、奶油可丽饼，过来吃点吧。”
“我……”
迪兰欲言又止，眼前发生的一切，跟预想中的截然不同。
他再次抬头扫视房间内饰，确实不像审讯室，难道真是低档酒店？
“这是哪里？”
“铁十字街，一家没有标牌的酒店。”
“嗯，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闻言，侦探先生用刀叉，从餐盒里取了一块烤肠出来，不以为意地回答道：“约瑟夫先生并不知道这件事，我也不打算让他知道。”
这家伙在打什么鬼主意？
难道内务部的官僚可以无视规则吗？
按照常理，自己应该出现在地下审讯室才对，为什么会被关进酒店？
从苏醒到现在，兰迪一直搞不清楚现状。
“食物快冷了，赶紧过来吃些东西吧。”
几分钟后，两人坐在了一起，因为各怀心事，除了咀嚼可丽饼的声音，房间内一片寂静。
墙体斑驳不堪，地板也有些褪色，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维修了，估计整个巴伦克，大概只有在郊外才能见到这种酒店。
“有烟吗？”
放下刀叉，用纸巾擦去嘴上的油渍，迪兰率先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嗯，不含风茄草的民用版。”说完，侦探先生从怀里取出一包卷烟，连同镀银打火机一起递了过去。
警员无法拒绝这份善意，单手接过烟盒，很快就点燃了一支卷烟。
“那只手需要找个诊所处理一下吗？”乔伊指了指他被烫伤的右手，“楼下有一家牙科诊所，至少能帮忙消毒、包扎。”
在侦探先生看来，这两项医疗步骤，即便是刚刚毕业的护士，也能够轻松完成。
“不用，你准备怎么处置我？”警员吐出一口薄烟，直接挑明了话题。他觉得：既然想不通，倒不如直接问出来，毕竟什么事都不做，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迷惑。
“明早之前，我必须要知道小猫酒馆的具体位置。”
侦探先生同样点了一支卷烟，烟雾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即便你不说，我依旧能查出它在哪里，只不过要浪费一些时间。”
“是吗？”警员的神色有些不安，他感觉对方并没有说谎，因为自始至终，主动权就一直掌握在这家伙手中，没必要装腔作势。
“您确定什么都不说吗？”
年轻的侦探使用了敬语，言语中似乎带有一种肃杀之气。
“抱歉，不管消息是从什么地方泄露出去的，但绝对不能……”
迪兰扔掉烟蒂，还没把话说完，后颈处就遭到了重击。
转瞬间，侦探先生利用空间之门，快速完成了短距离穿梭，趁其不注意，直接用手刀将他打昏。
“你受不了严刑拷打，主动说出了酒馆的具体位置。”
乔伊踩灭烟头，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制式文件，那架势就像个经验老到的拷问官。
眼眶中，那双灰蓝瞳孔不断变幻，金色纹理取代了一切，光芒威严、不可捉摸。
在它的照耀下，空气不再透明，宛若阳光驱散迷雾一般。哪怕匆匆看上一眼，都能感受到蕴含其中的不朽伟力、威严意志。
假如迪兰先生突然苏醒过来，会发现时光正在倒流，一位不讲礼貌的客人，未经许可，随意窥视自己的过往。
此时此刻，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响。
哒！
钢笔滚落至地面，乔伊就像是脱力了一样，瘫倒在座椅上，鼻息混乱。
月光街绝对是巴伦克最繁华的街道之一，他通过迪兰先生的视角，只不过探查了最近两天发生的事情，就感到太阳穴无比胀痛，几近昏迷。
休息了十几分钟，侦探先生终于站起身子，开始伪造证据：他拿出印泥盒，将迪兰的手指按了进去……
“巡警先生，别睡了！”
“能听到我说话吗？”
“醒……”
这烦人的呼唤声，一刻也没有停止。
迪兰想要睁开眼睛，却感觉脑袋里一片混沌，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咳！咳咳！”
冰凉刺骨的寒意，将他从混沌迷茫中拉回，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打量周围的环境，就开始呛水。
“没事，这里有干纸巾。”
一分钟后，迪兰终于恢复了正常，他慢慢睁开双眼：
灯光依旧昏黄暗淡，红漆地板泛起微光，空气中弥漫着炭烤开花肠的香味。
除此之外，迪兰还感觉脖颈更加酸疼了，就像被人用重锤砸过一样。
“感谢配合！”
一张清秀的出现在眼前，警员一时间竟然没有认出他是谁，口中说出的话，更是让他感觉莫名其妙。
“现在，您可以回月光街执勤了。”
记忆不断涌入大脑，一幅幅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在脑中涌现。
“小猫酒馆在哪里？”
这句话突然在耳边响起，且一直在重复，他觉得应该是出现了幻听。
他想起来！
内务部……绑架……打昏……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迪兰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似乎猜到了“真相”，尤其是刚才那句感谢配合的话，更是让他如坠冰窟。
侦探先生半蹲在迪兰身前，指着文件袋说：“知道催眠术吗？”
“这……这……”
嗫嚅了很长一段时间，小警员始终没能把话说完整。
“要打开给你看看吗？”
话音刚落，乔伊自顾自地打开文件袋，纸张上，指纹、口供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