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定议
“相国大人,你这是在指责我了?”将军市被紧盯着相国子之,他的脸胀的通红,脸上的刀疤也显得异常的醒目。
燕王见朝堂上的气氛有些紧张,他低声哼了一声,说道:“好了,你们就不要争了。”燕王站起来,声音变得冷冰冰的。
争吵的大臣们立即安静下来。
这个时候,一个一直眯眼假寐的华衣老者向前一步,说道:“王上,微臣也觉得秦大夫之言有理。”老者此言一出,整个朝堂上都安静下来,因为说话的人地位实在是太超然了。
说话的老者是燕国的国丈,燕国第一外戚御史候贤,同时也是秦尚的岳父。
候贤虽然手中实权不大,但他作为两朝元老,从燕易王时代就已经进入朝廷中枢,话语权不可小觑。
市被眼角微微一抽,冷笑道:“御史大人可要想清楚了,莫要帮亲不帮理啊!”市被没什么城府,心中怎么想,嘴里便怎么说,也不顾忌其他的。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大臣前列的一个锦衣青年说道:“将军,切勿说那激愤之言。”青年大概三十岁左右,脸有些白,头带玉冠,身着蟒服,正是燕国太子姬平。
将军市被见太子说话,便不再说。
太子看了一眼众人,向燕王说道:“父王,儿臣也觉得秦大夫说的有道理,如今中原诸国战乱不休,秦齐赵等国实力大张,颇有吞灭他国之志,父王励志改革已经数年,颇有成效,兵强马壮,莫不如向北开拓,先平北疆之祸,在谋中原。”太子平在燕国国内素有贤名,他的一席话其实颇有代表性,许多大臣都暗暗点头。
“父王,儿臣请缨,愿为主帅,替我燕国攻取军都径。”不过,当太子姬平说出要亲自领兵的时候,朝堂上大约有三分之一多的大臣立即跪下,纷纷劝阻起来。
就连相国子之都说道:“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岂可轻易离京。再者,兵事,凶器也,太子触兵,不祥。”
“相国大人,你这话恐怕有些过了,太子掌兵,无可厚非,何来不祥?”市被见子之阻碍太子出征,忙说道。
子之说道:“太子承国柄,要帮助王上处理国家大事,岂能以身犯险,深入敌阵,逞匹夫之勇,这要是让诸国知晓,岂不笑我燕国无人。”
太子站在一侧,冷眼看着子之,他涵养极深,但在此时也觉得血气上涌,有拔剑杀了这老头的冲动。这老家伙,现在已经攫取了燕国绝大部分的权力,就连燕王宫的兵权都落入他的手中,让太子如何不忌惮。
太子若不是娶了将军市被的女儿为侧妃,恐怕到现在都无兵权在手。
“相国大人,你的担心恐怕多余了吧,各国都有诸公子领兵征战的先例,吾又有何不可?”太子平有些生气,他气冲冲的说道。
子之说道:“太子殿下,老臣也是为燕国着想,为王上着想,为这江山社稷着想啊,请王上明察!”子之说话断断续续的,感觉多说一句话,都会断了气似的。
燕王忙从台阶上下来,扶住相国子之,说道:“相国不要着急,你的忠心寡人知道。”燕王转过脸来,对太子平说道:“相国说的很有道理,你一个太子哪有上阵杀敌的道理,连你都亲赴战场了,那我养那些将军何用?”
“微臣该死!”众人见燕王发怒,纷纷跪下来请罪。
燕王说道:“秦尚,你先给寡人说说,和东胡那边的谈判怎么样了,他们是否同意联盟共击匈奴?”
轮椅上的秦尚抬起头,他没办法下跪,但也低下头,以示对燕王的尊重。
“王上,前番我派堂弟秦严去饶乐水去见了东胡大单于,他们同意与我们一起进兵,牵制匈奴上谷王部。”秦尚说道,他想到其中的凶险,心中就不禁有些黯然,自己的女儿亲身犯险,以自己为诱饵,方才为秦严拼出来一条安全的谈判通道。
这次机会,来之不易啊。
“好,你没有辜负我的信任。按你所言,若能借助东胡人的实力,夺取军都径,是一场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是的,王上。军都径钳于燕山和太行山之间,若能夺取军都径,也就打通了上谷盆地的通道。对日后我燕国向西北拓展意义极大。”
燕王点点头,说道:“既然你那么说了,那就打吧。寡人数年秣兵历马,休养生息,也该看一看这把刀是不是磨锋利了。传诏,以公子职为帅,令支邑上大夫秦尚、孤竹邑上大夫姬樾、无终邑上大夫姬俨为副帅,督兵六万击匈奴。”燕王乾刚独断,也不理会朝堂上的争吵了。
他已经厌倦了每次拿出一件事,相国和太子双方争的头破血流的场景。
他要正式的将公子职推上来,推到前台,告诉太子一派,告诉相国一派,告诉天下人,燕王还是燕国的王。
“喏。”众人齐声说道。
燕王转过身,回到王座上,说道:“都平身吧。”
大臣们都站起身来,燕王问道:“职儿离开齐国了没有?”公子职这两年一直在齐国为质,今年秋天按照两国的约定,公子职要回到燕国,燕国另派公子为质于齐。
大臣里负责管理和各国事务的大臣说道:“回王上,公子已经于五天前离开了齐国,今日早晨得到的消息,公子已经抵达了易水之畔的临易城。”
燕王说道:“嗯,传令下去,令临易守将即刻互送公子回京,不得耽误。”
“喏,微臣这就去办。”
燕王又看向相国和太子以及将军市被,说道:“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
太子脸色极为难看,不过他也不敢反驳,而是冷着张脸不说话。
至于将军市被则更加愤愤不平。他说道:“王上,公子多年为质他国,不知兵事,若是战败,恐怕会有损我国兵威。”
“将军!”秦尚忽然大怒,他按住轮椅,盯着市被骂道,“将军乃国家柱石,怎么敢说出这等无知之言。公子虽然并未上过战场,难道我也未上过战场不成?或者说驻守无终邑和孤竹邑的两位大夫也未上过战场不成?”秦尚是百战老将,虽然地位不及市被,但怎么说都是上大夫,有自己的尊严,也不买市被的帐。
“秦大夫这话说的在理,我也觉得公子是此次出征的不二人选。”一旁的相国子之插言道,子之揣摩着秦尚能和东胡人往来,暗中必然有燕王的支持,不然岂会这么轻松。既然燕王选定了公子职,那自己就是支持一下又何妨?
反正已经是定了的事情,自己出言帮忙,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太子皱着眉头,既然已经失去了领兵的大权,那他也就不再争了。
和父亲争东西,怎么看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父王,吾也觉得让职弟担任领兵的职务,是一个好选择。吾听说职弟在齐国的时候,在齐国稷下学宫听学,深得老师赞誉,就连齐国名将匡章都颇有赞誉,相信职弟这次必不辱王命。”太子先夸了夸燕王,然后继续说道:“职弟回国在即,我这就着人去安排职弟的府邸,让职弟没有后顾之忧。”
燕王突然笑了笑,道:“好,你们兄弟和睦就好。寡人也很高兴。”
“谢父王。”太子听到父亲的话,心里高兴。只是当他再要说话的时候,相国子之忽然说道:“王上,既然太子和秦大夫都为国出力了,老臣衰朽残年,也想为国家出力。微臣愿意亲自为公子职督运粮草,保证战争一击必胜。”子之的脸微微红润,不过一旁的太子脸上却再次变成了猪肝色。
他刚才本来就想退而求其次,虽然拿不到领兵之权,但至少能握住粮草大权,没想到居然连这个都被相国抢了先,让他既生气又感到无力。他和将军市被两个人今天在朝堂上可以说是一无所获,除了得到了燕王一句不咸不淡的赞誉之外,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回报。
这和他的初衷太远。
他不由得多看了相国子之和秦尚一眼,这两个人今天在朝堂上一唱一和,配合默契,简直如双簧一般,莫非这两个人走到了一起。
太子暗暗猜测,不过看这两人的神情,又不太像。于是说道:“相国大人说的好,吾正好也想跟着相国学一学治世驭民之术,我就自荐助相国一臂之力了。”他脑筋转的也快,既然已经失去了先手,怎么着也不能被排除在中心之外。
相国还没有说话,燕王已经鼓了鼓掌,说道:“好,好,好,寡人能看到你们君臣和谐,寡人心里开心的很啊,那就这么定了。你二人戮力同心,一同将这件事情办好。”
相国和太子忙说道:“喏。”
燕王又一次将目光对着众大臣,说道:“此战是寡人继位以来的第一战,必须全胜而归,众臣各安其事,各司其职,一定要保证不战则已,战则必胜!”
“喏!”
第六十二章 初战
燕山西麓。
摩笄山。
摩笄山是燕山山脉的一座余脉,山势不高,穿过这里,便是一望无际的上谷盆地。地势低平,山前有一块广阔的开阔地。
中午时分,一阵清凉的北风呼啸而过,不仅吹起了漫天的尘埃,更是将近十万大军的军旗吹的猎猎作响。战场之上,匈奴上谷王部五万骑和东胡山戎王部四万骑在这块偏狭的开阔地上相遇了。
山戎王手执马鞭,骑着马站在四万骑的最中心,左大都尉宇曼和右大都尉赫舍里分列在他的两面。
山戎王指着对面的匈奴骑兵,说道:“上谷盆地是这一带的水草肥美之地,上谷王麾下果然精壮,你们看这仗怎么打?”
赫舍里眯着眼,望着远处的战阵,能听见马儿的嘶鸣声。
他指了指上谷王所在的大旗说道:“敌军人数比我们多一万,又是猝然相遇,不如我们先退一步,从长计议。”
左大都尉宇曼冷笑道:“我们和匈奴人打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两军对垒,狭路相逢勇者胜,此时不打,我军一退,士气衰竭,那还有胜敌的道理。”
山戎王久经战阵,也不是什么庸碌之人。他也明白,士气可用的道理,他向旁边的一个年轻人问道:“殿下,不知燕军何时到达摩笄山?”这个年轻人正是和燕蛮儿这两天关系火热的突地极。
他穿着厚厚的战袍,外敷皮甲,通红的脸上有着异样的热情,他为战场而生,终将会为战争而死,这是他的使命。
突地极狂笑一声,训斥道:“叔叔,如果没有了燕国人,我们难道连仗都不会打了?燕国虽然和我们达成了盟约,但你还要指望他们会在战场上替我们卖命不成?”突地极虽然只有二十五六岁,但确实是东胡罕见的天才人物。就连东胡大单于都时常赞叹,我东胡有我儿,必是天神兴我东胡的征兆。
山戎王见突地极发怒,他虽然是山戎部落里的头领,但也不敢得罪未来的东胡之主。
忙赔笑道:“自然不是,我不是怕燕国人坑我们吗?”
突地极冷笑一声,他望着匈奴人的骑阵,说道:“坑了又如何,他们燕国人若是敢坑我们,等我们打完了匈奴,我们便去抢燕国的女人和财物罢了,又有什么难的。从来都是他们担心我们东胡会不会遵守盟约,什么时候轮的到我们担心他们是否守约了,简直是笑话!”突地极这话说的极为霸气,就连一旁的赫舍里和宇曼都觉得带劲。
他们是草原上的汉子,是天神的部下,总该有这种无所畏惧的勇气。
“殿下说的极是。那如何打就请殿下一言而决吧。”山戎王知道,突地极的一番话已经让左右大都尉为首的中高层头领们战意十足,莫不如将指挥权交出去,一来获得突地极的好感,二来自己也无需亲身冲锋陷阵。
突地极笑道:“叔叔言重了,我来之时,父王交代过,我只指挥随我来的一千王帐亲军,其他兵马皆由叔叔节制。叔叔,你就不用谦虚了,指挥作战吧!”
山戎王笑了笑,他将头上的毡帽往正带了带,然后说道:“殿下,那我就当仁不让了。”
“请!”突地极说道。
山戎王抬起头,说道:“上谷王的主力在左翼,占据有利地形,冲阵对我们不利。不过我看他右翼骑兵阵型松散,应该是新上阵的部落,冲散他们,便是我们的机会。”
突地极恍然大悟道:“叔叔莫非是要以冲散他们的右翼为饵,待机擒贼擒王,破他们的左翼。”
山戎王笑道:“不错。我们双方都是骑兵,都有极强的机动性,那么剩下的就是拼谁的战术正确,谁的士气高昂,谁的意志更加坚定了。”
突地极心里暗道,姜还是老的辣,自己倒小看这个老头了。在东胡四大部落中,除去东胡大单于的直领部落,以鲜卑部最强,乌桓部次之,山戎部又次之。今日一见,只觉得山戎王或许是平时藏的太深的缘故,才给了众人一个山戎部羸弱的直观印象。
众人都点了点头,山戎王说道:“左大都尉宇曼。”
“在。”左大都尉大声叫道。
“你率左部主力给我向匈奴人的右翼冲杀,记住,一定要将整个匈奴人的大阵冲的越乱越好。”山戎王精深的眸子闪烁着毒舌般的光芒。让人看了之后,心中不禁一凉。
“是!”左大都先接令。
“右大都尉赫舍里。”山戎王继续道。
“在”赫舍里沉声道。
“你率右部冲击匈奴人的中军,看他们在中军的配置,应该不是匈奴人的主力。你的目标只有一个,尽力拖住他们的中军,不让他们支援左翼。”
“是!”
山戎王回过头来,对突地极说道:“殿下,等匈奴人左翼大乱,中军被牵制之际,殿下可率王帐亲军及我的亲骑,只取匈奴人左翼。”
突地极点点头,说道:“叔叔布置的好。”
山戎王没有说话,而是对传令兵说道:“吹号令,击鼓,进兵!”
“呜···”悠长的号角声从军阵中响起来,匈奴人的军阵中也传来呜呜的声音。
左大都尉骑马驰回自己的军阵之中,四千锐骑哦哦哦的大喊起来。
左大都尉扒出手中的长刀,大声道:“儿郎们,目标,匈奴人的右翼,给我冲!”左大都尉宇曼身先士卒,朝匈奴右翼冲去。
燕蛮儿骑马站在离左大都尉不远的地方,他在人群中搜索,看到了呼韩耶和达曼,他们在各自的千人队中磨刀霍霍,只等一声令下。
“冲!”伴随着左大都尉的号令,左部四个千人队连同左大都尉的亲卫一齐朝着匈奴人的右翼冲去。
烈烈的红日高照着,虽然没有酷夏那般热的令人窒息,但近十万人聚集在这块平地上,感觉空气都凝聚起来。
左大都尉所部的四个千人队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向匈奴人劈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匈奴人也没想到东胡人会率先攻击他们的右翼,一个大汉骑在马上嘴里大喊着指挥,燕蛮儿也听不到那边在喊什么,只是觉得时间太过短暂,只一溜烟的时间,他们的骑兵就已经冲到了距离匈奴不足百步的距离。
匈奴人也并没有等在原地,对于骑兵来说,冲起来才有优势,如果站在原地,那就等于和坐在马上的步兵没什么两样了。
匈奴人也开始对冲起来!
双方最先接触的是弓箭。
漫天而来的箭雨在落入双方的骑阵中,无数人被射穿,无数人跌落马下,还有无数人凭借着矫捷的身姿躲过了弓箭。
燕蛮儿藏在马腹下,身体紧紧的贴着马的身体,仿佛和马融为了一体。
弓箭从燕蛮儿耳边刺过,带来刺耳的声响。燕蛮儿避过两支箭,弯身坐在马背上,从背上迅速的拔出一支利箭,然后朝着对方射去。
“嗖!”破空之声响起,对方有一名骑士应声而倒。
燕蛮儿心神有些恍惚,这是他第一次在真正的战场上杀人,他拿弓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心里也如翻江倒海一般。
“喂,想什么呢,你想死啊!”一个骑士在燕蛮儿肩膀上砸了一拳,骂道。
只是片刻的恍惚,有两个匈奴人已经欺近了身体,只不过燕蛮儿得益于刚才骑士的怒吼,迅速的清醒过来。他向后一仰,整个人的背部平贴着马背,匈奴人的刀从燕蛮儿的肚子上轻掠而过。
燕蛮儿一脚踢在那名骑士的手腕,翻身弯刀出鞘,将那名匈奴骑士砍杀。
左大都尉的四个千人队生生的将匈奴人的骑兵撞散,四个千人队犹如搅入水中的四条蛟龙,时而分,时而合,时而向西,时而向东,不出半个时辰,整个匈奴人的右翼就被东胡左部打散。
不过虽然混乱,但马背上的匈奴人也异常彪悍,死战不退,和东胡人纠缠在一起。
紧接着,东胡山戎王的右部在号角声中以同样的速度向匈奴中军冲去。双方很快战成一团,你来我往,马儿的嘶鸣声,碰撞声,喊杀声,混在一起。让整个摩笄山都感觉震动起来。
山戎王冷眼看着场中的局势,他隐隐感觉到一种不安,总觉得匈奴人这次冷静的有些可怕。
突地极在一旁问道:“他们的阵势乱了,我率兵马冲杀吧!”
山戎王忽的一把拉住突地极的胳膊,说道:“殿下,先等一等,我总觉得不对劲,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了?”突地极问道,前面山戎王表现出的冷静和眼光让他刮目相看,可如今两部都已经战成这样了,他已经看到敌军左翼已经开始调动兵马,往中军和右翼驰援去了。
此时正是擒贼擒王的最佳时机!
可是,山戎王为何要阻止自己呢?
“殿下,我总觉得匈奴人将他们的兵马暴露的太过明显了,这个破绽露的太容易了!”
“叔叔,你太谨慎了,在迟一点,战机就没了。你在这里,我先带儿郎们冲他娘的。”突地极早就忍不住了。沸腾的鲜血在召唤,天神的使命在召唤,他要上战场,去夺下属于他的荣耀!
第六十三章 包围
突地极一拉马缰绳,就向匈奴人的左翼冲去,他身后一千东胡大单于的王帐精锐骑兵紧跟着突地极,如一支锋利的锥子,刺向匈奴人的左翼。
山戎王大惊失色,他没有选择了,虽然她隐隐感觉到事情有些脱离他的掌控,但突地极是东胡的王子,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冒险。
突地极的安全,才是头等大事。
突地极的王帐亲军不愧是北地草原第一等的精锐,如一阵席卷天地的龙卷风,毁天摧地而去。虽然只有一千骑,但战力之强,就连上谷王都为之侧目。
上谷王看见自己军阵的第一道防线轻而易举就被突地极突破,眉头紧锁,朝左右说道:“是东胡人的王帐亲军,不过一千骑,居然有这么可怕的破坏力,草原上的虎骑,名不虚传。”
左边一个汉子大笑道:“大王也太看的起他们了,区区一个山戎王,能有东胡王的王帐亲军?”他是不相信的,山戎部作为百多年前才归附东胡的部落,其实并不受东胡大单于的信任,他能将自己帐下最精锐的王帐亲军虎骑派到山戎王这儿来?
上谷王其实也不太相信,可眼前这股骑兵的冲击力实在是太骇人了,不仅仅是马匹,还有武器,更有那训练有素的战阵,一看便不是普通的骑兵。
“不,你看他们身上的皮甲,还有他们手中的武器,有很多是铁制的,一般的骑兵能有这么精良的武器装备,放眼整个草原,也就东胡大单于的王帐亲军和我们大单于的王帐亲军能有这样的实力。”
东胡大单于在各部拣选精壮,收纳贵族子弟,编为卫骑,亲自操训,有众万人,号为“虎骑”。
虎骑在草原上横行无忌,众部落闻之色变,不仅仅因为虎骑战力彪悍,天下无双,更重要的是虎骑特殊的奖赏制度。虎骑一出,所得抄掠皆归自己所有,因此,人人向前,以后退为耻。
左侧的汉子也疑惑起来,问道:“那怎么办,还按原计划行事吗?”
上谷王冷笑一声道:“当然,就算是东胡大单于的虎骑,来到我上谷地,它也得变成没牙虎。更何况不过区区千骑而已,把山戎王主力吸引到左翼这边来。你亲自过去,告诉各大都尉,给我以最快的时间解决右翼,然后向这边围过来。我倒要看看,他山戎王怎么从我这儿脱身?”
汉子欣然答应了一声,笑道:“还是大王神机妙算。”上谷王利用山戎王轻敌的毛病,故布疑阵,将自己的中军放在左翼,给东胡山戎王一个自己军队主力在左翼的错觉,误导山戎王攻击自己的薄弱环节,然后驱重兵擒贼擒王。而这一切都在上谷王的谋算之中。
山戎王和上谷王作战多年,彼此了解,但山戎王不知道的是上谷王的部落里来了一位高人。
就是这位高人为上谷王定下了引蛇出洞,声东击西的善策。
“好,我这就去,给我一个时辰,我一定吃掉右翼的东胡人。”
······
燕蛮儿奋力杀死一名匈奴人后,他抬起头望了望摩笄山。摩笄山那边安静的有些可怕,虽然战场上嘈杂声不断,但一点其他的声音听不到还是让人觉得奇怪。
经过几番的冲杀,强如东胡左部,他们的阵型也没办法一直保持,四个千人队被包围在四个不同的区域,尤其是左大都尉所在之地,聚集的匈奴人越来越多,和刚一开始的不堪一击不同,匈奴人的反击来的快速而有效。
燕蛮儿所在的十人队已经战死三人,豪泰紧紧的跟在燕蛮儿身边,替燕蛮儿遮挡侧面来的冷箭。
燕蛮儿大吼一声,“向左靠。”
他眼角瞥到了自己的百夫长在离自己不远的左侧,而左大都尉被围在了更远的一座土丘之上。
“有伏兵!”燕蛮儿心中暗道。糟糕,被匈奴人打了埋伏了。
燕蛮儿杀退身边的匈奴骑兵,好不容易靠近到了百夫长身边,百夫长手握一个大锤,将一个匈奴骑兵砸下马。
“啊!”百夫长仰天长啸一声。
燕蛮儿骑马过来,一把拉住百夫长的胳膊,大声道:“百夫长,匈奴人有埋伏,我们得尽快往大都尉那里靠!”
“你说什么?”百夫长还以为是匈奴人,刚要下手,一见是燕蛮儿,不过战场上吵闹的厉害,他根本就没听清楚燕蛮儿在讲什么。
燕蛮儿剩下的六个人将将两人围起来,其他十人队也靠过来。
燕蛮儿指着远处的左大都尉那边,大声说道:“匈奴人有埋伏,我们中埋伏了!”就在燕蛮儿刚说出来的时候,匈奴那边穿出一阵急切的号角声,紧接着摩笄山那边便传来震天的马蹄声。
让人感觉到整个大地都震颤起来。
燕蛮儿翻身下马,伏在地上,然后贴着地仔细听了一会儿。
然后起身,骑上马,说道:“至少有两万骑!”燕蛮儿擦了擦额头的血迹,脸色有些冷冽的说道:“该死,匈奴人的主力在右翼,在等我们!”
百夫长的脸上很冷静,他握紧了刀,他亲自从他身后持他大旗的士兵手里夺过自己的号旗,对燕蛮儿说道:“你在我身边护住我,我们杀到大都尉那边去。”主将的旗帜有收拢兵马的作用,这无论是在中原的军队中还是草原上的军队,都没有什么差别。
燕蛮儿点了点头。
“十夫长,快看!”身旁的豪泰指着远处小山丘上,左大都尉宇曼站在山丘上,手持左部的大旗,威风凛凛的站在山丘之上。周围大约几百人的骑兵正在护卫,不过在潮水一般的匈奴人面前,东胡人的军队显得过于单薄了。
“是大都尉在传令集兵!”百夫长沉声说道。前一阵东胡军队冲的太猛了,许多军队都不仅将匈奴人冲散了,自己也冲散了。
燕蛮儿说道:“冲吧,百夫长!”
百夫长点了点头,他将百夫长的大旗扛在肩上,大声道:“儿郎们,向大都尉靠拢!”
“杀!”五六十名骑士护着旗向小山丘杀去。
两万隐藏在摩笄山中的匈奴大军如决堤的洪水一般瞬间就将东胡左部四千余人淹没,他们采用同样的战术,试图将东胡军队分割包围,利用他们兵力上优势,各个击破。
达奚若刚将一波匈奴人击退,抬头就看见小山丘上左大都尉的战旗在烈烈作响。
他吐出一口浓痰,将手中的长刀拿起来,将刀头的血迹舔去,大喊一声道:“向左大都尉靠拢!”
“杀!”
战场上的整个局势因为匈奴人的伏兵而整个扭转过来,占尽优势的东胡人片刻间便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右大都尉也被拖在中军无法脱身。
山戎王眼角的肌肉微微抖动,他和突地极靠在一起,说道:“殿下,我们被算计了,有伏兵!敌军的主力在右翼。”
突地极看到淹没在骑兵海洋中的左部,紧皱眉头,说道:“来不及了,你告诉我,左部能撑到什么时候?”
山戎王稍稍沉思了片刻,说道“殿下,看眼前的情形,应该撑不了多久,敌军的伏兵目测不下万人,左部只有四千骑兵,我怕他们很快就会围过来。”
突地极怒骂一声,“该死!居然跟我玩阴的。”
山戎王说道:“殿下,我们该退兵了。不然等他们吃掉我们的左部,那我们就是想退都退不了了。”这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很显然,匈奴人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他们得天时,占地利,据人和,无论怎么看胜利的天平都在向匈奴人倾斜。
突地极看着远处的上谷王大旗,暗骂了一声。
······
燕蛮儿感觉每走一步都很艰难,他们牺牲了数十名将士们的姓名,才往左大都尉那边移动了十余步。
不过因为百夫长抗起的大旗,其他百人队或者散落的游骑纷纷向燕蛮儿这边靠拢,已经聚拢了几百人。
慢慢的开出一条道来。
“嗖嗖嗖!”
几声破空的声音穿过来,燕蛮儿一刀将来箭打落在地上。只是另外几名骑兵就没那么好运了,豪泰的胳膊上也中了一箭。
更糟糕的百夫长胸口和背部被三支箭射中,而其中最致命的是来自侧面来的一支箭,直接贯穿了百夫长的脖颈。
百夫长从马上跌下来,不过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依然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大旗撑起来,他跪在地上,低下了头,断了气。
“百夫长!”燕蛮儿和其他几个还未战死的十夫长忙从马上跳下来,燕蛮儿一把抱住百夫长,大叫一声。
百夫长没有说话。
燕蛮儿赤红着双眼,眼睛被红色所笼罩,他的声音有些嘶竭。
百夫长!
只有战死的东胡勇士,没有后退的东胡勇士!
燕蛮儿的眼睛有些湿润,他和百夫长并不熟稔甚至有些陌生,从相识到现在也不过十几天的时间。百夫长的话很少,平时甚至有些沉闷,但毫无疑问,他们的百夫长很得军心。
百人队里每一个士卒都从心底里尊重他,敬爱他,因为他让每个士兵都有温暖的感觉。
百人队里剩余的几十人沉默着,每个人都看着百夫长的姿势,再死去的那一刻,他都不曾忘记他手中的战旗,那是他的使命,是他用生命守护的东西!
第六十四章 意志
感受着百夫长慢慢僵硬的身体,他的脸早已经硬成了最初的模样。
燕蛮儿向前一步,想把大旗从百夫长手里接过来,但燕蛮儿用了很大的力,那杆旗都纹丝不动。
几个十夫长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敬重的神色更加浓郁。
千百年来,东胡人就是凭借这种悍不畏死的精神在苦寒的草原上生存繁衍,在强敌环饲的草原上日渐强大,变成今日草原上的霸主。
燕蛮儿幽深的眸子如漆黑的夜星,在星空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燕蛮儿握紧了旗杆,大喊一声。
“啊!”声音之大,就连近处的匈奴人都惊的退了两步。
终究将大旗扯了出来,不过百夫长紧握大旗的手指也被折断,燕蛮儿也顾不得了。他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将大旗绑在自己背上,这个时候呼韩耶和达曼等人也杀到了百夫长这里,兵士又增加了许多人。
“燕蛮儿安答,这是?”
燕蛮儿低着头回答道:“百夫长战死了,剩下的事情要我们来完成了。”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有些沙哑,情到浓处,伤到心底,是哭不出来的。
这是战场,是战场就会死人。
他们没有资格悲伤!
更没有时间去悲痛!
他看着呼韩耶和达曼,以及聚集而来的十夫长们,说道:“安答,各位兄弟们,我们必须杀到大都尉那里,用我们的血肉之躯护卫大都尉,只要大都尉在,我们左部的脊梁就在,我们左部的士气就在,我们获胜的希望就在。百夫长已经将自己献给了天神,百夫长没完成的事业,还需要我们去传承,去守护。兄弟们,用尽我们身上的力气,挥舞我们手中的长刀,天神会庇佑我们,东胡必胜!杀!”
燕蛮儿最后深深的望了百夫长一眼,然后将悲伤埋藏起来,带着勇气,冲向了匈奴人!
燕蛮儿的话鼓舞了零散战斗的东胡骑兵,他们纷纷向燕蛮儿背上的大旗靠拢,重新凝成一条巨龙,无坚不摧。
“杀!”
“冲啊!”
一场抛却生死的肉搏再次激烈起来。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燕蛮儿等人终于冲破匈奴人的重重包围,还剩下不到三千人的骑兵冲到了小丘上。
将左大都尉护在核心。
他们的马力已经有些枯竭。
许多士兵只能下马步战。
又惨杀了半个多时辰之后,战斗渐渐的停了下来。指挥匈奴人作战的汉子是上谷王的得意干将大都尉。东胡人的顽强让匈奴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几乎每杀死一个东胡人就需要两到三个匈奴人去换,这让他有些懊恼。
“大都尉,敌军已经损失过半,被我军全部围困在小山丘上。”传令兵来报。
匈奴大都尉哈哈笑道:“好,先歇息片刻,一口吃掉他们。”
旁边的部将听说大都尉要停下攻击,忙劝慰道:“大都尉,东胡人这里的兵马已经损伤过半,我军数倍于敌,若此时退兵,给了东胡人喘息之机,恐怕大王那边会支撑不住啊。”为了诱惑东胡军,吃掉他们的一侧,整个右翼集中了匈奴近三万多人的主力,也就意味着上谷王所在的左翼仅仅只有万余人。
上谷王万余人要面对东胡山戎王两三万的骑兵,还有精锐的王帐亲军——虎骑,怎么想都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哼,大王神机妙算,何须担心这么点时间,东胡人此时反扑之力正盛,各部伤亡惨重,且稍稍休息片刻,以待东胡力竭。”大都尉冷笑一声,对于东胡山戎王他本来就不放在心上,更何况,上谷王只是稍稍用了一点心计,山戎王就入了套,更加重了大都尉的轻视之心。
“大都尉,可···”部将们还欲在劝谏,大都尉打断他们,说道:“你们不用说了,我主意已定,稍休片刻,攻灭他们。”
众人见劝谏无用,也只能苦笑着摇摇头,点头允诺。
东胡山戎部左大都尉亲自擂鼓,一通鼓毕,东胡骑兵打退了匈奴人的又一次冲锋。
燕蛮儿惊奇的发现,这些东胡山戎部的士卒,不仅精擅骑战,而且步战,防御战更是打的得心应手。
大军开拔之时,左大都尉从一个破败的仓库里拉出来十余辆破旧的中原战车,燕蛮儿起初还好奇,左大都尉带那些东西干什么,不仅拖慢了行军速度,而且也没什么作用,此刻才发现这些战车的用途,真正的是雪中送炭。
左大都尉一被包围,便率先率军抢占小山丘的高地,获得地利上的优势。
然后将那些战车环绕为营,横挡在下面,作为障碍物,阻挡匈奴骑兵的冲击,而那些马力枯竭的战士又可以隐藏在马车后,用弓箭射杀匈奴骑兵。
山戎王见匈奴人没有继续攻击的意思,冷笑一声,他面色深沉的看着众军士,从鼓车上下来,走到达奚若等四个千夫长面前,自己百夫长面前,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倚着旗杆大口大口出气的燕蛮儿身上。
他在高丘上看的清楚,若不是自己亲卫百人队聚拢散兵,重新搅乱了匈奴人的骑阵,恐怕自己这边早就失陷了。
燕蛮儿看着左大都尉朝自己走来,他抬起头,这个时候才忍不住,大声哭道:“左大都尉,百夫长他···他战死了。”燕蛮儿所在的这个百人队是左大都最为亲卫最为倚重的百人队之一。
左大都尉看着燕蛮儿,轻抚了一下前面的头,他的身上要被鲜血浸湿。身上的伤口也有些刺眼,左大都尉的眼睛里闪出莫名的精光,他对燕蛮儿说道:“好样的,你们都是好样的。燕蛮儿,你听着,你现在就是你们百人队的百夫长了!”
燕蛮儿微微一愣,不过他也知道,主将战死,群龙无首,他们这个百人队要想在最快的时间里恢复战斗力,必须有一个新的主将。
“喏!”
左大都尉微微点了点头,他示意四大千夫长和几个亲卫百夫长走到另一边,他看着远处的匈奴人正在集结兵力,东胡三大攻击群已经被匈奴人隔绝。
互相断了联系。
“左大都尉,我们是战是退,请大都尉示下。”达奚若快口快舌,他说道。
其他三个千夫长则建议尽快脱离战场,因为看着源源不断涌过来的匈奴人,或许右部和山戎王中军已经撤了,虽然没有听到撤离的号角声,但极有可能。
左大都尉没有立即说话,而是将目光放在远处的摩笄山上,摩笄山并不高怂,但从这里望过去,却也是极为险峻的。
“你的意见呢?”左大都尉将目光落在燕蛮儿身上,燕蛮儿成为亲卫军百夫长之后,有列席高级军事会议的权力。
燕蛮儿看了左大都尉一眼,又看了众位千夫长一眼,说道:“左大都尉,我也觉得撤比较好。几位千夫长说的很有道理,如今信号隔绝,敌军主力全在我们左部,再僵持下去,对我们极为不利,我们愿意互送左大都尉从这里撤出去!”燕蛮儿知道情况危急,也容不得他再做过多的考虑,于是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左大都尉听了安静的想了片刻,然后说道:“你们不懂,我现在是绝对不能撤的!”左大都尉一槌定音,不能撤,尤其是在这个时刻更不能撤。
四个千夫长仿若早就知道答案一样,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变化,更多的是欣然和从容。
燕蛮儿看了一圈,他不太懂,战争这件事,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没什么可丢脸的啊。他不懂为什么左大都尉要要这么犟呢!
“大都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大都尉冲出去,我们就还有机会。”
左大都尉看了燕蛮儿一眼,说道:“你知道为了我能冲出去,得牺牲多少东胡好儿郎吗?”
燕蛮儿沉默了,他明白左大都尉的意思,要将左大都尉护送出去,必然要拿许多东胡勇士的命去换。匈奴人花了这么大的心思才将左大都尉围困在这里,又岂会让他轻易从包围圈里逃脱。
燕蛮儿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可是,只要大都尉在,我们就能打败匈奴人。”燕蛮儿坚定的说道。他一直都觉得,只要大都尉在,就能解决所有问题。虽然燕蛮儿以前并没有和左大都尉说过话,但燕蛮儿一直都把左大都尉奉为偶像式的人物。左大都尉在整个山戎部落中名气甚至比山戎王还要大,原因无他,太能打了。生平大小数十战,几无败绩。
左大都尉说道:“你以为我是抛弃自己的部下独自逃生的人吗?孩子,你错了。我宇曼这一辈子打了无数的仗,有胜仗,有败仗,但从没有一次抛弃自己的部下战友,所以他们乐意为我而死,这是为将的要义。”左大都尉的眼神转而柔和起来,他看着这个少年,左大都尉越来越觉得,少年有那个人的影子。
似乎自己半辈子都摆脱不了那个人的影子了。
左大都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孩子,你很不错!”语气中是无尽的沧桑与悔意。
第六十五章 献谋
人一旦上了年纪,有时候,就容易伤春悲秋。对于过往的事情也就想的多了。
左大都尉看着眼前的少年,似乎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像极了以前的那个人,那个他有心杀死的人。
他甚至在想,当年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若是没有那般阻拦,自己的女儿会不会不会那样的痛恨自己,那个人也不会到现在生死不知。
燕蛮儿不知道怎么样回答左大都尉的话,所以也就保持沉默,没有说话。
达奚若在一旁说道:“大都尉,那接下来我们怎么打?”
左大都尉收回飘远的思绪,然后回过头来,说道:“估计匈奴人的攻击开始了,如果我所猜不错的话,我军的主力应该这个时候也在攻击敌军的左翼,他们没有一口将我们吃掉,我们就已经掌握主动权了。”
达奚若冷哼一声道:“我不信任大王,他看到我军被围,估计立马掉头逃跑还行,以他的性子,会跟匈奴人硬拼?”山戎王一向以性子深沉著名,但过于深沉,却显得进取不足。
一旁的门罗此时也是满脸的疲惫,他也说道:“左大都尉,我也觉得达奚若说的有理,大王这几年太过偏听偏信赫舍里了,对我们左部不仅不以同袍视之,而且多有杀心。我不觉得他会信任我们。”
门罗自从上次被燕蛮儿说了一通之后,对待达奚若也少了几分敌意。
左大都尉的脸上看不清表情,他的眼神如鹰一般直射过来,望着远处的匈奴人。然后说道:“别的时候或许大王不会,可今天,我赌他一定会。”左大都尉坚定的说道。
“为什么?”众人问道。
左大都尉说道:“因为东胡二王子在大王旁边,二王子心思敏捷,武力超群,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左大都尉在参加军事会议时见过二王子,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句话,但能感觉出二王子不是平凡之辈。
“当真如此!”达奚若惊问道。
左大都尉点点头说道:“不错,只要我们坚守住这里,拖住匈奴人的主力,那就等于给我们的主力赢得了歼灭他们诱饵的机会,相比我这个小诱饵,上谷王那个大诱饵可是更加可口呢!”左大都尉说着笑了起来,现实就是这样,目前的情势也就是这样。双方进入了一个诡异的局面,其实双方的战略意图惊人的相似,就看谁能最先击溃谁了。
说完,左大都尉上前一步,说道:“明白我的意思了吗?只要我还在这儿,匈奴人的主力就会钉死在这儿,而我们的主力也就有更多的时间击溃上谷王所在的左翼。所以,给我牢牢地守住这个高地,守得越久,胜算越大!”
“喏!”
“左大都尉,我有话说!”众人转过头来,说话的是刚刚因战功晋升为百夫长的燕蛮儿,燕蛮儿的脸有些红,说话也有些微微的颤意,毕竟这样的场合以前从未经历过,他有些激动,也有些紧张。
左大都尉盯着燕蛮儿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说。”
“左大都尉,正如您刚才所说,匈奴人给了我们喘息之机便是给了我们主动权,我认为他既然这么慷慨,我们也不能小气,他们要休息,我们偏不给他们机会,我们此时应该直接发动攻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以为我们兵少,必然不会主动出击,我们反其道而行之,说不定能一举打乱他们的布局。”燕蛮儿说着说着愈发自信起来,本来他在打仗方面极为聪慧,现在跟在左大都尉这样的骑兵作战大师身边,就更加能耳濡目染了。
“小子,你确定匈奴人会想不到?”达奚若冲阵杀将是一把好手,可眼观六路,全局把握,不是他的强项。
门罗也在一旁说道:“还有,你怎么能确定匈奴人不是在引蛇出洞呢!”
左大都尉也点了点头,门罗的疑问,也是他的疑问。
燕蛮儿耐心的解释道:“我也是观察得到的,前番匈奴伏兵出来的时候并不是采取分进合击的战略,而是两万多人一起压上,这足以说明匈奴人的主将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他相信依靠兵力上的优势,是可以一举消灭我们的,所以无需采取别的手段。从刚才他们收兵休战,我更加确定了这一点。”燕蛮儿在冲杀的同时也在仔细留意战场上的局势。
左大都尉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猛虎终有归山日,蛟龙自有出水时。
左大都尉觉得自己会不会让燕蛮儿藏的太久了!
门罗问道:“你说的有点道理,可如果是匈奴人再给我们做样子,诱惑我们,怎么办?”门罗一向谨慎,他不愿意相信匈奴人能那么简单的让他们看出破绽。这次匈奴人能用计谋将自己一方一开始就陷入被动,已经显示出匈奴上谷王的不平凡了。
门罗的话得到了其他的两个千夫长的赞同。
燕蛮儿听了门罗的话,也稍稍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上谷王既然要诱惑歼灭我左部,自然要以自己为饵诱惑我东胡主力,所以,他只能在左翼。而在右翼埋伏我们的肯定另有其人。”燕蛮儿也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门罗还是摇摇头,对于燕蛮儿所说,大多都是自己猜的,他不能认同。
“左大都尉,我觉得我们还是谨慎些好。”门罗说道。
燕蛮儿有些急了,战机稍纵即逝。他不愿意放弃胜利的机会。
“左大都尉,我们都是骑兵,虽然有战车环绕为营,暂时能守住,但挡不住数倍于我军的匈奴人连番冲击。失去了速度的优势,骑兵就连步兵都不如了,所以对我们而言,只要马力还在,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守!”燕蛮儿大声的说道。
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守,左大都尉实在不相信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能说出这样的话,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惊喜。
门罗却眉头一皱,他从心底里不喜欢燕蛮儿,所以也不会同意燕蛮儿的建议。
“左大都尉,我还是觉得不妥!目前的形势,防守才是重中之重,依托现有的优势,拖住他们,为主力赢取时间才是正道。”门罗说道。
“奶奶个熊,门罗,不是俺说你,你刚好了几天的胆小症又犯了不成,我倒觉得这小子说的有道理。我们马背上的兵,离开了马背,那还有什么战斗力。又不是中原的徒兵(步兵),靠两个脚丫子跑,能挡得住匈奴人。”达奚若毫不留情的指责起门罗来,门罗被他说的憋着气,指着达奚若,骂道:“你,你!”脸涨得通红,但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燕蛮儿见两人又闹起来,忙打断他们的话,对左大都尉说道:“左大都尉,我愿请战,率我们百人队六十三人出战。”百人队战死三十七人,包括百夫长,所以全队士气正盛,憋着一口气要给百夫长报仇。
左大都尉走过来,看着燕蛮儿有些红润的脸,说道:“你确信你的判断?”
燕蛮儿想都没想,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确信。”
“好,那我准你出战!达奚若?”
“在!”达奚若说道。
“我从你的千人队里,在挑四个百人队给燕蛮儿,让他用这五百人去给我们博一个胜利的机会。”
“是,我这就去。”达奚若很干脆,说心里话,他很喜欢这个少年,有着草原汉子身上的那种味!
很对他的胃口!
燕蛮儿有些激动,指挥五个百人队?自己到底能不能成。
“左大都尉,这?”门罗还待劝阻,左大都尉举起手,说道:“门罗,你和达奚若负责山丘的守卫,随时准备支援燕蛮儿。”左大都尉宇曼不想在浪费口舌。时间极其宝贵,浪费一分钟,左大都尉都觉得太暴殄天物了。
“是!”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左大都尉决定了,他也没什么意见,在这种时候,多余的想法反而显得累赘。
达奚若很快便叫来了四个百夫长,四个人都是清一色的人高马大的汉子,他带着他们走过来,然后到燕蛮儿身边,对他们四个说道:“你们四个人从现在开始,一切行动听从燕蛮儿百夫长指挥,可有异议?”这四个人前一阵见过燕蛮儿在战场上的勇猛,但看他不过一个弱冠少年,还是有些想不通,都抿着嘴不说话。
“你们都听到没有?”达奚若见四个人这样的模样,气的暴跳如雷。没忍住脾气,直接怒骂了起来。
“是!”四人见达奚若发怒,方才说道。
达奚若哼了一声,他将手中的马鞭递给燕蛮儿,说道:“燕蛮儿,我是信你说的才将他们交给你,你最好能让匈奴人吃点苦头,不然,你若不死,我必会好好的抽你一顿鞭子。”
燕蛮儿看着达奚若,这是他安答的父亲,按理说应该称呼他叔叔。
他接过马鞭,紧紧的握在手里,说道:“达奚若叔叔,我一定会让匈奴人崩掉几颗牙的。”
达奚若点了点头,说道:“好,我在后方给你掠阵。你拿着这马鞭,他们四个若是不听令,可先斩了。”达奚若这话明显就是给四个百夫长说的了,四个百夫长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忙低头道:“末将不敢。”
达奚若继续道:“就看你的了,呼韩耶那小子在那边等你,他陪你一起去。”
燕蛮儿点了点头,他看向左大都尉,说道:“左大都尉,末将出发了!”
“我亲自为你擂鼓,助威!”左大都尉没有多余的话,淡淡的说了一句。
傍晚时分,仿佛连太阳都藏在云层里去了。天空中飘来几朵黑色的乌云,要变天了!
第六十六章 虽千万人我往矣
燕蛮儿来到高地前面,四个百人队连同自己的百人队已经集结完毕。近五百人全部换上了最精良的武器以及最好的马匹。大军枕戈待旦,只等燕蛮儿一声令下,便杀向敌阵。
这个时候,呼韩耶和达曼走了过来,三个人站成一个圈,互相看着。
呼韩耶率先开口,他拍了拍燕蛮儿的肩膀,说道:“安答,你好样的,你在战场上的表现我都看到了。”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安答,我们的百夫长战死了,他是站着死的,临死前都没让战旗倒下来。”燕蛮儿仿佛又想起那个时候百夫长不屈的身影。
燕蛮儿紧咬着唇,他强迫自己不要在脸上露出伤心的神色,他们没有时间去睹物思人。
达曼也走过来,抱了抱燕蛮儿,达曼本属于博尔呼的千人队,博尔呼留守部落,便将达曼调到达奚若帐下。所以兄弟三人才能团聚。
“放心吧,安答,我们一起杀出去。”达曼冷声说道。
燕蛮儿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们兄弟一起杀出去,让匈奴人看看,东胡没有孬种。”
燕蛮儿拔出弯刀,刀身浸着嫣红的鲜血,如绽放的牡丹花盛放。腥气扑鼻,但燕蛮儿已经顾不了这些东西了,他跨上马背,对四个百夫长说道:“各位叔叔,匈奴人正值松懈之际,斩军杀将再次一举,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匈奴人的主将!”燕蛮儿已经确定了此战的核心,那就是擒贼擒王。
四个百夫长都点了点头。
燕蛮儿继续道:“此战我们或许都会死,但只要我们能击杀他们的主将,我们在山丘上的兄弟都会活。”
众人从没听过这样的话,不过听在耳中,却也燃起了他们的斗志。
有时候,意志和精神比武器更加强大。
四个百夫长心中最后的那点不满也随着熊熊燃起的烈焰而消失殆尽。
“燕蛮儿百夫长,怎么打,你说吧,我们听你的!”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五百人走成一个锥形,不顾伤亡,直接插向匈奴人主将的位置,前队死,后队上,后队死,再后队上,一句话,我们的目标,就只有匈奴人主将的人头,拿下他,我们就赢了!”
众人知道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要在两万多人的骑兵中取主将首级,何其艰难!不过,他们有些奇怪的是,被少年这样一说,竟然隐隐觉得他们能成功。
“好!”众人一起答道。
燕蛮儿举起弯刀,指着匈奴人的大阵,大喊道:“目标,匈奴主将,勇士们,随我冲!”
“杀!”喊杀声再一次响彻起来。
平静了片刻的平地上惊雷暴起,由于距离过短,松懈的匈奴人怎么都没有想到东胡人会发起这种在他们看来无谓的冲击。
这直接就是自杀!
几乎所有的匈奴人都这样认为。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沉重的马蹄便踏入了匈奴人的防守圈内,将最前面的匈奴人撞飞。巨大的冲击力将整个松散的匈奴骑阵捅了个通透。
燕蛮儿大喊:“挥刀!”
近五百余人的锥形阵一起挥刀,像一把开山巨斧,砍落下来,挡者立毙!
有些人甚至被巨大的冲力砍飞出去,溅起一团血雾。
五百人如一支利箭,直射了出去。
匈奴大都尉在军阵的最后方喝酒,他随上谷王打了多年的仗,胜多败少,自诩对战场有着不错的掌控。
所以今天才敢在连冲两拨无果后,停止攻击,围而不攻。
这个时候,燕蛮儿那五百人的骑兵冲下来,对他来说,就像一滴水汇入了大河,根本不值得一提。
所以当他看见东胡兵的时候,只是冷淡的说了一句,“消灭他们。”就不放在心上了。
上谷王的传令兵已经来了两拨,上谷王派人过来问话,什么时候能吃掉东胡人,合围东胡主力。
匈奴大都尉这才一惊,忙问道:“东胡山戎王没有逃?”
传令兵说道:“起初他们退了百余步,可没想到,又冲了起来。大王身边骁骑不过万人,现在已经落入下风了。”
匈奴大都尉惊的一下子站起来,跨身上马,骂道:“你们怎么不早说!”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现在匈奴和东胡都是在以多打少,就看谁能守得住了。
“快,叫各位千夫长过来,立即组织兵马,给我歼灭东胡人。”
等各千夫长过来,匈奴大都尉正要发号施令的时候,突然一个千夫长长大了嘴巴,说道:“大都尉,你看!”
匈奴大都尉顺着千夫长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远处一支东胡人的军队正在向自己的方向冲杀。
匈奴大都尉冷冰冰的笑了一声,说道:“看来这伙人贼心不死啊,居然是冲着我来的。”
一个千夫长有点愁道:“大都尉,我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前方损失惨重啊!”
匈奴大都尉说道:“死几个人怕什么,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先给我把这伙送死的给我灭了。”匈奴大都尉觉得东胡人也太天真,居然想着要对自己进行斩首行动,实在是太小看他了。
一个千夫长说道:“我去灭了他。”说罢领兵过去了。
近了,近了。
燕蛮儿咬着牙,又砍翻一个匈奴人,他的眼睛已经被血水所浸透,就连他的身上也挨了好几刀。近五百人的军阵已经战死达两百人。
达曼和呼韩耶也伤痕累累,四大百夫长有一位已经战死。
不过相比东胡人,匈奴一方的损失更加惨重,而且整个前阵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左大都尉当机立断,派达奚若和门罗等人率军也趁乱冲起来,支援前部燕蛮儿。
燕蛮儿大喊道:“勇士们,近了,再随我杀!”
燕蛮儿刚说完,空中射来一阵密集的箭雨,燕蛮儿左肋又中了一箭,燕蛮儿大吼一声,折断箭杆,继续往前冲。
匈奴一个千夫长率一个整齐的千人队冲过来,一名百夫长只取燕蛮儿。
燕蛮儿堪堪躲过匈奴人的一刺,弯刀横劈,巨大的力道将那名匈奴百夫长直接打下马,撞翻了好几个匈奴人。
一击之力,居然如此厉害,让许多匈奴人都有些嗔目结舌。
又有几个东胡骑兵战死!
燕蛮儿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军阵也已经相当稀薄。
燕蛮儿咬咬牙,用刀刺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嘶鸣一声,扬起前蹄,连续撞翻了好几个人,向前奔去。
那名千夫长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人一马已经跃在了面前。千夫长一愣,刚要举刀。燕蛮儿已经跳离了马背,双手握刀,从空中直劈下去。
砰的一声,千夫长被劈翻在地。
燕蛮儿坐上了千夫长的坐骑,而他自己的马儿则被几个匈奴人用长矛贯穿而死。
燕蛮儿一拉马缰绳,然后弯身,躲过几名匈奴人的长矛,撞开几名匈奴人,朝着远处的那名匈奴主将,孤身再冲!
呼韩耶看见燕蛮儿孤身冲了出去,要大喊已经来不及了。
只得对另一边的达曼吼道:“全军掩护燕蛮儿!”
战场甚是惨烈!
就在东胡和匈奴人激战正酣的时候,在摩笄山南侧,一支六万人的燕军正浩浩荡荡从南边开来,正是联盟东胡攻击匈奴的燕军。
整支部队以车兵和步兵为主,骑兵数量较少,为首的一人大概二十六七岁,身着深红色衮袍,外覆盔甲,肤色有些白,脸上也尽是沧桑之意,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战马,正是燕国公子,此次燕军的主帅姬职。
身旁是令支邑上大夫秦尚,孤竹邑上大夫姬樾以及无终邑上大夫姬俨三人。
秦尚身后跟着世子秦朗,以及另一个肤色奇白的“少年”,却是由秦无衣假扮的。
秦无衣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燕军一路北上,击破零星的匈奴守兵,攻占军都径,然后一路北上,抵达了摩笄山。
六万大军排在摩笄山南,然后开始列阵,燕军的到来,让整个战场上的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用了一刻钟的时间整个燕国的军阵才排列完毕。
公子职第一次领兵作战,一路上他也没什么话,等军队列队完毕,公子职和三位大夫一起登上了一辆战车,秦朗和秦无衣,以及姬樾和姬俨的儿子都跟在后面。而一身火焰般盔甲的南宫烨则骑马站在战车旁边。
“真是场面恢宏啊!”公子职看着摩笄山下双方的惨烈的骑兵战,不由得感叹一声。他没有上过战场,第一次看见上战场就看见数十万军队的大战,就连他都感觉心生豪迈之感。
有拔刀上战场之意。
秦尚则望着彪悍的双方骑兵,眼窝深处闪出一丝冷芒,这么强大的骑兵,这么好的机动性,怪不得百多年来中原国家和草原人作战占不到什么便宜。
跑跑不过,追追不上,再加上车兵笨重不灵活,不败才怪。
北疆三大城邑中,只有秦尚着重发展骑兵,如今组成了六千骑的骑兵。至于无终和孤竹两邑加在一起才两千人。
秦尚暗暗的想,什么时候燕国才能有与之一战的骑兵啊!
第六十七章 又见面了
秦尚看着场上的战斗,紧锁着眉头,没有说话。
上大夫姬樾回答道:“东胡人和匈奴人的骑兵横行北疆,说实话,打了这么多年仗,我们没占到什么便宜。”
公子职点点头,说道:“本公子初次领兵,于军事还需要多加学习,希望诸位大夫多加用心,助我燕军破敌。”
秦尚等三人忙呼不敢。
秦无衣从一登上车,她的目光就被很远的右翼所吸引,她的目光穿过茫茫人海,找到了人群中冲锋的燕蛮儿,虽然离得很远,但她对他太熟悉了,以至于隔那么远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
秦朗和秦无衣站在另一侧,秦朗看见妹妹紧紧的抓住车沿,紧张的看着场上,不由得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你认识那个东胡少年?”秦朗看见一个东胡少年孤身闯入匈奴军阵中,朝匈奴主将杀去,心里感叹他勇武的同时,也微微好奇。
秦无衣没有说话,而是看的更紧张了。
秦朗见妹妹不说,微微笑道:“妹子,你还真认识啊!”秦朗见妹子情绪不对,也不肯放过她,继续问。
秦无衣咬着薄嫩的唇,脸色铁青,她心里还气着呢,当时燕蛮儿不辞而别,可教她担心了好长时间,伤心了好长时间。
她没想到居然这么快两人就又见面了。
还是这样一种场合。
生气归生气,可心里却不禁担心起来。她一个人陷在包围中,若是冲不出来怎么办。她急得手指骨节都发白了。
秦朗见从秦无衣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便转头向冷着脸的南宫烨问道:“南宫烨,那个人我妹子认识?”
南宫烨其实也在看着战场上的燕蛮儿,他冰冷的眸子微微转动着,说道:“回世子,我和他也并不认识,至于小姐是否认识,末将不知道。”
秦朗哂笑一声,说道:“你可真是个滑头。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就你这冷冰冰高傲的性子,是不会招女孩子喜欢的。”南宫烨一直在秦家为将,和世子秦朗的关系尤其好,所以也就肆无忌惮的开起玩笑来了。
秦朗一边看着自己的妹子,一边调侃南宫烨,秦无衣淡淡的扫了秦朗一眼,没有理会。
“秦朗,你在笑什么呢?”公子姬职转过头来,问道。
秦朗忙回道:“公子,也没什么,就是看见了妹妹的熟人,我笑了笑。”
“哦?”公子职有些惊奇的看向秦无衣,笑道:“无衣妹妹在这儿还有熟人?我怎么不知道。”
公子职也算的上是秦无衣的表妹了,两人平时关系也比较亲密,所以问话的时候也就比较随意了。
“哼,职哥哥,你可是一军主帅,你到底打不打啊!在等下去,可就没我们燕国什么事了。”秦无衣终于开口说话了,她都有些着急了,越看燕蛮儿那边越急。
在轮椅上的秦尚微眯着眼,他淡淡的朝战场上扫了一眼,想看清楚女儿认识的人长什么样子,可终究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公子职笑了笑,道:“呦,难得啊,我们的无衣妹妹还急了,你就那么怕他出事?”
秦无衣冷哼一声,转过脸去,不在理会。
公子职闹了个没趣,也不再追问,而是问三位大夫道:“诸位大夫,我们何时进攻呢?”
三人都没有开口,无终邑上大夫姬俨顿了片刻,说道:“东胡人和匈奴人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我们不急于投入战场。”
见姬俨开口,姬樾也紧跟着开口,“姬大夫说的不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应该做那最后的的黄雀。”
公子职见秦尚一直没有说话,于是转过头问道:“姨夫,你的意见呢?”
秦尚是公子职的亲姨夫,这也是太子一派痛恨秦尚的原因所在。
秦尚没有看两位大夫,而是将目光投向远处的那个模糊的少年,他问道:“公子觉得,若没有东胡人,凭我们现有的兵力,能不能击败匈奴上谷王部?”
公子职微微一愣,然后说道:“从战场上的情形看,基本上毫无胜算。”
秦尚点点头,公子职和许多守着燕国旧礼的燕国人不同,最起码对自身的实力还是有一个清醒的认识的。
“那你觉得目前匈奴人的胜算大些还是东胡人的胜算大些?”秦尚继续问道。
公子职沉默了,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说道:“姨夫,恕吾眼拙,看不出来。”
这个时候秦无衣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冷哼一声道:“胜算在东胡。匈奴人的优势在人数上,东胡人的优势在作战意志上。虽然开始的时候匈奴人占据极大的优势,但拖的时间越长,匈奴人崩溃的可能也就越大。”
秦尚笑着点点头,女儿说的就是他想说的,兵力的多寡并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最重要因素。尤其是作战时间越长,对一支军队的军心士气要求就越高。所以兵法有云:“持久战中,军心稳固者胜!”
“衣儿说的很对,所以我们越早加入战场越能凸现我们的价值,要是等东胡人和匈奴人都打完了,我们再去打,还有什么意义。这场仗,不仅是打给匈奴人看的,更是打给东胡人看的,所以,我们不仅要打,而且要打的更狠,更凶。要让东胡人看到,我燕国的军队也不是好啃的硬骨头。”秦尚的目的很简单,击匈奴,威慑东胡,一举两得。若是自己一方乘火打劫,落井下石,等到东胡人击败了匈奴人,那他们从心底里也会瞧不起燕国的军队,一支堂堂大国的军队,只知道投机取巧的赢一次是不够的,更要能堂堂正正的赢一次。
“姨夫,吾明白了,是我目光短浅了。”公子职什么人,稍一说明,便将其中原委想明白了。
接着他向另外两位大夫说道:“两位大夫的意见呢?”
这次姬俨再一次明确表态,说道:“亲家说的对,我也有点太过保守了。”
一旁的姬樾没说自己的错,也没说秦尚的对,只是表了个态,说道:“我听公子的,公子怎么说我就怎么打。”
秦尚没有说话,但也只是微微冷笑一声,对于姬樾这种墙头草,随风倒的个性,他也司空见惯了。
公子职看向秦尚,对于姨夫,他是绝对无条件相信的。
“姨夫,那我们怎么打?”
秦尚沉声道:“敌军左翼应该是匈奴上谷王的中军,不要管其他了,向左翼冲吧。”
公子职点了点头,说道:“好,传令下去,全军出击!”
号角声起,燕国大军开始向匈奴人进攻。
秦无衣看着远处那没入人海中的模糊身影,她的手紧握着衣角,低声呢喃了一句,“傻哥哥,我们又见面了呢!”
燕蛮儿正在冲杀之时,忽然听见南边响起来震耳的鼓声和悠长的号角声,燕蛮儿快速的瞄了一眼,看见远处的南边飘扬着绯红的战旗,如沙尘般的军队遮天蔽日而来,虽然看不清旗子上的字,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匈奴人的援兵。因为匈奴人尚白,战旗都是白旗,不会出现红旗。
大概率是自己一方的援兵。
燕蛮儿心志愈发鉴定起来。他已经快要杀到匈奴大都尉旁边了。
他已经能看见匈奴大都尉头上的毡帽了。
燕蛮儿不知怎么的,忽然想狂笑一声,他右手拿刀,左手持着一杆从匈奴人手中抢来的长矛,大吼一声道:“匈奴的胆小鬼,躲在卫兵的身后算什么勇士,有胆和我一战否?”说话间,将左手的长矛对着匈奴大都尉的方向猛掷出去,长矛穿过人群,直接将匈奴大都尉身旁的两个护卫钉穿,串在了一起。
匈奴大都尉的脸都忍不住一白。
燕蛮儿的声音极大,本来匈奴大都尉都已经在身旁千夫长和护卫的护卫下,向里面躲避了。因为他们确实也感觉到了危机,这个身穿红色衣服的东胡少年确实有着过人的勇力。
就连匈奴大都尉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有点意思。
呼韩耶和达曼率领剩余的百十名精锐也向这边杀来,尽量拖住匈奴骑兵,为燕蛮儿减少尽量大的压力。
燕蛮儿仰天长啸,忽的他瞥眼发现一个匈奴骑兵身后背着调动兵马的令旗向后移动。燕蛮儿夹住马腹,猛的追去。
边追的时候,顺手拿下背上的大弓,然后朝那名匈奴骑士射去。
“嗖!”的一声,那支箭不偏不倚的扎进了匈奴骑兵的后脖子上。
匈奴骑兵应声而倒。
燕蛮儿猛冲过去,在匈奴骑士的身旁敏捷的跳下马,左手拉着马缰绳,双脚夹住大旗的旗杆,往回一抽,便将大旗从匈奴骑士背后抽了出来。
燕蛮儿大笑着,将大旗横在自己胸前,然后大吼一声道:“像懦夫一样逃跑吧,像胆小鬼一样躲起来吧!”说着他站立在马背上,将匈奴主将的令旗,一拳粗的旗杆就那样被生生的折断。
周围的匈奴人被他的蛮力所震慑,纷纷退了退。
匈奴大都尉大怒,不顾周围人的拉扯,然后骑着马,猛地向燕蛮儿冲了过来。
“东胡小儿受死!”匈奴大都尉举刀只劈过来。
第六十八章 斩将
“砰!”兵器相撞发出一声巨响,燕蛮儿从马上跌落下来,在地上翻滚了好几步。
匈奴大都尉本身力气极大,燕蛮儿则打的太久,早已经筋疲力竭。
燕蛮儿吐出一口鲜血,冷冷的望着燕蛮儿。
匈奴大都尉拿的是一把半人高的长刀,周围匈奴骑兵刚要围上围杀燕蛮儿,结果匈奴大都尉大吼一声,说道:“都给我让开,我要亲手斩杀此贼!”
那些千夫长也劝不住。
匈奴大单于提起马缰绳,再一次冲了起来。
燕蛮儿没了马,他双手握刀,摆了一个横砍的姿势,大声道:“来啊,有种再来啊。哈哈,哈哈!”他狂笑着,仿佛不把匈奴大都尉放在眼里。
匈奴大都尉眼中怒火更甚,马蹄踩地的声音重重的传来,仿佛踏在人的心上一般。
“东胡小儿,你太狂妄了!”匈奴大都尉再一次冲到了面前,举起长刀强劈下去。
燕蛮儿没有硬挡,就算自己力气再大,对于这种借着马力的一劈也无法抵挡。更何况自己现在身上的力气已经慢慢在消失了。
燕蛮儿向左一偏,一个滚地,朝旁边滚过去,躲开这一劈之力。
只不过,匈奴大都尉也不是吃素的,他好像早就知道了燕蛮儿要怎么样应对一样,一击不成,紧拉扯住马缰绳,原地骤停。
马被拉扯之下,前蹄扬起,一脚朝燕蛮儿踩了过来。
燕蛮儿躲避不及,被踢在了胸口,整个人再往后滚。
周围有的千夫长已经组织兵马去了,就剩下匈奴大都尉亲卫的两个千夫长。
匈奴大都尉再进,再劈!
“噹!”又一声悦耳的脆响,两人的兵器交锋在一起。
燕蛮儿左臂被利刃划伤,但燕蛮儿全身一转,借着匈奴大都尉的一劈之力,划过去,直接砍在了匈奴大都尉的马腿上。
将匈奴大都尉的前马腿砍断,匈奴大都尉的马嘶吼一声,扑倒在地。
匈奴大都尉也摔下马来,燕蛮儿一鼓作气,揉身而上。
匈奴大都尉虽然被打落下马,却也不慌,十几年的经验让他愈发的冷静,他已经感觉到燕蛮儿的力气渐渐式微了。他吐出一口唾沫,将钻进嘴里的尘土吐出来,然后骂道:“可以啊,小子,倒是小瞧了你!”
燕蛮儿和他一击分开,他弯着腰,稍稍顺了顺气,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道:“让你惊讶的还在后头呢?”
“哈哈,好小子,今天就让我来拿你项上人头,来祭奠我们的长生天!”匈奴人信奉长生天和东胡人信奉的天神其实没什么差别,都是泛神崇拜的一种。
燕蛮儿冷笑一声,咳出一口鲜血,说道:“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可没打算现在死。”
匈奴大都尉狂笑一声,又冲过来,两个人再一次战成一团,许久没有分出胜负。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千夫长急匆匆骑马奔过来,大声道:“大都尉,不好了,燕国人到了。大王那边传下命令,让我们撤兵!”他们处于这块平地的斜角处,地势较低,根本看不清楚左翼和中军那边的情况,匈奴大都尉在这里拖了太长的时间。
燕蛮儿细微的察觉到匈奴大都尉一愣,有些微微失神,就在这刹那间,燕蛮儿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扑上去,露出自己左侧的破绽,匈奴大都尉没想到燕蛮儿这么缠人,于是心中燥意更甚。
不过令匈奴大都尉兴奋的是,他终于发现了燕蛮儿的破绽,就在燕蛮儿的左肋,他也撞过去,握刀只取燕蛮儿左肋。
“刺!”刀尖入肉的声音传来。
匈奴大都尉的刀刺进了燕蛮儿的左肋,血水如水柱一样喷出来。
匈奴大都尉一只手抓住燕蛮儿的肩膀,一只手握着刀刺中了燕蛮儿,两个人靠的极其的近。
映在燕蛮儿瞳孔中的是匈奴大都尉有些扭曲的脸,他狂笑道:“你不想死就能不死?小子,决定你生死的人是我,不是你。”
说着,他想将刀再往进捅一捅,可是刀却像是碰到了一堵墙一样,再也难进去半分。
匈奴大都尉有些奇怪,他想将刀抽出来,因为他发现,他们两个人离得太近了,近的让他感觉到了危机。
只是一切都迟了。
燕蛮儿左手握住了他握刀的手,让他的刀没办法拔出去,另一只手也忽然提刀横扫。
“噗!”比燕蛮儿还要凶猛百倍的的血雾喷出来,溅在了燕蛮儿的脸上。
燕蛮儿的刀割在了匈奴大都尉脖子上的要害处。
匈奴大都尉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临死他都不相信,自己居然死在这样一个无名小卒手上,而且是以这种屈辱的方式。
“你记住,我叫燕蛮儿,是东胡未来的巴图鲁,是东胡的勇士!”或许是看到匈奴大都尉眼睛里不甘,燕蛮儿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取下了匈奴大都尉的首级。
燕蛮儿大吼一声,提着匈奴大都尉的首级,将一个匈奴骑兵打下马来,他跃上马背,将匈奴大都尉的首级挑起来,大吼道:“你们的首领已经被我杀了,还不投向投降!”
燕蛮儿的动作太快,就连那两个千夫长都没有反应过来,待他们反应过来,只见匈奴大都尉的首级都已经被挑在了半空中,脖子那里还扯着长长的血丝。
那些匈奴骑兵一见自己主将被杀,那还有再战的心思,纷纷后撤。原本就被燕蛮儿冲散的军阵现在直接乱成了一团。
在高地上的左大都尉眯眼看着这个方向,他见匈奴军纷纷后撤,知道燕蛮儿可能得手了,因此跨上马,率领左部剩余的兵马全部压了上去。
这一仗,匈奴上谷王部大败,损失军队近一万两千人。不过因为上谷王抽身的早,主力尚存,他们退守摩笄山扎营。
东胡山戎王损失四千余人,以左部伤亡最大。东胡山戎王在摩笄山以东三十里处扎营。
燕军损失不足千人,但斩杀匈奴近四千人,功劳不小。公子职在摩笄山以南距离匈奴人三十里处安营扎寨。
东胡山戎部大营。
左部大营的一个帐篷里,燕蛮儿正躺在榻上面,脸色苍白。虽然他身上的金丝软甲缷去了匈奴大都尉不小的力道,但是依然伤到了左肋,此时在这个帐篷里,不仅呼韩耶和达曼两个安答在,就连东胡二王子、山戎王、左大都尉宇曼、右大都尉赫舍里都在帐中。此次会战,若不是燕蛮儿冲破匈奴大阵,击杀匈奴领兵的大都尉,恐怕在燕军到达之前东胡山戎王左部就已经被吃掉了。
所以,此战,当以燕蛮儿为破敌第一功。
东胡二王子突地极脸上中了刀,划了一个刀印,他来回在大帐里踱步,虽然他和燕蛮儿相识不久,但两人很谈的来。
“能救吗?”突地极问行人道。
一位萨满在帐里念了一会咒语,说道:“天神派来的勇士,不会这么快回去的,就是失血有点多,身子有些虚弱。”
突地极听说燕蛮儿没有性命之忧,稍稍安下心来,一旁的左大都尉更是长长出了一口长气。呼韩耶和达曼互相看了一眼,互相给了一个放心的表情。人群深处,门罗悄悄的扫了一眼左大都尉,然后低下了头。
至于右大都尉赫舍里则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有些失望。
“殿下,此战大胜,匈奴人虽然还守在这里,但军心士气都跌到了谷底,恐怕不敢在和我们正面交锋了。”右大都尉赫舍里说道。
突地极看都没看赫舍里,他冷淡的说道:“赫舍里,匈奴人主力埋伏在右翼,你为何不分兵援助左都尉?”突地极虽然人在战场,但对战场上的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他也不是不知道山戎王帐下左右两大都尉之间的龌龊,可是他觉得,平时你们怎么闹都行,但面对外敌时还这样,可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右大都尉赫舍里虽然在山戎王部里嚣张跋扈,但并不代表他也可以把东胡大单于的王子不放在眼里。
突地极的话刚一说完,突地极身后的两名壮硕的武士就已经暗暗的把手按在了刀柄上,赫舍里相信如果自己稍微露出一点不恭敬来,突地极绝对有杀他的心思。
赫舍里忙跪下来,抓住突地极的衣襟,一边哭一边道:“殿下,不是我不救啊,当时我和匈奴中军激战正酣,根本没有办法支援左部啊!”
突地极冷笑一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匈奴人中军连你的一半军队都不到,几个时辰了,你居然能被他们拖住,我看,留着你这样的废物有什么用?”
突地极是真的生气了,虽然他不想越俎代庖,但他毕竟是整个东胡的王子,看着底下人这个德行,怎么能不生气?
山戎王在一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慢吞吞说道:“殿下请息怒,今日大捷,杀大将不祥,再说了赫舍里也不是没出力,只不过匈奴人太过凶悍罢了。”
突地极转过身来,看着山戎王,山戎王亲自说话了,他也不能不给面子。
终究没有再继续追究。
从始至终,左大都尉都只是冷眼看着,没有说话。
第六十九章 心动了?
突地极转过身来,看着左大都尉,说道:“左大都尉,今天多亏了你能拖住匈奴军的主力,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左大都尉宇曼行了一礼,说道:“还是殿下和大王遇事果断,指挥有方,才有今天的大捷。”山戎王脸上一阵通红,他当时可是力主撤兵的,甚至都有将左部丢掉的想法,反正左部大都尉对他总是阳奉阴违,若能借敌人的手除掉,也省的他烦心了。
山戎王尴尬的笑了笑,东胡二王子突地极则点了点头,若有所指的说道:“确实有赖山戎王了。”
“不敢不敢。”山戎王忙挥挥手,那神情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他知道东胡二王子有借机敲打他的意思,也就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了。
“好了,叙功的事,现在说还为时尚早,等我们打到匈奴人的龙城之后再叙,你们准备一下,一会我们要和燕国人见个面。”突地极说道。
山戎王等人忙应了一句。等众人离开,帐篷里就剩下呼韩耶和达曼两个人照顾燕蛮儿了。
燕蛮儿躺在榻上,肋下被简单的包扎了下,人虽然清醒,不过失血过多之后,身体还是有点虚弱。
“你啊,今天为什么那么拼命啊!”呼韩耶责怪了一声,今天毫无疑问燕蛮儿是整个东胡人的英雄,甚至让很多匈奴人都记住了他的名字,可是今天也太危险了。若不是燕国人进攻的及时,就算燕蛮儿能杀死匈奴大都尉,要想活着离开,恐怕也等于痴人说梦!
达曼和燕蛮儿一直斗嘴惯了,今天也明显的有些不高兴,骂道:“见过不要命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命的,不是说好了一起上吗,你怎么一个人就冲上去了。那可是匈奴大都尉最精锐的骑兵,你就没想过后果?”
燕蛮儿挠挠头,他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那么勇敢,那么无所畏惧,只觉得心中有一个人一直在自己身边大喊,冲上去,冲上去。
说来也奇怪,燕蛮儿并不是牙尖嘴利之徒,可当他上了战场,真的跟换了个人似的,仿佛就如他是为战场而生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时候,头脑里感觉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就想着冲上去,打败敌人。”燕蛮儿稍一回味,然后说道。
呼韩耶忍不住笑了笑,说道:“不管怎么说,你今天可真是我们的勇士,不过以后不许这么冲动了,今天若不是你身上的金丝软甲,恐怕你早就陪匈奴都尉去了。”
燕蛮儿也被呼韩耶说的笑了起来,说道:“其实我就是仗着有这甲,才敢凑过去和匈奴人近战的,正好试试这个甲有没有母亲说的那么好。”
呼韩耶在燕蛮儿胸口砸了一拳,骂道:“你也真是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主,这都敢试?”
达曼走过来,一把套住燕蛮儿的脖子,说道:“你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看我不把这件事告诉伯母去。”
燕蛮儿被他勒的气都有些缓不过来了,忙大声求饶,“以后不敢了,以后不敢了,放了我吧。”
三人嘻嘻哈哈的闹成了一团。
就在三人正闹间,忽然帐篷外面传来一声尖细的咳嗽声,紧接着燕蛮儿的护卫豪泰进来禀告,有一个燕国人和三个随从要进来。
燕蛮儿三人忙停下来,燕蛮儿疑惑的看了呼韩耶和达曼一眼,说道:“燕国人,我不认识什么燕国人啊?”
两人还未说话,豪泰接着说道:“那个燕国人说了,是百夫长的故人。”燕蛮儿已经正式晋升为百夫长,豪泰也就以新的官职称呼。
达曼咋咋呼呼的站起来,说道:“我去看看。”
燕蛮儿点点头。
达曼揭开帐篷走出来,看见帐篷外面站着一个身穿白色锦袍的绝美少年,肤色奇白,挺翘的鼻子在夕阳的映照下散发出淡淡的光泽。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身着红色盔甲的将军,还有一个身子瘦削的少年冷冰冰的现在那里。
初见之下,达曼都忍不住一顿,暗赞道:“好俊美的少年啊!”
“你是谁?”少年似乎两腮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她的声音过于柔媚了。
“你又是谁?”达曼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主人吗,怎么还有被客人先问住的道理。
来人正是女扮男装的秦无衣。
她是随他叔父秦严以及哥哥秦朗来东胡营中和东胡人商讨接下来对匈奴的作战事宜的。
不过,对于她而言,别的事不是她该关心的,她的目标只有一个,找到燕蛮儿。
她今天听说燕蛮儿受了伤。
也是在营中打听了好久才找到这顶帐篷的,随她而来的是南宫烨以及女扮男装的春雁。
秦无衣淡淡的瞥了一眼达曼,说道:“你是燕蛮儿的什么人?”秦无衣既然已经确定了燕蛮儿在这个帐篷,那眼前这个东胡少年能从帐篷里从容出来,必然是燕蛮儿所信任的人。
她和燕蛮儿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能了解到燕蛮儿是一个极为谨慎又不善交朋友的人,而眼前这个人能这样问,大概率是燕蛮儿的好友。
“我是燕蛮儿的好朋友,我找他有点事,不知道方便不方便。”秦无衣其实对东胡人没什么好感,当然燕蛮儿除外,不过想到既然是燕蛮儿的朋友,她也不那么冷冰冰的,而是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
达曼倒是没想到,燕蛮儿那个榆木脑袋居然还能交到朋友,不由得大笑起来,说道:“这位公子,你确定你是燕蛮儿安答的朋友?”
秦无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一下子大笑起来,点点头道:“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达曼忽然收住笑,说道:“不可能,那小子从小到大的朋友我都认识,我怎么没见过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达曼的脸色已经变得低沉起来,他可不觉得眼前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公子是什么好人。
一旁的南宫烨忍了半天,终于发起火来,厉声道:“放肆,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和我们公子说话?”虽然目前燕国和东胡是结盟关系,但双方几百年的仇恨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达曼猛地一把握住腰间的刀,骂道:“燕贼好胆!”
秦无衣淡淡对南宫烨说道:“你先退下吧。”声音不大,南宫烨却不敢反驳,他狠狠的瞪了一眼达曼,不甘的退到了后面。
秦无衣说道:“壮士勿怪,我这个随从脾气有点急,壮士不要见怪。”秦无衣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也不高兴,东胡人一向蛮横,她极为讨厌,今天能这样慢条斯理的说话,已经算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哼!”达曼冷哼了一声,刚要说话,呼韩耶从帐内走出来,拉了拉达曼,对秦无衣说道:“公子勿怪,燕蛮儿安答有请。”
秦无衣点了点头,随呼韩耶两人走进了帐篷。
春雁和南宫烨两人跟在最后进了帐篷。
燕蛮儿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秦无衣,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当时他胸中怒气冲天,不告而别,心里先自亏了。
“你···你怎么来了?”燕蛮儿猛地从榻上坐起来,身上盖的被子也掉下去,露出身上的伤口出来。
燕蛮儿的动作也引得呼韩耶和达曼两个人目瞪口呆,人群中只有南宫烨冷眼看着,一双冰冷的眼睛如刀子一般盯着燕蛮儿。
春雁则瞪大了一双好奇的眼睛仔细打量那个救了小姐命的人。
秦无衣慢慢走过去,她的眉毛有些弯,如重叠的小山浓密而好看,一双曜黑的如宝石一般的眼睛柔情似水,水波依依的潵向燕蛮儿。
“你受伤了?”秦无衣竭力保持着镇静,她不想失去理智。因为她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似乎一向冷静理智的自己,在燕蛮儿身边时,总是不由自主的将所有理智都扔在了九霄云外。
燕蛮儿见她没有回答自己的话,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还光着上半身,忙跌坐下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说道:“不碍事的,都是些皮外伤。”他忙将被子拉过来盖在自己身上。
秦无衣从怀里掏出一个一寸大小的小玉瓶,她走过去放到燕蛮儿面前,说道:“这是我家祖传的金疮药,是战场上治伤的良药,你收着。以后不要那么轻易受伤了,似乎每次看到你都要受伤。”
燕蛮儿将玉瓶拿在手里,握紧,然后说道:“好。”简单的一个字,却让达曼在一旁现出惊愕的表情,心里暗道:“这燕国的小白脸是什么人啊,居然能让燕蛮儿这头倔狼这么听话。”
两人沉默片刻,两人不约而同的说了一个“你”字,说出口之后,又互相盯着对方,燕蛮儿还好,秦无衣的一张小脸蛋却慢慢的爬上了红丝,然后一张粉白的小脸全部被红色所覆盖。
她第一次觉得羞涩,心里暗想,自己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
难道真像依兰那丫头说的,自己对这家伙动了心?
想到这里,秦无衣的心跳第一次加快了速度,乱了节拍!
第七十章 争执
秦无衣的脸愈发的红润起来。
“不好,你得赶紧离开这儿,右大都尉赫舍里也在这里,你怎么敢来这儿?”燕蛮儿忽然想起右大都尉赫舍里还在这儿,虽然没见到阿依律,但燕蛮儿觉得还是有点危险。他猛坐起来,也不忌讳什么,一把抓住秦无衣的手腕,站了起来。
只是刚站起来,扯动了肋部的伤口,疼得他直吸气。
秦无衣暗笑,这个傻哥哥是真的傻的可爱呢。
秦无衣摇摇头,说道:“我是和父亲一起来的,赫舍里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他也不会动我的。”秦无衣对于燕蛮儿对她表现出的关心还是心里感觉到一丝热热的暖意。
燕蛮儿有些疑惑,说道:“你父亲?”
秦无衣点了点头,说道:“赫舍里半路劫杀我是秘密的事情,这从他的手下经过伪装就能看出来,所以就算他知道我来了,也唯恐避之不及,又怎么会来找我而暴露自己呢。再说了,我来这儿,除了你,别人不知道我的身份。”秦无衣眨巴着一双精灵似的大眼睛,俏皮的伸了伸舌头,说道。
燕蛮儿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秦无衣掩嘴轻笑,“你是不是在关心我啊?”她好奇的眸子盯着燕蛮儿。
燕蛮儿忙挥了挥手,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我没···没有。”
达曼在一旁看的奇妙,他仔细看了一眼秦无衣,只觉得两个人的对话有点稀奇古怪,摸不着头脑。
呼韩耶弯腰在达曼的耳边低声说道:“这位燕国来的公子是个女孩子。”
达曼惊恐的看了呼韩耶一眼,然后才了然的点了点头,笑道:“燕蛮儿安答,你关心人家姑娘就关心嘛,支支吾吾的不敢承认啊!”他猥琐的笑挂在脸上,气的燕蛮儿真想将他一脚踢出去。
燕蛮儿忙急着解释,说道:“你别听我安答胡说,我···没有的。”他就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忙掩饰自己的尴尬。
一旁的南宫烨冷冷的哼了一声,声音冷冷的说道:“你就是救了我们小姐的那个东胡少年,我叫南宫烨多谢了。”南宫烨在一旁插嘴道,他对燕蛮儿已经忍了许久了,任何对秦无衣表现出异样情愫的人,对于他来说,都是“敌人”。
燕蛮儿还没说话,达曼却不答应了。他和南宫烨在帐篷外面就已经不对付了,燕蛮儿脸皮薄,被南宫烨这么说,肯定又要说什么不用谢了,这不是等于承认把自己和那个姑娘分开了嘛。
燕蛮儿对男女之事是个小白,可他达曼不是,怎么说他也是左部第一风流倜傥的勇士啊,而且又是“过来人”。
于是给了南宫烨一个白眼,说道:“那个叫什么南宫的,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好不好。我安答救了这位姑娘,自有这位姑娘答谢,你是这姑娘什么人,眼巴巴的在这儿献殷勤。”
“安答?”燕蛮儿见达曼说话有些冲,忙叫了一声。
南宫烨霎时脸色变得铁青,待要说话,秦无衣悄悄的摇了摇头,南宫烨会意,也就不在和达曼争辩。
达曼看南宫烨没有说话,反而沉默着站在了一旁,更加重了底气,说道:“嘿,没话了吧,以后学着点,别那么多话。”
南宫烨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轻狂时候,虽然他在意秦无衣的感受有意退让,但这个东胡小子咄咄逼人,他也不会让他那般痛快。
“小子,你说话嘴巴放干净点!”南宫烨上前走一步,指着达曼骂道。
“我就这样说话了,怎么,不服气啊,不服气来战啊!”达曼也不示弱,已经开始赤裸裸的挑衅了。
“谁怕谁啊,走!”南宫烨又岂会退让。
“安答!”
“南宫大哥!”
燕蛮儿和秦无衣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来。
呼韩耶在一旁打个圆场,说道:“哈哈,没事没事,就让他们两个人出去玩玩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当是两个人切磋了。”
燕蛮儿原以为呼韩耶是劝架的,没想到呼韩耶才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那个人。就在他要出言阻止时,呼韩耶已经朝着秦无衣说道:“这位姑娘,你没什么意见吧。听说你们燕国的箭术和骑术也很不错,就让我们北地的汉子看看,是不是真的如传说中的那么神。”
秦无衣看了一眼燕蛮儿,眼神深处微微一暗,她能听清楚呼韩耶话中的意思,是暗暗嘲讽燕国战力不强了,说起骑射功夫,东胡人说第二,谁又敢说第一。呼韩耶这是和达曼一起向燕国下战书了。
燕蛮儿也听到了其中的硝烟味,他向秦无衣歉意的笑了笑。说道:“我两位安答脾气古怪,你别见怪啊!”
秦无衣摇摇头,她忽然收起脸上的温柔,转过脸,整个人的气质都感觉变了。
“南宫大哥,既然两位东胡的勇士想见识我们燕国的骑射技术,你就去陪这两位东胡的勇士去练练吧,记住了,他们是燕哥哥的朋友,下手要知道轻重。”
南宫烨早就等秦无衣这句话了,他兴奋的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然后转身对呼韩耶和达曼道:“两位,请吧!”
呼韩耶和达曼听见秦无衣的话,觉得也没必要和一个姑娘一般见识。于是说道:“安答,你和这个姑娘好好谈谈心,我们去去就来。”
燕蛮儿本来想提醒一句两人,不过话还没说出口,两人就急匆匆的出去了。
燕蛮儿可是从远处见过南宫烨的武力的,说实话,以他现在的实力,在南宫烨面前,基本上也没把握赢,更何况武力不及自己的达曼了。
至于呼韩耶,基本上和自己水平相当,要想打赢南宫烨,也没什么可能。
秦无衣又对身旁的春雁说道:“春雁,你也去看看吧,别让南宫大哥打伤他们。”春雁默默的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然后转身出了帐篷。
一时间帐篷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秦无衣转过脸来,看着燕蛮儿说道:“你不会生气吧?”
燕蛮儿摇摇头,他往后靠了靠,让秦无衣坐在榻边,他自小生长在礼法并不严格的东胡,所以也没有多少礼教的束缚。他心里怎么想的,嘴里便怎么说,也没有多少顾虑。
秦无衣靠在榻边坐下来,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两位安答也没什么坏心思,只是对燕国人有点偏见,今天你的那位南宫大哥给他们吃些苦头也是好的,以后就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燕蛮儿说道。
秦无衣抬起头,看着燕蛮儿说道:“那你呢,对燕国人有偏见吗?”她的目光灼灼,似烧着一道熊熊的火,热烈而又恐惧。
她也不知道燕蛮儿会又怎么样的回答,她一边很想知道答案,一边又害怕答案不是她所想的。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或许我也应该和两位安答一样的,只是看到你,我又会想,那个我没见过的燕国既然能有你这样的女孩,应该不是一个坏地方吧。”
秦无衣听到他深情而又憨厚的回答,微微一笑,说道:“笨蛋。”
燕蛮儿挠挠头,他说道:“唉,估计你那位南宫大哥要将我两位安答揍得很了。”
秦无衣笑道:“你对你两位安答那么没有信心啊。”
燕蛮儿看着秦无衣,说道:“不是我没有信心,而是那位南宫将军确实很厉害,我遇上你那天见过他和赫舍里打斗,无论是个人战力,还是领兵作战都是一等一的人物,我两位安答只知道你们是燕国人就心存轻视,我只怕他们会败的更惨。”
秦无衣微微笑道:“没想到你居然这么了解南宫大哥,你们若是在一块,绝对能成为知己的。”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不会的,我们成不了知己,甚至连朋友都做不了。”
秦无衣有些奇怪,聪明如她,也想不明白燕蛮儿为什么要这么说。
“为什么呀!”秦无衣问。
燕蛮儿深深的看了一眼秦无衣,暗道:这丫头到底是聪明呢还是聪明呢,难道她就看不出来。南宫烨说话做事处处维护秦无衣,显而易见对南宫烨情根深种,就连燕蛮儿都能看出来,秦无衣却显得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燕蛮儿是真冤枉秦无衣了,秦无衣被誉为秦家百年一遇的天才,智谋无双,但在感情方面,她也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罢了。偏偏这个东西又是不能用智谋去解决的。
燕蛮儿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的直觉吧。”心里却在想,因为有你的存在,他和我怎么可能成为朋友?
秦无衣答应了一声,也不追问,说道:“我替你上药吧。”她看见燕蛮儿肋间的伤口处流出血来,也就不顾那么多了。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那有劳你了。”
秦无衣靠近他的身边,比较萦绕着浓烈的男子气息,这种气息和鲜血的味道相混合,散发出特殊的味道。
她第一次觉得这种味道也是极好闻的。
第七十一章 “北疆三杰”
她的心突突突的跳起来,心里感觉有两只小鹿在乱撞,她伸出手,从燕蛮儿身边拿起玉瓶,窝在手里。
然后她跪坐在榻上,替燕蛮儿除去伤口处的衣带,燕蛮儿上半身赤裸着,好几处伤口极为明显。就连当时救她而受的伤也在那里触目惊心。
秦无衣下意识的伸出手轻抚着伤疤,说道:“那个时候你为什么不要命的救我啊,你我素不相识,何苦为我拼命。”
秦无衣甫一近身,燕蛮儿便觉得刮起一阵香风,这股淡淡的香味和草原女子脸上涂抹的胭脂味并不相同。但却异常的好闻,感觉到秦无衣的靠近,他整个人的肌肉都立即绷紧了。
心脏也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让他既感到紧张又感到前所未有的好奇。
她的手很柔软,软的像北海中的海水,轻抚在他的肋部。
“其实,换了任何这个人遇上这种事情都会拔刀相助的。”燕蛮儿别过脸去,他第一次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秦无衣的头发扫过来,触在他的肌肤上,让他感觉到有些微微的痒意。
燕蛮儿禁不住往后稍稍挪了挪,秦无衣似乎并没有察觉,她仔细又小心的帮燕蛮儿涂好伤药,然后又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块淡蓝色的手帕,手帕上绣着一只翱翔在天空的鹰,帮燕蛮儿将伤口重新包扎好。
这才又坐起来。
先后忙活了小半个时辰。
燕蛮儿看到秦无衣的额头都微微出汗了。
燕蛮儿看着她红彤彤的脸蛋,如刚熟的桃子一样粉嫩。说道:“等等,我帮你擦擦汗!”
说着便伸手过去,轻轻的将秦无衣额头的汗珠擦掉。秦无衣本来想说话的,可被燕蛮儿霸道的伸手,所有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她的睫毛微微颤抖,眯着眼,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
有时候,她想,若是两个人能长久的这样坐着,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在气氛逐渐变得有些暧昧的时候,只听的沉重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两人一惊,忙离得远了一些。
秦无衣从榻上猛地一下弹起来,南宫烨等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帐篷。
南宫烨身上有些尘土,但脸还是白的不像话,春雁默默的进来站在秦无衣身侧,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呼韩耶和达曼两个人居然罕见的也没有说话,两个人沉闷的走进来,达曼的头发乱成一团,脸上轻一处,紫一处,就连衣服都破了好几处,别提多狼狈了。
呼韩耶稍微好一点,但也鼻青脸肿的,显然在外面没占着什么便宜。
南宫烨高傲的站着,向秦无衣行了一礼,说道:“我和两位东胡勇士切磋了一番,他们的脚上功夫并没有嘴上的功夫那么厉害。”说完轻蔑的看了呼韩耶和达曼一眼。
达曼哼了一声,骂道:“说话别阴阳怪气的,我功夫不如你,我认,可你要再这样不咸不淡的刺我,我可真就不客气了。”达曼就是这样的人,也不怕别人说自己弱,自己打不过,便是自己的问题,又岂会害怕别人说。
呼韩耶也说道:“不错,今天是我们轻敌了。你年长我们几岁,在拳头上赢了我们也没什么好夸耀的。”
秦无衣笑道:“两位勇士不要生气,你们直话直说,也是光明磊落的真汉子。”
秦无衣知道,再在这儿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她今天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是时候离开了。反正双方还能见上面,于是说道:“燕哥哥,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养伤,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好,我送你们出去。”
秦无衣浅浅一笑,若九天下凡的仙子,说道:“不用了,你好好躺着,刚敷了药,两个时辰内是不能动的。”
说罢,又向呼韩耶和达曼行了一礼,说道:“今天多有得罪,请两位大哥勿怪。”
伸手不打笑脸人,呼韩耶和达曼两个人心中再有怨气,也不能向一个小女孩发作。也就胡乱的答了一句,将三人送了出去。
临走时还不忘狠狠地瞪了南宫烨一眼。
待将秦无衣三人送走,两人才气冲冲的回到帐篷,呼韩耶没好气的看着燕蛮儿居然在榻上无耻的笑,顿时气上心来。骂道:“你个没良心的,我们千辛万苦的把你的情敌引开,给你们创造两个人谈话的机会,你还笑?”
说着便握起钵大的拳头,上来就要暴揍燕蛮儿。
达曼一把拉住呼韩耶,说道:“这家伙看着瘦瘦的,没想到力气那么大,你怪燕蛮儿安答做甚。”
燕蛮儿收住笑,说道:“是你们太急了,本来我想让你们不要去惹他的,可是我话还没说完,你们就冲出去了。”
达曼皱着眉头,说道:“听你的意思,你见过那小子的功夫?”
燕蛮儿点点头,这才将前面在草原上见到的都给两人说了,好一会儿,呼韩耶一拳终究打在了燕蛮儿的胸口,只不过尽量避着伤口,说道:“你这个小子,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就不惹他了,今天真是丢人丢大发了,关键是被我们许多部下看见了,想想就气人啊,什么时候丢过这么大的人?”
达曼也抱怨起燕蛮儿来,骂道:“你也别幸灾乐祸,以我过来人的眼光看,那小子对你那什么秦姑娘没安什么好心,你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对手,我看你以后怎么笑得出来。”
燕蛮儿淡淡一笑,说道:“现在我是打不过他,可再给我两三年,我也不惧他。再说了,又不是谁力气大,谁就能赢得女孩的欢心的。”
“咦?可以啊,这话谁教你的?”达曼惊奇的说道,这么有哲理的话不像燕蛮儿的风格啊。
燕蛮儿摇摇头,他总不能说是在平郭城中听范胖子传授的吧!
······
东胡山戎王大帐!
燕军派来的使者是令支邑上大夫秦尚的堂弟秦严,也是令支邑燕军的重要将领。
这次联络东胡,与东胡结盟,秦严是秦尚派出的第一负责人。
大帐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除了山戎王,和他的左右大都尉之外,还有东胡二王子突地极和他的护卫千夫长。
秦严和东胡二王子见过,两人寒暄过后,又和山戎王见礼。
山戎王是东胡军名义上的总指挥,不过突地极才是事实上的首领人物。
突地极问道:“今天你们进攻的很及时,打的也很凶猛,能大败匈奴人,你们也有功劳。”突地极是东胡王子,并没有参加过当年的碣石山之战,所以对燕国军队的战力了解不深,尤其是令支邑的秦家军,更是缺乏了解。
山戎王眼睛里却多了几分别的东西。
今日山戎王看的清楚,燕国四千骑兵冲击匈奴上谷王王帐亲军,丝毫不落下风,便见这十几年秦尚在令支邑编练骑兵卓有成效。
“多谢二王子殿下,我们还是来的迟了,我大哥让我给二王子殿下和山戎王赔个礼,希望殿下不要怪罪。”
突地极笑道:“岂敢岂敢!”他也就是说说,虽然看不上燕国人的战斗力,但充人数还是可以的。
山戎王在一旁问道:“不知贵军以何人为帅?是不是秦大夫领军呢?”
秦严忙摇摇头说道:“大王误会了,这次我军北进,由公子职为主帅,我家兄长自己无终邑和孤竹邑的两位姬大夫为副帅。”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临走时,秦尚交代过,能说的都告诉东胡人,向他们显示诚意,也是向他们展示实力。
山戎王惊问道:“无终邑的姬俨大夫也来了?”
秦严点了点头。
突地极见山戎王动静有些大,心中不解,问道:“姬俨又是什么人?”
山戎王眼睛里闪出莫名的神色,他的瞳孔微张,转头对突地极说道:“不知殿下是否听说过燕国北疆的二宝?”
突地极摇摇头,他以前一直和匈奴人打交道,打仗的方向也在西面的匈奴交界地,和燕国基本上没什么接触,所以对燕国这边的情况并不是很熟悉。
山戎王说道:“燕国北疆二宝,其一为北疆之狼,也就是令支邑上大夫秦尚,另一宝为北疆之狐,也就是无终邑上大夫姬俨。这两人,一个擅攻,一个擅守,都不是好相与的。”
当年东胡大单于十万兵马南下,挫于碣石山下,秦尚一战封神。许多人不知道的是,当时东胡两路大军南下,还有一路由东胡的鲜卑王率领,围攻无终邑达三十八天,愣是连一个城角都没拿下,反而损兵折将。碣石山一败,无终邑的包围也就解了。
因此秦尚和姬俨以及孤竹邑的姬樾有燕国北疆三杰之称。
姬樾也就罢了,不过是声明所累的空皮囊而已,另外两个可是真正让东胡人吃过大亏的,燕国人这次将北疆最重要的人都派过来,看来是有不小的意图啊。
突地极则稍稍沉思了片刻,说道:“我想和你军主将见一面,商讨接下来的动向问题,你能安排吧?”
秦严忙说道:“当然,殿下有这个意思,我们求之不得。”没来由的突地极突然觉得背心一寒,听燕国人的意思,他们早就想到自己要和他们的主将见面?
第七十二章 矛盾
接下来几天,燕国和东胡联军与匈奴人之间又进行了几次比较小的接触战,双方互有胜负。通过第一次大捷,匈奴人的兵心士气已失,战心已无,因此几次接触都是一触即溃。
上谷王甚至都有了退兵的想法!
经过几天的修养,燕蛮儿的身体也恢复的很快,这几日,由于燕国将领秦严常驻东胡兵营,所以秦无衣基本上每天都要来和燕蛮儿待两个时辰,照顾燕蛮儿上药。
第四日早晨,燕国大军开拔到了东胡军营附近,在东胡兵营南侧安营扎寨,就在这一天,除了上大夫秦尚留守大营外,燕国主帅公子职率领副帅姬俨和姬樾以及秦严来到了东胡军营,面见山戎王和东胡二王子突地极。
山戎王帐下左右大都尉,自己左右大都尉的亲信千夫长参与了和燕国人的会面。
燕蛮儿的伤势基本上已经回复,他以左大都尉亲信护卫的身份也参加了会面。
在东胡山戎王大帐。
双方见过礼,突地极和山戎王也没想到这次领兵的燕国公子居然这么年轻,纷纷有些好奇,公子职在燕国声名不显,熟悉燕国事物的山戎王似乎都没有听说过。
分主宾落座。
东胡二王子扮作山戎王的卫士,站在山戎王身后,他有意看看燕国来的将领,看有没有山戎王说的那么神乎其神。他瞥了一眼山戎王,山戎王会意,率先开口道:“没想到燕国主帅居然这么年轻,真是年轻有为啊!”
公子职淡淡一笑,在草原人眼里,皮肤白皙的公子职确实显得过于年轻了,再加上公子职尚未蓄须,和帐篷里这些正值壮年的大汉相比,有些不太相称。
“山戎王说的那里话,贵部二王子才是真正的青年才俊,几日前一人一马,三进三出匈奴本阵,那才真让人拍手叫好呢。”公子职礼节性的回答道,公子职多年来一直在诸国做质子,对于面上一套心里一套的戏码早已经司空见惯,所以他应对倒也从容。
“哈哈,公子说的是,我们二王子殿下是草原的一只雄鹰,自然是勇猛无畏的。”山戎王也不谦虚,他的目光从突地极身上一扫,紧紧的抓住这个巴结二王子殿下的机会。
公子职微微一愣,他见惯了中原诸国的谦虚退让,东胡人的这种张扬个性倒让他一时答不上话来。
秦严在一旁忙低声对公子职说道:“公子殿下,东胡人性格如此,不必多疑。”
公子职这才猛然反醒过来,说道:“山戎王倒是自信。”
山戎王将公子职的表现看在眼里,心中多了几分轻视之意。一看便是来这里镀金的,应该没什么真才实学,也没什么真本事。
燕蛮儿站在左大都尉的身后,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公子职,倒觉得眼前这个公子哥虽然看着文弱,似乎内里别有乾坤。
公子职继续说道:“本公子对殿下仰慕已久,为何帐下不见二王子殿下的身影?”
山戎王咳嗽一声,说道:“公子有所不知,殿下受了些小伤,需要静养,今天就没办法出席了。”
“哦?可严重否?本公子帐下有京都带来的良医,要不要替殿下看看?”公子职忙说道。
山戎王摇摇手,说道:“不用。”说话间已经颇为无礼了。
姬俨和姬樾以及秦严已经脸上露出愠色。
公子职眼睛里也闪出一丝怒气,不过他控制的好,没有表现出来。说道:“那就希望二王子殿下好生养伤。”
说完之后,公子职也就不在说话了。秦严心里嘀咕,前番他和东胡二王子见面的时候都好好的,偏偏刚过了几天就伤了,显然是东胡人不想见面了,他心中也有怒气,不由得佩服自己的兄长,他对东胡人真的是了解颇深啊。
“山戎王,如今匈奴人龟缩不出,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不知大王和二王子殿下是怎么想的?”秦严上前一步,说道。
山戎王没有说话,右大都尉赫舍里却开口道:“自然是打了,匈奴人首战虽然败了,但依旧守着摩笄山,占据摩笄山险要,我们的骑兵施展不开,接下来就看你们的军队了。”
山戎王点点头,说道:“右都尉说的是,为何这两日你们的军队也闭门不出呢?”
秦严还没有说话,姬樾却抢先一步说道,“右都尉这话可就差了,我军前番伤亡颇大,自然也需要休整了。”
右都尉赫舍里冷笑一声,他倒是认得说话的人,是孤竹邑的上大夫姬樾,几年前碣石山之战,以及今年山戎王率部南下,此人基本上都成了隐形人,要么龟缩城邑中不出来,要么兵马一触即溃,基本上没给东胡人留下好印象。
不过鉴于前面他们秘密的合作关系,右都尉倒没有反驳。而是将目光看向了左大都尉宇曼,宇曼则微眯着眼,不理会右都尉赫舍里的暗示。
赫舍里没办法,只得说道:“姬大夫这是什么话,这场仗主要是我们东胡打的,你们有什么伤亡,又何须休整?”
姬樾还要说话,公子职挥了挥手,接过话头,说道:“山戎王,我们是盟军,这样互相拆台不好吧。还是谈些实质性的问题吧。”
山戎王拿着手里的小刀,割了一块肉喂在嘴里,边嚼边说道:“我不觉得右都尉说的话有问题啊,我军和匈奴人激战两个多时辰,你们燕国人才姗姗来迟,真把我们当傻子啊!我听秦将军说,你们打算要军都径以东之地,你们倒是打的好算盘啊!”
公子职微微蹙眉,说道:“山戎王这话什么意思,这是我们提前约定好了的,莫非你们要反悔不成?”秦严代表燕国和东胡人商议,此次作战,若能击败匈奴人,燕国取得军都径以南之地,而东胡取燕山西麓地。没想到山戎王居然这个时候就开始对以前的定议提出异议了。
山戎王冷笑道:“公子这话我可就要说道说道了,你告诉我,你们燕国哪里来的脸面从我们手里拿走军都径?”
秦严在一旁再也忍不住,大怒道:“山戎王,这可是我们燕军主帅,公子殿下,请你说话放尊重些。”
右都尉赫舍里冷笑一声,说道:“尊重,我东胡只尊重强者,你们慢吞吞的来也就罢了,还在这儿向我们讨要险要的军都径,又是何道理?”
秦严气的一下子站起来,说道:“我前两日过来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样对我说的,你们这是要公然反悔了?”
右大都尉也站起来,站在秦严的对面,两人已经各自将手按在刀柄上,说道:“前两日是前两日,今日是今日,又怎么能同日而语?”
“你!”秦严都觉得自己被耍了,没想到东胡人居然这么不守信用。
山戎王这才在上座上缓缓开口,说道:“公子殿下,我听说殿下在燕国文武双全,不知有没有幸见一见殿下的武艺?”
秦严忙上前一步,说道:“山戎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一直没有说话的姬俨也终于开口了,他眼角的肌肉跳了跳,说道:“山戎王,你可不要欺人太甚!”
姬樾也忙站起来,说道:“山戎王,你安敢如此?”
山戎王放下手中切肉的小刀,站起来,笑道:“公子,你不会只是一个站在部将身后的胆小鬼吧!”在任何时候,强大的国力都是强大外交的重要支撑,你国家强大,别国自然尊重你,你国家弱小,别国也自然轻视你,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山戎王前面看见公子职进退有些失据,自然不会把公子职放在眼里。
山戎王继续说道:“若公子能给我们看一看你的能力,军都径也不是不能给你们?”
公子职低着头,他慢慢的站起来,目光凌厉的盯着山戎王,他慢慢的走到姬俨等人的前面,然后示意他们退后一点说道:“不知要我怎么证明?”他的声音不大,但声音中却透着令人心惊的寒意。
燕蛮儿看着公子职,面前的这个年轻公子虽然个子很高,但一看便有些文弱的模样,根本不是所谓的有武力的样子。但他也有些好奇,想看看燕国的这个公子会怎么做。
山戎王从背后的的墙上取下一张大弓,拿在手里,他两脚站定,轻而易举的便将那张大弓拉开,说道:“这是一张从你们燕国的将军手里缴获的六石硬弓,公子把这张弓拉开如何?”
众人大惊,包括姬俨和秦严都微微一顿,“六石的大弓?那可不是一般的人能拉开的,就是放眼整个军队,能拉开六石弓的大力者也没几个。”不禁都有些佩服白发苍苍的山戎王,这老头虽然说话蛮横了些,但武力确实让人惊叹。
姬俨忙上前说道:“山戎王,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六石的硬弓就是普通的士卒都难以张开,更何况我们公子平时并非以力气见长,你这太胡来了?”
山戎王冷笑一声,说道:“堂堂燕国的公子,连一把弓都拉不开,日后如何继承王位,统领一个大国。”
整个帐篷里因为山戎王的一句质问,鸦雀无声!
第七十三章 你不能喜欢她
秦严上前一步,对公子职说道:“公子,我愿意为公子开此硬弓。”众人都知道,公子职从生下来就不受待见,可以这样说,他能活到现在都已经殊为不易,更何况让他开这么硬的弓箭。
公子职一向身体比较瘦弱,太子平倒是有蛮力,可这会子也借不来啊。
山戎王见公子职有些犹豫,而燕国的将领又抢着要替公子职开弓,更加笃定公子职没什么能耐。
“公子殿下,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来的话,那就算给了你们军都径又能如何,还不是会被匈奴人抢了去。”山戎王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也就不在乎别的什么了,说话也毫不留情面。
可能谁也没想到局面会变成这样,本来是商议下一步行动的军事会议,现在居然变成东胡人对燕国公子的下马威大会了。
燕国人这次亏吃的不明不白。
燕蛮儿皱皱眉,说实话,他是不太赞成山戎王突然发难的。
“秦严,你让开!”公子职的声音有些淡淡的寒意,他的眉毛浓的如化不开的墨汁一般,他将自己的玉冠重新系了系,然后一把接过那张硬弓。
就在他要试着拉开的时候,忽然一个娇俏的声音传来。一个身穿白色衣衫的少年从公子职背后的护卫中冲了出来,一把拉住公子职的胳膊,说道:“职哥哥,你不要拉。”确实女扮男装的秦无衣。
秦无衣今天也混在公子职的护卫中来到了大帐。
燕蛮儿心头一紧,山戎王身后的突地极也眼前一亮,从秦无衣说话的那一刻起,他就听出来了,这个面如冠玉的少年是个女孩儿。
只一眼,突地极便觉得心脏都有些窒息了,太美了,简直太美了。
他甚至找不到形容词去形容了,这还是穿的男装,若是换上女装,那还了得。
秦无衣站在公子职身前,对山戎王说道:“山戎王,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职哥哥乃燕国公子,你岂能让他如小卒一般做这等蛮力事?”
秦无衣个子不高,身子也有些瘦弱,但说话的时候抬头直勾勾的盯着山戎王,也没有一丝惧怕。
一旁的赫舍里大怒道:“我们和你们主子说话,你一个小小的护卫,有你插嘴的份?”
秦无衣冷笑一声道:“主辱臣死,你们无礼在先,你再辱我们,即使身死异域,我们也会维护我们的尊严。”秦无衣这话一出,秦严等将领纷纷扒出腰间佩剑,东胡诸将也赶紧拿出兵器,一时间整个帐篷里杀机四伏。
“哈哈,哈哈,哪里来的小女孩,好大的胆子啊!”突地极从山戎王身后走出来,擦了擦脸上的灰尘,笑着说道。
突地极年龄和公子职差不多,但一身健硕的肌肉盘虬而起,一双胳膊更是粗壮有力。
他站在公子职身前,两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无衣冷着脸,说道:“没想到堂堂东胡二王子也玩这瞒天过海的把戏,你会不会太轻视握燕国了。”
突地极走到秦无衣面前,忽然俯身,盯着秦无衣说道:“燕国的女人都似你这般吗,有点野性,我喜欢。”
燕蛮儿也是一惊,他也第一次知道那个这几天才认识的东胡青年居然是东胡的二王子,前番东胡二王子在他帐篷里的时候,他昏迷未醒,所以并没有见上面。
说实话,他有些生气。
突地极这是赤裸裸的骗了他。
而且更可恨的是,他对秦无衣表现出了一种异样的情绪,这让燕蛮儿心中警钟不由得响了起来。
秦无衣微微后退一步,和二王子拉开一些距离,说道:“二王子,你说话放尊重些。”
二王子玩味的看着秦无衣,然后仰头笑起来,说道:“我哪里不尊重你了,我们草原人,敢爱敢恨,有什么说什么,我觉得你很好,我喜欢你,就说了,这就是不尊重。”
秦无衣还没有说话,可人群中又一个稚嫩的声音出现,不仅是突地极等人,就是燕国的公子职等人都觉得意外。
“突地极,你不能喜欢她!”燕蛮儿慢慢从左大都尉宇曼的身后走出来,来到众人面前,他霸道的抓住秦无衣的胳膊,也不怕捏疼了她,讲她拉在自己身后。
突地极一看是燕蛮儿,心里还比较兴奋,忙说道:“燕蛮儿,你伤好了啊!”燕蛮儿也是他这几天认识的比较说的来话的好朋友,虽然他没有告知自己的身份,但正是这种交往让他觉得简单而单纯。
燕蛮儿一拳砸在突地极的胸口说道:“你可没给我说过你是东胡的二王子啊!”
“放肆,你居然直呼二王子之名,左都尉,你养的好部下啊。”右大都尉赫舍里在一旁斥道。
燕蛮儿转头盯了赫舍里一眼,没有理会,而是对突地极说道:“突地极,对不住了,你不能喜欢秦姑娘!”
突地极高兴的表情在脸上凝固起来,他收起笑容,看着燕蛮儿,说道:“为何不能?”
燕蛮儿迎着他的目光,回道:“不能就是不能,就算你是东胡的二王子,也不能。”燕蛮儿这话说的霸道无比,就连左大都尉都微微皱起了眉头。
突地极向后退了几步,对燕蛮儿说道:“燕蛮儿,你叫我二王子吧。今天的会议你资格不够,先出去吧。”
燕蛮儿点点头,说道:“好,属下告退。”燕蛮儿知道,两人寡淡的友谊已经画上了句号,突地极这样说,也算是最后给燕蛮儿一个警告了。两人身份不同,地位有差异,不该管的不要管。
左大都尉宇曼这个时候,站出来,对突地极说道:“二王子恕罪,是属下驭下不严顶撞了殿下,属下该死。”说着便要将燕蛮儿拉出去。
突地极说道:“无妨,少年人初生牛犊不怕虎,日后多加管教就是。”
燕蛮儿转过身,拉着秦无衣便要出去。
秦无衣从燕蛮儿出来的时候,一颗心就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一双玲珑剔透的眸子盯在燕蛮儿身上,再也没有挪动那怕丝毫。
她的心里如泡在蜜罐里一样甜蜜,虽然她还不知道这叫爱情的滋味,但能看到那个期盼的身影,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她还有些紧张,她看不惯东胡人的咄咄逼人,也不想公子职被晾在那里有损燕国的威严。
这个时候看见身前那个高大的身影,仿佛又看到了一个多月前他舍生忘死的救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她的心一下子就温暖如春起来。
他的手有点硬,能明显感觉到他手掌上生出的厚厚的茧子,但被这双大手握着,心里却有着从未有过的安宁与喜乐。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没有,任由燕蛮儿拉着往外走。
燕蛮儿的这一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不已。
“慢着!”突地极和公子职的声音同时发出。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公子职什么样的人,说出之后,便闭着眼不说话了。
突地极瞥了一眼公子职,然后回过头来,说道:“燕蛮儿,你太没礼数了,我是让你走,不是让你带人走,难道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二王子是真发怒了,他一路南来,山戎王对他毕恭毕敬,客客气气,其他人就更不要提了。虽然他也觉得和燕蛮儿这个少年在一起说话很有意思,可当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还这么无礼,那他可就不高兴了。
对于他而言,隐去身份去和燕蛮儿这种没身份的人交往是有意思的一件事。
但有意思并不代表就可以完全不在乎身份。
燕蛮儿停下脚步,不知不觉间,他的手已经滑到了秦无衣的手上,完全的将秦无衣的手包裹起来。
他也绝不退让,就算突地极是二王子又如何?就算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又如何?
右都尉赫舍里冲过来,抬腿就是一脚踢在燕蛮儿的肚子上,燕蛮儿没有躲闪,他放开秦无衣的手,暗中使力,倒在了地上。
“不知死活的东西,殿下你都敢顶撞?”赫舍里向燕蛮儿吐了一口口水,居高临下的骂道。
左都尉宇曼走上前来,一把抓住赫舍里的衣领,说道:“赫舍里,你别欺人太甚,我的部下不听军令,自有我来处置他,你的手是不是伸的太长了!”
宇曼暴怒之下,居然一下子将赫舍里提到了半空中,力气之大,让人嗔目结舌。
时间太久了,似乎很多人都忘了,如今年老的左大都尉宇曼是草原上著名的大力士。
秦无衣惊叫一声,她连忙跑过去,扶住燕蛮儿,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说道:“燕哥哥,你怎么样,伤口有没有崩裂?”
燕蛮儿摇摇头,虽然他大伤初愈,身子还比较虚,但赫舍里那一脚还是接的下的。
场上的局面从东胡人为难燕国人一下子被燕蛮儿这个搅屎棍给搅和了。
虽然燕国的诸人都没有说话,但突地极心中的怒气如大火一样燎原起来。
看燕国人的笑话不成,但倒成了人家眼里的笑话。突地极越看燕蛮儿,心中的愤怒便越深一层。
第七十四章 降职
左大都尉宇曼站在帐篷里,老人的头发已经变成了银白色,岁月的笔触也在这个老人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笔记,他老了,但他还没有死。
赫舍里挣扎了一下,没有从左大都尉宇曼手里挣脱,胀红了脸,想说话,可宇曼的手卡在他的脖子上,就连话说都不出来。
他呜呜了两身,左大都尉宇曼单手将他提起来,居然脸色都没什么变化。
帐中的山戎王也好,还是突地极也好,都暗暗赞叹,不愧是当年草原上著名的勇士。
燕国诸将就更加嗔目结舌了。
真应了草原上的一句话:在老的老虎,也还是老虎,你可以轻视他,但绝不要如惹恼他。
最后还是山戎王开口道:“宇曼啊,赫舍里虽然有些着急,做事没过脑子,但你也不用这样激动,让远道而来的朋友看着笑话。”毕竟是自己的女婿,山戎王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继续出丑。
左大都尉宇曼一把将赫舍里推出去,赫舍里差点跌倒外地,还是他身后的两名卫士反应快,才将他扶住。
“赫舍里,我这里再提醒一句,你平时如何嚣张跋扈我不管,但最好别惹到我头上。当年我能砍你哥哥一刀,今天我就能再砍你一刀。我宇曼这辈子上对的起大王,下对的起部民百姓,所以没什么惧怕的。”宇曼盯着赫舍里说道。
赫舍里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脖子咳嗽个不停,然后一把推开身后扶他的护卫,对着宇曼说道:“宇曼,你别高兴太早,今天的事我记下了。”
宇曼向前一步,恶狠狠的盯着赫舍里,赫舍里以为宇曼又要来,忙吓得往后退两步,口舌之快他要逞,但眼前亏不能吃。
“你别过来啊,二王子还在这里呢,你还敢动手?”赫舍里边说着,但他却不觉得宇曼真的会惧怕东胡二王子,当年宇曼可是连如今的东胡大单于都不放在眼里的,于是嘴里放着狠话,脚上生着风,离宇曼远了些。
山戎王都出言调停了,赫舍里还在惹宇曼,山戎王也有些生气了,怒骂道:“赫舍里,你给我闭嘴,好生待着。”
“宇曼啊,赫舍里出手你的教训是不对,但他公然顶撞二王子殿下,却也不能轻饶他,你说怎么办吧?”山戎王转过头来,对宇曼说道。
宇曼没有再上前,他也只是吓唬吓唬赫舍里,赫舍里什么德行,宇曼能不知道。宇曼也知道,燕蛮儿顶撞东胡二王子,是大罪,决不能什么都不做。于是说道:“燕蛮儿是我帐下百夫长,他年少无知,顶撞二王子殿下,当贬为十夫长,鞭三十,以儆效尤!”
“好!”赫舍里在一旁指着宇曼说道,“你总算还知道上下之尊!”他人已经站在了安全距离之外。
东胡二公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盯了燕蛮儿一眼。
左大都尉宇曼下令让两个卫士将燕蛮儿拖起来,秦无衣自然不依,公子职走过去一把拉住秦无衣,说道:“这是东胡人内部的事,我们不能干涉。”
秦无衣看着燕蛮儿,燕蛮儿轻轻一笑,说道:“你在这儿等我,有我在,天王老子也伤不了你!”燕蛮儿说的真诚,他瞥了一眼突地极,说道:“突地极,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以后你就是二王子殿下,今日我冲撞了你,是我不知礼数,该罚,我认。但我依然要告诉你,你最好不要打秦姑娘的心思,就算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牧民,我也不会眼睁睁不管。”说完,他转过身,自己走出了帐外,秦无衣的眼泪已经挂在了眼角,她倒是很听燕蛮儿的话,她擦了擦眼泪,抬起头,对东胡二王子突地极说道:“二王子,我没想到堂堂东胡王子殿下心胸这般狭窄,你先辱我燕国王子,又言语轻薄于我,哪里有和我燕国一同攻击匈奴的诚意,可惜我父亲还一直维护你们,处处为你们着想,实在是讽刺。你也不要得意,世间的事,怎么也逃不过你强我弱,否极泰来的圈子。你们东胡不可能一直强下去,我燕国也不可能一直弱下去。”
秦无衣虽然是一介女子,但说话却让整个帐篷里的人都鸦雀无声。
公子职这个时候终于开口了,说道:“二王子殿下,你我都是王子,但今天吾从未感觉到你对吾有丝毫的尊重,这约不谈也罢。我军中还有要务,告辞了!”说罢带众人准备离开。
赫舍里在一旁骂道:“燕贼,你们太自大了,我军大营难道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公子职也不退让,冷笑一声,说道:“怎么,右大都尉想将我们留在这里不成?”
赫舍里寒声道:“有何不可?”
公子职微微一笑,说道:“无怪乎姨夫说你们东胡人狡诈奸滑,最不可信,我以前还觉得姨夫说的重了,今日一见,只觉得姨夫说的轻了,二王子,我想听你说一句,赫舍里不过一个小小的都尉,有什么资格跟本殿下说话。”
二王子还没说话,左大都尉宇曼说道:“殿下,容我说一句,如今匈奴大军还在摩笄山虎视眈眈,我们身位盟军,就这样撕破脸皮,只会让匈奴人得利,请殿下三思。”二王子突地极拳头紧握起来,他也没想到事态居然变成这样,有点失去他的控制。
二王子身后一个千夫长悄悄的在二王子耳边说道:“殿下,大单于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和燕国人保持好关系,如今是和匈奴人决战的重要时期,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千万不能冲动啊。”千夫长是东胡王帐亲军的重要人物,也是二王子一派的重要将领。他的话,突地极不能不重视。
突地极点点头,然后说道:“公子殿下,今日确实发生了很多事出乎我的意料,我们乃是盟军,我怎么会做扣押你们这样无礼的事,公子且先回去,待我处理完内部的事,再来向公子赔罪。”千夫长说的极为有道理,他也突然醒悟,今天怂恿山戎王侮辱燕国使团,不过是因为轻视燕国而已,没想到他们居然不惧怕威胁,突地极心里虽然不甘,但也不敢逼得太紧,毕竟非常时期,若是把燕国人推到匈奴人那边,对他们可一点好处都没有。
“好,那告辞了!”公子职说了一声,带领众将离开了帐篷。秦无衣连头都没回,跟着公子职离开了。
突地极盯着秦无衣,心里一种异样的情绪在蔓延。
待燕国人都离开,那个千夫长才叹息一声说道:“殿下,你今日太冲动了?”
突地极皱紧了眉头,说道:“怎么了?事情做了也就做了,有什么了不起,燕国人在我们东胡人面前低声下气惯了,说他们几句又能怎么样?”
千夫长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此次结盟,大单于是非常乐意看到的,尤其是在和匈奴大战的这个关键时刻,燕国人能送上门来,这就是雪中送炭的事,殿下今天欺负燕国王子拉不开弓弩,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啊。”
山戎王知道说话的这人职位不高,但权力不小,属于东胡大单于亲信的少数人之一。
山戎王觉得千夫长是不是说的有些太严重了,于是说道:“千夫长,不过是个燕国的落魄王子而已,有那么严重?”
东胡与燕国的交锋,东胡历来都是胜利的一方,因此也就容易滋生轻视对手的问题,也不怪山戎王这样想。
千夫长说道:“他虽然是燕国的落魄王子,但也是王子,殿下那般侮辱他,便是伤了整个燕国的面子,这对两国盟约不利啊。”
左大都尉宇曼也说道:“千夫长说的不错,殿下,匈奴初战虽败,但主力未损,我军要北上汇合大单于,还需要燕国的支持。”
突地极突然感觉有些乏意,这一仗打的惊险之极,说实话,若没有燕国人及时加入战场,胜负难料的很啊。
他觉得自己今天做错了。
确实有些错了。
可是转眼一想,自己一向这样,燕国人有什么资格生气,有什么资格愤怒,在他看来,弱者是没有资格愤怒的。
“算了,说了也就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燕国人有什么资格在本王子面前愤怒,不自量力。”
右大都尉赫舍里忙附和道:“殿下说的是,也不能太给燕国人脸了。”
“赫舍里,你闭嘴。若不是你多言,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左大都尉宇曼指着赫舍里劈头就骂。
山戎王见两人又争执起来,忙说道:“你们两个不要再吵了,再吵就滚出去。”
山戎王回过头来对二王子说“殿下,我也同意宇曼和千夫长的观点,目前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二王子烦躁的坐下来,说道:“那我派个使者去说明我的歉意不就行了。”突地极已经让步了,他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总不能自己又跑去道歉吧,那岂不是太丢人了。
千夫长忧虑的说道:“只派使者恐怕不够啊?殿下。”
二王子没有理会千夫长说的话,而是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你们说那个小姑娘是什么人啊?”
众人对于二王子的思维跳跃没反应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起来。
第七十五章 秦尚老矣,尚能饭否?
秦无衣跟在公子职身后和燕国诸将出了东胡帅帐,往外走去。
在大帐左侧的不远处,围了很多的东胡士兵。
他们在看燕蛮儿受鞭刑的场面。
秦无衣想跑过去,可被公子职一把拉住,公子职低声说道:“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不能再节外生枝了。”公子职有意无意的往燕蛮儿行刑的地方瞥了一眼。
秦无衣眼角的泪痕未干,一想到燕蛮儿为她挨这三十鞭子她的心就如刀割一般疼痛。
“可是,我不能让燕哥哥一个人去受那鞭刑。”秦无衣终究还是开口说道,她也想以大局为重,可是她的心里却满满都是燕蛮儿的影子。
“职哥哥,你和二叔先走,我要去找他,我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儿。”秦无衣咬着薄嫩的唇瓣,低声说道。
公子职叹息一声,自己这个表妹性情和常人不同,她决定了的事情,别人很难改变,但把她一个小女孩留在东胡大营,那位绝对不行。
如今燕国和东胡的关系说坏就坏,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两国就刀兵相向了,再者说了,那个东胡的二王子突地极可是对秦无衣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这就更不能让她留在这儿了。
“无衣妹妹,你不能留在这儿,临走时,我向姨夫保证你的安全才带上你的,你若留在这儿,我怎么向姨夫交代。”公子职尽力说服她。
可秦无衣哪里会听,她摇摇头,就准备跑掉。
公子职暗中向秦无衣身后的春雁使了个眼色,春雁有些犹豫,公子职又凶狠的瞪了一眼,春雁终究听话了,她一把扶住秦无衣,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在她脖子上一个手刀,力气不大,但足以让秦无衣晕过去了。
秦无衣瘫倒在春雁的怀里,公子职低声道:“带上无衣妹妹,快速离开。”
春雁背起秦无衣,一行人匆匆从东胡大营离开。
等他们抵达燕国大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秦尚坐着轮椅正在大营门口等候,见众人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脸上神情不好,他也没急着问,待一看见春雁背着自己的女儿,忙示意将他的轮椅车推过去,急问道:“衣儿怎么了?”
春雁口不能言,只能做几个比划,公子职忙说道:“姨夫不用担心,无衣妹妹只是昏迷过去了。我们进去说。”
秦尚听公子职如此说,也就放下心来,那派人叫来了秦无衣的贴身侍女依兰,将秦无衣带回营帐休息,众人这才一起回到中军大帐议事。
秦尚问一旁的秦严道:“莫非谈判不顺?”
秦严脸上的怒气还没有消散,冷哼一声说道:“东胡人欺我们太甚!”于是将所有的事情一字不漏的说于秦尚听。
姬樾和姬俨也都沉默不语。
至于更下首的南宫烨等年轻将领则一个个怒发冲冠,尤其是听到东胡二王子公然侮辱公子职和轻薄秦无衣的时候,整个大帐都沸腾了。
秦尚冰冷的脸变成铁青的模样,他什么话都没说,然后对姬俨说道:“亲家公,你怎么看?”
作为整个事件的参与者,姬俨的表现并不令人满意。
“我觉得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亲家公,说实话,我对你也很失望啊!”秦尚并不避讳,他还是那样的快人快语,在整个燕国,恐怕找不出第二个这么蛮横的人了,他不仅对自己人蛮横,更对敌人蛮横。
“亲家公,你这话怎么说的。”姬俨虽然知道自己的亲家公起脾气躁,但也没想到秦尚会劈头盖脸的说他,顿时有些揭不开脸皮来。
秦尚骂道:“东胡人蛮横无理,你们这么几个大将都在场,就都屁都没放一个。你难道不能比他们更蛮横?姬樾也就罢了,这个老匹夫明哲保身的性子众所周知,可你什么时候也被这老匹夫传染了!”
“秦尚,你!”姬樾气的胡子都飘起来了。
他们三个人同镇北疆多年,尤其是秦尚和姬樾更是水火不容的大敌,秦尚说话自然不留情面。
“亲家公,你这火发的不明不白啊!”姬俨虽然知道亲家的性子,但毕竟也是封疆大吏,被这样明着指责,脸上火辣辣的。
秦尚又看向公子职,骂道:“职儿,你给我要记住,国家的尊严不是用嘴皮子来守卫的,更不是你退让就能得到别人的尊重的。外交之道,礼让固然重要,但表现出为国赴死的决心,更重要!”
公子职向来惧怕自己的姨夫,这会被秦尚训斥,也不敢说话。
只得点头称是。
秦尚说话虽然难听,但仔细思量,却也觉得是金玉良言。
秦尚对秦朗说道:“去,拿我大弓来!”
秦朗忙答应了一声,这么多年来,父亲已经很少发过火了,但今天的秦尚让他这个亲儿子都觉得恐怖。秦朗战战兢兢的答应了一句,忙小跑过去,将挂在帅帐后的一张精致的黄杨大弓解下来,拿过来递到秦尚手上。
“父亲,弓拿过来了。”秦朗低着头说道。
秦尚对身后的南宫烨已经另一名年轻护卫公孙瑜说道:“你们两个跟我去东胡大营,朗儿,你推着我,我们走!”
众人一听秦尚居然要去东胡大营,吓了一跳,忙劝阻道:“姨夫,这会去东胡大营干什么?”
秦尚说道:“干什么,自然是要去让东胡人知道,对待盟友有对待盟友的方式。你给我好好在大营待着,以防匈奴人偷袭。”
“姨夫!”公子职又叫了一句。
秦尚理会都没有理会,然后对秦朗说道:“你去看衣儿醒了没有,把她带着,我秦家人上阵父子兵,没有逃避的道理。”
秦尚刚一说完,便听见帐外秦无衣脆生生的叫了一声父亲,她不顾卫兵的阻拦跑了进来,眼角还有泪痕,但身上却已经穿了一件红色的软甲,一身戎甲打扮,两个侍女春雁和依兰也跟了进来,低着头,不敢说话。
“爹爹,我就知道你要去东胡大营,我已经准备好了。”
秦尚眸子里闪过一丝明亮的精芒,还是自己的女儿懂他啊,秦家百年难遇的天才少女,可遗憾的是偏偏是个女子啊!
秦尚点点头,道:“走,出发!”
秦无衣兴奋的点点头,说道:“是,爹爹!”
姬俨和姬樾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眼睛里满是无奈,燕国的北疆之狼还是那匹野狼啊。
公子职忙问道:“姨夫,你带多少兵马去啊?”
秦尚头也不回的说道:“老夫一人一车足矣,何须带兵!”
公子职愣了一下神,半天没回过神来。
帐篷里的年轻将领却一个个狂热起来,他们跟在秦尚的身后,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燕威武!”
所有的燕国将士都一同大喊起来。
“大燕威武!”
公子职现在那里,看着远去的几个人,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姬樾扫了一眼那些用尽力气呐喊的士兵,眼睛里却满是怨毒的神色,同为北疆的大夫,他可从来没有过着待遇。
燕国大营离东胡大营距离很近,燕国这边营中发生什么事,基本上东胡人的大营中就能听见。
燕蛮儿被打了三十鞭子,正躺在帐篷的床上“养伤”,他似乎和“伤”这个字杠上了,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受伤。
呼韩耶和达曼在帐篷里絮絮叨叨的在抱怨燕蛮儿的冲动,他们虽然不在现场,但行鞭刑的时候早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一方面惊讶于燕蛮儿的色胆包天,为了一个丫头片子居然连东胡二王子都敢顶撞,另一方面又为他的勇气而喈喈称奇。
“什么声音?”燕蛮儿听力极佳,他隐隐约约听见有一个燕字在耳中回荡。
达曼和呼韩耶互相看了一眼,说道:“那里有声音?”
燕蛮儿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他的背被打的稀烂,还好秦无衣留下了一个小玉瓶,里面的药倒是很管用,涂抹上之后,疼痛好了很多。
“帮我把衣服穿上吧,我们出去看看。”燕蛮儿忍着疼痛,咬牙切齿的说道。
“真有声音?”达曼一边拿衣服过来,一边说道。
燕蛮儿点点头,他的听力不会错,好像是从燕国大营那边传过来的。
达曼将信将疑的替燕蛮儿穿上衣服,燕蛮儿朝帐外喊道:“来人。”
豪泰揭开门,走进了帐篷,向燕蛮儿行礼道:“小人在,十夫长有什么吩咐?”
燕蛮儿说道:“你们在帐外可曾听到什么声音?”
因为燕蛮儿所在的左部,帐篷离燕国的方向最远,所以那边的动静这边也最小。
“十夫长,不曾有什么声音啊。”豪泰一五一十的回答道,他一直守在帐篷外面,确实没听到什么声音。
“不,你快去前营看看,我听见燕国大营的那边有动静,打探之后速速来报。”燕蛮儿说道。
燕蛮儿忍着疼痛,将衣服穿好,对两人说道:“你们今天不在,二王子殿下和大王今天太过分了,我怕燕国人可能咽不下这口气。”
呼韩耶听燕蛮儿说的严重,忙问道:“我听护卫说了一些情况,不过是小小的燕国,有那么严重?”
燕蛮儿惊讶的看着呼韩耶,摇了摇头,说道:“安答,你太轻敌了,燕国人远比你想象中的要意志顽强,走,我们去看看,如果我猜的不错,燕国人会有大动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