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城破了
秦无衣正在沉思的时候,疾驰的马蹄声打破了天空的宁静。
姬垣一马当先,身后三百宫卫军跌宕而来,衣甲鲜明,出现在城楼下。
秦无衣的眉毛微微一耸,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对于姬垣的到来,她心生警惕。
姬悬去城守府拜见燕王哙,已经离开了很长时间。
而姬垣又是姬悬的贴身卫将,此时,见姬垣而不见姬悬,怎么看都有些问题。
甲十一穿着一身黑色的甲胄,她明艳的脸上露出几分冷厉,低声对秦无衣道:“小姐,事情不寻常,婢子去查!”
秦无衣点点头。
甲十一悄悄退出人群,消失在了城楼上。
“王旨到!”姬悬身旁一个宦官嘶哑着嗓子大声喊道。
众兵将一听王旨到来,都纷纷让开一条道,然后跪下接旨。
姬垣和宦官两人带着护卫直接上了城楼。
秦无衣没有理会,只是扶着城墙垛子,眼睛盯着远处灅余水的狼烟。
河岸边的喊杀声此起彼伏,虽然在城墙上看不真切,但震天的鼓声还是让整个昌平内城都觉得心惊。
城墙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的袍泽在灅余水正和强大的齐军死战。
姬垣和宦官站在秦无衣不远处,互相看了一眼,姬垣对于这个女子多少还是有些惧意的,毕竟从安乐宫到昌平,一路上,姬悬之所以能够调兵遣将,保燕王万全,很大的一个原因,便是秦无衣在身旁谋划。
燕国三姬,谋姬秦无衣,名不虚传。
宦官清了清嗓子,道:“王上有旨,秦无衣还不接旨。”
秦无衣没有说话,秦无衣旁边的五六名副将已经有些不耐烦,这段时间,秦无衣衣不解甲,和他们这一群大老粗一起御敌,他们早已经将秦无衣视作主将,此时看见这个宦官居然如此无礼,纷纷嚷嚷起来,气愤不已。
都尉姬卫拔出腰间短刀,厉声道:“放肆,你个卑弱的阉人,安敢如此!”说着便要冲上去。
宦官吓了一跳,忙躲在姬垣身后。
姬垣暗中戒备,将手按在腰间剑柄上,厉声叱道:“姬卫,你疯了吗?大王使者你都敢顶撞!”
姬卫眼看姬垣半天没说话,此时第一句竟然是怒斥自己,不由得大恼。怒道:“姬垣,你乃是将军亲卫,我燕国军律,贴身校尉不得远离主将,否则赐死,为何偏偏独你在此?将军呢?”
姬卫一句话,让姬垣的脸色一白。
其他人这时也反应过来,纷纷转过脸来,盯着姬垣,怒道:“对啊,将军呢?”
众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盯过来。
饶是姬垣身经百战,也心生惧意。
宦官看到众人咄咄逼人的气势。不由得大为惊恐,他心中暗骂,早知道今日这趟差事会变成这样,打死他他也不来争这个功劳。
姬垣暗自镇定心神,低声说道:“将军在内廷拜见王上,我···如何知晓···”
不过说话间,已经慌张不已。
秦无衣慢慢的转身,盯着姬垣,忽然问道:“姬将军的血热否?”
姬垣早已慌了神,还没回答,宦官却下意识的回答道:“堪热!”
秦无衣脸上现出几分悲愤之色,怒道:“姬将军数次拼杀为国,甚至为了护卫王上断了一臂,王上为何要这样做?”
宦官说了一句话之后,渐渐的大胆起来。
他从姬垣身后站出来,道:“天家的心思,奴才岂敢猜测。”
秦无衣喃喃道:“是啊,天家的事,奴才本不该掺和。”秦无衣转身,对薛卫道:“将这奴才杀了,以祭军心!”
秦无衣这些时日见惯了生死,又本来就冷艳,这时候将杀人祭旗之事说出来,竟丝毫没有违和感。
众人一凛。
秦无衣这话说出来的时候,众人已经听出了一些端倪,觉得事情不寻常。姬卫擦了擦嘴,笑道:“用你这奴才的血来祭刀,再好不过。”
说罢,便直冲过来,姬垣忙拔剑在手。
只听得噹的一声,两人的兵刃交在一起。
姬垣还是护住了宦官。
秦无衣的脸色更加难看,道:“看来,姬将军之死,你也参与了!”
姬垣知道事情败露,再无挽回的余地。
为今之计,只有靠王旨来压住众将了。
姬垣恶狠狠的盯着宦官,骂道:“还不快宣读王旨!”
宦官打了一个哆嗦。
王旨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他忙趴下去,将王旨捡起来,战战兢兢读道:“将军姬悬,抗敌不力,里通外敌,且袖中藏兵,意欲行刺陛下,今已诛杀于庭!城中诸部兵马,皆归司马姬垣节度!”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宦官被突如其来的寂静吓了一大跳。
他抬起头,看了前面乱糟糟的人群一眼。看见众人没有什么反应,心里微微一定,暗想看来王上威严尚在,自己这样功劳是成了。
“啊!”姬卫忽然歇斯底里的大吼一声,一脚就将姬垣踹开,宦官刚抬起头,只看见一个黑乎乎的物事朝自己飞来,片刻之间,还来不及多想,头颅便如同断线的风筝,朝城外甩了出去。
“姬垣,你敢卖主求荣!”姬卫俯身死死地盯着姬垣,他这一脚,差点要掉姬垣的半条命。
姬垣带来的三百宫卫军早已经被守军死死地围住,城墙上的弓箭手早已经搭满了弦。
姬垣扶住自己的胸口,吞吞吐吐的说道:“姬卫,王上要杀将军,我能有什么办法!姬卫,王上的主意已定,我劝你们,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忽然甲十一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对秦无衣道:“小姐,姬将军已经战死了。”
她看了一眼场上的情况,明白大家已经知道了。只是,后面的一句话,彻底让整个人群沸腾。
“另外,中车府令徐无勾结齐国济阳君,偷偷打开了北门,北城已经失守!”
“什么!”这次,就连秦无衣都吃了一惊。
姬卫大吼一声,直接一刀斩下,姬垣惊慌,居然都忘了举剑抵抗,他惨呼一声,被姬垣斩杀于城墙之上。
秦无衣转身看向北城,狼烟滚滚,杀声震天,心里一酸,情势已到了不可转圜的地步。
昌平城,破了!
第601章 何去何从
坚守百余日,坚固的昌平城终究还是逃不开被破的命运。
只不过,来自于内部的背叛。
秦无衣泛白的手指瞬间没有了眼色,她一只手抓着墙垛子,另一只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大声的咳嗽起来。
她旧伤未愈,此时变乱陡生之下,全身的力气便如被抽尽一般。她望着北地狼烟,灅余水喊杀声尚自高昂,兄长还在死战,她明白,自己还不能倒下。
她猛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早已经被吓瘫的宦官,嘴角微微一动。沉声道:“所有从贼叛国者,杀无赦!”
她的声音极小,但是在落针可闻的城墙上,却那么的震耳。
姬卫怒吼一声,“杀!”
早已经搭箭上弦的士兵们那还等得及,只听得一阵阵破空之声响起,姬垣带来的三百叛军兀自惊愕之下,尽皆诛杀。
姬垣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走到秦无衣身边,低声道:“秦姑娘,我们怎么办?”
秦无衣面无血色,因为,就在刚才,外城的齐国大军已经再次承包围之势,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动,想来是在等候北城的大军。
秦无衣知道,突围无望!
秦无衣心里细思片刻,道:“收拢兵马,聚兵南城,结阵自守。”南城尚能收拢可战之兵三千人,昌平南城附近民房密集,再加上,秦无衣又在南城储备了足够多的兵器箭镞,就算北城已破,南城坚守两三日也应该不是问题。
姬卫领命,立刻传令。
秦无衣本来已经在大军中积累了声望,此时姬垣反叛被杀,所有人都以秦无衣为核心围拢起来。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命运,掌握在眼前的这个瘦小的女子身上。
消息一个接一一个传来,齐军破昌平府衙,俘虏燕王哙在内的所有的燕国贵族。而中车府令徐无摇身一变,变成了齐国的座上宾。
济阳君田有文亲率万人入城,后续军队也在源源不断的涌入城内。他骑着一匹棕色的骏马,整个人显得阴沉不已。在齐国的诸将中,他是唯一一个舍战车而骑马的将军。
身边如狼似虎的亲卫将他团团包围。
而不远处,凶神恶煞的齐国士兵正在进行另一项惨不忍睹的行为——屠城!
城破之日,济阳君田有文下令,全军将士大掠三天,不留昌平活口,以激士气。
他站在昌平府衙前,冷眼望着早已经残破不堪的府衙大门,心潮涌动。
他的心里藏着一只魔。
只待撕开那守卫的牢笼,将这天地撕扯的支离破碎。
副将田胥在一旁低声道:“燕王哙及一干大臣已经全部关押在府中,只是燕王哙使人传话想见将军。”
济阳君田有文丑陋的脸扭动一下,然后冷笑一声,道:“亡国之君,有何面目见我,岂不脏了我的眼睛。”
田胥看到田有文脸上戾气毕露,浑身一顿战栗,忙道:“诺。”
田有文沉声道:“让你安排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田胥忙道:“卑职已经将燕王哙所有的妃子安置在了大营之中,只等将军前去了。”
田有文冷笑,“听说公子职的母亲年过四旬,尚美貌可人,你觉得如何?”
田胥偷偷瞄了一眼田有文,看不清楚田有文这话当中到底包含着什么意思。济阳君田有文性情乖戾,脾气暴躁,稍有不慎,便有人头落地之嫌。
他不敢多讲,只是道:“将军不在,卑职不敢面视,故而不知。”
济阳君田有文,没有说话,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显得凄厉不已。田胥抬头看了一眼南城,然后说道:“将军,北城虽然已经攻破,但尚有三千残兵退守南城,为首之人,乃是燕军大将秦朗的妹妹,秦无衣!”
正说话间,中车府令徐无被人扶着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济阳君田有文看都没看他一眼,然后道:“徐大人,这次能够擒住燕王哙,徐大人居功至伟啊!”
他踞坐在马背上,眼光竟是丝毫不在徐无身上停留。
徐无自然也不敢发怒,虽说他现在是齐国的红人,但在齐国真正掌权之前,他不过是一个人间人弃的叛徒。
他明白自己的眼前的处境。
他谄媚一笑,道:“老奴不敢,今日有此大功,皆是济阳君筹划之功,老奴不过在一旁跑跑腿而已。”
田有文微微眯了眯眼,然后笑道:“非也,非也。徐大人这话言重了。本君临行前,王上就曾有言,此次破燕,若能得大人相助,必能马到功成,如今看来,果不其然。”
徐无笑道:“一切皆是将军之功,老奴不敢贪攻。”
田有文忽然俯下身子,在徐无耳边道:“徐大人,如今万事具备,本君还有一事,尚需徐大人之力,不知徐大人有意否?”
徐无脸上的皱纹微微一曲,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济阳君的事,就是老奴的事。老奴一定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济阳君看着他谦卑的模样,心里萌生出权力的欲望更加强烈,一阵冷风袭过,天空开始飘雪。
“南城尚有残兵数千,不过瓮中之鳖,不足为惧。只是在灅余水北岸,将军姬俨和秦朗的北境兵马,才是本君的心腹大患啊!”
他一边盯着徐无,一边等候他的回答。
徐无心中一顿,他不明白济阳君田有文此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抬起头,看着济阳君,声音也有些发颤。
“济阳君的意思是?”
“徐大人应该知道,败守南城的兵马目前皆听秦家幼女秦无衣的指挥,我欲借秦无衣除掉秦朗,秦朗若死,姬俨不足为虑,北境兵马也就不攻自破了。”
这?
徐无整个人也如泄了气一般。
他已经出卖了燕国,出卖了燕王,况且秦无衣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恐怕自己刚一露面,便难逃一死,难道济阳君想借机除掉自己。
他不甘啊!
他抬起头,雪花落在他苍老的脸上,看着济阳君毫无生气的脸,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吐出一句话。
“老奴愿意效死!”
济阳君仰头大笑,裹紧了身上的大氅。
燕国的冬天,真冷啊。
第602章 谁为蝉?
死战已经进行了三天!
秦无衣率领三千残兵在南城接连扛住了齐国大军连续不间断的数次冲击。
损失惨重!
战损超过一半!
秦无衣浴血征袍,虽然自幼长于边塞,见惯了生死,见惯了鲜血横流,但望着整个南城楼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她的心依旧沉了下去。
所有的人都只靠最后的一口气在撑着。
援军依然迟迟不到。
灅余水仿佛一道坚不可摧的墙,将秦无衣和援军生生的隔成了两段。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们的箭镞快用完了。
粮食快要尽了。
他们之所以能够仅仅凭借南城和齐军周旋,不再其他,正是因为有大量的弓箭远程兵器,抵消了他们数量上的劣势。
只是,现在他们唯一的依仗快要用尽了。
甲十一为了保护秦无衣,身上已经添了两处新伤。她和四名暗卫紧紧的将秦无衣护在中心。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道:“小姐,齐军攻城主将济阳君田有文并未亲自前来,婢子觉得事有蹊跷。”
秦无衣也微微皱眉,自从北城残破,南城便与外界失去了一切联系。站在南城城门楼子的屋顶,虽然隐约看到北城的情景,但除了黑压压的齐军,什么都看不到。
灅余水畔每天都在厮杀,每天都在冲锋,可灅余水就是突不破。
姬卫大呼一声,“不好,齐军有动作了!”
姬卫的呼声打破了秦无衣的思绪,她急忙朝着姬卫的方向看去,之间齐军大阵中,缓缓裂开了一道宽阔的缝隙。为首一人,穿着白色的战甲,骑着一匹棕色的骏马,他的那张丑陋的脸甚至让人觉得心悸。
济阳君,田有文!
齐国最能征善战的公子。
父亲的半个学生!
姬卫大吼一声,“御!”
燕军如临大敌,所有士兵拖着残躯,然后颤巍巍的站立起来。只是,略带菜色的脸,显示出他们已经到了极限。
只是,所有人露出坚毅的眼神,仿佛生死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
“秦小妹,可否阵前说话!本君可许诺残军不杀!”田有文的容貌有缺,但是声音却极有磁性,好听的音色,让人几乎忘了这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暴虐之君。
秦无衣没有回答,她转过身,推开身前的甲十一。
甲十一忙一把拉住秦无衣的胳膊,低声道:“小姐!”
薛卫也挡在秦无衣的身前,大声道:“秦姑娘,你不能去,你是我们宫卫军的恩人,大统领有过交代,哪怕宫卫军全部战死,也得护小姐周全。”
“对,护小姐周全!”薛卫身后的几位重要将领异口同声。
秦无衣没有说话,她从众人的脸上扫过去,然后道:“姬叔叔大仇未报,你们当惜此身为姬叔叔报仇。我燕国儿郎不惧死,燕国女子亦不惧死。”
“秦姑娘!”姬卫也算是铁铮铮的汉子,但是看到全军唯一的希望竟在这一个瘦弱的女子身上,没来由的心中一酸。
他流过汗,淌过血,见过死亡。
可在这肃杀残酷的战场上,看着眼前这一抹素衣身影,竟然心中如同千百只虫子在嗜咬一般。
堂堂燕国男儿,居然沦落到要牺牲女子来活命了吗?
秦无衣没有回头,她也唯恐见到那一个个铁血汉子无可奈何的眼神。
那种眼神,她已经在那个男人身上见过太多次了。
想都不用想,那是一种怎样绝望的心情。
士兵们自发的让开一条道,所有人都将自己的眼神聚焦在秦无衣身上。
她脸色苍白,如同一张被羊奶浸过的帛书,又如同腊月的寒雪。看在眼里,几乎稍有风吹,就能将那个瘦小的身影吹倒。
秦无衣的步子迈的很慢。
她走到大军之前,甲十一和四名暗卫紧跟在身后,姬卫等人也都紧紧相随。
济阳君田有文,向前走了几步,他没有从马背上下来。而是高高的俯视着秦无衣。
“秦小妹,别来无恙啊!没想到我们再见面,居然会是这样的场景!”
秦无衣摇摇头,道:“这场景早在几年前父亲就曾经说过,对公子来说陌生,对我也不过如此。”秦无衣说话间轻声咳嗽了两声,有些苍凉。
“是啊!秦老将军天纵英才,和一干燕国的酒囊饭袋相比,确实让人敬仰。当年在济北让本君颜面尽失,成为本君心头永远拔不掉的刺。只可惜,终究还是逃不过战死沙场的结局。”
秦无衣冷笑一声,道:“父亲虽死,但护国之心仍在。就算你说降燕王,说降所有软弱的贵族。可你眼前的这些燕国儿郎,宁死不降!”
“哈哈哈,有点当年老将军的风范!”济阳君田有文仰头大笑,然后说道:“其实今日来见你,是想告诉你两件事,想必你听完之后,必能感激于我。”
秦无衣声音寒冷,道:“何事?”
“你长兄秦朗在灅余水杀我齐军三万,斩将二十,何等的悍勇,只可惜,他到此时,尚不知燕王已降,你也成为我掌中之物,他的死期便在这几日!”
秦无衣微微皱眉,他在济阳君田有文的话语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你这话什么意思?”
济阳君田有文笑道:“中车府令徐无已经秘密出城前往灅余水搬救兵,不出意外,你会在南城之上看到你长兄,引兵前来!”
秦无衣心中大骇,田有文这话什么意思。
燕军为了突破灅余水防线,已经鏖战月余,齐军死伤枕藉,但仍旧牢牢掌握着战场的主动权。
她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让她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你···”她说了一句你字,但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强装镇定,说道:“我兄长不会中你计谋的,你让徐无前去,便是最大的破绽。”
济阳君更加忍不住自己的赞赏之词,笑道:“不愧是燕国三姬,确实能一眼洞穿。按照常理,秦朗不会上当,但是因为你在这里,他便不得不来!”
“什么意思!”
济阳君田有文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徐无带可不是孤身前往的,他临走时,带走了你的贴身之物。”
他仰起头,再一次笑的像一只狐狸。他囚禁燕王妃,可不是贪图一个半老徐娘的美色,而是燕王妃的手里,应该有秦无衣的贴身衣物,这才是他的终极杀招。
试想宠妹狂魔秦朗,看到那些东西,岂会稳如泰山,若果真如此,那就不叫秦朗了!
第603章 谁为螳螂?
“你!”秦无衣有些失声。她没想到,堂堂济北君居然无耻到了这种地步。她都不敢想,若真让疼爱自己的长兄秦朗看到自己的衣物,他会做些什么。
济阳君似乎还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俯身看着秦无衣,笑道:“说不定,你就可以在南城之上看到我擒杀秦朗的好戏了。”
秦无衣咬着自己有些泛着血色的唇,她的眼光清冷,尽管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但她知道,她不能乱。
心定如山,方能不影响她的判断。
“大哥重任在肩,他是秦家男儿,不会冒险的。”她试着说服自己,尽管她知道自己的这话没有什么说服力。
“是吗?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
“还有什么事?”
济阳君道:“这件事嘛,你想必会很想知道。有一个叫秦开的小子,在通邑,击败了我们攻城的军队,正在往昌平而来。”
“三哥哥?”秦无衣再次失声而语。
“看来你们兄妹果然情深似海啊!”他的话语中不无讽刺。
秦无衣听到了秦开的消息,心里又是欢喜,又生愁绪。欢喜的是终于又知道了他的消息。愁的是听济阳君的意思,在他的这盘棋局中,几乎所有人包括秦开也是棋局中人。
“你到底想做什么?”秦无衣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冷厉。她以谋姬名世,阳谋阴谋,无所不通。她明白谋略在战争中的重要性。
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
济阳君笑道:“也不想做什么,只是在昌平东侧布置了一支四万人的口呆,瓮中捉鳖而已。”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三哥哥一定会来昌平。”
昌平本是秦无衣和秦开突围之前约好的地点,但她仍旧不死心,她希望尽自己所能影响济阳君的判断。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只要济阳君猜不中秦开的下一步动作,那他的包围圈便没有意义。
济阳君的眼睛如同夜里的狐狸,闪烁着蓝色的光芒,透过夜色,有些嗜血。
“我不确定,所以我派人将同样的东西亲自给他送了过去,现在就看你的两位哥哥,到底谁更疼你这个妹妹了。”
雪沫子又开始下了,秦无衣本来身着甲胄,挽着男儿的发髻,她的肩膀上和头发上已经落满了雪。北国的天气,终究还是多变。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便虚弱得站立不住。
身后的春雁和甲十一反应极快,看到秦无衣有些不自然,忙一左一右,上前来将秦无衣扶住。
甲十一感受到了秦无衣在微微发抖。
济阳君却像没事人一样,抬起头,望着漫天的雪花,笑道:“老师啊!若你看到今日弟子所谋,会不会后悔当年不传我兵道的选择,这一次,我可是要将你的血脉一网打尽啊!”
说罢,他不再理会秦无衣,然后转身对众人道:“围而不杀,好吃好喝供着,本君要她亲眼看着她的两位兄长,身首异处!”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也要让蓟都的秦越看看,他是怎么将他的亲人们一个个的送到阎王殿的。
敢对他无礼,这就是代价。
当年,济阳君败于燕国上大夫秦尚之后,曾经易装化名,前往令支邑向秦尚学习兵法,不过被秦尚识破,并且赶出令支邑。这件事,在当世,没有几人知晓。
它就像一根刺,一直扎在济阳君的胸口,他至今午夜梦回,还能想起秦尚说的话。
“跳梁小丑,无仁者之心,就算阅尽世间兵法,也终究逃不开一个身败命亡的结局。”
这件事,一直藏在他心底最深处。
而上次,在太子妃面前,秦越咄咄逼人的情势彻底将他心中的魔放了出来。
他要让秦家付出代价。
惨重的代价!
兵马后退,但围的更紧。
秦无衣扶住甲十一的胳膊,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三哥哥在通邑?”
自从上次分别,已经数月之久了。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她强自镇定心神,问甲十一道:“有没有办法突出去,告诉大哥和三哥哥,让他们不要以我为念。”
甲十一脸色有些难看,她摇摇头,所有的暗卫都已经在这里了,现在数万大军将南城围的水泄不通,根本没有突出去的可能。
春雁虽口不能言,她举起手指了指自己,示意自己可以一试。
秦无衣却抓住她的胳膊,摇摇头,道:“不了,大不了,我在这城楼之上,为两位兄长擂鼓助威,同生共死!”她的眼里有必死的决心,哪怕自己死,只要护的两位哥哥安全,她就心满意足了。
她瘦弱的肩膀上从来都扛着不属于自己年龄的重担。
······
昌平以东一百里里的官道上,秦开已经连续击破齐军三道重围,他以姬武继续留守通邑,然后率领南下的主力以及新近征发的大军近四万人向昌平进发,并且利用自己狼骑的骑兵优势,先后击破三四支在昌平以东掳掠的齐军。
这里名字叫落雁岭,是通邑到昌平的必由之路,也是行程最短的一条官道。
大军正在继续前进,赵一急匆匆赶过来,他面色惊慌,沉声道:“主公,齐国济阳君的使者到了!”
秦开微微一愣,自己一路行军,昼行夜伏,路上所遇齐军也都尽力扑杀,不留活口。为的便是,成为一支奇兵。
他倒没想到,齐国济阳君居然知道自己的位置。
不对!
自己本来不一定会出现在通邑,就算济阳君有神人之能,也不会提前预判自己的行军路线。
姜复一袭白衣,他看出了秦开的犹豫,低声道:“主公,不妨见一见,便知真假。”
秦开抬起头,看了一眼姜复,点点头。
对赵一道:“带他过来。”
使者大概三十来岁,是个尉官,身后跟着数十名齐军。
秦开盯着使者,问道:“济阳君派你们来干什么!他又是如何得知我会出现在此处的?”
使者很是淡定,他是济阳君心腹中的心腹。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所以他不会担心自己的安危。
他满脸倨傲,从怀中掏出一件女子的衣衫,递给赵一,道:“我家主人让鄙使将这件衣服交给秦司马,他会在昌平恭迎司马的大驾!”
秦开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从赵一手中接过衣服,衣服是素白色,并无异样,只是衣服上传来淡淡的香味。
在后面马车里的依兰这时候也下了马车,她看到衣服,大惊失色,居然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第604章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第604章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秦开皱紧眉头,他快步走过去,将依兰扶住,只见她一张原本白如雪莲的脸蛋变得更加苍白,她瘦弱的双手紧紧的抓住秦开的胳膊,指甲甚至深深地嵌进肉里。
“怎么了?”秦开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依兰的眼睛处已经有泪光闪烁。她甚至不敢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是秦无衣的贴身侍女,记忆又是极好,虽然这件衣服小姐已经许久未曾穿过了,但是她一眼还是认出来了。
为什么小姐的衣服会在齐国人手里?
想都不用想。
必然是小姐已经被齐国军队俘获了!
她手上的力道有些失控,眼睛中充满了惊恐,这是秦开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秦无衣的侍女或许是受秦无衣影响的缘故,都充满了自信。
像这样手足无措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秦开知道事情不同寻常,一股不祥的预感在他心间升起来。
“到底怎么了?”秦开脸上的表情已经凝固起来,仿佛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中。
她更咽着说出了一句话。
“这是···这是···这是小姐的衣物!”依兰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她知道,或许小姐已经陷入危险之中。
轰隆!
秦开感觉到自己头顶的天空有一声巨响传来,将他的整颗心都震得碎裂。他的眼前一黑,喉间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涌上来。
他明白了依兰这句话的意思。
秦无衣或许已经被俘!
而且······
他不敢再想。
秦开手中捏着那件衣服,骨节分明的五指捏成一个泛着血色的拳头,咕咕只响。风有些大,秦开鬓间的头发也被吹了起来。
秦开身后的姜复等人都静静地站着,因为他们看见了秦开的脸色不善,他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
依兰看到秦开脸色难看,忙抓住秦开的衣袖,道:“三公子,三公子!”她的声音带着软糯糯的感觉,颇与这北地的苍凉相背。只是佳音虽在耳畔,秦开也听不到了。
秦开突然甩开依兰的手,猛地转身,大步朝齐国使者走去。
齐国使者见秦开阴沉着脸走过来,知道自己带的东西起了作用,正要滔滔不绝说一番大话,只是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只见眼前一脚踢来,正中胸口,猛哼一声,只摔了出去。
那使者那会想到秦开会突然发怒,重击之下,胸骨碎裂,吐出一大口鲜血。
她面露惊恐的神色,捂着自己的胸口,身后十余名卫兵早已经被团团包围,绝望的气息在蔓延。
秦开漫步走到使者面前,一只脚踩在使者的胸口,俯身问道:“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昌平城破了?”
使者口中一边冒着血,一边倒也硬气。他看着秦开,笑了起来,说道:“济阳君有话让我带给你,他就在昌平相候,就看你能不能及时赶回去了。”
“我妹妹呢?”秦开的嘴角微动,他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看来,昌平城是真的破了。
“不知。”使者紧咬着牙关,继续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不能杀我!”
秦开微微眯了眯眼,大吼一声,抽起腰间的弯刀,只听得刺的一声,便将使者的头颅砍掉。
秦开长出一口气,盯着剩余的十几名齐国士兵和使者,冷冷的道:“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的手紧握着那柄弯刀,鲜血从刀刃上流出一道长长的血河,然后聚集在刀尖处,慢慢滴落。
依兰的眼睛有些朦胧,因为只有她看见了,秦开的手在发抖。
“谁是副使?”秦开的眼睛盯在齐国众人脸上,只是淡淡的一扫,便有一股寒气逼来,仿佛这北疆的冬天都愈发的冷了。
齐国副使从人群中战战兢兢的走到前面来,壮着胆气,低声道:“我是副使,司马大人不顾两国宾仪,擅自斩杀我军正使,此乃天下唾弃之举也,莫非司马大人还要将我等斩杀殆尽不可吗?”他也算齐国志士,虽说刀剑在前,命在顷刻,他也不想让燕国人小瞧了。
尤其是在齐国大败燕国之际,这种傲气也被激发起来。
只是,秦开不是一般的燕国人,他自幼并未受燕国的风气熏陶,在草原上长大的秦开只知道一个法则,弱肉强食。没有不怕狼的羊,没有不吃羊的狼。
狼性,才是立足的根本。
“副使的意见,本将可以采纳。”秦开紧盯着副使,淡淡的说道。就像齐国这十几个人根本不在他的眼里。
“你!”副使语塞,他也是第一次遇上秦开这样的人,颇有些气短。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妹妹在何处?”
副使看着秦开杀人般的眼神,在看他握剑的手泛着苍白,知道自己如果再不好好回答,恐怕下场会和身边的尸体一样,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恐惧占了上风。
“秦小姐已经是我家君上的阶下之囚。”他们都是济阳君的亲信,自然知道秦开的妹妹是谁,秦开想要听到什么。而这也是济阳君想知道的。
明知道结果如此,秦开还是忍不住要问问,但是当他从齐国副使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颤,他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到昌平会这么快就城破。
而将秦无衣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更是让他心如死灰。他明白济阳君送这件衣服的意图在哪里,可是他不敢赌,因为赌注是秦无衣。
无论秦无衣此时是否安全,他都必须尽快赶过去。
他知道,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昌平,哪怕这是一个陷阱,他没有选择。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那里有他最在乎的人。
“我想知道齐国为何能这么快破昌平,按道理,燕王坐镇中枢,禁卫军大统领姬悬守城,更有小妹从旁谋划,虽是新败之军,但也非无一战之力。济阳君虽强,岂能轻易入城。莫非昌平城中出了内奸?”
副使暗暗心惊,心想燕国这少年果真了不得,身在百里之外,居然能将昌平之事想个通透,他心中又是敬佩又是害怕,不过人在屋檐下,保命要紧,忙实话实说。
“司马大人有所不知,中车府令徐无诛杀禁卫军大统领姬悬,投靠我齐国,昌平焉能久守!”
第605章 安乐重围
齐军副使被秦开的威势所摄,他也算是聪明人,知道蚍蜉撼大树,不过是徒添几颗血淋淋的脑袋罢了。再说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便是不顾一切代价,将秦开引到昌平,因而对于秦开的问话也就没多少隐瞒的必要了。
秦开盯着副使,猝骂道:“非如此不能破城,果然,一切祸根的源头都是从内部先坏掉的。”秦开没有再问,他不想在这个地方耽搁时间。
他挥挥手,道:“将他们押下去。”
身后两名亲卫立刻冲上来将副使拖走,其余的齐国兵卒也都扔下了武器,乖乖的束手就缚。
秦开脸上笼罩上一层寒冷的阴云,众人都没有说话。
秦开沉声道:“众军立刻随我前往昌平!”他几乎是用吼来讲出这一句话的。
士兵们都群情激奋,噢嘿噢嘿的叫起来。
姜复沉思片刻,走上前,挡在秦开身前,劝道:“主公,此时若是不顾一切的扎向昌平,恐怕事有不妥。”
狼骑诸位统领,以及秦开亲信的诸将都在此地,原本劝谏无可厚非。只是这里大多数人都知晓秦开和秦无衣之间的过往,而今秦无衣被俘,生死不知,秦开能淡然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出乎众人意料了。若是再阻止他去营救秦无衣,一来有些不近人情,二来也怕秦开内心积郁,于身体有损。
姜复虽然跟随秦开时间不长,但是已经深受秦开信重,更是秦开颇为信任的第一谋士,所以对于他的话,秦开或许会慎重考虑。
狼骑在前,步兵在后,已经全力向昌平方向前进。
姜复也没想过会改变秦开的想法,他只是想提醒秦开,昌平或许已经是齐国人早已经布置好的一张大口袋,只等他们入网。
秦开扫了一眼姜复,微微摇摇头,道:“姜子,我知你心意。只是,你忘了,燕王在昌平,兄长在昌平,北境大军亦在昌平,更重要的是,她在昌平!独此,我便不得不去。”
姜子皱眉,对于秦开的答案,他早已经了然在胸,不过在他看来,可能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她在昌平吧。
秦开没有理会姜复的沉思,他夹紧马腹,驾的一声,汇入前行的军阵中。
姜复担忧的没错,从通邑到昌平这不足一百五十里的道路上,秦开所部燕军先后遭遇齐国拦截埋伏的兵马四次,虽说最终都被燕军击溃,但是真可谓是步步为营,步步鲜血。
每前进一步,都有战士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也幸亏秦开所部是精锐中的精锐,近四万军队最终还是在血战十天后抵达昌平东北最后一个重要的堡垒——安乐堡。
安乐堡位于灅余水下游,和上游昌平城一衣带水,水边夹山,颇为险要,既是南下蓟都的要塞,也是西抵昌平的必经之路。不过相比南下,安乐堡对于昌平的地理位置更为重要。
大军抵达安乐堡城下的时候,安乐堡上早已经竖起了齐国的大旗。
万军列阵,秦开将狼骑隐匿在军阵之后,只带步兵列阵。
秦开骑在马上,在燕国,主将不驾战车而骑马,只有北境秦氏。
秦开骑在马上,身后姜复、达曼等人侍立。秦开黑色的头盔上还有嫣红的血迹,一路狂杀而来,每个人都被激起了斗志。大旗飘飘,一个大大的秦字在寒风中烈烈作响。
“不知守卫安乐堡的齐国主将是何人?若他死守此城,以此城的坚固,恐怕不能轻易破之啊!”说话的是老将秦贤。
一旁的众将也都附和。
秦开冷笑一声道:“只要不是田有文亲镇此地,其他人是不会死守城池的。”
姜复在一旁眯了眯眼,道:“卑职现在终于明白主公为何要将狼骑三营暗藏于大军之后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就在大军快要抵达安乐堡时,秦开将精锐的狼骑隐藏在军队的最后面,同时,摆出一副乌合之众的模样,然后乱哄哄的向安乐堡前进。众人都不解其意,按理说,秦无衣被俘,危在旦夕。长公子秦朗在昌平也不知是何情形,此时不一鼓作气,速破安乐,却要装成这副模样。许多人心里都还是有不理解的。
“姜统领,此话怎讲!”众人忙问。
姜复打个哈哈,并没有说破,而是看着秦开道:“主公,若是齐国守将不中计呢?”
秦开环顾四周,望着有些阴沉的天色,燕国北境的冬天快要到了,天气也冷的出奇。
就如他的心,也在一次次的厮杀中变得愈发冷冽。
“我军已经遭受齐军四道封锁线的拦截,就算是百战之师,此时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足为惧。他们岂会放过这个暴露在眼前的立功机会。”
姜复笑道:“卑职明白了,无他,为利所诱耳!”
秦开寒声道:“不错,有此大功在前,试问,谁不动心。因此,城中守将是何人,又有什么关系?”秦开分析的很对,此时的燕齐对决,因为燕军的败退,基本上所有的齐军将领心里对燕军已经定了性,那就是羸弱不堪。
对他们而言,和燕军对战,不过是增添他们的功劳簿罢了。
焉有死守的道理。
一句话,齐军已成骄兵!
而骄兵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守卫安乐堡的是齐国宗室大将田子尧,也是济阳君的心腹。他将三万齐军全部置于城前,摆明了是要和东进的燕军正面拼杀。
也难怪田子尧做出这等轻敌之举,自从齐军入燕以来,每战皆捷,燕军无不是望风而逃。
所以对于城下来的这支军队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以至于将主将济阳君田有文的密信都抛之脑后了。
不久之前,在昌平与燕军北境军队相持的济阳君田有文秘密来信,命他不惜一切代价阻击西进的燕军,并且三令五申,只能守城,不得出城野战。
只是,当田子尧看到城下那稀稀落落的燕军队伍时,立功心切的他那还会想那么多。
立刻下令主力出城,在城前与燕军隔阵相望。
田子尧的副将是一位老成持重的战将,他在一旁低声道:“将军,济阳君命我等坚守城池,不得外出迎战,今日之事若是被济阳君知晓,恐怕将军免不了一顿责罚。”
田子尧嘿嘿冷笑两声,抬起右手指着燕军中军大帐,笑道:“你看燕军大阵,七零八落,兵力虽多,不过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我齐国一路高歌而来,燕蛮子跑的跑,降的降,害的老子半分好处都没捞着,还要受蓟都那几个纨绔的嘲笑,这次是天降的功劳,本将不取,更待何时?”
第606章 裂痕暗生
昌平城!
灅余水战事久拖不决,双方每日都在艰难的进行着残忍的肉搏攻防战。自从昌平危亡,秦无衣被困南城,秦朗便无法平静。
三天。
秦朗亲率最为精锐的骁骑,终于在第三日傍晚突破了灅余水近五万齐军的密集军阵,撕开了灅余水的防线,在昌平以北破开了一道口子。周围闻讯而来的齐军想要将这道口子堵上,但是姬俨的主力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立刻大军尽出,最终在灅余水南岸击破齐国大军,齐军全线溃退,向南收缩。
姬俨突破灅余水之后,兵临昌平城下,昌平外城已经完全被齐国攻占,姬俨下令攻了两次城,但齐国人先是用燕国的战俘挡在城头,然后又用昌平的百姓来做他们的活盾牌,导致燕国攻城的士兵束手束脚,最终都无功而返。
连续攻打了两个时辰,最终无奈的鸣金收兵。
姬俨在城下扎营。
帐篷里,姬俨一拳狠狠的砸在桌子上,骂道:“齐人可诛!”
望着有些朦胧的夜色将要来临,他明白,今晚估计又要徒劳无功了。
他问副将姬铸,“秦将军呢,为何不见他的人影?”从突破齐军防线开始,他就没有再见到秦朗的下落,不由得有些担忧。
副将姬铸摇摇头,答道:“末将也未见到,只听前面的士兵说秦将军朝南面去了。”
“南面?”姬俨皱紧了眉头,齐军败退之后,已经重新在北城与南城之间构筑一道兵线,这么说,秦朗是陷入南面了。
齐军外围的兵马已经将通往南面的道路堵死,若秦朗真的前往南面,那可如何是好。
他不能弃之不顾,他对身旁的儿子姬无夜道:“收缩兵力,你率主力盯住北城,其余兵马随我向南,朝秦朗将军靠拢。”
他熟悉昌平一带的地形,北城外围与南城之间,并不平坦,山丘满布,林木茂盛,就算陷入,短时间内也应无碍。
姬俨有些老迈的脸上皱纹尽显,这段时间,仿佛他头上的白发也添了不少。
姬无夜对于父亲的这个决定并不赞成,虽然秦朗是他的大舅子,可是秦朗擅自脱离主力部队,这便是不服从命令的表现,在如今这般危急的时刻,于军心战心是有害无益的。
“父亲,秦朗擅自离开大军,其罪甚大,安能不顾军情,冒攻南面。”从目前昌平遇到的情形看,敌军主力尽在南城,若己军冒进,恐怕正好中了齐军之计。
姬俨转过脸来,看了一眼姬无夜。心中哀叹,自己这个儿子,聪慧有余,胸怀还是太小,格局更是狭窄。他说这么一番话,恐怕有些言不由衷。
秦朗年龄和他相仿,借着这次齐国入侵,已经官居将军之职,有权节制除无终之外的所有北境兵马,甚至他的那个来历不明的弟弟都已经成为将军之下的司马,位高权重,只有他尚自只是一名副将,也难怪他心中有怨气。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无夜,你要记住,姬秦两家,世代联姻,正因为如此,才能共分北境之权,长享富贵。这是我们姬氏家族能够屹立于北方的重要原因,你如今已娶了秦沁,至少在你们这一代,姬秦仍然是坚不可摧的联盟,千万不能有这等嫉妒之言,会影响你的判断的。”
姬无夜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看穿,尴尬之余,并无悔过之意。仍自犟嘴道:“父亲,不是孩儿嫉妒,是实情如此。你也看到了,王上基本已成秦国俘虏,秦氏已经两人为将,姬樾死后,北境之地,三分有其二,将来若是燕国败了,我们也捞不到多少好处。若是我燕国侥幸赢了,日后论功行赏,我姬氏也定要被秦氏狠压一头,父亲啊,这件事你不得不谋算在先啊!”
姬俨没来由的眼皮跳了跳。
姬无夜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看到姬俨似乎并没有反驳的意思,姬无夜继续道:“正所谓奇正相合,我们有姻亲之盟是不假。可是父亲,想当年秦伯伯在世之时,抱残守缺,我们尚需无虑。秦伯伯去后,秦朗主政,转眼间便将存在了百年的姬樾一族连根拔起,这等锐意进取之态,父亲可不得不防啊,毕竟一山不容二虎,北境只有一个,没有人会拒绝送在嘴边的肉的。”
姬无夜字字诛心,但也字字在理。
就连姬俨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吵嚷声。
姬俨蹙眉,怒道:“去看看,是何人在帐外喧哗。”
不一时,副将已经跑回来,急道:“是令支军诸将,秦将军和一千骁骑未归,他们不放心,特来请战。”
秦朗不在,姬俨便是整个北境大军的唯一指挥者,他们来寻姬俨,也是应有之意。
姬无夜忙对姬俨说道:“父亲,这是天赐良机啊,若是秦朗战死在此地,那以后整个北境,秦氏一族可就在父亲的掌控之中了。”他的眼光里闪出一道嗜血的光芒,仿佛看见了自己以后继承整个北境的画面,语气也变得更加急切起来。
副将姬铸是姬俨的亲信,听见世子的一番话也吓了一跳,这可真是惊世之言了。外敌未退,内乱已生,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啊。
“放肆!”姬俨扫了一眼姬铸,怒斥姬无夜,“你个不孝子,这等大逆之言也敢轻易说出。”
姬铸听见姬俨如此说,脸上的眼色稍微和缓了点,抱拳道:“主公,世子之言确实有些过了,如今王在城内,齐国十万十数万大军围在昌平,燕国的安危就在主公的一语之间,此时若是陡生变乱,恐怕到时候,唇亡齿寒,主公也会受到牵累啊。”
他是姬家家臣,自来忠心耿耿,他不能让世子将姬家带入歧途。
帐外的声音此起彼伏,还在吵闹。
姬铸道:“帐外秦家诸将情绪激动,主公还是细加安抚是好。”此次合军,姬俨率兵马四万,秦朗率兵马四万,这段时间的攻防,己方军队战损超过一万,而秦家的兵马只损失了七千余人,所歼灭的齐军是己方损失的数倍,战力可见一斑。
如今秦朗下落不明,他不敢怠慢。
第607章 权力是头虎
秦朗和秦开不同,他是现任的秦家家主,也是令支邑的上大夫,麾下部将都是清一色的秦家宿将,有些事一个不慎,恐怕就会偷鸡不成,反噬把米。
副将姬铸道:“要不末将去请秦家诸将进来?”姬铸知道那几个秦家老将在秦府的分量,知道推可不是办法。
姬无夜冷笑一声,盯着姬铸道:“姬叔叔,你倒是挺替秦家着想,父亲乃是北境大军之帅,他们不等号令,擅自闯营,已是不敬,岂有他们相见主帅,主帅就得相见的道理。”
姬铸没有想到姬无夜会说出这种话,有些没反应过来,看了一眼帐外,低声道:“世子殿下,此话不可轻言啊。临行前,世子妇曾交代末将,万事皆以世子为重,以姬家为重,末将这才不顾冒犯,直言相谏。”姬铸嘴里的世子妇便是秦家二女秦沁。秦沁嫁到无终邑之后,并未干预外事,不过,曾经有匈奴寇城,姬俨和姬无夜皆不在城中,秦沁作为世子妇亲上城头,鼓舞士气,保的城池不破,在无终邑众将和百姓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姬铸当时也是事件的亲历者之一。
秦沁性格本就柔婉独立,和秦家兄妹关系不咸不淡,嫁到无终之后,和令支邑联系不多。除了秦尚薨没之时回来一趟娘家,别的时候,都是待在无终。
不提秦沁还好,一提秦沁,姬无夜心中的怒气更甚,他突然恶狠狠的盯着姬铸,怒道:“姬铸,她不过是一介妇人而已,莫非你们都觉得她的话比本世子还好使。”
姬铸脸色难看,见姬无夜发怒,忙低头道:“末将不敢!”
姬俨看到儿子这般,心底里叹了一口气,也没说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们家最难念的经便是儿子和儿媳妇之间的关系,说实话,他们并没有外面传的那么琴瑟和谐,举案齐眉。
只不过这不是此刻的重点。
岔开话题,姬俨揉了揉自己发胀的额头,沉声道:“无夜,姬铸是你的叔辈,你怎么如此无礼。你们都别说了,同我一道前去迎接诸位将军吧。”姬俨知道,现在也是收拢人心的重要时刻。
被姬无夜那么一说,他心里也矛盾,不过无夜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一山不容二虎,唇亡齿寒,他确实是时候该为自己的家族自私一次了。
秦尚已死,据可靠消息,秦家二子秦越临阵叛齐,若是长子秦朗再战死沙场,那北境可就没有人能阻碍自己独掌大权了。秦家三子一个异族,无论从实力还是出身,都对自己构不成任何威胁。
权力猛如虎,谁都逃不开啊!
他要做一场戏。
姬俨脸色变得难看之极,姬无夜也不敢再说,忙跟着出了帐篷。
整个大营灯火通明,在帅帐外不远处,十数名身穿盔甲的将军正在等候,为首一人,便是秦氏最为精锐的骁骑统领,老将秦昶。
他从那一个个坚毅的面孔上扫过,无一不是身经百战的沙场宿将。他露出一副凝重的神色,大踏步走过去,道:“秦昶统领,这么晚了,可是为秦朗侄儿的事而来。”
秦昶有些泛白的胡子在夜风中轻轻一抖,抬手行礼道:“姬将军,非是卑职半夜打扰,实在是情势危急,主公突入敌阵之后,下落不明,我等实在没有办法,这才叨扰将军啊。”
当时秦朗和姬俨约定,由他率领三千精锐骁骑为先锋突阵,姬俨压住中军为后续,只是冲散敌阵之后,战场上乱成了一锅粥,首尾不能相顾,秦氏诸将居然没有找到自己的主将。
姬俨面色严峻,沉声道:“诸位也不要着急,就是你们不来,本将也要召你们来。我也未寻到秦将军,一个时辰前我就向四面派出了哨探,可结果不如人意啊。”
“姬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姬俨脸色更加难看,说道:“本将也是痛心疾首啊,若是当时我派犬子为先锋,就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如今齐国的军队已经重新构筑了防线,秦朗侄儿的去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方向,想来必然陷入了齐军的包围之中。”
姬无夜站在姬俨身后,没有说话,而是看着不远处的南边的夜色。南面齐国大军的军阵方向也是火光冲天,他心里暗想,秦朗啊秦朗,你就是插上翅膀也难逃生天了。
“我们也是这个想法。”秦昶的脸上虽然焦急,但是并没有慌张。他是秦氏宿将,什么事情没经历过,他知道,越是危急的时刻,越要保持镇定。
“我和其他副将商议了一下,主公之前曾经说过,他看见昌平南城有秦字大旗,估计是二小姐守在城池之上。主公陷阵失踪,估计也是冲着南城去了,我们几个的意思,是希望将军能够下令,暂时放弃北城不顾,全力扑向南城,与主公汇合,合力破城。”
“胡扯!”姬俨尚未说话,身后的姬无夜却已经按奈不住,怒道:“秦统领,你要知道,城中是何人?那可是王上啊!昌平外城已破,内城尚自艰苦守御,中车府令徐大人亲自出城求援,如今好不容易突破灅余水防线,昌平北城近在眼前,秦统领告诉我们,要绕道南城?”
秦昶也知道自己这个建议未必中肯,但是秦朗和两千骁骑失去踪迹,他们也没有办法。
“世子殿下,末将知道这件事情难做,只是,主公下落不明,若是真的陷在南门,我们没有赶过去,岂不是让主公孤军而战。北城城坚,昌平乃北守之城,北强而南弱,以我军目前的战力,就算不舍昼夜的猛攻,恐怕至少也得三个昼夜。这点时间,坚固的内城能等住,可我家主公未必就能等住啊。”
“你!秦昶,你可知你这话乃是大逆之言!君上尚且未脱险境,你居然为了一己之私,欲舍君上而不顾!你到底有几个脑袋?”
姬无夜知道,决不能让他说服父亲,今天他说了那么多,好不容易让父亲有些松动,若真是听了秦昶的话,那自己所有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第608章 分兵
姬俨挥挥手,示意姬无夜不要说话,斥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秦朗侄儿身先士卒,我们岂能弃他不顾。”说罢,他走近秦昶,握住了秦昶的手,低声道:“秦统领,无夜的话虽然有些急躁,却也是良言,你也知道,王上被困昌平,已经数月,城中必然粮尽,如今外城已失,内城岌岌可危,无论是于公于私,我们都得以大局为重啊!”
秦昶没想到姬俨居然也同意姬无夜的说辞,不由得有些奇怪。他盯着姬俨,急道:“将军,你不是外人,我也就明说了,老将军已逝,秦家可在经不起折腾了。”
秦昶的意思很明显,秦家已经失去了一个主人,决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失去一个人了。
“我明白。只是如今我那侄儿下落不明,你我都如无头苍蝇一般,也没有头绪啊。”
秦昶还是不想放弃,他继续道:“末将敢断定,主公必然朝南城去了。”
“若没有呢?”姬俨也没有松口的意思。
“若是南城并无秦朗侄儿,反倒有齐军事先准备好的伏兵数万呢?那时候,我们该如何自处。齐军本就是我军两倍之数,我是大军统帅,需统揽全局,这个险,我不敢冒啊。”
他看见秦昶眼神里露出几许失望来,没有理会,几许说道:“况且若是秦朗侄儿在此,恐怕也不会同意我行此等冒险之举。你久在他身边,应该知晓他的脾气。
秦昶知道自己无法劝姬俨出兵了。
看他的情形,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帮这一把了,不由得悲从中来,只觉得天地之大,竟然对秦氏如此不公,在心里暗叹,大哥啊大哥,你还是离开的太早了,你不在这里,什么牛鬼蛇神都敢骑在秦氏头上拉屎拉尿了。
他看了一眼姬俨,看不出任何表情。又扫了一眼姬无夜,但见他眉眼间隐隐有喜色,更加坚定,这必然是姬家父子早就商量好的,知道今日之事,必无善果。
只是,他不能坐以待毙。
“将军说的有理,理应以君上为要,要不这样如何,将军以主力攻北城,末将率令支军趋南城,一方面截断齐军救援北城的道路,另一方面,也可寻找家主的下落。”
秦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想再确定确定,姬俨这只老狐狸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相信,姬无夜阻止他出兵援助秦朗,只是单纯的姬无夜的主意。
“攻城事急,安能分兵?”姬无夜抢道。
“唉,无夜,不得无礼。”姬俨打断姬无夜的话,沉声道:“秦朗侄儿失踪,我比任何人心里都着急,北城虽然难攻,但是也不差数千人。这样吧,本将就令你率领最精锐的骁骑三千人,前往南城,寻找秦将军,其余兵马,随我一起攻北城,如何?”
姬俨的脸上笼罩着一层严霜,他将情绪掩藏的很好。
他这句话,重重的将了秦昶一军,不仅将秦昶踢出了北城,而且获得了除骁骑外所有令支军的指挥大权。
姜,还是老的辣。
秦昶也终于在这一刻明白了,表面上和和气气的秦氏的亲家,终于因为利益,和秦氏站在了不同的方向上。
百年的北境联姻,被打破了。
秦昶是老将,更是秦氏老人,他惨笑一声,说道:“我没有想到啊,我早该想到的。”
秦昶身后的诸将听了姬俨的话,纷纷表达了不满。
老将秦虞愿道:“秦统领,主公深陷南城,我们那里也不去,就去南城!
“不错,就去南城!”
“自古以来,令支军非秦氏不能指挥,姬将军虽然是将军,但并无指挥秦家军的权力,我们合军一处,由秦统领指挥,援救主公。”
“对了,三公子前番在通邑,按照脚程和时间,也快回来了,我们就去南城,等候三公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起来。
姬俨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帘,远处有脚步声在动。
那是调动兵马的声音。
秦昶知道,这一趟来的冲动了。如果他们在未来之前,直接率军向南,就不存在目前的困境了。
他知道别无选择。
他大吼一声,骂道:“都干什么,都干什么。姬将军既然如此说来,他乃我家主公的长辈,难道会害了我们不成。我们就按姬将军说的办,骁骑还有三千人马,我全部带走,你们率领剩余秦家军跟随姬将军攻打北城。”
“这?”众人还想再劝,可是秦昶一个眼刀下去,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秦昶在秦家军中地位崇高,没人敢对他的话提出质疑。
他向前一步,昂首走到姬俨面前,盯着姬俨,大声对诸将说道:“不过,你们给我记清楚了,我秦家军的荣耀是什么,无论此去结果如何,你们都是秦家的人。所以,没有人能让四万秦家军背离秦家,明白了吗?”话是说给秦虞愿等秦家诸将听的,但秦昶的眼睛却是盯着姬俨的。
众人并非蠢人,都听出了秦昶的意思,于是纷纷跪下,大声道:“末将领命。”
“我若也陷在南门,尔等皆要以三公子之令是从,万一三公子未至,还有无终的大小姐,大小姐虽下嫁姬氏,但依旧是秦氏儿女,你们只需将这句话带给大小姐,她会明白的。”秦昶知道,此去南城九死一生。无论是秦朗,还是他,都有可能会是战死沙场的结局。如今,大公子失踪,二小姐困守昌平,三公子在通邑作战,谁都没有独善其身的可能。所以,他要从最坏的打算出发,留下一些东西。
他的话,与遗言无异。
秦家军之所以能能成为秦家军,便是这些上自中层将领,下自基层士兵对秦家的忠心,这种东西,不是别人买通一两个高级将领就能得到的。
“诺!”众人回应。
姬俨淡淡的扫了扫,远处的脚步声已经消匿无踪。
“姬将军,还望姬将军能尽快破城,与我等南北合力,驱逐齐虏!”
姬俨笑了笑,说道:“这是自然。”
秦昶不在耽搁时间,转身上马,疾驰而去。
秦家众将面色坚毅,一起南望,朝南方行礼。
“送秦大统领!”
姬俨看着这群沙场宿将,心里哀叹,秦尚御将治军,吾不如也!
第609章 遗言
在昌平南门不远处的一处树林里,秦朗刚刚将埋伏在林子里的齐军全部歼灭。
他潜伏在这里已经三天了。
他也受了伤。
只是他望着远处城楼上那飘扬的燕字和秦字旗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他默默地说了一句。
“主公,我们现在怎么办?”树林距离南门并不远,但是和北门的重兵相比,南门这一带太过于安静了,就好像齐军知道燕军要来一样,齐军在城下并没有多少兵马。
树林位于一个一个矮小的小丘上,在昌平南面和西面,这样的小丘随处可见。
三千骁骑战死近千人,所有人都伏在树林中,屏住呼吸,偌大的林子里,落针可闻。
“城头上大旗还在,虽然看不真切,城头的士兵应该是我们的人。”秦朗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纨绔模样,此时的他留着短疵,已经有几分当年秦尚的模样。
副将秦安国指着远处的灰尘,满是担忧。
“末将就怕齐人在南城埋伏了重兵,若是如此,仅凭我们这点人,恐怕改变不了什么。”
他悄悄看了一秦朗一眼,知道秦朗担心二小姐的安全。于是说道:“既然旗帜尚在,小姐应该安全,不如我们和姬将军汇合,再做商议。”
秦康摇摇头,说道:“不,小妹就在城上,具体什么情况,我们并不知道,再拖下去,我不放心。”济阳君田有文既然能将秦无衣的衣服送来,意思很明显,就算秦无衣尚没有危险,但并代表她就一直安全。
“可是我军处于劣势,若这真是齐军的阴谋,那怎么办?”
秦朗啃了一口手中的干饼子,喝了一口水。边嚼边说道:“是阴谋也得钻,我们没有选择。若真是齐军的口袋阵,那我就以我为饵,将齐军主力吸引到南门,给姬叔叔创造条件。逆而击之,或许齐军可破。”
秦安国也点点头,说道:“主公说的极是,将士们愿意随将军同生共死。”
“等入夜吧。”秦朗有些疲惫的说了一句。
秦安国点点头,说道:“主公,不知道三公子所部在通邑如何了?”秦家从令支邑和卢龙邑分两道南下,秦开在通邑抗击齐军北上的东路大军,而秦朗和姬俨率主力援助昌平。
想起秦开,秦朗微微叹息一声,说道:“三弟在通邑不会有事的,他在蓟都一战,身受重伤,但上天庇佑,得以平安。有父亲在天之灵守护,这次难关,我们会度过的。”
秦安国点点头,他看了一眼秦朗,心里微微叹息。秦家这几年连遭大难,也该转转运了。
“现在就不知道公子职能不能引诸国兵来援了。”齐伐燕之战已经打了快半年,至今诸国除了在边境驻守重兵之外,并没有其他动作,这是明显的隔岸观火。
“外力只不过是特殊时刻的凭借罢了,诸国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如果将希望寄托在诸国身上,那就错了。这次抗齐之战,能不能赢,我燕国能不能死而复生,关键还是在我们自己。”秦朗比任何人都清醒。
将来的齐国要想解除这次危机,离不开诸国之力。但要是觉得诸国会为了存燕而和齐国死战,那就大错特错了。
燕国没那么重要,齐国也没那么弱小。
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道。
“安国,若是这次有个万一,你要尽可能活着,替我带句话给老三。”秦朗有些黯然,他想起了远在令支的妻子儿女,以及为他操劳了一辈子的母亲。
“主公!有老大夫庇佑,主公会平安无事的。”秦安国大惊,他跟随秦朗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悲观。
秦朗伸出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这是战场,生死不过一瞬之间,从我生为秦氏男儿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骄傲,所以不用在意,我只是说万一,若到时候我真回不了令支邑,那你替我给老三说,以后秦族的未来就交给他了。”
“主公!”不知为何,秦安国听了秦朗的话,心里有些慌,也有些堵。
“另外,告诉婉儿,让他将两个孩儿带大,老三和老二不同,会尽心照拂的。”
“主公!”秦安国的眼眶有些湿润。
“罢了,让将士们都休息几个时辰吧,一会儿还有大战!”
昌平南城!
秦无衣干涸的嘴唇结着厚厚的痂子,甲十一和春雁将她护在城墙的一角。
秦无衣这些天过于疲惫,旧病有些复发,身体虚弱的厉害。
夜色朦胧,一轮明月高高的挂在天际,预示着又是一个寒冷的夜晚。
寒光照铁衣,正是这种真切的写照。
春雁拿出一个毯子盖在秦无衣的身上,秦无衣无力的咳嗽两声。忽然她猛地惊醒,只见距离南门不远处火光盈天,传来震耳的喊杀声。
甲十一猛地战起来,声音中有些激动,喊道:“是援兵!”
不远处的姬卫也快速跑过来,说道:“秦小姐,秦小姐,我们的援兵来了,我们的援兵来了。”
所有的士兵也都纷纷站起来,尽管饥饿和战斗已经抽走了他们的力气,但是当生的希望再次将临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充满了渴望。
还有机会!
还有活着的机会!
所有人的心里都笼罩着一层暖意。
唯有扶着垛子的秦无衣眼眶笼罩着一层湿意,终究还是来了,终究落入了齐国的圈套。
他望着那些火把的一动轨迹,速度极快,且行止有度,或左或右,或变阵,一看便是父亲当年引以为傲的北地精骑——骁骑兵。
大哥来了嘛!
她紧要着唇,用尽力气低声叫了一句,“大哥!”
只是站在高处的秦无衣豁然发现,四面八方越来越多的火把朝着秦朗的位置涌来,绵延数里。
城上的所有人的心也渐渐冷了下去,姬卫惊愕的看着那逐渐多起来的火把,厉声道:“齐军的包围圈!”
秦无衣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就像当年,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哥哥失去母亲,自己失去父亲一般。
就在这时,不远处,济阳君田有文的战车慢慢驶了过来,田有文站在战车上,望着秦无衣,淡淡的笑了笑,道:“谋姬,且看今日我以你为饵,全歼北地骁骑的好戏。至于秦朗嘛,你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战场上!”
他的笑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凄厉!
第610章 唯有死战
战斗激烈的程度远超秦朗的想象,也出乎济阳君田有文的意料之
外。
秦朗率领两千骁骑很快就将昌平南门外的齐军诱饵部队歼灭。但是,他刚靠近城头,只听见地动山摇的呼喊声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如同决堤的黄河,漫卷黄沙,冲破堤坝,朝着自己冲过来。
而眼看就要打通入城的通道,却见城门大开,城门洞里涌出数千骑兵,踏着厚重马蹄,从护城河上的吊桥上向秦朗涌过来。
包围圈开始向秦朗合围。
秦无衣站在城楼上望着距离自己仅有数百步之遥的兄长,心急如焚。
他对甲十一说道:“将秦字大旗给我!”
“小姐!”甲十一微微一愣,瞬间没反应过来。秦无衣已经越过甲十一的身旁,朝着竖旗的位置走去。
甲十一明白了秦无衣的意思,忙冲过去,抢先将旗帜握在手里,从墙垛子上扯下来,说道:“婢子来吧!”
春雁也冲过来,护在秦无衣身旁。
齐国的弓箭已经开始发动,乱箭可伤人,他们不能容许秦无衣有任何的冒险。
“不,我要用暗语告诉兄长,快速离去,这套旗语只有我们兄妹几个知晓,你们挥不出来的。”
秦无衣咬着唇,她和甲十一这样的死士不同,她是真正的手无负鸡之力,但是当她艰难的将旗杆握在手里的时候,所有的士兵都安静下来,向她靠拢。
她上前一步,站在城墙上,狂风呼啸,她瘦弱的身子在数十丈高的城墙上显得那么弱不禁风。但就是这样一个弱女子,俏生生的站立在那里,却让所有人都生出一种敬佩之感。
暗夜无声,孤月高悬。
月光下,有孤身女子一人,擎巨旗,于千万军中挥舞。
画面有些美,又有些残忍。
这种美丽,本不应该出现在嗜血的战场上的。
“主公,你看城楼上,有人挥旗!”秦安国将一名齐军的骑兵斩杀当场,纵马靠近秦朗的坐骑,大吼道。
秦朗呼吸微微一窒,两千骁骑旋成一个圆形大阵,向城楼处冲锋,而秦朗并不在中心,他是前面最锋利的一支矛。
秦朗看到城头上的旗语,大喜过望,笑道:“看来小妹无恙。”他看懂了旗帜的意思,那是秦氏旗中暗语,隐含撤退的意思。
秦朗大吼一声,道:“儿郎们,我秦家小妹尚在城头奋战,大家随我向前冲!”
他既然来了,于公于私,都没有后退的道理。
于公,他以自己为饵,画地为牢,将齐军主力吸引到南城这狭小的空间,让齐军人数优势化为乌有。只要姬俨率燕军主力,舍北城而攻南地,则齐军必破。
于私,小妹被困孤城,他岂有弃之不顾的道理。
“杀!”
震天的喊杀声,再一次响彻夜空。
城楼上!
秦无衣看着没有丝毫后退的火把,微微一愣,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阴郁起来。
她拄着旗杆,她觉得自己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了,但她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撑住,没有倒下去。
春雁和甲十一手持圆盾,护住她左右两侧。
“大哥,你走啊,你走啊!”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力竭。只是狂风呼啸,万军喊杀声中,她的声音就像落入大海的一枚小石子,激不起任何的风浪。
“哈哈哈,秦无衣,你可曾想到,你们也会有今日!”远处的济阳君田有文恶狠狠的盯着秦无衣,吐出一口浊气。
“怎么样,看着自己在乎的人拼命,而你只能远远地看着,这种感觉很难受吧!”他一张丑陋的脸扭曲起来,带着几分残忍与嗜血,在火光下尤为恐怖。
“为什么?”秦无衣的声音有些低沉。
“为什么?当年你父亲将我赶出秦府的时候,便要承受今日之结局,而我将亲手将你秦家子弟一个一个的送到地狱。”
秦无衣并不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他只知道,济阳君田有文在令支邑秦府待了很短的时间,便被父亲请出令支邑,并下严令,终身不得入秦府。
没想到这件事在济阳君田有文的心里会留下这么深的伤痕。
“我相信父亲,他这样做一定有这样做的理由。”秦无衣冷哼一声。他们秦家儿女,别的不说,就说这铮铮傲骨,却从来都不曾缺乏。
“是吗?那你就等着看吧,看你的两个好兄长是怎么样在这城下粉身碎骨的。对了,还有那个叛徒,他也不会嚣张太久的。”济阳君田有文说的叛徒便是秦家二子秦越。
······
北城!
“父亲,南城有动静了!”姬无夜匆匆赶回帅帐,面见父亲姬俨。
姬俨正在扶着额头假寐,他皱紧了眉头,惊问:“怎么回事?”
姬无夜冷笑一声,“我派出去的探子回报,齐军在南城布置了重兵包围圈,在北城的兵马不过是疑兵而已。”
“包围圈?你是说他们在等秦朗入榖!”姬俨厉声道。
“不错,而且今晚喊杀声震天,正是秦朗现身的缘故,看来,这次秦朗难逃一死了。你听,还有我燕军的号角声!”
姬俨忙从大帐中走出来,侧耳倾听,营中的士兵也都面色沉重,他们听出来了,这是燕军进攻的号角声。
姬俨脸上交换过几种复杂的神情,低声对姬无夜道:
“不,无夜,这是秦朗集兵的号角声,秦朗一定是以自己为饵,将齐军诱至南门,等我军逆而击之。”姬俨也是百战老将,是和秦尚齐名的北地名将,他一下子就看到了事情的本质。
姬俨的副将姬铸道:“主公,末将这就去集兵!”
姬无夜大急,刚要说话,姬俨却意外的一把抓住姬铸的胳膊,沉声道:“若一击不中,当如何!”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姬铸,姬铸仿佛从他的眼睛里也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神色。
姬铸的心没来由的一跳,他知道,主公已经起了那方面的心思。
只是···
内耗到头来都会是亲者恨,仇者快啊!
忽然一名副将连滚带爬的冲过来,大声道:“主公,不好了,不好了,秦家军反了,秦家军反了!”
姬俨猛地向前一步,俯身抓住副将的衣甲,怒斥道:“怎么回事!”
副将战战兢兢的道:“秦家的几名老将擒杀了我们的哨尉,冲出营门,将整个秦家军带到南城去了!”
姬俨猛的抬头,望着南边的火光,仿佛终于下定决心一般。
秦家的兵,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第611章 战!战!战!
昌平城墙。
秦无衣微微一顿,她的眸子里将一份伤感隐去,她慢慢的直起身子,目光似雪,盯着济阳君田有文,淡淡的说道:“你知道,为何当年父亲不愿意将兵法倾囊授你?”
秦无衣满是鲜血的双手拄着那面秦字大旗,她直挺挺的站着,城下就是她的兄长,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她不想变得这么绝望。
于是开口相问。
济阳君田有文微微一愣,他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刻,秦无衣居然会如此处之泰然。这显然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他想要看秦家的三个子女,在战场上眼睁睁看着对方死去,而无能为力的样子,这样才符合他的心意。
也才能让他心中有满足感。
不对,秦无衣的表现过于平静了。
就算她是名动燕国的谋姬,也不该这样的。
他斜着脸,恶狠狠的道:“传我将令,命我技击主力合围,将秦朗的北地骁骑全部绞杀在昌平南门外!”
副将领命而去。
铿锵的铁甲碰撞,发出铛铛的响声,在喊杀声中显得多少有些沉闷。
“既然你想和我谈谈,那我便给你这个机会。”济阳君田有文站在战车上,盯着秦无衣,笑道。
“我也很好奇,上大夫秦尚为何会弃我!”
这件事是他生命中的不可承受之重,到现在午夜梦回,他还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上大夫秦尚对他有了隔阂。
“原因很简单,因为你心有野望!”本来秦无衣不想和田有文有过多的语言交流,但是她想乱田有文的心。她了解这个男人,身世的悲苦,相貌的丑陋,让他的心里藏着魔。
济阳君田有文忽然抬起头,仰天长啸,哈哈的大笑起来,就好像听到了一个最好笑的笑话。
“你以为我会相信?”济阳君田有文盯着秦无衣。
“不管你信不信,父亲曾经说过,你的心中有执念,无仁心,而他不想教心有野望之人。”
济阳君田有文忽然扭曲了脸,狠狠的道:“是啊,燕国的北地之狼,何其的凶猛!自然是看不上我这个出身卑贱的公子的。”他咬着牙,几乎要将一口牙咬碎,淡淡的道:“所以,我今日才要让上大夫在天上看着,我是如何将他一生的心血全部埋葬在这里的。”
“君上!秦朗变阵了!”
副将着急忙慌的跑过来,向济阳君田有文禀报。田有文微微皱眉,他从战车上下来,身旁的铁甲技击卫兵压出一条道,济阳君田有文脚步沉重的走上了城墙。
雪下的愈发大了。
秦无衣身边的士兵都退向另一侧,将秦无衣围在中心。
双方在城墙上对峙。
秦无衣斜眼看了一眼城下,心里直呼不好。
秦朗在城下又击败了一支齐军主力,骁骑军是上大夫秦尚在令支邑仿照东胡军制编制成的一支精锐,从训练方法,到日常起居,一切都以胡人的标准施行,虽然兵马不多,但是这支轻骑兵却是北地极为精悍的战力。
齐国大军以车兵为主,虽然济阳君田有文仿照秦尚之制建立了一支轻骑,但是完全不是对手,仅仅交手半个时辰,便被骁骑完全歼灭。
济阳君田有文看着城下被冲的七零八落的骑兵,一拳砸在城墙垛子上,骂道:“一群蠢货,传令,无论是谁,但凡有后退者,一律处斩!”
眼看秦朗骁骑就要突破齐军的防线,但是很快又被齐军压回去。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秦朗身后的骁骑越来越少了。
甲十一看了一眼秦无衣,然后暗暗的点点头,却被秦无衣一把拉住,摇摇头,说道:“他要是那么容易行刺,就不是济阳君了。”
秦无衣这句话并没有隐藏,反而说的时候声音很大。
济阳君看着局势又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淡淡的笑道:“不愧是谋姬啊,说实话,秦氏之人皆该死,对你,我还真舍不得!”
秦无衣的眉头微蹙,低声道:“你该知道,有战死沙场的秦家儿女,没有卑躬屈膝的秦家女儿。”
这句话说的很淡,但是在城墙上站立的最后百多余燕军却全部搀扶着站起来,握紧了手中残破的兵器。
秦无衣淡淡的一句话,唤醒了他们内心深处最原始的自尊。
燕国国小,燕国兵弱。
这是世人眼里的燕国,却不是他们心中的燕国。
这个娇俏而瘦弱的女子,用一句话,将他们最赤诚最滚烫的热血彻底唤醒。
“小姐,你看!”
甲十一惊叫一声。
只见数十重技击布下的大阵,越来越小之际,在大阵的西北角,又一面秦字大旗在乱军中透过浓烟,疾驰而来,身后是疾驰的骑兵。
秦无衣心中微喜,失声说道:“是秦叔叔。”正是率兵来救援的秦昶。
远处,秦昶望着城墙上的秦字大旗,心中一松,再看看远处的昌平城下的嘶吼声,看到秦朗的帅旗,知道自己来的不迟,他苍老的脸上显露出几分白意,大声道:“儿郎们,主公和三小姐就在前面,随我和主公小姐汇合,死战!”
死战!
吼声如雷。
秦朗听到身后的吼声,他耳力极佳,知道这是秦家军来了,心中高兴的同时,心中也生出一股莫名的悲意来。
因为他没有听到姬俨军队的声音。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来的军队只有自己的秦家军!
他们,依然要孤军奋战。
秦朗亲自将一名齐军将领从战车上挑杀,剩下战马前蹄一歪,便将他整个人摔下马来。
几名齐军步兵看见燕军主帅落马,举起手中长戟立刻杀来,秦朗矫健的从一名齐军的戟下滚过去,砍断了两名齐军的腿,和齐军的步兵厮杀起来。
秦安国忙率人接应,将秦朗护在中心,三千骁骑战死了近一半。
“上小丘!”
秦朗当机立断。
南门外不远处有一座小山丘,距离南门不远。他们的骑兵主要的优势在冲击力和机动性,没有了冲击力和机动性,便如同待宰的羔羊。
所以,他必须重新夺回战场上的主动权。
齐军胜在人多。
但是在这里狭长的空间,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们人数众多的优势没有完全发挥出来。
这便是机会!
------题外话------
归来了!
第612章遭遇战
灅余水东北。
黎明前的天际有着透骨的冷,虽然雪下的小了些,但是北地的寒气还是让这些吹惯了齐地暖风的士兵们瑟瑟发抖。
一支大约三千人的齐国军队正在朝着这个灅余水东北方向前进,领军的是一名校尉,名叫王刚。他此行的任务很简单,要在这里寻一条道,能绕道燕国灅余水北地军队营后,切断燕国北地军团的后撤之路。
同时也为负责抄截燕军后路的齐军打先锋。
斥候刚刚得到消息,齐军在昌平城下,已经将一支燕军团团包围,燕军逃出无望。
所以齐军士兵都兴奋不已,毕竟这一次入燕之战,每一个齐军士兵都可以说赚的盆满钵满。
朝廷的赏赐先不说,就是所过之处劫掠的财货子女,都足够抵消这趟远征所付出的成本了。
再加上,齐军一路北上,兵锋甚锐,并没有遇到过特别有意义的抵抗力量,这让齐军更加肆无忌惮。
燕国军弱,天下人尽知。
这个有着与王室最亲近血缘关系的诸侯国并没有散发出应有的王者之气,反而暮气沉沉,意想不到的羸弱不堪一击。
“校尉,听大家伙说大王有灭燕之志,那按我们这么打下去,岂不是人人都能博得一个封侯赐爵?”
王刚站在战车之上,这里路途比较平顺,除了偶尔可见的小山包之外,并无特别高俊的山脉丘陵,算是河北之地的良田了。
暮色暗淡,雪花还在空中乱舞。
他抬起头,看向东边的天际,已经有一抹亮色冲破漆黑的暗夜,在天边撕开一道窄小的口子。
天要亮了!
“其实我这次来打仗,就是想获得一个爵位,我心爱的姑娘说了,只要我获得爵位,他们家里人肯定会将她嫁给我。”这名士兵看了一眼王刚,继续开口。
他是王刚的亲卫,手持一杆长戟,想起故乡的青梅竹马,心中便是一阵幸福的感觉。
王刚笑道:“小子,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深情的种,之前看你抢掠燕国女子的时候,也没见你有多少怜香惜玉啊!”齐军北来,多少城池村庄化为废墟,又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
齐军各路将领,为了激励齐军的战力,往往会许下破城之后容许全军劫掠一天的口头承诺,所以导致整个入燕的齐国军队军纪败坏到了极点。
有时候,就连举白旗投降的燕国城池也免不了被抢掠的命运。
这也就是为什么燕国各城现在没有了齐军入燕初期那种望风而降的举动,反而许多百姓自发的组织义勇,上城协助官军守城。
齐国的破城之战,实际上越来越难打了。
齐国主将匡章坐镇燕国都城蓟都,三令五申,约束军纪。
可是众将在外,他的将令也纷纷沦为一纸空文。更何况,他虽是三军主将,但是入燕的几十万齐军,成分复杂,各有各的势力,各有各的山头,他的军令其实也仅仅止于一部分军队。
士兵道:“燕女为奴婢,天经地义,我干嘛要怜香惜玉?”
王刚眉头微皱,刚要说话,却被一阵沉闷的声音扰的心烦。
“探!”王刚当机立断。
在敌国之土,不可大意。
几名斥候连忙骑马冲出去,远处还是黑乎乎的看不清楚,只是这种沉闷的,仿佛鼓点一般的声音越来越密,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清晰。
“不好,是马蹄声,是燕国骑兵!”刚刚说话的士兵大惊失色。
王刚脸色大变。在这里遇上燕国骑兵,这么平坦的地形,仅靠自己手中的步兵和行动缓慢的车兵,怎么打!
况且天还未完全亮!
该死的燕国军队!
他猝骂一口,吐出一口浓痰。
急忙大声呼喊:“快,传令,布阵,车兵在前,步兵在后,防御!”
只是,借着那从天际慢慢撕开口子的亮色,王刚看到从东边和北边有数不清的黑影手持弯刀,胯下骑着骏马,马匹发出呼哧呼哧沉重的呼吸声。
如同那决堤的洪水,朝着三千齐军喷涌而来。
看那气势,恐怕再坚固的堤坝都改变不了被冲毁的命运。
他手握长剑,想用最快的速度将战车集结起来,可是骑兵的速度实在太快,顷刻间便冲入了齐军尚未布好的大阵。
王刚嘶哑着嗓子,知道在这平原旷野,他们这支主要由车兵和步兵组成的部队,在迅捷如雷的骑兵面前,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他的眼睛透过那抹亮色,看到了一匹马,一个人。
身穿玄甲,长枪如龙,少年意气,在阵中冲杀。
那少年仿佛有了魔法,他的眼睛也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在略显灰暗的天色中,他看到了那眼睛里嗜血的光。
那是他从军这么多年,从未在战场上见过的。
少年背后一名勇壮的士兵扛着一面黑旗,旗上有燕国篆字。
“卢龙秦!”
卢龙秦?
战前诸军将校对燕国北地各级将领已经有了简单的了解,卢龙邑现在的主将乃是燕国名将秦尚的私生子秦开。
据说在通邑之战后,已经晋升为燕国司马,成为燕国北地的实权人物。
秦氏三子,一人降齐,一人为将军,一人为司马,端的权势熏天。
王刚虽没有见过秦朗和秦开,可是他曾经有幸见过降齐的秦越,真是公子如玉,世间无双,只哪一张妖孽的脸,便让许多美人羞惭。
更要命的是世间传说,秦开是燕王子之的孙女婿,也是恶名传遍天下的妖姬子凰的未婚夫!
他的瞳孔微微聚焦在一点,因为一支羽箭正从那少年手中的角弓上射出,不偏不倚,正中他的眼窝,他想说话,可是却再也无法说出口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平沃的原野上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齐军在这旷野之中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全部被歼灭。到处都散发着浓烈刺鼻的血腥气,马匹的嘶鸣声有些悲伤,仿佛是寻找着自己的主人。
血流成河,尸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秦开身上玄甲血迹斑斑,腰间弯刀有着不一样的弧度,仿佛也在诉说着古老的孤独。
------题外话------
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发生了好多事,希望一切安好!
第613章 计中计,谋中谋
“秦司马,齐军三千人,无一人漏网。只留下了一个活口!”说话的是林贤。常林、林贤等人都率军跟着贺若怀心西进勤王,虽然他们西进以来,已经遇上了好几支齐军的散兵游勇,可谁也没想到会在灅余水东北遭遇一支近三千人的齐军偏师。
秦开的脸色阴沉,他匆匆赶来,心急如焚。
秦无衣生死不知,他甚至都不敢多想。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昌平,解昌平之围,将秦无衣安然无恙的解救出来。
他甚至都没有考虑过燕王哙的事情。
“说,这里距离昌平还有多少路程?”秦开冷冷的盯着被押解过来的齐军俘虏,正是齐军校尉王刚的护卫。
问了一句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早已经沙哑的厉害。
俘虏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秦开一眼,便急忙跪在地上,连着磕头认罪,希望能捡一条命。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小人绝不隐瞒,小人绝不隐瞒。这里是灅余水东北,距离昌平城还有三个时辰的路程。”
秦开背负着手,没有看俘虏的模样,只是淡淡的说道:“我问的每一句话只会问一次,若你敢撒谎或者隐瞒,别怪我手中刀锋锐利。”
“是,是,是,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昌平城破了没有?”
俘虏连忙道:“回将军,济北君亲率大军破了外城。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内城尚在。听说燕王哙就在内城负隅顽抗,不过济阳君已经率军将内城团团围住,想必破城也只是时间问题。”
贺若怀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内城未破,是不是意味着秦无衣并未出事。毕竟秦无衣是和燕王哙待在一起的,不可能单独行动。
“本将问你,你在战阵之上,有没有见一名秦姓女子领兵?”秦开紧张的手心直冒汗,说实话,就算刚才的冲阵他都没有任何紧张,尽管天色有些暗,但是他知道,自己的骑兵一旦冲起来,就算是数倍于己的敌人,他都不惧怕。
可他唯独担心从这个俘虏的嘴里听到自己想听又不想听到的消息。
他有些紧张的望着俘虏,俘虏似乎还在回忆。
达曼看到秦开的模样,宽慰他道:“安答,你也别担心,秦小姐吉人自有天相,长生天会保佑他的。”
“是啊,秦司马。”林贤也说了一句,转身将刀架在俘虏的脖子上,道:“你最好识相点。快说!”
那俘虏都快哭了,他哪里知道什么秦姓女子啊。虽然他是王刚校尉的护卫,可是王刚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校尉而已,扔在那几十万大军之中,其实太不起眼。
“小人···小人只是在回忆将军的话,秦姓女子小人并不知道。”
眼看秦开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了颜色。
俘虏急切之下,忙道:“不过在昌平外城的西楼上,济北君围住了一个女子,小人记得济北君下了命令,将那个女子紧紧围困在城墙上,围而不攻。不知她是不是将军口中的秦姓女子,小人···小人···就不知道了。”
秦开猛地一下握紧了拳头。
“将军,这···”林贤说了一句。
秦开转过身,来回走了两步,脸上的神色变得愈发的焦急,道:“是她,一定是她。”
虽然没有任何的证据,但他知道,那个人一定是她!
秦开紧皱着眉头,困守孤城,确实也符合秦无衣的性子。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丫头会这么傻,居然以自己为饵。
“我燕国援军呢?在何处扎营?”
俘虏看着眼前的将领有些疯疯癫癫,更不敢胡乱说话,忙道:“燕军突破了我军在灅余水布置的防线,在灅余水南岸扎营。只不过济北君已经兵分两路,一路攻内城,一路攻击燕军援军。”
秦开微微一凛,眼神中闪现几分复杂的情绪。
就在这时候,博尔呼、门罗、达奚若三人轻骑赶了过来,他们三人的骑兵是这次吃掉齐兵的主力。
博尔呼看到秦开脸色不虞,从马背上跳下来,看到秦开蹲在地上,扶着额头,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他往过来走的时候,扫了一眼齐国的俘虏,与另外两人急匆匆走到秦开身边,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秦开缓缓抬起头,悠悠的道:“我似乎明白了衣儿的想法,她是想以自己为饵,将济北君田有文的主力都吸引到西城,然后与我燕国援军理应外和,两面夹击敌军。”
博尔呼等人面面相觑,都有些错愕。
计是好计,谋是好谋。
可是不一定能实现啊。
这···
谋姬不愧是谋姬!
不管这计谋能不能成,能在两军阵前的危机时刻想出这等起死回生之策,已经足以不负谋姬之名了。
“司马,如果真是这样,主子何必担心。秦将军与姬将军已经合兵一处,兵马近八万人,另外秦将军帐下的骁骑军也在,就算齐军在昌平的兵马有十余万,胜负也是五五之数啊。司马何故担忧?”说话的是博尔呼。
秦开摇摇头,冷冷的道:“不,不,不。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众人不解。
秦开冷冷的道:“按刚才这个俘兵所言,齐军攻破了外城,这就说明这里应外合之计并未成功。或许是昌平城内出了变故,又或者是大哥那里出了变故,反正结果很明显,两面夹击的诱敌之策失败了。”秦开双目赤红,更要命的是他还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们一路之上击败了数支齐国偏师,这些偏师看上去像是要断燕国北地援军的后路的,但是将这些兵马分成小股作战部队,本身就疑点重重。
与其说他们是断燕军后路的,倒不如说是专门诱惑吸引自己的诱饵。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起身冲到俘兵身前,将他一下子提了起来,力气之大,令人侧目。
“本将再问你一遍,济北君田有文真的对那女子只围不攻?”
俘兵被他提在半空中,吓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半,吞吞吐吐的道:“千真万确,济北君包围西楼的军队是他最为枭锐的亲军,这是众军在战场上亲眼所见的。”
秦开颓然的将俘兵扔在地上,冷冷的道:“这个济北君胃口不小啊。”
“秦司马,这···这是什么意思?”
秦开冷冷的道:“衣儿以自己为饵,诱齐军失败,齐军破城,却没有夺取衣儿所在的西门楼。这是继续以衣儿为饵,诱大哥与我入榖啊!”包围与反包围,利用与反利用,计中计,谋中谋,看似铁甲相交的战场上,拼的不仅是战力的强弱,更有谋算的优劣。
秦开暗道:这个济北君是个玩心理战的高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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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断更的时间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公考再一次倒在了面试上,经历了至亲离世的打击,总觉得自己这衰到顶的命运何时才能赢来一点点转机。有时候甚至会想,这人生于我像是玩笑一般。可是,夜深人静,打开电脑,想起这个故事,还是觉得活着便是幸运。哪怕带着已逝之人的关怀与梦想活下去,也不是一件坏事。我总把这些事看做是自己成长路上的磨砺,慢慢的总有一天会将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就像是秦开,也需要成长的阵痛。
不抛弃,不放弃,继续坚持吧。
因为要复习考试的缘故,暂时每天不会更太多,算是将这未尽的使命完成吧。
希望能写一个足够长,足够好的故事。也希望朋友们能多多支持一下!
第614章分兵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都没想到济北君田有文居然能谋算深沉到如此的地步。
若秦开所言是真的,那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司马大人,那我们怎么办?若果真如司马大人所言,那现在的昌平城可就是一个大口袋啊!”常林既感觉到惊讶异常,又觉得这些闻名天下的人物对决,真是刺激到家了。
秦开负着手,看向西南方向。
天蒙蒙亮了起来,雪似乎也下的大了些。
“是啊,主公,这件事主公还需要深思啊。”说话的是博尔呼,他老成持重,是秦开身边为数不多的谋将。
姜复和秦无衣不在秦开身边,算的上智谋出众的,以博尔呼为首。
秦开慢慢的道:“诸位,于公,本将率北地卢龙军勤王,为的便是昌平内的大王,焉能不去。于私,本将的小妹现在危在旦夕,虽然明知道这是济北君田有文的陷阱,焉能置亲人于险境而不顾。因此于公于私,本将都无后退的道理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这次南下的卢龙军,以及沿路收拢的燕国散兵,总数才不过五万人。虽然在通邑又补充了一万生力军,但是仅有这六万兵马,比起强大的齐国军队还是过于捉襟见肘了。更别提,据传这次齐国北征,将训练了数年之久的精锐中的精锐技击军也派到了前线,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人,但从各种渠道传出来的信息,这支军队绝对称得上精锐二字。
这可是比肩魏国武卒与秦国锐士的存在啊。
达曼道:“安答,你下令吧,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打。”罕见的一阵沉默之后,达曼率先打破了众人的沉默,当然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是秦开的安答,也是秦开的战场同袍,对于秦开的选择,没有任何的疑义。
达曼话音刚落,众人也都纷纷赞同。
秦开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沉默了一会儿,脸上露出几分沉重的表情。他环视诸人一圈,慢慢的道:“将士们,齐军主力现在全在蓟都,从蓟都到昌平,不过五六的路程,就算现在大雪封路,中间会多耽搁些时日,恐怕也就一两日的时间。所以,要想真正解昌平之围,直接冒冒失失的冲向昌平是不行的。就算我们能击败昌平的齐军,从蓟都北上的援军也很快就会出现在昌平城下,所以这场破围战,不能只着眼于眼前。”
秦开保持着仅有的一些理性。
他命达曼将舆图拿出来,铺在地上,指着昌平西边的一处险塞道:“这里是居庸塞,是燕国西出上谷之地的要隘,也是蓟都西北的要隘,在这里驻扎一军便可以阻断赵国之军从代地东进入燕。如果本将分析的没错的话,这一次济北君率兵北上不仅仅是为了追击燕王,更有可能是为了塞居庸之险,防备赵国兵马从居庸关入燕。”
博尔呼看到秦开所指的位置,沉声说道:“主公的意思是?”
秦开道:“我曾听小妹说过济北君这个人,用兵极为谨慎,尤其善于依托地利。居庸关塞是天下雄关,是天然的屯兵储粮之所。齐国大军围攻昌平,说不定这粮草就全部集中在居庸。因为对他们而言,真正的威胁是屯有重兵的赵国代地,而非一个小小的昌平,或者说我燕国北境的兵马恐怕还不足以让济北君产生忌惮之心。这也就是为何,他敢将计就计,以小妹为饵,诱我军主力南下昌平决战。”
林贤忙道:“司马大人想要釜底抽薪?”
秦开冷冷的道:“不错,他既然敢张开口袋来诱我入榖,那我便声东击西,拿下居庸塞。一方面断其粮草,另一方面打开赵军入燕的通道。按时间推算,恐怕诸侯伐齐的日子不远了。只要居庸塞在手,赵国代地之兵,便可以轻易从燕山与太行山的北地险道东进,入我燕国平原,到时候,我们便能掌握在蓟都北面战场的主动权。同样的,有居庸关在手,他们也不敢轻易分蓟都之兵北上。”
一石数鸟。
秦开心急如焚不假,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谋划万全,否则秦无衣的以身为饵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现在整个齐军上下,对燕国军队极为轻视。无论从历史上看,还是从这次齐军破燕看,燕军羸弱的表现早已经在齐军各级将领和士兵心中形成了定式,这对燕军的反击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这种轻视病一旦蔓延开来,齐军很容易会成为一支骄兵,而骄兵,则必败。
目前自己大哥和姬俨重兵在昌平城外与齐军对峙,很好地吸引了齐军主力的注意力,就算齐军在居庸塞的驻兵人数与自己相当,自己也有把握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居庸塞。
博尔呼道:“那我现在就率轻骑先行,绕过灅余水大营,在灅余水上游渡河,直扑居庸塞!”博尔呼对北地地形甚为熟悉,他本就是一员大将。这些年,在东胡时为了保护秦开极其母亲,显得低调无为。现在秦开母亲逝世,秦开又成了燕国人。左大都尉也身死草原,对他的打击不小,他现在心里唯一的想的就是替秦开做些事,帮助他光大左大都尉部、伊卢王部。
所以他来到燕国之后,勤奋的学习燕国的一切,虽然时间尚短,但是从地理军事到燕国礼乐,他像一块海绵一样,不断充实着自己。在伊卢部诸将中,他算是掌握燕国知识最丰沛的一员将领。
秦开点点头,他的意思正是如此。
秦开道:“不过不是博尔呼叔叔一个人去,而是博尔呼叔叔率主力前往居庸塞,至于我则率偏师继续南下昌平!”
“什么!”众人也终于明白了秦开的意思。可是对于秦开提出的这个观点,却吓了一跳。
太危险了!
秦开道:“突袭居庸塞,靠的是出其不意的奇袭,所以博尔呼叔叔,给我留下一千骑兵,一万步兵。剩下的兵马全部交给你指挥,以骑兵为先导,步兵压上,用最快的时间击败居庸塞的齐军,拿下居庸塞,整个燕国北部的战局就盘活了。”对于秦开来说,博尔呼既是他的部下,又是他的老师。看到博尔呼,总会让秦开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那个都未来的及相认的外公。所以秦开平时对博尔呼的尊敬远超过其他人。当然,对他的重用也远超他人。
博尔呼斩钉截铁的拒绝。
“不行,绝对不行!主公去取居庸塞,这昌平就让末将去吧。”博尔呼岂能让秦开以身犯险。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昌平城已经成为一个诱饵,稍有不慎,就会成为葬身之地。
秦开忽然一把拉住博尔呼的胳膊,直直的盯着博尔呼的眼睛,道:“博尔呼叔叔,你也看见了,齐军的战斗力不弱。若是驻守居庸塞的是齐军的名军技击,那夺取居庸塞绝对不是一件易事。我现在心急如焚,两面不得相顾,博尔呼叔叔应该懂我的心,若我不去昌平,无论是大哥还是小妹,谁出了事,我这一辈子都休想安宁。我已经失去了外公,父亲和,母亲。我不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失去兄长和小妹了,博尔呼叔叔,你懂我的意思吗?”
秦开的意思很明白,居庸关之役,关系着整个燕国北境大战的走向。而昌平之役,则关系着整个秦氏的安危。
身为秦氏子弟的秦开,不能不抛却燕国而只顾家族。相应的,身为秦家三公子的秦开,则必须去解救自己的家人。
这才是他的矛盾之处。
济北君心沉如井,这是要以昌平为饵,将秦家的三兄妹一锅端啊。
明知山有虎,秦开还不得不偏向虎山行。
无他,秦氏风骨而已。
就如那在草原上早已经流传开的一句话,秦氏可以死,燕国不可亡。
这是秦家世代守护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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