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家的样子
亭长越看秦开心中越是来气,如果不是这里的人太多,有损他的威严,估计他早就抡起拳头伺候了。
看着秦开的脸色并不好,他眯着眼,犹如一条隐藏在地底里的毒蛇,寻找着最佳的攻击机会。
“怎么,你不服?”
秦开盯着亭长看了一会儿,忽然咧嘴笑道:“当然没有,只是觉得亭长未免管的太宽了些。”秦开虽然笑着,但是那笑容却有着轻视的味道,尤其秦开的眼神,让他感觉到如芒刺在背。
“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秦开冷笑一声道:“有何不敢?莫非亭长还要将我的嘴封了不成?”阿瓜看着秦开因为她的事和亭长起了冲突,忙急的一把抓住秦开的胳膊,然后使劲的摇头。
她想说话,可是感觉舌头打结,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亭长指着秦开咬牙切齿了半天,终究忍了下来。因为他想到一个可以一击致命的法子。
他看着秦开,心里暗暗咒骂,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不是逞能吗?那我就让你去战场,到时候,我看你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于是冷笑一声,对阿瓜姑娘道:“瓜姑娘,既然这位后生要替你家应征,我想着以许老弟的功劳,也该如此,还希望他不是一个银样镴枪头,只是长得好看而已。战场之上,是会死人的!”他故意将最后一句话说的极重,明摆着威胁。
阿瓜吓了一跳,她忙转过身去看秦开,可是秦开却没有多说话,而是从亭长身后的壮丁手里一把抢过一杆长戟,抓起阿瓜的手腕,转身就走。
亭长看着秦开的无礼模样,再看看他们俩亲密的样子,心里只是冷笑。
这次定然让你死的不明不白。
秦开抓着阿瓜的手走了一会儿,忽然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笑眯眯的靠在一颗大石头上等他们。
那个青年名字叫王绪,是这个猎户亭里箭术最高超的人。站在他身旁的是那个俏丽女子,俏丽女子名叫无双,是阿瓜最要好的朋友。
“秦兄弟,亭长又为难你了吧!”王绪抱着长戟,拍了拍秦开的肩膀。
秦开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多看了他一眼。
“唉,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在整个亭子里,谁不恨他,谁不想打他一顿。可是,也没办法,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亭长,不是我等普通百姓可比的。”
秦开看着青年的脸,青年的脸上还有些许稚嫩的神色,他皮肤黝黑,眼睛奇大,胳膊像小树一样粗壮,倒是一个难得的勇士。
“这要你这次在战场上立了功,你便可以无视他。”秦开盯着王绪,慢悠悠的说了一句。
“是吗?你也这样想啊!”王绪颇为感慨的拍了拍秦开的胸口,不过俄而又脸上露出几分失落来。
“只是我听人说,就算我在战场上杀死了敌人,我的功劳也不会算在我头上,只会算在我的上司头上,那岂不是要便宜了亭长,想想就来气。”王绪握紧了拳头,狠狠地在长戟上砸了一下。
秦开摇摇头,道:“你不用怕,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谁也拿不走。”
王绪笑得更开心了,两人虽然只是简单地见过几面,说过不多的几句话,但是王绪却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哈哈,那就希望真如你所说。”
秦开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抓着阿瓜的手,忙松开道:“阿瓜姑娘,方才情急之下失礼了。”
阿瓜微微一呆,然后生气的将秦开推开,径自去了。
无双看见阿瓜走了,也没有说什么,微微一笑,也跟着去了。
秦开望着阿瓜的背影,看着王绪,道:“这是怎么了?”王绪则笑弯了腰,一副颇为理解秦开的样子。笑道:“秦兄弟,瓜姐姐是个苦命人,你可不能辜负她。”
秦开心中叹息一声,他的情债已经欠的够多了,这几天的相处,秦开也能感受到阿瓜姑娘对他心意。燕国女子对爱情的表达总是自由而直接的,虽然只是短短的三天,但是阿瓜姑娘衣不解带的照顾自己,他也能感觉到那股浓浓的情谊。
当然他心中对这个姑娘也并非没有一点波澜,虽说现在不是谈儿女私情的时候,但是看着她的模样,秦开便不想让她在受被人欺负。
秦开看了一眼王绪,也没多说什么。向阿瓜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秦开回到阿瓜家茅屋的时候,阿瓜一个人正在做饼子,那是男人远行时装在行囊里的干粮。
阿瓜正蹲下身子,将干柴往灶台里放。
秦开走进厨房,站在阿瓜的身后,低声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秦开的声音不紧不慢,这是他的救命恩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不想她担心。
阿瓜瘦小的肩膀忽然微微一抖。
秦开走过去,跟她坐在一起,紧挨着她的身体,道:“我知道你怕我会像你的两位哥哥一样,但是我在这里可以跟你发誓,我不会有事。我也不会容许自己有事。”
阿瓜忽然低声抽泣起来,她转过身,猛地扎进秦开的怀里,大哭起来。
“许伯伯进山打猎未归,等许伯伯回来,你好好照顾许伯伯,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我在战场上的好消息。”秦开一边拍着阿瓜的背,一边低声说话。
不知为何,他在这个女子身上见到了母亲的影子,尤其是那两天帮他煮羹做饭,还要照顾他起居的时候,忙碌的影子,紧张的眼神,像极了小时候在草原上受了伤,回到家的情形。
他搜肠刮肚了良久,想起了那个词,叫家。
这是自从母亲去世后,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感觉。
这个女子或许很平凡,但换句话说,她的身上多了一些其他人没有的烟火气。在秦开所认识的女子当中,她多了几分记忆中那个陌生世界的样子。
阿瓜将头从秦开的怀里探出来,她拿起身边的一根柴,在地上划道:“要活着回来。”她的目光中闪过几分倔强,还有几分温柔。
秦开重重的点头,他会活下去。他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呢?怎么舍得死!
第586章 姬武
通邑是蓟都东北方向的一座要塞,地处平原,两山夹城,成为蓟都外围的一座天然城堡。
通邑守的名字叫姬武,是姬氏的远支,也是一名年近花甲的老将。在齐国攻破蓟都外城的第一时间,便指挥所部士兵三千人关闭城门,固守待援。同时征发通邑丁壮,得两万人,全部在通邑集中。
城阳君子阳在通邑外围被齐国名将济阳君田有文击杀之后,姬武更是收集子阳的散兵,得两千人,进一步加强了通邑的防守。
济阳君田有文并没有立刻攻击通邑,而是率主力扑向蓟都西北的昌平,留副将田异率兵两万,驻守通邑城外,伺机攻城。
秦开跟随猎户亭的征用兵士混合编入徒兵,也就是步兵之中,他现在还不想暴露身份。
姬武的胡子都花白了,不过他依然每天尽职尽责的上城指挥防御,田异连着攻了三日,并没有取得相应的战果。
这天中午时分,秦开和王绪两人扒了两碗饭,然后在城墙上站防,两人站防的地点在城楼附近,因而能很清晰的看见站在城楼上远眺城外的通邑守姬武。
姬武身边站着一个中年的将校,正在对姬武道:“姬大人,蓟都危在旦夕,子岚将军有令,令你立刻出城前往蓟都勤王。”中年人所说的将校自然是指燕王子之了。
姬武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姬武身边的副将林贤皱了皱眉,盯着中年将校,道:“邓通,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忘了当年大人对你的知遇之恩了,岂敢如此对大人说话。”
邓通却哼了一声,手持符节,冷笑道:“林贤,你放肆。你不过一个小小的校尉,我乃手持符节的特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林贤眯了眯眼,脸上虽然怒气上涌,也不敢反驳。
邓通身后四个武士已经将手按在了刀柄上,看上去形势一触即发。
王绪碰了碰秦开的肩膀,秦开肩膀上有伤,立刻扯动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秦大哥,你看看那个蓟都来的官,官位不小,居然连姬大人都不放在眼里。你看看他身后的武士,居然敢将手按在剑柄上,也太无礼了。”
秦开对姬武的立场并不清楚,所以这也是他不敢立刻摆明身份的原因之一。
“确实很无礼,这四个人该杀!”
“该杀?”王绪奇怪的看着秦开,他没想到秦开淡淡的说一句,居然将杀人说的那么直接。忙笑道:“王兄,你也···”说话间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开看着王绪忽然咧嘴笑起来,虽然不敢出声,但是眉眼间的嘲讽却很明显。
“你笑什么?”秦开看着他问。
“还真别说,秦大哥,你刚刚说话的样子还真的挺像将军!”王绪低声道。
秦开微微一愣,忙道:“我也就是胡乱说说而已,当不得真的。”
“邓通,你想做什么!”林贤暗中戒备,怒吼一句。城垛子旁边站岗的士兵们忙举起长戟戒备起来。
秦开和王绪也不敢再说话,将邓通五人团团围住。
“姬武,你要造反?”邓通大怒,他紧紧地盯着姬武,指着姬武大骂。
姬武淡淡的扫了邓通一眼,然后道:“我不杀你,你走吧。”对于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他不想多说。
既然姬武已经摆明了态度,邓通便知道,自己调兵的希望已经落空。毕竟子氏的得位就不光彩,这些姬氏老人,不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已经不错了,又岂会去救援子氏。
如今子氏一族死的死,逃的逃,基本上全被齐国大军包围在了蓟都内城,蓟都数十万百姓也流离失所,往北而逃。
眼见情势愈加危急,子之便分道派出使者前往各地招兵勤王。
邓通眯着眼,和姬武对视了片刻,然后说道:“姬大人,你敢抗旨?”
他手中拿出一半虎符,道:“这可是调兵虎符,你居然弃制于不顾,弃军法于不顾?”
姬武则慢悠悠的冷笑一声,道:“本将眼拙,看不清这是什么东西,本将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活命就滚回去,想死那就送你一程。”姬武的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
邓通青筋暴起,他握紧虎符,然后指着姬武道:“好,姬武,你等着,等奉阳君平灭了叛乱,就是你的死期。”
说罢,也不敢在耽搁,唯恐姬武变卦,带着四人,立刻从城墙上下去。
林贤看着姬武,道:“大人,就这样放他走了?”邓通原本是姬武的副将,姬武颇为倚重。不过后来邓通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傍上了奉阳君子岚,地位扶摇直上。对姬武没少报复,林贤就是想不通,如今齐国大军压境,并且有诛杀子氏一族的意思,姬武更应该乘着这个机会除掉邓通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没想到姬武却放走了他。
姬武摇摇头,他死死地盯着城下那望不到边的齐国营帐,沉声道:“军心聚难散易,子氏虽是国贼,但那些人也都是我燕国男儿。如今齐国大军已经吞掉我燕国一半的国土,凡我燕国儿郎,自当手持利剑,为国家死战,岂能再将兵器指向自己的同袍?燕国再也经不起这样的内耗了。”
林贤微微点了点头,对于这个一心为国的老将,他的心里只有尊重。
“姬将军,我有一策可破城外齐军!不知大人有意听否?”秦开和王绪本来也手持长戟,可是当他听到姬武说了这么一番话之后,秦开觉得虽然还不能亮明自己的身份,但是可以逐渐的去接近这个人。目前的燕国乱局,需要更多的有志之士参与到保卫燕国的这场战争中去。
姬武转过身,看着秦开穿着简陋的皮甲,腰间悬着一把弯刀,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秦开,见秦开英武不凡,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林贤却皱着眉头,问道:“你是何人?”
秦开向姬武微微行了一个军礼,道:“在下是一名徒兵。”
姬武身后的其他几名校尉立刻不愿意,其中一人大怒道:“你是谁手下的兵,居然敢向大人建言?”
“来人,将此人驱赶出去!”
秦开冷着脸,冷哼一声,道:“姬大人,在下虽然职位低微,但胸有破敌之策,大人不会因为在下的身份就轻视于我吧。”秦开盯着姬武,朗声说道。
第587章 用盐破冰之策
姬武看到秦开器宇不凡,自然不敢轻视,他镇守通邑多年,虽然没经历过大战,但是也非庸才。
他能看出秦开是在激将他,不由得对这个青年多了几分好奇。
“少年人不识大体,你可知城下领兵的是何人,城下的齐军又是何军?”姬武盯着秦开责怪道。
秦开抬起眼睛,迎着姬武的目光,道:“还请大人明示。”
姬武花白的胡子微微一抖,他指着远处齐军的营帐,说道:“你们看左边的方向,战车密集,乃是齐国著名的车兵大阵,在我燕国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一旦冲击起来,无异于摧枯拉朽。再看中军,以骑兵居首,虽然数量不多,但是据我的观察,应该是济阳君田有文训练多年的骁骑,他可是连骑兵战大师上大夫秦尚都交口称赞之人,他训练的骁骑就是仿照秦大夫所立,横行济北啊。”姬武虽然久未参加战事,但是见识却极广。
秦开听到姬武提到父亲的名字,心里微微一动,也不由得想起那个身影来。父亲对他虽然没有养育之恩,但是因为母亲的缘故,自己也已经在心里原谅他了。
秦开点点头,道:“大人所言正是,不过,以卑职的拙见,济阳君田有文虽事事学秦大夫,可对于骑兵战术只知皮毛,未通精髓。”出身草原的秦开自幼就生长在骑兵队中,对于骑兵的战术自然知根知底。
姬武还没有说话,林贤却已经忍不住内心的轻视,沉声道:“你一个小小的徒兵,岂敢轻视济阳君。就在半个月前,我们在城楼上眼睁睁看见他用了不到四万人,生生吃掉了城阳君子阳的兵马,子阳也算是子氏的俊杰,可是连半天的时间都没支撑住,就全军覆没。莫非你比城阳君还要厉害不成?”
姬武挥挥手,笑道:“林副将,你听他说完。”相比那些唯唯诺诺之人,姬武更欣赏那些直言敢谏的部下。
秦开盯着林贤,嘲讽一句,“看来林副将是被齐军吓破胆了。当年上大夫秦公在济北歼灭两万齐军,声震天下,也未见的齐国士兵有什么三头六臂。济阳君田有文虽然建立了骑兵,然而数量有限,且运用骑兵之时,只是将骑兵作为步兵的补充,估计他歼灭城阳君子阳所部之时,用的便是以骑兵断其归路的办法吧。”
林贤听出他的讥讽之意,虽有心讽刺,但是姬武已经说话了,他也不敢违拗。并且他也奇怪,这小子居然能说中济阳君田有文的战术。
秦开对姬武道:“卑职这两日看齐国兵马攻城,只是试探虚实。或许是在等待齐国后援大军,卑职的意思是要想占据主动,绝对不能死守城池,要知道最好的防守是进攻。”
姬武猛然睁开眼睛,盯着秦开道:“你的意思是?”
秦开道:“我的意思是我们主动攻击,齐国兵马以车兵为主,虽然车兵动起来气势如雷,可在通邑,它并没有优势。通邑之东为沽水,以北有山岭,只有南门适宜车兵展开。大人只需要遣一军,夜袭齐军大营,制造混乱,然后佯装败退,撤往沽水的冰面之上,等齐军撤到沽水之后,大人再纵兵出击,到时候沽水冰裂,定叫齐军有来无回。”
姬武的瞳孔猛然一缩,他抓住了秦开此策的关键,盯着秦开,道:“沽水的冰往年要到二月份才会慢慢融化,你怎么就敢断定齐军踏上沽水,冰面就会裂开。”
“卑职曾经私下里去探查过,沽水上结的冰已经有消融的迹象,我只需要一件东西,就可以帮助大人化冰。”
“什么东西?”姬武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
“盐!大量的盐!”秦开知道,燕国最不缺少的就是盐,通邑更是设立有监盐官,专门负责盐的生产和运输。还有大量的盐商煮海盐,从事盐业生产,产出不仅供应燕国,还会远销诸侯。
林贤冷笑一声,道:“你想的也太简单了,虽然天气有回暖的迹象。可是沽水的冰面没有两个月是消融不了的。盐乃是调味之物,于融冰有何益处?”
秦开道:“只要给卑职足够的盐巴,卑职就有办法让沽水的冰在某个时间段内融化,若是能让齐国人站在沽水之上,那便是歼灭敌军的最好的机会。”秦开脑海深处,有一个盐能破冰的想法,虽然还没有证实,但是他决定相信自己的记忆。他不明白这个记忆来自何处,就像突然冒出来的一样,但又似乎那个想法由来已久。
他也分不清楚。
“你这不是空口说白话吗?我活了这么久,从未听过有盐能破冰这种事情。”林贤冷笑。
秦开说道:“林副将,只要齐军主力抵达城外,以我军的兵力,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吧。只要我方援军不到,通邑迟早会落入齐军之手。若是我军能在齐国大军到达之前,吃掉这股齐军,一来可以提振士气,稳固军心;二来也可以震慑敌人,为援军到来争取时间。”燕国目前南部各地已经投降齐国,许多城守甚至转身当起了齐国的官,只有蓟都以北的郡县城邑尚未沦陷,而且燕王哙的勤王诏书已经送达各地,估计各处城守都会立刻征发丁壮,南下勤王。
秦开不由得想起秦无衣来,看猎户亭收到的诏书,应该是已经抵达昌平,甚至可能还比较安全。
这也是秦开并没有着急赶往昌平的原因。
他一个人赶过去,意义不大。卢龙地处北境偏远之地,军队到来需要时间,而且仅凭卢龙的兵力,也改变不了什么。
现在唯有
多联合各地燕军,方有胜利的机会。
他也不仅暗暗着急,也不知道大哥秦朗的大军到何处了?
他已经秘密派人前往卢龙调兵,只希望卢龙那边能尽快南下。
“大人,此子满口胡言,末将认为不值得信任。”林贤才不相信什么狗屁的盐能破冰之法。他少说也跟随姬武多年,虽没有打过大仗,但是也清剿过附近的山匪,对于这种歪理学说是绝不会相信的。
姬武刚要说话,忽然听到城下,唱起了厚重的鼓声。
林贤在一旁惊道:“不好,齐军又攻城了?”
姬武忙站起身来,他扶着城墙上的女墙,紧紧地盯着城下开始调动的齐军,沉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秦开道:“卑职燕蛮儿!”秦开这个名字在燕国还是有些名声的,毕竟秦尚的幼子和子凰公主的未婚夫婿两个身份,就足以让他声名大显,他之所以敢在猎户亭说真名是因为在那种偏僻的村子,不会有人关心他这个人的。
“我记住你了,今日起你和你身边的那名武士就是我的亲卫了,你的提议本将会好好斟酌一番的,无论如何先打退齐国的这次攻击再说。”齐军已经不给燕军机会了。姬武的脸上浮现一股浓浓的担忧之色。
秦开忙道:“谢大人!”
第588章 首胜
田异是济阳君田有文的副将,也是齐国青年将领中的佼佼者,如今不过三十五六岁的年级,看上去精神饱满,如蛇一般冰冷的眸子里散发着阴狠和狡猾的光芒。
他站在战车之上,居中指挥。
徒兵在前,弓弩兵在后,车兵在右压阵,携带者大量的云梯、攻城木,登城车等攻城器械,开始向通邑进攻。
南门正是他们攻击的重点。
双方你来我往,在城墙上厮杀起来。
多年来,强大的齐国兵马很少遇到过令他们印象深刻的大败,尤其是面对羸弱的燕国,齐国一直在燕齐争锋中处于强势地位,因此齐国的攻击更加大胆。
不过,这次田异却没想到碰了一个硬钉子。
双方从早晨一直打到日上三竿,在城墙上反复争夺,但强大的齐国军队恁是没有寸进半步。齐国兵士以云梯攀爬城墙,姬武则以滚檑木,石块和弓箭阻击,基本上人还没有爬上城墙,就被燕军从数十丈高的城墙上打落。齐军用攻城木想撞开城门,姬武则以热油灌之,并投下火把,将攻城木下的士兵活活烧死闷死在攻城木下。
一波又一波的士兵被驱赶上城门,留下一波又一波的尸体。整个通邑的城墙周围都散发着尸体恶臭味和刺鼻的血腥味。
尤其是城门口则飘荡着浓烈的烧焦的味道。
浓烟滚滚,双方在浴血的厮杀中,不断地有人倒下,又不断地有人冲上前去。
齐国兵马遇上了自从出兵以来最艰苦的阻击。
秦开和王绪并没有安静的战立在姬武的身后,而是挑选了几个猎户村的射箭好手,在城墙上寻找机会,专门射杀对方的什长、屯长等军官。
王绪紧跟在秦开身后,两人射杀一人换一个地方,射杀一人换一个地方。在城墙上来回穿梭,对于打乱敌人的部属,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古代战争,对于将领和军官的依赖,尤为严重。尤其是中下级军官,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一旦将对方的头领制伏或者射杀,那么其他的士兵就成了无头的苍蝇。
军心士气也会受到极大的打击。
秦开射杀了三名指挥攻城的屯长,五名什长,王绪也射杀了一名屯长,两名什长。
敌人的攻势慢慢的缓下来,士兵的军心开始浮动,甚至有一些士兵直接转头就跑。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恐惧便如一场瘟疫一样开始在整个军队中弥漫开来。
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无数个,开始溃败。
齐军开始后退了!
田异站在战车上,望着战场上的情势,大为恼怒。
他转过身,对身边的裨将军道:“王则,你领五百执法兵,在后阵督战,有后退逃逸者,斩!有迁延不进者,斩!有乱我军心者,斩!”连着说了三个斩字,他的声音浑厚,围在周围的士兵微微一凛。
王则大声道:“末将领命!”
田异大声吼道:“立盾阵,所有攻城士兵,不得退入本阵,若强行冲阵,杀无赦!”
“嗨!”所有的士兵大声呼喊。
宽大的盾牌被树立在军阵的最前面,长戟和长戈被架在盾牌上,形成了一道道严密的戈林。锋利的戈和锐利的戟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嗜血的光芒,许多败退下来的骑兵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自己的同袍手中。
许多士兵跑的太急,刹不住脚,一个个撞在锐利的戈和戟上,溅起一阵血雾,惊呼刚过,眼看不活了。
王则一边率领五百执法兵,强行杀死了冲在最前面的溃兵,一边大喊。“田将军有令,所有攻城兵马立刻重新布阵,重新攻城!有后退逃逸者,斩!有迁延不进者,斩!有乱我军心者,斩!”
“前进!”五百执法兵齐声大吼。
终于在斩杀部分溃逃士兵后,溃散的齐兵被威慑住,开始重新集结。
通邑城墙之上。
秦开望着城下混乱的局面,忙对姬武道:“姬大人,此时是我军出击的最好时机,卑职请求大人能派一军直冲溃兵本部,只要将这数千人重新冲溃,溃兵反冲之下,强大的冲击力足以让敌人的中军动摇。”
姬武也在时刻关注着战场上局势的变化。
老成持重的他又岂会发现不了这稍纵即逝的战绩。
他点点头,对林贤道:“林副将,你立刻率三千甲士,给我将这股溃兵冲散,不要给他们重新集结的机会!”
林贤猛地点头:“诺!”
姬武又对秦开道:“你说你善于骑射,我便将我仅有的三百骑兵交给你,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秦开昂首道:“卑职明白!”
姬武重重的点头,他拔出手中的剑,大声道:“将士们,血耻的机会来了,齐国欺压我们已久,今日我们便让他们尝尝我燕国儿郎的利刃,然他们在我们的利剑下流血,恐惧,直至死亡!本将亲自为你们擂鼓,助威!”
“必胜!必胜!”全军肃然,军心士气大震。
林贤所率三千精锐甲卒身披厚厚的铁甲,手持长戈和长矛,列着整齐的队列,将尚未集结在一起的齐国溃兵直接冲的七零八落。他们犹如决堤的洪水,冲破河堤,犹如汪洋一般。
秦开拔出弯刀,身后三百骑兵静候。
他以刀指天,大声道:“我身后大旗便是尔等的方向,大旗所指,所向披靡,哪怕刀山火海,你们都要紧跟在我身后,给我冲!”
“必胜!必胜!”
“向敌军右翼,冲!”右翼乃是齐军的车兵,秦开抓的就是车兵行动不便的弱点,只要自己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将车阵冲乱,笨拙的战车不仅不会成为利器,反而会成为束缚齐军战斗力的最薄弱一环。
王则眼看着好不容易拾起来的士气被燕军一冲,便一败涂地。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刚刚聚拢起来的齐国士兵再一次被冲散,只不过这一次,就是五百执法兵的利刃,也无法阻止齐兵的溃散了。
因为在他们右翼,车兵已经被城内燕军的骑兵搅乱了阵型,失控的战车在战场上横冲直撞,连后军大阵都被冲乱。
兵败如山倒,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第589章 再设谋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燕军击杀齐军近三千人,并且让整个齐军大营后撤了数十里。
厽厼。凉风习习,城墙上的旌旗发出响亮的声音,整个通邑外的战场上,到处都是堆积如山的尸体,到处都是倒塌的残垣断壁,燕军打了齐军一个措手不及。
田异兵败之余,收拢溃兵,暂时在通邑外围朱龙坡安营扎寨。
能取得这样的战果,姬武极为高兴,在通邑城守府,姬武设酒宴,犒赏有功将士。
秦开也有幸列席末座。
林贤立下了大功,姬武赞赏不已,并且赏了林贤一把好剑。林贤感激涕零之余,也颇为挑衅的瞥了秦开一眼。
秦开则没有理会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自顾自的和王绪在最末座吃菜。
姬武又走到秦开身边,端起一爵酒,道:“此次能破齐军,你也功不可没,你可满饮此杯。”
秦开朗声道:“谢大人!”
他看见秦开肩膀上有血迹,惊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今日战场之上负伤了?”
秦开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穿的袍子上渗出嫣红的鲜血来。笑道:“回大人,这并非末将之血,乃是敌军之血。”
姬武点点头,赞叹道:“真是我燕国的好男儿!若我燕国男儿都似你这般,那这国便亡不了!”他的眸子里露出淡淡的担忧,不过更多地却是不屈。齐国叫嚣要将燕国从诸侯中抹去,可是他这个老燕人还没答应呢。
秦开忙呼不敢。
姬武转身对诸将说道:“此役歼灭齐军三千人,俘虏一千多人,乃是我燕国为数不多的大捷,齐国骄兵至此,今日始尝一败啊!更重要的是我军伤亡不大,不然,这通邑就危险了。我已经将今日大捷八百里加急,送往昌平,想必王上的赏赐也不会太迟。”姬武知道,大战之时,没有什么比赏赐更能激发将卒的战斗力了。
林贤昂首道:“都是大人谋划有方,方有此捷。”
“唉,话不能这样说,此次歼敌甚众,乃是众将齐心,大军用命之故,不然难有此捷。诸将的功劳,本将军不会视而不见的。”姬武低笑起来,他驭众极严,通邑又处于燕国腹地,很难有这样的杀敌立功的机会。今日立功甚著,姬武也不会亏待了众人。
“谢大人!”众人异口同声。
姬武向众人问道:“不过,尔等也不可轻敌,战争才刚刚开始,大家还是要做好打恶战的准备,一旦齐国援兵抵达,能不能守住通邑,还是一个未知数。”田异所率领的兵马不过是济阳君帐下的弱军,一旦齐国主力北上,恐怕凭一个小小的通邑难抗其锋锐。其实,对于双方的实力对比,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但是知道归知道,他们没有选择。
有些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必须去做。
这是他们的使命!
他继续道:“所以,众将士必须勠力同心,坚守城池。”
众将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战意,通过今天的大捷,给了许多将领和兵士信心。毕竟,燕国在和齐国的交锋中,还真没多少能拿得出手的战绩。
“另外,本将要告诉大家一件喜事,王上已经封令支邑上大夫秦朗为将军、卢龙邑下大夫秦开为司马,统一节制北境东部兵马,按时间估算秦朗将军和秦开司马的援军应该也不远了。所以我们不是孤军奋战!”姬武的眼里也燃起了火焰,秦氏乃是燕国北境的柱石,在整个燕国军方心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能接受秦氏的指挥,他们也是心甘情愿。
秦开心里微微一凛,倒是没想到自己居然就这么升官了。司马之职在燕国可是仅次于将军的军职,看来燕王哙这是将驱逐齐国大军的希望寄托在秦氏身上了。
秦开内心冷笑,燕王哙真是慷慨啊!
众人都摩拳擦掌起来,听到北境兵马即将到达,众人都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毕竟,面对强大的齐国,没有人敢保证能在这场战争中活下来。兵马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秦开对姬武道:“大人,卑职觉得我们应该一鼓作气,继续给田异以重创。”秦开对于自己升官的事,没想太多,他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消耗齐国的兵力。
眼前有一个机会,他不会放过。
姬武点点头,道:“怎么个重创法,你倒是说说。”
秦开道:“今日卑职曾向大人献上用盐破冰之策,今晚便是最好时机。”
“什么意思?”姬武想起秦开前面所献的计策来,不过他没想过会这么快就实施。
秦开道:“这两天天气大晴,温度也升高不少。此时若是往河冰中撒上盐巴,用不了几个时辰,河中的冰块便会有所松动,若是能将田异的军队引到河冰之上,必然大胜。”
姬武也眼前一亮,他盯着秦开的眼睛,笑道:“你是说乘着这次田异吃了败仗的空档,激起他的怒气,然后利用他急于立功的心情,引他上钩。”
秦开也微微一笑,不由得对这个老将军多了几分敬佩。
“不错,大败之后的田异,便像一头暴怒的老虎,此时若是能将他彻底激怒,那给他设圈套也就轻而易举了。”
秦开点点头,他明白作战的要领便是不能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他要赶在齐军主力抵达之前,让齐军主力胆寒。
而能达到这个目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歼灭田异这支先锋军。
林贤今天虽然立了大功,但是对于秦开在姬武身边大放异彩颇为不满,因为他发现,姬武确实对这个小兵很是器重。
他冷笑一声道:“田异今天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又岂会轻易再战,依我看,他必然会龟缩在营寨之中,等候齐军主力的到来。”
秦开摇摇头,笑道:“林副将,此言差矣。若是换做你,以前未尝一败,今日被敌人设计吃了一场败仗,你会怎么办?”
林贤想都没想,道:“这还用说,自然是立刻找机会报仇了,用计谋打败我,我心中岂会服气!”
秦开点点道:“林副将说的不错,林副将所说,便是田异心中所想。他是济阳君心腹大将,未尝一败,今日栽这么大一个跟头,岂会心服。只要我们今夜派出大军前往劫营,然后佯装败退,就一定能将他的军队引到河冰上去。”秦开嘴角溢出一丝冷笑。继续说道:“到时候,大人便可以倾全城之兵,歼灭这股齐军!”他明白,田异比任何人都急于立功,因为他无法原谅自己失败。
第590章 诱饵
大堂之上,所有的将佐都颇为认可秦开的建议。姬武的另一名亲信副将常林也站出来道:“大人,末将也认为燕蛮儿兄弟所言甚是,若是能击败这股齐军,对于齐军主力绝对是一个大的打击。”
姬武点点头,他又何尝不知道。
他以老成持重闻名,其实并不愿意冒险。对他来说,能击败齐军的一次进攻,他心中颇为满意。并不愿出去再寻机歼灭剩余的齐军。不过,燕蛮儿在这里的建议,却对他充满了诱惑力。因为经此一战,齐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已经打破了。
信心上的提升带来的战斗力是无形的,也是巨大的。
因为他在每一个士兵的脸上都看到了一种以前从未见过的神采,他知道,那种东西,叫自信。
一支拥有自信的军队,才是百战百胜的军队。
“可是谁来去做这个引敌入彀的人呢?”姬武扫视众人一眼,这个任务有着极大的危险性,而且要能抓住时机,对于将领的综合性素质要求比较高。
“末将愿往!”
“末将愿往!”
“末将愿往!”
众人七嘴八舌的请战。
这便是自信的直接体现。
姬武抬头看着众将道:“林贤,我给你两千兵马,你来做这个诱饵!”
林贤大喜,低头道:“诺,末将定不辱使命。”
姬武点了点头,又转眼看了一眼常林道:“常林,我给你三千兵马,你负责河上撒盐事宜。”
常林忙道:“诺。”
姬武又对秦开道:“燕蛮儿,你随常副将一起去,这盐怎么撒,埋伏具体怎么做,一切听你安排,常副将也不得违背。”
常林微微一愣,姬武这话就有点意思了。虽说明面上秦开需要受常林节制,可事实上秦开才是破冰之事的负责人。
常林倒不在乎这么多,对于他来说,只要有仗打,他就开心万分了。
秦开忙道:“诺,大人。”
姬武道:“其余诸将随我布置伏兵,等候齐军的到来。”
“诺!”众人异口同声。
夜色朦胧,仿佛给大地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黑毯子,星星倒是浓密的紧,像极了毯子上密密的针脚。
温度已经有了些许回升,不似数十天前那般冷冽。秦开和常林站在城外的沽水上,秦开趴在冰面上,侧身卧着,然后将耳朵紧贴在冰面上听厚冰下面的水流。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对常林道:“冰层厚度还算理想,不过要想达到能让齐军踏裂的程度,估计最起码需要四个时辰。”
常林对于秦开所说的盐能破冰,还是有些将信将疑,道:“这盐真能破冰?”
秦开从一个士兵抗的盐袋子里抓出一把粗盐来,淡淡一笑,道:“常副将放心,只需要给我四个时辰,保证让齐国人领略一番我燕国冬天河水的味道。”
常林看秦开的眼睛像极了一只狡猾的野狼,笑道:“燕兄弟,还真别说,虽然我不知道你这东西有没有用,不过就冲你今天白天的勇武,我常林也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秦开笑道:“常副将言重了,卑职不过一个什长,常副将已经是大人面前的红人,这恐怕不合礼仪吧。”
常林笑道:“你这人,倒是无趣的很。我常林平生最敬佩勇猛杀敌的勇将,你现在职位虽低,但是这次在通邑立下大功,等战争结束,大人必会重赏于你,就是一个裨将也不为过。何故有此担心?”
秦开听常林说的直爽,也心生欢喜。笑道:“常大哥说的对,倒是小弟太拘泥了。”
“这才对嘛!”常林听他以大哥称呼自己,高兴地拍了拍秦开的肩膀,笑道:“我就喜欢爽快人!”
一名士兵前来报告,已经开始撒盐了。
常林对秦开道:“秦兄弟,你说齐国人真会追过来?”
秦开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冽,寒声道:“他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
早晨的时候,远处的天际又开始泛上一层鱼肚白,他们已经连夜将所有的盐洒在了预定的冰面上,常林所部三千人全部在沽水东岸埋伏。沽水东岸有一个稀疏的树林中,所有的燕国士兵擦亮了兵器,耐心的等待。
“燕兄弟,我们将信已经传给林副将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音信,会不会出了岔子。”
秦开冷峻的脸庞就像冬天的烈风,有着刺骨的冷。他嘴角里嚼着一根杂草,道:“不会,算时间应该快到了。士兵们在寒夜中冻了一个时辰,战斗力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常林笑道:“当然不会,一来将士们前面都在忙着搬运盐巴,不会感受到冷;二来,每一名士兵都提前准备了冬衣,不会有事的。”
秦开低声道:“那就再等等!”
秦开话刚说完,就听见常林在旁边惊得大喊,“来了!”
秦开眯了眯眼睛,抬头一看,只见宽阔的河面西边,旌旗密布,人吼马嘶。
秦开登高而望,林贤架着战车,身后跟着少数骑兵和车兵正疯狂的往自己的方向冲来。
秦开心中大喜,忙对常林道:“常大哥,可以让士兵们准备了!”
常林重重的点点头,低声传令道:命令所有士兵,做好战斗准备。所有的弓箭手,上箭!”
田异只留下少数兵马留守营寨,自己亲率主力追赶黎明劫营的林贤。
林贤劫营,田异早有准备,也用不着佯败,真的陷入了齐军的重围。
只不过燕国士兵携今日大胜之威,虽然面临重重包围,可林贤临危不惧,沉着指挥,士兵们三军用命,居然就那样破开了齐军的包围圈,然后往沽水狂奔。
田异又怎么会容忍到手的鸭子飞走,忙留下一部兵马留守,自己率主力边追边打,往沽水追来。
林贤没有耽搁,他眯眼看了一眼犹如宝石般的冰面,大喊道:“去沽水东岸!”
所有的兵马一下子冲上了沽水的冰面上,甚至许多士兵都不小心滑倒在冰面上。
眼看燕军已经跨过了沽水,追到沽水边上的田异停在岸边,望着那熠熠生辉的冰面,低声道:“追过去,将这股燕军给本将斩尽杀绝!”
副将忙道:“将军,这两日天气回暖,这冰面会不会不坚固。”
田异骂道:“蠢货,你看看燕军,他们的车兵和骑兵都能过去,冰面岂会不坚固?不用管那么多,追!”
副将看着远处的燕军,心想自己将军说的也有道理。
再看看燕军过河之后,并没有立即消失,而是挑衅一般的列队在沽水东岸,望着这边,不由得也坚定了过河的决心。
第591章 我就是秦开
田异亲自冲在队伍的最前面,以他的战车为轴,向左右两翼撒开来,想对河岸边的燕军形成合围之势。
只是士兵们走在正中间的时候,田异忽然听见战车轮子下传来一声异响,这个声音就像一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
田异忙问身边的御手道:“什么声音?”
御手因为专心驾车的缘故,什么都没有听见。
厽厼。“将军,什么声音都没有啊?”他疑惑地回答。
田异皱了皱眉,他稍一沉思,脸上露出几许恐惧来,他回头一望,只见望不到边的旌旗已经满布在沽水之上,震天的喊杀声,让整个河岸都显得躁动起来。
他对身边的副将怒吼,道:“快,传令下去,让大军不要停,全速碾压过去。”
他低下头,目光紧紧的盯在厚实的冰面上。
忽然,一声惊呼从右翼传来,只听见一声巨响,右翼的一处冰面立时塌陷下去,那个区域之内,许多士兵,连人带马一起摔进了水里。
巨大的战车砸在几位水中的士兵身上,鲜血四溅,眼见不活了。
有一处冰面破裂,带动了整个多米诺骨牌,有些士兵看到前面的冰裂开了,早已经不听约束,转身就跑。
只是西岸的冰面裂的比东岸还要更快,更彻底。
“砰”
“砰”几声沉闷的响声响起,西岸沿岸的冰面便整个断裂开来。那些急于逃命的齐军也普通一下子掉在了水里。
所有人都面露恐惧的神色。
“快,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田异大吼。他是齐国济北人,常年在河上附近生活,知道河冰一旦崩裂的后果,整个冰面都会慢慢的全部断裂,荡然无存。
沽水本来水量就大,河宽水深,在这严寒的天气中,一旦掉入冰冷的河中,短时间内就能冻死在河里。
秦开跨马和常林站在离沽水近百步的一座高岗之上,望着沽水上的河冰从西岸到东岸以近乎疯狂的速度裂开、下陷。甚至许多士兵还趴在断裂的冰块上沿着水流往下游飘去。
“按道理来说,冰面是不会裂开的,到底怎么回事?”田异仰天大吼。
常林看着齐国的士兵像下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的往水里掉落,狂喜道:“燕兄弟,你这招实在太狠了,我老常打了这么多年仗,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景。”
林贤也骑马走了过来。
三人并排站着,到了这一刻,林贤才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多了几分敬佩,因为所有的事情都仿佛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率兵临出发时秦开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先死战,后突围。没想到事实真的是那样。
“林大哥,这次你可是头功啊!”常林哈哈大笑两声,看着林贤浑身染血,有些狼狈,情不自禁的刺了他一句。
林贤鼻子哼了一声,然后回头对秦开道:“燕蛮儿才是真正的头功!”
秦开的脸色冷峻,他一直盯着田异。
“快看,田异率兵转变方向了,他往上游而去了。”林贤大叫,东岸的冰还没有完全开裂,田异反应也快,他知道要还像预计的那样,直接冲向对岸,估计连自己也得陷入冰凉的河水里。
常林有些惊愕,他看着秦开问道:“燕兄弟,这就是你将东岸空着,并未撒盐,将所有的盐洒在上游的原因。”他的脸上表情丰富,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什么?”林贤大惊,他死死地盯着常林,道:“你说他将盐洒在了上游,也就是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将话停在了这里,也就是说秦开早就知道田异会怎么做。
秦开这才转过脸,然后长长出了口气,道:“我也是赌而已。如果田异按正常的方向行军,或许此次还需要我等死战一场,方有胜机。可是他却选择了规避,只要他往上游走,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打仗也好多年了,从未见过似你这般的打法。”林贤在旁边低声说道。
秦开摇摇头,眉间敛过一丝悲伤。
“若林副将要是在北境,就会明白,这都不算什么。在真正残酷的战场之上,仁义、天真、善良都是一把插在自己心口的刀。要想在战场上活下来,就唯有将这把刀插在敌人的心脏之上。”
林贤认可秦开的话,他觉得很有道理。
“可是,一下子杀伤这么多人命,多少有伤天道。”
“不,用刀杀人和用水火杀人,同样是杀人,何来有伤天道之说。天地万物,自有其运行规律,正所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今日一战,虽说场面惨烈,但是却活了多少燕国儿郎,多少燕国百姓,全了多少家庭。若真是上天有眼,岂会不体恤。”
林贤盯着燕蛮儿看了良久,他愈发觉得眼前这个人不简单。
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道:“你不是燕蛮儿,你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冰冷,就连常林也吓了一跳。
一个普通的士卒是没办法说出这么一番话的,毕竟,在整个战国时代,能接受教育的人少之又少。所谓学在官府,能接受教育的大多都是世勋子弟。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无论气度、谈吐,都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傲然,这不是普通人该有的气质。
秦开回过头,对林贤和常林道:“既然你看出来了,我也就无须在瞒你们,我便是燕国北境卢龙邑守下大夫秦开!”
秦开!
对于整个燕国北境来说,太过熟悉的名字。
子凰公主的未婚夫君!
北境秦氏的私生子!
有着燕胡两种血缘的杂种!
他的身上有着太多的标签,“你···你就是···”林贤吞吐吐吐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常林也皱紧了眉头。
“有何为证?”林贤大着胆子,问道。
秦开从腰间拿出一只白玉狼形佩,不过玉佩只有一半,这只玉佩原本是秦越所佩,不过秦越叛出秦氏之后,秦族便将这枚玉佩收回,然后交由秦开佩戴。
秦开将腰间弯刀拿起,刀柄上刻着一行古老的文字——燕国秦族。
林贤不敢再怀疑,忙从马上下来,跪倒在地,说道:“末将拜见司马大人!”
常林看到林贤这般,也反应过来。
“末将拜见司马大人。”
秦开忙扶起两人,说道:“战场之上不用多礼,这场仗你们是主将,该怎么打,你们继续指挥,我不参与。”秦开沉声说道。
第592章 子凰又回来了
沽水大捷实乃是齐国入燕以来燕国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捷。
厽厼。齐军主将田异被生擒,齐军士卒伤亡惨重,近两万大军最后逃出来的不足三千人,将尉战死数十人,就是放在整个齐国的战史中,也屈指可数。
而给与齐军痛击的居然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将军——卢龙邑守下大夫秦开。
通邑!
秦开已经接管了通邑的防务,燕王哙的王檄已经遍传燕国北境,秦氏二子秦朗和秦开,一为将军,一为司马,皆有节制蓟都北境东路兵马的权力。
猎户亭的王绪也被秦开收为亲卫,猎户亭的百余壮丁战死三十余人,剩余的七十余人,全部被秦开编入亲卫营,引为亲信。
姬武转变倒是很快,笑了笑道:“从一开始我就看秦司马不一般,果然不同凡响啊。”姬武不是溜须拍马之人,他能说这一番话,实乃是发自肺腑。
秦开摇摇头,道:“姬大人言重了,此次能取得这样的大捷,姬大人当的首功。”
姬武摇摇头,两人相视笑了起来。
林贤、常林等人也都笑了起来。
王绪将齐军主将田异押了上来,田异受的伤不轻,他引兵往上游而走,本想避开裂冰,却没想到中了秦开的圈套,反而造成更大的伤亡。他本人也掉落河中,差点冻掉半条命去。
他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秦开并无意让他死,尽管群情激愤,但秦开还是力排众议,将他保了下来。
田异歪倒在大堂之上,他斜眼看了一眼秦开,有气无力的说道:“没想到你就是那个北境秦氏的私生子!”私生子在当世可是极为忌讳的一个话题,侮辱性极强。
常林率先大怒,怒道:“放肆!秦司马救你性命,你居然口出狂言,实在该死!”说着便要冲过去,打杀了事。
秦开却慢悠悠的挥挥手,道:“常副将,不得无礼。”
常林听秦开的话,闷在一边,秦开在最近两场战役中已经打出了自己的威望,上到副将校尉,下到普通士卒,对秦开的崇拜已经到了近乎迷信的程度。他们对秦开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决不是一个身份地位和王檄就能比拟的。
秦开站起身来,望着田异,笑道:“齐国乃礼仪之邦,更是开放之国,稷下学宫引天下人翘首,没想到,田将军位高权重至此,也免不了心胸狭隘的顽疾,实在是可惜的很了。”
田异看秦开并没有多少怒气,心里的火气更甚。
骂道:“你个杂种,本将告诉你,别以为你打败我就能让本将卑躬屈膝,你休想!”
“放肆!”常林听他骂的越来越难听。
秦开却脸上表情如常,道:“田将军想多了,你没你想的那么重要,我也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你想让我杀你全你报国之义,可我偏偏不杀你。我不杀你,不是因为我不想杀你,只是因为,你还有价值!”秦开连着说了几句极为拗口的话。众人都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唯独田异却脸色大变,嘴唇有些颤抖,道:“你···你想做什么?”
秦开冷笑一声道:“也不想做什么,只不过是借你的名义,向齐军北上的主将请兵而已!”
“你······”田异大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脸色苍白,本就羸弱的身体此时更是单薄的犹如一匹布帛一般。他分明看到,眼前的这个人犹如一只空肠碌碌的饿狼,再注视着自己,要将自己身上的每块肉都撕扯下来。
秦开淡然的转过身,对王绪道:“带下去,好生看管,不要让他死,他还有用。”
大堂上又恢复了平静,这时候,一名兵士急匆匆的跑进堂内,大声道“禀报司马大人,北境有兵马到,已经在城下等候。”
“何人领兵?”
士兵忙道:“领兵之人说他叫博尔呼!”
秦开紧绷的心弦终于放下来,低声道:“终于到了!”援军终于到了。
······
就在通邑死战的时候,蓟都也在进行你争我夺的攻防战。
齐国人显然没想到,那支忠于子之的军队战斗力会那般强大。二十二日,内城城门被破,就在齐国军队以为他们已经拿下战争胜利的时候,他们才发现,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燕军和齐军在内城展开了极致的攻防战,城内的燕军借助每一条巷道,和齐军死战。
不仅仅内城,就是外城,因为入城的齐军大肆掳掠,烧杀抢掠,奸**女,造成了燕国百姓的反弹,百姓们也开始自发的聚集,向齐军出击。
整个蓟都变成了你死我活的修罗场!
燕王宫!
在王宫前的高台之上,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居高而立,有些孤寂。
“小姐,我们还是进去吧!”侍女在身旁弱弱的说了一句。
子凰公主今日穿着一件青色的袍子,她并未穿女子衣衫,反而打扮成一个后生的模样。只是脸上那张黄灿灿的面具,过于碍眼了。
强风将旌旗吹得烈烈作响。
偌大的王宫有些空空荡荡。
主仆两人站在这里,似乎整个天地都有这么大。
子凰终究回到了王宫,她对自己食言了。
就在内城被攻破的当晚,她回到了王宫,见了一面身染重疾的子之。
在她所经历的短暂的人生中,富贵也好,荣华也罢,这是唯一一个她嘴上不承认,心里却依赖的血亲。
她原本以为,从她母亲死去的那一刻,她的心就不再也不会为子氏而动。
可终究免不了人之常情。
她是冷血之人,可再冷的血,捂久了也会有温度。
子之忧虑过多,病倒在床,外有齐军包围,内有众将离心,原本要离开的她终究还是回来了。
“外公的身体怎么样了?”子凰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问道。
侍女低声回应,“御医已经把过脉了,只是思虑过度,没什么大碍!”
子凰公主点点头,她望着内城的狼烟,听着震天的喊杀声,她咬着唇,一字一句的道:“既然这天下是这般肮脏不堪,那就毁了这天下。子氏要亡,燕国也好,齐国也罢,虽不能伤筋动骨,我也要叫他们伤痕累累。”
第593章 子岚的全族之计
蓟都城自从成为燕国的国都以来,历代燕国国君在蓟都的营建上都颇花力气,方有如今宫城、内城、外城三城环绕,互为依傍的防御格局。
如今外城已失,内城也已经在失去的边缘,整个子氏一族以及忠于子氏的兵马被压缩在内城及宫城方圆的狭小空间,愈发的艰难。
奉阳君子岚一身浴血,他赤红着脸,来到王宫大殿前。看见子凰站在台阶前,他走过来,冷声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和子氏家族断绝关系了吗?”他口出讥讽之言,虽说子凰深受子之的喜爱,但在整个子氏家族的其他人对子凰的态度就玩味起来了。
攫欝攫欝。子凰犹如没有听到奉阳君的话一般,她冷笑一声,道:“这是我自己的事,和舅舅没有关系吧。”
奉阳君冷笑,道:“收起你的冷傲吧,你得知道,若是这蓟都城破,不管是我们还是你都逃不脱被杀的命运,你最好有这个觉悟。”
子凰公主没有说话。
她如果怕死,她就不会来了。
子氏的人认为她在这个时候来到王宫,更多地是因为寻求燕王子之的庇护,却不会了解,她不过是放不下那个老迈生病的老头子罢了。
“我的结局就不劳舅舅挂心了!舅舅还是顾好自己吧。”
子凰公主面无表情的回答。
“对了,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你的未婚夫君曾经出现在安乐宫外。”
子凰皱眉,并没有什么动静。
奉阳君子岚看见她没有什么反应,继续说道:“燕王哙能逃离安乐宫,就是出自他的手笔。不过他为了能让燕王哙逃离,只身犯险,被城阳君所杀!”说到这里,奉阳君子岚倒是出奇的多加了一句,“真不愧是你看上的人,也是蠢货一个。”
子凰还没有说话,子凰身边的侍女却已经惊呼出声。
她惊恐的望了子凰公主一眼。
。那知从始至终子凰公主都没有说一句话。
奉阳君子岚见自己是见不到子凰发怒的样子了,不过他心中喜悦,大笑着去了内殿。
只留下子凰公主孤单的身影更加显得弱柳扶风。
“小姐···”侍女一直以小姐称呼,而不以公主称呼,足见两人的亲密关系。
“噗······”子凰公主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鲜血透过她的面具,让她整个人都差点栽倒在地。
侍女吓了一跳,忙扶住歪着身子的子凰,待细看时,她已经晕了过去。
内殿!
燕王子之靠坐在软榻上,身边只有自己的亲信宦官在旁边伺候。
奉阳君子岚一身血衣,拜倒在地。
“父王,儿臣已经一把火烧了外城,将齐军两万人尽皆烧死于城中,加上之前巷战,齐军损失达五万人。”
燕王子之挥挥手,示意所有的宫女先出去。
外室虽冷,殿内却是温暖如春。
燕王子之咳嗽两声,他老的极快,似乎和大病之前相比,看上去更加枯槁。
“齐军有退军的可能吗?”燕王子之摇摇头,一两场战役的胜利改变不了什么,只是迟滞灭亡的脚步而已。
“没有。”奉阳君子岚说的干脆。虽然相对于齐军,燕军的伤亡显得微不足道,但是齐军有源源不断的援军,而己方除了这数万儿郎,再没有后备兵员了。
齐国已经攻破燕国大部分疆域,许多燕国官吏摇身一变,都成了齐国的官员,燕国贵族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他人。
留给子氏一族的恐怕没有什么生路了。
子之浑浊的目光有些黯然,虽说百年筹谋,终究做不了田氏齐国第二。当年田氏能够代替姜齐,可如今子氏却不能代替姬燕。
时也势也!
“那你来这儿做什么?”子之的声音有些乏力,他累了,面对这样的结果,他也有心无力。
他将子氏家族带上了荣耀的巅峰,也让子氏一族万劫不复。
“父王,为今之计,要想子氏一族全命,儿臣有一策,当可一试。”奉阳君的声音有些冰冷,听上去都感觉寒气逼人。
子之慢悠悠的道:“你说!”
“齐国此次来燕国,虽然打得是复燕的口号,可行的却是灭燕的事实。莫不如我们全族降齐,为齐国向导,助齐灭燕,家族或可免亡族之祸。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在齐国站稳脚跟。”奉阳君子岚这番话想来已经是思虑良久,子之没有回答,只是咳嗽了两声。
奉阳君子岚见子之并没有反应,知道他还下不了这个决心。继续道:“太子平死,齐国失去了大义的名义。燕国诸公子在在诸国为质,诸国一定会齐心抗齐,防止齐国一家独大。在这种情况下,就是以齐国之强,也会畏惧诸国之力。齐国也需要我们子氏的力量,我想齐王是不会拒绝的。再说了,我们还有一个不容他拒绝的理由。”
燕王子之眼眸中精光一闪,道:“什么?”
“公主子凰!”奉阳君子岚咬牙切齿的说出四个字。“只要我们将子凰献给齐王,以子凰之名,之貌,足以冠绝齐王后宫。齐王虽年迈,但是对美色向来贪恋,到那时,我子氏一族便可重新崛起。”
子之的目光重新浑浊下去,他心里哀叹一声,他并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子岚,子岚,空有睿智之名,终究还是不及子凰妖孽啊!
子氏的未来,没有了!
他没有说话,而是眯着眼睛假寐。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子岚啊,你可知,子凰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
奉阳君子岚皱了皱眉,摇摇头,道:“不知。”
子之长出一口气,道:“你能在外城歼灭五万齐军,始作俑者乃是子凰。”
“什么!”奉阳君子岚大惊,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子之,结结巴巴的道:“这不是父王所谋吗?”
子之摇摇头,道:“父王虽智,于军旅战阵之事并不熟悉,此乃你的外甥女所献之谋。不仅如此,他还为子氏献上了最后一条活路!”
“什么?”
“突围北进,连接匈奴东胡,远离诸国是非之地,或有一线生机。”
“绝不可能!”奉阳君子岚直接打断子之的话,然后道:“让我们去北方苦寒不毛之地,做那披发左衽的野人,断不可为。我就知道这个小妮子,没安什么好心!”
第594章 杀了子凰
奉阳君子岚对子凰公主心中本就没什么好感,子凰虽是他的外甥女,但在内心深处,奉阳君子岚从来就没有将她当做子氏的人,当然从内心深处也不会信任子凰。
“父王,你万万不可被这丫头蒙蔽了双眼。匈奴人也好,东胡人也好,都是野蛮的夷狄,我们去那苦寒之地,能有什么未来。她这是置我们子氏一族的未来于不顾啊。”
子之眯着眼,看着有些近似疯狂的儿子,道:“可是你想过没有,就算投靠齐国,齐国人能让我们子氏之人活着?诸国若真有意干预燕国之事,恐怕仅靠一个齐国势难抵挡。齐国的灭燕之心,最终也只会是镜花水月。到那时候,就算是齐国,也保不了子氏。”
“父王!”奉阳君子岚忽然有些疯癫的站起身来,他居高临下的盯着自己一向敬畏的父亲。
“这么说父王是决定采纳子凰丫头的意见了。”
攫欝攫欝。子之浑浊的眼睛里透过一丝神采,这么多次了,子凰这丫头虽然对子氏仇恨极深,但是总没有做伤害子氏的事情来。说明自己对子凰丫头自小的宠爱以及用富贵优渥的生活磨平她仇恨的法子还是管用的。
“我们子氏没有选择!”
“我们还可以向同族的宋国求援!”奉阳君子岚赤红着脸,一双眼睛瞪大的大大的,近乎嘶吼般的说出话来。
宋国国君也是子氏,和子之同是商王后裔,虽然两族并没有多少交集,但是或许看在同一个祖先的份上,他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子氏一族覆灭。
“岚儿,你还是太幼稚了。宋国和我们同族,可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连我都不觉得有任何希望,你以为宋国会出手。你别忘了,宋国也不过是一个二流强国,就算有过几次击败齐国的战例,但若凭那个就认为宋国会伸出援手,你把这政治也想的太简单了。”子之面无表情的看着子岚。
对于这个儿子,他是爱之深,责之切。
子之有好几个儿子,但从小到大,对子岚的培养都是最用心的。也因为最用心,所以对子岚最失望。
若他能有子凰十分之一的聪慧睿智和决断,子氏何至于到如今这个局面。
子岚微微低着头,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从小到大,父王从没有将我这个儿子放在眼里,你总觉得,我不是继承子氏大业的天选之人。我子岚难道就真那么不堪?这么多年了,父王采纳过几次儿臣的建议?夸赞过几次儿臣的选择?”
奉阳君子岚的表情也变得阴晴不定。
“你这是再怪怨父王?”子之望着自己的儿子,心痛的说道。
子岚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父王,子氏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儿臣没有选择,这一次,儿臣想自己做主!”奉阳君子岚的眼眸子里射出几分锐利的光芒,一字一句的说道。
“放肆!你敢这样对你的父王说话!”子之大怒,习惯了发号施令,猛然看见自己一向温顺的儿子变得犹如一只失控的老虎,他的心里也生出几分怒意。
“父王!”奉阳君子岚向前几步,他抬起头,望着床榻上脸色有些苍白子之,此时的他忽然觉得,那个一向高高在上,有着无上威严的父亲老了。
就算是老虎,也有衰老的时候。
而衰老无力的老虎,不过只是一个空壳罢了。
“父王,你掌控子氏大权近十年,也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了。”他的眼睛射出一道精光,只要突破了那层纸,他的胆气便愈发的大了。
“你···你···你个逆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子之已经听出他话里的不同寻常,气的他连着咳嗽起来。
“父王,我已经为子氏找了最好的出路,如果说,你让子氏走上权力的巅峰,那么子氏的未来,我来决定。”他远远地看着子之,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你···咳咳咳···你···”子之吐出一口血,想叫侍卫们进来。可是子岚却冷笑一声,道:“父王,你就别费力气了,族里的叔叔伯伯们都觉得父王老了,已经无法再给子氏带来什么东西了,所以他们一致决定,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子氏的天!”
“你!”
奉阳君子岚靠近子之,俯身在子之身边低声道:“父王放心,儿臣并非大逆不道之人,也不会做那弑父的逆天之事。我只是想让父亲好生养病,看看儿臣的选择,到底对不对!”
子之最后的一丝力气也被抽走了。
他仰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呼吸。
“子岚···你听为父一句劝,你想投靠齐国,可以;你想弑父,也可以。寡人现在就可以将这燕王之位让于你,不过···有一件事,你必须听寡人的!”
奉阳君子岚已经转过身,他停下脚步,他倒要听听这个糟老头子到现在还能记挂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我倒要听听父王不想让我做的事是什么?”子岚回过头来,看着有气无力的燕王子之。
子之盯着自己的儿子,说道:“放了子凰,让她走吧。”
“放了她?怎么可能,她可是我们和齐国结盟的重要条件,这样的机会,我岂能白白浪费?”
子之咳嗽一声,他想爬起来,然后抓住子岚的手。
可是他用力向前挪动了一下,整个人支撑不住,跌在床下。他华贵的袍服上被嘴里鲜血染红。
“你不能送子凰去齐国,你绝不能牺牲子凰去换取子氏的活命机会。”
奉阳君子岚看着父亲的模样,他走过来,盯着自己的父亲,冷笑着道:“父王还是最偏爱那个丫头!”
他不愿意再说,转过身,准备离开。
燕王子之抬起头,边咳嗽边道:“子岚···若你真的恨她,那就杀了她,这是寡人对你最后的要求。”
“杀了她!”
“杀了她!”
整个大殿上都回荡着燕王子之那有气无力的话音。
奉阳君子岚却再懒得听子之说一句话,他大声道:“姬去病!”
早已经掌控王宫的姬去病走了进来,道:“在。”
“好生照看我父王,在我们没有和齐国谈妥前,他绝不能有事。”
第595章 暗卫
子凰公主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里,她见到了久违的母亲。母亲还像当初那样,温婉贤淑,绝美的的脸庞上总是闪烁着温柔的眼神。
她小时候总是玩累了就会扑进那个让她感觉到温暖和煦的怀抱中,肆意的索取那取之不尽的母爱。
可是这一切,都慢慢的消失不见了。
攫欝攫欝。因为她知道,从她的母亲嫁入这个府中开始,母亲的脸上就再也没有了笑容。
她的脑海里又闪过一个影子。
那是一个身着胡服的少年,他留着长长的头发,皮肤黝黑,嘴角有泛起令人着迷的浅笑。
“小姐,小姐!”侍女的声音在耳畔传来。
子凰公主猛地睁开眼睛,她想伸出手去抓住梦中的那两个身影,可是却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身影越走越远。
她坐在床上,两眼空洞的望着红色的绫罗床帏,额头有细汗渗出。
“小姐,你没事吧!”陪在子凰身边的是她的贴身侍女剑云。
子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接过手巾将额头的细汗全部擦掉,然后把身旁的面具重新戴上,将脸上的表情完全遮住。
“查了没有,他有没有死!”子凰的声音有些冰冻彻骨的冷,就好像来自北国的寒风,夹带着风雪,轻轻一吹,便让整个大地都冰冻一般。
“小姐···奉阳君说的是真的,秦三公子确实假扮燕王哙,引开了城阳君。只不过秦三公子是不是被城阳君或者齐军杀死,尚不知情。”城阳君已经被齐国大将济阳君击杀,那秦开是不是也死了就成了无头悬案。
子凰公主紧绷的身体整个的瘫软下来。
良久无语。
“我不信她会死。”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望着侍女低声道。声音很小,却坚定不已。
虽然秦开和她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她一直努力地去了解那个男人。
她知道,他不会轻易的死。
忽然,偏殿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侍女剑云眸子一变,整个人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子凰公主却摇摇头,道:“告诉他们,不要挡着来人,让他们进来吧。”
剑云点点头,只是转眼间,眸子深处却闪过一丝嗜血。
子凰公主身后还站着两名侍女,他们过来帮助子凰公主更衣,子凰穿了一件蓝色的衣裙,身上穿着斗篷。她走到前殿,安静的坐下来,等待殿外的人。
整个偏殿已经被团团包围。
燕国人口耳相传,子之专门培养了一支精擅刺杀和情报的刺客集团,起名为暗卫。
这些暗卫都是子之从各地采买,以女子为主,从幼时便加以训练的冷血杀手。
。子凰公主便是暗卫统领。
在这座偏殿之外,有暗卫十二人,偏殿之内,无人知晓到底还隐藏着多少人。
奉阳君子岚亲自身着重甲来到了偏殿之内,身后跟着铁甲卫士,铁甲卫士们警惕的盯着周围,唯恐隶属于子凰公主的暗卫会突然杀出来。
剑云已经让让十二名暗卫退下。
剑云侍立在子凰公主身后,盯着子氏的嫡长子奉阳君子岚。
“舅舅来我这儿,不是来杀自己的外甥女吧?”子凰公主淡淡的笑道。
虽然子凰公主脸色有些苍白,但是一如既往,她的嘴角噙着笑,只是这笑怎么看都觉得让人心颤。
尤其是在那张铜面具下更显得让人心悸。
奉阳君子岚则哈哈大笑起来,他盯着自己的外甥女,说道:“族里从你出生时就都传言,你是子氏一族的天命之人。子氏一族因你而兴,也当因你而亡。你知道舅舅最反感的便是术士之言,也从不信这种虚妄之事。”
子凰公主看着自己的舅舅,格格的笑了起来。道:“舅舅有所不知,这世间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有趣。明明嘴上说不信,可骨子里却比谁都愿意相信。”
奉阳君子岚眯着眼,盯着子凰,道:“那你就猜猜舅舅来你这儿是为了什么?”
子凰公主抬起头,目光从诸人身上扫过,那些侍卫被子凰的眼光扫过来,都觉得寒气逼人。
“我不猜,舅舅想做什么,就直言相告吧。我也累了,就不和舅舅玩这小儿把戏了!”
奉阳君子岚心中大怒,对于这个目无尊长的外甥女,他真是杀人的心都有。若不是她还有用,自己一定杀之而后快。
奉阳君子岚身后站着一位老者,子凰公主认得,应该是子氏一族的长老。
他咳嗽一声,站到前面来,脸上的褶皱犹如千层梯田一般,胡子也花白了。
“子凰,你也知道,子氏一族现在面临亡族之危。族里一致商议,准备和齐军议和。”长老瞥了一眼那张丑陋的面具,脸色不虞的说道。
“你也是这个意思?”子凰并没有理会其他人,而是紧盯着奉阳君子岚,问道。
“族里既然已经商定,而齐国大军围于宫外,和齐军议和是最好的选择。”
子凰公主冷笑道:“说什么议和,不过是贪生怕死,想卑躬屈膝的投降而已。”
“子凰,你放肆!此乃是族中长老的公议,你敢口出秽语。”奉阳君子岚寒声质问。
“外公呢?外公虽被权欲迷住了眼,可断不是这种卑躬屈膝的小人,你们以为降齐就能万事大吉,就能摇身一变,成为齐国的新宠了嘛!”
子凰公主连问两声外公,可是并没有人回答。
良久,长老才道:“王上旧疾突发,不能理事,现在族里一致决定,由奉阳君子岚监国,决定子氏未来大计。”
自从太子平和子之互相攻击以来,许多燕国的大臣都选择了保持中立,或者直接站在齐国人的阵营中,整个王宫里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支持子之的大臣了。
子凰公主仿佛早就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般,冷笑一声,道:“好一个旧疾突发,不能理事。没想到你们为了手中权力,居然也做这等弑父杀君的逆天之事。”
她没有多少情绪的变化,她站起身来,向奉阳君子岚走近了些,只是因为多年来对这个小妮子的忌惮,就是奉阳君子岚也不敢和她保持太近的距离。
毕竟,丑姬子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名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善谋善毒,若是被她算计,那可是大大的划不来。
因此,偏殿内出现了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
丑姬子凰进一步,诸人往后退一步。
一直推到了门外。
子凰公主盯着众人,冷笑道:“胆小如鼠至此,也敢称君!可笑!”
第596章 谁让祖宗更吐血
子凰本就是一只骄傲的凤凰,她的目光在奉阳君子岚身上扫一眼,然后冷笑道:“你看看,你连我都惧怕,能有什么大作为?”
说罢,也不管奉阳君的脸变成了猪肝色,转过身,便准备离开。
奉阳君子岚却大声道:“子凰,如今你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为了子氏去侍奉齐王。世人皆言你容貌丑陋,可我是见过你小时候容颜的,所以这一趟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攫欝攫欝
子凰公主停下脚步,沉声道:“若我不去呢?”
奉阳君子岚冷笑,“那就让暗卫的所有人为你陪葬,更重要的是父王会死!”他的眼睛里闪过来一丝阴狠,对权力的渴望,对生的渴求已经让奉阳君子岚的眼里完全没有了其他人。
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在这场大战中活下来,并且利用这场大战获得应有的权位。
哪怕牺牲掉自己的父亲,牺牲掉所有人,他都在所不惜。
子凰公主的肩膀微微一抖,“你既然见过小时候我的模样,自然知道,在这个世上,我不会怜悯任何人,也不会同情任何人。你想弑父夺位,尽管去就是。”
奉阳君眯着眼,他明白,此刻是他和子凰两个人的战争。若子凰不能心甘情愿的去,那多少要废些周章,或许还会死很多人。所以现在能说服她“心甘情愿”的去那是再好不过。
“是吗?真是个冷血的丫头,你可知道,父王病重,而且最后时刻还惦记着你啊,看来你爹说的真没错,你就是一个不祥之物啊!”当初子凰的父亲就是以子凰不祥然后将她禁锢在屋子里不许外出的。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舅舅无情了。”
奉阳君子岚的脸上一抽,整个人都变得阴森森起来。
“慢着,我答应你去齐国!”良久之后,子凰公主忽然开口道。
奉阳君子岚眯着眼睛道:“你决定了?”巘戅追书看巘戅
“自然。”
“你有什么条件?”奉阳君子岚也不是傻子,子凰是什么人,他能不清楚吗?此刻能在这里直爽的答应子岚,就是他自己都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还是舅舅了解我。”子凰公主重新转过身来,盯着奉阳君子岚。道:“三个条件。”
“你说!”
“其一,老头不能死,不管是谁都不能动他。”子凰公主的声音格外的清朗。
“没问题,只要你去齐国,我自然保证父王的安全。”奉阳君子岚满口答应。
“其二,舅舅也知道,当年逼死我娘亲的人我已经杀了不少,不过族中的几位长老也在其列,当时因为老头子的劝说我饶了他们狗命,让他们多活了几天,现在我要亲自看着你,让你亲手为我娘亲报仇。”
奉阳君子岚身边的长老吓了一跳,他也是当事人之一。
他紧张的看向奉阳君子岚,见子岚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方才稍稍放下心来。指着子凰公主骂道:“你个畜生,你也是子氏的后人,安敢如此!”#21434#21437#32#36861#20070#30475#32#122#104#117#105#115#104#117#107#97#110#46#99#111#109#32#21434#21437
奉阳君子岚没有说话,脸色紧绷起来。心里却进行着精密的算计,毕竟几位长老在族中权力极大,他这次能软禁燕王子之,几位长老功不可没。若是将他们几人击杀,恐怕对自己收揽子氏一族的民心不利啊。
可是换个角度,他们的存在也是自己掌权的掣肘,一旦将这几个人杀掉,那么子氏的一切都得依靠他存在,他才是真正掌握了子氏的大权。
他脸上的肌肉绷成了直线。
“第三个条件是什么?”奉阳君子岚直接越过第二个条件,问道。
子凰公主则淡淡的说道:“第三个条件很简单,我只想知道,他有没有死?”
子凰的声音说的很轻,和之前相比,说到他这个词语的时候,声音中也没来由的一颤。
奉阳君子岚很准确的把握住了子凰声音中的漏洞,他轻笑起来,道:“都说女生外向,看来诚不我欺!没想到,你到现在居然还记挂着秦家那个私生子,我倒不明白了,一个野蛮人,有什么好,能让你们一个个的都记挂着。”子凰的话引起了奉阳君子岚的伤心事,让他心里的伤口再一次被撕开。
奉阳君子岚钟情于燕国公主珞璎,天下皆知。
可是因为子之的篡位,他和珞璎公主之间的婚事也就被遗忘到了角落,无人再提及。
他本人也想着安定子氏的王位更重要,没有逼迫珞璎,却没想到都被秦开那个私生子给救了出去。
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你这种冷血无情之人自然不会懂他的好,怎么说,他也是我子凰的未婚夫君。虽未行六礼,但本宫心里早已将他认作自己的夫君。”子凰公主平时说话就多有石破天惊之语,今天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众人虽然心里鄙夷,但也觉得正常不过。
“真是无耻!”奉阳君子岚都忍不住低声骂一句,“也不知我子氏造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厚颜无耻的东西出来。”燕国虽然礼教并不严苛,但是贵族之家礼教还是相当严格的,一个女子,尤其是一个贵族的女子,再没有行六礼之前,就称呼男子为夫君,实在是有伤大雅的。
子凰却冷笑一声,“怎么也比不上弑父杀君的舅舅来的更让祖宗吐血!”
“你!”
“说罢,他到底有没有死!”子凰公主不想再和子岚唇枪舌剑的图费口舌。
奉阳君子岚淡淡的道:“据城阳君子阳的副将禀报,秦开引开城阳君的时候,被城阳君射伤了腿。然后掉落悬崖,不知所踪。”
子凰紧紧地盯着奉阳君子岚,知道他没有说谎之后,点点头,道:“好,我信你一次。所以第三个条件,子阳已死,但子阳一系男女老幼皆要为我夫君陪葬。”她咬牙说出这句话,然后捂着嘴唇,咳嗽起来。
“你···你···”奉阳君没有说话,一旁的长老却气的胡子都抖动起来。
子凰公主转过身,边往里走,边道:“舅舅,外甥女给你两个时辰的时间,过时不候。至于长老,话太多了。”
门慢慢的掩上,忽然听见长老惊呼一声,奉阳君已经将一柄利剑插入长老的腰眼,其他的几个长老也都被奉阳君的亲卫斩杀在偏殿之前。
一时之间,偏殿前血流成河。
子凰嘴角溢出一丝冷笑。
第597章 昌平内忧
就在通邑和蓟都两大战场激战之时,作为燕齐大军决战最重要的战场之一的昌平城也开始了新一轮的死战。
燕齐两军在昌平城外不足百里的正面连着已经厮杀了数十天。
上大夫、将军姬俨征调沿线兵马近五万,和南下的上大夫,将军秦朗合兵一处,共八万人马抵达昌平北面的灅余水扎营。
姬俨成为大军主帅,秦朗为副帅。
他们连续猛攻三次,想打通灅余水大营和昌平的通道,可是都以失败告终。
攫欝攫欝。齐军主将乃是济阳君田有文,副将是匡章的弟弟匡巡,两人将昌平城团团围住,切断了昌平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整个昌平城内有士兵近万人,百姓三万人。
几乎女子都已经被征调上了城头。
情势远比想象中的要严重。
昌平城守府!
这本是昌平最豪富的府邸,现在成了燕王临时驻跸之所。城守府守卫森严,在城守府大厅里,燕王哙坐在中间,大厅里除了禁军统领姬悬、中车府令徐无之外,还有几人便是一直跟随在燕王哙身边的姬氏大臣。
在这个时刻,跟随在燕王左右同生共死的也不过十余人而已。
前番抵达昌平之后,秦无衣立即向燕王哙提出了建议,希望燕王哙微服北撤,留下姬悬和她镇守昌平,作为疑兵。实际上是秦开引开子之军队的翻版,只不过这次疑兵在城内,而外出之人有生的希望。
只是燕王哙死里逃生,那会同意。
再加上当时燕王哙的亲信中车府令徐无建议,以昌平为饵,号令天下王师勤王,兵集昌平,里应外合。
一向谨小慎微的燕王哙居然恩准了徐无的建议。
齐军赶到昌平之后,在昌平城外堑围数十重,将昌平小城围的水泄不通。
燕王哙失去了最佳的逃跑时机。
燕王哙冷冷的盯着姬悬,问道:“勤王军为何还不到?”
姬悬道:“末将从城墙上望见灅余水北岸有我勤王师驻扎,看帅旗,应是将军姬俨和将军秦朗的援军!”
“那为何还不进城?”燕王哙觉得既然人到了,就应该进城,为何到现在仍然不见人影。
姬悬叹息一口气,道:“王上有所不知,昌平城是一座对外防御要塞,灅余水横穿其北,齐军在包围昌平之初,已经在城北驻守大军,以防我援军南下。据密探报告,齐国济阳君的中军大营就在正北方向。”足见齐军诸帅对昌平城有着清醒的认识。
数十万人堵在昌平北口,援军一时又如何能轻易破围。
齐军之强,当世和秦军并论,哪有那么简单。
相反,从一开始,燕国的策略就错了。
所以才将所有人包括燕王置于这座危城之中。
“想办法传寡人的旨意,令他们速速破围!”燕王哙不想管那么多,对他而言,早些摆脱包围才是重中之重。
姬悬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姬悬在前面突围时,失去了左臂,差点死掉,若不是得秦无衣的北谍司死士相救,恐怕就没有现在站着他了。
面对这样一个荒淫无道的君王,他的心志也在慢慢的消磨掉。
宗正姬如道:“王上,如今南境兵马和我们断了联系,北境兵马虽然精锐,毕竟人数不足。如今王上的王檄已经遍传诸地,兵马也在徐徐集中,王上还是要给两位将军时间。”姬如老成持重,虽上不了战场,但是也不是庸才。
燕王哙大声道:“时间,时间,寡人哪里有那么多时间。齐军蜂拥而来,一旦他们和蓟都的子之达成和解,寡人何如啊?”
燕王哙现在最怕的就是齐国和子氏合流,他最起初怂恿太子交结齐军,不免怀着结外兵而抗内的心思。只是,看齐国这情形,这次是不打算打一两场仗就走了。
齐想灭燕!
这是燕王哙如今最担心的事情。
“我让你们派给诸国的使者,可曾派了”进入昌平城后,燕王哙就分道派出使者,沿西北方向,试图穿过军都关,然后南下赵国,向诸国求援,只是一来路途遥远,长途跋涉能不能抵达赵国都很难说。在者,战乱之中,使者遇到截杀也是正常之事,完全寄希望于外人,也不是办法。
姬悬道:“都派出去了。只是王上,远水解不了近渴,寄希望于诸侯,还不如寄希望于自己。”
燕王哙寒声道:“继续派使者前往齐军大营,问问到底怎么样,他们才能放了寡人。”
姬悬看了一眼燕王哙,心里哀叹一声,道:“王上,今天早上第三波使者回来了,除了正使,其余人都被齐军阵前斩杀,还带来齐军主将济阳君的一句话。”
燕王哙骂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济阳君田有文不过奴婢所生的低贱子,居然将两国交兵的礼节都不顾了。”
姬悬心道:王上想的也太天真了,这是亡国之战,如今的乱世,谁还会死守着春秋时期的战争法则。
宗正姬如问道:“姬将军,齐军的条件是什么?”
姬悬停顿了片刻,道:“田有文说王上若降则生,若负隅顽抗,则整个昌平城,鸡犬不留。”
当姬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底在滴血。燕国也是大国,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地步了。他看着主座上的燕王哙,若不是燕王哙信用子之,造成积患甚重的子之之乱,燕国也不会到如此危险的地步。
。“放肆,放肆!一个小小的低贱子,安敢如此,安敢如此!”燕王哙喃喃低语,只是他也只能这样发泄发泄了。
正在这时候,外面卫士禀报,齐军有使者入城。
燕王哙道:“将他们给寡人千刀万剐,千刀万剐!”
中车府令徐无忙道:“大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齐国人此时派人来,或许是我们的机会也说不定啊。”
“你是说?”燕王哙稍稍冷静下来。
徐无点点头,慢悠悠的道:“敌军攻城半月,都被王上的王威所击退,前番又斩杀了王上的使团,按道理说该是直接进攻才是,他却派人过来,想必有什么变数。大王还是见一见的好。”
姬悬却不愿意在听下去,将士死战,敌军围攻十余日,若不是数千将士血洒城头,秦无衣亲自登城指挥,这小小的昌平早就破了。还说什么燕王的王威。
在城池最危险的时刻,秦无衣建议燕王亲自坐镇城楼,以安军心,以壮士气,可是被燕王直接拒绝。
他心中冷笑,他实在不知这王威何时有了这么大的威力。
“中车府令,我方三派使者,齐军想都不想,就斩使立威。数万儿郎血浴沙场,中车府令却要迎接齐军使者入城,难道不怕寒了众将士之心吗?”姬悬终于忍不住,破口骂了起来。
第598章 处处杀机
姬悬是燕国宿将,一直颇受燕王哙信重,几代人为燕王亲卫,官至禁军统领。他的话,自然有着不一样的分量。
徐无转过脸,看着独臂的姬悬,嘴里嗫嚅着道:“姬将军,你这是何意?本官也是心忧王上的安危,莫非你觉得本官心怀私愤不成?”
姬悬冷冷的盯着徐无,忽然惨笑起来,说道:“王上,昌平危在旦夕,秦姑娘已经两宿没有合眼了,数万将士也已经疲累不堪。若是此时迎齐国使者入城,那让将士们怎么看,让将军们如何指挥他们死战?”
燕王哙的嘴唇微微动了一动,不过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他微微向徐无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又眯起眼来。
“姬悬,你这话是何意?天下乃大王之天下,士卒乃大王之士卒,理应为大王死战,莫非他们还有他意不成?”
徐无的脸上挂着危险的怒意,他故意将音调调高,然后指着姬悬的面额,颐指气使。
这时候附和中车府令徐无的一些官员也都纷纷站出来指责姬悬,姬悬眼看朝中众人都成这副模样,心中悲叹。想当年召公封于燕地,历经数十代开拓,方有如今燕国之局面。没想到,到了燕王哙这一代居然昏招迭出,不仅闹出禅让子之这一出滑稽戏,而且弄得现在燕国濒临亡国之境。
姬悬忍不住老泪纵横。
他无力的垂下那条仅剩的断臂,然后说道:“大王之事,大王自决吧!不过老臣有最后一言忠告大王,这满朝众臣,皆可降齐,就是末将亦可降。但王上万不能降,众臣降,性命、地位皆在;大王降,则无生还之望。望大王深思。”
说罢,也不理大厅里众人猪肝似的眼色,甩空袖而出。
燕王哙身边近臣虽多,也不敢有所阻拦。
只留下众人在大厅中怒骂。
徐无露出阴险的一笑,看了一眼燕王哙。
燕王哙默默地点了点头。
姬悬走出大殿,副将呈上佩剑。
副将姬垣低声道:“将军,秦小姐派人来请,已等候多时。”
姬悬沉着脸,低声道:“秦小姐在何处?”
姬垣低声道:“秦小姐在城楼上。”
姬悬不疑有他,道:“走!”
说罢,上了马,身后数十护卫铁甲相随,发出铿锵的声音。
转过南城的一条街道的时候,街道上空无一人,竟有些出奇的安静。本来昌平城内的百姓已经尽数征调,上城驻守。但是姬悬多年沙场宿将,敏锐的嗅觉让他觉得事情有些不正常。
他转身向姬垣问道:“这是去南城的街道?为何本将觉得有些陌生?”
姬垣面不改色,说道:“将军,这确实是去南城的路啊!将军莫不是忘记了!”
姬悬心中生出一股浓浓的危机感。锐利的眼眸中生出几分悲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他已经听到了一些杂乱的脚步声,朝自己靠近。
“不好,有埋伏!”姬悬大吼一声。
“御!”姬悬的声音中没有惊恐,没有害怕,有的只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壮气。
他是一位老燕人,自有燕人的风骨!
身后十余名亲信护卫快速的结成一个圆形阵将姬悬围在中间。
姬悬猜测的没错,确实有伏兵。
而且是来自燕王的宫卫军。
他本是宫卫军的统领,但是从突围以来,燕王已经将宫卫大权尽数交付给中车府令徐无。
近百人的宫卫军将姬悬团团围住。
过了一会儿,包围他们的宫卫军中驶进来一辆马车,下车的居然正是刚刚和姬悬在大殿上针锋相对的徐无。
姬悬看到徐无的那一刻,心如死灰。因为他心中早已明白,想杀他的人是谁。就算自己今天在大殿上不说那一番话,恐怕也难逃一死。
燕王哙想和,而他想战。
这便是矛盾,这便是他不能活的理由。
姬悬苦笑一声,说道:“没想到中车府令的脚程倒快!”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中车府令徐无露出阴恻恻的笑,说道:“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和将军再见面了。”
姬悬笑道:“那中车府令可要小心了,本将虽然断了一臂,但手中长剑尚利,杀敌擎旗一如儿戏。”
中车府令徐无淡淡的笑道:“不愧是宫卫禁军的统领,这股子桀骜气真是丝毫未变啊!”
姬悬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杀了我,你们就能跪着乞降嘛,此次齐国空国而来,志在灭燕,你以为齐国真会那么好心,让你们活着?”
“那又如何?大将军,你也说了,齐国想灭的是燕国,不是我等身体残缺之人。降齐,自然有人死,可也会有人活,像我们又有什么资格能让济北君动手杀人!”徐无的声音中有几分快意,也有几分笃信。
他的话意思很明确,就算齐国要灭燕,灭的也是燕国的社稷,燕国的王族,像他们这些身体残缺的宦官不会在清算之列,反而齐国还会重用他们,以帮助齐国来统治燕国。
这也是许多燕国贵族纷纷投降齐国的原因。
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换一个主子罢了。
燕王哙为了祈和,早就动了杀死姬悬的心思。可姬悬却还浑然不知。
只不过,一想到能砍下姬悬的人头,徐无从内心深处便乐开了花。
姬悬眯着眼,道:“莫非入城之人是齐军攻打昌平的主将济北君田有文!”
“姬将军,你的话太多了!”
徐无有些不耐烦。
姬悬惨笑一声,道:“徐无,你知不知道,你这是欺君?”
徐无冷笑道:“欺君又如何?反正你是看不到了。”
姬悬知道最后的时刻已经来临,他拔出腰间的长剑,大声道:“燕国儿郎不惧死,列阵,迎敌!”
吼声震天,只是身后的那十数名护卫却纹丝不动。
“刺!”
一声利器刺穿甲胄的声音传来,整个战场变得安静起来。姬悬身后的姬垣,手持一把短匕,从姬悬的背后刺入,直抵要害。
姬悬有些不敢相信,他艰难的转过头,想说什么,可全身的力气却犹如被人大力抽走一般,迅速的流失。
姬悬仰天大吼一声,从马背上摔落。
激起地上的尘土,有些迷人眼睛。
第599章 我还能战
姬悬这些日子劳于战事,身体本就不好,再加上姬垣这致命的一刀,让他的生命,快速的流于枯竭。
他倒在地上,鲜血从嘴角不断的溢出。
徐无则从马车上下来,慢悠悠的走到姬悬身边,俯身看着这个以前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的人,竟有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若不是自己实在没什么诗才,他都要吟诗一首,已浇胸中块垒了。
“姬悬,你没想到吧,你平时信重的部下会为了活命,从背后捅你一刀。我告诉你,这才是真实的人性。”
姬悬又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他已经没有都少力气了。
姬垣手握短匕的手在微微颤抖。
姬悬摇摇头,用尽全力,道:“王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希望大王能再听一言,秦小姐乃上大夫的掌上明珠,几位兄长皆宠溺,王上要想得北境大军相救,万不可无礼······”
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中车府令徐无也没有兴趣再听他唠唠叨叨,扫了姬垣一眼,不耐烦地道:“还不快动手!”
姬垣手一抖,心中一窒,不敢违逆,手起刀落,将姬悬的人头斩下,也将姬悬最后的建言斩断。
中车府令徐无感受到耳边的宁静,仰天大笑起来。
“令人速将姬悬的人头送到齐军大营济北君案前,告诉济北君,燕王欲降!”
徐无身后的一名将领领命而去。
徐无盯着姬垣,沉声道:“姬悬退敌不力,且欲行刺王上,已被诛杀,姬垣。”
“末将在!”
“你持兵符,接掌城门守军,从现在开始,你便是司马。”
姬垣颤抖着接过那染血的兵符,是刚刚从姬悬的身上搜出来的。将那块兵符握在手里,仿佛将整个天下握在了手里。
“卑职谢中车府令!”
“嗯,去吧,从今天开始,你便是我的人了,知道该怎么做了吗?”徐无侧目笑道。
姬垣点点头,道:“卑职知晓。”
“秦氏毕竟是大族,秦朗又在城外手握重兵,不得无礼,等我们围杀了秦朗,这样的功劳才能让齐国人委我们众任,你可明白?”
“卑职明白!”
“去吧!”
看着姬垣匆匆而去的背影,徐无长长的出了一口浊气,这种掌握天下生死的感觉真是让人迷恋啊!
······
凉风习习,整个城墙上都出都是受伤的士兵,还有已经奄奄一息的死士。血腥味有些扑鼻,秦无衣身着甲胄,头发挽成男儿模样,身后跟着春雁和甲十一等贴身亲卫。
秦无衣行走在城楼上,寻医问药,她已经最大可能的搜集城内郎中医师,全部征调入营,护卫伤病。甚至将一些妇女也拉到了城墙上,帮助照顾伤员。
一名老兵奄奄一息的靠在墙垛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只是浑身完全被鲜血所笼罩。
看见秦无衣从身边过来,他微微挪动着身体,想向秦无衣行礼。秦无衣忙俯下身,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不必多礼。”
老兵咧嘴一笑,只是这笑满是苍凉和悲戚。
“大小姐,我就想问一句,燕国能不能把齐国的那些杂种赶出去。”血水抢到他的咽喉里,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呼吸更加的急促。
心硬如秦无衣,望见这满目疮痍的河山,看见这遍地的燕国儿郎,心中也不禁生出几分悲伤来。
不过,秦无衣的目光很坚定。
“会的,会的。城外的河对岸,勤王大军已经抵达,他们一定会突出重围,救我们出去。”秦无衣也真的是累了,这段时间,她像个男子一样穿梭在城墙上指挥,根本就没怎么休息。再加上,秦开生死未卜,心里全靠一股信念再支撑。
虽然燕国的王旗已经在河对岸飘扬,他也看到了大哥秦朗的战旗,但齐国人阻断城内外联系的决心让她都不禁震惊。看来齐国这次真的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坚决灭掉燕国了。
城下齐国的大军还在源源不断的开过来,让昌平城内外的联系愈发的艰难。
“我还能战!我的家人都被齐人所害,我要报仇,我要报仇!”老兵赤红的双眼中满布着血丝,他的表情狰狞。
“我还能战!”
这或许是秦无衣这几天以来听过的最鼓舞人心士气的话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燕国内乱,死伤枕籍。
齐国入侵,更是让整个燕国兵祸连接,生灵涂炭。
多少燕国儿郎战死沙场,又有多少燕国平民,死于非命。
燕齐之仇,不共代天。
这也是为何齐国围攻数月,却硬是打不下一个小小昌平的道理。
老兵似乎用尽了自己的最后一分力气,他举起的手猛地垂下来,然后头一歪,就此死去。
巍巍乎高山,长眠乎燕魂!
秦无衣伸出自己娇嫩的手指,慢慢的合上他怒睁的双眼。她站起来,看着围在她身边的士兵,眼睛里没有波澜。这一刻,他似乎从这些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河山,看到了令支邑的桃树,看到了那个跛着腿却依然上阵杀敌的老人。
父亲在天国看着,秦家的儿女,没有孬种!
秦无衣走过去,老兵身后一杆燕字王旗在烈风中飞扬,发出刺耳的响声。
秦无衣伸出血迹斑斑的手,将大旗握在手里,大声道:“我虽女儿身,但我是秦家的女儿,我秦家只有战死的儿女,没有投降的兵!河对岸便是兄长的大营,尔等当奋力一搏,只要我秦家一人在,大家,便不会死!燕国,就不会亡!”
秦无衣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在她的耳畔,因为鲜血,头发粘在了一起。
“必胜!必胜!”
秦无衣的话彻底激起了城墙上士兵的斗志。
他们每个人都明白,只要城破,以齐国人的残暴,这满城男女,恐怕再无活路。
生机握在自己手中。
只要打通和城外大营的通道,昌平便不会破。
秦无衣望着远处密密麻麻的齐国大军,号角声大响。似乎又是灅余水大营在激战。
从两天前开始,齐国突然放弃了攻城,只是将昌平团团包围,水泄不通。然后将整个城外的主力,全部北调,和燕国援军对峙厮杀。
秦无衣望着远处的营垒,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