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在路上
睡了多久？
这个问题厉臣还真没法回答，跨境斩杀燕尊海，看似整个过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实际上，这其中但凡有某个节点，出现了偏差，哪怕是微乎其微的，也足以宣告他的失败。
厉臣悠悠转醒在一个娇小的后背上，背着他的是一位少女，可能是因为摘去玉冠的缘故，他能看到少女一头柔顺的光泽秀发，想伸出手，却发现无法使唤，恍然察觉到自己的一只手已经在先前厮杀中失去了。
“……我睡了多久？”过了一段时间，厉臣决定把这个问题交给背着他的少女回答。
少女顿了顿，回答也很简洁。
“不知道。”
厉臣感觉自己的喉咙很干燥，两瓣嘴唇微动，没有以往的柔软，像是失去了水分的大地，干涸龟裂，用仅剩的一只手拍了拍少女的肩膀，示意放他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摸了摸脸，轻声问道：“还有没有丹药？”
玉冠少女坐在他的对面，沉默着，从储物袋取出一个玉瓶，丢向前方去。
一同丢过去的，还有一柄只剩半截的剑。
厉臣接过了玉牌，问也不问就往嘴里倒，像嚼糖豆一样吞下了丹药，看着这柄已经报废了的剑，轻笑道：“虽然已经不能用了，可这东西算得上是稀罕货，以你本事，稍微运作一下的话，应该能买出一个不错的价钱。”
“我不喜欢。”少女取出一顶玉冠，戴在头上，平静说道。
没有人知道她说的不喜欢，是指这半截玄铁剑，亦或者是别的什么。
厉臣知道，所以他苦笑起来。
玉冠少女的性子执拗，往简单说了就是一根筋，其他人看不出，可他与其相处多日，彼此交谈间又岂会察觉不到？而就是这样的人居然会生长在最懂变通的商贾世家，倒也算得上一桩稀罕事，不过想到这里，厉臣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与玉冠少女一样，他也姓韩，而且在某些地方，也展现了像她一样的执拗不屈。
厉臣说道：“我已经远离厮杀太久，如果以本名行走，没人会尝试向我动手？”
“包括我吗？虽然你刚打完一场没多久，不然再和我试上一试？桃花林上，你以一敌三打得那么酣畅淋漓，唯独没有和我打上一场，现在想来，真的是颇为遗憾。”玉冠少女的话语没有过多的情感波动，她缓缓站起来，右手一抓，掌心风雪涌动，幻化出一柄锋利长剑。
厉臣苦笑道：“你对我下得去手？”
这些天相处下来，他明显感觉到玉冠少女对他生出了感情，虽然只是浅淡的好感，但未必没有可能转化为另外一种情感。
“为什么不能？怎么？瞧我对你看上了几眼，就以为我爱上你了？是你太小瞧我了，还是你太看得起自己了？”玉冠少女嘴角微微上扬，神色露出一抹显而易见的讥讽。
厉臣沉默了。
他发现这种问题真的不太好回答，而且也没什么标准答案。
玉冠少女见得如此，更是骄傲的仰起头了她的小脑袋。
良久，厉臣抬起头说道：“那你动手好了，反正现在的我也打不过你。”
“你想说我在趁人之危？”
“燕尊海为人不好说，但他有一句话我还是比较认可的，既然彼此厮杀，就应该倾尽一切手段，趁人之危也不算什么。”厉臣笑道：“而且我相信一点，你肯定不会对我出剑的。”
“凭什么……”
“如果我说，凭我喜欢你呢？”厉臣微微笑道，一双深邃的漆黑眸子如山石涧流淌着的清透山泉，没有任何杂志，透明得让人愉悦，而玉冠少女正是盯着这双眼睛，一言不发，良久良久，玉冠少女还是没有移开视线。
厉臣便笑道：“如果看不清，可以凑近一点来看？”
这是一个邀请，邀请玉冠少女靠过来。之所以为何疑问的语句，无人知道。
玉冠少女冷哼一声，讥讽道：“真是有够无耻的家伙，就你这样的家伙，也配进入那个宗门练剑？说出去，真是贻笑大方。”
厉臣无奈说道：“现在没力气和你怄气，还有没有丹药，在给我一点。”
“给钱。”
“能不能别动不动就谈钱？你不觉得这样很俗吗？”
“不觉得。”
“我们好歹是山中修士，而且还是有头有脸的，结果你张口闭口就是钱钱钱，多损形象，比起这些身外物，我们可以探讨一下更为深奥繁晦的天地大道真理，又或者是仙道真意。”
“你要不要吃喝拉撒？要不要吃丹药？要不要佩戴剑器？既然要，就不损形象，说那些不切实际的鬼玩意，不如实在点，给钱。”
“………”
“给钱……”
“…………”
“给………”
“好好好，我给还不行吗。”厉臣一阵头大，只能拿出数百颗晶石递在玉冠少女的面前，无奈道：“这些晶石买你一颗丹药够了没？”
玉冠少女轻轻摇头。
厉臣满头黑线，我去，这姑娘心不止是有点黑啊。
不等厉臣说点什么，玉冠少女便缓声说道：“我不要这些，我要新的剑。”
“新的剑？”厉臣一怔，旋即看向玉冠少女的目光有些愧疚，借走了她的剑，又彻底折毁在自己手中，如果不给出一柄新的剑，确实是说不过去，一念至此，厉臣伸进储物袋里，翻动了一阵子，苦着张脸，拿出一柄崭新的玄铁剑，犹豫着是否要给出去时，就已经被玉冠少女一把夺过去，别在了自己的腰畔。
玉冠少女拿到了剑，心情似乎好转起来，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脸点点头。
厉臣小心翼翼问道：“就这个可以了？”
玉冠少女白了他一眼，懒得跟这个榆木脑袋解释。
少女本就靓丽，有另类之美，可爱如莲，脸蛋丰嫩雪白，一双美目翻着白眼，妩媚天成，让人不禁怦然心动。
厉臣眼睛睁得大大，旋即一言不发得扑了过去，将其抱入怀中。
“你……”玉冠少女浮现惊讶神色，她根本没有想到厉臣会做出这种举动，而很快，脸上讶异迅速为一抹羞恼所取代，她娇小的身子为厉臣抱在怀里，一只手不安分的在其粉嫩的后背不停抚摸，让她心尖发颤，娇躯酥麻。
然后厉臣就发出了一声痛呼。
凛冽的寒气在玉冠少女的脚下升腾而起，绝对的冰冷，驱散了她脑中的一切杂念，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倒在地上，像条死狗一样的青年，冷冷发问道：“你是想死吗？”
“我想我可以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出来。”厉臣忍痛翻身说道。
“说。”玉冠少女道。
厉臣轻声说道：“怪你过分美丽。”
……
片刻后，厉臣鼻青脸肿的跟在玉冠少女的后边，晃晃悠悠的行走着。
自从知道了厉臣的身份，玉冠少女的话逐渐多了起来。
“为什么你的境界如此古怪，既像是气海，细细感受之下，又像是通窍下品，是修炼了剑宗的某些古怪术法吗？”
“降妖阁主你见过没有？是不是像传闻所说的那样，喜欢生吃妖兽血肉。”
“你们剑宗的弟子是不是练起剑来，只要境界不要命的？为什么你那么多无耻，无耻得让我怀疑你是不是在欺骗我。”
厉臣痛苦说道：“一路走来，你问了多少个问题了，还要问？”
玉冠少女的问题一开始还算正常，越到后面，就愈发离谱起来，比如问厉臣什么年号出生的，八字多少，这些年勾搭过什么姑娘，逛过几次青楼，喜欢用什么姿势……
就差没问他生父母的名字生日，以及他的青梅竹马的屁股大不大了
玉冠少女瞥了他一眼，翻手又丢出去一颗丹药，厉臣顿时感到自己被羞辱了，发誓这次一定要拒绝，可他的身体，他的手已经先思绪一步，将丹药拿住，塞入嘴巴里了。
感受着那股精纯的药力流淌在体内，厉臣高兴之余，内心泪流满面。
这年头为了活下去真是不容易。
虽然失去了一条手臂，但厉臣并不是不能再生出来，兽化后他的身体趋向于妖兽，拥有强悍的恢复能力，何况玉冠少女手中也有一些珍贵丹药，足以让他手臂恢复如初，可厉臣拒绝了玉冠少女的提议，被问及原因时，他沉默半响，微笑道：“有时候你要给人足够的勇气，他们才会对你下手，如果你表现过于强悍，会让一些人将自己的杀意深藏在心中，这种被动，很有可能会脱离我的控制，所以我选择用这办法，去主动引出他们心中的杀意。”
韩雪娅点点头道：“似乎有理！？”
“不管有理无理，活着而且还是好好活着才是最好的道理。”厉臣笑道。
在黑暗中，他依旧能看到玉冠少女在盯着这边看。
无关欢喜情爱，也无关仇恨怨怼，显得是那样的平静。
厉臣打趣道：“如果看不清，可以凑近一点来看。”
“看什么？看我的杰出作品吗？”
玉冠少女冷笑着，可还是往青年这边靠拢过来，一股栀子花清香弥漫。
是熟悉的味道。
厉臣这么想着，用力抽动鼻子，嗅了嗅那股清香。
可他却没有注意到，少女腮颊绯红一片。
第七十七章来杀你们
韩雪娅指向远方，轻声说道：“我能察觉到，这座阁御最大的机缘就在里面，一道……两道，三道气息在呼唤着我。”
厉臣睁开眼，从打坐中结束修炼，眼中掠过一丝血芒，他强夺了燕尊海的机缘，光团内记录的一桩秘法，是远古武人的锻体圣法——血神八炼，此法炼体思路，是他闻所未闻的，更是匪夷所思，若是能够修炼成功，或许能弥补他跻身更高层次后，肉身强度跟不上修为高度的短板情况。
“他说我的机缘就在这里，那么我能否早到属于我的剑？”厉臣自语。
如果没有找到独属于自己的那柄剑，对于厉臣而言，有剑没剑，好剑坏剑其实没有太大差距，所以他一直随身携带着玄铁剑，甚至对垒三头龙鳄，或者是与燕尊海换命厮杀时，他也只是借了韩雪娅的剑，比较经得起折腾，不会那么容易在他的手中损坏。
两人继续上路，在这漆黑的世界，没有任何秀丽的景色，枯燥无味的赶路，厉臣大多数情况下，一直保持的缄默，尤其是恢复了伤势后，不停钻研着所得的机缘。
韩雪娅期间也有获得造化，一个光团里得到了枚丹药，上古宝丹，雪白剑丸，仿佛由无数剑气炼制而成，她一碰到剑丸便为之所伤，血肉模糊，险些脱手，如果不是关键时候，厉臣强行结束修炼，进入兽化状态，就要被这颗已然通灵的雪白剑丸逃走了。
“此丹神枢可服，无论是筑造地枢，还是缔造天枢都是极好的，不过我不会在神枢境服用，而是在结丹的刹那服用，争取结出一颗品秩上佳的剑丹。”韩雪娅说道。
韩雪娅忽然停下了脚步，一旁的厉臣神色一顿，视线向左右移动。
“有人过来了…一道，两道……三道气息，两通窍一神枢。”韩雪娅的手按在了腰畔的玄铁剑上，弯弯若细柳的眉毛轻轻蹙起，轻声说道：“他们发现我们了，过来了。”
她话语刚落的刹那，厉臣也察觉到有三股气息正向着他们这边迅速赶来。
厉臣露出放松的表情，高看了韩雪娅一眼，能比他更快一步察觉到有人靠近，就说明韩雪娅的魂魄凝练程度，远胜他一筹，他摆摆手，笑道：“可能你不认识他们，但你肯定听过他们的宗门，不用担心，进入山脉前我曾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算是自家人。”
一阵微凉之风吹拂而来。
三道身影同时在他们面前落下来。
“呀，真的是师兄你，我们又见面了。”一道倩影冲过来，然后在厉臣的身前站定，娇美的脸蛋洋溢着笑容，神色兴奋道：“我就说一定是你做的，果然没有错。”
见厉臣神色疑惑，柳雯雯莲步轻移，轻声说道：“前不久曾有一道强悍的自爆波动，传遍了八方，我们从中察觉到了燕尊海的气息，同时里面还有剑宗的剑意在，玉钗这孩子就一个劲说是师兄你干的，说要来见你。”
厉臣哦了一声，伸手在揉了揉玉钗的脑袋，笑眯眯道：“可以啊，你这小激灵鬼，居然被你猜到是我干的，燕尊海那家伙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连带那两个弟子死了。”
玉钗发出雀跃的欢呼声，想要挽住厉臣的手臂，却是扑了个空。
柳雯雯眼睛微动，诧异道：“师兄你这个是……”
厉臣低头看向自己左肩空荡荡的长袖，耸耸肩，轻笑道：“那家伙有点棘手，而且好歹是个神枢圆满瓶颈，所以费了一条手臂，不用担心，看得凄惨而已，实际已经好了不少，多亏了这位财神爷鼎力相助。”
说着，他向着秋坊宗三人介绍道：“她叫韩雪娅，你们没有猜错，她出自陉江韩氏，是此次韩氏派遣过来的天骄。”
韩雪娅颔首，没有看向那位境界最高的男子，而是视线落在柳雯雯身上，说道：“是你，我认得你，前些年长房的大伯想要纳你为妾，如果不是三哥儿阻止，估计我现在得叫你一声伯母，境界太低，白白长了这么一张好看的脸，和这家伙是一路货色。”
厉臣摊摊手，表示自己也管不了这家伙。
柳雯雯长揖行礼，不敢多说什么，如果说天蜀剑宗是不可能悖逆的存在，那么陉江韩氏就是绝对不能招惹的存在，雍州境内只有一个大族，只在陉江，只是韩氏，除此之外一切称作大族的家族世家不过是一个笑话，在雍州有这么一句话描述陉江韩氏。
陉江韩氏相当于天蜀剑宗的一座山。
众所周知，天蜀剑宗有一山两阁四大剑峰，陉江韩氏能够等同与天蜀剑宗的一座山，已经足以说明其实力底蕴。
而且关键的是，陉江韩氏是商贾世家，商人云集，千年经商下，积攒了多少财富根本无人知晓，底蕴深不见底，就连同为千年世家的溱水轩辕氏，天谷西门氏还有皇亲国戚的叶氏都不一定比得过韩氏。
秋坊宗只有一个真婴老祖，而陉江韩氏明面上就有三个真婴坐镇，差距可见一斑，所以韩雪娅的话难听，柳雯雯也不敢反驳什么，大邢宗或许会忌惮天蜀剑宗而对秋坊宗敬重一二，而同在雍州的陉江韩氏根本没有这个担忧思量，论交情，陉江韩氏与天蜀剑宗结下的香火情是秋坊宗的数十倍。
玉钗咕哝道：“有钱的铜臭佬。”
韩雪娅柳眉倒竖，喝道：“小崽子有本事再说一遍试试。”
玉钗呀的一声缩在厉臣的身边，死活不肯露头。
厉臣苦笑道：“就别吓唬她了。”
韩雪娅恶狠狠的刮了厉臣一眼，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樊东云见对话结束，这才上前一步抱拳道：“秋坊宗樊东云，见过历师兄。”
他的内心绝非表面的看起来那么镇定，燕尊海的实力如何，虽然他没有亲自领教过，但对峙过的他可以肯定，即便是金丹修士亲自出手，也不可能轻易擒住燕尊海，不然大邢宗也不会派其带队进入雍州，向秋坊宗讨人，而就是这么一个神枢圆满，隐隐已经瞧见金丹门槛的存在，居然给青年宰杀了。
神枢圆满都杀得，那么杀一个神枢下境也费不了什么劲。
厉臣点点头。
玉钗仰起头说道：“师兄，你们是往前面去寻找那几个大光团吗？”
“大光团？”
“对的，在最里面我们过去的地方，有三个很大很大的光团，像是一个太阳，不过有一堵无形的墙壁阻隔了我们前进，让得我们无法靠近。”玉钗小手握拳说道：“我们还遇到了很可恶的家伙，和师兄你一样都是剑宗的弟子，如果不是一个少年替我们出头，估计我们也没得过来这边找你们了。”
厉臣扭过头，正值韩雪娅看望了过来。
两人轻轻点头。
厉臣说道：“带我们去看看。”
他的语气隐隐有些激动，或许这一次，他真的能够获得自己的剑。
柳雯雯多看了韩雪娅一眼，低头说道：“师兄……虽然我不觉得，但是那边有一个蒙面女子，据说是一位金丹邪修与外边的几位金丹大修士达成了协议，压境进入，与两位剑宗的弟子混在一起，要排除异己，不让其他人轻易接近那三个大光团。”
厉臣笑道：“放心好了，这个事情我会妥善处理的。”
一行人化作长虹，在玉钗的指向下，迅速朝着目的地赶去。
途中，一道剧烈的波动轰然扩散，竟是有人在尝试破境，不待他们留心，紧接着又有一道雄浑的气息崛起，一举破开关隘，跻身进入了神枢，搅动了此地风云，让得厉臣远远便能感受到，穿过无数障碍，视线落在了三个大光团之下，闭目盘坐的两道身影。
“是你们……”
“原来是你……”
就当厉臣望过去的刹那，两道身影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睛。
厉臣笑道：“真的有那么想杀了我吗？”
似乎能听到厉臣的话，两道身影其中一位平静笑道：“没办法，如果你不死，该死的就换成我们了，为了不去死，只能烦请你去死了，毕竟你太晦气了，该死还不死。”
在两道身影之外，一位蒙面女子悄然站定，其面前，是一位躺到在血泊之后的稚嫩少年，他满脸血污，冷笑着起身道：“有本事杀了我啊，没本事的孬种们。”
唐七裳眉头一皱，说道：“还是杀了吧，免得晚些时候出现意外。”
甘付帖斯尔甚至连看都不看稚嫩少年一眼，平静道：“他是玄霜宗的宝贝疙瘩，栽在了这里，外边的那个蓝发老头不得发疯？打个半死丢出去就行了，动手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蒙面女子说的。
蒙面女子在进入这里后，似乎与甘付帖斯尔达成了协议，居然没有自顾离开寻找机缘，而是跟在了少年身后，如同扈从。
闻言，她巧笑嫣然着抬起手，闪电般拍落。
砰。
清脆的反震声，蒙面女子倒退一步，饶有兴趣地看着。
一位独臂青年站在稚嫩少年的前方，咧嘴笑道：“我来杀你们了。”
第七十八章该无敌
“我来杀你们了。”
独臂青年咧嘴笑着，在和两人打着招呼。
他的话语里不含一丝杀意，却能让所有听到这话的人，心头微冷。
唐七裳后退一步，可想到自己已然踏入神枢之列，再次对上厉臣，想必也不会那般无力，他冷笑一声道：“杀我们？单凭现在的你还没有资格做到，给我滚一边去呆着。”
厉臣摊摊手，无奈道：“就算我肯走，你们就真的能放我走了吗？说的那么好听，当初劝你们安安分分把那东西交出来，死活不听，还反咬我一口，如果不是我人缘好的话，估计我现在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吧。”
甘付帖斯尔对厉臣的话语无动于衷，深邃的眸子望着他，平静道：“你没有资格抢走我的东西，不管用多么正当的理由，而且不给是死，给你是生不如死，那么不如杀了你。”
厉臣摆摆手，转过身蹲下来，向稚嫩少年问道：“怎么回事？”
卢涂垣扭过头，往地上吐了一口血痰，看着厉臣的神色微微缓和，沉声道：“这两个崽种趁我获取机缘时偷袭了我，你要小心，那家伙会一种能力，可以大幅提升肉身的力量，堪比神枢，看你这样子应该跟他们认识？打不过就赶紧跑路，到时候记得带上我一起溜。”
“说什么浑话。”厉臣笑骂着，转过头看向蒙面女子，说道：“你是他们的护道人？怎么，我在宗门可没有见过你。”
蒙面女子一言不发。
唐七裳冷笑道：“问那么干什么，要打要滚选一个，小爷可是忙得很，没空搭理你。”
厉臣说道：“你们想独占这三个大光团？”
“有何不可？”甘付帖斯尔一步迈出，唐七裳相随，蒙面女子悄然远离厉臣，来到前者身旁，神色平静地望着前方，在他们三人的身上，有着神枢境的气息悍然爆发出来，化作了一声声惊雷，回荡在这个天地间。
三个神枢境，这便是他们最大的底气在。
甘付帖斯尔说道：“如果你没有受伤，或许能够以一打二，甚至能够牵制住她，可惜的是，我说的是如果，你受了重伤，根本不可能是我们的对手，按照唐七裳的话去做，滚出这里，不许干扰我们获得机缘。”
“口气真的大。”厉臣轻笑道。
在他的背后，有四道流星刹那赶至，光芒消散，露出其中的人来，正是秋坊宗等人以及韩雪娅，他们为三道强悍的气息所牵引，不由得运转修为，去抵抗那股如潮水般的压迫。
“如果这些废物就是你的依仗，那么我只能说你太天真了。”唐七裳冷笑道。
韩雪娅面无表情说道：“你们两个是天蜀剑宗的弟子？”
“是又如何？”唐七裳高傲的回答道。
韩雪娅点点头，然后看向厉臣说道：“和他们一对比，你果然变得顺眼起来了，既然人家都喊打喊杀了，我们没理由憋着不说话，不开口无所谓，动手的时候利索点。”
厉臣苦笑起来。
卢涂垣这时候站起来，说道：“我还可以一战，他们不过是初入神枢境，我和韩雪娅联手，倒也能够一战。”
厉臣耸耸肩，看向甘付帖斯尔说道：“他们这么说，你们怎么说？”
“我想试着打一打…”
“好。”
“等一等……”一道高喝声突兀响起。
让蓄势出手的众人为止一怔，开口叫等一等的人不是谁，是秋坊宗的柳雯雯，她被数道目光注视着，缓步走出来，向着厉臣长揖行礼道：“大家都是为了争夺机缘，又何必一定要杀个你死我活呢？不如比斗一场，分个高下，前三人可以得到靠近大光团的机会如何？”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道虚幻的身影失笑道：“那个老头收了一个好徒弟，为了不得罪天蜀剑宗也是拼了。”
柳雯雯面对数道目光的质疑臆测，神情不改，内心叹息一声。她已非玉钗那般的豆蔻少女了，行事并非只用感情驱使，虽然与唐七裳等人有过仇怨在，但她并不打算讨回一个公道，因为没人会为她们主持公道，剑宗在上，秋坊宗的老祖也不敢随便指责一位剑宗的弟子，更不敢因为一些没有发生的事，就要求剑宗还秋坊宗一个公道，除非她们活腻了。
“这三人厮杀，明显是因为宗门内斗，我不管站那边，胜负如何，结束后都会得罪另外一方，现在还好说，一旦离开这里，终究是为宗门埋下了祸根。”柳雯雯心中无奈万分，这就是弱者的生存道路，为了活下来，连一个简单的站队都要思考良久，不敢得罪两边。
柳雯雯的想法没有错，在她的印象里，厉臣不过是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剑宗师兄，哪怕厉臣对她们不错，可也不会为了她们，花费代价去庇护整个秋坊宗，她看得出来，这三人都非鱼鳞池中物，注定崛起于风雨之中，秋坊宗那小胳膊小腿的模样，到时候陷入剑宗内的势力倾碾中，恐怕“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想法没错，可惜她看错了人。
看错了厉臣的性子，看错了厉臣对这两人的执念。
厉臣笑道：“我觉得可行，你们呢？”
玉钗用力点头，那可爱模样，让厉臣忍不住揉着她的脑袋。
韩雪娅没有意见。
卢涂垣眉头一皱，倒也没说什么。
樊东云自然不会提出反对，所以厉臣这边几乎是全票通过。
正当柳雯雯松了一口气，一个阴厉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反对。”
柳雯雯蓦然抬头，发现是唐七裳在开口，他视线扫过一圈，笑道：“现在优势在我，凭什么要按照你的意思来玩那些无聊的比武比斗？三个神枢，可不只是三个神枢下境。”
蒙面女子的体内，仿佛有一座火山，轰然爆发，她的气势很快超越了唐七裳与甘付帖斯尔，最后停在了神枢圆满，离金丹境仅仅一步之遥，这个停下，不是被动，而是主动，天君府邸仙道禁制存在，不许神枢以上的气息存在，所以蒙面女子只能压境在神枢。
可即便是神枢，也是圆满神枢，更是从金丹圆满压境而下的神枢，期间领悟的大道法则，根本不是寻常神枢能媲美。
能够战胜燕尊海的厉臣，面对蒙面女子，能够再次战而胜之吗？
没人知道。
一道道目光落在他空荡荡的长袖上，略显沉重。
厉臣似乎没有发觉到那些沉重的目光，轻笑着上前问道：“你敢与我一战？”
蒙面女子娇笑道：“公子身份尊高，奴家的确不敢得罪，可杀了你，罪由他们背着，奴家也想着能否杀上一杀了呀！”
厉臣微微一笑。
在木芳城，厉臣曾经告诉过梁银友，他在未拜入天蜀剑宗前，游历了大半个大商朝，结识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人，这一次，为了能够顺利的将这两人的金手指夺走，他也请来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强者，所以蒙面女子的话，并没有让他过于担心，无奈问道：“好歹我名义上还是你们两个的护道人，向你们动手不好意思啊。”
厉臣的身躯蓦然壮大，一根根柔顺的银色毛发滋生，他那双深邃若浩瀚星海的漆黑眼眸变得猩红一片，他微微握拳，感受那份在体内流淌的绝对力量，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吼声震天，竟然引得了一轮虚幻残月幻化。
韩雪娅与卢涂垣是见识过厉臣兽化，所以表现得较为平静，可秋坊宗三人还是第一次见，柳雯雯俏脸满是讶异，美眸望着那矫健的身影，娇躯微颤，而玉钗却是颇为畏惧的缩了缩身子，往后退了数步，与樊东云站在一块。
“那就让我领教一下，压境在神枢的金丹修士有何能耐之处。”厉臣咧嘴笑道。
他手握玄铁剑，绕圆一划，雷池剑圈蓦然生成，落地后迅速扩张。
唐七裳见状，急忙道：“阻止他…”
在通天剑道上，还是气海境的厉臣就能凭借此法，与那些内门天骄厮杀中处于优势地位，如今厉臣已然通窍，施展起来，说不定连他们三个神枢都能一同镇压了。
甘付帖斯尔跨着大步，放声咆哮，吼声如雷，同时身躯蓦然膨胀，撕裂了身上的衣袍，暴露出浅褐色的毛发，现在的他，散发的气息，居然与厉臣有着相似之处，如果说厉臣代表着杀戮，凶狠无情，残酷嗜血，那么现在的甘付帖斯尔就如同一座巍峨的大山，沉重敦厚，让人不禁觉得难以直面敌对。
同样的，甘付帖斯尔变成这模样后，气息刹那暴涨至神枢圆满。
“很惊讶吗？我苦心积虑的没有在你面前展露过金手指的能力，就是因为我预料到了这一天，并为此做足了准备。”甘付帖斯尔的声音十分平静，神色淡然显得无比自信。
厉臣哈哈大笑起来。
他兽化后，声线变得低沉沙哑，所以此刻他的笑声，像是无数沙砾卡在喉咙里，不断摩擦发出来的声音。
“我自遇到你们这些人来，只有过一次狼狈不堪，险些丧命，她的强大不只是在修炼速度，而你们也不配和她相提并论……”
“我是无敌的，你们又岂能战胜我。”
厉臣咧嘴一笑。
第七十九章剑胚
“我是无敌的，你们又岂能战胜我。”
厉臣咧嘴一笑。
说完，他便消失在了原地。
甘付帖斯尔仰头咆哮，挥动如蒲扇大小的手掌，往前重重一推，他是妖族，真身是青眼黑熊，如果没有意外，他此生难以跨入神枢境，因为斑驳的血脉限制了甘付帖斯尔的修道天赋，可是甘付帖斯尔拥有金手指，他成功让自己的血脉纯净，更是在通窍的刹那，觉醒了先祖血脉，那是远古时期都有着赫赫威名的妖族，抱山古熊。
这“抱山“二字，不是指雍州境内随处可见的山峰，而是远古时期，应天运而生的大道山峰，高耸入云，几欲与天齐高，巍峨磅礴数千里，而就是这样的山峰，曾为抱山古熊搬动数次，吞入腹中，血炼山为躯。
石鲸云正是看中了甘付帖斯尔觉醒的血脉，破例收其为嫡传。
一掌推出，看似平淡无奇，甚至气势上也算不上多么汹涌，可就算这一掌，让得韩雪娅瞳孔收缩，动身后退，她不得不推，否则身躯就要受不住那股气机压迫，出现伤势了，在她后退时，身边的其他人早已经退至十丈开外，神色震惊的看着甘付帖斯尔。
看得这样的甘付帖斯尔，哪怕对厉臣很有信心的韩雪娅都不禁怀疑起来。
雷池剑圈扩张到甘付帖斯尔身前，正巧遇上了那推出的一掌。
咔嚓。
金色的丝线扭曲，然后在一道道目光的注视下，发出刺耳的声音，随之碎裂开，丝线寸寸断裂，化作金色光点消散。
“无敌，我倒也看看你如何无敌。”甘付帖斯尔瓮声瓮气说道。
唐七裳深呼吸，徒然握紧手中的剑，冷声道：“大道轮回，剑魂降世。”
一股紊乱的气机倏然显化，然后一缕金光破开了漆黑的世界，徐徐笼罩着唐七裳。
两位身形缥缈的青袍剑仙在金光的笼罩下一步走出，以众星拱月之势，围绕着唐七裳，这些剑仙，乃是临摹自上古一位位得道剑仙，拥有一丝真灵，相当于通窍上品。
虽然境界不高，可关键不死不灭，即便被人打消，很快又能出现。
看来为了对付厉臣，这两人已经顾不得再继续藏掖着金手指的能力了。
外加一个压境在神枢圆满的金丹修士，他们根本找不到厉臣可以活下去的理由。
“既然你们想看看，我便让你们看看。”厉臣从虚无中走出，一步来到唐七裳的身前，血气如龙咆哮而出，环绕在那只拳头上，带出一股风暴，轰轰隆隆的递出。
唐七裳似乎早就想到了厉臣会率先解决他，神色平静中带着讥讽，后退的同时，两尊青袍剑仙狠厉出剑，左右斜斜穿插着凛然的剑光，去阻拦那只拳头继续往前，他一把握碎藏在袖袍下的玉简，一道道湛蓝光环泛起涟漪，向外扩散，形成一股推力。
“杀出一个大自由大自在。”甘付帖斯尔低吼，一跃而起，笨重的身躯并没有限制他的速度，韩雪娅都没有看清，他便已经出现在厉臣的身后，双手伸出，如同两个大磨盘，向着那矫健的背影抱了过去。
这不是简简单单的抱杀，而是运用了一门抱山古熊的神通，禁锢了虚空，停滞了厉臣的身形，让其根本无法反抗。
韩雪娅见状，抬手往前一挥，一道细缕幽光飞掠而出，急急斩向那宽阔如山的身躯，可中途一道法术降临，打飞了幽光，显露出其中的袖珍飞剑。
“你是找死吗？”韩雪娅冷声问道。
出手者巧笑嫣然，兰指轻轻抹过红唇，香舌微吐，漫不经心道：“我还真的想死一死，不过他可不会让我死的。”
卢涂垣吞服了丹药，疗伤的同时，与韩雪娅对视一眼，用力点点头。
两人联袂出手，与蒙面女子在半空中战在一起，术法轰鸣不断，他们两人皆是大宗世族的天之骄子，即便面对压境在神枢的金丹修士，也不见得有多畏惧，一交锋，两人迅速落入了下风，若不是两人拼命，采取以伤换伤的打法，说不定这时候就已经有人受伤，失去了继续再战的资格。
甘付帖斯尔抱杀而去，噗哧一声，厉臣在其怀中变成了一道浓浓青烟，从中飘落下一根细长黑羽，这让他铜铃大小的眼眸瞪得溜圆，反身向着某处虚空拍出一掌。
虚空中，厉臣缓步走出，不再是狼人姿态，一身衣袍，如黑羽编织，他的神色冰冷，默默地看着那一掌拍来，张嘴呼出一股至寒气息，落在那蒲扇般的肉掌上，将其冻结，这一刹那，寒气入侵至血肉脉络之中，甚至在甘付帖斯尔的感知中，手骨都有寒冰浮现，秽坏的阴冷气息难以驱逐。
“你这个是……”甘付帖斯尔发出难以置信的暴喝。
厉臣的这个姿态，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厉臣神情淡漠说道：“不是只有你会藏着底牌不动的。”
他的速度剧增，真正的成为了一道黑线，越过了甘付帖斯尔，突兀出现在尚且震惊中的唐七裳面前，手中的玄铁剑横于胸前，无数道剑气组成了一堵染雪红墙，阻挡住了青袍剑仙的向前，咫尺之间，只剩彼此两人，可惜对方不是女子，生不出那情爱感情，有的，只是浓郁不可化开的杀意。
“你怎敢……”唐七裳的咆哮戛然而止。
一柄铁剑直直插来，明明没有任何剑式，却给他一种无法避开的错觉。
不是错觉，是真的避不开，而且就算能避开，厉臣也不会让他避开，想到这一点的唐七裳厉啸着，运转全身修为，以神枢下境的境界，动用了一门杀招，一尊持剑神像轰然降临，携万钧之力，向着厉臣镇压而下。
“万像剑经——剑仙像。”唐七裳灌注修为，推动这一式出来。
铁剑刺在了持剑神像上，两股截然不同的剑意蓦然爆发，疯狂激撞在一起。
一击不成，厉臣退离消失。
这让辛苦赶至的甘付帖斯尔憋着一口气，郁闷在胸口。
厉臣就是一个不安定的因素，让他们的计划全部落了空，或者是不能成功实施，按照计划，现在的厉臣，应该被甘付帖斯尔的强悍肉身逼迫得只能到处躲避。
“怎么了？这就不行了？”厉臣悠悠的笑声回荡在漆黑的世界里。
甘付帖斯尔微不可查地点点头，唐七裳蓦然冲天而起，携带两位青袍剑仙朝着三个大光团掠去，他说道：“先抢夺机缘。”
甘付帖斯尔站在原地，他相信当厉臣看到光团里面的物件后，一定会按捺不住。
唐七裳调动修为，在身外一尺形成屏障，撞在了那一堵无形之墙，两者相互消磨，最终撕出一个可容人通过的口子，他一步迈入，靠近其中一个大光团，手按在上面，瞬间，大光团绽放出璀璨夺目的亮光。
“这下你还能继续躲藏下去吗？”甘付帖斯尔嘴角划出一丝弧度。
绚烂的白光仿佛到了某个临界点，瞬间消失，然后显露出光团里面的物件，吸引了所有的目光，卢涂垣倒吸冷气，韩雪娅抬首间，俏脸满是震惊，更不用秋坊宗三人，火热的视线死死盯着光团里的物件。
是一柄插在石头上的剑……
不对，准确来说，是生长在石头上的剑。
光团内有一块马车大小的漆黑石块，上面凸出了极为尖锐的一角，流溢出撕开天地的犀利剑意，一旦凝视久了，竟然会让人眼目刺痛，不禁流泪，身体肌肤疼痛。
“天地有原石，石中生剑，胚体天成……”厉臣喃喃说道。
这柄石中剑也许就是多年来，他一直苦苦寻找的剑，独属于自己的剑，如果真是这样，厉臣就绝不会让这石中生有的剑胚，被任何人打上烙印，哪怕是一个将死之人的烙印，他也绝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
厉臣淡漠道：“你们的确成功了，可惜你们太蠢了。”
他一步跨出，然后天地间轰的一声，那堵无形的墙壁上爆发出绚烂的火光，厉臣身形显化，伴随着他的冰冷声音。
“我的机缘你也敢碰？杀你身躯，杀你魂魄，毁灭你的一切。”
“给我停手。”厉臣低吼，以鵸䳜精血进行兽化，会勾动他最深层次的恶念，因为鵸䳜本就是至阴至邪之物。
甘付帖斯尔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握碎手中准备依旧的符箓，一个银色的椭圆洞口吞噬了他身躯，刹那出现唐七裳的身后，厉臣的身前，一掌轰轰盖下。
厉臣嘲笑的望着他，喊出了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的名字。
“李富贵，还不动手？”
甘付帖斯尔为止一怔，心中徒然升起不安的预感，可手掌已然盖下，不可能再收回去，所以他狠心，索性不管不顾，要直接将眼前的厉臣拍成一滩肉泥。
一只拳头横击而来。
不远处一直盯着三人的虚幻身影神色诧异。
怎么可能。
对啊，怎么可能。
不只是那道虚幻身影，连甘付帖斯尔都放声大喊起来。
拳罡大震，径直打断了甘付帖斯尔德出手，如小山般的身躯横飞出去。
一位少年平静地站在甘付帖斯尔原先的位置，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我来了。”
第八十章属于我的剑
“你们好。”
一位少年平静地跟他们打招呼。
在场的人几乎没人认识他，但不妨碍他们对少年的忌惮。
显化真身的甘付帖斯尔，面对那一拳，径直横飞出去，摔倒在地，咳血不已，那张满是褐色绒毛的脸上，充满了震惊，他不顾体内的气血翻滚，厉声问道：“李富贵你背叛了我们？为什么，为什么要站在他的一边。”
“我一直都在。”李富贵平静说道。
“而且你说错了一点，我没有站在他这边，我只是站在我这边。”
唐七裳强忍着惊恐，越过身前的青年，声线尖锐，放声质问道：“你说过，你会帮助我们对付那家伙的，难道你已经忘了，是谁害得你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害得你至今没能突破通窍下品，害的你连内门都晋升不得。”
“我说过我会让一部分降妖阁长老弟子协助你们，至少不会让降妖阁对你们动手，实际上，也没有哪位降妖阁弟子暗中出手，我做到了我给出的承诺，可你们呢？”李富贵活动着筋骨，四肢骨骼发出爆竹般的清脆声响，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唐七裳，说道：“按照你我之间的约定，你们要助我升上通窍，更要维持在相同的境界瓶颈，而眼下我依旧气海，可你们已然跻身神枢，违背誓言的不是我，是你们啊。”
甘付帖斯尔恢复人形，他脸色透着一股病态的红润，冷笑道：“气海境？话说的那么好听，你真当我们是蠢的？先前你那一拳，真的是气海境修士所能挥出来的吗？”
李富贵呵呵笑了笑，一股微弱的气息瞬间自他体内散发出来，所有感知到这股的人无不神色古怪，带着些许疑惑看向他。
的确是气海境，而且不是一般的气海境。
是弱到令人发指的气海境。
卢涂垣发誓，即便是自己第一次打坐修炼，开凿气海的时候，也比李富贵现在的境界强上很多，他从来没有见到过那么弱的气海境，弱得……仿佛连气海都要碎掉。
厉臣没有理会身后的事情，他只盯着唐七裳，不让其有所动作。
唐七裳被厉臣盯得头皮发麻，可又不想失了面子，丢了威风，硬声道：“你别靠过来啊，不然我真的把手放下去了。”
厉臣平静说道：“相信我，在你的手碰到它的刹那，在这之前我会把你的手，连同整个手臂一块斩下来，紧接着是右手右臂，再然后是左右两条腿，放心，我什么不多，丹药挺多，会尽力吊住你的一条命，让你不至于失血过多而死，但你或许……是一定会很痛苦。”
他说话的时候很平静，很认真，似乎担心唐七裳过于紧张而漏听了他的话，所以他说的很慢，可不曾想到，这个过程，让唐七裳倍感折磨，额头冒出冷汗，看向厉臣时，充满了恐惧，并在沉默之中，离得那大光团远一点。
随着唐七裳的挪动，笼罩在他身上的压迫感迅速消失，呼吸开始顺畅起来，他收回手，神情苦涩，开口问道：“我只是想好好活着，而且你知道的，我对这个世界并没有恶意，如果你愿意放过我，我愿意释放我的善意。”
“你身上的东西注定了你走的路，是充斥着掠夺者的路。”
“山上修仙人，汲取天地灵气，抢夺大道造化不也是在掠夺吗？”
“原来你管你在自家吃饭喝粥叫掠夺？”
唐七裳缄默无言。
厉臣缓缓上前，在大光团的外站定脚步，看向唐七裳，平静说道：“我们活在这个世界，终究也会在某个时间，死在这个世界，其中我们得到的一切，会毫无保留的归还给这个世界，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积攒的灵气，以及感悟天地而得的大道，都将成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可你们不会，失去就是永恒的失去。”
“你怎么知道我们这些人夺取的，就不会像你们一样归还给这个世界……”唐七裳出言反问，说到最后，他迎上厉臣平静的目光，身体颤抖着，再也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是啊，厉臣怎么知道。
他只用了一件事来证明他的话，因为这件事，他做了很多次。
厉臣不用说，唐七裳就已经知道了。
这让唐七裳寒意从脊背瞬间冒到了天灵盖上，他咬着牙齿，问道：“如果……我说如果，我能替你找到一个和我同样的人，你能不能放过我？我此生不再踏出雍州境外半步，活在你的视线之下，只求你放过我一人。”
一句话里面出现了两个放过我，可想而知，此刻的唐七裳，对于活着，并保持着金手指是有多么大的执念在，甚至不惜发下狠话，终其一生，都活在厉臣的视线之内。
“我可以成为你的扈从，甚至支持你成为下一代宗主。”
最后一句话，用尽了唐七裳的所有力气，他紧紧抿着发颤的嘴唇，死死盯着那张平静淡然的脸孔，似乎想在这上面，找到与平静无关的情绪，或者是表情出来。
李富贵对于唐七裳的执念无动于衷，他只看着甘付帖斯尔，只要这位妖族少年有任何异动，他便会悍然出手，在出发去执行任务前，他曾因为吐槽厉臣而被其痛打一顿，被唐七裳嘲笑说，前者打他，跟捏鸡仔一样轻松，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当时的回答是，不试试怎么知道，这句话并不是逞强，而是真的想要试试，他如今的炼体境界，相较厉臣到底如何。
自从得到了厉臣给予的那门锻体功法后，他修行之路便一日千里。
秋坊宗三人低下头，不敢抬头去望，更不敢随便掺和进去。
卢涂垣保持着沉默，似乎是唐七裳的话触动了他存放在某地方的记忆。
只有韩雪娅，一双美眸由始至终望着那消瘦的身影。
过了很久很久，厉臣的表情终于了细微的变化，他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也不想这样子。”
这一句话相当于宣告了唐七裳的结局，清楚认知到这一点的他，施展一桩秘术，其气息徒然暴增，向着右边一掠而去，紧接着消失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他不敢背对着厉臣逃跑，因为他没有信心去接下厉臣轻飘飘斩来的一剑。
甘付帖斯尔见状，扭头发出一声暴喝：“助我离开这里。”
蒙面女子倏然来到李富贵的身前，红唇微张，呼出一股粉红气雾，一经出现，便以恐怖的速度扩张开，向着李富贵四面八方围来，随风飞扬的衣袍沾染上一角，顷刻为粉红的气雾腐蚀掉，她娇笑着抬手往前一抓，还在不远处的甘付帖斯尔如同瞬移一般，为她抓住衣领，两人在一道幽光闪烁后，远遁离开。
李富贵费了些功夫才从粉红雾气中脱离，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默默无言。
从头到尾，厉臣就没有出手阻拦过，等了一会，感觉他们是真的离去后，他盘膝坐在大光团的外边，缓缓伸出一只手去，按在了大光团上，一缕魂念顺着手臂，钻入其中，去与这块原石粘合在一起，以此得到认可。
“你会是属于我的剑吗？”他的低语很轻，带着一点疑惑迷茫，悄悄回荡在心中，而似乎听到了他的话，围绕着原石的绚烂光芒扑闪扑闪着，不知说着什么话出来。
石中生剑，胚体天成。
这是一块存在了无数年的剑胚，虽然已经有了剑的雏形，可明显还差一点，无法离体。
厉臣的魂念落在石块上，附在那凸起的一角，希望与之共鸣。
在他的身后，所有人不由得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细节。
过了很久很久，厉臣睁开眼，眸中露出些许挫败，剑胚没有理会他的轻声呼唤，除了一开始的光芒扑闪扑闪，再无任何反应出现，石块静静置放在大光团之内，虽然没有言语传出，可他明白，他已经被拒绝了。
“你也看出来了我的虚假吗？”厉臣问道。
只有他知道，所谓的剑灵之体不过一个虚假的谎言，他自幼观摩州城所在剑修剑法，等到长大之后，游历四方，所见剑式剑招，尽数临摹，夺取穿越者的金手指，他走向了天河，沉寂数年，拜入了雍州天蜀剑宗，过了很多年，再次夺取了一位穿越者的金手指，得到了一个能力，并以此成为了那些人口中的剑灵之体。
“不过我相信，你应该会选择跟在我身边，因为除了我，只有我能握住你。”厉臣说着，伸出了手，穿过了外层的光芒，指尖触碰到了石块，他没有过多停留，而是径直握住了那凸起的一角，用力握住，死死不放。
轰隆。
轰鸣在他身畔炸开，伴随着一股巨力钻入体内。
厉臣头发飞舞，一身衣袍为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神情平静，目光坚毅。
握住了那凸起的一角。
一如以往那些被他握住的剑那样，握住了它。
“亲爱的，请你不要放手。”厉臣目中柔和一片，温声细语道。
第八十一章异变
“亲爱的，请你不要放手。”厉臣笑着说道。
看似在打趣这块剑胚，实则是在与剑胚中诞生的朦胧意识对话，何谓原石，即是开天辟地之时，一同衍生的石头，它们享受天地福泽，汲取日月精华，大道烙印在其中，铭刻出一丝丝痕迹，这痕迹，有人看到了轮回，有人看到了生死，还有看到了众生，痕迹轨道玄奥繁琐，因为这是天道在上。
古籍孤本曾有记载，远古莽荒时代，众仙降临，毁坏了穹顶，无尽流光倾泻山河大地，众生哀嚎，是一位妖族仙人取原石十一二三，悉心火炼百日，登天而去，舍命补天，以至于后代子嗣，就地成仙之日，缅怀先祖壮迹，创下宗门取名“补天”二字。
此后数万年，人妖凡有强者获得原石，都可从中观摩大道，或是得到认可，炼化为本命法宝，成就一方豪强。
而今厉臣有缘得此原石，更是形成了剑胚，他又岂能轻易松手。
那么为何他要说出那句话呢？
因为原石之内，依附在剑胚之上的那道朦胧意识还未认可他。
现在的厉臣，就像是闯进了一个女孩的闺房之中，不断用着甜言蜜语去迷惑女孩的无耻下流三坏青年，他握着原石上凸起的一角，这一角不是剑柄，而是剑锋，最为锋利，可以豁开天地间一切坚硬之物的一部分，他外表看似无事，体内脉络中已经为剑气肆虐着惨不忍睹，若不是他不停运转修为，调动气海灵气，早已经被剑气戳出一万个窟窿。
“除了我，没有能够拔出你，能够让你跟随的人，只有我一人。”厉臣平静道。
他早前就说过类似的话语，此刻再说起，自有一番傲然自信。
“不要相信命运，不要相信因果，因为这一切都是人为可以更改的，你不信？那么我试问你，把你放在这里数万年的存在，可有说过取走你的人是谁？”厉臣的手臂正在微微颤抖着，隔着衣袍，他的手臂显得红润，可若是细看一下，会骇然发现，这红润不过是血液渗透了肌肤，向外溢出的迹象。
不知道过了多久，厉臣的耳畔悠悠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等的……那个人……不是你……不是你……请你放弃……”
厉臣听得这话，微微摇头，他不愿强迫这道朦胧的意识，行事太过暴烈的话，说不定这道意识会玉石俱焚，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场面，好不容易找到的剑，怎么能随随便便有会毁掉了，他有预感，如果错过了这次，恐怕这辈子再也难找到如此趁手的剑了。
“既然不信，那么不如和我打个赌如何？”厉臣说道。
“打赌……是什么…意思。”
随着与厉臣交流，这道朦胧意识说话逐渐顺畅起来。
“打赌的意思是，对我能不能拔出你的这件事做个猜测，我不会强迫你，如果你真的有一丝不愿，不情愿继续待在这不见天日的世界里，不如和我试一试？”厉臣微微笑道，握住那一角的手松了松，可还是没有脱离，或许是被这一举动触动到，那道朦胧意识陷入了沉默，最终在厉臣的注视下，原石内传出一丝波动，不再去拒绝厉臣。
没有拒绝，就意味着同意。
厉臣体内肆虐的剑气顷刻消失。
他笑着回过头，朝着众人大喊了一声。
“雪娅。”
片刻后，一道光虹飞掠至厉臣的身旁，韩雪娅站定脚步，细细打量着这块原石。
“喂我吃一颗镇血丹。”厉臣说道。
闻言，韩雪娅俏脸冰冷地斜瞥了他一眼。
厉臣后知后觉，知道她误会了他的意思，便说道：“我腾不出手，你给我一颗镇血丹吃着，赊账先，之后再一起给。”
韩雪娅的脸色缓和了些，从储物袋取出一个蜜蜡封住的丹药，两指轻轻搓动，抹去上面的护层，屈指一弹，射入厉臣的口中，做完之后，她便退到了一边盘腿坐下。
“另外两个大光团不去尝试一下？”厉臣随口问道，丹药入口，便疯狂的消化其中的药力，左臂有着酥酥麻麻的感觉传来，然后一道道血气涌现，幻化成了一条血色手臂，血肉脉络不断滋生而出，最后一条完好如初的手臂长在了左肩上，他活动了一二，然后伸出来，又一次握住了凸起的一角。
“那就让我们赌一赌吧。”
厉臣笑着。
在一旁，韩雪娅看着笑着的厉臣，也不禁笑了起来。
…………
失去进入天君府邸资格的两位大邢宗弟子，此刻颤抖着，双膝跪在地上，头死死的贴在地面，一动也不敢动。
站在这两人面前的，是一位虚幻的身影，他慈祥善目，神色悲悯，像是一位忧国忧民的圣人，让人不禁如沐春风，甘愿拜倒在其麾下，当然这一切的提前，是他没有啃食着一条残破的手臂，嘴边沾满了血液。
府邸前一片寂静，满地残骸，这些通过山中小口来到此地的修士，足有十余人，甚至还有一位神枢上境的散修踏足，可他们的结局没有任何意外，全死在了那位守门人的手中，血液被其吞食入腹。
过了很久，一声饱嗝声打破了死寂。
虚幻身影看也不看面前跪服求饶的两位大邢宗弟子，回过头自语说道：“久违的进食，让我想起了以前可以随意吞噬血肉的日子，真希望他们可以闯得够深，不然也不枉我辛辛苦苦送他们进去，还配合那毛头小子送人进去，贪婪的人心最终会成全我。”
霎时间，他回过头眼中闪烁着阴骘狠毒，再无原先的慈悲为怀。
“该死的仙人，居然妄图封印我千万年，我岂能如你愿，既然当初你为了这些下贱的奴隶愿意舍弃生命，那么我就让这些你不惜生命也要保护的低贱物种揭开你的封印。”倚天转过身，他的身后出现了一尊顶天立地的身影，滚滚魔气萦绕，让人见之心惊。
那身影屹立在天君府邸前，向里望去，刹那间，神色微变，似乎察觉到什么，双手合一，猛地往前一拍过去，天地震动不已，放声大喝道：“怎么可能？我不是已经将其放入了最深处吗？他们怎么会找到。”
“不对……是你？你的主人已经死去了数万年，凭什么还能自作主张？”
轰鸣中，府邸的最深处激射出一道寒光，撞在了那道虚幻身影上。
噗哧一声。
虚幻身影如遭重击，疯狂倒退，散发出的魔气席卷而开，将四周尸骸上残留的鲜血血肉吞食一空，可即便这样，那道寒光依旧狠狠插在了其胸膛之上。
虚幻身影猛地一颤，衰弱到几乎看不清其身形存在。
可他眼中的凶焰并未因此衰减，反而滔天而起，与那几欲冲天而起的魔气一同，向着那一道寒光污染而去。
“万古岁月你都不能抹杀我，如今不过是你的武器，其中一道神袛，也想替主复仇？可笑。”倚天大吼一声，音浪扩散，竟是直接将两位跪在地上的大邢宗弟子震得暴碎，四散开的血肉还未来得及落地，就给其魔气一卷，尽数吸收转化成了壮大其的能量。
同一刻，盘坐在崖坪上灰袍男子倏然起身，神情凝重的看向山中小口。
“传信回宗门，告知五宗，就说天魔降世，神霜天君府邸很有可能就是一场阴谋，同时禁止任何修士再度进入。”
梁银友神色微变，毫不犹豫地取出一枚玉简，魂念落在其中片刻，一把捏碎，一缕青烟消散在天地间。
四周围在一块的几方势力的金丹修士面色大变。
天魔降世，从来就不是什么小事。
放眼大商朝立国以来，数次天魔降世，生灵涂炭，伏尸数十万，参与围剿的人族强者能够回来的十不存一，是真正的惨烈厮杀，其中规模大的，连金丹修士都难以介入，真正的主力是那些真婴老祖，以及在此之上的巅峰大能，连这些存在都需要舍命出手，方才能够在生死一线间寻求生机。
梁银友一咬牙，再次拿出一枚玉简，魂念刻字后，迅速捏碎。
他已经顾不得这是否会引起天蜀剑宗的震动了。
“下令……”灰袍男子的话语随着一声声兽吼咆哮，瞬间止住了。
偌大延霜山脉，原本安分寂静的十数万妖兽纷纷掀起了一场暴动。
让得驻守的降妖阁弟子一下子陷入了极大的压力中。
“怎么可能……”韩氏六祖失声道。
为什么在降妖阁弟子的肃清下，已经安分守己的妖兽居然会再次暴动？
灰袍男子没有回答他，因为天地间生出了一抹夕阳剑云。
“剑宗恳请诸位一同出手，扼杀这十数万的妖兽肆虐。”
轰的一声，妖族强者悍然拔出战刀，落在了妖兽最为密集处，面对这次这些失去理智的妖族，他没有任何怜悯。
溱水轩辕氏的两位长老担忧的看了一眼山中小口，化身太阳之光，蓦然冲向了妖兽族群内，金丹修为尽数施展开来。
第八十二章你就是天魔
厉臣为了得到原石剑胚的认可，花费了整整四天，这四天，对他们来说，是平静略显枯燥的日子，而对外界来说，却是掀起了波澜，天魔降世的事情，得到了天蜀剑宗的重视，一山两阁在石鲸云的支持下，派遣出一千弟子，二十位长老，乘坐剑船赶至延霜山脉。
韩氏家主出面，亲率三千屠阵骑兵离开陉江。
洪节城刺史府更是为此派出了那支重甲铁骑，星夜兼程赶赴木芳城驻扎。
整个大商朝都将视线投向雍州，他们想要知道，这次天蜀剑宗会如何处理。
不用四天，仅仅是第三天，延霜山脉的上空出现无穷涟漪，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搅动风云，在云海深处，率先冲出了一只千丈剑船，船身古朴，如黑铁铸造，天地罡风吹刮，也难以撼动丝毫，更不用说其上站满了人，每一位散出的剑气如云，落在剑船，与之一同共鸣，向着大地传出磅礴镇压之力。
“是剑宗的剑船……”一位散修望着上空，失声大喊道。
此船宽度狭小，颇为细长，俯看之下，会发现就如同一柄出鞘之剑，尽显锋芒。
剑船一出，之后更有三只一模一样的剑船紧跟驶出，向着下方投下大片阴影，遮蔽了天地，阻挡了阳光，它们的出现，令得原本燥热的延霜山脉，气温迅速降至冰点。
“两阁弟子听令，斩杀暴动妖兽。”
四只剑船的其中一只，蓦然传出一声淡然话语，刹那间，剑船上飞掠出一道道身影，如同流星一般坠落人间，直接出现在厮杀的最前线，接过同宗弟子的位置，神色平静中，奋然出剑斩杀眼前仿佛无穷无尽的妖兽。
四只剑船离开的剑宗弟子约莫八百，剩余二百余人，盘膝坐在船边，手一抬起，腹部顿时掠出一口飞剑，光芒闪亮。
一场天幕剑雨落于人间大地。
延霜山脉中弥漫着的蛮荒气息，瞬间为暴虐的剑气清除一空。
暴动妖兽足有十数万之多，这个庞大数目，即便是同为六宗的其他宗门处理起来，都觉得棘手不已，可天蜀剑宗用绝对的实力告诉了世人，他们并不觉得困难，因为此番随剑船同行的一千弟子，人人神枢境，而那二十位长老，更是无一例外，全部位于真婴境。
这种手笔放眼大商朝，唯独天蜀剑宗可以轻易拿出。
而且为了应对天魔显身，天蜀剑宗更是派出了一位巅峰大能。
降妖阁主苟虹。
能与举世公认的剑道魁首的石鲸云问剑一场，虽败犹荣的他，担任降妖阁主数百年来，麾下弟子屡屡下山斩妖除魔，荡平一国十数万里疆域内的妖祸魔乱，苟虹的一句话，在大商朝，甚至比起大柱国还有用。
…………
“你和那两个人是死仇吗？”韩雪娅随口问道，她早已结束了修炼，吸收了获得的机缘，这些天下来，她的气息有所精进，相比等离开了府邸，返回家族便能够闭关。
盘坐在她对面的青年缓缓睁开眼，目中掠过一丝剑光，迅速内敛，他笑着摇头道：“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有打算杀死他们……你信我吗？当然，我是不信的，死仇倒不至于，因为我只是想从他们身上拿点东西走，他们把那东西看得比命还重，自然不肯给我拿走。”
“这样啊……真无聊……”韩雪娅撇撇嘴，一手托着香腮，望向远方。
很显然，她对那两个人事并不感兴趣。
厉臣也不打算多说，于是微微一笑，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了温养剑胚上。他倚靠在原石上，气海中存放着一块造型古怪的石头，之所以说造型古怪，是因为咋一看，像是一柄剑，而当定睛一看下，又感觉像是一个尖角石，石头的后端太过浑圆大块，让人无从下手去握。
以心为念，以魂为引，凝聚刻刀凿除多余之物，最后留下的，便是自己的剑。
“你会成为剑宗的宗主吗？”韩雪娅突兀问了一句略显奇怪的话。
厉臣沉吟片刻，笑着道：“宗门内天骄如云，个个都是难得一见的剑道大材，以我资质，恐怕很难成为宗主，何况那位陆地剑仙正值壮年，风华正茂，想必活个七八百年不是问题，那么以后的事情，又何必现在就考虑。”
韩雪娅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厉臣等了片刻，见少女发愣，不知道思考着什么，便不再理会，沉浸在温养剑胚中，争取早一日魂刻出自己的剑，到时候即便他仍未通窍成功，也足以让神枢修士忌惮，兽化虽然可以助他抗衡神枢修士，但终究是外道，剑道境界一日不升，始终难以让他安心。
一晃便是数日过去，剑胚已经是剑胚，可厉臣却无法继续安心温养下去。
天君府邸异变骤生。
一入府邸，便遇到了三座宏伟如神灵居所的阁楼，按照倚天的说法，分为天地人三阁，其中拥有机缘无数，除去为厉臣护法的韩雪娅，其余人搜寻过漆黑世界后，便动身离开此地，打算前往第二个阁楼，卢涂垣留下了一枚玉简，说是紧急情况，可以一把捏碎，他定会迅速赶到，可是不等韩雪娅这边出现情况，来自卢涂垣的呼救却是通过玉简传来，惊动了他们。
玉简里只有一句话。
“轩辕徐…天魔……”
厉臣与韩雪娅彼此对视一眼，蓦然动身离开人阁。
迈过了眼前那条线，久违的光明再次袭来，两人让已经有些习惯黑暗的眼眸合上，魂念离体，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出去，希望能够寻找到卢涂垣的气息，事与愿违，直到两人睁开眼，他们都没有感知到那道熟悉的气息。
“应该去了地阁…我们小心行事。”韩雪娅思忖片刻，沉声说道。
厉臣伸手按住了韩雪娅的香肩，不容分说的将其拉到后背，死死盯着前方的一片虚无，冷声说道：“藏头露尾之辈，还不给我速速滚出来，难不成还要在下亲自出手？”
嗡的一声。
一道虚幻的人影出现，看清来者后，韩雪娅松了口气。
这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守护在府门前，魂归此地数万年的仙尊倚天，道号彩卧，当年仙界伏羲界之主，神霜天君的至交。
“拜见前辈。”韩雪娅长揖行礼，当时得知入府的条件，是使用海量晶石推开府门，厉臣当即想出了一个计划，在仙尊倚天的默许下，在韩雪娅以及卢涂垣的帮助下，于府门前假扮仙尊倚天，令得后来之人给出十多万晶石，推开府门，并将过半晶石中饱私囊。
倚天没有理会韩雪娅，那双慈和的眼眸落在厉臣的身上。
良久良久，他感慨说道：“故友遗物终究是被你拿到了。”
倚天缓步上前，轻声说道：“想当年，神霜天君偶得此物，想以此炼出一柄威力无穷的仙剑，可惜不等动手，就爆发了那场旷古烁今的大战，源天石胚就此蒙尘，到了现在，你能得此机缘，看来修行跟脚与剑相关，我便赠你一篇养剑口诀，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故友遗物。”
厉臣闻言，大笑道：“感谢前辈馈赠。”
倚天摇头无言，抬手一指点出，似乎为了凝聚在指尖的一点灵光，用去了他太多太多力气，掩饰不住的疲惫，更为虚幻的身影，让得一旁看着的韩雪娅愈发尊敬这位远古仙人。
唰。
一道剑光阻断了那根手指继续往前。
“吴秋宗你在干什么……”韩雪娅诧异说道。
厉臣没有说话，而是盯着那双悲悯世人的眼睛，然后又看着那近在咫尺，离自己眉心仅仅一寸之遥的手指，他甚至可以清楚看到了那点灵光似乎蕴含着某种仙道法则，如果他能吸收，并且感悟的话，想必能迅速养出剑来。
如果没有如果。
这一切都是假的。
因为太过真实，以至于让厉臣觉得有一丝异常。
他轻轻呼出了一口气，一口雪白气，飘过那根手指，吹过那点灵光之上，仿佛揭开了一层纱，露出了其中的真实。
韩雪娅神色剧变，毫不犹豫地运转修为。
原本感知中蕴藏了仙道法则的一点灵光，在厉臣吹过一口气后，刹那变成了阴邪涌动的幽光，一些不明物质蠕动在里面，散发出毁灭的气息，可想而知，一旦点在厉臣的眉心上，这毁灭的气息会迅速摧毁一个人的根本。
“我没有见到轩辕徐，我知道他进去，这个消息也是你告诉我的。”厉臣平静说道：“而且那时候你影响了我的心绪，想让我沉浸于杀戮之中，可惜她的苏醒，打破了你的计划，所以我假借她的计划去试探你，看看你会不会答应我的要求，庆幸的是，你答应了我们……”
“堂堂一方小界之主，仙尊人物，居然会容许小辈再这种大事上胡闹，我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不过你隐藏得太好，我也不确定我想的是否就是对的，让我真正怀疑你的，是我进来之后，始终没有看到轩辕徐，还有就是，卢涂垣发来的玉简讯息，轩辕徐…天魔……”
“既然是守门人，为何还能容许天魔在内？既然天魔在内，为何你从头到尾就没有提过一句？既然轩辕徐成为天魔，为何你还能淡然处之，甚至有空馈赠我仙道机缘……？”
厉臣一口气说了很多，然后顿了顿，坚定不移地道：“从来就没有什么守门人，你就是天魔，是当年神霜天君封印的天魔。”
第八十三章魔影群杀
“……从来就没有什么守门人，你就是天魔，就是被神霜天君封印在此的天魔。”
厉臣神色平静地看着倚天。
倚天收回手，屈指一弹那点幽光飞至半空自燃消失，他轻轻摇头失笑道：“你怀疑我很正常，因为我也不清楚我是不是天魔，孤守府邸数万年，我的记忆已然模糊，可我心中，还有一个执念在，就是为了仙界道统延续下去。”
“吾名倚天，道号彩卧，是神霜天君的至交好友，此话如有半句谎言，使我魂飞魄散。”倚天神色不改，出口的话语依旧柔和，可是随着他开口，府邸内骤然传出一道惊天雷鸣，似乎是在响应倚天说的话，发出轰轰隆隆的声响。
韩雪娅面无表情地看着倚天，运转的修为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愈发剧烈。
“说了那么多，你还是没说你到底是不是天魔……”韩雪娅冷冷笑道。
如果没有厉臣先前的话，看到倚天为了证明自己，不惜立下大道誓言的场景，或许她会动容，因为在是一位商人前，她还是一位少女，正值豆蔻年华，感性冲动的年纪，细算的话，韩雪娅比起秋坊宗玉钗还要小上两岁，哪怕从小浸淫商贾之道，依旧一种叛逆的举动。
“你们就这么不相信我吗？”倚天苦涩一笑，似乎有些失望。
厉臣点点头，说道：“不相信，如果真信了你，这会我不是魔化，就是已经死了，还有……”
“废话那么动，动手不就知道了吗？如果到时候错的是我们，你代我磕多几个头不就行了？”韩雪娅冷冷的横了厉臣一眼，开口止住了厉臣继续说下去，不等后者翻着白眼吐槽几句，她掐诀一指，连续结出一个个繁琐晦涩的印文出来，玄铁剑出，一口精血喷吐在上，迅速融入其中消失，她握住剑，冷笑不言。
“我倒要看看，在这一剑下你如何能继续掩藏下去。”
说罢，一剑横斩而出，没有任何花哨，简简单单的直刺。
而且这一剑并不凌厉，在之上甚至没有剑气萦绕，可以说一位气海境见了都要摇头，通窍下品见了都要发笑的一剑。
可偏偏是这一剑让得倚天慈祥的神色徒然转变，圣光笼罩着的身躯不断颤抖。
这颤抖并不是在恐惧，而是愤怒。
他没有想到，万年过去了，外面的蝼蚁居然会用上这种方式。
在那一剑突破十尺范围内，逼近倚天身体时，他发出尖锐的咆哮，双手十指合拢，猛地向前一划，虚空乱流蜂拥而至，阻拦了那一剑继续往前推进，以便刺穿他的身体。
韩雪娅没有半点意外，只是平静笑着，向着厉臣，似乎有些小得意在。
“虽然我陉江韩氏偏安一隅，看似什么都不掺和，只是安心赚钱，但是别忘了，三百一十三年前大蜂州那场天魔降世，是我韩氏作为主力，围剿斩杀了那魔头。”韩雪娅两指并拢，缓缓抹过玄铁剑身，轻笑说道：“这一剑以我精血为引，勾动天地至圣光明力量，于寻常修士无害，那么你为何要拼尽全力阻拦这剑呢？”
厉臣的身躯悄然紧绷，只要倚天有任何举动，都会受到他的猛烈攻击。
“看来过了数万年，蝼蚁也有了一些小聪明……”倚天的叹息声悠悠回荡在两根神柱之间，他不再掩饰自己的身形，不再遮挡其面容，一步跨出，站在了两人中间，向着左右环顾一眼，自顾笑道：“看来那老家伙的有缘之人，应该就是那就这小子了，给你个机会，杀了这碍人眼的姑娘，本尊破例收你为徒。”
“不要希冀其他人可以救你，不管是那个蒙面女子，亦或者是那神神秘秘的老人，都不是我的对手。”倚天阴骘的脸孔上流露出一丝讥讽，他缓缓拍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厉臣。
“我拒绝。”厉臣没有多想就拒绝了。
倚天饶有兴趣地望着他，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学了本尊的功法，以后叱咤这个世界不是问题，还能让你成为巅峰大能，这你都拒绝？还有你有没有想过，拒绝我的后果是什么。”
“不是我在吹牛，就算不学你的功法，以后我也能叱咤风云，而且她家那边有个人我认识，很熟，要是知道有我在，他的族人还能死，以后我也没脸见他了，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放着如花似玉的姑娘不去疼不去爱，我杀了，你说我是不是多少有点大病？”厉臣说到最后，还不忘向着韩雪娅眨眼睛。
韩雪娅一脸嫌弃地撇撇嘴。
惹得厉臣一阵无力叹息，都说长的帅有就任性，看样子也不是通吃的。
“我能感觉到你很虚弱，不然你不会对我们废话那么多，既然你将我们归于蝼蚁，又岂会对蝼蚁多费口舌。”厉臣的腹部冲出一道光芒，为他一把握住，是一根石头大棒，他稍微掂量一二，然后向着倚天敲了过去。
倚天冷冷嘲笑，以他现在的身体，又岂是一根寻常石棒便能敲动？
厉臣似乎知晓倚天心中所想，轻轻一笑。
石棒拉扯出一连串音爆，落在倚天身上的刹那，剑气浇灌而泄。
倚天似乎明悟了什么，眼中掠过一丝愤怒，尖啸着舞动魔气，向着石棒卷去。
石棒敲在了汹涌的魔气上，好似落在棉花，这种无力感让厉臣觉得有些难受，剑气与魔气相碰，仿佛遇到了生死大敌，疯狂拍向对面，倾尽一切要将其绞杀殆尽。
韩雪娅送出一剑，如风中飘摇的雪花，如依附在人衣物上的一抹白玉，悄无声息。
倚天有些轻蔑的看着韩雪娅。
小小通窍，蝼蚁中的蝼蚁，如果不是他现在不能挣开封印，重伤虚弱，仅凭一道目光就能杀死的东西，所出的剑，怎么可能撼动他？先前是因为剑中大至圣光明力量，虽然撕破了他的伪装，可真心不能对他造成伤害。
“太小瞧人可是会死的。”厉臣道。
噗哧。
玄铁剑插入了倚天的身体，绽放出璀璨的雪花，一瞬间封冻了其，厉臣持棒跨步，肆意挥舞横扫，眨眼间，多次敲在上面。
每一次敲动都会让倚天身体震颤，大幅度缩水。
轰隆。
魔气内敛，再度疯狂暴涨，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
厉臣瞳孔收缩。
在这魔气之中，居然走出了一位位远古强者，呼吸吐纳间魔气缭绕，倚天的身影在远处幻化，冷笑说道：“用你们的话来说，这些废物就是地仙，自以为可以护住那些蝼蚁，结果就死在了我的手上了，可笑，如今就让你们领教领教一下他们的厉害，可别太早放弃。”
率先走出的一位远古强者，披挂战铠，傲视诸天，他生有两角，撕裂长空，是妖族化所，此刻出手，如演化大道，龙虎踏空而来，一拳在内，掺杂十数种神通其中。
更有一位仙气道骨的老人，背负长剑，信手拈花，一念花开，花开万剑齐出。
还有两位紫袍侏儒，仰天嘶吼，竟是化作两股黑色旋风，困住了韩雪娅。
厉臣顿时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咆哮中，身体寸寸拔高，银发生长而出，眨眼间完成了兽化，持着石棒怒挥过去，与那踏空龙虎悍然撞在一起，强烈的气浪瞬间将他身上的衣袍撕得粉碎，他无动于衷，血气涌出，三窍齐出，融合唯一，暴喝一声道：“碎。”
龙虎怒啸，一道光柱贯通天地，却在下一刻为石棒敲得粉碎。
万剑齐出，即便再坚固的城墙，面对这成千上万的剑，也要破碎，而这些剑如今只笼罩着厉臣，其威力可想而知。
厉臣想起来远游时，一位年迈老剑修所说的话。
“三尺青锋，守住身外一尺之地，天大地大，何处去不得？”
“如果不是你还欠我十两银子，我还真就信了你的鬼话。”厉臣大笑。
以兽化姿态，挥动石棒，任何靠近身外一尺的剑都要顷刻稀碎，抬手再挥下，重复一次又一次，直到最后，手臂已经麻痹得失去感觉，但他神色平静，仿佛无事发生。
“你们别太欺负人了。”韩雪娅冷喝一声，面对这些远古强者，她瞬间陷入了下风，因为这些倚天所化的存在，境界都达到了神枢下境，以通窍下品的修为境界，着实难以撼动，不过她根本不慌，一拍储物袋，咬牙丢出一个神像，于黑色旋风中顷刻碎裂。
一尊伟岸身影蓦然幻化，摆动衣袖，伸手往前一点。
正好点在了其中一位紫袍侏儒眉心上。
咔嚓。
磅礴的毁灭之力扩散，将其摧毁。
韩雪娅毫不犹豫捏碎了藏在手心的符箓，光芒一闪，来到那仙风道骨的老人身畔，送出一剑，令其缓缓旋转的剑花为之一顿，万剑如雨出现了一霎的空白，此前一直挥棒的厉臣，身形一晃之下，直奔倚天而去。
擒贼先擒王。
他将背后露给了两位远古强者，也露给了韩雪娅。
因为他相信她。
仅此而已。
第八十四章他说韩臣不好听
师尊出征，作为弟子自然也要随行。
韩三友立于剑船最前端，相比其他盘坐的剑宗弟子，显得格外的醒眼，他没有参与厮杀，只是静静地望着下方的战场，一千两百余位剑宗弟子死守一线，阻滞妖兽浪潮向外扩散，左右两方，各有一支骑军冲锋陷阵。
“听那位大人说，有一位名为吴秋宗的青年进入了府邸内……”在他的身后，一片阴影中，缓步走出一位蒙面黑袍男子，面无表情地道出了近来厉臣所做之事，事无大小，就连泰康楼发生的纠纷都说得十分详细，仿佛事发之初，男子目睹了现场。
韩三友轻声问道：“我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推进到那片桃花林？”
蒙面黑袍男子颤抖着低下头，这个问题他实在不好回答，其实韩三友也没有打算听到答复，站得太高，就有一个优点，可以俯瞰整个战场走势，这十数万妖兽看似磅礴惊人，实际上绝大多数为一二品，三品妖兽屈指可数，凤毛麟角，只不过是数量太多，天蜀剑宗一时间无法强行推进罢了。
当灰袍男子的讯息传回天蜀剑宗，韩三友第一时间便得到了消息，在那场一山两阁诸多长老的商议时，是他极力要求出动四只剑船，不然如今悬停高空之上的剑船，最多三只，随行的剑宗弟子也不会整整一千人，撑死八百，更别说皆是神枢。
这件消息传到很多人耳中，造成了不同的反响。
除去韩氏六祖，韩氏大多数族人，包括此次带队的韩氏家主以及韩氏十祖都认为他是为了那位一意孤行，誓要得到认可的少女而来，因为按照辈分，那位喜戴玉冠的少女要叫他一声哥哥，两人同为家族天骄，自有相识，并且被家族长辈认为是一族柱梁。
可他不是。
韩三友此行的目的很简单，只是带走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他的妹妹，而是一个相识不过四年的青年。
“居然让人家担心你，真不是个东西。”韩三友转过身，心中想道。
一千二百余位剑宗弟子沦陷于浪潮之下，远远观望战场的散修早已瞧不到他们的身形何在，不过那股凛冽的剑气疯狂释放着，出现在一处处妖兽密集处，证明着他们依旧存在，并且杀妖不停，浓郁的血腥味甚至在山脉外围都能闻到，何况是最前线。
一线左翼，是剑宗弟子防线薄弱处之一，有一支万人铁骑冲锋，他们腰畔悬挂战刀，手持玄钢重枪，发出一轮轮冲锋，此起彼伏的震天兽吼掩盖了战马的嘶鸣，却驱赶不了这些士卒的战意，精心打造的盔甲下，露出的是一双双悍不畏死的目光。
他们不是修士，只是最为山上修士鄙夷的炼体武人，此刻爆发出来的气势，就连那些附近出剑的剑宗弟子都要注目。
一轮铁骑往返，在那位骑军任将的指挥下，又有一批铁骑抬枪出阵，勒紧缰绳，双腿微微夹动马腹，化作一道道闪电，从归来的同僚身边擦身而过，撞入那已然发疯的妖兽群中，手臂使劲，竭力递出重枪，贯穿了第一头妖兽后，凭借惯性，将其后的妖兽捅成了糖葫芦，然后约莫半数铁骑松开手，翻身下马，拔出战刀，以最为刚烈的姿态斩向妖兽，为另外一半没有下马的同僚争取掉转马头离去，再度驾驶战马发起冲锋。
其中不少士卒面对隐匿于浪潮之中的二品妖兽，当场死亡，可更多的一品妖兽死在了他们的刀下，并让此地再度响起了骤如雨下的马蹄声，默然杀妖，默然死亡，从头到尾的死寂，让一些小宗世族修士为之胆寒。
“本以为陉江韩氏的屠阵骑军已够晓勇，可看到了这支铁骑，依旧还是不行。”一位夏衡宗的长老感叹说道。
刹那间，这位至死也难神枢的夏衡宗长老抬起头，目光敬畏地看向那二十多道划破天空的强悍身影，没有理会下方妖兽浪潮，直奔向那片深藏山脉中的桃花林。
天蜀剑宗此次随行的二十位金丹长老一同赶赴山脉深处，灰袍男子，韩氏六祖以及吾安生在内的一开始的七位金丹修士在列，神色凝重的看向山中小口，灰袍男子沉默片刻，说道：“妖兽暴动，必然是因为里面的缘由，不过我很好奇，即便他是天魔，也难驱使妖兽，要知道这些畜生可不聪明。”
其中一位无比年迈，寿元即将断绝的剑宗长老笑道：“总不会是妖族圣物在内。”
韩氏六祖心底叹息一声，此刻走出人群，向着众人抱拳一拜，朗声道：“还望诸位齐心出手，撕裂禁制，时间拖得越久，身处天君府邸内的小辈们就越危险。”
“天君府邸？我看应该是个魔窟才对吧，事后定要严查，到底是谁传出消息，言及此地有天君府邸传承在，以及那具尸体到底落在了何人手中。”一位脾气暴躁的剑宗长老扯着大嗓门，话语如雷鸣，震得众人耳鸣嗡嗡，他看了一圈，率先抬起手中，暴喝道：“既然出手，还干等着什么，迅速解决。”
一直保持沉默的妖族强者紧跟其后，低吼间，本就魁梧的身躯再度寸寸拔高，一股嗜血凶悍之意刹那爆发。
剑云飞掠，又有一记刀光撕裂长空。
其余金丹修士看了一眼对方，点点头，不在保存实力，凝聚修为轰在了禁制上。
而就在外界一众金丹修士轰击仙道禁制时，厉臣也陷入了生死危机中。
魔影群杀。
韩雪娅捏碎了瞬移符为厉臣争取了一线机会，他毫不犹豫将这机会，给在了倚天身上，石棒横击，仿佛天然克制魔气，将其一扫而空不说，径直敲在倚天胸膛。
啵。
一声怪异的声响，像是水泡破裂，又像是气球爆开的声音。
厉臣一击得手，没有立刻撤离，反而眼中生出一丝凶狠，已经麻木，几欲失去知觉的手臂晃动，又一次敲在了倚天胸膛，敲在了同一个位置上，巨响嗡动，石棒贯穿了倚天的胸膛，模糊的视线中，那个浑圆大块的石棒最前端，有些许石屑如雪纷纷掉落，似乎因为这一征兆，石棒流露的剑气，更盛数分。
倚天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哪怕剑气侵袭魂体，也没有任何表情变动。
结结实实挨了这两击，即便倚天是魂体，也不会安然无事。
就当厉臣如此想着，忽然他身后传来悲鸣。
他蓦然回首，玉冠少女身陷三位远古强者的围杀之下，香肩为一口飞剑刺穿，带出了大片鲜血，身披甲胄的妖族强者一拳破开了玄铁剑，压倒性的力量摧毁了其任何防护，倾泄在那具柔弱的娇躯之上。
“你们找死……”厉臣眼睛本就血红，此刻更是变成了两道鲜血漩涡。
倚天讥讽笑道：“如果你现在去救她，那么你将失去唯一杀死我的机会。”
如果这话厉臣听到，或许会认可考虑，可惜他没有听到，因为他已经离开了，竭尽所能的提速，瞬间赶至韩雪娅身边，将其搂入怀中，并把手中的石棒掷出。
石棒横击，粉碎了远古妖族强者的战铠，连带其一同撕碎。
仙风道骨的老人含笑不语，指尖的拈花徐徐流转，飘向了那对男女。
“我说……”韩雪娅虚弱无力地道。
厉臣头也不低，死死盯着那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冷声道：“先给我闭嘴，有什么话，等离开了这里，我听你说个够行不行。”
韩雪娅很愤怒，可她太虚弱了，即便咆哮，落在厉臣的耳中也像细若蚊蝇的呢喃。
“我是让你喂我吃颗丹药，谁要说话了，我还没死呢，别搞得那么煽情好不好。”
“……”
虽然厉臣很想立刻喂韩雪娅吃丹药，可明显这几个魔影所化的远古强者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做出这种事，所以他一步跨出，消失在原地，两位身影如同鬼魅跟随，韩雪娅用去最后一丝力气，往上丢出一张符箓，为他所握住，本就急速的身形，霎那间消失在两位远古强者的感知之中。
仙风道骨的老人立在半空，略显迷茫。
在其身旁的紫袍侏儒更是发出不甘的嘶吼。
倚天冷笑一声，向着石棒所在位置发出一声厉啸，音浪阵阵，迅速扩散，虚空中传出一声闷哼，厉臣身形踉跄，脚步不稳，伸手抓住了石棒，再度消失不见。
“跑得了吗？进入这里的所有人都要成为我的血食。”倚天微笑，在他的话语中，似乎有着绝对的自信，根本无惧这些人的反抗，事实上，若能挣开那道神霜天君亲自设下的封印，放眼世界谁能阻他回家？
是时候该回家了，倚天这般想着，看向四周。
旁人眼中好似仙境一般的景色，在倚天眼中，极为厌憎可恶。
就在他想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也有一位少女躺在青年的怀抱中，想着无关紧要的事。
韩雪娅问道：“你说韩臣这个名字好听不？”
厉臣没有反应过来，更没有领悟到这句话背后的含义，下意识回道：“不怎么样，听起来太拗口，一点都不顺。”
玉冠少女闻言，笑得更加开心。
第八十五章人心叵测
厉臣离开了这座阁御，朝着另外一座阁御飞掠而去。
为韩雪娅争取疗伤时间的同时，也为了卢涂垣发出的求援讯息。
“如果我们真的出不去了，外面会不会因为天魔出现乱作一团？”韩雪娅蠕动了一下身子，找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躺在厉臣的怀抱中，不得不说，青年的臂弯很是有力，那柔顺丝滑的银色绒毛也让她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她吞食了丹药，仰起头看向厉臣。
厉臣说道：“不要关注其他事，现在我们只要想着怎么活下去就行了。”
“如果到时候真的要死了怎么办？”
“没有如果。”厉臣眼神掠过一丝疲惫，他的脚步不停，踏在了另外一座阁御上，穿过了两根擎天神柱，一脚踢出，凝聚血气轰在了阁门，巨响回旋下，阁门丝毫不动。
有了第一次经验，厉臣并不显得惊愕，只是眉宇间有焦急。
因为怀中有人，他难以腾出两只手，连着踢出数腿都难以撼动后，厉臣拿出了石棒，狠狠叩击在阁门上，又是一声轰鸣，纹丝不动的阁门出现了一丝裂缝，近距离直面剧烈的声响，如果不是厉臣分出一部分修为护住韩雪娅，眼下她早已经七窍流血，五脏六腑刹那间拧成一股绳，疗伤都成了一个奢望事。
“再等等，不用担心不用担心。”厉臣安慰开口，不知是对谁所说。
韩雪娅望着这样的厉臣，噗哧一声笑了起来。
厉臣听得那银铃一般的笑声，心中的紧张稍减数分，开始叩击阁门。
轰轰轰轰~
在他坚持不懈的轰击下，阁门终于开出了一道可容一人进出的口子。
厉臣抱着韩雪娅一步迈入。
与先前的漆黑世界相比，这个世界显得寻常，只是一片广袤无垠的荒凉大地，如果要问不一般的地方，就说在厉臣他们的头顶，又有一片广袤无垠的大地，同样荒凉，就连一些山河痕迹，河渎遗址都一模一样。
“这个……”厉臣怔怔出神地看着。
韩雪娅多了几眼，就收回了视线，抬手将数根青丝挽在耳后，轻声问道：“从我们收到消息，已经过去了太久，我们要做好最坏的准备，如果他们已经死亡了，或者已经重伤到带不走的地步，你必须要做出取舍。”
“取舍……？”
“对的，你必须要有连我都能舍弃的心性，绝不能轻易心软。”韩雪娅笑道。
厉臣无奈说道：“我相信事情还没严重到那种地步。”
“谁知道呢。”韩雪娅不可置否。
厉臣背起韩雪娅，开始在这荒凉的大地上搜寻卢涂垣等人的踪迹。
与前一个阁御不同，这次厉臣走了很远的路，都没有看到机缘出现，以至于被韩雪娅调侃，说是被大道厌恶，宁可喂狗，也不愿被其成功获得，说是这么说，厉臣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的不安，变得愈发强烈。
“重伤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动摇了根本，致使大道断绝，失去了为了继续登高的机会。”韩雪娅叹了口气，她的资质很高，在陉江韩氏十数位同龄人之中，也难找出一个与其媲美的存在，只有再往上，有这么一个青年，资质不逊色于她，更是成功拜入剑宗。
厉臣沉默了片刻后，故作轻松道：“怕什么，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变成这种情况的。”
“就靠你了，不然我的梦想就要破灭了。”韩雪娅唇角微微上扬。
“梦想？”
“对啊，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其他人都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
厉臣摇了摇头道：“不想知道。”
韩雪娅一只手撑起身子，另外一只手用力推了推厉臣的脑袋，白眼道：“不讲气氛的家伙，不想知道？我还不跟你想说呢。”
厉臣嘿嘿笑了笑。
过了好一阵子，背后又传来幽幽声音。
“陉江韩氏家规森严，哪怕到了现在，家族势力庞大，除去嫡系一脉，支脉繁多，单是能够写入族谱的，便有四条支脉，可对于家规，依旧没人敢于悖逆丝毫。”韩雪娅在说着话，伸手轻轻抚摸着厉臣的耳坠，感受从指尖传来的那份微凉，神情微涩道：“你知道吗，韩氏历代家主，无一例外，都是由男子去担任，即便女子再骄阳，也无法去染指家族事务分毫，或许你觉得这很正常，但我不能接受。”
一句我无法接受，可以说明很多原因。
韩雪娅之所以会来此，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得到家族认可。
所以在斩杀三头龙鳄时，韩雪娅在厉臣面前，会表现得那般执着。
说起陉江韩氏，厉臣第一时间想到了某个友人，他轻轻摇头，韩三友虽然是韩氏族人，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对权利的追求，他也从未在其口中听过，关于竞选韩氏家主的事，所以他下意识的排除了韩三友的可能，细声道：“我并不觉得正常，所以我也不能接受，日后你需要帮忙，可以来剑宗叫我一声。”
厉臣没有回头，所以无法看到韩雪娅的脸色，如果他知道，一定会后悔。
韩雪娅趴在厉臣的肩膀，扭过头，望着那张美得不成人样的脸，脸颊鼓气，好似赌气的说道：“小气鬼，我可不要你的帮忙。”
下一刻，玉冠少女想到了某个可能，脸蛋羞红一片。
“小气鬼?”厉臣失笑。
他又怎么知道，韩雪娅说他小气，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先前问及那个名字好不好听时，他毫不留情地一口否决了。
“虽然我知道你背景很大，是那种剑宗雪藏多年的不世出天骄，不然也凝聚不出三十一个窍穴，不过我很奇怪，为什么你的修为境界卡在两境之间。”韩雪娅一语道破了厉臣眼下的尬尴情况，她瞥了略显尬尴的厉臣，接着问道：“而且你的肉身力量根本不是一个修士所能拥有的，你该不会是在仙武皆修？”
“你又不是妖族，为何会有妖族的神通妖变？”
厉臣讪讪笑道：“都是机缘都是机缘，不过真被你说对了，我现在既不是气海，也不是通窍，或者说两境都可以是……”
忽然，他抬起头了头，眯起眼睛不说话。
韩雪娅一怔，跟着厉臣的视线一同望去，发现在远方，有两道身影踉踉跄跄的飞行着，好巧不巧地朝着他们这边赶来。
“……是天蜀剑宗的那两个……？”韩雪娅语气中掺杂着一丝冰冷。
因为卢涂垣就是在这两人的手中受伤。
加上厉臣与其厮杀过一场，所以韩雪娅对这两人的观感并不好。
两人驻足，静等那两人过来。
似乎是发现了两人的存在，两道身影加快了速度，唐七裳惊疑不定地问道。
“……厉臣是你？”
“不是我能是谁？”厉臣淡淡说道。
甘付帖斯尔抿紧嘴唇，看到了厉臣，既露出了轻松的神色，又复杂到了极致。
在唐七裳等人打量厉臣的同时，厉臣他们也在打量着这两个家伙。
衣衫破烂，边边角角还有烧焦的痕迹，神色疲惫，身上的气息衰弱，明显受了不轻的伤，他们似乎顾不得往日的恩怨，焦急说道：“你们不要再往前面去了，有个身染天魔的修士，正在追杀着我们，太阳之光如箭，眨眼间便射杀了秋坊宗的那位神枢境，如果不是我们跑得快，或许也要跟那家伙一样交代在这了。”
“身染天魔……”
“……轩辕徐…！？”
厉臣回过头，韩雪娅轻声道出了一个名字。
他回过头，沉着冷静问道：“除了你，其他人怎么样了？”
“卢涂垣死活不肯走，秋坊宗那两个女子因为那神枢境的死亡，发了狂……”唐七裳似乎在回忆那一幕，余惊未定道：“那位修士很面生，不知道是先前进来，还是怎么，战力彪悍，以一敌三，瞬间碾压了我们，手握长弓，好似后羿，射杀我等，如同天空禽兽一般轻松。”
“你们跑了……他们还在那里？”韩雪娅鄙夷地瞥了唐七裳一眼。
唐七裳涨红了脸，反驳道：“我能怎么办？我们联手都打不过，你行你们上啊。”
“你们要想清楚了，身染天魔者，亦能让其他人染上魔气……一旦魔气入体，你就将各种层面上的毁灭了。”甘付帖斯尔摇头叹息道：“我不能拿命去做无用的赌注，尤其是我们这类人，本死过了一次，更应该惜命。”
厉臣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们。
似乎那对目光过于灼灼，致使唐七裳扭过头去，不敢直视。
听了甘付帖斯尔的解释，韩雪娅非但没有表示理解，反而越发唾弃他们的行为，或许不管他们做什么，都无法改变韩雪娅心中对他们的印象，她骂道：“没骨气的玩意，亏你们还是天蜀剑宗的弟子，真他娘的有够丢人。”
甘付帖斯尔耸耸肩。
厉臣向两人致意，然后朝着他们飞过来的方向赶去。
刚跨出的脚还未落下，他就被甘付帖斯尔喊住了。
“给你…”
是一个晶莹的玉瓶，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了厉臣手中。
啪咔。
一声怪响。
玉牌破裂，一道浓烟滚滚升起。
厉臣一手探出，神色平静地握住了浓烟中刺来的匕首。
然后他低下了头，发现腹部一阵剧痛。
唐七裳察觉到上面的视线，于是抬起头，朝他笑了笑。
“很可惜……”
第八十六章后手
“很可惜……”唐七裳微笑道。
一把不知是何材质的匕首，轻易破开了他的肌肤，狠狠地扎在了血肉之中，原本幽黑得可以吞噬一切光芒的匕首，迅速朝着红色那边转变，看起来十分的妖艳诡异。
厉臣手一用力，便掰断了浓烟中被他握住的匕首，然后腿刹那抬起，膝盖顶在了唐七裳的腹肚上，握住那匕首，一点又一点地从他身体里抽出来，似乎是察觉到厉臣的心思，匕首加快了汲取鲜血的速度，不断吞食着血肉，爆发出强烈的吸力，阻止厉臣抽出它。
可惜这并不能阻止厉臣的决心，也不能阻止那只强有力的手。
过了不会，厉臣把匕首丢在地上，古井无波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或者愤怒以及怨恨，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发生的这一切，所以他看向两人的目光，只有淡淡的失望。
“三年不升内门，所以我不能用剑宗弟子的身份去看待你们，不过你们连正面击败我的念头都没有，让我失望的，不是你们使用这些手段，而是不择手段，居然染指它们…”厉臣淡淡说道，腹肚的伤口没有愈合，鲜血溢出，且逐渐浸染了衣袍，他说话的同时，低头看了一眼伤口，一缕缕漆黑细线缠绕在伤口上。
“魔气……”韩雪娅抿紧了红唇。
“既然力量上不能战胜你，那么我们只能借用一切能够利用的力量。”甘付帖斯尔微微躬身，弯下腰，重新拾起那两截匕首，放入怀中，温声道：“占据优势的人，总是奢望劣势的人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法与之较量，在我看来，这并不公平，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
厉臣立刻开口反驳，只是看着他们……准确来说，是在看着他们身上的道袍，神色冰冷道：“给你们机会的，不是我，而是石鲸云以及整个刑阁，如果不是他们，闯过剑道的第一件事，我会立刻下山，把你们的脑袋割下来，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得很，我就应该不顾那些反对的声音，杀了你们才对，何至于现在发生的事。”
唐七裳鼻子发出一声冷哼，不屑道：“现在再说这些废话，还有用吗？”
厉臣轻轻摇头。
韩雪娅面无表情地望着这两人。
虽然感知不清楚，但相较于之前，这两人身上的气息危险，如果没有与倚天厮杀过，或许他们还有一战之力，可是现在，她想着该如何拖延时间，争取给其中一个人逃走。
“不要后悔，看着当下，想着未来便好。”甘付帖斯尔嘴角逐渐上扬，轻声笑道：“不止是你，我们也有过后悔的时候，在入山的第一天，在拜入师尊门下的刹那，以及在刑阁厅堂上等等，在所有能杀死你，却没能杀死你的时间地点上，我们深知后悔没用，只能静等时机，终于到了现在，我们等到了杀死你的机会。”
“不同上一次，这一次你是真的受了重伤，在我们手里……”唐七裳残忍笑着。
一雪前耻的机会到了。
不止是唐七裳，甘付帖斯尔德心中也有着类似的想法。
哪怕两世为人，归根到底他们还是一个人，即使现在他们已经迈出了非人的第一步，也不可能对于背负上身上的耻辱视若无睹，更不会眼睁睁着放弃可以雪耻的机会。
厉臣沉默了片刻，笑道：“我很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不过显然你们不可能轻易告诉我。”
甘付帖斯尔静等他接下来的话。
不过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唐七裳虽然还有很多话要说，不过他更希望将那个青年踩在脚下时再慢慢去说，所以他移开视线，落在了韩雪娅，以他刁钻的目光，也很难在这位少女的身上找到缺陷，尤其是那份深刻骨子里的傲气，更是让他心动。
“姑娘你是韩氏族人？巧了，我正好与一位韩氏子弟相识，不如待间事了后，我亲自送你返回陉江可好？”唐七裳轻轻咳嗽一声，神色平静，嘴角挂着一丝温柔笑意，他相信，在这种局面下，任何一个带点脑子的姑娘都不会拒绝他的好意，活着比天大，这些月来积攒的恐惧，愤怒以及耻辱也好让他发泄一下。
韩雪娅冷冷地看着他，问道：“你认识谁？”
不等唐七裳回答，韩雪娅便再度开口道：“也没事了，等我回去家族，自然问个清楚，到时候打断双腿，踢出家门便是。”
唐七裳的脸瞬间黑得跟个锅底一样，他冰冷笑道：“我很知道，等到他死了后，你还能不能那么硬气？或许运气好，他临死前还能亲眼看到了一下你在我身下的模样。”
韩雪娅嗯嗯的点了点头，拍了一下厉臣的肩膀，低下头问道：“他都这么说了，你待会不第一个打死他说不过去。”
“理所应当。”
厉臣面无表情地消失在了原地。
甘付帖斯尔一直注意着厉臣的动向，所以在其消失的刹那，一道道漆黑的纹络浮现在脸上，仿佛是一朵曼陀罗花的盛开，是那么的诡异华美，澄澈的眼眸为漆黑所取代，所以在他脸上，有着两颗黑色漩涡。
“受了伤，你又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对手？”唐七裳摇着头，露出轻蔑的笑容。
轰隆。
甘付帖斯尔轻描淡写地拍出一掌，便能让天空引动雷鸣，脚下大地坍陷，无数碎石飞溅，堪比神枢圆满的气势冲天而起。
魔气塑体，在这一过程中受益最大的人不是唐七裳，而是他。
因为他是妖族，自古以来肉身强悍的妖族。
所以眼下他举手投足，便能毁灭一位通窍上品，甚至神枢下境也难在他手中活过三回合，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甘付帖斯尔得意的同时，也在警惕着厉臣的反抗。
虽然厉臣的境界只是通窍下品，但在先前一战中，他用事实证明了，其真实战力，绝不能用一位通窍下品去衡量的。
“不去帮忙？亲眼看到心爱男人死亡可不是一件好事。”唐七裳试图在对话中，找到这对男女的真实关系，又或者只是为了印证他心中最深处的龌鹾肮脏的思想。
韩雪娅屈身蹲下，瘫坐着，尽可能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需要吗？”她有些不解问道。
唐七裳问道：“为什么不需要？”
“因为他是天蜀剑宗的弟子。”
“我们也是。”
“你们配吗？”
“……”
对话结束了。
虽然唐七裳很想反驳韩雪娅的话，可那位少女说得是那么平静，是那么得理直气壮，以至于让他都觉得没有错……这个荒诞的念头一经出现，便让他愤怒，如同愤怒的公牛，既然是一头失去理智的公牛，他就应该做出类似的事情，他这样想了，然后又这样做了。
唐七裳没有去看厉臣，他相信甘付帖斯尔会死死缠住那家伙，从而给自己充足的时间。
在这时间内，无论他干什么，都将没人干涉。
“三生轮回三世佛，见佛如剑如剑佛。”唐七裳双手掐诀，印决幻变数十，然后一掌拍在了脚下这片荒芜大地，一朵百丈金莲徐徐浮现，将四人身影一同笼罩在内，他冷笑着屈指一弹，灵光落在前方，一位持剑神佛冲天而起，向着瘫坐在地，无动于衷的韩雪娅镇压。
“既然与天魔为伍，还要用前人神通，真是有够恶心的。”韩雪娅轻蔑一笑。
很久很久以前，儒释道三教曾经盛行于这个世界，可惜天魔降世，以蛮横的实力取而代之，硬生生掐断了三教香火，倘若最后不是众仙降临，不惜一切代价分割了下界阵营，天魔将会是最大的赢家，天上人间皆以其为尊。
唐七裳似乎为那道轻蔑的视线激怒了，呼吸加重，语气阴沉道：“杀人而已，管用就行。”
剑佛一镇落下，加上韩雪娅根本没有反抗，似乎下一刻就会被一剑斩杀。
甘付帖斯尔见状，向着那位神色平静的青年微笑道：“都这种地步了，你还能保持平静吗？果然修道之人太无情，即便是眷侣都能舍弃，现在看来，成为天魔也是一个好选择。”
魔气化作一尊尊嗜血鬼魂冲来，却在一拳之下，顷刻荡平。
“何必要用理由粉饰自己的行为？”
厉臣收回手，看着甘付帖斯尔说道：“你以为就你会谋划算计吗？早在闯通天剑道之时，我就已经想到了这一步的可能，你们两个不知道，我在山顶和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我说一定要杀了你们，不管谁阻拦在我面前。”
“所以说……”厉臣身外周遭掀起了一股漆黑旋风，瞬间扩张，遮掩去了他的身形。
甘付帖斯尔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可不等他有所反应，一声尖利的嘶吼从不远处传来。
一只拳头在唐七裳的视线中缓缓放大。
关键他还不能挣扎，这种眼睁睁等死的感觉，让他难受无比。
一根大棒飞击，撞在了剑佛中间。
虚空涟漪疯狂泛起，一位虚幻身影降临，爆发出强悍的气息，挡在厉臣与唐七裳之间，要将那个拳头拦下来。
厉臣似乎没有任何意外，轻声喊了句。
“该你出手了。”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娇笑声回荡天地间。
“奴家遵命诶。”
第八十七章诛杀二人
“奴家遵命诶。”
一道颇为熟悉的笑声，让得好不容易从旋风中脱身的甘付帖斯尔为之一振，他蓦然抬头，想要找到那位身影存在，然后他很顺利的在唐七裳的头顶找到了那位存在。
是一位蒙面女子，是外界看守通道口的剑宗长老为他们找的护道人……
好吧，准确来说，是他们邀请其成为护道人的。
又有谁想到，他们费尽心机拉拢，想要在格杀厉臣时，多出一位得力助手的金丹修士，居然是厉臣的人？一念至此，甘付帖斯尔身体有些发冷，内心疯狂咆哮咒骂着。
厉臣站在韩雪娅的身前，平静说道：“我一直以为即便长年闭关，不问世事多年，在一些大是大非面前，您依旧能拎的清，可没想到，刑阁的老人实在是过于迂腐了一点。”
虚幻的身影默默无言，他没想到，厉臣看似那必杀唐七裳的一拳，最终目的，是为了引诱他出现，那个青年成功了，并且让一位金丹修士出面牵制了他，而这个金丹修士，还是那两个小辈花尽了心思去拉拢的，在先前那两个小辈选择成为天魔时，那蒙面女子没有过多犹豫，便拜倒在了那位天魔分身脚下。
这一切都是那个青年的算计吗？
如果是的话，未免也太恐怖了一点。
唐七裳悬在嗓子眼的一颗星落定，他喘着粗气，抬袖擦拭了额头的冷汗，看向蒙面女子，大吼道：“我们出了那么多的晶石，甚至连剑宗剑经都给了你，可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背叛？她没有背叛，因为她一开始就是我请来的人。”厉臣摇摇头，看向那位虚幻身影道：“我收到了消息，说是在这节骨眼上，居然有一位常年闭关的长老下山，所以为了达成目的，我只能请来了一些昔日结识的朋友，事实证明，我并没有做错，唯一出错的，便是高估了您的境界，只是区区金丹圆满。”
只是区区金丹圆满。
厉臣用最冷静的表情，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为狂妄的话语。
唐七裳等人觉得十分荒谬，却不知为何笑不出来。
哪怕开口说出这句话的人，只是一个通窍下品的青年。
“你真的认为同境一战，她打的赢我吗？”虚幻的身影这时候开口了，嘶哑无比，并所有人都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这味道极其淡薄，可若是细细嗅闻，便会在口鼻中无限放大，仿佛嘴巴里塞了一大块血肉，鼻子灌满血。
厉臣点点头道：“剑宗同境无敌，这句话我从小就听得耳朵出茧了，不过您可以试一试，您的剑再凌厉，又能多快将她粉碎，我可以明确告诉您，她是是我外出游历数年来，见过最为难缠的金丹修为，没有之一。”
“给少爷称赞，是奴家的荣幸。”蒙面女子微微躬身，显露出那惊心动魄的朦胧曲线，娇躯如玉，香艳无比，她嘴角上扬，看向那位虚幻身影道：“不愧是剑宗的真人，所习经法远非奴家能比的，之前一直没能感知出你的存在，害的奴家险些怀疑少爷是不是想多了。”
厉臣平静说道：“凡是总有一个先后，唐七裳，劳请你先死。”
语罢，厉臣手持玄铁剑拄地，金色的波纹蓦然扩散开来，在笼罩了唐七裳与他之后停下，剑气霸道，径直在百丈莲花内，将其与唐七裳的联系强行阻隔，他一步跨出时，就已经完成了兽化，右手露爪，往前一挥。
恐怖的力道掀起的尖锐风声，让得唐七裳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
“你想杀了我？不可能…”唐七裳咆哮。
厉臣一言不发地看着他，锋锐的狼爪刹那落下，触及唐七裳肉身的一刹那，一层淡淡的光膜浮现，其身后更是出现了两尊花裙神女，衣带随风飘摇，双手伸开，层层璀璨的光环笼罩了唐七裳，承受了那恐怖的狼爪一击。
轰隆。
巨响震动，唐七裳喷出一口鲜血，扭头吼道：“还不过来救我。”
厉臣平静说道：“如果我是你，会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
甘付帖斯尔神色微变，犹豫挣扎着，他的视线落在了韩雪娅身上，可当见到其附近的一根石棒，他立刻掐灭了挟持人质的念头，以厉臣的算计，岂会没有想到这种可能。
“你确定不来吗？这或许是你最后的机会了。”韩雪娅幽幽说道。
此言一出，甘付帖斯尔不再犹豫，离得远远的。
但他并未远去，因为最关键的一战还未决定出胜负。
蒙面女子与那位剑宗长老对峙着。
两位金丹圆满修士，不停酝酿着气息，不动则已，一动便要以雷霆手段将对方镇压下去，任何轻视，都会让对方出手就占尽优势，这意味着，战斗将会迅速结束。
蒙面女子依然娇笑着，可她那双狭长凤眼掠过一丝凝重。
即便是同境，对面的老人仍旧给了她极大的压力。
如果不能接住先前的狂暴攻势，恐怕她会迅速死于其剑下吧。
蒙面女子如此想着。
剑宗长老出手了。
天地间拉扯延伸出一条红色丝线，倏然来到蒙面女子眉心。
蒙面女子兰指轻点，一连数十次叩击，精准无误地点在了那红色丝线上。
一团黑雾弥漫，涌动向前。
他们彼此间的斗法没有任何声响，可一位神枢圆满在此，迎面那红色丝线，又或者解除那弥漫的黑雾团，都会死去。
没有意外。
厉臣见得两位金丹修士开始了厮杀，不由得加快了攻势。
轰隆。
强烈的气浪吹动得唐七裳身形不稳，他面色苍白。
厉臣刹那上前，一拳递出，将其肉体打得几欲崩溃，神女黯淡消散，所有保命的法宝都已经丢了出去，可面对那蛮横的拳头，根本没有，他喉咙干燥，为一股甜意占据，已经嘶吼不出来，唐七裳跪倒在地。
“再见了。”厉臣简单说了一句话，便要一掌落下。
甘付帖斯尔咬牙，不再犹豫，遥遥递出了一剑，并且掷了一个法宝，在半空中蓦然爆开，炽盛的光芒以及剧烈的爆炸声传开。
厉臣面无表情说道：“太晚了。”
唰的一声，唐七裳的脑袋如同西瓜一样碎裂开，红白抛洒了一地。
刹那间，厉臣的脑海中响起了一道冰冷的声音。
不同以往，这道声音在冰冷之余，多出了一丝难察的灵动。
“击杀穿越者，奖励。”
“权限认证不可能，破坏屏障，修复阻止，同化系统，筛选最优级运行，完成。””
“获得金手指——轮回指剑术。”
“支线任务出现——诛杀天魔及其余孽。”
“时限——无。”
“接受任务奖励——无。”
“任务完成奖励——天君传承。”
“救世人厉臣是否接受……”
厉臣神色不改，在心中轻声说道：“接受任务。”
“开始任务——诛杀天魔及其余孽。”
冰冷的声音回荡在他的心扉，过了很久很久，最终归于平静。
厉臣长长呼出了一股气，然后唰的一声，看向了远处的甘付帖斯尔。
“我都说了，如果我是你，我会立刻逃得远远。”
闻言，甘付帖斯尔神色微变，旋即浮现冷笑，说道：“你就还能得意这一阵子了，等到那位大人出现，不管是你还是这些人都要全部死，成为那位大人进补的血食。”
虚幻身影厮杀之余，仍有余力回顾下方，发出冰冷的喝斥声。
“放肆，与天魔有染还不知罪？待老夫带你回去，定要好好刑审一番。”
甘付帖斯尔冷笑道：“老东西，叫你不早点出现，不然我和他何至于跪倒在那人脚下，到了现在还说这些假惺惺的话，没用没用都没用，只要你们全死了，就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至于唐七裳，我会全部归在你们的身上。”
厉臣一晃之下，离开了雷池剑圈，直奔甘付帖斯尔而去。
两人一接触，便爆发了厮杀。
厉臣有伤在身，难以痊愈，可即便如此，面对同样能够妖变的甘付帖斯尔，他依旧占据了上风，打得后者节节败退。
“……怎么可能？你隐藏了实力？”甘付帖斯尔被一拳打得咳血倒退，蓦然抬头，神色震惊地望着恍若战神一般的厉臣。
厉臣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你也一样，不同的是，不管你是否隐藏实力，都无法改变你接下来的结局。”
“……想要等到他出现？可惜，你已经等不到了。”
厉臣充满杀意的话刚落下，又是一拳迎向甘付帖斯尔。
轰鸣中，甘付帖斯尔的右臂蓦然破碎，血雾弥漫着，左臂随之粉碎，失去了双手的他咆哮着，一股脑丢出了十数种防御法宝，幻化出一阵阵光晕屏障，然后疯狂倒退，他已经感觉到了，一股比在场任何人都要强悍的气息正在往着这边赶来，只要再坚持一会，那位大人势必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在厉臣的手中。
“我说了，你等不到的。”厉臣似乎知道其心中所想，直接宣告了其死刑。
甘付帖斯尔怒吼道：“不可能……”
他的咆哮在下一刻戛然而止，他低下头，望着胸膛，望着贯穿自己胸膛的手臂。
血气汹涌，一瞬扑灭了他仅剩的意志。
第八十八章男人和女人
“你杀了他们，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虚幻的身影停手，看向厉臣。
厉臣从面前尸体的胸膛上抽出手臂，缓缓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对我有杀意，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即便你贵为刑阁长老，也没有资格向我展露杀意。”
虚幻身影缄默。
厉臣是一山两阁共同认可的天行者，在此之前，更是一代老祖钦定的，某种程度了代表了天蜀剑宗的意志，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还是厉臣境界修为尚且低微，如果等他跻身真婴……不，只要结丹，他便能成为天蜀剑宗的全体意志，就算是虚幻老人，也没资格向他出手。
得到了一山两阁的认可……
终究只是得到了一山两阁的认可。
虚幻的身影默然着，嘶哑开口道：“宗主和敖老要我保护他们，就算他们与天魔有染，也不能当场处决，你……”
厉臣眼眸如电，缓步来到韩雪娅身边，扶起她，冷声问道：“你想说我没有资格代表宗门处决他们吗？想清楚了这个问题在回答。”
虚幻身影再度陷入了沉默。
韩雪娅在他怀中一怔，她没有想到，面对剑宗的长老，厉臣会表现得这般强势，言辞犀利，几乎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
厉臣摇摇头，向着蒙面女子说道：“给我一个鼎心丹，它要来了……”
一股狂风毫无征兆地吹刮而起。
他眯着眼睛，看向天际尽头，有一股强悍的气息正朝着这边赶来，虽然甘付帖斯尔的死亡，让得那位存在停顿了片刻，换来的，是更为狂暴凶猛的速度，不需要一盏茶的功夫，数十个呼吸……，不，十数个呼吸便到。
蒙面女子擦拭嘴角的鲜血，从储物袋拿出一个丹药，丢给厉臣。
“这趟险些要了奴家的命，如果不是少爷请求，我真的不愿来诶。”
厉臣平静道：“眼下的我们，就像是囚笼里的鸟雀，扑腾着翅膀，却无法找到出口，虽然我很想逃走，不过我忍住了，因为没有意义，所以我希望你们也能忍住那股冲动。”
虚幻身影落在地上，自顾吃了一颗丹药，然后道：“打不过，这天魔来历很大，能被府邸主人封印在此，岁月冲刷都带不走其性命，说明其境界已经超出了人道的范畴，哪怕是一缕分身，也不是我们能阻挡的。”
说到这里，虚幻身影顿了顿，平淡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希望你们离开这里，有此物在，那韩氏的女孩应该能找到方法离开。”
虚幻身影手一翻，不知从何处取了一个晶莹剔透的阵杵，丢向厉臣，落在地上，翻滚着停在青年的脚下。
“你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厉臣怔了怔，没有弯腰去件那阵杵，而是不解问道。
虚幻身影淡淡道：“总不能让你们这些年轻人去送死，老人在这，我不留在这里，谁来？此地能够拖延它脚步的，只有我一人可以做到，就算是她也办不到这件事。”
厉臣眉头紧锁，否决道：“我有办法可以解决它，不用非得搞得那么壮烈。”
虚幻身影嘲笑道：“我从你进入延霜山脉开始，我便跟着你了，一路过来，厮杀多少？现在的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还能有什么方法？强行留在这，无异于在送死，还有看看你身边的那个韩氏的女孩，到时候打起来，泄露的余波就能把她给震死，害自己还不够，要连带其他人一起找死是吗？”
厉臣微微拢紧了怀中的少女，叹了口气道：“我还是不相信你…”
“但你不要死……”
他捡起阵杵，带着韩雪娅与蒙面女子一同离去。
韩雪娅欲言又止，可看到那张布满凝重的脸，到嘴的话，终究化作心中的一声叹息。
虚幻身影屹立在荒凉大地上，目送着那位青年远去，直到失去其踪影，他才缓缓回过头，虽然阁御外有那位天魔分身在，但有蒙面女子在，应该没什么问题，他深吸一口气，钻入肺部的冷气，让他的大脑清醒了一下，显化身形，是一位红袍老人，与其他袍衣不同，上面绣满了花朵，瓣瓣沾染了鲜血。
“老夫活了那么多年，迟迟无法勘破真婴关隘，今次与天魔一战，希望能够得到了些许领悟，不能也没事，剑斩天魔也算了却心愿。”老人平静地笑着，腹部掠出一道剑光，悬停在其面前，是一柄平平无奇的剑，制式与剑宗发放玄铁剑相仿，但剑脊上篆刻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此刻也一同在发着光。
老人握住剑的刹那。
远方传来了一声惊雷，仿佛天神怒吼。
天神？
我剑宗之人莫说天神，就算是天仙下凡也敢出剑斩杀。
老人这般想着，本就眯起的眼睛，眯得更紧，只留下两道缝隙在外。
……
狂风在呼啸。
厉臣抱着韩雪娅越过了那两根神柱，朝着下方一掠而去。
身后蒙面女子如一道青烟随行。
“这个是采阵锥，自一百多年前式阵宗覆灭后，就再也难见到了，此物专破世间阵法禁制，观其颜色以及篆刻在上的符纹，是最上乘的采阵锥，可以尝试一下…”韩雪娅鼻尖抽动了一下，有力无气说道：“前提是没有任何干扰的情况下，不然以我现在的状况，失败了一次，很难再次使用这个采阵锥。”
厉臣点点头道：“没问题。”
三人瞬间抵达了一开始的位置，韩雪娅感受着手中那份沉甸甸，轻轻往前一抛，打出一道印记，瞬间烙印在晶石阵杵上，焕发出无穷的光芒，此光耀眼，甚至盖过了四周的仙光云雾，令其变得黯淡起来。
晶石阵杵尖锐部位轻轻点在虚空，噗哧的一声，一道裂缝浮现，虽然很快修补消失，可下一刻又再度出现在三人眼中。
厉臣等候着倚天出现，可等了一会，却发现没有任何动静。
随着韩雪娅的催动，采阵锥狠狠地扎进虚空中，撕扯出相较之前更大的裂缝，只等裂缝大到足够人通过，便算成功，不过这一过程会极大的消耗韩雪娅的心神以及修为，让本就心神枯槁的少女，更加雪上加霜。
轰隆。
虚空中蓦然出现了一个数丈裂缝，韩雪娅抓紧这个时机，再度打出一个印记，化作光圈，停挂在这道裂缝的周围，将其彻底稳固下来，采阵锥应声碎裂，满天碎晶形成光雨，冲入裂缝之中，构建出一个通道。
“茶子…”厉臣神色平静道：“告诉他，再等三年我会去塞外找他，然后最后一件事要拜托你们，保护她，直到她回到陉江前，任何人胆敢靠近她，全杀了，我不希望等出去了，听到有关她任何不好的消息。”
蒙面女子深深看了韩雪娅一眼，然后轻笑点头道：“奴家知道啦。”
韩雪娅白了他一眼，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回过身环住他的脖子，轻笑道：“你这男人很是可恶，让自己的老相好保护我，又不是没手，怎么不亲自出去送我回家。”
厉臣摇摇头，笑道：“如果我真的跟你回去，恐怕真的要给你瞧不起了。”
“我又不是那感性的愚痴妇人，何必跟我说这些…你明知道我不会的。”韩雪娅低声道。
厉臣从储物袋取出了一柄玄铁剑，替她细心系在腰畔。
“回去我找你。”
“嗯。”
“就没点什么表示表示？”
“嗯……？”韩雪娅歪着头，表示疑惑。
见得这样，厉臣失笑摇摇头，后退一步，打算动身返回。
韩雪娅嘴角上扬，找了一个适合的角度，俏脸仰起，在厉臣的嘴唇亲了一口。
“骗你的啦，这样的行不行。”
厉臣的耳畔回荡着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咂咂嘴，眨眨眼道：“还不够…”
闻言，韩雪娅笑得花枝乱颤。
“千万别死了，虽然我找不到什么威胁你的话，但你不要辜负我。”
“不会的。”厉臣没有回头，一骑绝尘而去。
蒙面女子笑着问道：“你很喜欢他？”
兴许是问这个问题的是一位女性，又或者是其他原因，韩雪娅摆出寻常少女的那种羞涩，只是神色平静地望着那背影，用力点着头，似乎觉得这样不够，便接过话头道：“很喜欢，想娶回家的那种喜欢。”
蒙面女子闻言，看向韩雪娅的眼神多出了一丝恭敬。
“那么我们走吧…”
“好。”
韩雪娅点点头，与蒙面女子一同钻入裂缝通道中。
我问过你韩臣这个名字好不好听。
你说不好听，说起来很拗口。
可你忘了问我觉得好不好听。
好听，而且听起来一点都不拗口，不骗你。
……
厉臣进入了兽化姿态，不仅如此，他手一翻，其掌心多出了一缕即将消失的残魂，他目光坚定的看向前方，迈过了那道门，踏足在荒芜的大地上，感受远方那股惊天动地的气息，没有过多的犹豫，径直将那一缕残魂吞入口中，在心中默念道：“大荒降灵术。”
第八十九章真相
“大荒降灵术…”厉臣心中默念一句。
“于古老岁月存于人世的魂灵，听从吾的呼唤，降临此身行走尘世。”
残魂在其体内，因为此话，猛地颤抖起来，紧接着一道浑白光亮显化，照耀了厉臣的全身，此光恢宏磅礴，穿透了五脏六腑，穿透了血肉脉络，穿透了皮肤表层，令得厉臣在这一刻，成为了一个光人。
此光人间不可见。
因为此光本不是人间之物，是天上之光。
准确来说，是仙界之光。
厉臣平静的眼眸多出了一丝沧桑，他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这副身体，只是这么短暂的注视，身体的诸多秘密都为其窥探得干干净净，他轻轻摇着头，笑着道：“凡人的术法？有些意思，居然能让我的一丝残魂溯回岁月长河，重新焕发生机，可惜了，时间不多。”
脑海中，厉臣的面前有一位男子站着，双手负后，转过身笑道：“此法有伤天和，我本以死去数万年，早已归寂岁月长河之中，而你却让我再度苏醒，你可知罪？”
男子的面容瞧不清晰，他的话语很是平淡，却带有一股无上的威严。
厉臣抱拳一拜，诚恳说道：“府邸内的天魔再现，我等并非其对手，晚辈苦思良久，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前辈见谅。”
“天魔……？”听到这个次，男子思虑一二后，笑着问道：“你说的可是魔族？对了，你们打不过很也很正常，那家伙可是天魔将，当初我重伤垂死，为了将其封印甚至连轮回都不去奢望，没想到数万年过后，又给那家伙挣脱封印跑了出来？生命力真够顽强。”
厉臣长揖行礼，轻声问道：“那家伙化名倚天，自称自己是彩卧仙尊，更是这座府邸的守门人，说是为了延续仙界道统而等候一个天选之人，诱骗我等进了府邸寻找机缘。”
男子冷笑道：“彩卧仙尊是我好友，当年他是在我的眼前坐化仙逝，又怎么可能魂魄留存于此，至于所谓的天选之人，不过是那家伙胡编乱造的谎言，当年那些魔族就喜欢言语惑乱人心，弄得下界风雨飘摇，只恨仙帝入魔，否则当年仙界大军就应该大举进攻，将其彻底抹除在这里世界，不留痕迹。”
说到这里，真相已经大白。
厉臣深吸一口气，再度行礼，沉声道：“还请天君出手，彻底斩杀此獠。”
男子说道：“你的身体太过羸弱，即便我魂魄占据肉身，能够展露的实力，十不存一，又能如何彻底斩杀他？要知道天魔将的境界不逊色我多少，不然我当年也不必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将其强行封印在此。”
厉臣闻言心底一沉，难不成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闭上眼睛地厉臣咦了一声，讶异地看向远方。
居然有人在与那天魔将分身厮杀？
“是我宗长老，为了让我们先走，留在这里拖住了那道天魔将分身。”厉臣说道。
“可惜了，只是金丹，如果是真婴境的话，说不得还有一丝希望。”男子说道。
“恳请天君出手，否则我宗长老就有危险了。”
“我出手？为什么要问出手。”
男子淡淡发问道：“这是你的术法，我残魂为你强行拘来，占据主动的一方是你才对，为何要我亲自出手，就不能是你出手？”
闻言，厉臣一怔，旋即苦笑道：“仙法晦涩难懂，晚辈空有记忆，难以实施…”
“没有试过你又怎么知道，拥有我的记忆，岂会难以实施。”男子淡淡问道：“劝你动作快一点，不然那小家伙就要死在天魔将的手中了，两人迎敌，总好过独自厮杀。”
厉臣重新接过肉身的主权，叹了口气，双腿微蹲，一跃而起。
“一寸天地…”厉臣不断浏览着破碎的记忆，从中抽取关于仙道术法的内容，然后缓缓开口，体内的修为在仙光的照耀之下，运转在一条从未流经的脉络而过。
唰的一声，厉臣一步跨出，瞬间抵达在战场中央，站在了剑宗长老的身边。
“是你…”
“你怎么回来了？”
两道声音，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心绪。
被男子称作天魔将的是一位白衣男子，面若桃花，皮肤白皙，乍一看就是位擅长摆动文墨的柔弱书生，如果不是厉臣知道其真实身份，怎么可能将眼前的男子联想到数万年前，在人间掀起八方风雨的巅峰存在。
老人见厉臣去而复返，怒意顿生，想要破口大骂几句，不料牵动了伤势，脚步踉跄着，不断咳出黑血，他嗜血好杀，所习剑经也是杀力极大的，不然也不会说出除了他，即便是同境的蒙面女子也拦不住天魔，不过厮杀到现在，他也是受了不轻的伤。
眼下那尊天魔只是一缕分身，也到了真婴层面，寻常金丹圆满出手，不到三回合便会被其镇压，而老人却凭借其强悍，硬生生在天魔分身手下撑过了数十回合，可若没有意外，他终究会死在那白衣男子的手中。
厉臣神色掠过一丝复杂，很快归于平静之中，他上前搀扶着老人，说道：“我不想你死，这样我的良心难安，毕竟你是为了我而来到这里，就这么死了，总不好交代。”
老人一怔，旋即冷笑道：“都还没成为宗主，就开始心疼宗门的战力了？”
厉臣静静地望着他。
老人看着白衣男子，平静说道：“就算加上你，我们两个依旧不是他的对手，回来了好，这里还有一些其他人，速度一点，把他们都带走，宗门的人已经来到外面了，在此之前，我会死死缠住他，为你争取足够的时间。”
白衣男子没有说话，他挺好奇这青年会做什么选择。
不管选择了什么，青年一定离不开这里。
他眼下看似拥有肉身，实际上不过是一缕分魂依附在魔气上，若真的从封印中脱身，想要恢复以往的巅峰境界，就必然需要一具肉身，一具资质出颖的肉身，他出于这个目的，才打开了府邸外门，诱惑外界的那些蝼蚁过来，吃食血肉的同时，寻找一个符合自己心愿的肉身，可谓是一举两得。
“我推衍数万年，会有这么一个人，改变我被封印的困境，我能不能出去，就看我能不能得到你的身体了。”白衣男子内心想道。
“你的推衍真的很烂，不过介于你的地位，一直以来都没人敢跟你说，上次你登门太着急送死，我脑袋一发热，就忘了跟你说这件事，不过现在也不晚，你说对吗？”厉臣轻笑说道：“数万年不见，你还是那样还装模作样，天魔将，你咋跟个王八一样。”
白衣男子眉头一挑，疑惑的目光很快转变为冷漠，他缓声道：“我就说你不可能不留有后手，我等了数万年，无数个日夜，在试图破开封印时，我都在想着你的后手会出现，可是没有，等到了现在，我终于要出来，重见光明，你现在在出现已经太晚了。”
“你想得太多，封印你我都快死了，怎么可能还有余力准备后手。”厉臣平静道：“你想得太多，自以为机关算尽，实际上就是一个白痴，脑袋给你妈夹了一次还不行，注了水后又给门夹了一次，不然，我都不知道你怎么能白痴到这种地步，真是丢尽了你爹的脸。”
“哦忘了，你爹有几千个儿女，又怎么会在意你这个被你妈又他娘给门夹了一次又一次的脑残白痴加废物呢。”
嘶。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是厉臣，他没想到高高在上的仙界大人物，居然会像他们一样，张口去骂别人白痴，而且还骂得那么酷拽霸气炫。
酷毙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偶像了。
厉臣内心道。
老人也怔了一下，眼前的青年似乎相较之前有了些不同。
“你放屁，神霜天君你不要血口喷人…”白衣男子颤抖着大骂开口。
厉臣呵呵一笑。
“我说了那么多，你以为我真是单纯想和你叙旧？你配吗？也不瞧瞧你这穷酸模样，以为穿得人模狗样就像个人了？”厉臣神色不改，扭头望向老人，长揖行礼道：“还请长老与我一同出手，斩杀此獠，以延缓它挣脱封印，为外界的强者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老人点头道：“只能如此了。”
轰隆。
老人一剑遥遥递出，斩向了白衣男子。
厉臣双手掐诀，盘坐在半空中，一手挥舞间，丝丝烟气升腾萦绕，其中火焰朵朵，瞬间弥漫开来，化作一场火海。
白衣男子屈指一弹，一缕魔气飞出与剑光对碰在一起，双双湮灭虚空。
唯独面对这漫天火海，白衣男子躲避不及，沾染上丝毫，古井无波的脸孔顷刻扭曲，发出一声震天怒吼。
“是仙气……你怎么可能……对了，原来你就是他的继承人……不，你是他选择的容器，不然他不可能降临在你身上，可恶，你是我精心挑选的容器，怎么可能让给他”
第九十章仙人一法，天生万道
老人姓秦，一生练剑，故名秦剑，他的修为资本不高，在他还是外门弟子的时候，没有多少人看好他能够晋升内门，可老人凭借大毅力，硬生生在三年期限的最后一个月，破开气海瓶颈，跻身通窍，成为一名内门弟子。
困于资质，老人修炼小蜀剑法，只通了十二窍，比起同辈的其他弟子，差上太多太多，以至于拜入降妖阁时，遭到了某位长老的拒绝，并冷声告诉他，这辈子跟钱账打交道就行，斩妖除魔这种事并不合适他来做。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他受到了当时刑阁阁主的赏识，成为了刑阁弟子，即便这样，老人的修炼并没有太过顺畅，反而变得愈发坎坷，先是有传道之恩的刑阁阁主坐化，紧接着老人跻身金丹时险些走火入魔，数十年苦修功亏一篑，无异于一柄铁锤一次次击打在其心境。
敖唐宗与梁五子先后闭关冲击真婴境。
接过刑阁这个摊子的人，不是谁，正是尚且神枢圆满的老人。
一位神枢圆满也能主持刑阁大小事务？
面对一山两阁，甚至是降妖阁的强烈质疑，老人没有开口，而是拿起了手中的剑，从山的一边，走到了另外一边，杀了人，杀了很多，至于多少老人记不住，只知道他走到那栋阁楼前，一身淡青道袍已经染成了血色，那张仿仿佛斧头一般削砍出来，线条分明的脸上，满是冷峻淡漠，将手中的玄铁剑丢出去，问道：“你们降妖阁的人是不是当我死了？”
回去的当天，老人便跻身金丹。
代价很大，以至于到了现在，他依旧无法勘破瓶颈，跻身真婴。
天蜀剑宗练剑万般，讲究一个缘来缘去。
就如石鲸云练心剑，静极思动，方可一剑斩天穹，老人的剑很普通，也可以说很不普通，单名一个“杀”字，囊括了老人大半辈子的练剑过程，或许老人不是一山两阁内最能打的一位金丹修士，但他绝对是这些金丹长老里，杀得最多的一个，不管是人还是妖。
秦剑遥遥递出一剑，心中痛快之余又觉得有些不得劲。
现在想来，兴许是自己太老了。
没了年轻人的那股冲劲。
秦剑低下头去，细细打量着手中的剑，缅怀着过去的事。
“老伙计，跟我走这最后一趟可好？”秦剑轻声问道。
铁剑被老人蕴养数百年，早已通灵，此刻发出一声铿锵的剑鸣，似在悲哀，又像是在昂扬战意，要跟随年老体衰的主人去最后一战，光芒忽亮忽暗，在与老人对话。
老人能够察觉到，原先在阁御外弥漫着的威压，已经渗透进这片荒凉大地，说明天魔将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天君府邸内，能够干扰到他的，只有眼前的一老一少，所以天魔将凝聚可以调配的力量，尽数投入到此地，化作分身，阻止这一老一少去干扰他。
“神霜天君……？也许这是你重返此地的信心来源，不过我要告诉你，即便你现在习得仙法，与我联手，也很难战胜他，大好的前程在，又何必跟我这老头子一样去死磕，我不是要你去逃避，而是让你出去，带宗门长老过来。”秦剑不喜欢这个做事太古怪太张扬的青年，但不可否认，此人是宗门未来的顶梁柱，可以带领宗门再度恢复数万年前的辉煌。
尤其是唐七裳与甘付帖斯尔的死亡，更是让秦剑下定决心不能让厉臣死在这里。
一个宗门的香火延续，固然需要长辈对晚辈的精心呵护，可更需要晚辈的成长，否则宗门遍地老人，暮气沉沉，如何能以强有力的生机去注入活力，去推动宗门发展。
厉臣闻言，苦笑着想说点什么，不料老人再度说道。
“不过现在你想走也走不了了，用最快的办法斩杀他，能做到吗？”
厉臣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看向白衣男子，点了点道：“当然。”
“动手。”
“好。”
老人握剑走近白衣男子，一顿肆意乱砍，剑意如云纵横。
厉臣发出一声咆哮，悍然选择了老人一样的方法，近身厮杀，三血窍熠熠生辉，流淌在体内的妖兽精血正在疯狂燃烧着，他最大的短板在于剑道修为，即便远胜同辈年轻人，此刻拿出了，简直是丢人现眼，那位看似人畜无害的白衣男子着实恐怖，承受老人铁剑挥砍之余，犹有余力腾出一只手罩向厉臣。
一手刹那探出，蓦然放大，遮蔽天地日月。
“魔族神通，遮天噬日，看似与仙法遮天蔽日相似，实际上推动方法完全不同，你要小心了，真给他抓住了，神仙也难救。”厉臣脑海中，男子嘴角噙着一丝笑容，淡淡开口。
厉臣一双眼眸在漆黑与猩红之间疯狂转变，萦绕在身的雄浑气息，只是衰弱片刻后，蹭蹭蹭的疯狂暴涨，瞬间抵达了顶峰，一股足以搬山倒海的凶悍力量游走在他的身体里，仿佛沉睡的巨龙已然苏醒，发出咆哮。
五指拧紧，随即右臂蓦然一震，汲取所有血气的一拳高举过头。
轰隆。
巨响之下，那只悬于头顶的大手为之一顿，似乎没想到那只蝼蚁，居然会爆发出现这等力量，紧接着，再度缓缓落下。
厉臣强忍住喉咙翻滚的甜意，止住倒退的身形，一连数拳轰出。
轰鸣不断，可无论他如何去反抗，那只大手都将霸道的落下。
“神枢与金丹之间本就是一个分水岭，何况是在此之上的真婴，天魔将哪怕一具分身出战，也不是你能够匹敌的存在，他领悟的法则不同于下界，你除非以大道法则轰杀，不然根本破不了这魔族神通。”男子一脸平静地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在厉臣眼中扩散的黑暗，也阻挡不了那双沧桑的眼眸，他缓缓道：“如果其他也就算了，可我毕竟在你体内，从某种意义上，也是我与他一战的延续，我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擒，变成他魂魄的容器呢？”
“好运的小家伙，此法是我飞升时所创，蕴含了我族至高奥义，接下来你放空身子，由我来掌控，你只管放手厮杀便是。”
“妖神十三转…”
属于男子的平淡话语回荡在脑海中。
正在不断燃烧着的妖族精血顷刻熄灭了火焰，因为这一点，弥漫在厉臣身上的凶悍气息蓦然一顿，旋即跌到谷底，可他还未感受那份燃血之法带来的虚弱，一股更强，更凶，更磅礴的力量从他的体内迅猛炸开。
白衣男子似乎想到什么，淡漠的神情有了一丝动容，想要用更强的力量迅速镇压厉臣，秦剑一剑断空，阻拦在了前方，然后欺身向前，铁剑挥动，虚空中生出一朵朵鲜血刺桐，如针状的花瓣对准白衣男子，激射而出，同时，秦剑摆动手臂，铁剑一往无前地撕裂涌动的魔气，砍在了后者的肩膀之上。
叮的一声，铁剑锋利的边缘摩擦出火星。
白衣男子皱着眉头，手臂微抬，搅动了漫天魔气的一拳递出。
秦剑咧嘴一笑，能够跻身金丹，更是天蜀剑宗的金丹剑修，怎么可能会没有半点看家本领，可惜了，如果这一剑能够砍出血，或许威力会更大一点，这么想着，他一手掐诀，于心中默念道：“鲜血剑经—云结血桐。”
天地间有一古树，凤凰喜栖，是为梧桐，树上千年诞一花，瓣瓣如血，又似烈火之痕，霸道绝伦，刺入树心扎根。
一朵纯粹剑气生成的云朵飘出，其中生长出一颗古桐。
树桐上有一朵鲜血花儿摇曳。
白衣男子看到了那朵鲜血花儿，一直在厉臣身上的注意力，终于有一部分移到了秦剑身上，垂垂老矣的金丹剑修，拼命的一剑，居然会让他不得不去重视？
这个让他颇感可笑的事实，却让他难以发笑。
就在这时，一声暴喝回荡天地。
“妖神十三转…”
在厉臣的身上，有着深青色的浑浊灵气弥漫，他身体寸寸拔高，每一次壮大，身体深处，乃至心灵的最深处都会有一声轰鸣，仿佛开天辟地，撕裂开团团雾气，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就这么自他脚下延伸，不知几千万里。
“不可能的…即便用你仙魂，可以将其体内灵气短暂转化为仙气，可推动此法，怎么可能单凭仙气就能做到。”白衣男子失声道。
脑海中男子平静开口，他的话借由厉臣之嘴说出。
“怎么不可能？这里是我的府邸，那么这里就是我的仙界，吾乃神霜天君，是伏羲界之主，小小府邸，藏芥子一域，有何不可？”
轰隆。
万里荒芜大地蓦然开裂，天幕上一道意志刹那降临，作用在厉臣的身上。
秦剑哈哈大笑，送出一剑，树桐花随之凋零，瓣瓣花朵卷向白衣男子。
厉臣深吸一口气，一步跨出，径直穿越了无数魔气，来到白衣男子身畔，一指轻点而出，蕴藏无数道则。
寂然数万年的天地间，骤然万道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