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从那儿回来的人
咻咻咻。
细如长鞭的软剑在半空中带起阵阵火花,飞溅于外,留下点点焚痕,这位内门天骄施展的是上乘剑法,名叫游火剑法,势如焰朵飘动不定,态如火光宏大霸道。
剑速之快,已经在厉臣身外三尺演化了无数残影。
出剑者修为不低,已经触及了通窍上品的一角,破境指日可待,相较先前数位内门天骄,给予了厉臣不小的压力。
暴喝传出,无数剑影归拢为一,那位面容好似女子一般清秀的青年倾力出剑,不再遮遮掩掩,软剑在他修为加持下,瞬间硬直起来,剑尖更是滋生焰光。
嗅到一丝危险的厉臣双手捧剑入怀,以崩裂山石之剑意,去抗衡那股游火行走虚空,仿佛生生不息的霸道一剑。
两者相遇,不过是短暂对峙,前者便兵败如山倒。
剑势不敌溃败,厉臣剑式却仍旧稳健,焰光映照在他那出尘脱俗的脸孔上,其眉宇间不见一丝慌乱,剑纳入怀中,本意是一收一放,以此产生强大的剑势,可眼下不敌败退,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前力已去,后力未生的窘迫现状,厉臣不紧不慢地后退一步,腾出一只手轻抚玄铁剑身而过,本黯淡无光的铁剑骤然生出一抹剑意,气机绵长悠远。
这道仓促而成的剑意在那气机强盛的游火剑意之下,似乎连支撑一息的时间都办不到,因为实在是太弱小了,就像是夹缝中冒尖的野草一般,任何风雨都足以摧毁它。
这位内门天骄没有大意,因为在他出手之前,已经有五个人失败了。能够单凭手中一柄玄铁剑,不玩弄任何心机手段就征服了那些骄傲到了极致的家伙的人,又岂会在这种方式之下败在他的手中。
游火一剑落下,玄铁剑趁势从厉臣怀中滑落,为他一手紧紧抓住,往前出剑。
剑意藏于剑,因平淡如水,所以厉臣的这一剑也显得十分平平无奇。
那位内门弟子眼瞳收缩针状,两瓣嘴唇紧紧抿在一起,随后又微张,发出一声低喝,体内的灵气顺着经络,化作狂风,助长焰光火势汹涌如潮,澎湃而起。
一剑压落。
厉臣的那一剑也如期而至。
叮。
剑尖磕碰声发出,厉臣脚下炸出一个坑洞,他也不为所动,积蓄在体内的灵气离开气海,源源不断地凝聚在右手,从掌心涌入那柄弯曲到让人怀疑什么时候崩断都不奇怪的玄铁剑,死死抵住那游火剑意。
一滴雨露落在小小叶片上,让得小草瞬间倾倒,可却不能使之断腰。
那位内门天骄低声骂了句娘,收剑后撤,剑势最巅峰已过,与其做那无用功,不如退后一步,重整旗鼓再战。
软剑失去了灵气加持,剑意一下子从刚硬转变成了柔顺。
厉臣微微一笑,而这笑容,落在那内门天骄的眼中,却是比那地狱阎王的笑脸还来得恐怖,杂念从生,以致心境微乱,两道剑意相互转化衔接本就有的一丝瑕疵无限放大,一直等待机会的他凌厉出剑。
玄铁剑剑身上逐渐唤出一抹幽芒。
厉臣的身影蓦然高大起来,迈步间,好似帝王巡狩疆域。
残阳似血,流转自剑脊之上,余晖弥漫,数道阴影歪七扭八地向着前方蔓延,其迹诡谲,令人捉摸不透,剑式名叫帝挽天倾,明明是正大光明的一剑,在厉臣这道古怪剑意加持之下,与往常相比多了份波谲云诡,快若闪电地追向那柄气机衰竭的软剑。
那位内门天骄不知施了什么法术,左手血肉似晶,一道道经络清晰可见,一掌拍出,罡劲如骤风暴雨,倾打往前。
只闻当的一声。
两人各退一步,蓦然抬首对视,皆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坚决神色。
“游火剑法第六式——涧渊天火。”一声清啸,回荡在通天剑道上空,那位内门天骄挥舞软剑,虚空中,一道漆黑裂缝浮现,吞吐着红莲业火,无数冤魂的哀嚎回旋,他们挣扎着,咆哮着从裂缝中飞出,扑向厉臣,而那火海却将他们无情扑灭,焚毁成虚无。
厉臣神色凝重,这一剑式给予他极大的压力,思索之下,短时间竟未能寻到解决之法,于是他选择了另外一种方式破解此法,玄铁剑身通红一片,竟是与那位内门天骄一般挥舞起来,幻化出同样一道漆黑裂缝。
那道裂缝一经出现,便有无数流光似焰倾泻而出。
咔嚓。
山顶台地上,石鲸云握碎手中的茶杯而不自知,他眼眸爆射出一道精光,毫无疑问那是游火剑法中的剑式,即便看起来略有不同,但他可以肯定那就是游火剑法。厉臣施展起来,已不单具有形,更蕴含了其神意,让他十分不解的是,厉臣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了解过游火剑法,且不说修炼与之契合的心法,他又如何施展出得这一神意饱满的剑式?
匆匆回来的捧剑女子见状大吃一惊,未来得及说什么,便有一道飞剑悬停在石鲸云的面前,鸣声嘶哑,传递主人的意志。
石鲸云脸上覆满寒霜,面无表情地盯着那飞剑,说道:“如果我说不肯呢?”
飞剑倏然掉转方向,一瞬消失。
那位内门弟子跌坐在地上,握剑的右手无力垂下,鲜血浸湿袖口,软剑黯淡无光地躺在尘埃之中,尚有丝丝火焰不甘消散,在剑脊上倔强地跳动着,如同木偶的他,只是一味地重复着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在前方,大口喘着气的厉臣倚靠在炄山身上,心有余悸地望着那位内门天骄。
最后第一次对碰,厉臣以同样的剑式相抗衡,险些落败,关键时候,若不是他不顾体内灵气倒逆,强行施展一招蜀阳斜,一往无前地斩却火海,刺穿了那人右肩,恐怕胜利的天平,未必能向着他这边倾斜。
“你从哪里学的游火剑法。”那位内门天骄浑身不住地发抖,但还是站起身向着厉臣行了一礼,沉声说道:“我败了。”
厉臣平静地回了一礼,轻声说道:“我并未偷学过游火剑法,所以你不必忧虑,我资质驽钝,对这门上乘剑法的理解自然不如你,可我知道,剑随人心,其意自生。”
那位内门天骄闻言一震,低头沉思这番话,良久之后,他抬头说道:“剑灵之体果然名不虚传,天生与剑相通,我认可你为天行者,接下来还会有人挑战你,除了那位外,你可别输了,不然显得我比他们弱。”
厉臣微微一笑应之。
“我叫陆甲锋,我在降妖阁等着你。”那位内门天骄仰头大笑着捏碎一枚玉简,虚空波动散开,笼罩着他。
剑道上,忽然有两道雄浑的气息朝着这边飞速靠拢过来。
似乎正是瞧准了厉臣战斗结束的这一刻。
陆甲锋脸色铁青,怒骂道:“恬不知耻的家伙,刑阁的名声都给你们败尽了。”
厉臣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因为一声更为剧烈的轰鸣在他耳畔炸开,掩盖了传送时造就的声响,更别提陆甲锋的话。
两位气势磅礴的身影联袂而来,没有任何的话语,直接出剑。
厉臣眼神微冷,玄铁剑出,一连斩碎身前三尺之外的无数剑芒,似乎察觉到他的异样,炄山不安地发出一声咆哮,三品妖兽的威压尽情释放出来。
一颗冰树于半空中凝结,荡漾着浓郁生机,枝杈上有十余朵花蕾绽放,娇艳欲滴,不知是因炄山的咆哮,还是什么原因,盛开的花蕾迅速衰败,冰蓝的花瓣纷纷掉落下来。
厉臣抢先一步出手,剑直直挥下,狂风向往两边,卷走那暗藏杀机的冰蓝花瓣,剑尖在冰树树干上豁出一道口子,极深,再往前推进数寸,便可将整颗冰树对半开。
其中一人倒吸口冷气,两位即将通窍上品的联手一击都没能彻底碾压厉臣,他们瞧准了那人刚刚结束一场鏖战,精气神衰弱的时候出剑,却被其轻易挡了下来。
“不对,你看仔细看他。”那人大喊着,呼唤同伴,指着厉臣唇角那一抹刺眼至极的猩红,语速极快道:“现在的他不过是强弩之末,强撑着不倒下,用雷霆手段镇压他。”
在这片无法之地,他们根本无法汲取天地灵气,而厉臣却是可以,所以绝不能耗到体内气海亏空的时候。
滔滔渎水一拥而上,震碎冰树不说,仍奔往厉臣而去。
剑式去势极快,是厉臣所见过所以剑式最快的一招,要知道在厉臣进入天蜀剑宗前,曾在大商朝各州各地游历,见过不少剑道宗师对决,但这一式仍然惊艳了他。
不管出剑之人品性如何,至少剑术不低。
厉臣叹了口气,松开握住剑的手,就那么看着那两人,感概笑道:“幸好你们足够无耻,不然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对你们动手。”
他打得有些辛苦。
“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是一个很无耻的人,因为有人告诉我,如果你不无耻,就泡不到妹子,还会被那些无耻的人欺凌,恶人只能靠恶人磨,这个道理我很喜欢。”厉臣随手一甩,玄铁剑没入地面,袒露的胸膛赤红一片,呆在他后边的炄山不喜地瞥了厉臣一眼,想到了那死得不再死的对手,目露同情。
他伸手抵住那道渎流,往前用力一推。
天地间,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小雨,带着几分肃杀之气,将三人的衣袍打湿。
在雨中,两人神色淡漠,一言不发地看着那衣衫褴褛的青年,只有他们知道,自己心中,绝不像表明看起来那样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人抬手抹了把脸,缓缓出声说道:“这不公平。”
厉臣面无表情地迈出一步,时刻注意他动作的另外一人无言拔剑。
“这场胜负你赢了,但你不会赢到最后,因为除了我们,剑道上还有一人在。”那人露出放弃了什么的表情,伸出手在自己同伴的肩膀拍了拍,朝着厉臣说道:“这次出手,无关师长,只是为了私仇而选择联手,所以就算你赢了,我们也不会认可你,但我会告诉他们,我已经输了。”
相比拔剑警惕厉臣的同伴,他的修为高不出哪里,但因为他修炼的剑法有些特殊,对于天地间的灵气波动颇为敏感,只有他清楚感知到,那具消瘦的身体里,蕴含着怎样的巨力。
所以他才会说出那句“这不公平。”
而厉臣却用行动将他反驳得无话可说。
世上本就没有公平的事,既然先前你们联手出剑,我也不曾言语抱怨半句,那么我劝你们现在也不要随口抱怨。
见得厉臣望过来,那人平静说道:“炼体武人或许有优势,但在他面前,万般皆是虚妄,因为他是从那边回来的人。”
第三十二章有人希望低调
厉臣从那番话中感受到了极致的自信,妖于常者,皆有不凡。跻身内门,方才算天蜀剑宗真正的弟子,剑宗弟子多骄傲,已不需要去向谁去证明,他们极少会认定自己不如某人,本身自是天骄,心性岂能逊色他人?
虽然知道这次截击他上山的人中,或许会有一位通窍圆满的人在,但厉臣不理解,为何面前两人可以如此笃定自己赢不了?是惊才绝艳,却鲜为人知的剑道大材?还是说一位浸淫通窍一境多年的老修士?
降妖阁某处院落里。
韩三友板着张脸,面无表情地坐在座椅上,在他的面前,是一位身材矮小,双手黑如墨铁的男子,他收起飞剑,转过身与韩三友说道:“敖唐宗没有进去,梁银友没有进去,我本以为这次没有意外,可我还是想岔了。”
如果厉臣在这,兴许会对这中年男子的声音感到熟悉。
因为通天剑道中,承诺收他为关门弟子的那道声音,便是此人开的口。
而中年男子也是韩三友的师尊。
所以他的身份不言而喻,一山两阁,刑阁阁主已有多年没有出现,凭身份便能不输石鲸云的,便只有他了,因为他是降妖阁主。
石鲸云当真不去在意韩三友的冒犯之举?怎可能,他从来就不是一位慈祥的长辈,只是这些年天蜀剑宗少有战端,许多人都忘了他的心性,如果不是韩三友身上携带着一口飞剑,单凭其擅闯天蜀府,就足以给石鲸云理由将韩三友当场打杀,尸骨丢去陉江韩氏。
“我们只是想表达愤怒。”
韩三友口中的我们,并不全指轩辕胜雪她们,更多是在暗指降妖阁。
刑阁再势弱,在寻常氏族眼中,依旧是庞然大物,一位长老的出世,都可使得世间震动,无数人叩首跪服,哪怕溱水轩辕氏再如何不一般,那又如何?天蜀剑宗何曾惧过,况且你轩辕胜雪也不是家主,在那些长老心中没有一丁点话语权,如何逼迫得刑阁召开议事?
只有降妖阁。
也只能是降妖阁。
“……他赢不了的。”韩三友嘴唇微动,挣扎了许久,他说出了他最不愿意说出的话来,降妖阁没有料到,刑阁那帮老不死为了阻止厉臣成为天行者,居然违反祖宗戒律,召了那边的人回来,虽然只是一介晚辈,但也是那边土生土长的人,可又岂是厉臣所能匹敌的。
中年男子眼皮耸拉着,一副精神萎靡的模样,见得自家徒儿那副不争气的模样,叹了口气说道:“除了他,没人能够从封闭的通天剑道里将人带走,他不答应,我也没办法。”
闻言,韩三友深吸一口气,冷声说道:“他的身份是一代老祖给的,天蜀剑宗除非不认老祖宗,不然他就必须得是这一代天行者。”
“如果他不能服众,就算是一代老祖钦定又如何?包括降妖阁在内的一山两阁弟子会那么简单答应吗?”中年男子冷冷地看着韩三友,很久以前,他那时候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内门弟子,而石鲸云就已拜入当时刑阁阁主的门下,展露了惊人的剑道天赋。
那是一个群星荟萃的黄金时代,在石鲸云之前,已有不下三位剑道大材,其中一位更是受到一山两阁四大剑锋的共同认可,是所有内门弟子心目中的大师兄,未来的宗主,石鲸云相对于此人,根本无法服众,即便是后来他被内定为下任宗主,也收到了无数质疑。
直到石鲸云杀尽同辈天骄,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斩杀那人,一山两阁方才陷入寂静,四大剑峰不得不各出一人下山,承诺石鲸云的地位,并恭送他入住天蜀府,成为宗主。
如果长辈钦定管用的话,石鲸云那时候就不用那么辛苦,也不用死那么多人了。
为了不让宗主之位丢失,石鲸云以杀制乱,杀得那些反对的人再也无法开口,杀得所有人噤若寒蝉,那么现在呢?厉臣若是输了,会不会同样走上石鲸云那条老路?
苟虹想着这些,心头微寒。
韩三友知道的不同,此刻开口,眼中闪烁着寒意。
“至少我降妖阁的弟子能够认可他,密档里清楚记载着,他这些年执行了多少降妖阁任务,那些的贡献,宗门当真要视若不见吗?”韩三友说出这话的时候,脑海浮现一道自负的身影,他回过头,嘴角流露出一丝讥讽。
若是宗门贡献真的有用,那位崔师叔又为何会走上帝采峰?
想到这里,韩三友有些颓废地盯着地面,他发现这种时候,自己竟然什么都做不到,这样还不如轩辕胜雪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好歹相信厉臣能够成功闯过通天剑道。
厉臣微微蹙起两道剑眉,雷池重地收拢时,不是没有人尝试打破,只是这道雷池,是他借用这方小天地灵气所划,严格来说,已经超出了通窍境的手笔,自然不可能为他们所撼动,可眼下那道不断缩小的金线却受到了阻碍。
一道道碎金如影,飘荡在天空,染得白云金灿灿得。
受益于自律性吸收灵气,他的状态有所好转,便将感知向着某个方位延伸,视野里蓦然挤进一个青年,尚未瞧清面容,双眼便传来一阵剧痛,使得他不得不收回视线感知。
“一代老祖钦点你为天行者,我们不敢不承认,但是那边的人敢,所以我们借那边的人之手,向你传达刑阁的意志。”那人眼神幽幽,向厉臣微微欠身,带着一丝同情看着他道:“三年,我们只希望你能低调三年,什么事情都不要干,刑阁甚至可以内定你为下任首席长老,数不清的天材地宝,绝佳的修道之地,如果你愿意,点点头,这些都会是你的,而且三年后,刑阁上下将全力支持你成为天行者。”
厉臣思忖了会,平静问道:“如果我答应了你们,是不是就不能对唐七裳两人动手了?”
其中一人闻言浮现怒容,看着厉臣不似作假的表情,打算言语呵斥一番,不料给同伴阻止,他摇摇头说道:“不能,唐师弟是我刑阁长老的嫡传,出现任何意外都视为对刑阁的挑衅,你如果不想成为我们的敌人,劝你最好不要动手,降妖阁虽强,刑阁也不是吃素的。”
“那我拒绝答应你们。”厉臣呼出一股白气,随即倒吸一口,无数灵气顺着他的嘴巴,进入到他的体内,爆竹噼啪声响不绝,原先战斗遗留的伤痕正逐渐恢复,气海下降的水位,因为一场倾盆大雨,再度恢复原先的模样。
那人的脸上惊怒交加,冷声说道:“我们只是希望你能够低调,仅此而已。”
在他看来,这是一桩很容易的事情。
点点头,回到外门低调三年,便能同时得到两阁的鼎力支持,成为天行者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哪怕厉臣最终成为不了宗主,他在天蜀剑宗也将拥有不可无视的话语权。
他不是厉臣,所以他无法理解厉臣为何要拒绝。
正当他还想劝说下去的时候,一抹亮光蛮横地占据了他视野。
厉臣手持铁剑,剑尖停靠在那人的颈脖上。
他一字一顿重复了那句话,“我拒绝。”
“为什么?”那人感受着那份萦绕他脖子上的寒意,出声质疑道。
厉臣不满地低头看了自己身体一眼,将他的理由说给两人听。
“因为唐七裳和甘付帖斯尔必须死。”
两人望着那张美得不成人样的脸,莫名的寒意将他们的后背打湿,想起临行前师长的嘱托,纷纷怒喝道:“唐师弟和甘付帖师弟是宗门天骄,刑阁未来的顶梁柱,岂能因你死去。”
厉臣认真说道:“在天蜀剑宗就没人不能死,石鲸云是,我也是,所有人都是。”
说罢,他接连出剑,那两位刑阁天骄连反抗都做不到便被重创送了出去。
打扫战场完毕,接下来就剩下那一人了。
厉臣愿意与那两人多废话一阵子,是因为他身上伤势还未修缮好,他不知道那边是指哪里,也不知道那边的人代表着什么,他只知道一件事情,闯过剑道,登上山顶。
玄铁剑横于胸前,厉臣左手抬起,两指并拢一抹而过。
数道不同剑意接连浮现,一闪而逝。
炄山低下头拱了拱厉臣的身体,叫唤了一声,希望能够与他一同作战。
虽然不能开口言语,三品妖兽的灵智与常人无异,炄山知道如果厉臣不能战胜远处那十分恐怖的人,它的下场好不到哪里去。
厉臣说道:“会有你出手的时候。”
厉臣单手掐诀,然后往前摊开五指,缓缓紧握,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雷池那道金线逐渐加大力度,加快速度缩小范围。
气海上空出现一道龙卷,汲取他的修为灵气,沿着经络来到掌心,逸散空中。
既然你想与我僵持,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厉臣心里想着,不要命地动用修为灵气。
“许你那么多东西,连低调三年都不肯吗?”一道飘忽不定的声音传来。
厉臣眼眸闪烁,出声问道:“你想杀我?”
明明相隔甚远,厉臣却能感受到那弥漫在空中的杀意,不加掩饰地展露着。
“上面的大人物希望你能识趣,可你又不愿意,我便想着,其实死人也是可以低调,而且不仅三年,是能永远。”
厉臣仰天大笑,左手蓦然握紧,指隙里有无数道血箭迸出。
体内气海水位一下子下降到最低。
以此换来的是雷池不惜一切代价缩小,金线穿过他和炄山,将那人禁锢在原地。
不愿意动是不是?那你就永远不要动好了。
厉臣可不在乎杀了那人会有什么后果,既然打算杀人,就要有被人杀的觉悟。
如果要是怕的话,当年在京城外他便不会对那脑子进水的女人出剑了。
又有谁知道,元昭十一年,京都御林军尽出,颁布千里禁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来这边那么久,第一次遇到老家的人,怎么可能随便让你杀了他们,问问家里的事,还有交流一下金手指都是好的。”
那人自顾自地说着,他本以为厉臣根本听不懂他说些什么。
可他根本不知道,厉臣听了他的话后,杀意一瞬间浓烈到了极致。
第三十三章他们很骄傲
厉臣很好奇,为啥那人离着自己不远,可系统却无法发现其真实身份。
总不该是自己欠钱太多,系统罢工了吧。
心里无奈的同时,厉臣也对那素未谋面的那人产生了警惕。
金手指持有者的能力千奇百怪,与之厮杀,要尽早将其能力逼出,否则会有生命危险,这是厉臣用血的教训总结出来的经验,那些人原先的世界,与这边不太一样,人人寿元短暂,活不过百年,文明水平却十分先进,远超这边,他们肉体羸弱,却制造了钢铁武器。
或许是文明的发展阶段不同,他们对待这个世界的看法有两个极端。
惊叹与轻蔑。
惊叹于这个世界的光怪陆离,有妖仙魔神并存。
轻蔑于这世界的文明,尚且停留在他们原先世界的古代水平。
所以金手指持有者抱有一种很矛盾的心理,轻视这世界的土著时,又渴望加入,成为其中一员,修仙长生,看遍世间百态。
这两个极端相糅合的结果就是…
他们极度骄傲。
哪怕是原先在懦弱不堪的人,面对厉臣这些尚且活在古代文明水平的土著时,都会心生一丝让人无法的理解的骄傲。
“蝼蚁无知狂妄,岂能知晓翱翔苍天的巨龙真面目,现在收起你的杀意,放下你的剑,你的资质尚可,做我剑侍一甲子,我或许还能饶你一命。”声音幽幽,似乎对雷池重地的压迫一点也不在乎,实际上也是,厉臣发现金色线圈缩小至极限后,最后五尺范围,无论如何都无法寸进了,仿佛这五尺天地便是禁地,任何法则规则都是虚妄浮云,无法出现。
厉臣淡淡说道:“屁话忒多,也不见走出雷池给我一剑,我懂了,这就是嘴巴子是剑,说哪往哪戳吗?嘴贱得厉害啊。”
说话的同时,他握住玄铁剑的右手缓缓举起,指向正前方某处。
“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既然这样,我便让你瞧瞧什么叫做真正的天骄。”
话语再度传来,伴随着那人冰冷无比的笑声。
无数视线汇聚在厉臣的身上,先前有雷池重地阻碍视野,他们什么都做不到,只能从一位位离开剑道的天骄口中了解里面的战斗,随着最后两位刑阁天骄的走出,天蜀剑宗的大人物们都震惊了,他们没想到厉臣居然真的能够一路碾压过去。
“剑灵之体名不虚传,气海胜通窍并非没有,可能让我输得那么心服口服的,仅此他一人而已。”某位降妖阁弟子走出,接过同门递来的衣物,迅速换了一身整洁道袍,看向刑阁方向,面带讥讽说道:“二打一都做的出来,劝你们以后少下山走动,我不介意被人叫上一声疯子,但我很讨厌被人说无耻。”
刑阁守在剑道通口的那些弟子眼神阴冷,恨不得在那人的身上来上一剑。
可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同样在剑道通口的还有一批降妖阁弟子,数量与他们相仿,个个面色不善,修为波动轰然散开,隐隐有将他们包围的趋势。
如果是其他时候,早有两阁某位长老出现,勒令这两帮内门弟子散开,可是现在,那些长老正目不转睛地看着通天剑道内,即将爆发的战斗,因为这是他们看的第一场,也将是最后一场,世间记载的那几位剑灵之体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终没有拜入天蜀剑宗,所以天蜀剑宗除去一代老祖,厉臣便是第二位身处天蜀剑宗的剑灵之体。
剑灵之体在不在天蜀剑宗是两个不同。
梁五子手轻轻敲击在桌上,回过头望向最得自己喜爱的晚辈,笑问道:“换做你上场,跟那人打上一架,胜负如何?”
被老祖宗问话,梁银友扯了扯嘴角道:“不谈其他,分生死四六开。”
老人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奇怪,回过头,他继续望着镜中那一脸平静的厉臣,沉默片刻,老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道:“我让你跟在他的身边,你有没有意见?”
梁银友微怔,低头望了过去,似乎这一刻,老人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一些,但老人眼中智慧的目光还在闪烁,他的老祖是梁五子,曾道不谈天说地,若言及人事,五子足矣,缓了缓,他瓮声瓮气道:“老祖都这么说了,自然有理由在,但银友有个请求,希望老祖能够答应,便是做牛做马也在所不惜。”
“是什么?”
“在跻身金丹前,允许我和厉臣来上一场生死斗。”
“为什么金丹,真婴就不行吗?”
金丹之上求真道,道尽我道是真婴。
在天蜀剑宗,唯有金丹方才能够成为长老,而在其余五宗,神枢上境便可担任长老一职,金丹长老,可是大长老的级别,可是在天蜀剑宗,真婴境不行,还需有相对应的资历,否则根本没可能坐上大长老的位置。
梁银友自嘲地笑了笑,看向那面光滑的镜子,说道:“再往上,便没意义了。”
洞府修道之地内,有老人的爽朗的笑声回荡,久久不散。
战斗已经开始。
可两人始终没有见上一面。
半空中,两股截然不同的剑光激烈碰撞,所产生狂风吹动着厉臣的衣袍。
看似简单的剑光对拼,其中的门道,唯有金丹真婴两境的长老方能了解,因为这根本不是气海通窍境的剑修所能做到的,兴许能办到,可也是极为勉强,怎能像这两人一样,隔空驾驭剑光比拼。
原先对厉臣行为表示不齿的刑阁长老,此刻感叹说道:“气海便能驭剑光,我没记错的话,周忘语那老匹夫说过此子根骨下下品?莫不是有意收徒,故意诓我等吧?”
“此子若能胜出,我便收其为我唯一嫡传。”
一道慵懒的声音淡淡响起,让得这四周哗然瞬间为之寂静。
发话的这是一位女子长老,正值风华,容貌身段出众,堪称倾城,每次下山游历山河都会引起一番不小的震动,恐怖的是与她境界不相仿的剑术剑道,金丹瓶颈,真婴实力,关键是她很年轻,注定大道可期。
“天行者按理来说要被宗主收为弟子。”苍老的声音轻轻传出。
其他长老本以为那女子长老会就此打住,没想到接下来她的话更吓死人。
“宗主不是收了一个妖族少年吗?怎的,要给那小家伙弄死了,心想着再收一个?敢情收破烂不成?宗主打架很行,教弟子未必在行,看他那几个弟子境界稀烂不说,打架的本事,说好听点,我宁愿看猴耍。”
此话一出,暗地里已经没有任何声音了,那些长老张大嘴巴地望着某处,平日里那位女子就行事跋扈,没想到这种时候连宗主都敢调侃,当真不怕那山顶有剑光落下吗?
不乏有些长老动了收徒的念头,虽然有马后炮的嫌疑,可也怪不得他们,委实是厉臣太过惊才绝艳了,气海便展现了过人的剑术剑道,即便是根骨下下品,天蜀剑宗最不缺的就是天材地宝,塑造根骨的也有好些,根骨不行?给我使劲吃了便是,能够将他们钻研了一辈子的剑道发扬光大的可没多少人,眼下出现一个,岂能不让他们心动,
闹这一出,许多大人物都从剑道上移开目光,心想着到底要怎样。
过了会,一道身影从山上奔跑下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宗主说了,谁都不准收厉臣为徒。”
某处修道之地内,有位依靠在冰棉上的酣睡的女子缓缓睁开那双狭长凤眼,烈火一般的红唇微动,划出一丝动人心魄的弧度,长裙摆动,她轻轻点了一下簪花,笑道:“可以啊,正好我缺一个道侣,就他好了。”
一道怒声如天雷从山顶落下。
就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不许。”
所有长老噤若寒蝉,不敢掺和进这两人的事情里去。
付出的代价可不止是掉脑袋那么简单的事。
一道惊诧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通天剑道内。
厉臣出剑了。
玄铁剑如一道惊龙离开他右手,于半空中炸裂出一团炽光,斩向远方偶尔扑闪着金光的地方,同时他双手掐诀,然后一指前方,面色淡漠无比,冷声说道:“缩缩缩。”
一连三个字,蕴含了厉臣的精气神。
原本无法在缩小下去的雷池剑圈,颤抖着,开始了缓慢的缩小。
“看你那么辛苦,我都不忍心继续调戏你了,既然你不愿意做我剑侍,还是死了算了,剑灵之体?很威风吗?”
轰隆。
巨响从远方席卷而来,更有一股狂风大作,化作刀子狠狠拍在厉臣脸上。
玄铁剑所化惊龙怒吼着,一往无前地没入雷池剑圈之中。
厉臣双手印决变化,厉喝出口道:“爆。”
顿时间,一股更为剧烈的轰鸣声音自远方扩散,可是不见任何嚣尘,这是因为雷池剑圈局限了范围,使得这一爆炸只在五尺之地疯狂肆虐,却没有丝毫泄露开外。
通天剑道上有层淡淡的金色镀层,护住了这里不受爆炸波及。
厉臣目视剑道许久,终于松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他的耳畔有道声音轻轻传来。
“就这没了?也太让我失望了吧。”
一柄玄铁剑直直的刺向厉臣的心口,速度看似缓慢,可落在他的眼中,却是化作了震惊,咆哮从口吼出,他双手合一,拍在玄铁剑的剑脊之上,汹涌的剑气浇灌而下。
肉掌一经触碰,瞬间血肉模糊,还有丝丝烤焦味散出。
玄铁剑轻而易举地破开剑气,即使厉臣竭力反抗,也不过是使剑锋微微偏离,刺在了胸膛之上,玄铁剑没有再往前推进下去,取而代之是一记腿影袭来,将他踹翻。
然后一只脚踩在厉臣的腹部,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道:“求我?求我给你一个机会,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厉臣大口呕血,眼神却冷静得有些可怕,他望着那人,咧嘴笑道:“叫爹?”
第三十四章傻了吧爷也有金手指
“我大老远跑来,就为了对付你这么个废物?剑灵之体也不怎么样嘛,欺负普通人还可以,在我那边,像你这种人早有取死之道,什么时候断气都有可能。”那人顶着一张普通的脸,鼻梁微塌,眼眶下有着一层浓浓的黑眼圈,气息虚浮无力,显然是纵欲过度,神色厌恶地低下头,望着厉臣说道。
厉臣扭头吐了一口淤血出去,嗤笑说道:“求你要点脸行不?我都不稀罕跟你这小人得志的家伙尿在一块去。”
“你这恶人,人人得以诛之,不过因为你的身份敏感,其他人不好下手,就只能由我代劳了,你不服吗?要不我给你辩解辩解?”那人双手环胸,高高地仰起头,似笑非笑地望着在他脚下的厉臣,眼里掠过一丝讥讽。
厉臣大笑说道,也不怕自己的话落在外面那些大人物的耳中。
“我可不会说我是好人,不然我怎么好意思出去将外门那两狗东西弄死?仗着自己资质好就能为所欲为的确是件好事情,可惜遇到了我,比他们更好,所以被我整死也没得怨言,有人说勒令他们三年不得入内门是我要求的补偿,真是笑死我了,我这是在找法子弄死他们两个啊,要什么狗屁补偿。”
当时参与审讯的那些刑阁长老暗叹一声,望向山顶。
他们都知道的事,石鲸云怎么可能不知道,厉臣这是在逼一山两阁,又或者是石鲸云做出选择,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护住那两个苗子,还是说任由厉臣将他们斩杀。
在这权衡之中,石鲸云最终还是与厉臣达成了协议,将唐七裳两人送回外门,看似要断了唐七裳两人的路,其实为他们谋取了一线生机,只需撑过三年时间,便会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两人。
“是不是感到很意外。”被人用脚踩着,以一种极为落魄的方式出现在那些大人物的眼中,厉臣表情不见丝毫恼怒,反而是平静得有些过分,见得那人微愣的神情,他笑道:“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我想弄死谁,就从不会想着用言语粉饰得自己多么大义凛然,我不装了,我坦白了,就要弄死他们。”
那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阴沉,扯着低沉的嗓子说道:“你现在什么修为,什么身份,要弄死他们可不要太容易。”
“你可不要太无耻。”
“我的确很无耻,这样会让我在这世道过得舒服些,但我至少没你这样恶心,这不是什么做人的矜持,而是我怕恶心到自己。”
那人淡淡说道:“说这么多都没用,失败者闭嘴就好,不然我不介意割下你的头颅,放在剑道上警示某些人。”
说罢,便加重了脚踝的力道,一只手轻轻搭在剑柄上,如果他愿意,此时此刻的厉臣就已经是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了。
厉臣说道:“我去过很多地方,也见了很多很多人,可像你这种的人却很少见。”
那人闻言,面带讥讽说道:“还要废话多久?你不介意被我踩着,可我介意你弄脏了我的鞋子,所以请你闭嘴好吗?”
“本想着试探试探,尽可能了解一下你的能力,果然不行吗?”厉臣叹了口气,一双眼眸徒然犀利起来,有股难以言表的野性轰然降临,消瘦的身躯蓦然壮大一圈,出尘俊逸的面容为毛发所遮盖,身上白袍被强行撑开,发出丝帛撕裂的刺耳声,他握住玄铁剑,微微用力,便将其折断,最终站在那人的面前,堪比神枢下境的气势汹涌爆发。
厉臣单手握拳,竟能引得空气肉眼可见地波动,产生道道涟漪。
他望着那人,冷笑道:“既然你是压轴的,可别让我失望了,不然在上边看戏的大人物们可是会不乐意的。”
一山两阁明处暗处多少惊呼声,纵使修养多年,也难压制眼下的震惊,那些长老无言地看着剑道里那道狂野的身影,一个人族居然能变成妖族模样,还是说什么,厉臣他本来就是一个妖族,平日里伪装成人族?
“不好好钻研剑术,偏要学这些妖道,果然这小崽子没法跟老祖比。”暗处有位阴冷的声音传来,引得不少视线注视。
有位降妖阁长老冷笑连连,呵斥道:“他的剑术如何,你的儿孙不是进去领教过了吗?是人族如何,是妖族又如何,我天蜀剑宗何曾理会过这世俗之见。”
“若他真是人族,又岂会变成眼下这副半人半狼的模样?”
“谁不会几招压底箱的手段,那小家伙在后山遇到两头三品妖兽,杀一收一,没点其他手段,一个气海靠剑术就能做到谁信啊?”慵懒的声音轻轻响起,而谁都不知道,在剑道通口那边,有位艳丽少女冒头,没有去瞧那两拨剑拔弩张的内门弟子,灵动的眼珠子滚啊滚,好奇地盯着那封闭的通口。
瞧她那模样,似乎是打算进去走一遭。
盯了好一会儿,少女神色狐疑地扭过头,怎么今天那么多人去外门?
“叫你去帮忙,没叫你守株待兔逮汉子。”慵懒的声音在少女脑海中响起,惹得她一阵撇嘴,脚尖踮起,轻轻磕地,她抬起头,明明看到的是那些内门弟子,可视线内出现的却是剑道里激战正酣的两道身影。
轰隆。
掌击互拍一记,两人皆后退,脚下炸出一个又一个大坑。
那人的气势也在崛起,舍了手中的残剑,单凭肉身与兽化状态下的厉臣换命厮杀,此刻硬接厉臣一掌,不过是在肩膀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他大笑不止,传音说道:“你这家伙有趣得很,除去那些山下卑贱武夫,修仙之辈几乎都不会去尝试炼体。”
厉臣眼珠血红一片,浓郁不可消散的血雾下,蕴藏着惊人的杀意在。
他右臂蓦然一震,五指弹出锋利的狼爪,右脚迈出,消失在原地,不远处的那人收敛笑容,闪电般往后递出一拳,罡劲如瀑,裹挟着他的拳头轰然落下。
五道裂缝刹那出现在那拳头之前,有璀璨的亮光从中奔涌。
对拼之中,那人的拳头瞬间不敌,顷刻变得血肉模糊起来,他脸色涨红,震惊地仰起头望向厉臣,顾不得擦拭嘴角的鲜血,厉啸一声,收拳后撤,同时口绽莲花。
虚空中冲出一道漆黑影子,有无穷幽光散开,罩向那含苞待放的莲花。
一瓣瓣枯萎花瓣随风飘落,根本没有对其造成一丝阻碍。
那人后退的速度极快,可那道漆黑影子更快,数十米的距离一步跨越,来到那人面前,即便近在咫尺,也依旧瞧不得面容,只有一双阴冷的眼眸外露,使得那人双眼猛地收缩,强烈危机之下,悍然双手合十,右手呈扣碗状,拍向厉臣的天灵盖去。
这一式出让很多长老蓦然起身,聚神凝视过去。
竟然是降魔大佛手?
这早已灭绝的三教道统为何会出现在那边的人身上?
那人唇角翘起,眼中露出得意的神色,这些人根本不知道他来这里,到底背负着何等的使命,本想着多蛰伏几年,待有足够的本事保证安全再出世,既然眼前这家伙三番五次的找死,就将其视为踏脚石崛起好了。
他的右手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驱散了黑影,显露出那张冰冷的面孔。
两人对视的刹那,厉臣眼眸中毫不掩饰对他的嘲讽。
有诈!?
那人惊觉,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右手发力,悍然拍了过去。
入手却是一团柔软,没有像他预料的那般掀开厉臣的天灵盖,于是他定睛一看,竟然是无数漆黑的羽毛阻挡了他右手继续落下,轻轻松松卸开了那恐怖的力道。
漆影为金光驱散,显露出里边的厉臣,不再是白袍,黑羽编织的衣袍,他的面孔依旧,落在其他人的眼中,却是多了一份阴冷诡邪,背后还有一对漆黑羽翅,轻轻煽动间,能在剑道上掀起阵阵风暴。
“这个是……”
没人谁能对厉臣这一变化做出解释。
剑道通口外,那艳丽的少女两眼放光地望着那高冷无比的厉臣。
炄山浑身羽发倒竖,神色警惕地望着厉臣,不是它要对厉臣动手,而是习惯遵从身体本能的它,认为现在的厉臣的身上,有它熟悉且忌惮十分的气息在。
鵸䳜。
古籍记载,乃是翼山异兽,三头墨身,喜夜,可趋避凶邪,厉臣吞食的那头,精血不纯,提炼量极为稀少,所以只生出一对羽翅,可即便是这样,也足以结束这场战斗。
厉臣眉心出现一道浅痕,继而有道竖瞳幻化,随着他目光一同望向那人。
“我来到这里,你是第一个有资格逼我用出这招的人。”那人冷笑,右手摊开,其掌心有一道袖珍小剑回旋跳动着,一指长短,甚是极速,他左手抬起,朝着厉臣一指。
小剑咻得一声离开其掌心。
厉臣三目泛紫,爆发出一道光柱激射向那人而去。
飞剑斩来。
一剑破万法!?
光柱为飞剑拦腰斩断,紧接着要刺穿厉臣心口时,一道莹澈剑光急掠,将这口飞剑击飞,失去控制跌落地面。
那人脸色尚且残留着一抹得意,他视野里厉臣身边有无数莹澈的剑光环伺着,庇护着,甚至还发出欢鸣。
“这……”
厉臣仿佛与这通天剑道融为一体,成为了这其中的魂。
“傻眼了吧爷也有金手指。”
嘲笑声无情摧毁了那人的最后侥幸心。
第三十五章杀与不杀
“傻了吧爷也有金手指。”
厉臣就这么站在半空,就能与通天剑道产生共鸣,举手投足间,无数剑意横生,皆是无数年一位位天蜀剑宗强者闯剑道时所留下的,此刻被他借用,自然气势恢宏。
“竟然令得通天剑道去认可…”一位降妖阁长老失声看着这一幕。
没有人蠢到会去质疑这位长老的话,他们是天蜀剑宗的大人物,见识阅历非寻常人可媲美,如今见得厉臣身上那沧桑的气息,立刻想到了那青年得到了剑道的认可。
尤其是那一缕缕截然不一的剑意,更让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梁五子哈哈大笑,站在老祖身后的梁银友对面前的老人心服口服。
“银友,你去剑道通口等着他。”梁五子伸手向着一旁的虚空抓去,取出一方玉剑,六寸长短,剑上面篆刻了晦涩的古文,一眼看去就不是凡物,随手丢给自家的晚辈,说道:“到时候找个机会给他,就说是我送给他的见面礼。”
梁银友收起玉剑,领命离去。
从头到尾,他都没问若是厉臣输了该怎样,用屁股想都能明白的一件事,得到了通天剑道认可的厉臣,即便对手是那边来的人,或许足够逆天也说不定,可厉臣此时此刻,就相当于那片小天地的老天爷,又怎可能会输,又岂会让你一介凡人轻易逆了这片天。
厉臣一手压下,无数剑意随之向下倾斜,对准了那人。
“要么被我杀死,要么将你的金手指交出来,选一个吧。”
那人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的声线骤然拔高了几个分贝,神色充满了不可置信,传音道:“怎么可能,你不可能知道我的身份……对了对了,原来你也是穿越者,可恶,我就说怎么可能会那么不正常,原来你也是那边的人,既然是同乡,为何你不跟我说一声。”
厉臣的默不作声,让那人知晓靠打感情牌是没用的,于是他那张普通的脸上涌现一丝恶毒,惨笑着,传音道:“你敢杀我?且不说那边会如何,我可不是一个人,不要以为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人只有我们这几个人,那些早早来的,已经建立了庞大的势力组织,你要是杀了我,便是与组织为敌,你绝对会死得很惨的。”
闻言,厉臣的情绪出现了些许波动,那些犀利的剑意也微微晃动起来,见状,那人连忙传音说道:“你不杀我,我愿意将你引荐给组织,以你现在的身份,在组织里得到一大片土地都不是问题,只要你愿意,什么类型仙子都可以玩弄个过瘾,数都数不清的钱,堪比侯王的权力,在组织里你可以实现一切。”
“我如何信你,万一这不过是你的谎言,只是诓骗我放你生路。”厉臣冷笑说道。
那人眼神躲闪,看向四周。
厉臣冷哼一声,抬手一挥,便将此地隔绝开,大荒降灵术强行摄取此地之魂,现在的他,相当于通天剑道的本体,他不愿意,连石鲸云都无法听到这里两人的对话。
厉臣说道:“给你十息时间证明自己,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不用十息,现在我就能给你想要的证明。”那人得意笑着,从怀里取出一方令牌,向上一甩,落在厉臣的手中,金蓝色调,入手沉甸甸的,令牌两边有三爪蛟龙腾云,中间刻有一个“赵”字,龙飞凤舞,有皇气滋生。
厉臣把玩着令牌,前后看了个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你给了我一个赵姓侯王的令牌,这不能证明你说的组织存在。”
“如果单单是这枚令牌,的确不能证明什么,可要是加上这些呢?”那人不紧不慢地又从怀里拿出两枚玉牌,一块丢向厉臣,双手负后,神色傲然道:“组织无处不在,宗门,氏族,甚至是王朝都有我们的人,若是我们愿意,甚至可以一夜之间颠覆六宗不是问题。”
一枚是金石宗的长老令牌。
最后一枚更是惊世骇俗,居然是镇东大将军的随身玉牌。
厉臣看着手里的三枚令牌,心情沉重,这些年他走遍了大半个商王朝,解决了好些个穿越者,原以为或许会有几个漏网之鱼,没想到被自己找到的,才是真正的漏网之鱼,不入流的家伙,在他毫不知觉的情况,那些穿越者已经构建起了这么一个庞大的组织势力。
“我想知道你们的全部情况。”厉臣神色有些难看,归还了令牌后,认真说道:“我已经不怀疑你说的话了,我只是想知道,你们建立这么一个庞大的势力,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了回到原来的世界吗?还是说什么。”
闻言,那人哼得一声,不屑道:“回去?为什么要回那狗屁的世界,待在这里不香吗?凭借生前的知识,所有的穿越者联合一起,我们便是这个世界暗处的王者,掌控一切。试想一下,你在那边,看到一个好看的女人,还要掂量自己的颜值地位,可是现在,我想上一个女人,只需动动手的事情,就能玩个过瘾,像这种事情,回去了我能做到吗?”
“在这里我们是仙人,没有任何法律法规能够约束我们,实力就是一切,弱者向强者低头,对这些原住民的生杀予夺皆在我们手中,我们可以活上几百上千年,享尽荣华富贵,谁敢不服,就杀了谁,杀了全族,杀了与之有关的全部人,杀到世上无人敢说不服。”
厉臣静静地望着那人,在那双眼睛里,他看到了无止尽的欲望。
他等了一会,等到那人说完,便道:“既然不打算回去,你们就不打算与这里的土著共存吗?或许他们会欢迎你们。”
“为什么?”那人皱着眉头,不解问道:“我们的到来,就已经是对这些土著的恩赐,还需要什么共存吗?没有我们,他们还要停留在这文明多久?拥有金手指的我们,就是真正的仙人,你见过仙人会与凡人共存的吗?”
厉臣颔首点头。
原来如此。
于是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想知道你们的全部情况,如果你不能回答这问题,我还是选择会对你下手。”
那人一听,顿时就急了起来,厉声道:“都知道了组织的恐怖,你还想着杀我,你是不是生前从精神病院走出来的?”
“你不说,我终究是不放心。”
“你这个死脑筋,组织有下誓言,不能轻易泄露消息,不然我早告诉你了。”
“既然这样,就别怪我……”
“你等等你等等,除了这个,就没别的了吗?我一旦将关于组织的消息泄露给你,我会立刻死在你面前,之后你就会收到组织无穷尽的追杀,无论躲到哪里都没用。”
“我是天蜀剑宗的天行者,不用躲。”
“你确定吗?”那人邪魅一笑,指着脚下这片地,说道:“既然连那边都组织的人,你觉得天蜀剑宗会没有我们的人吗?你还是太天真了,组织对天蜀剑宗的渗透力度是最大的,且从未停止过,只是你无从知晓罢了。”
厉臣叹了一口气,说道:“单是听你说,我都觉得恐怖得要死要死了,没想到连天蜀剑宗都有你们的身影,说吧,是那个剑峰里的不世出大人物,好让我彻底死心。”
那人鄙夷地看了一眼厉臣,嗤笑说道:“但凡你带点脑子都问不出这种问题来,都说不世出了,组织如何安插进去,你别看天蜀剑宗这鸟样,实际上对每位弟子都经过了严苛的审核,一山两阁,我组织能安插了两位长老,十余位内门弟子已经是顶天了不起的事了。”
如那人所说,的确是了不起。
“看来我到底还是小看了你们,既然你对组织在天蜀剑宗的布局那么了解,你认不认识游天凤,或者是右棠?”
说话的同时,厉臣紧紧盯着那人的脸孔,生怕错过一丝情感波动。
可那人并没有给出他所期待的答案,一脸疑惑地摇摇头道:“不认识,组织里并没有这样的人在,是不是你认错谁了?如果你还发现其他同乡的人,可以告诉组织给他们,一旦加入了,作为引荐者,你是可以得到奖励的。”
厉臣从那人的脸上没有看出任何异常,盯了一会,终于发出放弃的叹声,无奈道:“反正不是我的强项,吸收了他金手指,再浏览他记忆就是,而且也不怕被欺骗。”
“你在说什么……”那人感觉一丝不对劲,神色警惕地看着厉臣,他的心里并没有多害怕,因为知道组织的存在,还敢对他们下手的人没有几个,只要厉臣脑子不抽风,就不会做出这种对自己毫无益处的事情来。
他想得相当好,可惜他想漏了一点。
厉臣并不是穿越者,而是一个土生土长在这里世界的人。
也就是他口中的“土著”
因为在他的意识里,能够拥有的金手指,只能是穿越者,也就是他的同乡,一个原住民,所谓的土著怎么可能会有金手指,出于这一盲区,那人对厉臣并没有多防备。
而这一点,也正是他死亡的关键。
厉臣握住了一道剑光,从那人的脖子上抹过去,另外一只手按在他天灵盖上。
“为什么…”那人死死盯着厉臣,有气无力地发出质疑,出于对死亡的恐惧,他两只手捂住脖子,可是鲜血不停地喷涌而出,他不明白,为什么谈得好好的,厉臣要对他动手。
当厉臣下达了吸收金手指的指令后,一直没有出现在脑海里的那冰冷声音响起,紧接着,强烈的警报声险些震破他耳膜,听到了那人的话,厉臣淡淡说道:“先前你说的事情,不止是你们这些外来人在做,我们也有人会这样做,可是我就是不愿意看到你们做。”
“……你……你不是穿越者……!?”
厉臣微笑说道:“我当然不是,我只是你们口中的土著罢了。”
那人喉咙发出嗬嗬的怪声,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厉臣,最终,一具无头尸体缓缓倒下,血顷刻流遍了整个石阶。
杀与不杀之间,亲自为厉臣做出选择的不是谁,正是那人。
厉臣开始缓步登山。
一山两阁所有长老都看着他在登山,也看着他右手提着的某个东西。
三千石阶,他不知道走了多久。
一炷香?或许不过一盏茶,也有可能是更久。
总之,他走过最后一个石阶,登上山顶后,转过身来,将右手提着的某个东西,轻轻地放在最后一个石阶上。
厉臣望着自己染血的右手,轻笑说道:“我想好了,杀与不杀要我自己去做决定。”
第三十六章改变李富贵一生的决定
三区竹居有三十三座,眼下还居住在里边的,不过寥寥数人,其余的,不是接取任务离开了山头,就是因为不久前一场突发的冲突,闹得人心惶惶,匆忙搬离出去。
一位麻脸青年神色敬畏,毕恭毕敬地站在某处竹居外。
等了好一会,有位英气少女推门走出,站在围栏上望着麻脸青年,冷声说道:“一旦三区出现可疑人物,如果不想找死,就给我是躲得远远,然后捏碎这给你的玉简。”
少女身上的道袍样式,显示了她的身份不过是外门弟子,而麻脸青年虽说也是外门,但他毕竟是外门执事,有权训诫不服管教的外门弟子,面对少女毫不客气的言论,他非但不怒,反而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师妹……不,大人请放心,此间阵法已开,任何人进出都会发出警报。”麻脸青年深深鞠躬,挤出笑容说道:“就怕到时候内门的师兄持喻令下来,外门竹居的阵法就不管用了。”
“此事不归师兄管,放心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日后胜雪定有厚报。”
竹居内有清冷的声音传出。
麻脸青年闻言顿时大喜,连忙点头,垂着头离开,直到离开竹居,退得够远,他才缓缓起身,擦拭了额头冒出的冷汗。
天蜀剑宗的外门没什么好的,唯独消息最灵通,外门执事几乎没人不知道万尤溪以及轩辕胜雪的出身,像他们这类外门弟子,或多或少都会与内门弟子有着联系,以便得到更多的修行资源,好突破自身的境界瓶颈。
麻脸青年的资质在这批外门执事中都算差了的,属于混吃等死的类型,迟迟无法突破通窍上品的那段修行岁月,早已经将他的心气磨损殆尽,对于轩辕胜雪这类出身大氏族,注定进入内门的人,最多井水不犯河水,犯不着讨好,也犯不着去得罪这些天骄。
能让他那么畏惧,以至于放下身段去听从这两位少女的,是前不久发生的事。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明目张胆的人。
那日他下山混迹青楼至傍晚,准备返回宗门,半路上见到从白拦楼出来的唐七裳两人,外门弟子下山游玩,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所以麻脸青年没有多想,只是感叹不愧是天骄,居然有两位内门师兄护道,可下一刻,异变横生,一位陌生的老人蓦然出现,出手将两位内门弟子打成重伤,两人仓惶逃窜。
混乱的街道上有数位黑衣人出现,阻截两人的去路。
麻脸青年本拿出令牌,向宗门传讯,呼叫求援,而一只芊芊玉手伸过来,轻易夺走令牌,站在他的面前,背对着他笑道:“师兄,能不能给胜雪一个面子,就当没看到这件事。”
轩辕胜雪回过头,看了麻脸青年一眼,便让得他如坠冰窟,不敢动弹,更别说是开口拒绝,只能颤抖着低下头。
他永远忘记不了,那位看似温柔的少女所说的话。
“如果他回不来,那么这两人也没有必要继续活下去了。”
不远处,有位英气少女一手提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内门弟子,随手丢在地上,神色淡漠道:“他们逃上山去了,这两个该怎么办?杀了还是废了,魏爷爷托我跟你说一声,此事下不为例,不然他就要向家族禀告了。”
“好的。”
麻脸青年回过头,瞥了一眼隐约可见的三区,打定主意,绝不能招惹这些人。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经过的那条通往内门的路上,有位潇洒的男子双手负后,瞥了麻脸青年的背影一眼,来到三区竹居的边缘地带,已然开启的阵法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他微微一笑,向着第一排的最后一座竹居示意点头,然后朝着里面缓步走去。
完颜湫琴站在窗边,回过头看了一眼闭目修炼的轩辕胜雪,问道:“不管?”
“嗯?”轩辕胜雪修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睁开眼,有精芒从深处一掠而过,自从得知厉臣归来的消息,她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没想到居然被她抓住了一丝破境的契机,虽然气海还未盈满,但终归是可以尝试跻身通窍,眼下听了完颜湫琴的话,笑问道:“管?怎么管?你可别忘了,我们还是外门弟子,天底下哪有外门弟子管内门弟子的事。”
完颜湫琴无语地看着她。
你说,我就让你说,反正你说的都有理。
轩辕胜雪看着沉默的完颜湫琴,眨眨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道:“放心好了,我们只需要看着就行,不管发生什么,就当什么也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你就不怕他会失败吗?”
“万师妹,听说你小蜀剑法有些不会的地方,不如师姐教你如何?”
“滚。”
男子听着两位少女的嬉闹,会心一笑,站在竹居门前,轻轻一推,走了进去,里面有位少年躺在床上,头发凌乱,面容若死灰,见了男子,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李富贵,我想与你做笔交易。”
“额……”
少年无动于衷地看着前方,眼神显得十分空洞。
男子眉头微皱,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人非要自己跑这一趟,不过是偿还其恩情,理由什么的,倒也无所谓了,从怀里取出一个玉牌,往前一抛,丢在少年的身前,说道:“有人托我与你说上一句,既然难得来了这里,修不得仙,就真的要不活了吗?”
少年听了这番话,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情感变化。
“你倒是搞笑,把我的……把我好不容易的……弄没了,却又说这些……你真以为自己可以主宰一切吗?你该死,你迟早会死的。”
少年也不顾在男子面前,用尽自己的一切,疯狂咒骂着那人。
男子静静地看着少年。
等了很久,直到少年喘着粗气,再也没有力气开口咒骂,肚子发出咕咕咕的声音,男子缓缓说道:“等你骂完了,我们继续谈一谈交易吧,替我去盯住那两人,作为回报,我给你两条路选择,第一条就是安分修炼,我会想办法让你三年内跻身通窍,第二条便是投身军伍,成为一名炼体武人,积累战功,最后当上一位骑军任将,领一万铁骑。”
少年咒骂道:“去你喵的,我只想要你死,立刻就给我死了,我就答应你。”
闻言,男子脸色有些古怪,继续说道:“再继续骂下去,以后你就混吃等死好了,祝你以后找不到老婆,跟自己右手过一辈子去吧,我都不稀罕去看,羞不羞。”
“厉臣,你给我滚出来,看我不打死你。”少年倏然站起来,咬牙切齿地骂道:“看别人的记忆你还要不要脸,我宅怎么了,得罪你了?你以为谁都和你一个鸟样,长得那么好看,兜里有钱吗?有本事换个身体说啊。”
男子重重咳嗽一声,落在少年的耳中,却是平地一声雷。
“交易在这,日落之后便作废。”
李富贵听得这话,眼神里满是挣扎,他沉默着,如果说一点怨恨都没有,那肯定是假的,好不容易穿越到这个世界,还得到了金手指,结果还没捂热,就给厉臣夺走了,对他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这些日来,他过得跟个行尸走肉一样,唐七裳两人开始崛起,平步青云之时,自己却跌落了谷底,期间的辛酸苦辣,唯独自己最能感受得到。
眼下摆在自己面前就有两条路。
每一条都足以改变自己当下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可偏偏给出这条路的,是夺走自己金手指的厉臣……
难道自己真的要接受仇人的施舍吗?
就在李富贵挣扎着,权衡着其中利害关系时,男子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封信笺,推到李富贵的面前,说道:“他说了,如果你看了这封信笺,还不愿意答应交易的话,就说明他给出的利益不够,那就是说还可以商量。”
抱着怀疑的心态,李富贵慢慢拆开信笺,而当看完里面的内容后,他忽然笑了。
“这他妈算个什么事啊。”李富贵将手中的信笺揉成一团,在男子诧异的目光下,塞进嘴巴里,吞咽下去,怒骂道:“狗崽子算你有本事,我就答应你这一次。”
这是改变李富贵一生的决定。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已经是镇东大将军的他,回想起此事,依旧觉得不真实。
没有去问男子的身份,送走此人后,李富贵站在门口,眼神坚定地看着握紧的双手,这次绝对不能再轻易错过了,直觉在告诉他,这次将会是改变他一生的选择。
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李富贵笑着离开自己的竹居,朝着唐七裳的竹居走去,用力地推开门,与诧异地望着自己的两人对视着,大声笑着道:“看到你们处境好像不太好的样子,不如加我一个?一起对付他?”
李富贵说完,也不顾两人反对与否,挑了张椅子坐下,拿起一个肉包子,用力咬了一口,任由那鲜嫩的肉汁在嘴中弥漫。
第三十七章一次困难的抉择
唐七裳面色不善地看着老神在在的李富贵,一介废物,连金手指都没了,有什么资格与他们平起平坐,说实在的,如果不是近来的情况,已经让得他们两人焦头烂额,李富贵说完这话,就已经躺在地上了。
“咱哥两现在心情都不太好,虽然不清楚你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你可要想清楚了,说了话,又不干事的后果。”甘付帖斯尔微笑说道,眼神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三人的身份,早在进入天蜀剑宗前就有过一番交流,知根知底,所以对李富贵的态度也比较轻蔑。
李富贵呵呵笑着,对甘付帖斯尔的话里的威胁视若无睹,连着吃完桌上的肉包,向着唐七裳说道:“麻烦,端杯水过来。”
啪的一声,唐七裳手猛地拍在桌上,倏然站起身,冷冷地看着李富贵,道:“有种你再说一遍试试,你他妈活腻了?”
“活腻了?”李富贵指着那半遮半掩的竹门,嗤笑道:“我活不活腻了不清楚,反正你们肯定是活不长久了,那小崽种已经闯过剑道,一山两阁已经认可了身份,你觉得你们还有多久的逍遥日子可以过?没多少了,我好心好意帮你们,可别给脸不给脸啊。”
甘付帖斯尔忽然说道:“我们都没收到消息,万一你是在骗我们呢?”
李富贵摊摊手,笑道:“反正爱信不信,话我是给你们带到了,不愿意听没事,我进内门是奢望了,能成外门执事是好,不成大不了混过这三年,天大地大,总会有我的容身之处,再惨能惨的过上辈子吗?”
话到这,李富贵瞥了一眼神色冰冷的唐七裳,继续说道:“你们就不同了,带着金手指不说,还得罪了那家伙,以我对他的了解,除非你们现在就能做掉他,否则劝你两个还是趁夜跑路,不然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唐七裳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终还是耸拉着脑袋,甘付帖斯尔或许不太了解厉臣,在押着厉臣去往刑阁的路上,他就已经明白了那家伙是何等的眦睚必报。
“那些家伙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会没事的,结果呢?还是给他跑回来了…”唐七裳心里骂了一遍又一遍,可是于事无补,他不敢去想象,一旦厉臣闯剑道成功,等待他的,将会是怎样煎熬的日子,就像李富贵先前说的那样,可能连死都不知道就死翘翘了。
“应该没事的……”甘付帖斯尔素来沉稳,此刻也有些慌张,勉强地笑了笑,道:“我们说到底还是宗门的天骄,只要展现足够的资质,师尊他们应该不会抛弃我们的。”
这种话,别说在场的两人,连甘付帖斯尔自己都不相信。
要是真的有用,自己等人何至于沦落到跻身通窍,还要待在外门的境地。这些天来,只要他们出门,遇到的外门弟子无一不是神色恭敬地向他们行礼,但除此之外,还有就是隐藏在敬畏之下的嘲笑讥讽。
“既然犹豫,不妨等上一会,看看外面的好戏如何?”李富贵露出诡异的笑容,站起身,走到窗边,努努嘴道:“祈祷吧,兴许你们的命运得到改变,哪怕是一丝的可能性。”
唐七裳犹豫着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甘付帖斯尔,一咬牙,来到窗边,缓缓探出头,朝着外边望去,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三区里居然浓浓的雾气扩散,而在里边,他看到了有数道人影激烈的交锋着,诡异的是,雾气中竟然没有一丁点声音发出。
“这个是……”
与唐七裳发出同样问题的人,还有一个人,她诧异地望着窗外,回过头问道:“这些人都是从内门下来的?为什么,晚辈的事情,居然会引得那么多人出来。”
轩辕胜雪重复了一遍完颜湫琴的话,手轻轻摩挲着横放在身旁的剑,笑道:“这的确是小辈的事,但关键是,这些个小辈的身份,注定了这场争执,不单单是小辈之间的事情了,天蜀剑宗一山两阁长久以来保持不变的格局,会因为师兄而得到改变,我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你还会认为是小事吗?”
她有些羡慕地望着完颜湫琴,说道:“说你痴蠢又不信,总是念着那人又多好,那你知不知道,今日过后,师兄的身份将会有多么尊贵?太古盟约,万古长生十一人,都绕不开天蜀剑宗,四宗一族联手培养的天行者又如何?当真比得过师兄吗?要知道,站在师兄背后的不是谁,是连大商赵氏三代皇帝都要捏着鼻子,毕恭毕敬供奉的天蜀剑宗啊。”
给人说到这份上,完颜湫琴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顿了顿,她神色淡漠地说道:“也不是所有人是支持他的。”
窗外。
在她们所不知道的地方,有一场场战斗悄无声息地爆发。
雾气为人强烈地搅动着,冰冷的剑意化作无数冰屑去往前方。
与之抗衡的,是一抹红霞于半空衍生。
两者激烈的碰撞,使得虚空涟漪疯狂涌向某处,最终一点一点归于平静,令得三区竹居没有受到任何的损毁。
“隼雀然,如果你不想死就滚开,我可是奉师命,前来找那两人。”沙哑声响起,仿佛喉咙了塞满了沙子,相互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让人情不自禁地捂住耳朵。
说话的人是一位又矮又瘦的侏儒男子,背着一把大剑,显得格外的不搭。
站在他前面的,则是一位道袍青年,似乎正值及冠,可眼中的沧桑,暗示了青年的年龄,绝非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他身上无剑,手里拿着一柄铁扇,遮住半张脸,笑道:“笏生,回去告诉你的师父,这种事情已经就别掺和了,我家师兄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你找死。”
又是一道凛冽无比的剑气激射而出。
道袍青年不紧不慢地伸出握扇的手,轻轻往前一挥。
霞光纵生,就连雾气也不能完全阻挡其光芒。
除了他们之外,最为瞩目,也是最使人震惊的,是潇洒男子与一位女子的对峙。
女子表情冰冷,捧在怀里的剑因她情绪的激烈波动,而发出激昂的铮鸣,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正前方,女子不是没有猜测过,阻拦她路的人究竟会是谁,可女子真的没想到,站在她前面的人,居然会是这个男人。
“你知道你的出现代表了什么吗?”女子厉声喝斥道:“还不赶紧回内门去,罚你面壁思过三年,不准私自下山。”
男子双手负后,神色淡然道:“有什么事情等到雾散之后再说。”
捧剑女子怒声道:“石长生,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现,会让主人陷入多么难堪的处境?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了你,石家兴盛是因为有主人在,这个道理还需要我教你吗?”
“既然此行是为了偿还恩情,就不必怕这怕那,如果大伯怪罪下来,我愿一己担之。”男子眯起眼睛,右手五指缓缓张开,一股远超通窍上品的气势修为在他体内深处爆发出来,化作了雷鸣,于这三区竹居上炸开。
石鲸云坐在山顶台地上,在所有人的目光都为剑道上那身影所紧紧吸引时,他却看向山下,外门三区竹居里,每一个不该出现的人的背后,都有一个,或者是一整个团体的意志在作用着,石鲸云似乎能顺着这些人身上延伸出来的因果线,看到那些苍老的身影。
“刑阁,降妖阁,内门,他们都因你的话而行动起来了,那么……他们该如何?”石鲸云喃喃自语着,回过头去,冷眼看了一下四座剑峰,四大剑峰不许插手一山两阁事务,这是他成为宗主立下的第一条规矩,持续到至今,也无人愿意尝试去打破。
因为愿意的人,早已经死在了石鲸云的剑下。
三区竹居里的局面看似混乱,实则在石鲸云眼里,阵营泾渭分明,一山两阁希望可以通过这件事,试探出他的看法,殊不知,他借此机会,想知道沉寂许久的这几方阵营,会因为厉臣的表现,而做出怎样的事情。
“神枢瓶颈介于通窍金丹之间,这一境界的内门弟子,除了宗门里的那些大人物,又有谁能使唤他们?”李富贵发出啧啧的声音,两眼瞪大了,看着外边雾气中的战斗,头也不转地道:“救你们是真,杀你们也是真,就是不知道谁能坚持到最后,推门而入。”
“端杯水过来。”李富贵手轻拍窗沿,好整以暇地望着脸色铁青的唐七裳。
而这一次唐七裳没有立刻拒绝,低下去的头,再抬起时,原本脸上的不快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谄笑。
他很快取来一杯水,双手递给李富贵。
甘付帖斯尔起身将门关上,然后说道:“李富贵,我想知道你打算怎么帮我们。”
“你确定吗?”李富贵双眼一撇,斜视过去,讥笑道:“你哥俩不是现在心情不太好吗?就不等上一会?对了,能穿越来这里的,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命运再被别人握住,与其等待不确定的希望,不如退而其次,选择答应的我帮忙,起码能自己做决定是不是?”
甘付帖斯尔神色自然,点头说道:“总不能在一颗树上吊死。”
“我可以助你们得到降妖阁部分长老弟子的帮助,起码他对付你们的时候,降妖阁腾不出手来协助他。”李富贵笑眯眯地说道:“作为交换,我要你们立下誓言,助我升上通窍,此后三人境界要维持相同的瓶颈,不得私自破境,这个条件不过分吧?”
甘付帖斯尔摇摇头,平静地道“不可能,你没了金手指,资质根骨本就下下品,花再多天材地宝,侥幸跻身通窍了,又怎么可能再升上神枢境?我看你是在为难我们。”
“不过分。”
只闻房间内,有道斩钉截铁的声音缓缓回荡。
唐七裳抬起头来,看也不看甘付帖斯尔,只是盯着李富贵说道:“我答应你这条件,只要你能救我性命,我便与你立下誓言。”
甘付帖斯尔眉头锁成一团。
李富贵看着态度截然不同的两人,嘴角微微上扬,眼中藏着深深的讥讽。
真是有够困难的抉择。
第三十八章争相收徒
在遥远的东方,遥远到连旭日的光辉都无法照耀之地,有一座城池,绵延数万里,似乎像是顶天立地的巨人,守护在这。
长城宏伟雄壮,难以言表。
即便是再强悍的生灵莅临于此,也不过星宇中的一颗尘埃,微不足道,一眼望不得尽头的长城墙壁上有无边混沌气流淌,历经岁月洗礼,依旧长存的无量法阵闪耀。
辽阔无垠的大地尽是荒芜,不见一丝翠绿,受尽战火摧残的泥土,至今尚有硝烟不散,长城西边的永恒黄昏,是这个世界对此地最后的恩赐,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下的长城,缓缓张开它的双手,去面对无尽黑暗。
长城里有无数强悍的生灵栖息,不局限于人族妖族,太古岁月,有着太多太多绝顶强者到来,在一次次惨烈的大战中,他们有的已经陨落,可他们的后代子嗣,却继承了其意志,继续守护着长城,对抗着黑暗之下的深渊,绝不许那些非灵之物轻易僭越长城半步。
在那人死去的刹那,长城极为靠近东边的一处城头上,有近乎千丈的璀璨星海,如镜面一般的海上有一苍老身影动了一下,便让得星海瞬间为之沸腾,而这天大动静,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城头太过宽阔,遥遥望去,星海沸腾也不过黑夜中一颗闪烁着的光点,像是这样的光点,城头之上数都数不尽。
“老八的后人……死了?”苍老的身影喃喃自语,巍然不动的躯体有磅礴的神识轰然散开,片刻之后,尽数收敛,化作一道言语,如同道法一般,又像是法旨那样传出。
“不在长城,听宗门刑阁传令而返回……此事存疑…去查,是谁让老八的后人有资格离开长城的,取我令牌,询问宗门发生何事。”
五道如同魔神般的恐怖身影跪服在那苍老的身影之下。
……
厉臣的身影消失在通天剑道上。
同时,山顶台地上天光云影共徘徊,石鲸云含笑望着青年,手轻轻一挥,呼出一股云雾,缠绕着厉臣,瞬间伤势好转了大半,不仅如此,这位压断大商朝剑道数百年的陆地剑仙,时隔十余年再次出剑,横天一斩。
天幕尽头,出现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缝,成片如雨的星辉倾泻。
一位位披甲仙将怒目圆睁,持握金剑,站在空中,向着厉臣跪拜而下。
“即刻起,你便是我天蜀剑宗的天行者。”
石鲸云的声音并不大,可整个内门,下至内门弟子,上至两阁长老都清晰可闻,他的眼神深邃如星宇,却绝不阴骘,诚挚地看着青年,送出他的祝福,剑道之上他走得太远,让得世人难以望其项背,如今多了一位惊艳的晚辈,似乎可以让他对未来的日子多些期待。
梁五子走出修道之地,伸手向着虚无一抓,等候在剑道通口的梁银友瞬间站在自家老祖宗的身后,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便被带去了山顶台地,震荡的心神堪堪平静下来,梁银友便发现不远处,同样被人带来的敖唐宗。
刑阁一下子就来了两位大长老,梁五子伸手捋须,用欣赏的目光望着厉臣,屈指一弹,流光飞舞,冲出一尊宝瓶,瓶身有翠绿的法印,徐徐流转间,剑气溢于瓶口。
“少年郎多出去走走,不要被我们这些老家伙弄得暮气沉沉。”梁五子笑道:“养剑瓶,可收剑气百万道,以此观摹他人剑道,他山之石以攻玉,对你而言是再适合不过。”
敖元灿也给出了他的那份礼物,是一柄残缺铁剑,厉臣双手接过,身躯蓦然一振,耳畔竟有无数冤魂不甘地哀嚎着。
“剑无名,是老夫早年从一处遗迹得之,细心炼化后发现是禁器,催动之后所斩出一击,堪比神枢上境的倾力一击,用完即毁,你日后下山游历,保命之物多多益善。”敖元灿微微一笑,抬手从铁剑一抹而过,将昔日炼制而留下的烙印尽数抹除,好让厉臣能够顺利掌控这柄威力巨大,可用完便会毁掉的禁器。
而这时,只闻台地边缘有道朗笑声传来。
“敖元灿,给这么点东西也太抠门了吧?”
今天穿得跟个富家翁一样的老人冷哼着,罕见没有与开口的人吵起来。
厉臣似有所感,扭过头去,追寻声音源头所在,然后看到了一对师徒登山而来,师父同样是位老人,见着了厉臣的视线望向这边,两眼放光,加快脚步,来到他的身边,上下打量一遍,大笑道:“贫道的眼光不如老祖多矣,此次上山匆忙,也未来得及给你准备什么,不如这样,贫道送你一个同门师姐如何?”
“师父…”柳沨闻言,顿时羞恼地娇喝道。
梁五子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不过他也很好奇,周忘语的打算是什么。
厉臣语噎,见过直接的,可没见过那么直接的人,这一下子让他有些难办,而当余光瞥到师姐满脸羞红,还有那无处安放的双手,不由得让厉臣有些意动起来。
说实在的,他对拜入谁门下并没有太多执念,如果他愿意,按照天蜀剑宗的惯例,天行者当为四大剑峰的共同传人,哪怕一代老祖放了话,不需要为厉臣找这些虚头巴脑的头衔,他也能成为石鲸云的传承弟子。
“周长老,此刻上山,以你的身份来说,是不是有些不妥?”石鲸云神色不改,开口淡淡说道,周忘语作为降妖阁长老,虽然地位不低,可终究是一位普通长老,不管是什么立场,他都没有资格登山,为厉臣送出祝福。
周忘语瞪了石鲸云一眼,站在厉臣的身前,给人一种老母鸡护犊子的感觉,老人没好气地说道:“师兄你可别乱发脾气,有本事你也去找一个好看的女徒弟,老夫上山只为了收厉臣为徒,他答应了我立马下山,你求我我都不想留在这,风又大,吹得老夫裤裆凉飕飕的。”
石鲸云脸黑得跟个锅底一样。
“这可不行,我家三友还想着有个师弟,来年有伴一起去京都。”有位男子,仿佛稚童一般,双手如墨,突兀出现在山顶台地之上,含笑望着厉臣,轻声说道:“闯过剑道是好,敢于杀人更好,你可愿意成为我关门弟子?”
周忘语是石鲸云师弟,更是与帝采峰那位崔师叔关系莫逆,所以能够不在意。
可其他人不敢忤逆石鲸云,不然这会争抢收厉臣为徒的,还要多两位。
只是这位男子不一般,他是苟虹,是降妖阁阁主。
放眼大商朝,六宗强者如云,各地隐世的仙修更是层出不穷,独独他苟虹有过一桩壮举,使得他稳坐降妖阁阁主一甲子。
那就是与石鲸云有过一场换命厮杀。
见厉臣沉默,男子双手负后,眯眼看向已然平静下来的外门,笑道:“咱们宗主护犊子,虽说那两个小家伙还未正式拜师,但好歹也以师徒相称过,日后你杀了他们,谁敢在一位陆地剑仙面前护住你的小命?”
有些人总能很轻松把话给聊死。
毋容置疑,这位降妖阁阁主就是这样的人。
周忘语凶神恶煞地指着苟虹,大骂道:“姓苟的,说话别那么狗,我师兄还不至于和一个晚辈过不去,又怎会动手杀厉臣。”
“谁敢保证不会?别说是你,就是咱们的宗主都不敢保证。”苟虹淡淡说道:“杀徒之仇总要有个交代,不然下边的打斗不成了儿戏?不然让宗主开开金口,解除师徒关系?”
周忘语沉默了,其他事情他都可以耍性子,这方面他不敢随便说话。
“一日为师,便是终生为师。”
石鲸云讶异地望着过去。
一下子成为瞩目的存在,厉臣也没有表现出怯场,他本可以沉默,因为苟虹的话,就为了他而说,不管结果如何,厉臣都会得到足够的好处,一句不杀的承诺又或者一位仅次于石鲸云的顶尖强者庇护,都是极好的事情。
他神色镇定,环顾一圈说道:“同辈竞争允许,隔代灭杀不许,这是老祖宗的话,也是宗主的话,我相信宗主不会违背自己说过的话,同样,既然宗主收下了甘付帖斯尔做嫡传,就不会轻易解除两人的师徒关系。”
周忘语拍了拍青年的肩膀。
苟虹微微一笑,说道:“降妖阁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只要你愿意成为我关门弟子,定倾囊相授,不比三大剑术正经差。”
他看得出来,现在的厉臣,还没确定好到底要师承何人,强扭的瓜不甜,拜师收徒这种事,讲究的是一个缘分,既然不成,就说明彼此缘分未到,但这不妨碍看好这位年轻人。
厉臣双手握拳,向着这位降妖阁阁主深深一拜。
“他日我跻身通窍,晋升内门,定拜入降妖阁,以求聆听阁主长老教诲。”
虽然没有成功收徒,但听到了厉臣的这句话,苟虹深感此行不算太亏,向着石鲸云行了一礼后,如云烟般消失。
“你可以想清楚了,苟虹那家伙的剑术难学得很,还不如学咱们宗门的三大剑术正经,刑阁的最好学。”人家苟虹前脚刚离开,周忘语就语重心长地拍着厉臣的肩膀,劝说着他改变想法,没必要一根筋拜入降妖阁去。
梁五子笑吟吟地道:“帝采剑术正经是好,剑术意境未免太过悲壮了点,少年郎,热血一点,潇洒一点,九璃相剑术正经的很适合,回头我让银友送过去,有什么不懂就问他。”
说完,老人就看向不远处的石鲸云。
后者微不可查地点点头,老人笑容更盛数分。
然后在心里打定主意,回头把帝采剑术正经一并给过去。
就问你心不心动?
老人心中得意洋洋地说道。
老夫不敢明着跟周忘语和苟虹他们抢,可不妨碍老夫行传道之举,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这样的事,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第三十九章龙凤戏珠之法
石鲸云挥退众人,于是山顶台地上,又只剩下这一老一少,他缓声说道:“我不会说什么让你饶了他们一命,斩草要除根,连这种事都不明白,也没资格代表天蜀剑宗行走天下,我只是要你一个承诺,不管如何,不管是否会违反你的道心,宗门有难,你就必须保护宗门。”
“我生于斯,长于斯,对我而言,天蜀剑宗就是我的家,独一无二的家。”
“宗主已举世无敌,又何须担心未来之事?”厉臣作揖行礼,对他而言,家是一种十分陌生的词汇,他能理解,但无法对这种行为感同身受,看着眼前的老人,厉臣轻声说道:“师承天蜀剑宗,根就在天蜀剑宗,若他日宗门有难,即便是与天下为敌,也愿仗剑归宗。”
老人平静地看着他,最后他笑了笑,道:“看来的确是有些着急了。”
不等厉臣说什么,眼睛一花,视野内的场景瞬间变化,两位俏生生的少女就这么站在他的面前,最前面的一位,看到他的刹那,立刻露出开心的笑容,扑了过来。
“师兄我想死你了。”温玉入怀,一股淡淡的处子香气钻入厉臣的鼻中,他本想推开少女,耳中却传来了她的一声惊呼。
厉臣紧紧抱着少女,双手绕后,不安分的在那抚摸着。
轩辕胜雪一下子从他的怀抱中挣扎出来,跳到完颜湫琴的身后,双手护在胸前,脸颊泛红,神色警惕地盯着一脸尴尬的厉臣,说道:“你刚才算是非礼我吧?才那么几日,师兄你怎么变得这么好色了?这种事情要订婚才行喔。”
“见到你们有些激动,抱歉抱歉。”厉臣挠挠头,带着歉意说道。
见厉臣神色真诚不似作伪,轩辕胜雪也慢慢放下了防备,从完颜湫琴的身后走出来,没好气道:“我这辈子除了父亲,还没给第二个男人摸过后背,你摸了,就要负责啊!”
完颜湫琴无语地在一旁看着两人打闹。
“外边谁去了唐七裳那里?”厉臣虽然知道个大概,但还是好奇问道,他早知道剑道上说出弄死唐七裳两人的话,刑阁那些长老肯定会派人提前一步下山护住那两人,所以在闯剑道前,他就与一些人暗中见了一面。
所以就有那位潇洒青年下山找了李富贵一趟。
轩辕胜雪愤愤地道:“师兄别转移话题。”
“行行行,你想让我怎么对你负责,提前说好了,要是想让我跟你回溱水,这几个月就给我暖床。”厉臣皮笑肉不笑地望着过去,视线不停游离在少女那些敏感的地方。
他原以为轩辕胜雪会打退堂鼓,没想到她满脸无畏地大声说道:“没问题,暖床就暖床,明年立春师兄你可得……诶呀,你干嘛打我?师兄还不容易答应我……”
一记手刀落在轩辕胜雪的脑袋上,完颜湫琴收回手,无奈道:“先把眼前的事情忙完,有的是时间给你说,急什么急。”
“虽然不清楚谁去了唐七裳那儿,但李富贵从离开唐七裳的竹居后,经过我们这里,在门口丢下了这东西。”完颜湫琴拿出一根短短的头发,如果不是李富贵丢下这头发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窗户,并做了一个古怪手势,她也不会对这小小的头发上心,专门出去收起来。
轩辕胜雪凑上前去,琼鼻微微一动,疑惑道:“这……是师兄你的头发吗?”
“没错,可你是怎么知道的?”厉臣诧异地望着少女。
少女哼哼着,神色得意道:“厉害吧,我对师兄的味道可是很了解,所以一下子就闻出来,这根头发里有师兄的味道在。”
味道?真的有那么好闻吗?完颜湫琴心里嘀咕着,鼻子凑过去闻了闻,从一开始,轩辕胜雪就说厉臣的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平日里接触厉臣,也是能靠多近,就靠得多近,还不时露出陶醉的神色,很是享受的模样。
“没有呀……”完颜湫琴喃喃道。
忽然,她猛地一下子转过头去,发现厉臣正在用古怪的表情看着她。
“不是的,你听我说……”完颜湫琴脸颊一红,挥舞着双手狡辩着。
完颜湫琴并没有注意到,在她试图解释自己先前的行径时,厉臣瞪大了眼睛盯着她,咽喉咕噜一声,吞咽下口唾沫,腹部升起一团邪火,燥热遍布全身,使得他此刻意识逐渐模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占据眼前的少女,摧残她,蹂躏她,将她一切融入自己体内。
“师兄。”
一声暴喝,唤来厉臣的片刻清醒,他赶忙一咬舌尖,单手掐诀默念静心法。
轩辕胜雪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似乎想起什么,神色微变,一手抬起,食指指尖聚起一团白雾,快若闪电的落在厉臣腹部,融入其中,紧接着青年就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啊疼疼疼…你对我做了……啊疼疼……什么…”
轩辕胜雪露出放心的笑容,蹲下来拍了拍青年的脑袋,道:“师兄放心,只是一些滋补身体的灵气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信你个大头鬼。”
莫说寻常修士,便是那些见多识广的天蜀剑宗内门弟子,也不认得她方才的一指,溱水轩辕氏前身为王朝皇族,数千年累积,道藏密经无数,一些早在世间失传的奇门异术都能在溱水轩辕氏找到,那指便是一桩十分罕见的鉴阳手决,能轻易鉴别男子是否是纯阳之体。
“这可不能怪我,谁叫刚才师兄像中了邪似的,害得我以为你被人下药了,担心死了。”轩辕胜雪摊摊手,满脸无辜道,她眼中的笑意,无论怎样看起来,都不像是在担心厉臣的样子,反倒像是找机会捉弄他的意思。
那团白雾一入厉臣体内,就盘踞在脾肝脏这类器官里面,强烈刺激着他的身体,便是调动至刚至阳的血气也镇压不得,虽然并没有像轩辕胜雪说得那般滋补身体,但好在对身体无害,只是造成了一阵腹疼后,雾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厉臣缓缓爬起来,扯着那张稚美可爱的脸,冷笑着道:“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这次他的运气爆棚,吸收了那人的金手指,居然又成功得到了一个能力,名为龙凤戏珠之法,常驻被动技能,增加男性魅力以及最后一点,也是让厉臣最无法接受的一点。
“发情……”
只要他对某位女子抱有好感,这一类感情将会在此法加持之下,无限被扩大,而且类似上古双修宗的独门经法,一旦在男女欢好时运转此法,便能阴阳相互调结,继而产生种种益处,在吸收得到的记忆中,那人凭借此法,与十余位神枢金丹女修保持着肉体关系。
一阵阴风吹刮在房间内。
轩辕胜雪嘴巴微张的看着截然不同的厉臣。
“师兄你……”
她是第一次见到借由鵸䳜精血而兽化的厉臣,所以有些震惊。
厉臣神色冰冷,低下头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轩辕胜雪的脸蛋,高兴的点点头,果然他没猜错,异兽鵸䳜属至阴之物,即便是血脉不纯,比之旁支还要不如的鵸䳜后裔,精血也有至极的寒冰之力,现在他的大脑无比冷静,看向两位少女时,丝毫没有被龙凤戏珠之法影响,产生欢好的欲望。
“再过半年,也就是差不多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应该跻身通窍了吧?”厉臣冷冷说道,然后向着两位少女展露出一个惊心动魄的笑颜,让得那位溱水轩辕氏的明珠,两眼放空,耳畔只有砰砰砰的心跳声不停回荡着。
等她回过神,茫然问道:“湫琴…我想我很难再喜欢上其他人了。”
完颜湫琴神色不改,只是耳根泛红,她揉着耳坠,微笑道:“太好看了,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你是对的,厉臣未必不如他,而且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我哪怕再挣扎,也是地上的石子,他们天生就是悬挂天幕之上的星辰,我又如何能妄求得到他们的帮助?”
“你打算如何?”轩辕胜雪问道。
完颜湫琴脸上露出苦笑,神色带着一丝释然,轻声道:“我会舍弃炼体武道,一心专注剑道,内阁有义务下山斩妖除魔,想必少不了厮杀,我打算以此砥砺修为。”
“降妖阁?还是刑阁?”轩辕胜雪疑惑问道,降妖阁弟子虽然常常下山游历,可并不负责经营山下产业,结交香火情多由刑阁把握,草药炼丹,矿石精炼以及山上山下的器具锻造都是交由刑阁出身的长老弟子操持,完颜湫琴要光复塞外戎族,就免不了要和这些人打交道,所以她认为完颜湫琴多半会拜入刑阁,而不是选择降妖阁。
完颜湫琴嗯了一声,神色坚毅道:“降妖阁可以,刑阁也无妨。我要效仿一代老祖,做到单凭一剑便要教大商朝边军退去三百里,立碑铸文,有我存活一日,塞外就不闻一声铁蹄音。”
还未走远的厉臣听得此话回过头,哈哈大笑。
第四十章海过万丈欲通窍
一晃数日已过。
时隔数百年,天蜀剑宗再一次出现了天行者,而此人还是剑灵之体,更是得到了一代老祖的传承,闯通天剑道一战,一山两阁弟子对其心服口服,众多长老动了收徒之心,如果不是宗主发了话,谁都不许收厉臣为徒,估计现在厉臣的竹屋都给人踏破了。
但不知为何,消息受到了严格的封锁,外界没有收到关于厉臣的信息。
雍州官场的注意力全放在了另外一件事情上。
听风关再次发生哗变。
两位守将进行镇压时遭遇黑衣人刺杀,一死一伤,雷霆震怒的天蜀剑宗展现了其霸道,直接否决刺史府的提议,由两位降妖阁长老领衔,五十余位降妖阁弟子皆提剑下山,残酷镇压了参与哗变的甲士,据说过关的挽丘州商人所说,偌大听风关遍地血迹,汇聚成流。
长久以来屯扎边州的一万铁骑星夜兼程返回,与五千轻骑一同驻扎后山。
刺史木颂愿深夜上山,不知所谈何事,只知翌日,一封玉简从天蜀府寄往京城。
玉简未到,而另外一封玉简却从雍州东部迅速传回天蜀剑宗。
延霜山脉深处发现了一具残缺尸骸,疑似上古仙人遗体。
如果说前一件事,足以令得整个大商朝都震动的话,那么这一个消息,能使所有的山上宗门都为之沸腾躁动起来,上古时期的仙人,那是真正的仙人,传说一滴仙血堪比宝丹,能够延续修士半生寿元,更别提其他部分。无数野修闻风而动,赶赴雍州,五大宗门也在第一时间联系天蜀剑宗,试图得到入境许可。
轩辕胜雪想找厉臣去凑个热闹,却发现他在闭关。
是的,他在闭关冲境。
修天之道,九为极,十圆满。
此刻他体内气海已达九千丈,正是盈满即出的破境兆头。
破境是件好事,同时也是一件坏事。因为他尚未决定要用什么经文修炼下去,他在气海兼修数法,剑经繁杂,好在他有金手指能力在,可以强行贯通,倒也不怕,可一旦跻身通窍就不同了,开辟窍穴的数量全由经文品秩高低而决定,像是唐七裳通窍,便开了二十七窍,放在内门也是当之无愧的宗门天骄。
柳沨通窍窍穴数量不多,仅仅十九窍,但她修炼的剑经是小蜀剑法,极限二十窍,她能通十九窍,足以展现她的资质。不然周忘语也不会在四大剑峰大会耍性子,死活要收柳沨做嫡传,而且不是一般嫡传,是真正的传承弟子。
作为陉江韩氏的三少爷,韩三友修炼的自然是家族的道经,通窍时开了二十五窍,因幼年的一桩彩鹿机缘,窍穴亦不同寻常,呈现六彩,据说只要韩三友寻得最后一色,便可在结丹时结出一颗品秩极高的金丹。
厉臣盘坐密室一炷香,仍未想出用以通窍的剑经道法。
他缓缓睁开眼,摆在前面的两卷书籍,一本他熟悉,正是帝采剑术正经,另外一本与之持平,同样是三大剑术正经。
“九璃相剑术正经,修炼此法,当先凝九璃相窍,一窍九相,塑九色琉璃窍…”厉臣缓缓翻看着,开创此经者并非是剑道大材,在当时只算得上资质尚佳,他一生放浪不羁喜爱自由,观遍天下奇景,最后结庐于天河河畔,一住就是五百年,某日观潮,一剑斩出,便是天河都要震动,难以承受那份剑气之重。
厉臣轻声道:“不愧是三大剑术正经,最高可通二十九窍,我气海九千丈,倒也能一鼓作气开辟到圆满,只是……”
他的视线微微偏移,落在了另外一本泛黄的书籍上。
气海境修尝试通窍,便是将自身气海蕴藏的灵气冲击四肢百脉,开凿那些封闭的窍穴,每开一窍,需要的灵气都将递增数倍,所以破境之人,多选灵气充沛的密室,调动气海灵气开凿窍穴的同时,吸收天地间的灵气转为己有,因为吸收转化需要一定的时间,补给赶不上消耗,当气海灵气挥霍一空,便是通窍结束之时。
“帝采剑术正经可通三十窍,这已经逼近了传说中的三十三窍,可这对我而言,依然不够。”厉臣神色坚毅说道,之所以这般贪婪,全都因为昔日遇上的一位少女,十日通窍,一月神枢,一年金丹,境境极限,就连石鲸云都曾评价过此女,应是有灵道载之体,举世罕见,他不要说是追上,就是与之持平都十分困难。
厉臣轻声说道:“三十窍只能齐平,既然要做,我就一定要超越她。”
自创剑经他还办不到,但是他可以参考先人手段,挑选出最适合自己的一个方法。
“龙凤戏珠之法……双修道法,采阴补阳可以令得双方通窍时能够增加一个窍穴……”厉臣面色难色,喃喃说道:“方法是好,但对方必须得是寒血体质,条件太可苛刻,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依旧算不上最优方案。”
沉思之中,他的眼眸逐渐明亮起来。
“不一定要求人族的方法,我可以兽化,身上流淌着多种妖兽血脉,或许可以上那桩偏门之法……代价太大,修为固步自封四年。”厉臣嘴角微翘,一缕缕银色如缎匹的毛发生长,不仅如此,他的体内有数道不同,但同样强悍的气息散发出来,疯狂掠夺着附近的灵气。
这偏门之法是当年他从一位妖族修士手中得来,因为路数太过邪门,一直被他视作无用之物,没想到今日会用上它。
灵气以辅,烹炼精血,以此养窍。
一道精血养一窍,厉臣体内有三道妖兽精血,理论上可以养三窍。
这种方法也就厉臣能用,寻常人族根本无法吸收妖兽精血,何来烹炼一说,而且就算是妖修,体内也至多一道精血,养出一窍,代价却要四年修为不得寸进,着实是划不来。
而且施展此法并不会妨碍厉臣修炼其他剑经通窍,因为它不是通窍之法,而是一桩阴邪无比的养窍之法,血窍一旦养出,就必须持续不断的灵气供给输送,绝不能轻易停止,否则前功尽弃不说,还会损坏根基,从此修道无望。
厉臣掐诀抬起右手,闪电般落在身体各大穴位之上,沉声道:“此身为炉。”
皮肤之下的血肉中有一缕缕透明火苗出现,灼烧着,烹煮着他的鲜血,这一过程伴随着难以忍受的剧痛,如千万根银针齐齐扎入体内一般,令得他险些忍不住发出咆哮,厉臣神色扭曲,掐诀的手不断颤抖着。
四周的灵气不断钻入他的体内,为这火苗的汹汹燃烧添了一把油。
火苗遍布全身,就连至关重要的气海一处也不可避免受到炙烤烹炼,气海海面不断下降,大雨滂沱,从外界吸收进来的灵气又灌入气海当中,一升一降间反复不断,厉臣没有注意到,他气海贮存的灵气正在发生质变,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疼痛,仿佛一柄铁锤,将他的心神敲碎成数百份,如果不是他凭借坚韧的意志力,恐怕现在早已经昏倒过去,不省人事。
蓬蓬蓬~
三声怪异的声音发出,厉臣的身体爆出数团血雾,一下子将他包裹在里面。
“一窍九璃,三相灵位,通达百身。”厉臣的声音带着颤音自血雾中缓缓响起。
厉臣抬手一挥,数百块莹光熠熠的晶石顷刻化为齑粉,一道道精纯的灵流钻入他的体内,迅速成为气海的一部分。
缩减至六千丈的气海呼啸着,顺着厉臣体内经络,按照九璃相剑术的既定路线冲击而去,疼痛逐渐消失,厉臣身躯蓦然一震,若是给外界知晓,尚未通窍的他,居然会有三道窍穴虚影幻化于外,将会引发怎样的震撼?窍穴如晶石般鲜艳,似乎可以摄人心魄。
窍穴虚影受到灵气的滋补后,逐渐稳定。
厉臣张口一吸,又有百来块晶石纷纷碎裂,迅速填补他的气海。
这些晶石是韩三友送来的报酬,原本他打算用来还款,但破境的预兆来得突然,计划赶不上变化,只能用来吸收补充气海。
气海的容量有极限,而其极限,又决定了通窍时所能开出的窍穴上限。
所以两境底子不行的修士,即便将帝采剑术正经摆在他的面前,也修不出个花来,资质重不重要,在这一事上展现得淋漓尽致,资质不行,再努力也是无用功。
腹中气海肉眼可见的涨回原先的水平线,厉臣心神化身出现,站在崖上,面前就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他可以非常肯定,在他之前,从未有人的气海容量能有他这个高度。
九千八百丈…
天空下着雨,不见一点停止的预兆。
汪洋大海的水面一点又一点的上涨着,最终覆过山崖,漫过厉臣的脚掌。
“抱歉老祖,那时候我没跟你说,其实我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厉臣神色不悔,洒然一笑,那双锋利的剑眉笔直,绝不因腹中气海的动荡而有一丝弯曲,既然你境境极限,那么我便境境圆满,压你一头又如何?
海过万丈的刹那,正是厉臣通窍一刻。
……
左士麟处理着手头上的军务,揉着眉头,下意识望向后方窗外。
他的瞳孔猛然收缩针状,嘴巴微张,喃喃道:“乖乖,动静也太大了吧?”
第四十一章在考虑如何落脚
一团漆黑云海降临在洪节城上空。
粗如鞭子的闪电轰的一声落下,击打在城外某处,雷鸣响彻云霄。
所有凡人面带惊慌地停下手中的活,匆匆逃入房屋中避难,有甚者,直接跪服在地,大喊老天爷饶命,只有一些绿林好汉或是在洪节城落脚的仙家修士对这一异象有些揣测。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涌动的黑云中,有无数火焰出现,像是在寻找着什么,铺天盖地,洪节城的阵法被激活,地砖缝隙间闪烁着金光,一个天光熠熠的钟罩倒扣下来,庇护着整座洪节城,火焰与钟罩的表层一接触,便有绚烂的火光炸开,无数火星落在钟罩之上。
刺史府内有一道强悍的气息爆发,一道人影冲天而起,迈步间,走出大阵外,仰天看向异象不断的天空,面色淡漠地斩出一剑,在云层底部炸出一个缺口,显露出黑云的一角而为人所知,竟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雷海。
那位麻衣男子神色冰冷,心中却叫苦不堪,这等雷劫,难不成是有哪位高人在此跻身金丹?且不说皇族赵氏那边,在天蜀剑宗的眼皮子底下行渡劫之事,当真山中剑牢是闹着玩的?心中默念剑诀,他手持湛蓝长剑再挥出一剑,天空中骤然生出无数细碎冰晶,汇聚成一柄破碎大剑,有无穷寒气爆发,蓦然冲天炸开。
轰隆。
雷劫受阻,无形之中有一股气息锁定住木颂愿,紧接着雷火降世,向着云海下方的他涌去,其中蕴含的毁灭之力,竟使沿途的虚空为之崩碎,无数乱流扰乱了天地灵气。
木颂愿退回大阵之内,盘坐在空中,双手掐诀,将大阵催动到极限,钟罩四方皆有璀璨光柱通天,凛冽的剑气散溢时,四口制式不一的飞剑拖拽着长长的光尾,迎向雷火。
做着这些事的同时,他还不忘腾出一只手,取出枚玉简捏碎。
飞剑各绽光华,于雷火劫下尽情释放着剑气。
洪节城的大阵是由天蜀剑宗的内门长老联手布下,即便是真婴境全力轰击,也足以支撑五天,若是碰上一些弱婴修士,甚至凭借这四口飞剑就能取其项上人头。可是现在,四口飞剑仅坚持不到十个呼吸,便倒退回大阵,灵性黯淡,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损伤。
雷火落在钟罩之上,法阵顿时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声。
裂痕如蛛网一般蔓延而开,如若不是木颂愿融入自身修为,加上数位供奉不要命地灌注灵气维持大阵核心,此刻钟罩早已崩碎,数十万洪节城百姓将暴露在雷劫之下,木颂愿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面前,于是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厉声道:“一线寒天。”
血雾滚动,最终化作一缕寒光,笔直一线,离开大阵,没入无尽雷火中。
濒临崩碎边缘的天光钟罩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雷火翻滚,却为一线寒光尽数阻截,无论如何也落不到大阵上,木颂愿缓缓摊开双手,湛蓝长剑环伺着他,在他的背后,是几百上千道凛冽剑弧,遮蔽了阳光,冲上了天空,越过一线寒光,穿过无数雷火,齐齐钻入木颂愿先前一剑斩出的缺口内。
木颂愿的修为境界只是神枢上境,在阵法的加持下,相当于一个金丹境修士,这也是他面对雷劫时敢于不退的勇气。
只闻头顶传来啵的一声,像是水泡浮上水面,顷刻破裂的声音。
漆黑云海之上,一只雷霆灌浇而成擎宇大手出现,掌纹有无数电弧游走,落下时,那道一线寒光顷刻变得扭曲,然后在木颂愿震惊的视线下,将寒光抹掉,将钟罩覆盖住。
轰隆。
整个洪节城都在轰鸣震动,狂尘激扬,离地尺余便被一道剑光,先是一道,紧接着又是十余道,数十道剑光从天蜀剑宗飞出,以一种极其震撼视觉的方式落在那雷霆巨手上,木颂愿停在半空,悬在嗓子的一颗星终于放了下来,既然天蜀剑宗出手,自然就没他的事了。
他的眼神很快转变为狠辣,低下头,从高高低低,坐落有序的建筑上扫过一圈,同时也从那些抬头看热闹的人群瞥过,向几位佐官下达命令,严查这些天进入城内的可疑人物,大商朝律法规定,不许修道之人在城池百丈范围内渡劫,而眼下洪节城出了这桩事,在挑战大商朝威严的同时,也是在挑衅着他木颂愿。
咔嚓。
剑光激撞在雷霆巨手上,刹那碎裂,可其后,又有数十,上百道剑光掠来,在云雾中,木颂愿穷尽目力,也只能看到一些身影盘坐在半空,抬首间,望向雷霆巨手,面对这天地间所有修士都敬畏不已的雷劫,毫不畏惧。
不愧是天下剑道第一宗,盘踞在天地间的庞然大物。
相比其余几个隐世的长生宗门,天蜀剑宗似乎就不曾拒绝过入世,同样的,这个宗门长久以来,一直保持着鼎盛,木颂愿心生感慨,即便是弟子,面对天地雷劫也敢出剑,像这样的宗门,根本就无人可以撼动。
巨手崩碎,一块块银片飞舞在天地间,仰头望去,像是下了一场雪。
漆黑的云海逐渐消失,见状,木颂愿长长呼出一口气,而下一刻,他背过去的身子僵在原地,缓缓转过身,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仿佛经过了数年之久,最后他抬起头,嘴角扯了扯,笑道:“真他娘见了鬼。”
天地雷劫有三劫最为罕见,第一个便是太清玉台。
后面两劫,至太古而来,未闻有人遇过,甚至连名字都不清楚,只能从残本中得知零碎的信息,了解这最后两劫。
玉台高至千丈,无人知晓其来历,古籍记载,登台结金丹,太清铸我身,能够在结丹时引出此台,只有两个后果,要么成功结丹,震惊世间,要么坐化台上,化身玉奴。
除了渡劫之人,任何无关者胆敢干扰,都将受到天地因果的惩罚。
两百年前,云龙剑谷的一位年轻骄子结丹,动静之大,甚至远至挽丘州都能隐约听闻雷音,最后太清玉台现,那位被云龙剑谷雪藏,寄予厚望的骄子瞬间被镇压台下,其家族老祖出手相救,剑谷千里一瞬为黑幕笼罩,然后便是一道猩红雷霆落下,将那位真婴老祖劈成重伤,不到一甲子便撒手人寰。
云海最终消散,天地重归清明。
只是天空多出了一轮烈日,唯玉泱泱,通窍之下的修士看一眼便觉得头晕目眩,更何况是那些没有受过灵气滋养的凡人,一时间,洪节城陷入了死寂之中,木颂愿看向那座山峰,一咬牙,撤掉大阵,他不愿意被天地雷劫视为干扰渡劫之人,更不愿意一城百姓死伤殆尽。
以他的境界,根本无法瞧清那光团内的玉台模样。
但木颂愿很明白,若是不即刻找出渡劫之人,打断其结丹,他宁愿死在这,不然明天消息传回皇宫,官帽子丢了不说,一族上下,男女老少尽数拘押,充作劳役,被流放塞外,那才是一个生不如死,老祖都没办法出面拯救。
一位矮小男子缓缓迈步,前一刻尚从雾中走出,下一刻就已来到木颂愿的身前,漆黑的双手环胸,神色凝重的看向光团。
“你干得不错,木星乘有你这么个晚辈,算是他的福气。”男子收回视线,平淡的看了木颂愿一眼,说道:“安抚百姓,并对其封口,严禁消息泄露出去,此事交由降妖阁处理,让你那支亲卫队看住边州,我不喜欢在其他地方,有人谈论关于今天发生的事,懂了吗?”
“谨遵真人法旨。”木颂愿低下头应是。
彻底封锁消息,从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其中花费的代价,难以想象,天蜀剑宗严禁宗门内传出关于天行者的任何事,降妖阁费尽了心思,捣毁了不少其他势力安插在雍州的暗点,全力阻止消息外露出去。木颂愿不敢拒绝眼前的男子,因为他认得此人,降妖阁阁主苟虹,仅次于石鲸云的剑仙,前不久他上山,坐在石鲸云身旁的仅苟虹一人而已。
苟虹抬袖一挥,天空中的玉台竟随一阵狂风而消散虚无中。
木颂愿大惊,问道:“那人结丹失败了吗?”
苟虹没有回答他,因为他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成没成功。
位于松风客栈正下方的一间密室外,韩三友又惊又喜地盯着门口,那家伙说要找个清静的地方闭关,没想到这一闭关,就闭出了个大问题,韩三友很希望有人能告诉他,为什么一个气海破通窍,竟能引天地雷劫降临。
沉重的石门为人从里边推开,韩三友紧张地望过去,只见一位青年顶着张苍白的脸走了出来,见到韩三友,朝他微微一笑。
韩三友撇撇嘴,瞧着这家伙的气息,显然是没通窍成功,正打算安慰他几句,忽然他眉头一皱,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问道:“你到底通窍没通窍?为何气息如此古怪?”
被问到,厉臣微笑不语,身躯一震,一道道窍穴虚影幻化于身外,这明显是通窍后才能够做到的,可问题是,他如今散发出来的气息,还是气海境,无论怎么看都不像通窍。
韩三友思虑了一阵子,谨慎问道:“你离通窍到底还有多远。”
话语传出时,厉臣正打算迈开脚步,听了韩三友的话,笑着指着自己已经迈出一步,另外一只正准备落下的脚。
“我在考虑该如何落脚。”
第四十二章择日不如撞日
厉臣即是气海境,亦是通窍境,又或者两者都不是。
“外面如何了?”窍穴虚影消失,厉臣向着外边走去,当即将通窍的刹那,他的身体,他的魂魄都在渴望着,企图跻身更高境界,如果不是关键时刻,韩三友强行唤醒他,中止了破境,那天地雷劫就真要落下了。
韩三友笑道:“没事发生,有事的是木颂愿,他这次表现不错,如果不是他耗费了十年修为,拼了命维持阵法运转,早在雷手落下,洪节城就要死不少人了,我没猜错的话,现在刺史府内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吧!”
韩三友的语气很随便,在他口中,身为朝廷重臣,在雍州官场上说一不二的木颂愿仿佛就是一个孩子,然后这调皮捣蛋的孩子某天做了一件好事,让他觉得挺不错。
最要命的是厉臣居然不觉得奇怪,点头说道:“此事怪我,天劫一旦落下,死伤无数,不管有意无意,还是说有什么理由都掩饰不了我害死那些凡人的行径,而且天劫牵连因果之深,天蜀剑宗那边,境界越高就越不能出手,低了就挡不住了,所以木颂愿这件事干得不错。”
韩三友停顿了一下,直视厉臣,有些无奈说道:“最后是师尊出手,虽然不确定,但他好像认为应该是你在尝试破境。”
厉臣神色不改,语气平静道:“我想了一下,叫你师兄听别扭的。”
“不如我代师收徒,你改叫我师尊?”韩三友没好气道。
视线的前方,早已经没了厉臣的身影。
“那我宁愿拜入周长老的门下,既然都是要叫的,师姐总比师兄好听。”
韩三友顿时气结,他娘的,印象中这家伙就没喊过他几句师兄,对柳沨倒是一口一个师姐,喊得比谁都朗朗上口。
人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一大堆烂摊子给自己收拾。
韩三友咒骂了几句,在无人注意的地方取出一个薄薄本子,写了好些会,才慢慢离开密室,回到上边,站在门槛边上,望着那些神色阴森的甲士,没说什么,只是看向不远处那气势不凡的酒楼时,心想着那酒楼掌柜还不如自己,干脆就别开门了,占着茅坑不拉屎。
全城戒严,街道上空无一人,即便是晕倒的,也被拖到洪节衙验明身份,再送回家中,如虎似狼的甲士每家每户的搜查着可疑人物,任何蛛丝马迹都绝不放过。
这种时候,厉臣去了哪里呢?
他去了一处离着刺史府不远的寇府。
被上头革职的原骑军任将寇于休息家中,命令下得太快,甚至不给他任何安排部队的机会,面对那两座大山,他连反抗的心思都不敢生出,只能由着一口郁气卡在胸口,现在整个雍州官场,都在传是他企图陷害剑宗真人,然后嫁祸给刺史大人,前些天还有风声,说是他与任文宠私下交情甚好,恐怕同样与天魔有染。
整个寇府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人人惶恐不安,寇于作为家主,本应该出面安抚几句,但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书房,一手撑着下巴,愣愣无言的看着前方。
前些天门房染病,换了一位同样上了年纪的门房守门,厉臣来的时候,那位老人头靠在门旁,打着瞌睡,所以他很轻松就走进寇府,其实清醒不清醒都差不太多,老人注定会像外边那些蹲守在寇府外的眼线一眼,注意不到厉臣的存在,寇府不大,因为是家主出身军伍缘故,府内气氛十分安静,侍女言谈举止都会注意不发出声音,而且厉臣还发现一件事,偌大个寇府,居然只有不到五个侍女。
即便寒碜如严仲休的府邸,也有十余个面容清秀的侍女,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而这寇府比起前者,有过之而无不及,心里想着一些有的没的,厉臣的正前方,缓步走来一位捧着书本的儒生,他神色如常,正要从其身旁经过时,不料被那人轻声出口喊住。
“劳请停步,在下瞧得阁下面生,不知来寇府可是有事?”儒生及冠年纪,却没有那桀骜之气,向着厉臣作揖行礼,神色温和道。
厉臣缓缓道:“你就是寇于的儿子?”
闻言,儒生神色平静,轻轻点头,那双温和的眸子看向厉臣时,多出了一丝警惕,现在寇家正值多事之秋,由不得他不多注意一些,父亲辛苦领兵去后山搜寻,非但没有功劳,反而被剑宗真人打伤,很快被革除军职,家外一下子多了很多不该有的人在,如果不是父亲余威尚在,寇家早已经树倒猕猴散了。
“你父亲是我打伤的,而且你父亲的军职被革除,也与我有关。”厉臣神色平静,语气毫不客气,却又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儒生久久无言,看向厉臣的眼神平静依旧,只是再也没了那一抹温和,他沉声说道:“那么敢问真人今日拜访寇家,是有何贵干?是要打算取我父亲人头,杀尽寇家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儒生看着厉臣,像是看着一柄惊人的剑,他不卑不亢地回答厉臣的问题,道:“如果是的话,有劳真人先把在下的头颅割下,天底下没有父亲死在儿子面前的道理,如果不是,真人便是我家中的头等贵客。”
“你不恨我?”
儒生说道:“既然恨不起不如不恨。”
厉臣打量儒生许久,问道:“把你名字告诉我。”
“寇万文。”
“你很不错!!”厉臣点点头,既然恨不起不如不恨,这个道理很简单很也容易理解,可能接受的人却不多,何况是一个注重人伦纲常的儒生,从儒生身边走过,厉臣径直向着书房而去,他的话轻飘飘落在身后的儒生耳中。
“……是后者。”
寇万文闻言,啪嗒的一声,被他揉皱的书本落在地上,他没有立刻捡起,而是看着前方那道身影,犹豫再三,没有选择跟上去。
穿过小院,厉臣微微皱眉,一步迈出时,已经出现在书房之中,里边的人似乎等了很久,对他的到来,没有露出任何的意外神色,躬身以示对剑宗真人的尊敬后,再无举措,只是静静地望着这位拥有盛世美颜的男子。
“寇将军身体伤势如何?”厉臣神色温和地望着端坐在座椅上的寇于,手一翻,取出一瓶丹药,轻轻放在桌上,往前一推,笑道:“今日不请自来,说白了就是来讨将军的一顿骂,小小心意,还望笑纳,不然在下惶恐不安。”
寇于面无表情,只是眼中的讥讽意味越发浓郁,似乎在说,像你这种山上仙师,也会对我们这些低贱的凡人上心吗?都高高在上了,还要表现出一副众生平等,亲和友善的虚伪模样,累不累?真是比起婊子还要不如。
换做其他人,早就受不了寇于这眼神,一剑杀了了事,可厉臣不同,他吸收了诸多穿越者的记忆,虽然不完全认同那边世界的观念,但的的确确有被影响到,既然人人从山下走上去,又何必摆出一副看待蝼蚁的模样,厉臣笑着收回手,轻声道:“我知道那位大将军对你恩重如山,你又何必一根筋不愿答应我们的要求。”
寇于冷笑道:“我是大商朝的将领,不是你们谁身边的一条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果然我不适合劝说别人。”厉臣叹了叹,神色镇定,缓缓说道:“你可以不在意自己,但你就半点不在乎自己的家族了吗?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妻儿老小因为你而成为刑徒流民,遭受非人折磨的同时,忍受骂名吗?”
“我没记错的话,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害的。”寇于的呼吸开始急促,他的眼睛不停闪烁着凶光,一身血气动荡,他没有动手,哪怕现在他的行为已经称得上大不敬,只要他没出手,就算不上真正的大事,最多去刺史府治一个不敬之罪,远远谈不上祸及家人。
厉臣说道:“对的,因为这是我干的,所以我就来了,替你解围的同时,与你做一笔交易,虽然不能保证血赚,但至少不亏。”
“你只是想利用我罢了,若非如此,真人又何必低声下气来这。”
“难道你就忍心你的家人……”
“操……”
“难道你就忍心你的家人……”
“他娘的你能不能换一个?堂堂剑宗真人,张口闭口就拿别人家族威胁说事?”
“难不成你愿意看到你家族……”
一来二去,寇于给折腾得没了心气,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座椅上,无力地挥挥手,示意厉臣有屁快放,放完立刻滚蛋,厉臣的话很快说完,他从头到尾听了一遍,又反复揣摩思考了好一会,皱着眉头道:“就这?”
厉臣的交易内容很简单,就是全力支持他将五千轻骑建制,扩充到一万数目,除了兵员人数要寇于自己想办法招募外,战马数量,粮草辎重,以及资金补给,皆由厉臣独自一人承担,而寇于要做的,不过是在木颂愿倒台时,按兵不动,保护洪节城不受到攻击便可。
“对的。”厉臣笑了笑。
“既然都是拧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将军又何须见外对不,今日匆忙拜访,本就失了礼数,在下这就离去,改日再与左大人一同携礼拜访府邸,还望到时候将军莫要嫌弃。”
寇于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表示,但他还是起身送厉臣到书房门口,临走前,厉臣忽然想起一事,笑道:“将军,据说白拦楼的螃蟹是洪节城一绝,连那位巫校尉都赞口不绝,不知有无荣幸,挑个时间与将军一道去品尝一下。”
寇于深深看了厉臣一眼,平静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现在?”
第四十三章护道者是我
最终两人还是没去白拦楼。
厉臣行踪鬼魅,洪节城里能发现他的,除了木颂愿,就只有两位神枢上境的供奉,听闻一人是朝廷拨给,另外一人则是出自天蜀剑宗,只是这三人如今都在刺史府,根本不可能有闲情跑来外边闲逛。
回到松风客栈,没见到韩三友,厉臣在二楼找到了关于巫绝山的资料。
翻看着资料,下一步左士麟应该会提议让此人掌管在后山哨所驻扎的五千骑,巫绝山身为都尉,作为一个实权武将,能在地方领六千军,至少雍州境内数十位城主,没几个敢于招惹,这六千人不单单是步卒骑军,还会有相应的禁器和诛仙剑,以及相当一批军伍修士,若是在宽敞的平地上,这六千军足以与一位神枢上境死磕到底。
“哪怕木颂愿担心巫绝山会威胁到他在军方的权力,他也不得不答应。”厉臣笑了笑,收起那份资料,五千轻骑一直因为建制不够万人规模而不能成为铁骑,战功积累早就够了,寇于作为骑军任将十余年,深得人心,若想找人顶替,最合适的便是任文宠以及巫绝山,现在任文宠已死,那么就剩下巫绝山了。
如果木颂愿不想失去军方的影响力,那么他势必要答应左士麟的提议。
这一招暗棋他不会动用,至少不会主动使用,那位“右棠”牵连太深,一旦与之冲突,这些看似没关系的人,将会毫不犹豫站在他的对立面,给他造成极为严重的干扰。
原本想着找机会与严仲休碰面,但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处理,拖得越久,意外就越多,厉臣一心两用,一边在整理那人记忆的同时,一边在默默吸收灵气,观察自己体内情况,天蜀剑宗三大剑术正经里帝采剑术正经杀力最高,剑心霸道,反观九璃相剑术正经,剑式剑招格外潇洒灵动,剑心缥缈,但却是最适合用以通窍,相位定窍,可以充分稳定厉臣如今的窍穴虚影,汲取灵气滋养。
“等解决了那两人,我便回到宗门,闭关四年。”厉臣心中暗道。
返回宗门,没遇着轩辕胜雪她们,倒是见到了守在竹屋外的梁银友,厉臣感到意外,那位老人真肯把自己最得意的晚辈送来给自己做随从?他望着那位盘坐屋檐下修炼的青年,笑道:“如果你不愿意跟在我身边,我可以亲自随你走一趟,与大长老说明情况,不是你不愿意,是我不愿意留你。”
梁银友没有多说什么,睁开眼抬手往前一挥,一缕莹澈玉光悬停在厉臣的面前,是一柄玉质飞剑,小巧玲珑,入手便有阵阵清凉,厉臣有些讶异地望着他。
“送你了,我家老祖给你的见面礼。”梁银友说道:“你我都是山中人,年龄一事其实没有太大关系,从你身上我可以学到很多东西,所以我并不在意做你随从还是扈从,以后有事无事都可以尽情使唤我。”
“是护道者。”厉臣又强调了一遍。
厉臣将飞剑收入储物袋中,然后笑着说道:“愿意留下就留下好了,现在我正好有事,你可以跟过来保护我,省得对面见我一个人好欺负,发疯跟我同归于尽。”
厉臣见梁银友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样,轻声说道:“是真的。”
“你说是真的那就是真的。”梁银友不打算反驳,起身结束修炼,跟在厉臣的身后,问道:“你不担心我是过来监视你的?”
厉臣头也不回道:“你又不傻,问这些废话干嘛?”
梁银友闻言,点了点头,的确是有些废话了,刑阁要派人监视一位天行者,起码不会让他过来,一旦事情败露,不出意外的话,他铁定要死在厉臣手下,而且自通天剑道以来,刑阁内部也出现了意见分歧,梁五子为首的一部分的刑阁长老认为要释放善意,交好天行者,会适当改变刑阁当前的尴尬处境。
梁银友就是在这意志之下,来到厉臣的身边。
“你要做什么?”
厉臣回过头,微微一笑道:“做和你一样的事。”
梁银友皱眉不语。
他去了一趟降妖阁,如今对他而言,外门内门并不区别,上下山也不会有人指摘什么,进入阁中,很快就有一位降妖阁弟子出面,神色恭敬道:“师弟今日来降妖阁,是要拜见长老吗?还是说有事相托。”
通天剑道一战,厉臣凭借剑术折服了几位参战的降妖阁弟子,加上长老对其的青睬,还有阁主苟虹的话都让降妖阁弟子视其为半个自家人,言语间自然多有亲近,然后他看到了厉臣身后的梁银友,面生微变,不动神色道:“敢问梁师兄可是有事?”
“他跟我来的。厉臣摆摆手,笑着问道:“听说延霜山脉那边闹得凶?”
那位降妖阁弟子闻言,笑道:“的确,毕竟神霜天君传承的名头,吸引了大批修士前去,降妖阁刑阁各处两位长老,率领十余位弟子前去,师弟问这个,也是动心了?”
“怎么可能。”厉臣摇头,他的视线越过降妖阁弟子,落在不远处的墙壁上,那里密密麻麻的贴满了委托,降妖阁出世砥砺剑峰,山下斩妖除魔,日夜奔波,可即便如此,委托从来没有减少过,甚至一些棘手的委托,就连降妖阁长老都难以解决,需要苟虹专门下山去解决,一去便是数年时间。
他粗略扫过一遍,然后连着点了四张委托,说道:“我要领这四张委托。”
梁银友顺着厉臣的手指望过去,发现这四张委托,皆是与延霜山脉有关的委托,报酬大多是晶石与丹药,看不出有什么出奇的地方,那么就应该是任务地点了。
那位降妖阁弟子闻言,看向厉臣的眼神顿时不一样起来。
很快,四张委托被降妖阁弟子取来,他笑道:“按照惯例需要报备一下接下委托人的名字,既然是师弟,此事就由我代劳吧。”
“麻烦师兄了,填上唐七裳以及甘付帖斯尔这两个名字。”厉臣微微躬身,神色诚恳道:“然后再多写一行字,护道者厉臣。”
降妖阁弟子笑着点头,正打算落笔时,忽然醒悟起来,唐七裳两人与厉臣的恩怨在天蜀剑宗不说人尽皆知也差不多了,他们都以为厉臣风头正盛,不会那么快就动这两人,至少一年后才会想办法动手,没想到厉臣居然打算现在就要动手,刑阁那边收到消息,会那么轻易让两人被厉臣带出宗门吗?
梁银友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这家伙好生有趣,居然说自己要当那两个家伙的护道者。
降妖阁弟子很快写完,问道:“需要掩饰一二吗?那边……”
“不用,有劳师兄了。”厉臣抱拳,接过委托,转身迈大步离去。
梁银友面无表情的跟在后面,慢悠悠道:“你想在延霜山脉弄死他们两个,刑阁很快会收到消息,哪怕他们输了,不能明面上派出护道者跟随,暗地里肯定会有长老跟随。”
厉臣闯通天剑道之时,外门三区竹居,曾有过一场雾中厮杀,多方势力齐聚,有的要护住那两人,有的在阻拦,有的阻拦护着那两人的人要阻拦阻拦的人,结果厉臣成功割下那人的头颅,闯过了剑道,自然而然,影响到了雾中厮杀的结果。
唐七裳两人失去了最后一层庇护,哪怕是名义上的,也足以令他们惊恐不安。
“不准胡说八道,我可是他们的护道者。”厉臣站在三区竹居外,回过头看向梁银友笑道:“我既然毛遂自荐当了他们的护道者,自然会护他们周全,天底下哪有护道者要杀被护道者的道理,只有护道者无用的说法。”
“若是护道不成,让他们缺胳膊少腿了,回到宗门,我自愿领罚。”
梁银友摊摊手,不准备和厉臣理论,与这种无耻的人争论是争不赢的。
忽然他想起一事,神色古怪道:“我没记错的话,他们现在已经差不多是通窍上品了。”
他从未见过对剑道破境如此之快的,这两人即便是在天蜀剑宗,也是当之无愧的剑道大材,而就是这么好的两个苗子,偏偏要折在了厉臣的手中,未免太过可惜了点,梁银友想着,下一刻却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苗子再好,也要经得起风吹雨打,如果他们撑不住厉臣施加的压力,就此夭折,就说明他们没资格得到刑阁的帮助。”
老祖梁五子的话依稀在耳畔回荡着,梁银友抬起头,发现厉臣已经朝着某间竹屋走去,轻轻推开了门,微笑望向里边。
“见过师兄…”
“唐七裳拜见两位师兄。”
同时结束修炼的两人,望着厉臣,眼眸里飘过一丝畏惧以及藏得很深的怨恨,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向厉臣等人行礼。
厉臣颔首道:“外门弟子需要完成宗门下发的任务委托,你们可知道?”
性子急的唐七裳轻声道:“师兄,我们已经……”
他的话被厉臣打断,他无情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你们是什么境界,只要你们一日不晋升内门,那就还是外门弟子,既然是外门弟子,就要接受任务。”
甘付帖斯尔深深的看了一眼厉臣,然后转移视线,落在梁银友身上,问道:“你们就这么看着,任由他对付我们两个吗?”
梁银友平静道:“外门执事指派外门弟子出行任务是规定,谈不上什么对付不对付,如果你担心,可以上求助。”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早去了。”唐七裳的语气隐约带着一丝怒气,这些天他们已经上了不止一次山,都被挡在了外边,理由很简单,外门弟子不准进入内门。
甘付帖斯尔伸手放在唐七裳的肩膀上,沉声说道:“我们要求护道者。”
“护道者你们有。”梁银友不动声色说道。
闻言,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的喜意,齐声问道:“是谁?”
“是我。”厉臣笑容灿烂回道。
在他的对面,是两张面若死灰的脸,与他形成鲜明的对比。
第四十四章五人同行,各有算计
“……我们希望推迟几天,事出突然,最起码得做些准备。”甘付帖斯尔起身说道,相比已经绝望的唐七裳,他心中尚存一丝侥幸,认为厉臣之所以如此匆忙行事,就是要赶在刑阁出手保护他们之前,想方设法将他们带走。
“不行,现在就出发,一刻也不能耽误。”厉臣摇摇头。
唐七裳怒道:“厉臣,有必要做得那么绝吗?不要以为成功当上了天行者,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天蜀剑宗你说了不算,有本事真刀真枪来,玩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算什么英雄。”
“首先,我还未通窍,不算是天行者,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外门执事。”厉臣看着两人笑道:“其次,我不是英雄,也不想当什么狗屁英雄,我更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甘付帖斯尔知道厉臣说的是当初设计陷害他的事,于是平静道:“那时候的你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座无法跨越的大山,足以笼罩整片天穹的阴影,即便是晋升内门也无法摆脱,如果不用计谋的话,我们根本不是你对手。”
“做了就是做了,又何必说那么多好听的粉饰自己……好吧,其实我也差不多。”厉臣无奈笑了笑,用不容两人拒绝的语气,斩钉截铁道:“一个时辰,你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做好准备,就去听风关等我,不来的后果自己掂量。”
说罢,便带着梁银友离开了。
“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跳墙,你逼得那么狠,当真不怕他们拼死一击?”等离得足够远,梁银友缓声问道:“我方才感知他们的情绪波动,只有唐七裳的波动较大,甘付帖斯尔却是平稳无比,显然他已经有了对策,你信不信你前脚刚离开,刑阁的人后脚就到了。”
厉臣对梁银友的话置若罔闻,笑着道:“没关系,他们想怎样就怎样,我们管不着,趁着还有时间,我传你一门心法如何?”
………
一个时辰说不长,其实也不短,足以将很多事情办好。
听风关前,厉臣皱着眉头看向站在他面前的三人。
“我可没说过允许你们带人,而且带的还是他。”
有一位少年,神色冰冷地站在唐七裳的身边,面对厉臣的锐利视线而无动于衷。
甘付帖斯尔轻声道:“此事已经得到了长老允许,若是师兄不满,可以回宗门反映,李富贵作为外门弟子,一样有义务完成任务委托,而且宗门规定,允许外门弟子自行组队,延霜山脉一行,有请劳两位师兄为我们护道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两个,李富贵这家伙可不像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厉臣神色不悦,大袖狠狠一甩,冷笑说道。
唐七裳扯了扯嘴角,用肘子戳了戳李富贵,淡淡道:“不用师兄多担心。”
由始至终梁银友都在闭目养神。
四人的坐骑是天蜀剑宗饲养的战马,体内有一丝天马血脉,可高速奔袭数百里而不知疲惫,较之寻常战马,厉害太多,这些年天蜀剑宗一直想方设法使优秀的战马与高品妖兽生殖,最终的结果,便是面前的血蹄马。
嗷呜。
一声似狼非狼的清啸声回荡,四人座下的血蹄马刹那哀鸣。
一道白色闪电从远方掠来,在厉臣面前落下,砸出一个大坑,顿时间,一股磅礴的威压如同潮水般弥漫而开。
“三品妖兽…”甘付帖斯尔勒紧缰绳,低声道。
一旁的唐七裳早已经承受不住这股威压,悄然后退到甘付帖斯尔的身后。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匹威风凛凛的天马,纯白如雪,双翼缓缓伸展,拥有极速之力,它高傲的仰起头,不屑地环伺着那些血脉不纯的杂马,最终对上厉臣的视线,顷刻变得温和亲近,上前几步,用脑袋拱了拱他身体。
厉臣翻身而上,盘坐着,轻轻拍了拍炄山的脑袋,笑道:“恢复了?这次出去让你吃个够,保证够你跻身四品。”
炄山可识人言,此刻欢呼不已,发出的嘶鸣,却让四匹战马四肢瘫软在地。
五人五骑缓缓过关。
如今镇守听风关的两位守将皆是降妖阁弟子,听闻厉臣出关,亲自打开关门,遥遥抱拳,厉臣微笑回礼,并轻声道:“听风关先后两次哗变,已经让宗门对雍州军政两界产生了疑心,刺史木颂愿虽然在雍州军伍一块拥有不小的影响力,可,但步卒骑军抽选以及将领调任,都是由那位大将军掌控,木颂愿无法取决。”
梁银友闭眼修炼,而唐七裳两人神色不动,眼中掠过一丝精芒。
出了听风关,往前直行百里,途遇游花城而不过,朝东边赶去。
延霜山脉在雍州东部,方圆千里皆是高山峻岭,绿意盎然,有无数妖兽在此休养生息,平日里不见一丝人迹,可现在,却有一道道光虹流荧在天空中飞掠而过,百余人在此搜寻,深处不时传来的怒吼,惊得一道道气息迅速散开,在得到了天蜀剑宗的许可,各大宗门开始赶赴延霜山脉,占据有利的位置,修筑阵营。
世人原本都以为是一个噱头,天蜀剑宗盘踞雍州数千年,怎么可能会有上古仙人择府于此,更别说是留下传承,而当一位散修在山脉深处得到了一柄威力无穷的飞剑以及一门上乘剑经,人们这才反应过来,疯狂涌向此地。
厉臣一行人赶赴延霜山脉的同时,不断收集消息,对如今的延霜山脉有了个大概了解。
五大宗门只来了两个,玄霜宗以及万傀宗。
听闻溱水轩辕氏以及几个大氏族同样有长老带队,紧随两宗其后,赶至山中。
轩辕胜雪没有跟过来,她修炼的经法到了关键时候,这次出关,恐怕就离破境不远了,她的资质很好,甚至远远超过了厉臣所见的那些女子天骄,虽然比不上柳沨,至少能够支撑她修炼到真婴毫无问题,柳沨看似平平常常,实际上剑道天赋实属上上佳,若不是厉臣与唐七裳这些人出现,她便是这个时代的骄子。
在天蜀剑宗有这么一个称谓称呼这些骄子。
剑道大材。
五人同行,自然会有各自的亲近疏离。
唐七裳,甘付帖斯尔宛如亲兄弟一般,寝食同在,形影不离,李富贵偶尔会因为一些修炼问题向梁银友请教,所以距离不近不远,只有厉臣最独特,被所有人疏远。
厉臣也不在意,不赶路时就闭目修炼,汲取天地灵气。
唐七裳一开始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残忍,可随着时间推移,越发迷茫起来。甘付帖斯尔镇定自若,勤勉修炼,他的身上觉醒了稀有的血脉,甚至被石鲸云亲自遮掩了气息,只待他日后成长,毋容置疑的成为一尊妖族剑仙,最终在赶路的第三天晚上,忍不住的唐七裳起身,与甘付帖斯尔一起来到某处空阔的草地。
“到底怎么回事?”唐七裳压低了声线,视线不断飘向某个地方去。
甘付帖斯尔耸耸肩,随意道:“我怎么知道,负责此事的是你。”
“是你结交的人。”唐七裳暗骂道。
甘付帖斯尔无奈道:“约定时间过了那么久,估计是被什么事拖住了吧,负责联络的士卒在哪?让他明天晚上二更天来。”
“这个……”唐七裳欲言又止。
看着这样的唐七裳,甘付帖斯尔忽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发生了什么?”
唐七裳低声道:“前天渡河开始,我就一直没有联络过了。”
“我怀疑是他干的…”唐七裳努努嘴,瞥了一眼某个地方。
甘付帖斯尔摆摆手,冷笑道:“那家伙除了认识一个韩三友,他还认识谁?恐怕他连游花城的城主是谁都不知道。不要老是疑神疑鬼,显得自己很可疑,明明不会生疑的,看了你这模样,想不怀疑都困难,给我注意一点。”
“韩三友可是陉江韩氏的三少爷,不注意可不行。”唐七裳涨红着脖子反驳道。
两人交谈了一会,便各自回到休息的地方,盘坐着进入修炼状态。
一刻钟又或是一盏茶,两人谈话的那片空阔草地上,突兀出现了两个人影,在昏暗的月光下,影子拉得老长,他们对视一眼,轻轻笑了起来,其中稍矮的一位主动伸出手,高个子的静静看着对方,最终还是伸出握住了那只手。
“你说的很对,可我还是想挣扎一下。”
“没人把你当成一条狗,你又何必活成一条狗呢,大道机缘千百种。”
“……”
厉臣睁开了眼,一步跨出,瞬间来到两人的身旁,笑道:“心思缜密,着实可怕。”
李富贵神色畏惧的看着他。
唐七裳苦苦等候的,既然不来,那么就永远不会来了。
在他们出关的第一天,洪节城校尉巫绝山领军一千要求出关,却给那位始终闭关的大将军亲口拒绝,并责罚其不准出城。
而没有人知道,那时候关外,游花城往西五十里处,有位早被革职的骑军任将率领铁骑等候着那一千马廊仔出现。
穿着一身崭新铠甲的寇于面无表情地目送着那五人五骑离去,然后掉转马头,面向西方,嘴角扯了扯,他很想知道,木颂愿花费无数心血培养出来的一千马廊仔能不能经得起他身后铁骑的一轮冲锋。
第四十五章来自天蜀剑宗
神霜天君府邸开启的消息,如野火般席卷整个大商朝,一位位心动的散修不远千里赶赴雍州,除了他们,还有不少山上宗门得到了天蜀剑宗的许可后,踏入雍州境地。
秋坊宗是雍州境内仅有的三个山上宗门,一真婴一金丹,属于二流势力的末端,如果不是在雍州,早就被其他宗门打压得喘不过气,在老祖亲自出关,询问了剑宗长老的意见后,亲自指派了一支队伍前去延霜山脉。
队伍里有秋坊宗的两个天骄苗子以及一位护道人。
护道者修为至神枢下境,按理来说,并不能在纷乱的延霜山脉里保全她们的安全,可是她们并不在意,雍州谁不知道秋坊宗在内的三个山上宗门皆是天蜀剑宗的藩属势力,哪怕天蜀剑宗从未承认过,又有谁愿意用血的代价去试探秋坊宗到底是不是剑宗的藩属。
为了赶路,秋坊宗的三人重金租借了一艘小剑舟,花费了半天的时间抵达木芳城,护道者是一位男子,平日里性情怯弱,极少见血厮杀,但他是秋坊宗少有的神枢境,最关键的是男子与天蜀剑宗的一位内门弟子相熟,引以生死之交,此行认他做护道者,其中意图很明显,就是要跟紧天蜀剑宗的脚步。
男子先是带两女进入延霜山脉,因为生活在延霜山脉里的妖兽为那股浩荡天威驱逐,开始小规模无规律迁徙山脉外围,如果只是伤了那些图利而来的修士倒也没什么,可是延霜山脉外,有数城池毗邻,居住了数十万凡人,一旦给妖兽逃窜到城池周边的城镇,会造成不可计数的伤亡,天蜀剑宗极为重视此事,派遣了不少降妖阁弟子,还有长老同行,在山脉外围修筑阵营,以防妖兽暴动。
事实上在他们来之前,天蜀剑宗已经镇压了三波小规模兽潮。
铺天盖地的剑雨撕裂了夜幕,点亮了天空,在这之下,偌大延霜山脉死寂一片,所有人,无论是修为低下的散修,还是高高在上的宗门嫡传都仰起头,满脸畏惧的望着某个方向,天蜀剑宗剑修彪悍,不管见了多少次,都还是那样的惊叹,让人心生无力。
“不是本宗不留你们,实在是一旦府邸完全开启,此地所有弟子都需要赶赴前线,置身险境之中,没有余力看护你们。”那位与男子相熟的内门弟子无奈笑道,他说话很直接,其实在天蜀剑宗待久了,人大多会如剑一般锋芒毕露,言语间多显锐利。
男子丝毫不介意,笑道:“无妨,那我们便在木芳城落脚。”
直到那位内门弟子离去,躲在男子身后的娇蛮少女露出头,扁扁嘴道:“明明我们是剑修,在他们口中我们好像是小孩子一样,”
男子苦笑,倒是另外一位女子开口说道:“玉钗,慎言,上宗弟子不肯留我们在此,自然是好心为我们着想,如果你见过他们的练剑方式,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女子双十年华,正是风采动人的年纪,不同身边的娇蛮少女,她有一种成熟的风韵在,诱人的玉体包裹在宫裙之下,凸显了惊人的玲珑曲线,她在少女身旁站定,便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她曾跟随师父见过一次天蜀剑宗弟子斩杀妖兽,那真的是悍不畏死,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滔滔兽潮之下,一位位天蜀剑宗弟子陷阵其中,每出一剑都是舍生忘死。
她自认与那些弟子同等境界,落入其中,根本坚持不到十息时间,而那些剑宗弟子却以此磨剑。
所以说天蜀剑宗强悍不是没有道理的。
“两位师妹别担心,我提前想到了这情况,在木芳城订下了厢房。”男子微笑道。
女子闻言轻轻点头。
于是一行人短暂逗留后,朝着来时的路返还,途中遇上不少图利而来的修士,甚至一些还是大宗门的队伍,看向三人的眼神颇为忌惮,娇蛮少女看在眼里,不解道:“为什么那些人看我们,像是兔子看到了老虎?”
男子走在前边,神色自然道:“因为天蜀剑宗。”
“又是天蜀剑宗……”娇蛮少女一脸不乐意,从小到大,她听得最多的就是天蜀剑宗。
毗邻延霜山脉的木芳城,兴盛木业,移植山脉中的参天古木,以及砍伐珍贵树木,雕刻成各式各样的木雕品贩卖出去,以此营收利润,上至城主,下至随处可见的民工都是一位深谙雕刻之法的木工。
木芳城内的房屋建筑相比其他城池,显得格外不同,最大的区别,建筑用材几乎用得是木料,一入木芳城便有一股浓浓木香味钻入三人的鼻尖,娇蛮少女直接捂住鼻子,男子带着两女去城中最为有名的泰康楼,找到了一位管事,说明身份后,那位管事立刻变得支支吾吾起来,作揖行礼道:“几位仙师……天字号的厢房…已经满了…地字号那边还有几间,恳请几位仙师入住,并且几位仙师在泰康楼的开销,绝不用花一颗铜钱。”
管事的态度恳切,颤巍着低下头,向着三人深深一拜。
女子面生凝重,伸出一手扶住管事,让他起身,平静道:“我想知道,到底是谁抢了我们预定的厢房,凡事总要有个先来后到。”
男子欲言又止,看了女子一眼还是选择住嘴。
他是护道者,而非传道者。
“是…是天蜀剑宗的真人。”管事向着女子赔笑,揪着手袖擦拭额头的冷汗,低声道。
女子呵呵笑了声,张口说道:“玉钗…”
娇蛮少女一指管事,冷笑道:“你们被骗了,天蜀剑宗的弟子现在都在延霜山脉内,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人在这,无妨,带我去上边,给我们看上一眼,便知道真假了。”
管事死活不肯,说是那人拿出了天蜀剑宗的令牌,而当听了他描述后,就是最怯弱的男子也变得平静起来,娇蛮少女甩了甩一头柔顺的青丝,高傲的仰起头。
“区区一个外门弟子,也敢随便抢人厢房。”
女子感知片刻,转过身与两人说道:“气海境的,应该就是六楼的那位了,你放心,我们自己会处理好,无论结果是好坏,都不会影响到这间酒楼,我以秋坊宗的名义保证。”
说完,便不再理会管事,径直向六楼走去。
男子虽然感觉不妥,但也没说什么,秋坊宗一直以来视天蜀剑宗为上宗,平日里多有尊敬,若是眼下是一位内门弟子,不用他开口,那女子自己会知晓轻重,可上面那位只是外门弟子,严格意义来说不算天蜀剑宗的弟子,毕竟不入内门,就无法习得剑宗剑术。
娇蛮少女是秋坊宗主的独女,更别提女子是老祖的关门弟子,怎么也比外门弟子强,哪怕他是天蜀剑宗的外门弟子。
娇蛮少女步伐轻灵,甚至动用了身法,眨眼间便冲上了六楼,那女子不知施了什么法术,速度一样不慢,紧跟在少女身后,踏入六楼,然后指向某处幽静的靠窗位置。
“就在那里。”
一位白袍青年坐在那儿,背对着她们,望向窗外,手中端酒碗。
娇蛮少女在他面前站定,双手叉腰,大声喝道:“你就是那位天蜀剑宗的外门弟子?把你的名字说出来。”
女子缓缓走来,望向那道背影,轻声问道:“在下秋坊宗刘雯雯,敢问阁下名讳。”
“厉臣。”
“阁下可是天蜀剑宗弟子?”
“是。”
青年的回答言简意赅,可落在娇蛮少女的耳中,就是敷衍搪塞。
于是她冷笑着道:“嘚瑟什么,不过是外门弟子,真当自己是内门弟子了?抢了我秋坊宗的厢房,自己好好掂量下后果。”
青年无动于衷,依旧静静地望着窗外,举起酒碗的手十分平稳,没有一丝晃荡,表明他根本没有在意身后的两女。
“管事之前并没有跟我们说这些厢房有人预定,所以不存在抢不抢的事。”
一碗酒尽,白袍青年淡淡说道。
“呵呵,你是在找借口吗?我不管这些,我要你把厢房都让出来,那厢房本来就是我们的。”娇蛮少女神色鄙夷的看着他。
“按理来说的确是,可我不想给你们啊。”白袍青年忽然笑了,笑声朗朗,端是好听,落在娇蛮少女的耳中,却是天底下最可恶的声音,她怒喝一声,鼓动修为,芊芊玉手上有风旋汇聚,猛地拍向白袍青年的后背。
“让你吃点教训,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随便乱占的。”
“不可。”女子惊呼。
男子想要出手阻止,可惜为时已晚。
砰。
一声轻响怦然炸开,白袍青年一动不动,身上自然而有丝丝缕缕的剑气奔涌,轻易撕裂那团风旋,并将娇蛮少女撞飞。
女子出手接住娇蛮少女,猛地抬头看向白袍青年。
这修为……绝对不可能是气海境能拥有的。
难不成自己方才感知错误了?
白袍青年转过来,一双深邃的眸子先后落在三人身上,平静问道:“你们想死吗?”
男子快步上前,沉声道:“秋坊宗樊东云见过上宗真人。”
这下他绝对肯定加非常肯定,眼前的白袍青年,绝不是什么外门弟子,至少至少也是一位内门弟子,而且还是拜入两阁的外门弟子,根本不是他们能够招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