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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坐船的阿飘     土著修仙很困难txt下载     土著修仙很困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小院织女

    “师姐你怎么来了……”厉臣讪讪笑着回过头。

    站在他后面的正是在天蜀剑宗对他关照颇多的柳沨,她今儿来到游花城,一身黑衣劲装,与寻常远游江湖女侠相差无几,只是她的精致的五官,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以及让人忍不住垂涎三尺的双峰,让得她格外出彩。

    她单手叉腰,看着面前这一手搂着一位女子,好不快活的师弟,胸脯微微起伏。

    厉臣余光瞥见韩三友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就知道是他搞的鬼,到时候再算账,眼下他咳嗽一声,收回那两只搭在女子柳腰上的手,站起身,来到柳沨的跟前笑道:“师姐你来得正好,我和韩三友那家伙正打算商量着要不要装一只百花鸡给你,现在你来了,倒也省去了一些脚程,来来来,这里的百花鸡味道嚼劲都是不错的。”

    说着,就要牵起柳沨的手,拉着她入座。

    “你不是要送那两位回房间休息么?亏得你还让我介绍一些不错的客栈。”韩三友淡淡笑道。

    厉臣连掐死韩三友的心思都有了,表情依旧镇定,摇头说道:“韩三友你这就想歪了,几位江湖朋友赏脸肯与我们喝两杯,现在不胜酒力,自然是由我们亲自送去客栈好生歇息,免得路上出现那些不长眼的流氓吓着她们。”

    他连“姐姐”这个词都不敢说了,生怕柳沨恼羞,一气之下就跑了。

    韩三友饶有兴趣的望着不停狡辩的厉臣。

    那两位先前与厉臣亲热的女子见情况不太对,加上又有厉臣给的眼神暗示,低着头起身,从那位高挑女子的身边经过。

    韩三友挥挥手,在他身边端坐的两名女子如获大赦般起身,跟在前面同伴的后面离开百花楼。

    柳沨冷着张脸说道:“觉得可惜可以追过去,反正我这次来是找韩三友的,师弟既然如此忙碌,又何须在意一些外人之事。”

    欸哟妈呀,真的生气了,而去还是气得不轻。

    厉臣心想着他要真追过去了,自己在外门那间竹屋还不得给你拆了?他神色严肃摇头,道:“天大地大,大不过陪师姐吃百花鸡,那些不过萍水相逢的江湖朋友,经此一别,恐怕再无遇见之日,毕竟师弟身为天蜀剑宗弟子,志在剑道登顶,切不可因为这些小事就忘记了师姐的教诲,勤勉修行,早日通窍。”

    柳沨的脸色略有缓和,由着厉臣牵着手,坐在他原先的位置上,他再去另外一桌搬来张椅子,放在柳沨旁边坐下。

    韩三友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无奈说道:“你要是肯把这些心思放在修行上,早就通窍了。”

    厉臣懒得搭理这死胖子,跟那附近候着的店小二来了句,“再来一盘百花鸡。”

    “好嘞。”店小二露出笑脸离去。

    厉臣问道:“师姐,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的,也就是你知道我们出来执行降妖阁任务?”

    柳沨没好气说道:“我跟韩三友不一样,堪堪突破通窍上品,没那么快进两阁,怎么可能知道你们出任务,到这里是因为游花城主与我师尊私交甚好,托我来探查游花城近年来的灵气流失加快的原因,碰巧遇上你们。”

    厉臣哦了一声,随意道:“要不待会我也跟过去凑凑热闹,反正我们这边的任务也完成得差不多了。”

    他的余光里,韩三友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韩三友知道厉臣对于灵气流失这一类问题很关注,很多次都是托他搜查类似的消息。他不是没有揣测过厉臣的心思,但一直没有得到正确的答案,索性就不管不顾,单单是留意这方面的情报,再告诉厉臣。

    柳沨很信任厉臣,没有多想,很干脆的答应了厉臣。

    她吃着端上来的百花鸡,说道:“话说在前面,你可别跟城主的女儿勾搭上,除非你有兴趣做赘婿。”

    厉臣思考着游花城内灵气流失一事,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包括大商王朝在内的王朝,建造城池时,首选地势,战略地位以及交通,之后就是尽可能的向地底灵脉靠拢,游花城他没记错的话是临近一支灵脉的分叉,文运浓郁得紧,倒也出来不少天才,但这都是五六十年前得事情了,自厉臣进入天蜀剑宗,尤其是成为外门执事以来,几乎没怎么看到有游花城出身的弟子。当然,也有可能是资质不够在大试上刷了下来,去了雍州其他宗门也不一定。

    但这更说明了灵气流失一事的严重性,天下宗门的成立,当选在地底灵脉的正上方,唯有这般对宗门弟子的灵气哺育增益效果最好,于此出生婴儿资质更佳,拥有灵根的可能性更高,天蜀剑宗的地底下就有一支灵脉主干横穿而过,比起其他五宗,灵气多出太多太多,这也是为何天蜀剑宗自古多天骄的缘故之一。

    为了避免灵脉枯竭或者发生其他问题,天蜀剑宗甚至有专人时刻关注灵脉。

    因为灵脉一旦出现异常,就会导致这片地区的灵气流失加快的一系列问题发生,使得这片地区越来越不适合修士存活,也会越难出现适合修行的孩童。

    “师姐,游花城近年来有木有出现那些强者。”厉臣单手撑着下巴,眉头紧皱问道。

    柳沨打了个响指,将手上的油渍祛除,听到厉臣的话,想了想说道:“强者?听师尊说这些年游花一直没出过根骨中上的修行才子,城主倒也算一个,但不符合你的要求,哦哦我记起了,前些年城主女儿远游回归,身边跟了一个扈从,境界很高,居然跟城主一样到达了神枢下境,在当时引起了轰动呢。”

    厉臣看向韩三友。

    韩三友淡淡说道:“卢道,弘相州野修,两年前在弘相州慈山城与游天凤相遇,惊为天人,甘愿作为扈从,一路护送其返回雍州。他的境界是靠旁门左道升上去的,地枢不稳,天枢破败,撑死了就是大半个神枢,与游花城主气息圆满的神枢没得比。”

    厉臣托着下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柳沨看着他不知为何,有些不敢打扰到她的师弟。

    “还是去看看吧。”厉臣笑道。

    柳沨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起身带头下楼去,厉臣跟在身后,等出到外边,发现韩三友依旧在里边与掌柜说些什么。

    “怎么了?先说好了啊,钱的事情先欠着,我现在都快穷疯,别想着从我的报酬里面扣,我真的会跟你拼命的。”厉臣神色凝重说道。

    韩三友神色淡然的跟他说道:“他娘的能不能别整天在我耳里唠叨钱的事情,你以为我从家里跑出来是为了啥?我只是叫那老头给我找柄剑而已。”

    “拿剑干嘛?”

    “当然是杀人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动手的时候吱一声,我韩三友没兴趣拖着你的尸体回天蜀剑宗。”

    厉臣笑了笑,说道:“冷静点,谁说一定要动手了。”

    一行人来到城主府,与候在府门外的管家表明身份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就见到了游花城主游传玄。

    不惑之年,身板羸弱,像一片柳叶给人弱不禁风的感觉,见到柳沨后,露出长辈的宠溺笑容,示意他们不必那么拘谨,挥手让管家去叫那些在府内居住的勘气士过来,柳沨与那游传玄闲聊,韩三友便和厉臣低声说着些事。

    “如果不出意外,游天凤真的能接替游传玄的位置?不对吧,此事不管游传玄肯不肯,首先庙堂里的那些权贵就不会答应,父位女传,这不成了世袭罔替吗?大商王朝能拥有此权的,即便是为大商开疆扩土,忠心耿耿的诸侯王们都没几个能够得到如此殊荣。”

    韩三友看着那位慈眉善目的男子,冷笑说道:“说来可笑,游传玄的城主位置归属早有了定论,可那人却在隔壁州城莫名其妙的暴毙,就在谣言四起,众说纷纭时,远游归途的游天凤一纸上呈洪节城刺史府,说是发现那人身染天魔毒气,这种荒唐的解释偏偏得到了刺史府那位的认可,下令封锁此事消息,严禁民间谈论,这样一来,游传玄的城主位置少说能坐稳十一二年不是问题。”

    厉臣摇摇头,起身与那位笑容和煦的男子拱手,说道:“晚辈就是来凑热闹的,之后的事就不多听了,城主大人,能否允许晚辈游玩一下城主府?听闻游花城主府内种有一颗百年大檀,四季木香悠悠,早想欣赏一番。”

    游传玄一怔,用欣赏的目光看着这个天蜀剑宗弟子,笑道:“难得你有此兴趣,我可以让人带你去。”

    “不了,大人告诉晚辈大概位置便可,无需劳烦其他人。”厉臣摇头拒绝了游传玄的提议。

    游传玄只好将那大檀的大概位置告诉厉臣。

    望着厉臣的背影,游传玄微微一笑,自然而然有道阴影跟了上去。

    走过雍州巧匠设计建造的镂风空花廊道,他双手撑在栏杆上,望着眼前这颗参天大檀,微微一笑。

    明明大檀下有浮亭,这位天蜀剑宗的弟子却非要依靠栏杆上欣赏。

    隐藏在四周的城主侍卫心中疑惑。

    厉臣看了一盏茶时间,便回到了原先的地方,在外边韩三友等候多时,问道:“出去?”

    跟柳沨打了一声招呼,厉臣便离开了城主府。

    韩三友知道他去肯定不是看什么大檀,等到四下无人,直接说道:“看到了什么?”

    “一座清雅小院里面有位织女。”厉臣嘴唇抿紧,手在剑柄上轻轻摩挲着。

    院里纺织段匹的织女,忙碌之余抬手擦拭额头汗水,望着里边展颜一笑。

    这本是一副很美好的画面。

    但他脑海里系统却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警报声。

    让他不禁想起六年前自己遇到的某位少女。

    “真的是很想再见一面啊。”厉臣喃喃自语,眼中似乎有座寒潭,散发着凛然刺骨的寒意。不知心中盈满于胸的杀意是对六年前的稚嫩少女……

    还是说对那小院里的织女……

第十七章小小的忙

    韩三友两人来到城中一间随处可见的米铺,里边有位老妇人躺在太师椅上,眼皮微阖,枯竹般纤细的手臂上黑斑点点,满是茧子的手挠着一头银丝,抖搂出大片雪花出来,她睡得很踏实,连韩三友的到来都没有注意。

    “不要东乡的米,也不要挽丘州的米,只要淮庭西的米。”韩三友轻轻说道。

    芒种时节,即便斜阳渐落,老妇人依旧觉得有些酷热难耐,扯着身上的粗布,嘟囔说道:“进去了后门在。”

    韩三友回过头与厉臣点点头,朝着米铺里边走去,然后从间偏室内推开暗门,露出一个通往不知何处的幽深通道。

    “这里是我韩氏的一个暗点,自从前朝开始便安插在这,所以大商王朝的谍报机构也不清楚,大可以放心。”韩三友缓缓说道。

    厉臣越发体会到这些底蕴深厚的大氏族能耐,他问道:“那我们来这里干嘛?”

    通道尽头,是一个生锈的铁门,韩三友停在门前,回过头看着他说道:“既然要出手,就要把对方的信息全部了解。”

    吱嘎一声。

    铁门发出沉闷的声响,给韩三友一点又一点的推开,里面的布局简单,圆桌,灯烛以及三张椅子,桌前的灯烛自行点燃,坐在椅子上的那人穿着宽大的黑袍,不仅将其身形挡住,更是把他的面容遮掩,他起身微微弯腰,语气恭敬说道:“三少爷叫我十六便可。”

    韩三友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我要关于游天凤的所有资料,包括她住的位置,养的宠物,打坐的习惯,以及她身边亲近的人,这些我都要。”

    黑袍人弯腰,退回那烛光照射不到的黑暗中,一点又一点的融入其中。

    厉臣只觉得稀奇。

    等候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黑袍人再次出现,将一份详细记载了游天凤的资料,足足三十张纸。

    黑袍人低声说道:“游天凤自幼的天赋不高,至少在我们开始关注她的时候,她展现的天赋,最多能让她到通窍下品,这还是游传玄给予大量丹药的前提下,但是从十八岁,也就是被天蜀剑宗大试刷下来的第二年,她的境界开始突飞猛进。”

    韩三友将其中一页纸递给厉臣。

    “是遇到了这个叫“右棠”的人吗?”

    黑袍人继续说道:“她的身份我们追查过,是一个被山贼洗劫过的村庄幸存者,由于村庄太过偏僻,我们无法找到她的出身来历,也不明其师承何处,只知“右棠”二字是游天凤的信笺里对她的昵称,如今境界保守估计在神枢上境。”

    “理由。”

    “元昭六年,右棠离开雍州游花城,在宣州的一座遗迹里与万傀宗的长老发生冲突,瞬息之间便被其斩落马下,并在玄霜宗与万傀宗的围杀下逃出生天,前后总计五位神枢下境修士折于她手,而在当时她展现的境界不过是通窍上品。她的踪迹飘忽不定,曾有一次我们追查到她在明川州临江城,可三日后,她却在雍州的洪节城出现。”

    厉臣揉着眉头,他再不明白,也察觉到了这个所谓的“右棠”不简单,没想到一次简单的出行,居然钓到了一条大鱼。

    “洪节城?他与天蜀剑宗可有关系?”厉臣问道。

    回答他的,不是黑袍人,而是韩三友。

    他说道:“肯定有,元昭六年我已进入内门,当时玄霜宗与万傀宗遣人来天蜀剑宗,要求我降妖阁协助其捉拿这个在宣州闹翻天,结果却逃回雍州的家伙,只是最后不知为何拒绝了两大宗门的请求。”

    厉臣看向黑袍人,问道:“刺史府呢?当年顶替游传玄位置的那人暴毙身亡,游天凤给出的解释得到了洪节城刺史府的认可,我不信其中没有缘由。”

    黑袍人谈及天蜀剑宗与洪节城刺史府,神色浅而易见的流露几分忌惮,低声说道:“木刺史膝下有一独子,天资出众,甚得其喜爱,元昭十五年那桩事,便是他为游天凤说情……”

    厉臣抬起头,明白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的韩三友淡淡说道:“木颂愿之所以能担任洪节城刺史府,就是因为他的三祖公是木星乘,降妖阁还凑合,刑阁那一帮老人肯定是对你没多少好感的,因为石鲸云出身刑阁,木星乘是刑阁长老,本来唐七裳和甘付帖斯尔的出现,将会使得本就弱势的刑阁得到新鲜的血液壮大,被你一搅合,那两人得在外门待够三年,那帮期待他们振兴刑阁的老人自然不待见你,哪怕你是一代老祖的钦定的天行者。”

    厉臣食指敲动着桌面,良久,他望向黑袍人说道:“盯紧游天凤和右棠,他们一出游花城,尤其是出了雍州就给消息过来。”

    黑袍人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着韩三友。

    韩三友明白厉臣的这句话,说明他不打算现在立刻动手,但这并不代表他以后不会出手,可他实在是无法理解厉臣的动机。

    “你的身份来历陉江韩氏有调查,我没有看,但我很确定在今天之前,你和游天凤以及那神秘的“右棠”没有任何瓜葛,我不明白听到这些情报的你为什么依旧不打算放弃,游传玄执掌游花城多年,门下鹰犬走狗无数,只要他知道了你的心思,至少你在雍州一带是休想安心出行,更别提洪节城刺史府和天蜀剑宗了。”

    韩三友看着他,像是要将他看透,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一个理由。”

    厉臣沉默良久,在此期间韩三友一直看着他。

    最后他直视韩三友,轻轻说道:“拯救世界这种屁事,对我来说太过遥远,也太过虚幻,所以在做这类事情的时候我同样问过我自己,凭什么要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反正他们再多,再怎么破坏,在这世界毁灭前我都会先死掉,最好是老死,当然不排除给人打死,既然这样为何我不加入他们?他们有的东西我也有啊,如果我不说出来,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是谁?对不对,那样不是舒服很多吗?但是……”

    厉臣的脸色出现一抹桀骜不驯,眼中的狠厉甚至将韩三友震住,他望着韩三友说道:“我凭什么要让一群在自己世界呆不下去的人,不管任何理由的来到这里耀武扬威?我不想说什么大道理,我只是看不惯,对,因为我看不惯我就要出手对付他们,滚出去,这里不是他们该存在地方。客人都知道来了主人家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要报恩主人家,像他们这种只懂得掠夺的家伙无论如何也要待在这的话,就给我老老实实的遵守我们这边的规矩。”

    韩三友板着张脸看向黑袍人点点头,同时往桌面丢出一个玉瓶。

    他率先起身离开这个房间,只留下一句话。

    “理由我没有听到,但我会帮你。”

    黑袍人畏惧的看着低头沉默的厉臣,毫不犹豫的捏碎玉瓶,将里面的两颗药丸吞咽落肚,接着他就昏迷趴在桌子上。

    ……

    天蜀剑宗外门。

    即便厉臣有事下山,轩辕胜雪依旧会来到他的竹屋里面修炼《小蜀剑法》

    每到饭点时间,完颜湫琴就会过来找她,出身大氏族,千金小姐特有的娇气却丝毫没有体现在轩辕胜雪的身上。

    只是一些寻常市井人家的饭食就能满足。

    两个月的时间,轩辕胜雪的《小蜀剑法》已修炼至登堂入室,八式剑招耍的有模有样,不比完颜湫琴差上多少。

    她坐在床沿,蹬着两个脚丫子,仰着说道:“他一个外门执事有什么任务那么紧急啊。”

    完颜湫琴放下饭盒,用手擦了擦嘴,平静说道:“他出去的时候带了剑,应该没那么快回来。”

    “好无聊。”

    “那就修炼,你就不想早点进入内门吗?”

    “没心情。”

    “……”

    见完颜湫琴打算闭目修炼,轩辕胜雪灵机一动,找了个话题问道:“我们选好了要去做什么任务吗?我大概看了一眼,都是杀妖兽的,不然就是搜查遗迹的,湫琴你对那个有兴趣?要早点选了喔,不然剩下的都是比较困难的。”

    闻言,完颜湫琴睁开眼睛,无奈说道:“你喜欢选什么就选什么。”

    “关键就我们两个不太放心啊,毕竟这些任务都不简单。”轩辕胜雪唉声叹气说道。

    完颜湫琴冷着张脸说道:“如果你打算找他的话,我宁愿一个人组队。”

    轩辕胜雪狂翻白眼,神情疑惑问道:“你讨厌他不成?他当时也帮你解围了啊,况且一个炼体武道的俊彦,不正好是你的菜吗?”

    “对啊,难道不是你的菜吗?”嬉笑声从外边传来,紧接着竹门给人从外边推开,一位道袍青年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笑意。

    轩辕胜雪惊喜叫道:“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完颜湫琴给那促狭的笑容整得有些窘迫,别过头去不与那青年对视,只是她的心里有一丝震惊因为她从厉臣的身上闻到很淡很淡的血腥味。

    厉臣大步流星来到两女面前,笑着说道:“选了任务没?”

    不等完颜湫琴开口,轩辕胜雪率先摇头,露出捉弄人的眼神,嬉笑说道:“还没呢,师兄打算护着我们去一趟?嘻嘻不行喔。”

    厉臣摆摆手,神情认真的说道:“我要给那两个三区的天才护道,就算你们让我去我也去不了,既然你们还没选择任务,不如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忙?”虽然十分好奇厉臣为什么要给那两个白痴护道,但轩辕胜雪更好奇厉臣要她们帮什么忙。

    完颜湫琴也看向这边。

    厉臣食指放在嘴唇,一只眼睛轻轻眨动,微笑说道:“一个小小的忙。”

第十八章车上两人

    雍州地处西南,由于地势低洼,加上气候又有着“春雨秋水连三月”的说法,三十三地八十余城,马场星罗棋布,是大商王朝立国以来,铁骑战马的主要来源,所以即便皇族赵氏赢得天下,大肆册封诸侯,关内塞外十一位诸侯王,也没有任何一位诸侯王的领土是在雍州境内,由此可见赵氏对待马政一事是何等的重视。

    重视到雍州境内八十余位大小城主的任职皆由那位高坐庙堂之高的年轻天子决断,洪节城设刺史府,总领一洲军政要务,设佐官别架,治中,主簿以及功曹等协助,这几个位置的官职考核苛刻程度,犹胜兵部左侍郎拔擢升为尚书,其中刺史一职,更是需要门下省六部以及天蜀剑宗共同商议后取决,不许皇帝一人独断。

    严仲休乃是挽丘州人氏,于元昭三年科考,得中探花郎,至于为何不做那些京城的贵人家的乘龙快婿,而是跑来这雍州做一个小小门外郎就不得而知,可他官场攀爬速度着实让人惊讶,仅仅十四年便坐上治中从事一位,但也仅此而已,即便府中最擅烧冷灶的那些员郎,门下郎侍从都不太将这个治中大人放在眼里。

    原因很简单,刺史别驾两位大人都不喜欢,打心眼不喜欢这个不懂规矩的男子,上头的意思,自然就是他们底下人的“圣旨”,

    加上严仲休不善经营人脉,长年混迹档库与文书为伴,自然没有山头可言,所以严仲休身为治中从事,位仅次于别驾,在刺史府依旧少有人将他当回事。

    严仲休在日过二竿的时分来到刺史府,换了身整洁儒褂的他,站在刺史府门阶前一尊威武雄壮的石狮前,似在等候着谁,期间不乏有员郎进府述职,见得了那位大名鼎鼎的严治中大人,在经过时不忘行礼,兴许是与书卷打得交道久了,少有开口说话的机会,严仲休的嘴唇抿得紧,配上那方方正正的国字脸,即便一言不发,也显得极具威严。

    芒种时分的雍州太阳很是毒辣,刺史府的几位门房都躲在里面不愿出来,末了还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门房从侧门走下台阶,与那位严大人低声说道:“暑气炎热,大人若是等人不妨先到府里边歇着,我们这些下人替您看着,来了的话,及时通报。”

    严仲休漠然不动,不好继续规劝下去的门房只得退去。

    他双手插袖,在太阳照射下,那双浓眉缩成一团,眯着眼望向前方道路的尽头,似乎是不愿让他苦等,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一些员郎放下手中的事,来到附近,他们也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贵人,能让严仲休不惜降低身份,甘愿顶着炙热的太阳,在府前等候。莫不是从京都那儿来的大官,又或者严仲休在雍州认识的一位仙师?在他们胡思乱想时,马车停靠在府前,两位风格各异,却一样貌美的少女从里边走下来,朝着迎向这边的严仲休露出笑容。

    眼尖的一位员郎瞅见那两位少女身上的道袍,低声说道:“是天蜀剑宗走下来的仙师,怪不得严治中要跑去门口等着。”

    声音不高,但迅速在这些凑热闹看好戏的员郎间传开,引起一声声议论。

    不少人的眼睛放光,紧紧盯着那两名姿色靓丽的少女,为首少女面容英气不凡,身材高挑,尚是豆蔻年华,胸前两座山峰就已见雏形,而藏在后面的那少女,更像是仙女,一身朴素道袍,硬是给她穿出了出尘气质,吹弹可破的肌肤,让人见之怜之的稚气容颜,还有那双灵气盎然的大眼睛,让不少员郎脸色涨红,意动不已。

    这两位少女便是从天蜀剑宗下来的完颜湫琴与轩辕胜雪。

    完颜湫琴轻声说道:“斩杀妖兽一事,严大人何必亲历亲为,让麾下一门外郎跟随便是,不然让一个将军跟着也行。”

    严仲休说道:“在下孤家寡人一个,不亲自出马又能如何,真人既然下山,事不宜迟我们即可出发去往后山如何?恕在下多言一句,后山妖兽,乃是从延霜山脉逃窜而来,性情残暴,异常凶猛,还望两位真人多加小心。”

    躲在完颜湫琴背后的轩辕胜雪探出头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等到完颜湫琴等人上了马车后,那位马夫一甩鞭,驱赶着马匹向前走去,消失在街道的尽头。直到那辆马车离开,这些有幸目睹仙女真容的门外郎念念不忘,脑子里满是那张绝美的脸蛋,而一些员郎则是对那野性少女浮想联翩。

    马车离开刺史府,便从西门出城,走了半里路,马车停靠一块瓜田边上,有位蹲在路边许久的农夫接过马夫手上的鞭子,顺便带上了那顶可以遮挡阳光,亦能遮挡目光的草帽,坐在那位马夫原先的位置,替他驱赶马车。

    那位马夫进入车厢,坐在轩辕胜雪提前为他空出的居中位置,抬着头,与那位似乎早有准备的严治中微微一笑说道:“严大人您好。”

    严仲休闭目养神,不愿理会那青年的开口。

    厉臣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我这次沾了两位师妹的光,得以见严大人一面,所求不过是想与严大人谈一笔生意。”

    开门见山。

    单刀直入。

    许久,严仲休缓缓睁开眼,瞧得那张俊逸脸孔,表情不知是讥讽还是冷笑,嘴角微微上挑:“我是儒生。”

    世人皆知,儒家最为厌恶商贾之流,就连评定四民,商贾也是最低等的存在。

    言下之意就是没得谈。

    厉臣神色从容,平静说道:“严大人之所以从大老远的京都跑来雍州,明眼人都知道是为何,遭受排挤也是无非,可我还是想问一句,大人这些年可闻天声次数有多少?五次有没有?十四年来,尤其是当大人升至治中从事,明面上极少插手雍州军务,实际上却是掣肘天蜀剑宗染指马政颇多,这种摆明了要拦虎进食的举措,他们都以为大人的身后是有庙堂权贵撑腰,否则断然不敢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但事实却是……”

    说到这里,厉臣看了一眼严仲休。

    “大人进入雍州以来,就不曾与京城有过任何联系了吧。”

    给一位青年肆意揣测的严仲休没有勃然大怒,更没有声色俱厉的质问厉臣的居心叵测,而是泰然自若的笑着。

    “你说这些无非就是增加让我为你办事的筹码,算盘是好,可惜不顶用。”

    严仲休想起一事,皮笑肉不笑的与厉臣说道:“既然你都知道我的作为,你身为天蜀剑宗弟子,就不为自己宗门做点什么?”

    厉臣看着窗外枯燥无味的风景,笑眯眯的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待明年开春,朝廷就要指派一名兵部官员担任府中兵曹的位置。”

    完颜湫琴坐在厉臣的身旁,余光凝视着那张脸,发现这样的厉臣是她第一次看到。

    轩辕胜雪没有在意这些,只是紧紧挨在厉臣的身边,闻着其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淡淡清香,神色陶醉。

    厉臣没有搭理这脑子秀逗的妮子,神色诚恳的与严仲休说道:“严仲休,不管你想的如何,我都不希望你因为马政这件事死在这里,七谏十三疏涉及农田水利,城关布防,官宦整治以及军械马政,即便那位年轻天子有心实施,若没了你和他在,太难太难。至少在官宦整治一事上,难以为继,可以说是无从下手。”

    严仲休拍着大腿,发出狂笑声来,笑声如雷,让得轩辕胜雪不禁捂住耳朵,连完颜湫琴也眉头紧皱,望着这不知遇到什么好笑事的严仲休。

    马车稳当的向着后山行驶,对于车厢内的一切谈话无动于衷的农夫眼里只有路。

    严仲休捂着肚子,哪怕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依旧停不下来。

    许久他缓了缓,冷着张脸说道:“没想到你们这些修仙志在长生的家伙居然也会对家国一事上心,天大的稀罕事,回去我要跟左大头好好说道说道。像你说的,在我来之前,陛下就将左大头丢进了雍州,我在明,他在暗,联手掣肘天蜀剑宗染指马政械造,如果你不出现,他先死,我再死,逼得天蜀剑宗不得不放弃这两块大饼。”

    厉臣从自己怀里取出一物,放在掌心,呈在严仲休的面前。

    今天两女已经听够了让她们为之震惊的话,但看到了厉臣手中那东西,依旧无比震惊。

    严仲休两手攥紧了袖口,当年朝堂之上,独自一人面见年轻天子,上呈治国七谏的他心情从未如此激荡过。

    青年轻声说道:“我定不负你,也定不会让你负了这天下。”

    严仲休畅快大笑。

    在他的面前有一方小玺,方方正正,安静的躺在青年的手心上。

    玺上真龙飞舞,好似要腾空而起。

    严仲休不怀疑这真龙是否能腾空。

    因为这是一块龙玺。

    更是一块皇朝天子的玉玺。

第十九章一笔生意谈雍州

    严仲休看着车厢内的厉臣,笑声朗朗,一把接过那方玉玺,不理会那道淡漠的视线,双手捧着放入怀中,自古仙人最无情,丝毫不顾山下事,在青年的身上,他却没感受到那种对待山下的漠不关心,什么时候天蜀剑宗出了这么个奇葩,连他都不知道,但严仲休沉浸官场多年,又岂会为青年的一句话所打动。

    “你可知道,只要我将消息放出去,你这辈子就只能窝在洪节城里面了。”严仲休低头看着那方玉玺,方圆四寸,上刻八龙,他肉掌轻轻摩挲,将其翻过来,印底篆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可想当年那位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雄括四海,威传八方,普天之下皆是王土,管你是那桀骜枭雄,还是那仙人都要在他面前跪服。在他心中,能担当得起“明君”二字的君王不多,那位一个,商王朝太祖皇帝算一个,当今年轻天子算半个。

    厉臣伸出食指,点在那“受命于天”四字,缓缓划过去,微笑说道:“谁都有可能那么做,唯独大人不会这么做,也不能这么做。”

    严仲休微怔,失笑问道:“何以见得?”

    “因为大人不信命,但信命,我说的可对?既然今日我与大人见面,并将此玺交付大人手中,我就斗胆给出一句谶语赠予大人。”厉臣端坐身姿,面色严肃,看向严仲休沉声说道:“屋外风雨社稷事,受命于天步青云。”

    矛盾吗?只有他知道半点不矛盾。

    几近不惑之年的严仲休握住玉玺的那只手渐渐发力,最后松开,他抬起头,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天蜀剑宗外门执事厉臣。”

    马车停靠在一处哨所外,严仲休掀开窗帘,看向那郁郁葱葱的树林,良久他笑着说道:“木颂愿当了那么久雍州刺史,也是时候换个人坐上那位置了,都言打虎先拔牙,无牙的猛虎最可欺,这种力气活,历兄不搭把手说不过去啊。”

    厉臣爽朗大笑,“可以。”

    完颜湫琴看着这相谈甚欢的两人,听着他们三言两语间,便极有可能要颠覆决定雍州官场走势的谈话,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落她心中,由于塞外险恶的气候环境,让得她们崇拜强者,信奉拳头便是硬道理,对于那些喜欢咬文嚼字,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儒士最鄙夷,在今天之前她都是毫不怀疑的奉为至理,可现在她不确定了。

    或许正是有这些善于人心谋略的人在,才使得她们塞外戎族数百年来不得南下,只得仰朝廷鼻息,开心了便赏赐她们一点残羹冷炙,不开心了就随便派出一支铁骑,将那一颗颗脑袋割下,悬挂城中,彰显国威。袖袍下的素手死死掐住大腿,完颜湫琴抬起头来,那双狭长凤眼中透出一丝无人察觉的觉悟。

    到达目的地,四人依次下车,而代替厉臣成为马夫的农夫早已不见踪影。

    严仲休此番随同,不过是形式上走个过场,检查轩辕胜雪等人斩杀妖兽的成果如何,他要做的就是待在哨所内,等候他们归来便是。

    只是在他迈入哨所时,摇头晃脑,随意说了句,“洪节城巫都尉喜欢白栏楼的清河大螃蟹要不我改天也去尝尝?”

    他的声音很低,可在场的三人都是修仙之人,耳力远胜常人数倍,又岂会听不见严仲休嘀咕些什么?厉臣面不改色的走在前面,为两女开路,寻找潜匿在后山的妖兽踪迹,但是他的手顶住剑柄,往上提起一寸,又缓缓放下,反复数次为止。

    厉臣相信在他回来后,就会有一封关于巫都尉的详细资料摆在他的面前。

    “师兄。”轩辕胜雪脆生生的开口说道。

    厉臣挠着头,回过身,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直视这位少女,哪怕在此之前,他早有心理准备,反复推演过轩辕胜雪可能做出的反应,可真正到了面对的时候,到底还是有些慌乱。他尚未及冠,换个说法是还是未成年,对待女子,尤其是那些年纪比他小的,纵使千百的借口理由,还未到嘴边,只要瞧见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就烟消云散了。

    “什么事情。”厉臣摆出一副平静的模样,缓缓说道。

    轩辕胜雪盯了他一会,笑眯眯的说道:“等你神枢的时候跟我回家一趟吧。”

    厉臣的剑眉渐渐蹙起,很快又舒展开来,他用一种玩笑的语气打趣轩辕胜雪。

    “跟你回去干嘛?臭女婿见公婆吗?”

    怎想到轩辕胜雪语不惊人死不休,直截了当点了点头,“对啊。”

    完颜湫琴神色震惊,低呼说道:“你就不怕给你族人听到吗?这种事情传出去你知道会有多大的后果吗?”

    “我不在乎啊,从来都是他们喜欢,为什么就不能我喜欢一次?”轩辕胜雪嫣然一笑,只是这笑容,在厉臣看来并没有多少感情。

    “他们不是喜欢天行者吗?刚好师兄就是,而且还是天蜀剑宗的天行者,这个名头比起他也不弱吧。”

    面色僵硬的完颜湫琴听了轩辕胜雪的话,破口而出道:“师兄怎么可能……”

    她的视线里是意味深长笑着的轩辕胜雪以及一脸平静的厉臣。

    “原来你觉得师兄比不上他啊。”轩辕胜雪吃吃笑着,一手挽住厉臣的胳膊,神色骄傲说道:“可我觉得师兄比起他要优秀得多。”

    这时,厉臣伸手拍了拍轩辕胜雪的肩膀,问道:“承蒙师妹夸赞,只是不知道我有那些地方让你觉得优秀。”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轩辕胜雪眼波盈盈,嘟着张小嘴,正打算列举厉臣的优点时,厉臣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当场错愕。

    “我改还不行吗?”

    轩辕胜雪“啪”的一巴掌拍在厉臣胳膊上,赞叹说道:“就是这种无耻不要脸,我最喜欢了。”

    “那我真的谢谢你哈。”厉臣龇牙咧嘴,这一掌劲儿贼大,拍得他手臂疼得要死,也是他咬牙坚持下来,不然换个人,眼下已经躺在地上打滚了,轩辕胜雪的性子他又不是第一次知道,嘴上一套,背地一套的老娴熟了,心眼也多,不过厉臣并不讨厌,因为轩辕胜雪起码在他的面前不会遮掩这点小心思。

    “我现在事情多,你可莫要再往我身上甩锅了,不然别怪我不客气,把你给吃了,然后往天蜀剑宗一躲,看你们奈我何。”厉臣警告道。他看出来了,自从轩辕胜雪知道他即将成为天蜀剑宗的天行者后,整天老打着算盘,想法子让他去溱水,虽然厉臣不讨厌轩辕胜雪,可不代表他就喜欢这窝里反,愿意去当轩辕氏的插门女婿。

    轩辕胜雪张牙舞爪的冲他摆了个鬼脸,狂翻白眼,“拿了我家的玉玺,还想吃人家,便宜好处都给你占尽了,连帮我干点事都不肯,亏我叫你那么久的师兄,果然父亲没说错,像你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坏家伙,那心眼比那马蜂窝还要多。”

    厉臣神情尴尬,不好意思的别过头。

    如果给溱水轩辕氏知道自己把他们的传家宝送人了不说,还把他们的小明珠给吃干抹净,估计真的冲上天蜀剑宗跟他拼命。

    溱水轩辕氏。

    乃是传承千年的大氏族,而他们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身份,就是前朝皇族。

    如果雍州赵氏当年灭国一战失败,那么现在统治这片辽阔山河的就是轩辕氏,而轩辕胜雪的地位就相当于公主,不可谓不尊荣。至于为何轩辕氏能够存活下来,就不是厉臣能够接触的范围了,甚至可以说,要是没有得到那方玉玺的话,他根本就不可能知道溱水轩辕氏的前身竟然就是武炎王朝的皇族。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从前方树林传来,让人作呕的腥风更是扑面而来,厉臣手握住剑柄,眼神瞬间凌厉。

    完颜湫琴拔出佩剑,运转修为,尽数灌入剑中,她的呼吸吐纳陷入一种奇异的频率,起伏上下,让得那灵气涌动时都为之轻微律动,让得她手中的剑,一时间竟有阵阵涟漪扩散,好生奇异,尤其是那剑尖,厉臣感受到了一抹寒风。

    树木撞得歪七扭八,紧接着黑影掠过,最后在他们面前站定,是一只形似小山般健壮的老虎,毛发黑白混杂,那双牛铃大的眼睛闪烁着嗜血的光彩,它后脚发力,向前一扑,快若闪电般张开血盆大口朝厉臣等人咬来。且不说那因庞大的身形而带来的压迫感,单是老虎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就已让厉臣体内的气海运转出现了些许凝滞。

    “是一品高阶的雪碳虎,动手。”

    就在厉臣开口的刹那,蓄力已久的完颜湫琴毫不犹豫的挥剑向前斩去,风云倒卷,向着两边疯狂涌去。

    铿锵。

    老虎前爪高抬拍落,锋利的爪子与那剑锋磕碰出无数火花。

    完颜湫琴咬牙承受着那股顺着剑传来的巨力,琼鼻传出冷哼,手腕扭转,剑尖徐徐流转的寒风顷刻奔涌而起,将那虎爪震退,她猛地跳至半空,剑空悬转动,造出大片火云,将她的身影遮掩住,可那股凌厉的剑意却随着那火云降落,笼罩着落地的雪碳虎,一道剑光从旁劈下,雪碳虎摆动着尾巴,奋力一抽,将那剑光打散。

    一击不成,轩辕胜雪想法无比激进,凭借突刺冲入火云之中,剑光如影排山倒海而去,根本不给雪碳虎找出完颜湫琴的机会。

    剑光斩落,遇到那些柔顺的毛发总能古怪的消失大半,剩余的黯淡剑光根本无法对雪碳虎造成致命的伤害,吃惊这一点的轩辕胜雪见到那头畜生朝着自己这边冲来,剑插在地,一层浑黄光环被她催动出来,散发出厚重之意。

    雪碳虎猛烈冲撞在那浑黄的光环上,却给那光环传出的巨力震得头晕目眩,它那双嗜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光环内的靓丽少女,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将她撕咬成碎片,于是它低吼着摆转身子,尾巴拉起一片黑影,疯狂拍打在光环上。

    “还没搞定吗?”轩辕胜雪虽然精通十数种剑术剑招,可碍于她的境界修为,大多无法施展,或者是无法完美施展,所以她只能用这种方法为完颜湫琴争取时间,眼看着那光环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她不由得高声问道:“师兄,要是那家伙还没搞定,你可一定要将我保护好啊,我可不想给这畜生咬上一口。”

    刹那间,雪碳虎的后方传来一声透着疲惫的清冷声音。

    “蜀阳斜。”

    火云尽数向着某个地方敛去,完颜湫琴的身影重新显露出来,她的美眸黯淡,眉宇间郁积着浓浓的疲惫,可她的神情却十分的平静,看着那头雪碳虎,玉手抵在剑柄上,那剑通体泛红,好似有无数火焰蕴含其中,她轻轻一推,那剑瞬间消失在众人的眼中,雪碳虎浑身炸毛,发出凄厉的嘶吼,往旁边一跳,就要逃离这个地方。

    它心智懵懂,可对于生的渴望却无比强烈。

    而下一刻,雪碳虎的吼叫声嘎然而止,它死死瞪着前方,眼中尚且残留着畏惧怨毒,就轰得一声,瘫倒在地。鲜血侵染了它的毛发,不断流落在地面。雪碳虎挣扎着想要起身,将这些可恶的人族撕成碎片,但它的力气正迅速衰减,连站起来都非常困难,腹部无时无刻传来的炙热剑气,害的它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族靠近自己,以至发出懦弱的吼叫。

    那女子将剑拔出,搭在它的脖子上轻轻一抹。

    将它的性命带走。

第二十章鲸吞

    厉臣神色欣慰的看着完颜湫琴,一品高阶,相当于他们人族气海圆满即将破入通窍的水准,另外妖兽体魄蛮横,同境修士的攻击很难生效,而完颜湫琴那杀力极大的一剑,却能将雪碳虎重创,甚至是击杀,算得上优秀了。

    “尸体自然有人会来处理,继续前进吧,接下来的一头就轮到你了。”厉臣举剑,随意往身旁一处草丛斩去,树叶簌簌,冲出一条黑线,在半空中竟诡异的扭转绕开厉臣斩出的一剑,缠绕在剑身,朝着那握剑的手掠去。

    不慌不忙的厉臣探出左手,朝那金线虚抓过去。

    金线骤然一顿,还未来得及做出反抗就给厉臣握入掌心捏爆。

    鲜血顺着他的指尖落下,与之一同跌落地面的,还有那已然瘫软死去的小蛇。

    “这……这是腹金蛇?”完颜湫琴惊呼,厉臣出手太快,当她反应过来,那条细若游丝的小蛇就死于厉臣的手中,她瞧见那蛇尸体上的一道淡淡金线,呆愣当场,许久回过头来,说道:“你把汪宗颂打了一顿,我可以理解炼体武人近身,修士的确难以抵抗,但这头腹金蛇已生出一道金线,相当于通窍下品,你又如何能够将其迅速击杀?”

    厉臣根本没把那条小蛇放在心上,听到了完颜湫琴的话,随意说道:“它速度不够快,不然就不会给我捏死了,继续走吧,我估计天黑之后,那些妖兽会更加躁动不安,所以我们深入后山的同时,要寻找一处地方过夜。”

    “你是打算将我们当成饵料,将那些妖兽吸引过来吗?”轩辕胜雪觉得可以退回哨所过夜,那儿有阵法守护,等闲妖兽无法轻易破开,但她刚才从厉臣的话中听出了要生起火堆,借机斩杀那些寻光而来的妖兽的企图。

    厉臣出声纠正轩辕胜雪的话语,“是我们。”

    “不错。我就要要让那些妖兽过来,等待是最为煎熬的过程,尤其是黑暗之中,只能依靠些许火光的时候,这样能磨砺你们的心性。”厉臣走在前面,指着前方一块地势稍高,较为平坦的坡地,回过头平静说道:“将自己逼入死境,锱铢必较的取决灵气使用,小心衡量自己挥剑气力,两人间的默契配合,这便是这次我给你们的要求。”

    一路走上坡地,厉臣将棘草拨到旁边,从中将一片片生有倒刺的草片摘下。

    “师兄,我们不过气海境,面对那些体魄蛮横的同境妖兽本就有劣势,倘若那是妖兽集群一冲而上,即便我和雪儿联手也无法抵抗。”完颜湫琴眉头微蹙,发出自己质疑的声音。

    厉臣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我会出手一次。”

    完颜湫琴摇头拒绝说道:“不够,依旧不够。”

    “我认为逐个攻破是最好的办法,师兄的那个方法,恕我直言,根本办不到。”给厉臣看了一眼就莫名心慌的完颜湫琴,表面上强自镇定,仰起头,装作无畏直视那双平静的眼睛。

    厉臣顿了顿,缓缓说道:“其他人可以说不行,但你们不可以说不行。”

    “为何?”

    “因为你们是天蜀剑宗的弟子。虽然入门时间尚且短暂,可你们依旧是天蜀剑宗弟子,此事换做其余五宗弟子,说办不到情有可原,但我天蜀剑宗弟子根本不会做不到,谈何说不行?”厉臣的话中透着一股常人难以理解的骄傲,就像那展翅翱翔天幕之下的雄鹰,蔑视那些匍匐云雨之下的鸟雀,深入骨髓的骄傲张狂,根本不屑与之为伍,这种举止并不刻意,因为事实如此。

    青年的神色很平静。

    话语很嚣张。

    却又让面前两人觉得莫名的理所当然。

    这种感觉很诡怪,让完颜湫琴有些不适应,她无法理解这种毫无理由的说法,凭什么其余五宗都能说不行,独独天蜀剑宗的弟子不能说不行?难不成我们这些天蜀剑宗弟子都是身怀绝技,同境无敌的存在吗?想着这些,恼火不已的完颜湫琴不再顾及厉臣的颜面大肆呵斥他一顿。

    一声轻柔的声音从她身旁传出。

    “好的师兄。”

    完颜湫琴即将脱口而出的言语,随着那一道声音,只得生生咽下。

    轩辕胜雪看着那一脸不甘的完颜湫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跟紧在厉臣身后。以此表达她对厉臣做法的无条件信任。这不怪完颜湫琴,不是商人很难理解天蜀剑宗的那份骄傲,这片辽阔大地,剑为根本的宗门数不胜数,六大宗门里面,也有云龙剑谷这等巅峰势力,不让天蜀剑宗专美于前,但只有天蜀剑宗能骄傲如阳,敢言无敌。

    轩辕胜雪是商人,所以她知道。

    因为剑在天蜀剑宗。

    ……

    午阳渐渐西斜。

    当第一抹黑幕降临在这片森林,那块坡地上火光熠熠,厉臣盘着大腿坐在大树下,望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堆,一时无言,在他的对面,两位少女吃着他打猎得来的食物补充体力。

    现在的两人,不再像进山前的那般气神饱满,中庭光泽,定好过夜的地方后,厉臣领着她们外出寻找妖兽厮杀,短短数个时辰,共有三头一品妖兽死在她们手上,可她们身上也出现了一些伤势。完颜湫琴自那以后就一直保持着沉默,出剑愈发狠辣,像是要以此发泄对厉臣的不满。

    “吐纳一炷香。”厉臣的话悠悠传来,火光照耀下,他那俊美的脸孔格外的平静,望着那片黑幕下森林许久,收起视线,落在两位沉默的少女身上,他轻声说道:“相信我,如果这次任务你们能够成功完成,那么你们便是天蜀剑宗这一代的领军人物,即便是大商赵氏也要重视对待。”

    轩辕胜雪神情乖巧,轻“嗯”一声答应下来。

    忍耐至今的完颜湫琴猛地仰起头,寒声说道:“我只想问一句,倘若我们在那妖兽围攻之下落败,师兄该当如何是好?”

    她见识过厉臣的能耐,杀通窍妖兽如探囊取物,但完颜湫琴依旧不认为厉臣有本事在那十数头妖兽的围攻之下救走她们,并安然无恙的走出后山,这已经不是通窍境能够办到的时候。至少通窍上品的修士无法办到,在顾着两人安危的同时将那些嗜血残忍的妖兽一一斩杀干净。

    “不如何。”厉臣摇摇头,自从进入后山以来,他少有嬉闹态度。因为在他的心中,教会眼前两人的某件事情,是十分重要,容不得他以半点玩闹态度去完成的。所以到了现在,面对完颜湫琴的爆发,他的脸色仍旧保持着平静,没有因为她的怒火而影响到自己。

    “你们不会失败。”这是厉臣的补充。

    完颜湫琴双拳紧握,曼妙的身材颤抖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怒火,她看着那张平静的脸,恨不得一拳打在上面。她问道:“不会?是不能失败吧?师兄意思是要逼着我们面对妖兽围攻之下,也绝对不能撤退,死撑到底吗?”

    厉臣说道:“你们是天蜀剑宗的弟子。”

    完颜湫琴闻言一怔,随后大笑不已,也不管那洪亮的笑声是否会惊动远方的妖兽,她的笑声中蕴藏着浓浓的讥讽,望着厉臣,她上前一步,在轩辕胜雪有所反应前,就已拔剑指在厉臣的眉心上,她冷冷道:“放你妈狗屁,老娘管你什么天蜀剑宗地蜀剑宗,既然你要逼着我去送死,我绝不答应,你们这群连死都不在乎的疯子,跟着你们迟早有一天会把我性命搭进去,从现在开始我要退出天蜀剑宗。”

    厉臣眉心一寸外便是锋利剑尖。

    他的神色平静,只是看着完颜湫琴。

    轩辕胜雪有些嫉妒的看着那位敢于拔剑指向厉臣的野性少女。

    许久,厉臣轻轻笑了起来,他抬起手,不顾神情警惕的完颜湫琴,自个鼓着掌。

    “如此强烈的求生欲望,你很不错,敢于拔剑向强者,蠢得愚痴,但若没有这份蠢至于痴的心,你又如何能真正的成为我天蜀剑宗弟子。”厉臣缓缓起身,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欣赏。

    “你不会死,不单只你是天蜀剑宗的弟子,更是我厉臣的师妹。我无敌此间,又有谁能伤你再夺你性命?”厉臣身形蓦然拔高三寸,挺直的腰板逐渐佝偻,温和的声线也逐渐低沉,一缕缕恍若月光蕴藏其中的毛发生长出来。

    完颜湫琴震惊于眼前的一幕,握剑的手不由自主垂落。

    而轩辕胜雪早在她之前,就死死盯着前方,她那精致无暇的脸孔尽是痴迷陶醉,仿佛见到了天底下最为迷人的东西。

    一代老祖仗剑威压天下群雄,建立天蜀剑宗,此后天蜀剑宗便有骄傲。

    骄傲因剑只在我身,与意相随。

    天蜀剑宗无敌不需要任何理由,因为它本就无敌。

    至于厉臣为何口口声声说她们不会失败,也不能失败。

    是因为她们有剑在身,便不会失败。

    是因为她们身后有天蜀剑宗,便不能失败。

    因为天蜀剑宗本就无敌,即便她们不无敌也近似无敌。

    无敌如何能失败?

    厉臣便是要将这个道理告诉她们。

    告诉她们整个世界都必须要知道的一个大道理。

    他那双妖艳如血的眼眸凝视月光,缓缓仰起头,最后有一声清啸传遍八方。

    后山百里天地,无数灵气疯狂涌向某处坡地。

    犹如鲸吞山河。

第二十一章杀妖

    后山哨所,提笔书写信笺的严仲休忽然抬头看向窗外,微微一笑。

    着实是一个有趣的年轻人。

    无数肉眼可见的浓郁灵气疯狂涌向坡地,钻入那位似狼似人的青年身上。

    完颜湫琴小嘴微张,她为青年所散发的气势压倒,不得不退开以避锋芒,回过头,她看到了轩辕胜雪那如痴如醉的神情,想起关于溱水轩辕氏的某个传闻,这两个月轩辕胜雪毫不掩饰地对厉臣依恋的举止得到了答案。

    “我无敌此间。”

    厉臣的话仿佛在她的心中缓缓响起。

    在完颜湫琴的感知中,如今状态下的厉臣,异常恐怖,竟能使她肉体不由自主的颤栗着,发出哀鸣,尤其是那一声清啸下,自幼跟随族中长辈游狩塞外妖兽的她,居然会产生一种恐惧,轻而易举的动摇她那坚韧不拔的心境。

    “我没有让族人暗中跟随…是因为我知道,有师兄在,我就不可能会出事。”

    轩辕胜雪的话从后方传来,完颜湫琴看着那沐浴在月光之下的矫健身影,心中五味杂陈,她涩然笑道:“你既然知道,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如果你肯告诉我,就算我再不相信,也会尝试着去了解他,就不会有先前的事情发生。”

    她的神色怅然若失,握剑的手无力松开,锋利的剑锋没入大地,只剩下一个剑柄在外。坡地上因厉臣而聚集来的灵气浓度,已经达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程度,堪比天蜀剑宗内门长老的洞府,完颜湫琴感受着那份远胜通窍上品的强悍,感受着磨蹭着自己肌体的海量灵气。心中竟然滋生出一抹后悔,认为自己不该拔剑指向厉臣。

    轩辕胜雪泰然坐下,运转吐纳心法,羸弱的娇躯上爆发出吸力,将四周的灵气拉扯吸收进入体内,吐纳的时间仅有一炷香,她低垂着脑袋,余光瞥及完颜湫琴好似呆瓜一样愣在原地,心中微恼,冷然道:“这次任务需要你与我一同完成,质疑师兄且不说,你还想拖累我吗?如果这次任务失败,我可以随你的愿,让你滚出天蜀剑宗,离开雍州,回溱水和他天天黏在一块。”

    她面无表情,身体筛糠似的道:“就因为我对他有好感,你就这样对我?”

    完颜湫琴与轩辕胜雪的长辈相识,所以她们打小就玩在一块,加上她父亲临终前将其托付给溱水轩辕氏,两人的关系更是亲密无间,许多人都认为,能够影响轩辕氏小明珠的人只有完颜湫琴一人而已,正是因为这层关系,那人以及那人的家族时常拜托自己劝说轩辕胜雪。

    她从没有在轩辕胜雪的面前掩饰对那人的好感,没想到轩辕胜雪却对此厌恶无比。

    “你想这么认为的话也可以。”轩辕胜雪冷冷得看着她。

    完颜湫琴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还是按照轩辕胜雪的话盘腿坐下,将从自己身边游经的灵气吸收着,心乱如麻,连吸收的速度都不及轩辕胜雪的一半,她不敢相信,背着轩辕胜雪离开雍州,独自返回溱水,会遭到轩辕氏怎样的对待。即便是那人以及那人的家族都不愿意去为了一个没落的王族族女而去承受那份怒火。

    一炷香间。

    受到那声清啸挑衅而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妖兽环伺在坡地下。

    厉臣站在那坡地下方,感知中,眼前就有八头气海境妖兽潜匿在阴暗处。他眉头蹙起,那双血眸盯在前方,流露出一丝疑惑,思忖说道:“如果平常状态,我或许无法完全感知到那些妖兽存在,但狼化形态下,会让我五感增幅到极限,可为什么感知到的妖兽还是那么少?”

    这个兽化能力,取决于他吸收的妖兽精血的强弱,完颜湫琴说他是炼体武人,其实不对,因为他的体魄坚韧,乃是妖兽精血洗练得来,并不与那些寻常炼体武人一般。高层次的妖兽精血,对于低阶妖兽来说是最致命的诱惑,他曾保守估计,被吸引而来的妖兽少说有两手之数,出乎他意料的是,眼下只有堪堪八头,最高不过一品中阶,大多数还是低阶的妖兽。

    “……它们是在恐惧吗?”

    厉臣忽然心生一丝不安,草丛里的那头像寻常马匹,却长得白身黑尾,头顶生有血红羚角的妖兽,他注意到那粗壮的四蹄,正隐隐发抖,跪服在草丛,企图以此掩藏自己的身躯。不止是这头,其余几头妖兽也是如此,他的神色渐渐凝重,将源自血脉层次的威压集中在其中一头妖兽,逼迫它离开此地,朝着原路返回。

    吼!

    那头独眼两尾的猫类妖兽将头抵在泥地,犁出一条深深的沟壑,大口喘粗气,望向厉臣的眼眸有畏惧,贪婪,羡慕以及渴望接连涌现,可不管厉臣如何压迫都无法使它离开。

    厉臣沉声说道:“动手。”

    哪怕一炷香未到,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话音刚落,一道娇小身影便从他身边冲出,剑锋绽放,如滔滔江水倾砸过去,轩辕胜雪精气神提升至巅峰,丝毫不惧那头黄面红嘴的妖兽扑杀,两者初次拼杀,延绵不绝的剑意摧枯拉朽地冲垮妖兽的攻势,落在了其身体。

    凄厉的嘶吼响彻云霄。

    一抹鲜血飞溅落在轩辕胜雪的俏脸上,她神色平静,但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可想而知绝不可能像她表面的那样冷静。剑尖拖拽大地,一层涟漪扩散,脚步落下,平面犹如冰裂,叮咚水溪,向前那头妖兽延伸过去。

    溱水轩辕氏剑术高度不比云龙剑谷差上多少,当今家主更是声名震震的剑道大家。

    妖兽四肢有霜气弥漫,冻结血气,行动迟缓,而那蔓延而去的叮咚水声更是让妖兽身躯蓦然炸开,血肉模糊。轩辕胜雪乘胜追击,反手提拽剑柄往前一掷,风驰电掣的剑径直没入妖兽眉心,贯穿其整个身躯,牢牢钉在半空。

    轩辕胜雪脚尖轻点,掠过那头无力倒下的妖兽,素手握住剑柄,回过头说道:“动手。”

    完颜湫琴倏然站起,脚下大地轰然一震,尘埃激扬,三丈外那头四肢跪服在地的妖兽哀嚎惨叫,庞大的身躯倒飞出去,将两颗大树拦腰撞断,完颜湫琴没有出剑,只凭一双稚嫩肉掌,便把那头一品中阶的妖兽腹部打穿,甩掉手上的鲜血,身后一道角度刁钻的鞭影袭来,她竭力回身,娇喝一声,双拳气血涌动,截击那道鞭影。

    破空风刺耳响起。

    同样有一道璀璨剑光自不远处崛起,寻向她身在方位斩去。

    炼体武人以引为傲的强悍劲力令得完颜湫琴抵住了那恐怖一鞭。身形横移,将那头躲在阴暗处出手的妖兽退路拦住,剑光落下,血溅三尺,那一身素雅道袍顿时沾满了血迹。短短十数个呼吸,就有三头妖兽接连死去,反应过来的剩余五头妖兽,不再束手待毙,化作黑风又或是闪电,从各个方面朝着汇合在一起的两位少女杀去。

    五指血肉模糊,裸露森森白骨的完颜湫琴看着身旁同样不好受的好友,轻笑说道:“还行不行?二打五,实在累我可以打三个。”

    轩辕胜雪抖搂出一朵剑花,震散剑脊上遗留的鲜血。

    听了完颜湫琴的话,不屑一笑道:“累?我只嫌砍死的妖兽不够多。”

    “就一次,就这一次,我来为你掠阵。”完颜湫琴深深呼吸,将那四周灵气牛饮之势吞下,神色严肃的看着那五头来势汹汹的妖兽。

    轩辕胜雪微怔,旋即冷笑道:“别拖累了我,我可是要完美完成任务的。”

    坡地上站着的厉臣看着两位少女,笑容和煦,他看向远方的森林的眼眸藏着深深的一丝凝重不安,直到现在一头二品妖兽都没出现,这种情况不正常,甚至算是异常,容不得他不谨慎对待,去仔细感受冥冥之中潜藏的危机。

    轩辕胜雪一剑将那只牛头马身的妖兽前蹄切开,剑光在其腹中炸开,欲退步拉开距离,不料一只在战场外围游走窥伺的赤豹趁着完颜湫琴身陷两头妖兽围杀之下,冲进战场,张口一吐,红色电弧在半空中迅速延伸,眼看就要落向剑势已去,尚未回力的轩辕胜雪的身上。

    “通通给我滚开。”完颜湫琴握住一只妖兽的羚角,身形前倾膝顶撞上,那颗脑袋如瓜瓢裂开,瞬间成为一个血人的她不顾身后妖兽的扑杀,将手中羚角奋力一掷,替轩辕胜雪解围。

    她身形踉跄,有凄美的血花绽放。咳血后退的完颜湫琴瞥了一眼坡地上平静的青年,扭头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不再期待他出手。什么狗屁天蜀剑宗,都是一群不讲理的疯子。

    铿锵。

    终于拔剑的完颜湫琴横移剑身,将那头长满五彩羽毛的山鸡啄击尽数挡在,尽管那密集如雨下的劲力震得她手臂发麻,她依旧紧抓剑柄不放,寻到一丝间隙,剑锋上挑,刁钻毒辣的刺向那山鸡的鸡嗉,急促的鸣声再度响起

    轩辕胜雪双手撑柄剑拄地,厉啸一声。

    噗哧一声,那头躲过一剑的赤豹的头颅给无形剑意刺穿。

    完颜湫琴剑斩山鸡。

    厉臣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

    因为一头气势雄浑的妖兽正朝着这边快速赶来。

    是一头二品妖兽。

    厉臣朝着下方高声说道:“速速解决,再过半柱香会有一头二品……”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厉臣的视线穿过重重障碍,甚至不去在意那头来势汹汹,实则恐慌不已的二品妖兽,注意力只在那头翼遮山林,三个狰狞脑袋,融入黑幕中的鸦鸟,自血脉深处传来的紧张,让得厉臣如临大敌,紧接着是滋生出一股莫名的战意。

    “三品妖兽…神枢上境。”厉臣的声音微涩。

第二十二章危机与机缘同在

    一封信笺为人深夜送入左府内。

    左士麟于万宝十六年仕雍州官场,先是担任一县县长,治域百里,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开垦农田,修建水渠,使得三十三年不曾一税入州库的县郡竟能补税三年仍有余。被木颂愿看重的他,先是被提拔至洪节城左都尉,在职五年,为他所操练的军伍在雍州一带是出了名骁勇善战的精锐悍骑。

    元昭三年升至长史从事,协助木颂愿掌兵,之后更是兼领战马军械管理一职。此事受到朝廷质疑,登基不久的天子更是下了一道圣旨问责左士麟,企图罢免其官,可惜在天蜀剑宗以及雍州刺史木颂愿的强烈抗议下,最终不过是罚除俸禄十年,左士麟仍深得木颂愿重用,在雍州官场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可谁又知道这么大人物,竟是大商赵氏安插在雍州多年的暗子。

    左士麟有文人之风,身八尺有余,样貌堂堂,面若桃花。

    此刻左士麟端坐床榻之上,那封信笺安安静静的躺在他的腿畔。信的内容已经大致看了一遍,如果不是送信之人,乃是他绝对信任之人,他甚至以为有人假冒严仲休修书给他,为的就是让自己露出马脚,暴露真正的身份。

    “浅鱼。”左士麟面无表情说道。

    房间里寂然无声。

    “在天明之前,我要知道关于那外门执事厉臣的任何事情,包括他亲生父母的生辰,成长相遇过程,以及他的出生年月日,还有这些年他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情。”左士麟捏住信笺的两指微微一抖,细小的火苗窜起,将那封信笺烧成灰烬。严仲休在信笺里提及厉臣,并告诉自己要对木颂愿的爪牙下手。

    内容里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没有给。

    左士麟却在脑海里不断重复着信笺的内容,他作为暗子,实际上就为了辅佐明子而提前布局在雍州洪节城,但就像严仲休早早知道了自己的生死,在他就仕雍州官场那一刻起,就明白了自己为何死,如何死都决定好了。但在严仲休遣人送来的信笺上,他看到了一丝峥嵘生机,似乎不愿就那么死在雍州官场上。

    “现在他是不是在后山。”左士麟喃喃自语说道。他缓缓抬起手,从床榻走向衣柜,找了一件黑色劲装套在自己身上,一阵风轻轻刮过,他已消失在原地,连坐镇府内的两位通窍下品修士都没能察觉自己的保护对象早已离开。

    后山深处。

    厉臣一步迈出,就已出现在完颜湫琴与轩辕胜雪的身边,伸手揽过两女的柳腰,二话不说的向着某处狂奔逃去。惊讶的轩辕胜雪两手环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娇躯紧紧挨在他身上,注意力全在后边的厉臣心中,只想着如何离那道天幕之上的黑影远点。

    完颜湫琴手撑在他的胸膛上,抓着那柔顺的毛发,冷笑说道:“话是你自己说的,路是你自个跑的。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遇到强敌不能逃跑,师兄你就可以吗?”

    轩辕胜雪白了她一眼。知道她心里还有气,也不拦着她。

    “我们是剑痴,但不是白痴。”厉臣的话在风声呼啸中,清楚传进两位少女的耳中。

    兽化状态下他的四肢壮硕无比,行于山野中速度奇快,两个呼吸便跑到了百米开外,但是厉臣发现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当那只三品妖兽在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就不再慢悠悠地吊在另外一头二品妖兽的后面,迅速追上,吞噬其血肉,以一种堪称恐怖的速度从后面追了上来。

    即便他全力以赴的提升着速度,也始终慢了后面那头三品妖兽一丝。

    这一丝,就决定了厉臣被追上是迟早的事。

    除非他将两个拖油瓶丢下,不管不顾冲着后山哨所跑去。否则以自己眼下的实力,去与一头三品妖兽厮杀,无疑是在送死。一念至此,厉臣两脚发力,腾跃至半空,将自己身体置身于月光之下,低吼一声,沸腾的血气涌现至体外,剧烈翻滚着,他的速度一瞬间增强数倍,化作一道残影,向着后山哨所赶去。

    “炸血?你疯了,这样会让你身体负荷承受抵达极限,最终生生炸开的。”完颜湫琴为浓郁不可散开的血气笼罩,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她那双凌厉的眸子充斥着惊诧,她没想到厉臣为了带她们逃跑,连炸血都动用了。一时间,她看向厉臣的眼眸柔和了起来,低低说道:“我想活着,所以我可以向你渡气助你坚持更久。”

    说完,完颜湫琴趴在厉臣的胸膛上,精纯血气自她娇躯散出,融入到厉臣体内。

    不料厉臣体内传出一股力道,震散了完颜湫琴渡入他身体的血气。

    他站在参天大树树尖上,缓缓仰起头。

    四蹄踏云,浑身雪白剔透,生有双翼的天马,毛如簪子粗细且尖锐。

    “三品妖兽炄山…降妖阁那帮家伙是不是也太玩忽职守了一点。”厉臣语气有些无奈,像是回家的半路上遇到一位老朋友,被他硬拉着去喝酒。而现实是遇到了一头三品妖兽,而且还是中阶临近高阶的大妖兽。终于明白厉臣为何要逃的两位少女俏脸微微一白,神枢上境那可是能够担任五宗长老的境界。

    厉臣说道:“看来我不能带着你们跑了。”

    完颜湫琴面无血色地看着他。

    “你……”

    轩辕胜雪沉默着,向他坚定的摇着头。

    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久,但是她们知道眼前的这位青年不是以往所遇到的那些虚伪男子,不是说厉臣是一个圣人,事实上,他可以说得上是冰冷,让人心生畏惧,因为杀人在他看来,从不是一件难以拒绝的事情,无论杀多少人,都很难让他眉头一皱。

    外人或许会谴责他是灭绝人性。

    但她们却能感受到他的至诚坦率。

    她们不会怀疑厉臣要抛下她们独自离开,因为厉臣不会那么做。

    “你腿粗跑不快,我带你也跑不快。”厉臣认真说道,伸手揉了揉轩辕胜雪的脑袋,然后转过头看向完颜湫琴道:“还没当上你的未婚夫,我怎么可能轻易死在这种鬼地方。”

    “回到宗门先去找韩三友,发生什么就说什么,告诉他计划照旧。严仲休那边你将此物交付于他,跟他说若有意外,那么联系中断。”厉臣从怀里取出一方令牌,放在轩辕胜雪的手上,转过身,沉声说道:“既然有我在,你们便会无事,只管速速离开后山。”

    轩辕胜雪握紧令牌,二话不说扭头带着呆愣无言的完颜湫琴往山下狂奔而去。

    一道黑影于夜幕中降落在树上。咕咕咕的鸟鸣在这凄冷的山林中格外瘆人。

    雪色天马发出嘶鸣,不安地踏动着前蹄,云雾缭绕。

    两只三品妖兽。

    其血脉源头,甚至能够追溯至远古时代那些以仙人为食的凶兽上。

    而自己所吞噬吸收的妖兽精血,也正是其中一批,有所不同的是,自己体内蕴藏的精血,格外纯正,但自己的境界也着实低微,这样的他,在这两头妖兽眼中,就如同长生仙丹。

    所以他逃出后山的机率很小很小。

    即便回到后山哨所,那只能抵御一二品妖兽的阵法,会被它们轻易瓦解。

    厉臣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看向两头妖兽的眼神愈发火热。就如他的兽化能力可以通过吞噬妖兽精血壮大体魄,他很想尝试一下,在吞噬了一只妖兽精血的情况下,自己能否再多吞噬两只妖兽精血。

    如果可以,那么眼下这危机将会是造福自己的一次大机缘。

    轰隆。

    率先打破僵局的是炄山,它蹄声如雨,黑墨如夜,也不能将它那骄傲的雪白掩去,好似一道白色纤云,向着厉臣发起冲锋。

    同一刻,古称“鵸䳜”的妖兽与黑暗融为一体。

    厉臣背脊倏然一寒,双手刺入大地,猛地一掀,整块土块给他硬生生拔起,与此同时,身后有凉风侵袭,他往口袋一抓一丢,洒出无数片细小草叶,鼓动风旋向着身后飘去。

    草叶细小,却蕴含了厉臣一缕剑意在内。

    不多时身后传来咕咕咕的愤怒鸟鸣,厉臣顾不得转身,面前土块轰然炸裂,尘埃飞扬,一抹白云携着千钧劲力,狠狠撞在厉臣的胸膛之上,作为交换,厉臣五指扣爪,将炄山一只眼睛抓伤便如脱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

    他大口咳血,强悍的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致。

    炄山愤怒于被它当成猎物的家伙胆敢反抗,嘶鸣阵阵,再度冲锋。

    掀起的狂风,将地面为人遗落的草叶吹起,似受到某种牵引,贴在了它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眼睛上,视线受阻的它疯狂摆晃着脑袋,却无法将那片小小的草叶弄开,它开始迟缓的蹄子,借助那灵敏的嗅觉再度奔腾。

    就在前面,它甚至能够清楚闻到那家伙身上诱人的血肉味道。

    想到这里,炄山速度再度加快,一马冲锋,竟生出一种山崩地裂之势。

    白色的火焰缠绕着炄山身躯,衬托得它更加圣光无暇,勇猛无匹。为了尽早吃到那美味的猎物,炄山不惜动用了血脉秘法。

    砰。

    咕~

    炄山的蓄势冲锋,到最后的奋力一撞。

    传入其耳畔的不是那人族的惨叫声,而是另外一头竞争者的凄厉鸣叫。草叶为白色火焰烧毁,炄山看到鵸䳜垮着身子向地面倾斜,三个狰狞的脑袋为那人族双手捆住。

    不知用了何方法的人族青年,任由肩头两个大窟窿流着鲜血,张口咬在鵸䳜正中间的脑袋的颈脖上,贪婪饥渴的汲取着鲜血。

第二十三章那些人的怒火

    一场春雨朝露笼罩着洪节城。

    四季流转蕴含天地真理,尤其是春雨润物,滋养灵气,天蜀剑宗并没有开启大阵阻隔雨水,尤其一些亲水修士,不惜施展神通法术,也要享受这场灵气丰富的大雨。

    韩三友站在大雨里,平静地看着前方。

    他的身后是一群面面相觑的降妖阁弟子,他们都明白师兄不是天性亲水,修行的剑术剑道更是与水行不沾边,可偏偏为何要自己,而且带着他们到雨中淋上一天?

    一些消息灵敏的降妖阁弟子记起今天一大早,韩师兄便只身前往天蜀府见了宗主一面,回来之后,很快唤来他们来这。

    诸多怀疑猜测,在韩三友回过头的刹那,皆烟消云散。

    韩三友缓缓说道:“你们二十三人是我师傅亲自栽培的降妖阁骨干,教剑术,授心法,这些年来我师傅自认没有亏待过你们。”

    雨水沾湿韩三友的头发,从他的脸孔流淌而过,那双平静的眼睛看着这些降妖阁弟子。

    “前些天外门执事厉臣,因为护着两位外门弟子出行后山清剿妖兽任务,在中途遇到两头三品妖兽而失踪。”韩三友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二十三位降妖阁弟子都能清楚听闻到,

    “我想知道为什么。”

    韩三友既没有凶神恶煞的逼着问他们,也没有雷霆大怒,眼里冒烟的质疑着。

    可偏偏是这样,让二十三位降妖阁弟子感到有块沉甸甸的大石压在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韩三友的每一句话,甚至是一个表情,都需要他们细细揣摩,因为他的地位家世,决定了韩三友绝不会是一个寻常内门弟子。事实上他也的确不是一介普通内门弟子,从师降妖阁阁主,修行进展不快,但他的底子扎实,深习天蜀剑宗剑术剑道,连石鲸云都赞叹假以时日,韩三友必会成为天蜀剑宗的中梁砥柱。

    前些日满身狼狈的轩辕胜雪找到韩三友,将后山遇到的事情告知给他。

    他与厉臣的关系其实硬要说,并不算有多好,毕竟两人大多数时候只是交易伙伴,但韩三友明白,厉臣对自己有一份难言可贵的信赖,所以那场报酬丰厚的斩杀任文宠,他叫上了厉臣,更是在厉臣要对一些棘手的人动手时,给予帮助,甚至打算一同出手。

    同样是这份信赖,在厉臣希望能与严仲休搭上关系时,韩三友将那份清剿后山妖兽的任务告知他,并派人隐藏其踪迹。

    可韩三友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一次极为简单的任务,却会引出两只三品妖兽的出现,要知道后山早在降妖阁弟子的扫荡下,三品妖兽已经死绝了,并在后山外缘布设阵法,阻隔外来妖兽继续逃窜进入后山祸乱。

    厉臣掩护那两位少女撤退,于后山上失踪。

    每每想到这里,韩三友便有一股愧疚油然而生,继而心底滋生浓浓杀意。

    如果不是他,厉臣又岂会遇上那两头三品妖兽,连他都没有把握能够从两位堪比神枢上境的妖兽中逃脱,更何况是气海的厉臣。

    见二十三人低头沉默,韩三友霍然抬头,寒声说道:“他是我师弟,尚未进入内门就已经多次为降妖阁立下汗马功劳,这些事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我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能让你们不惜昧着良心,冒着会被我发现的风险也要将我那尚未过门的师弟扼杀在后山上。”

    二十三位降妖阁弟子想起一事,传闻中韩三友之所以能够一路高歌崛起,与一位外门弟子脱不了干系,原想着不过是些流言蜚语,当不得真,可今日观韩三友雨中审讯,不问出个缘由究竟绝不罢休的态度,多半是真的了。

    不知过了多久,雨水渐小,以致雨停,一轮温暖艳阳出现在云朵旁,有位长相普通的降妖阁弟子缓缓起身,神色浮现出挣扎犹豫,最终归为平静,跪倒在韩三友的面前。

    韩三友看着那位降妖阁弟子,神情冷漠说道:“这些年两阁势如水火,我很想知道刑阁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要对他动手。”

    艳阳刺穿云层,向着大地洒下光辉。

    竹鸟落在屋檐啄饮雨露,歪着头看向下方一个个如同泥塑的降妖阁弟子,发出欢快的鸣叫,远处亦有同类和鸣,不亦乐乎。

    阁内全场寂然无声。

    那位降妖阁弟子长相平平,修为只是通窍圆满,因为窍穴开凿数量不多,如不出意外,属于一辈子都将停留在通窍一境无法破境。这种人按道理不应该与厉臣有所交集才对,可为何要对一个外门执事不惜下此毒手,所以站在他身后的一群降妖阁弟子很是震惊疑惑。

    “汪宗颂是我妻子长兄,他受尽厉臣羞辱,我无法视而不见。”那位降妖阁弟子沉默了许久,缓缓将出手的理由说出来。

    韩三友冷笑说道:“你当我白痴啊?”

    那位降妖阁弟子想说些什么,忽然发觉自己嘴里一甜,似有柔软温热之物在嘴,不等他确认是什么东西,紧接着两腿飙出两道血箭,整个身子轰然倒在积水处。

    拔剑挥剑,等到韩三友最后收剑,在场二十三人,仅有两位神枢下境的降妖阁弟子瞧见整个过程,但依旧看得不太清晰。

    “丢在刑阁门前。”韩三友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他去的地方是天蜀府。

    见的人是石鲸云。

    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来到天蜀府,早有一位少女已经静静等在外边。

    “万尤溪见过内门师兄。”见清来者,完颜湫琴抱拳一拜。

    韩三友没有寒暄,直接问道:“是找宗主?”

    完颜湫琴点头。

    “管事以宗主闭关为由,拒绝了我的求见。”

    “随我进来便是。”韩三友撂下一句话,领着完颜湫琴跨过天蜀府大门,朝着中堂大厅走去,一位老态龙钟的管家佝偻着身子,拦在他的面前,扯着沙哑的嗓子,不让他们过去。

    韩三友没胆大妄为到敢强闯天蜀府,既然管事不让进,就直接说道:“既然宗主说凡事要有证据,那么我降妖阁便给宗主一个证据,内门弟子叶陇心勾结刑阁,欲加害天行者。按照宗门戒律,必要时,降妖阁有权接掌刑阁刑罚司职,因为前者已经认罪伏诛,所以我亲自出手斩断口舌四肢,命人丢往刑阁门口”

    老人成为天蜀府管事已有数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饶是现在也有些瞠目结舌,五官皱着一团,神色冷峻地道:“你这小娃是想威胁宗主吗?天行者的确是天蜀剑宗的重要人物,可再大能够大得过宗主吗?”

    韩三友摇摇头。

    “我只是想跟宗主说,既然有些事情他不愿意开口,不愿意去做,我们降妖阁作为宗主手中的利剑,可以代为帮忙一下。”

    管事脸色阴沉如水。

    一时间,整个天蜀府陷入冰窟之中。

    韩三友无惧风寒,眯着眼睛盯着中堂大厅的最深处。

    可无论他怎么看,都无法看到那位伟岸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这时,一道轻柔平静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弟子奉轩辕胜雪之命向宗主大人说上一句。“既然隔代灭杀不许,只能同辈竞争,我想试试能不能把他们的腿给打断,当然,如果我没有看到我想看到的人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不介意让人将他们吊死在洪节城墙上。”这是轩辕胜雪的原话。”完颜湫琴的一对细细柳眉已经染上霜雪,可她的神情平静得可怕,看向那位管事,轻声说道:“既然你们那么喜欢用一些下贱的手段,我们不介意也用一用。”

    管事脸色苍白,步履维艰得后退一步,他无法相信这些人胆敢堵在天蜀府前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唐七裳与甘付贴斯尔是宗门未来重点栽培的对象,其中一人更是宗主的嫡传,结果一位外门弟子却敢公然表示要打断他们的腿,甚至要将他们吊死在城墙上。

    另外一个更是不惜挑起两阁战端…

    “疯了,你们都疯了,你们就不怕宗主亲自出手,将你们当场镇杀吗?”管事气得浑身颤抖,抬起手指着韩三友以及完颜湫琴。

    “疯了?在那些宗门眼里,我们天蜀剑宗不就是一群疯子吗?”韩三友淡淡说道。

    一位捧剑女子从中堂走出,站在台阶上,神情淡漠,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这一男一女,问道:“你们这些人是想造反吗?”

    “不,我们不是想造反。”

    “那你们到底想怎样?”

    韩三友越过捧剑女子,看向中堂大厅深处,沉声说道:“我们只是想表达愤怒。”

    捧剑女子目光微沉,应合着主人的心意,怀中藏鞘之剑自行拔出一寸。

    “你们的愤怒对整个天蜀剑宗来说不值一提。”

    一片草叶飞起,扯起大片晶莹剑光。叮的一声,停在韩三友的面前。

    捧剑女子神情淡漠,看向他们的眼神,犹如看着两只自不量力的蜉蝣。

    “我知道你是谁。”韩三友笑了笑,他的话语让捧剑女子的眼神瞬间犀利到了极致,仿佛能在他臃肿的身体里戳出千万个窟窿,但他没有在意,自顾自的说道:“既然炜丸城朱氏愿意与我陉江韩氏掰手腕的话,我不介意试试。”

    说完,他转过身与一旁沉默的完颜湫琴说道:“我来教你们,在遇到这种情况,他会怎么做。虽然以往我不太理解那种作法,但现在我不得不承认,用他的方式来做,的确很解气。”

    完颜湫琴“嗯”了一声,紧跟在韩三友的身后,从天蜀府外离开。

    当天晚上。

    从白拦楼返回宗门的唐七裳与甘付贴斯尔遭遇刺杀,两位出身刑阁的护道人重伤。

    消息如实传到天蜀府内,良久良久,那位伟岸的身影缓缓起身,捧剑女子噤若寒蝉地跟在后边,余光瞥及那张椅子,扶手竟已化作齑粉,无声掉落在地面上。

    她心尖微颤,不由得想起韩三友在天蜀府门口里说的那句话。

    “我们只是想表达愤怒。”

第二十四章活着

    可能在天蜀剑宗的历史上,从未有过为外门弟子而召开的刑阁紧急会议。

    除去一些外出游历,或者是奉师命下山执行任务的刑阁弟子,只要是在山中,内门所有刑阁弟子都聚集在刑阁大堂外。望着最里边紧闭的那扇门,连大气不敢喘一口。

    阁内长老会,两排座椅坐满了近乎七成,可想而知对待此会的重视程度。

    “降妖阁未经刑阁允许,擅自对内门弟子动用私刑,致使内门弟子叶陇心口舌四肢皆被斩断。”率先开口的,是处于左排的一位中年男子,位置居中,不上不下,正是打破眼下这沉闷气氛的最佳人选,他眼里闪烁着寒芒,朝着首席位置上那面无表情的老人,冷声说道:“内门弟子韩三友遣人将叶陇心的残躯丢在刑阁门口,至今降妖阁都没有给出解释。”

    左右两排位置靠后的刑阁长老,无论是辈分资历,还是境界修为,都远远不如最前面的那几位闭目养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人。

    近年来降妖阁势大,让得掌宗门戒律司职的刑阁一直保持低调。

    好不容易外门出了两位天之骄子,都被刑阁收入囊中,没想到一位外门执事居然能够引得一代老祖降临,成为了天蜀剑宗千余年不曾出现的天行者,风头一下子被降妖阁夺去,两位堪称剑道大材的外门弟子拜入刑阁的事情,也少有人谈论,这让他们如何能忍?

    若非担任宗主的石鲸云出身刑阁,这些年一直制衡着降妖阁的壮大,哪怕天蜀剑宗立有祖制不可改纂一山两阁四剑峰局面,日渐式微的刑阁又如何能抵挡得住时常下山降妖除魔,以杀戮砥砺剑锋的降妖阁的无底限渗透?

    “他们终究要给个说法。”右排的一位老人睁开眼,喃喃自语说道。

    他的话很轻,很有魄力,让得无数道目光齐刷刷的落在首位那位老人身上。

    “的确,终究要有个说法。”不知道过了多久,石鲸云抬起头说道。

    阁中一众刑阁长老闻之大喜,紧绷着的身躯松弛下来,倚靠在座椅上,有些长老轻拍着扶手,嘴角划出一丝弧度。连左右两排前几位老人彼此互看一眼,继续闭目养神。

    一位坐位居末的长老见大局已定,微微一笑,起身向石鲸云抱拳行礼,沉声说道:“还请宗主下令,门外等候已久的刑阁弟子不惜一战,也要让目中无人的降妖阁付出代价。”

    他相信一次次站在刑阁这边的石鲸云,这一次也不会例外,坚定不移地站在刑阁这一边,纵使你是一代老祖钦点的天行者,只要你未通窍,降妖阁便无法拿你当挡箭牌。

    “……刑阁弟子?”石鲸云淡淡说道。他的话没有蕴含任何感情在内,像是简单的复述了一遍那位长老先前话语里的某个字词。

    一左一右最前排的两位老人沉重的眼皮微微睁开些许,涌动着震惊神色。

    那些轻拍扶手的长老笑脸一僵,抬起的手停在半空。

    那位跻身金丹一境不久的长老没有听出石鲸云话语中的些许异常,骄傲的挺起胸膛,神情倨傲的说道:“不错,我刑阁弟子练剑多年,憋着一口气,就是为了今天的到来。”

    石鲸云说道:“看来的确是这样。”

    咔嚓一声。

    坐在左排首位的老人霍然睁开眼睛,顾不得去看石鲸云的神色,冷声说道:“席梦玲你那未过门的道侣给降妖阁的一位长老抢走,我们知道你心有怨气,但现在是刑阁长老议事,不是让你发泄那肮脏私欲的地方,我刑阁要一个说法,是因为刑阁司职戒律,不管是外门内门,刑阁降妖阁都是我天蜀剑宗弟子,不允许毫无理由,不通过刑阁审讯当场施以刑罚。”

    老人的语气冰冷,话语急促,尽管他有意掩饰,都在场的所有长老都听出了老人话里的颤音,这一切不过是石鲸云的几句话,便让得一位辈分极高,境界也高的老人不得不赶忙起身,代表刑阁长老表明刑阁的态度。

    那位始知开口有误的长老慌忙低头,向着石鲸云深深一拜。

    石鲸云冷眼旁观,等着左排的老人说完落座后,便收起视线。

    知道宗主在等待他表态的右排首位长老,心底叹息一声,缓缓起身,先看向坐在自己对面,与自己明争暗斗了一辈子的死对头,然后再看向仅次于自己位置的一位怀抱无锋剑的老人,微微低头说道:“敖唐宗带人去后山,叶陇心此事先缓缓,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外门执事厉臣。”

    “梁银友也去。”左排首位长老揉着手腕,紧跟在那死对头的后面。

    敖元灿。

    梁五子。

    如果说石鲸云站在刑阁这边,那么这两位老人就是能让石鲸云选择站在刑阁的存在,他们德高望重,在绝大部分刑阁长老心中,老人的地位几乎等同石鲸云。所以没有人会拒绝老人,尤其是两位老人一致做出的决定。

    原本打算提一提那两位天之骄子在洪节城遭遇刺杀的事情的长老,在对上敖元灿的视线后,彻底死了那念头。

    “外门执事厉臣是剑灵之体,老祖宗慧眼识珠,才不会让那明珠蒙尘,白白糟蹋于我们之手,如果有人还打着一些歪主意,就莫怪本宗不讲这些年积攒的香火情了。”石鲸云起身,视线逐一从左右两排的长老身上扫过。

    “同代竞争允许,隔代灭杀不许。这不是要求,而是命令。”

    石鲸云从腰间摘下一枚紫金令牌,轻轻放在供台上。

    “只要是同代竞争,即便打碎各自气海我也不管,若是被我发现谁再暗中下手,我灭他一族,与之牵连者,再灭,灭到所有有关系的人死干净为止。”石鲸云的话如一场寒风吹刮在刑阁久久不散,每位长老身心冰冷,稍稍回想刚才那些话,就情不自禁的打个冷颤。

    敖元灿与梁五子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瞧出了畏惧害怕。

    在那些刑阁长老看来,他们几乎与石鲸云地位同等。

    实际上石鲸云若真想杀他们,根本不用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因为石鲸云是宗主。

    这就意味着除去四大剑峰那些隐世不出的老怪,石鲸云就是最强的。天蜀剑宗的每位宗主,都是从一群疯子中脱颖而出的疯子,石鲸云也不例外,而当年他们曾亲眼目睹,石鲸云是如何从一群疯子里胜出,走入天蜀府内的。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敖元灿瞥了一眼安安静静躺在供台上的紫金令牌。

    梁五子颔首,神情微讽道:“果然跟着你久了,人也会变得像你一样狗急着吃屎,要不是那蠢材,你我何至于把自己的孙子拱手送出去?那家伙可是连任文宠说杀就杀的存在。”

    “既然打杀不得,就竭尽全力去拉拢。”

    …………

    后山如今已是满目疮痍。

    数十颗树龄过百的参天古木倾倒,致使后山大片区域,地表裸露。

    小如拳头规模,大如池潭左右的坑洞足有上百。

    一支装备精良的轻骑驻扎在哨所。

    在天蜀剑宗的真人协助下,他们这些天已经差不多要将整个后山翻了个底朝天,只是不管用了什么法子,也无法将那位青年找到,甚至连一具残缺的尸体都不曾发现。

    “降妖阁弟子来了消息,说是后山外缘阵法已遭到破坏。”

    一处断层的山崖上,有位红裙飘飘的少女平静地看着下方森林,完颜湫琴走上前,低声将第一时间获得的消息告知于她。

    说到这份上,那人的遭遇如何已经很明显了。

    一位气海境修士遇上两头相当于神枢上境的妖兽,结局会如何,几乎不用多想。

    完颜湫琴看着下方后山,可想而知早前曾有过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爆发在这里,那些随处可见的妖兽鲜血,以及掉落的羽毛缕发,都暗示着,那人的实力是多么的强悍。

    “我不相信师兄会死。”轩辕胜雪沉默许久,轻轻说道。

    完颜湫琴默然。

    她也不相信,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容不得她不相信。

    那两头三品妖兽吃了那人后,破坏了布置在后山边缘的阵法,逃了出去,即便是降妖阁弟子亲自出手,也很难寻到其踪迹。

    其实轩辕胜雪已经知道这一点,但她只是难以接受罢了。

    她表达了自己的愤怒。

    所以唐七裳和甘付贴斯尔从白拦楼返回天蜀剑宗时,遭到了刺杀。

    如果不是完颜湫琴拦着,那两位自视甚高的天之骄子或许就要死在天蜀剑宗的山门前了。轩辕胜雪并不在意会有什么后果。因为韩三友说了他会这么做,她就这么做了。

    忽然,她视线微偏,落在哨所外一位面无表情的女子身上。

    她认得那女子。

    是内门弟子柳沨,这些天已进入降妖阁。

    让轩辕胜雪在意的不是她的身份,而是她与厉臣的关系。

    两道视线于半空交织。

    轩辕胜雪轻轻点头,转身钻进一辆停靠在后边的马车。

    完颜湫琴走进车厢。

    轩辕胜雪不知从何处取来一个锦囊,抓了颗糕点放入嘴中,露出陶醉的神色,然后说道:“让魏爷爷从松风客栈回来,不要忘记把那两个神枢上境的刑阁弟子丢进内门。”

    完颜湫琴一脸惊诧。

    她们费尽心思,甚至不惜让轩辕胜雪的护道人出手,将那两位神枢上境的刑阁弟子擒住,为的就是逼迫刑阁表态。她无法理解轩辕胜雪放人的举措意义何在,忽然她想起一事,探出身子,压低声音说道:“是他……”

    轩辕胜雪认真说道:“他还活着,至少没有大碍。”

第二十五章混血种

    完颜湫琴眉头微蹙,不解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死?”

    轩辕胜雪的语气很笃定,从那张精致的容颜上,完颜湫琴连一丝迟疑都没有看出。

    “我看到柳沨来了。”轩辕胜雪掀开车帘一角,看着那些步行匆忙的骑卒,回过头望向完颜湫琴说道:“师兄与柳沨相识四年,交情深厚,并非是一对简单的师姐弟,先前我与她对视的时候,从她神情变化以及言行举止,我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完颜湫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既然没有问题,你又如何能够证明那人没有死去。

    轩辕胜雪沉默了片刻,撇过头轻声说道:“没有任何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柳沨的表现太符合其他人期待她会做出的表现,实际上不应该这样,忽闻自己的师弟失踪不见,柳沨……”

    轩辕胜雪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她低垂着脑袋,瞧不见那面容。

    完颜湫琴心中叹息,想着原来你也会有今天。

    车厢里因轩辕胜雪的缄默,而陷入了长久的安静,只有马车轱辘的声音一点一点传进车厢,完颜湫琴望着那低头的少女,神情与以往的平静有了一些不同,她知道轩辕胜雪对那人有好感,但没想到轩辕胜雪会因为那人,而说了那些自欺欺人的话。

    既然你都知道,又何必不愿意去承认。

    当马车驶入熟悉的街道,听闻着车外热闹喧哗的吆喝声,轩辕胜雪抬起头,那浓艳如血的双唇紧紧抿着,后无力松开,道:“柳沨听闻师兄失踪不见的消息,强忍着怒火悲伤,加入降妖阁赶赴后山,这一切看似没有任何问题,合情合理,关键是她是加入了降妖阁再赶赴后山,女子注重感受,听闻属意男子出事,即便再稳重冷静,第一时间也是要去男子的出事地点,而非是加入降妖阁再去后山。”

    完颜湫琴一脸无语道:“你总以为天底下的女子都与你一般模样吗?”

    “我不认为,但我了解她,比师兄还要了解她。”轩辕胜雪的话有带着一抹坚定不移,让完颜湫琴觉得哑然失笑的同时,又不得去不相信少女的话,因为通过这些年相处,完颜湫琴完全觉得她真的会做出调查柳沨的事来。

    轩辕胜雪看了她一眼,忍着心中的不适向完颜湫琴说明理由,道:“只要稍微调查,都知道她与师兄关系莫逆,所以她的举措完全是在做给外人看,以此让那些希望师兄死的人,都认为师兄早已经葬身兽腹中了。”

    如果厉臣真的失踪不见,柳沨会比她更早一步就对那两蠢材下手。

    就像当初厉臣被刑阁弟子押入内门审讯时,最先露面为他撑腰一样。

    这种话她没有跟完颜湫琴说。

    因为她本就不喜旁人窥探她的心思,尤其是涉及那种事,她除了某人外,就更不愿意有人对此有所怀疑猜测。

    轩辕胜雪没有说错。

    厉臣虽然失踪,但他并没有如一些人所猜测那般葬身于兽腹之中。

    ……

    左府里边,有一间极为隐蔽的密室。

    左士麟花费了重金聘请能工巧匠,使用一整块龙星钢打造这间密室,用以闭关修炼,而现在,独坐在这间密室里的不是左士麟,是一位身形修长,面容俊逸的青年。

    青年那双剑眉缓缓舒展,略显苍白的脸孔露出一丝陶醉。

    在他的身上,似有一头远古凶兽潜伏,强而有力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像一声声平地惊雷,在这昏暗的密室里回响。那稍显消瘦的身躯上,蕴藏着千钧之力,不动则已,动则山崩地裂,如果有人在这里兴许会感到别扭,因为眼前青年所展现的境界,不过是气海瓶颈。

    “外面都快闹翻天了,我很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为何要你死的人,还是要你活的人,都掀起了不小风波。”低沉的声音自密室中突兀响起,一位着雍容绸衫的男子双手笼袖,两只脚并紧站在密室门口。

    青年缓缓睁开眼,一道精芒迅速掠过消失,他微笑说道:“平日常与人为善,处处替人着想,自然人缘就好。我现在的身份就是真实身份,一介通窍无望的外门执事罢了。”

    男子冷笑不已。

    无望通窍?骗谁呢?

    且不说眼下青年一身凶悍无匹,寻常通窍上品修士感知便要心惊胆颤的雄浑气息。那日他悄然去往后山,遇到青年时,那两头连他都为之心惊胆跳的三品妖兽已经奄奄一息,全无往日所见那威武雄壮之感。

    而一手造就这情况的人,便是那位斜靠在一块大石上,两臂无力下垂的俊美青年。

    “养好伤就赶紧滚,不然给那些想你死的人找到我这,就算我的官帽子再大,也兜不住你。”男子抖搂一下袖子,取出瓷瓶放在地上,看向厉臣说道:“本想着去看一眼能让那老乌龟改变主意的家伙本事有多大,没想到大得离谱,连两头三品妖兽都敢折腾的家伙,想来谋略心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厉臣抬手向前虚握,那个瓷瓶便落在他手中,倒出一颗弥漫清香的丹丸往嘴里一丢,平静说道:“你不必多虑,既然选择助你们一臂之力,我自然是有所企图。”

    “如果不介意,现在就说明如何?”

    “当我有需求的时候,不惜一切代价协助我,而且我要你动用那支重甲铁骑时,你不得用任何理由借口来拒绝我。”

    木颂愿之所以重视左士麟,不单是他治军能力,更在乎经他之手操练出的那支铁骑。大商铁骑无双,马蹄所过之处,任何势力都要被摧毁得干干净净。地方驻军骑军能否被衡量定义“铁骑”二字,首看战功,次看建制。

    两者缺一,骑军只能只是骑军,绝不许轻易冠以“铁骑”二字。

    这是大商王朝军队的一个不成文规矩。

    而左士麟手底下的那支铁骑,两者兼备不说,就连一些屯扎边疆,拒戎族于外的精锐铁骑都还要来得凶悍,元昭六年征南大将军回京述职,途经雍州,素来铁面无私的大将军点评左士麟的那支重甲铁骑,竟高得不是一星半点。

    厉臣因调查雍州一带可能潜藏的穿越者,有幸见过那支重甲铁骑。

    “我答应你。”男子出奇的干脆,紧锁的眉头舒缓,他耸耸肩,迎上那对惊诧的眼睛,无谓开口道:“只要你能答应我们的要求,别说是借出那支重甲铁骑,就是为你牵马都成。”

    又有谁知道,后日闻名于世的左相牵马事,就是因为两人的一次寻常谈话。

    左士麟不愿意像严仲休那样,轻易死在这不闻京朝烟火遮日月的鬼地方。

    但也不愿意随便与一位不知深浅的家伙合作。

    俗话说得好。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这种名言至理,不管放在这个世界都是适用的。

    随着厉臣站起身,先前那股充斥密室里的彪悍气息顷刻间烟消云散。从他的身上,左士麟嗅出了浓浓的危险味,如果说一头刚烈凶猛的野兽很是棘手,那么善于隐匿自身的野兽,或许声势不如前者,致命程度却远胜前者。

    左士麟宁愿与前者厮杀斗狠,也不愿和后者结怨生仇。

    走出密室,便有一头生有羽翼的天马靠近。

    “杀死一头三品妖兽与降服一头三品妖兽是两个不同。”左士麟望着那头小心翼翼凑近厉臣身边,用脑袋轻轻蹭着他的炄山,神情感慨说道:“单凭这头妖兽,就足以证明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天蜀剑宗外门执事,不然的话,我如何能生出勇气与这个庞然大物相交锋?”

    厉臣拍了拍炄山脑袋,望向左士麟的眼神里有着丝丝火热涌现。

    “左大人又何必谦虚,操劳军务之余还能修出一个通窍圆满,让在下钦佩不已。”

    左士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是想拿我练练手?”

    “不敢,只是想与大人切磋一二。”厉臣跃跃欲试地看着他。一缕缕精纯的气血缠绕在他的身体上,如果不说出去,任谁看都会以为他是一位炼体有成的武道强者。

    “有趣。”

    左士麟也不怕在这动手会惊动左府外的诸多眼线,修建密室时,亲自布置阵法的人不是谁,正是他自己。掩盖一场战斗的动静,对于他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轰隆。

    厉臣的身上荡起尘花,一拳挥出,四周空气疯狂逃逸。

    无数淡蓝色光点自地面升腾,融入左士麟的身躯,他一手抬起,于身前凝聚出晦涩符印,呼啸着携裹阵法之力迎向那拳头。

    噗通。

    半空中,一拳一符交界处,好似有巨石砸入湖中,泛起层层涟漪。

    厉臣忽然传出一声冷喝。

    “开。”

    随着这声冷喝,他汇聚全身气血,狠狠砸在那道符文上。

    轰隆。

    巨响席卷而来。

    左士麟借力后退,步伐丝毫不乱,接连踩出数个奇异罡步,然后一指正前方的厉臣,两个金色漩涡一上一下笼罩着青年,爆发出强悍的吸力,以此强行拘押着厉臣。

    厉臣低吼一声,血光弥漫着身躯。

    咔嚓。

    金色漩涡上有触目惊心的裂痕浮现。

    紧接着,一道如同暴龙般的身影挣脱束缚,往左士麟冲来。

    左士麟抬手驾驭阵法一指厉臣。

    通窍上品也无法接下的犀利一指戳中那道鬼魅身影,可传来的空虚感,让得左士麟后背狂冒冷汗,奋力转身,仓促间结出符印,往前轻轻一推,天地灵气汇聚,拖拽出长长光尾。

    一只锐利的狼爪撕扯着空气,发出尖锐的咆哮,狠狠拍在那符印上。

    未能完全吸收天地灵气的符印轻而易举给拍得稀碎。

    左士麟欲再后退,厉臣却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

    “承让。”厉臣拱拱手。

    不远处,从头到尾看完这场战斗的炄山对厉臣的畏惧越来越严重。

    这畏惧,不是因厉臣的修为境界。

    而是源自血脉。

    妖兽只看重血脉,因为它们深信,唯有血脉纯度越高,越接近先祖的浓度,才能得到近似先祖的恐怖实力,这一观点在所有妖兽脑海中根植,经过无数年已近乎本能。

    炄山比任何人都明白眼前青年的恐怖。

    他身上流淌着的血脉,浓度之高,匪夷所思的达到了返祖境地。

    而且不止一种,混杂了三种妖兽血脉在内。

    这种吞噬其他妖兽精血,并成功吸收的妖兽早已消失于时间长河中。

    但人族的史书确切记载了这类妖兽的名称。

    叫做混血种

第二十六章因为我不准

    厉臣失踪的第十一天。

    雍州偏南一带下了不少三场大雨,致使天幕铅云压顶,给人一种压抑感。

    自收到刺史府调令,从城外军营开拔前往后山哨所驻扎的五千轻骑差不多将后山两百里地里外搜了个遍,轻骑任将欲哭无泪,那位天蜀剑宗真人明明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上头的人偏偏给出的说法是失踪,无论他如何请示,得到的只有一个答复。

    “继续搜。”

    不止是他,连他手底下的那五千轻骑也差不多快要疯了。

    作为他们的上司左长史从事下了死命令,不许停止搜索,不准妄下结论,不能找不到人。三个不能如果办不到的话,这五千骑也没有保留的必要了,作为洪节城长久以来的建制,五千骑存在的年岁,是雍州三十三地所有地方骑军最为悠久的,事实上在那支重甲铁骑出现前,他们五千轻骑就代表着雍州骑军的最高水准。

    而即便有那支重甲铁骑在,他们五千轻骑也是洪节城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但左士麟一纸公文上告刺史木颂愿,出乎意料的是没有得到驳回,这种沉默相当于变向的答应,认识到这一点的骑军任将寇于心头微沉,暗自认为是有人故意陷害他们。

    一日清晨。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寇于走出临时搭建的军中大营,挥手示意那些巡游的士兵无需紧跟自己,然后跳上马背,轻夹其腹,一骑绝尘,朝着后山深处狂奔而去。

    雨后的晨风有些冷冽,带着丝丝湿意拍打在那张粗燥的脸孔上。

    寇于攥紧缰绳,驱马上陇丘。

    五千轻骑驻扎城外,以便随时策应五十里外的听风关,不可擅自妄动,按照道理说,即便是第一时间收到剑宗真人失踪的消息,也不应该由着他们出动执行搜索任务。城里尚有一千马廊仔屯扎,是刺史府木颂愿的精锐亲兵,相较他们这种没爹没娘的孤儿兵,动用那一千马廊仔,不是更能展示刺史府的诚意吗?

    难不成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把他们当成替罪羊,去承受剑宗的怒火?

    寇于的脸色泛白,鼻尖由于内心的紧张已经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的眉头紧锁,耸拉着肩头,身子微微弯曲,在轻轻抚摸着战马的同时,思索着这事情里让他感觉不对劲的地方。

    在调令送来城外军营前,听风关就曾爆发过一场兵变。

    守将任文宠涉嫌与天魔有染,被天蜀剑宗降妖阁捕获,押入剑牢之中。

    之后很快就有一位剑宗真人在后山失踪…

    与其说很难不让人往这边联想……倒不如说只能往这边联想。

    军政这一个块,负责掌管是的长史从事左士麟,但真正的话事人并不是他,而是协助左士麟的校尉任文宠以及都尉巫绝山,左士麟官帽子虽然大,可惜实权并不大,除去那支重甲铁骑归他管辖,其他军伍他都无权指挥,只得预知军务。

    “任文宠涉嫌与天魔有染,加上剑宗真人失踪那件事,木颂愿哪还有胆子去找天蜀剑宗,过问任文宠的处置,所以他安插在雍州军方这块的亲信,也只剩下巫绝山一人了,自然不会随便让巫绝山死去。”寇于终于想明白了不对劲的地方,但他没有半点放松的迹象,呆若木鸡的坐着马背上,逐渐涣散的眼眸死盯着空无一人的前方,心中的苦涩溢满胸膛。

    左士麟与自己无冤无仇,而且还是自己名义上的上司,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坑害自己。

    听风关兵变消停不久,不能轻易外派参与搜查。

    那支重甲铁骑外出执行任务,不在选择的范围内。

    那么能迅速响应刺史府调令的,只有城外驻扎的五千轻骑,以及城内屯扎的一千马廊仔。

    巫绝山是那支一千马廊仔的统领,倾注了大量心血,别说他不答应,就是木颂愿也不会答应让他参与搜救,这一千马廊仔可是他面对左士麟的底气所在,若是失去了一位校尉之后,他再失去那一千马廊仔以及都尉巫绝山。

    哪怕木颂愿是刺史,名义上能总领一州军政要务。

    实际上他将再也无法插手军务。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寇于统率的这支五千轻骑就成为了最佳选择。

    他成为了上头的弃子。

    只要他找不到那早葬身兽腹之中的剑宗真人。

    他和五千轻骑便要面对剑宗的雷霆震怒。

    寇于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忽然,他拉拽着缰绳向右扯,平静说道:“真人尾随至此,是有什么要与末将指教一二吗?”

    一道清风吹刮而过。

    一位淡红色衣袍的青年站在陇丘上,与寇于一同看向前方,冷冷说道:“我只是好奇你大清早的跑出军营有什么事,谈不上指教,但我现在真的很想一剑就把你这蝼蚁杀了。”

    “只是因为一句“尾随”吗?”寇于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嘴角咧开,低头看向那仿佛谪仙人下凡的俊美青年,语气里毫无对待山上仙人的尊敬,微笑说道:“真人脾气好大,兴许是天气湿热,脾肝旺火的缘故?不如晚些末将回家拿些药草献给真人怎样?能饶了末将狗命吗?”

    淡红色衣袍的青年歪着头,猛地拍了一下手掌,笑道:“你这厮有趣,明知道必死无疑,就故意气我一气,好让我宗门怒火尽量只落在你身上?军人骨气可嘉,可惜对我没用。”

    一只满是茧子的手放在淡红色衣袍的青年肩上,有道声音悠悠传出。

    “梁银友你要玩无所谓,但别把我扯上,我家老头放话了,到了后山规矩点。”

    开口之人是位身材修长的男子,脸上时刻挂着一抹温和的笑容,皮肤白皙,相较于淡红色衣袍的青年的那份桀骜不驯,男子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总能使人不知觉沦陷其中,难以自拔。

    “不待在那边幽会?跑来与我闲聊没事?”梁银友没有回头,他身上自然而然生出一股浑黄剑气,要将那落在肩上的手震开。

    敖唐宗身上的道袍多处为朝露浸湿,似乎是来得匆忙,没有注意到他的头发沾满了水珠,顺着那一根根发丝滴落在肩头。听了梁银友的话,无奈摇摇头,轻声说道:“我与柳师妹只是说些剑招术法的砥砺练习之法,你又何必说得那么难听?我知你心有怨气,又何必找人发泄?口诵宗门心决,安心静气如何?”

    说罢,那满是茧子的手轻轻一压。

    “啵”的一声。

    好似水潭里的水泡破裂的声音。

    寇于脸色一白,体内的气血剧烈翻滚,身下的战马更是浑身颤栗,四肢轰然跪地。

    凝练的浑黄剑气也无法阻挡那只手落在梁银友的肩头上。

    梁银友低低闷哼一声,脸色随即恢复正常。

    “你我之间早知根知底,又何必在一介蝼蚁面前装模作样?”梁银友缓缓回过头,看向那噙着和善笑容的敖唐宗,神色微讽道:“说什么讨论剑招,说白了就是上了头,一心想着怎么把那柳沨骗上床去。你这又是何必呢?以你的身份,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

    敖唐宗用两个“又何必”劝诫他,梁银友转眼之间也用了两“又何必”劝说对方,言辞犀利毒辣,丝毫没有顾及对方的身份。

    一丝阴寒从那深邃的眸子里掠过,敖唐宗神色依旧平静,缓缓说道:“你的肝火太旺,是该听寇校都统的话,吃点药草才行。”

    寇于将那不敢动弹的战马扛在身上,二话不说远离这处是非之地。

    俗话说得好。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如果不想给那两个脑子抽搐的狗崽子波及,最好还是躲得远远。

    碍事的人走了,梁银友倏然拉开彼此的距离,铿锵一声,剑指对准敖唐宗。

    “既然你爱管闲事,不如和我对练对练。”梁银友神色冰冷,那张俊美的脸孔上带着不可一世的倨傲狂妄,直直盯着那手悬在半空,愣愣无言,仿佛还未回过神的敖唐宗。

    过了一个呼吸,敖唐宗看着梁银友,认真说道:“我现在只想回去,不想和你打,因为你打不过我,没有意思。”

    敖唐宗的年龄与梁银友相仿。

    两者同时是内门刑阁给予厚望的天之骄子,即便有差距,但也不会太大,可现在敖唐宗却用一种无比笃定的语气告诉梁银友,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我不想和你打。

    奇怪的是梁银友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人都来了,这就不是你愿不愿意的问题了。”梁银友厉啸一声,剑指带起的劲风,攘括了那夜幕星辰,猛地往前一戳,荡出一条璀璨银带,拦腰迎向敖唐宗,将他所有退路封死。

    敖唐宗无动于衷,由着那绽放无尽光芒的银带落在他的身上。

    巨响中,一个大坑的出现,伴随着无数漆黑的裂缝向着四面八方延伸。

    山丘直接被夷为平地。

    梁银友面无表情地往前一挥袖,将那激荡飞扬的尘花压下。

    “反正你回不回去她都不会喜欢你,这种事情才没意思,有这空余,还不如跟我多练练。”梁银友看着站在大坑中,道袍不染一丝尘埃的敖唐宗,嘴角微微上扬,讥讽说道。

    敖唐宗摊摊手道:“我觉得有意思,因为我喜欢啊。”

    “不行。”

    一道声音响起。

    两人如临大敌地寻向声音来源处。

    只见一袭白袍骑天马,缓缓渡步到敖唐宗的面前,低下头认真说道:“我不准你喜欢她。”

    敖唐宗无言良久,后问道:“为何?”

    那一袭白袍没有如他所料的说什么“我也喜欢”这类狗屁台词。

    顿了顿,那穿一身白袍,俊美无双的青年微微一笑,说道:“因为我不准啊。”

第二十七章男子的虚荣

    “因为我不准啊。”

    没有刻意的寻找借口,只是将心中的念头直白表达出来。

    敖唐宗对这荒谬的言论弄得无言以对。

    然后下一刻他心生警惕地盯紧那骑乘白马,居高临下的俯瞰他们的白袍青年。

    “你……到底是谁?”

    感知中白袍青年不过是气海,给予他的危险不亚于那头已然抵达神枢下境的天马,单是承受那道平静目光,就让敖唐宗的浑身鸡皮疙瘩冒起,大脑里敲响的警钟不断催促着他远离这看似和善无害的白袍青年。

    闻言,白袍青年皱着眉头,有些苦笑不得,他拍了拍座下有些不耐烦的炄山,笑道:“你又何必着急恢复上境?以后跟在我身边,那些妖兽的精血少不了有你的份。”

    说罢,那头灵智不亚于人族的天马从鼻里喷出一道白气,低低传出嘶鸣。眸子里充斥的疲惫消减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期待欢喜,甚至都开始不再计较那人骑着它的事。

    白袍青年的视线从身下这头三品妖兽移开,看向神色淡然,其实一直警惕着自己这边动静的敖唐宗,笑着道:“你问我是……谁?敖唐宗,当初你可是扬言要打断我的腿。”

    敖唐宗神色不改,只是道袍下的身躯悄然紧绷,系在腰间的三尺神玄剑微微摆动,他看着马上的白袍青年,平静问道:“失踪了十一天,洪节城五千精锐轻骑搜遍了整个后山,连我天蜀剑宗内门都因为你闹得鸡犬不宁,外门执事厉臣,我以内门师兄的身份,想问你这十一天到底去了哪里?当然,你不愿意回答也没事。”

    厉臣无视从一旁投向这边的炙热视线,摇头说道:“既然你都说了我不是一介外门执事,那么我的失踪便不会让宗门以及洪节城刺史府重视,这些动静,与其说是因我而起,倒不如说是以我为借口而闹出的,敖唐宗你想找了理由责难我,用得着费这些口舌吗?”

    敖唐宗笑道:“的确不用,只要你不曾通窍,你就只是一个外门执事。我要以内门刑阁弟子的身份带你返回刑阁详细审讯。”

    “所以说我不准你喜欢她。”厉臣指了指自己这张脸,与敖唐宗说道:“我素来不喜欢你这种道貌岸然的家伙,城府太深,要是师姐与你结为道侣,日后岂能活得潇潇洒洒?还有你没我帅,连那满脸蠢样的家伙都比不过,又如何能和我比,要是你以为师姐与长得帅的人相处久了,便想找一个样貌平平的家伙做道侣的话,我只能说你简直是蠢得没边了。”

    敖唐宗那张面孔或许谈不上有多帅,但绝对算不上样貌平平,可在厉臣的口中,却变成了路边一坨狗屎都不如的存在。

    被小了好几岁的师弟骂了句“满脸蠢样”也没多在意的梁银友盯着厉臣,一股昂扬的战意充盈于他的胸膛上,他很想问问,这个看似气海的家伙,能不能与自己打上一架?

    “白痴。”梁银友扭头吐了口唾沫,朝着敖唐宗嘲讽道:“都说我不如你,可我看也不怎样,至少我家老头子管教子孙的本事,还是比你家那老不死好上不少的,一代老祖钦定的天行者,你真当以为他跻身不得通窍了?”

    厉臣饶有兴趣地瞥了一眼那嗜好战斗的青年,说道:“为了我得罪他值吗?我可没有什么好处能给你和你身后的人。”

    梁银友冷笑说道:“我只是想说就说了,又和你没什么关系,天行者有多了不起,靠嘴上说说没用,有本事就拿剑把我梁银友砍服,没本事就换我来当,省得你去那边丢脸。”

    “会有那么一天的。”

    厉臣笑望着敖唐宗,道:“不服啊?”

    给厉臣骂了后,接着又给梁银友奚落了一顿,敖唐宗的情绪依旧没有多大波动,此刻听了厉臣的话,将头抬起,穿透无数树叶,洒落而下的零碎旭光,为那张面孔镀上了一层圣洁光辉,他摇摇头,说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哪里来那么多不服?师妹又非凡俗女子,又岂会因一张皮囊就对人生大事轻率选择。”

    “如果你不是真的白痴,那么就是你的脸皮够厚。”厉臣谓叹说道:“只要是女子,就不会有讨厌长得帅的人,你以为只有男子喜欢貌美如花,身材娇媚的女子?我长得比你帅,身份又不比你差,而且是炼体武人,那方面自然不会差,你说师姐凭什么放着我不喜欢,去喜欢你?”

    说着厉臣还瞥了一眼敖唐宗的身下,嘀咕说道:“谁知道是不是中看不中用。”

    敖唐宗自懂事以来,就不受到过这般羞辱,他的脸色涨红,仿佛有一股股白烟从七窍窜出去似的,冷声说道:“你说了那么多,你敢当着我们两个人面说一句喜欢她吗?”

    “他敢不敢说我不知道,但我敢跟师兄说一句我不喜欢你。”

    柳沨从敖唐宗的身后走来,在那头天马前停下脚步,仰起头冷冷道:“能耐了啊?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瞎跑出去,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头三品妖兽,我什么时候有了你这么个厉害的师弟,要不你师姐我也玩失踪几天试试?”

    厉臣佯装正经地咳嗽了一声,想说着什么,就给一只芊芊玉手拧住耳朵,然后用力一扯,把他从马背拉下来,只闻一道冷笑声传来,“虽然知道你跑路的功夫了得,谁知道你会不会运气那么背,直接就死翘翘了?我人微言轻,在你心里不算什么,可韩三友和你那些师妹总得挂念一二吧,就不懂干什么的时候说一声?”

    炄山见那人给一个女子欺负,蹄子有云雾弥漫,作势就要抬蹄落在那女子的身上,不料一道极其恐怖的视线投来。

    “这里没你的事,退下。”

    炄山低低嘶鸣一声,有些委屈地嚎叫着,同时向那人表达了自己的服从。

    厉臣耳朵疼得要命却不敢喊上一句,方才柳沨的那些话,哪怕是半句,只要他当真了,估计回天蜀剑宗的路上,免不了一顿毒打,惨得是他还不能还手,想到这一点的厉臣浑身激灵,赶忙说道:“师姐你错怪我了,我出关后打算动身返回宗门,当知道你人在后山,便想着要第一时间来后山向你禀报发生的事情。”

    “真的?”柳沨闻言,心中一喜,却故意神情冷漠地看着厉臣。

    厉臣用力点头。

    柳沨见他不似作假,就松开了拧住他耳朵的手,冷声说道:“把你这些天的事一五一十都全说了,少了那点没有的,哼哼哼,自个看着办吧,反正我是没本事为你说话。”

    “这……”厉臣故意看了一眼敖唐宗两人。

    柳沨看也不看他们便说道:“你跟我去那边说就是,不用理会他们。”

    厉臣笑容灿烂,恭恭敬敬的伸出两只手。

    跟他相处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柳沨岂会不知他的那点小意思,轻哼着由厉臣托着她的手,目不斜视,昂首挺胸的走向某处。

    其实那并不能定义为“牵手”。

    但在敖唐宗看来,这比牵手更显亲密。

    因为柳沨从不会配合谁做那些她不习惯的事,更别提做得那么愉悦。

    当两人走到稍远时,厉臣的一个不经意回头,与敖唐宗的视线于半空中交织。

    厉臣朝他微微一笑,随即扭头与柳沨说些什么,不多时,便有一道银铃般的笑声传至敖唐宗的耳畔,像一柄刀无情扎在他胸口上。

    “真的有够丑陋。”梁银友啧啧称奇说道。

    闻言,敖唐宗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孔,似乎不用去照镜子,他都能知道现在他脸上是怎样一副表情,于是他点头说道:“看来师弟并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好心好意。”

    梁银友嗤笑说道:“注意你的话,是你不是你们,别把我扯上。”

    说罢,梁银友转身离开后山。

    只留下敖唐宗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两人消失的方位,久久无言。

    “你三番五次开口羞辱他,仅仅因为敖唐宗曾扬言要打断你的狗腿?”当已经离得够远,确认那两人不会追上来之后,柳沨收回手,扭过头看向满脸嘚瑟的厉臣,好奇问道。

    厉臣扬起脸,得意的嗯了一声。

    “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在,但这并不是主要的原因。”厉臣认真的看着她说道:“你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他,但他喜欢你,我便要让他不准喜欢你,很没道理的一件事,如果硬要说为什么这么做的话,我想将其归结为虚荣心。”

    “虚荣心?”

    厉臣嘴角微微翘起,哪怕动作有些生涩不熟练,但他还是牵起那柔软的玉手,轻轻晃动着,说道:“是男子的虚荣心,我能做的,他却连想都不敢想,单是这样就能让我有虚荣心。虽然我知道这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对你来说也绝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但我不想欺骗你,我想告诉你我真的很开心。”

    柳沨冷着张脸,嘲讽说道:“就不怕说话那么直白,哪怕以后我照样喜欢你,可听了你这些话就没那么喜欢了,或许变得慢慢淡了?”

    “应该吧,我也不确定自己怕不怕”厉臣耸耸肩,表示无所谓道:“被你这么好看的姑娘喜欢,还能无动于衷的男人是不存在的,我也不例外,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我自个的脑袋可能……一定出了问题。”

    柳沨像吃了蜜一样开心,强忍着内心的羞怯,回握住他的手。

    感受着那手心传递的温度。

    看着那张俊美的脸孔,柳沨在心中默默说道:“其实我也一样。”

第二十八章下不为例

    以后山哨所为中心,十里范围内的葱茏树木砍伐殆尽。

    一座临时搭建的军营矗立其中。

    说是五千骑驻扎,这个说法其实不太准确,因为军营里只有两千五百骑,另外两千五百骑则是扎在后山山脚,主要原因是骑军任将寇于考虑到效率,将五千骑分成两班,便可昼夜不息的在后山上进行搜查活动。

    可即便这样,收获也甚微。

    想来也是,去找一个不知道死了多久的人的踪迹,怎么可能找得到?

    寇于自嘲笑笑,示意从他身旁骑马呼啸而过的士卒无需在意自己,径直返回军营中。随手将那匹战马丢到一边去,之后自然会有专门负责战马养饲的士卒牵着它离开。

    居中大营帘布外有金刀侍卫左右肃立,见了跨着大步,面色淡漠的寇于,那喜怒不形于色的脸露出一丝放松,其中一人上前说道:“将军,方才一批火头军返回城外军营运粮,在城卫口中听到了一些消息,说左大人为了平息那些剑宗真人的怒火,要把我们丢出去…”

    寇于心中冷笑,然后神色平静的看了一眼有些不安的金刀侍卫,说道:“既然是流言,便无需理会,虽然我们不是左大人亲自培养的骑军,但这些年来左大人作为顶头上司,对待我们五千轻骑不曾有过偏私,至少不会像武复兵那样克扣粮草,优先运给那些只懂窝在城池里的马廊仔,粮草辎重那支有的,我们一样有。”

    说完,他拍了拍那位金刀侍卫的肩膀,轻声说道:“如果真到了上头人要把我们丢出去平息,我也不会让你们有事……”

    寇于的视线停顿,瞬间聚焦在那块帘布上,化作利剑般的目光刺穿层层阻碍,仿佛能够看到军营里边的情景。

    那两位金刀侍卫追随寇于多年,视后者为兄长,加上自身已是踏入强者一列的炼体武人,瞬间洞悉了寇于这一举动的含义,通体冰冷的同时,一手无声按捺在刀柄上。

    能够避开他们兄弟二人耳目,悄无声息来到这居中大营的,绝不会是那山下炼体武人,那么只能说明里边的人是一位仙人。

    或许在气海通窍俩境里,炼体武人与山上仙师厮杀,占有优势,而再往上,炼体武人面对仙师将会处于绝对劣势,跻身神枢,尤其是地枢贯通天枢,一举越过天门的仙师已能搬运天地灵气,借用天地大势,只靠凡人肉躯的武人又如何能够抗衡那可肆意借用天地之力的仙师?

    但并不是没有神枢境仙师,死在炼体武人手里的记录。

    寇于面无表情地握拳举起手。

    片刻后,一声声铁甲蹭刮音传遍军营四周,数不清的士卒将居中大营围得水泄不通。

    雍州赵氏铁骑踏遍山河,号称霸道绝伦,这一评价,可不是出自那些绿林好汉的口中,实打实的是由那山上仙师所说。

    嗡嗡嗡嗡~

    东南西北四方皆有士卒让开一条过道,其尽头,是一架三足方鼎,青铜锻造,有璀璨的符光滋生,紧接着一道道波纹将那些如虎似狼的士卒笼罩在内,壮大他们的声势。

    “抬剑。”寇于猛地一声厉喝。

    建于军营各处的三丈剑楼顿时有弓弦拉动声,那些臂力惊人,可拉三石弓的剑士,一眼紧闭,另外一目不转睛地瞧准大营,他们弓弦上蓄势待发的,不是寻常箭矢,而是造型独特的剑,呈螺旋状,剑柄两端近乎没有,咋一看过去,真的很像一支造型另类的箭矢。

    诛仙剑。

    昔年雍州赵氏南下平权阳,不只有天蜀剑宗的鼎力支持,更有天下机工大家的公输家的支持,诛仙剑便是公输家锻造,专门用以射杀山上仙师,曾有数不清的敌对山头仙师,面对着杀力极大的追仙剑,只得狼狈饮恨而死。

    浓郁的血气一鼓作气灌入追仙剑内,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疯狂旋转。

    寇于的手无情落下。

    咻。

    六剑齐出,却只闻一声刺耳传出。

    三足方鼎光芒大放。

    轰隆。

    早在这之前便有剧烈的爆炸声将整个居中大营撕得稀碎。

    两名金刀侍卫左右护持着寇于迅速后退。

    不知有多少山上仙师,临时前拼命一击,撕裂重重防线将军中将领抹杀。

    即便是大商王朝大一统的现在,也有不少将领遭到刺杀。

    一道矫健的身影显露在无数道目光之中。

    “结阵。”寇于额头冷汗狂冒,神色淡漠的冷喝一声。

    两千五百士卒分为四方战阵,以机工符器为中心,所有人都不知道能不能拦截住那胆大妄为的山上仙师,但他们明白,即便能将那仙师斩杀,这两千多人要死掉很多很多。

    六剑转瞬即至,沿途拉扯出一条赤红长线,更有丝丝白气散发。

    离得稍近的一些士卒甚至能够闻到空气中那股淡淡的烤焦气息。

    那道身影手缓缓伸出,然后一握,就有一柄寻常铁剑被他握住,毫无花俏地往前一劈,没有任何灵气涌现,更无剑气纵横。

    剑尖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下劈的轨道上,正好有一支迎面而来的诛仙剑。

    剑锋磕在诛仙剑前端。

    其上奔涌螺旋不绝的血气蓦然一颤,紧接着如春雪遇阳般消融瓦解。

    似为一股巨力而改变方向的诛仙剑,脱离了那些剑士的控制,砸入那已然废墟的大营上,溅起一团尘花,无数碎木残屑飞舞。

    那道身影往前迈出一步,手中铁剑剑尖微微下垂,而当他回身一刻,向上一抬,刺穿包裹着诛仙剑的浓郁血气,将其挑飞。

    就当那道身影解决两支诛仙剑的同时,其余四支诛仙剑快若闪电的临近他身前。

    “弩射。”寇于没有愚蠢到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解决诛仙剑,他缓缓挥手,在话语传出时周围士卒无言将手抬起,机括声不绝于耳。

    大商王朝军队从不缺少对付山上仙师的经验。

    他们五千轻骑只是地方骑军不假,但他们却是其中骄楚,在那支重甲铁骑出现之前,他们才是刺史府治理雍州山上仙家的依仗。

    一大片精铁弩箭将整个天空照亮。

    在这场钢铁之雨中,剑楼上再度传出拉动弓弦的摩擦声。

    四尊方鼎联手构建出一片波纹无穷的区域,好似有无数小块碎石跌落水面,使得所有人头上的那片天空顿时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那道身影收剑于胸,一剑轻飘飘递出,却有十道铁剑残影幻化。

    咔嚓。

    天空某处传来刺耳的碎裂声。

    四支诛仙剑给那道身影一剑击碎。

    作为代价,他手中的铁剑亦是在这对抗之中化作粉末从他指间细缝流下。

    光线折射下,这场倾盆大雨竟绽放无数白光,远远望去,那道身影被淹没在内,不见踪迹,但那悄然而止的数支诛仙剑钻进光幕中,追寻那灵气的细微变动,以便刺穿那人的肉躯。

    一道清啸声传遍后山。

    寇于面无表情的下达一个个命令,对那道中气十足的啸声置若罔闻。

    两名金刀侍卫彼此对视一眼,暗自咽下一口唾沫,鼓动血气,握住刀柄的手心汗出不止,可他们依旧死盯着那大营上空。

    砰砰砰。

    天空上骤然有一道道剑气怦然炸裂声响起。

    紧接着是那道身影顶着无数弩箭,往军队最为密集处冲刺着。

    “启动符器。”一名金刀侍卫顾不得是否会僭越军制,厉啸出声,与身旁挚友一同拔出金刀,出手便爆发出最强一击,蕴含着他的全身血气在内,足以开裂金石,狠狠往那身影一砸。

    另外一名金刀侍卫握刀割裂虎口,鲜血流淌金刀,焕发出金红光芒。

    又是一轮弩箭攒射如簇。

    诛仙剑再至。

    那道身影手中无剑,他就向这片天地借了一柄剑。

    灵气疯狂汇聚,最终在他手中凝聚出一柄三尺晶莹长剑。

    剑气终现,如同两扇天门徐徐合拢,将那漫天弩箭拒之门外,那道身影稍稍停顿,宽阔的胸膛起伏不定,然后蓦然抬手持剑往右一刺,击碎两支撕裂风雨而来的诛仙剑。

    施以秘法遮掩面容身形的他已经来到了寇于数十尺外,无言劈飞一位握刀士卒。

    金刀凌空,当头砸下。

    蕴含了那金刀侍卫最强的一击,毫无保留,毫无技巧的径直落下。

    那道身影剑出不止,剑气随剑挥舞而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浅白轨迹,最终他停剑往中心轻轻一点,如点睛之笔,那朵纯粹由剑气勾勒而成的剑莲,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绽放。

    刀势已成,若一退以避锋芒,金刀侍卫将再无勇气挥刀向那道身影。所以他心底一沉,口中传出怒吼,出刀气力更重数分。

    轰隆。

    两股截然不同,但同样强大的力量剧烈碰撞在一起。

    与此同时,四尊方鼎爆出无穷光彩,各凝聚出一道光柱激射而出。

    剑莲盛开间,有那一瓣瓣莲叶随风飘落。

    金刀侍卫嘴中一甜,鲜血狂喷而出,他神色骇然的望着那道身影,无数道如丝缕一般的剑气缠绕着他,切割出无数细小伤口,那些鲜血一涌现,便化作一蓬蓬血雾散开。

    另外一位以血祭刀的金刀侍卫冲来驰援挚友,金红火焰滚动于刀身,往前怒劈。

    那道身影将手中长剑掷出,如同蛟龙咆哮,直直迎上那一刀。

    四道光柱洞穿了那道身影。

    可让所有士卒肝胆俱裂的是,那道身影竟在他们注视之下逐渐虚化。

    死死抵住那柄长剑所化蛟龙的金刀侍卫七窍溢血,强行扭头怒吼道:“保护将军。”

    军营外,马蹄如雨点密集。

    在更远处,亦有两道剑光迅速朝着这边赶来。

    只要再争取十息时间,那道身影必将战死在军营之中。

    可事实是。

    那道身影已站在寇于面前。

    剑气如瀑流淌,让所有临近其身的士卒都忍不住倒退。

    寇于神色冰冷道:“在雍州一带刺杀军中将领,你不可能逃得出去。”

    “不用逃。”那道身影不再遮掩自己的面容,竟是一位白袍青年,那张俊美的面孔上,满是看待蝼蚁的淡漠,抬手往旁边一招,人群中一位士卒腰间的战刀自行离鞘,落在他的手上。

    他略微掂量一二,随后翻转刀背砍在了寇于胸膛上。

    没有动用修为,单凭肉身力量砍了过去。

    无数士卒眼眶泛红,怒吼着就要冲上前为自己的将军挡下这一刀。

    白袍青年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噗嗤。

    尘嚣上,一道身影倒在地上,那线条分明,投入刀斧削成的脸孔上沾满了尘埃,嘴角处有触目惊心的鲜红流淌,寇于低下头,两股战战,想要站起,可最终无能为力,他拒绝了身旁士卒的搀扶,仰起头,那冰冷的视线落向白袍青年。

    “告诉你上面的人,下不为例。”

    白袍青年无动于衷的瞥了寇于一眼,看也不看那匆忙赶至的两人,迈步离开军营。

第二十九章一骑白马上蜀山

    “我还以为你真当要一剑杀了他。”柳沨站在树荫下,神情古怪的看着厉臣,此地离军营不远,她在这里等候厉臣,未尝没有伸出援手的打算,事实上厉臣的表现远远超乎她想象,单枪匹马闯入军营,还能全身而返。

    山上仙师,最忌讳陷阵于军队大营之中。

    改变天地规则的机工符器。

    足以刺穿灵气屏障的诛仙剑。

    还有那一位位悍不畏死的军中强者,这些都将化作强有力的阻碍,死死拌住山上仙师的脚步,让他们无法做到来去自如。

    虽说倚靠哨所而临时搭建的军营规模不大,但该有的,一个也不见少,屹立营中四周的剑楼,还有四尊机工符器,柳沨自认闯入其中,若无援手从旁协助,她很难出手伤到寇于,时间拖得太长,还会有生命危险。

    面对那些附骨之疽的诛仙剑,柳沨根本做不到像厉臣一样,单凭剑招将其震飞。

    厉臣认真说道:“我这次失踪,整个天蜀剑宗都认为是谁做出来的?”

    “内门刑阁…”

    “那我便随了他们的愿,让内门刑阁背一次锅好了。”厉臣伸手接过柳沨手中的缰绳,惹来炄山的不喜,结果给他一瞪,就变得老实起来,他笑笑,看着前方说道:“木星乘因唐七裳的事与我有怨,加上我的那句话,他们很容易就会联想到那位担任刺史一职的木颂愿。”

    柳沨轻轻嗯了一声,轻声说道:“木颂愿的职位,是我宗和门下省六部共同协商决定的,就算你一口咬定此事是他做的,恐怕也难撼动他的地位,毕竟他的身后是整个天蜀剑宗。”

    厉臣摇摇头说道:“无所谓,如果木颂愿的地位那么容易动摇,也不值得我花那么多心思。一些事情会不会发生,其实在于一个知不知道,我想做的,只是要让他们知道这件事。”

    行至山脚下,白袍青年微微仰头,望向南方,似乎在他的眼中,有一座城池。

    柳沨看着这样的他,欲言又止。

    后山军营里发生的事情,比那对师姐弟更快一步,传回天蜀剑宗。

    等到刺史府收到从后山传来的消息,厉臣两人已经走入洪节城。

    府中正举行一场小型议事。

    木颂愿席地而坐,与四周非富即贵的雍容衣着相比,他身上的麻布显得格外突出,此刻在他的膝盖上,有一张对折的纸条,里面的内容他已经看了不下五遍,最让他无法理解的是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告诉你上面的人,下不为例。”

    寇于作为五千轻骑任将,能够站在他上面的人可不多,至少眼下在场的,也只有他自己以及别驾从事武复兵,长史从事左士麟三人而已,只是谁不知道,别驾长史二人,都是他费尽心思拉拢栽培的亲信部下。

    “既然人已找到,剑宗那边也有了交代,不如各退一步?”严仲休缓缓起身,神色平静地环顾一周,向木颂愿拱手说道。

    别驾从事武复兵是一个浪迹于花丛中的轻浮男子,此刻也没有那一直挂在嘴边的轻浮笑容,听了严仲休的话,站起身,像山一样魁梧的身躯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冷笑道:“各退一步?剑宗的真人何曾退步过,一直是我们在退让。”

    严仲休平静地与他对视一眼,然后说道:“那谁上山去问这件事?”

    武复兵语噎。只要厉臣的事还没有得到解决,谁敢贸贸然上山,向那些鼻子翘到天上去的剑宗真人讨要个说法?嫌自己命长吗?何况厉臣说的那句话,意味深长,让所有人都不敢深究下去,下不为例,何事下不为例?

    见武复兵沉默,严仲休便继续说道:“我建议将寇于革职,至少三年不可复职。任文宠一事,剑宗本就对刺史府的处理颇有微词,若此事再犹犹豫豫,恐怕后果很严重。”

    说到最后,严仲休看着那面无表情,好似一尊泥塑木雕杵在那的木颂愿,冷声说道:“但寇于身为地方军将,这些年来为朝廷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岂能因为一桩毫不相关的仇怨便身受重伤?刺史大人。”

    “你是在怀疑本官吗?”木颂愿将那纸条收入怀中,双眼微抬,随意问道。

    严仲休沉声说道:“下官不敢。”

    他的目光灼灼,身躯挺直,一直保持着作揖行礼的姿势。

    武复兵有些慌乱,往年议事,无论大小,严仲休一直处于边缘化的状态,少有说话,即便是问到他的意见,也大多是默认答应。可没想到今天的严仲休却一反常态,表现得极为强硬,直面木颂愿不说,还要让其表态。

    左士麟神色平静的打量着自己的掌心,那份专心致志,让得武复兵险些认为,里边是不是藏了什么兵书兵法。

    只是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地方,左士麟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笑意。

    本来想毛遂自荐当个红脸,没想到却给人抢先了一步。

    戏份就这么点。

    凑合着用用先,反正好戏还在后头。

    左士麟心想着道。

    ……

    一匹威风凛凛的白马走在大街上,引来无数人好奇的目光,在这些目光中,有相当一部分女子看向马上的白袍青年,美目含情,小脸蛋上蹭得飞起一抹红霞。

    汲取了两头三品妖兽精血的厉臣,即便外貌上没有任何改变,可气质上却充满了野性,那极具侵略性的气息,搭配那张堪称妖孽的脸,寻常女子,根本没有办法抵抗。

    “我现在真的明白,为什么会有红颜祸水的这个说法了。”柳沨骑着一匹寻常马匹,无奈地看着身旁揽获了无数关注的厉臣。

    厉臣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笑道:“师姐,红颜祸水那是形容像你这类的貌美女子,跟我一个男的又有什么关系。”

    那些女子见着了那笑颜,便是远远瞧见,就已经痴了。

    这一笑,便误了终生。

    柳沨余光瞥及那些女子的神情,心中更加坚定红颜祸水的这个说法。

    “你确定要答应那位的要求吗?”柳沨忧心忡忡的看着厉臣。

    “答应是件好事,既然他们想知道,我便让他们知道好了。天行者不是因为本身就强悍,而是因为强悍方能成为天行者,不然如何承接一宗意志,行走于天地间?”

    穿过大街,两人在山脚下停步。

    柳沨将自己的心爱佩剑递给厉臣,结果他却摇摇头,说道:“玄铁剑就行。”

    对于厉臣失踪这件事,即便有韩三友,柳沨他们相继表态,天蜀剑宗对待厉臣的态度依旧模棱两可,因为一代老祖指认他为天行者,但是他向外展露的修为境界,根骨悟性都不足以得到那些内门两阁长老的认可。

    “随我闯一闯这通天剑道如何?”厉臣伏下身,抚摸着炄山的脑袋,笑着接过那柄长三尺,宽两寸的铁剑,摘下那枚篆有“天剑”二字的令牌,蹄声传出,一人一骑便从柳沨眼中,消失在了原地。

    柳沨驻足在山脚下,眺望那云雾缭绕中的山峰,心想幸好那边没人回来。

    不只是她一人,很多人都在关注这一战。

    因为这将决定天蜀剑宗会不会出现,已经数百年不曾出现了的天行者。

    “家里的人要是知道了,你们说会不会后悔选择了那人。”

    轩辕胜雪站在一处幽静竹居外,在她身后,完颜湫琴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一旁的老人不敢抬头,更不敢像完颜湫琴一样,无视轩辕胜雪的问话,他低声说道:“道才是我溱水轩辕氏和四宗共同的传人,又岂是……”

    轩辕胜雪回过神,那张稚嫩可爱的脸蛋上洋溢着笑容。

    她轻声说道:“你想说天蜀剑宗不如四宗一族?”

    魏姓老人闻言,满嘴苦涩,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轩辕胜雪好像根本不打算从魏姓老人的嘴中听到答案,她自顾回头,喃喃道:“如果我没记错,天蜀剑宗的历代天行者,最终无一不是成为了宗主,更甚者开辟剑道立剑峰?”

    完颜湫琴嘴角抽搐。

    天蜀剑宗当代宗主石鲸云,几乎没有谁敢说是其敌手。

    境界是极高,可要问有多高却无人知晓。

    恐怕连那位四宗一族共同传人的天行者,也不敢妄言超越石鲸云。

    轩辕胜雪的意思是厉臣将会是下一个石鲸云吗?

    完颜湫琴觉得非常的荒谬,但她忽然想起了后山发生的一切,心底竟生出一丝认同。

    忽然,一道声音从前方传来。

    “你既然心心念念希望得到我溱水轩辕氏的帮助,我现在便给你一个承诺如何?”轩辕胜雪微笑说道:“只要我成为少主,便能使你完颜王族重振戎族的往日荣光,少说数百年不用再闻声声铁骑刀枪鸣于耳,能否北上,既然你都统一塞外了,就要看天蜀剑宗的意思了。”

    完颜湫琴沉默良久,艰难地抬起头,那双灵动的眸子中流露出迟疑的眼神。

    “我是不是没得选?”

    轩辕胜雪笑着说道:“至少这是你的最优解,压制塞外戎族发展的方针,是大商朝的国策,左右两相合力订制,无人可以尝试更改,那人和他背后的家族也不行,但天蜀剑宗可以做到,而且天行者代表其意志。”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

    似乎下一刻,就会有一骑白马潇洒上山。

第三十章一人有一剑

    三千石阶从厉臣身下,延伸至视野的尽头,好似一条通天道路。

    炄山不安地摆动着头颅,警惕地环顾四周,细如簪子的羽发唰地一声纷纷竖起,四蹄云雾缭绕,本已收起的双翼展开,扑扇间,掀起一道道寒气凛冽的狂风。

    厉臣盘坐在炄山背上,一手落下,好似仙人抚平,丝丝缕缕的血气顺着他的肉掌,包裹着炄山的身躯,为其消除那份畏惧。虽然他看不见,但他知道有很多人不管愿意与否,都在关注他,看他能否成功登上这三千石阶。

    “既然你能随我进来,那么说明等着我的那些人,最少最少都会有一位通窍圆满?”

    厉臣低语呢喃,他的声音很低,但却能清晰传入那些关注此地的人耳中。

    那些天蜀剑宗的大人物们,希望知道,能够引得一代老祖魂降,指定认为天行者的厉臣,到底有何异于常人之处。哪怕他们有些人已经提前知晓了厉臣是剑灵之体,他们依旧不愿意认可,一位外门执事居然能够成为天行者。

    他到底会用怎样的方法登上山巅?

    不只是一山两阁,就连素来神秘的四大剑峰都或多或少有目光向着这边凝视。

    “我不喜欢去挑战别人,我一直认为这是一种很白痴的作法。”厉臣认真说道。

    此语一出,很多人在暗中窃笑出声,然后是一道道冰冷的目光

    一位走出修道之地的降妖阁长老脸色冰冷地开口道:“都这种时候了,还想耍小聪明?”

    天蜀剑宗最厌恶逃避,他们认为这样会与剑道悖逆,深根这种思想之下的天蜀剑宗的长老弟子,都以为涉及自身大道时,断不可用言语或行动逃避,更不可为其辩解。

    而现在厉臣的那番话,落在那些天蜀剑宗大人物的耳中,就是在为避战找借口。

    一时间,不断有人将视线撇开,索性就不去看那位一代老祖钦定的天行者。原以为能够从两头三品妖兽下逃脱,并收复其中一头,多多少少会有一点本事,没想到一开口,就已经让他们失望透顶,面对强敌,临阵退缩不说,还要用话语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一代老祖怎会如此糊涂,选了这么一个无用弟子做天行者。

    山顶一处为人削平的台地上,石鲸云坐在台地边缘,本有些无趣的表情,因厉臣的开口,眼眸稍稍明亮,接过身后女子递来的一杯茶,在唇角抿了一口,便随意放在旁边。

    “你知道我与老祖宗的差距在哪里吗?”石鲸云须发皆白,但那张苍老的容颜,在那位捧剑女子的眼眸中,胜过世间一切俊逸男子,她神色狂热,用敬畏的目光望着石鲸云。

    捧剑女子作为石鲸云的剑侍百余年,根本不觉得这世间有谁是她主人的敌手,事实上也是,石鲸云公认世间无敌,恐怕五大宗门宗主的联手,也只能堪堪与之持平,但此刻石鲸云却让她回答他与一代老祖的差距,思考一会,便柔声细语答道:“一代老祖剑道太高,无人企及,主人修剑数百载,早已是人间无敌,另起剑道高峰,是两个不同,谈何有差距呢。”

    石鲸云伸手点了点女子那翘尖的鼻子,瞪了她一眼说道:“就你会说话。”

    “如今的剑术剑道真不算低,可若带剑返回一代老祖盛年之时,我恐怕也不是敌手,至于差距很明显,就差那个小家伙。”石鲸云微微一笑,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厉臣的身影,世人皆知一代老祖剑灵之姿,却不知剑灵之体到底有何奇异,自一代老祖仙逝,世间不是没有剑灵之体现世,虽然展露了惊才绝艳的天赋,可究其一生也抵达不了他这等境界。

    但这并不能说明剑灵之体的坏,相反,在石鲸云心中,剑灵之体可以称得上天底下与天蜀剑宗最为契合的大道体质。

    一道平淡的声音在剑道上缓缓回荡。

    “这场试炼,本就为你而设,你若不喜挑战,又怎样去登上山顶?”

    厉臣认真行了一礼,平静说道:“能够登上山顶的方式,并不止一个,弟子收到的消息,也没有声明只能用一种方式闯剑道。”

    沉默了一会,那道飘渺难寻的声音再度响起。

    “……以你的心智,应该明白这场试炼对你的意义,你若成功登顶,我便收你为关门弟子,既然你不愿逐一挑战登山,我便依你,但不管方式如何,至少你得堵住所有人的嘴巴。”

    石鲸云可以不在意,但两阁长老却不能无视这道声音的主人的存在。

    韩三友之所以如此狂妄,随意废掉一位内门弟子,还敢将其丢在刑阁门口也不担心出事,很大程度,是因为这道声音的主人。

    厉臣不知道开口的人是谁,但他从那番话中听出了一丝善意。

    “师长教训得是。”厉臣微微欠身,

    低调不代表着要一味隐忍。

    有时候适合展露自己的实力,也是为了更好的低调下去。

    “等级调整最大。”厉臣在心中默念一句。

    天地间,无数灵气仿佛见到了自己的主人,朝着马上盘坐的厉臣涌去,数量之多,以至于在他五尺之外便凝为一滴滴蕴含七彩的灵珠,汇聚成流,依附在那肌体,无数细小的毛孔舒张,贪婪得吞噬着这股精纯至极的灵气。

    这般动静,莫说是静候在剑道各处的内门天骄,就连外边的人都吸引过来了。

    “……世上哪有人吸纳灵气会有这般动静?”一位刑阁长老口干舌燥地说道,身旁不少长老目光呆滞,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唾沫。

    梁五子没有离开修道之地,在他的面前,有一面圆镜,映出通天剑道里发生的一切,站在自家老祖宗后面的梁银友看着镜中沐浴的灵露之下的神武青年,唇角微微一翘。

    “这就是剑灵之体?”

    厉臣抬起握住玄铁剑的手臂,缓缓横移,与自己身躯持平。

    石鲸云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发现除他之外,还有另外两人对这一平平无奇的动作产生了关注,而当他收回视线的刹那,青年徒然握剑铁剑往下一点,那些疯狂涌来的灵气蓦然给他震散,化作一道道流光重归天地。

    他身形拧转,手中的玄铁剑拉拽着剑光绕圆一划。

    剑光凝而不散,闪烁着雷芒电光,发出滋滋滋这类令人不安的声响。

    然后他将玄铁剑缓缓举高,那道剑圈随着剑一同离开大地,一道道灵气涟漪以玄铁剑剑尖为中心,不停地扩散,将那道剑圈范围扩大,最终将整个通天剑道笼罩着。

    厉臣脸上带着一丝异常的红润,神色平静地说道:“是规是矩作雷池。”

    剑圈落下,化作一方雷池剑圈,将所有的视线阻隔在了外面。

    厉臣离开马背,站在炄山的面前,双手握持玄铁剑拄地。

    剑圈以一种十分缓慢,但不容拒绝的速度缓缓缩小着。

    那些暗中关注的大人物们终于明白,厉臣是要逼迫那些静候在石阶上的内门天骄来挑战他,一如他起初说的那样,挑战别人,这是一种极为白痴的做法,而现在,厉臣正是将那些不得不前来挑战他的内门天骄视作白痴。

    石鲸云淡淡说道:“去告诉苟虹,他不能收厉臣为徒。”

    捧剑女子愕然,却也不敢去寻问缘由,低头应了一声是,起身无声离去。

    石鲸云的目光炯炯,看向那四座险峻山峰,全无敬畏神色,天蜀剑宗之人视登上剑峰为毕生追求,不乏有剑道大材,立下宏愿,誓要在四座剑峰之后,再起一座剑峰,而像这种念头,哪怕是一丁点,他都没有。

    “站那么高干什么?”石鲸云说道,他的话带着几分冰冷,不知是在说他,亦或者是那高耸入云,几近抵天幕的剑峰。

    厉臣迎来了第一位挑战者。

    雷池剑圈内是一片无法之地,所有灵气在被厉臣震散的那一刻起,就无法为人吸收,哪怕是短暂,也足以让这些内门天骄心生不安的同时,对这位尚未入门,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的外门执事,未来宗门的天行者产生兴趣。

    咻。

    湛蓝剑光从天落下。

    是一位道袍青年,与天蜀剑宗弟子习惯腰间佩剑不一样,他背着剑,给厉臣的第一印象是以凡人血肉之躯,背负着座大山,与汪宗颂这类他遇到过的内门弟子不一样,眼前这位道袍青年,虽无杀意,可是杀气十足。

    “听闻你凭一身肉躯便可视神枢之下皆蝼蚁?”道袍青年冷冷问道。

    厉臣摇摇头,表示否认。

    道袍青年二话不说,伸手绕过背后,抽出剑往前一戳,锐利的剑锋切开空气,生出一股湛蓝寒气,随着道袍青年修为的灌注,竟隐隐有浪涛声在厉臣耳畔回荡。

    一道清脆的交击声。

    道袍青年肩膀略微摇晃,便将那股力道轻易卸开,只是他低下头,望着那隐隐作痛的手掌,又看了一眼斜插在旁边的佩剑,很是干脆说道:“你赢了,不管其他人如何,我岳进俊认可你为天蜀剑宗的天行者。”

    说罢,也不管厉臣的反应如何,抽出自己沉甸甸的佩剑,放回剑鞘。

    他离开之时,又有一位内门天骄御剑而至。

    简单的开场白。

    粗暴的剑击。

    厉臣站在原地,便有那岳峙渊渟的气势,任由对面剑光如叮咚流水,横竖纵横不下百余道,他自一剑递出,轻易破之。

    如何上山?柳沨曾在山脚下忧心忡忡地询问厉臣。

    而现在,他便要告诉那翘首以盼,等着自己归来的女子知道。

    若想上山,一人有一剑便足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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