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科尔沁的未来
奥巴的死早有征兆。
科尔沁部的台吉们也都做好了准备。
巴达礼虽然是奥巴的儿子,但由于年轻,实际上并没有掌握太多的权利。好在有奥巴的弟弟布达奇全力支持他继承科尔沁部首领的位置。
奥巴死后的科尔沁大致分成了两派。
巴达礼自不必说。
另一派的势力也很强,甚至有压过巴达礼的势头。
那就是以吴克善为首的一派。
吴克善是宰桑·布和的儿子,是满珠习礼的大哥。
他还有两个很出名的妹妹,此刻正在台湾吹海风的海兰珠和大玉儿。
他和巴达礼都是成吉思汗的弟弟哈布图哈撒尔十九世孙,所以对于争夺科尔沁部落首领这件事,他也是有资格的。
何况他现在的势力很强,支持他的不光有叔叔辈的喇嘛什希,还有祖父辈的蒙衮。
单从两方兵力来讲,吴克善比之巴达礼有过之而无不及。
粗略一算,竟然高达一万八千多人!
恐怖如斯!
而巴达礼则稍微逊色一点,满打满算只能凑齐一万五千人。
就这还是因为他是奥巴的儿子,不然这么多人都凑不齐。
“吴克善,巴达礼这小子年前去了趟北京城,被明人吓破了胆子,竟然要把辽河套让给大明!科尔沁若是给他统领,早晚落得一个被明人吞并的下场!无论如何,这次你不能退缩!首领之位,不能拱手想让!”蒙衮愤怒地说道,显然对巴达礼极为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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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布格,道理我都知道。可是首领昨日刚刚去世,咱们现在就争夺首领之位,是不是有些不妥?”吴克善有些为难地说道。
“就是啊。咱们现在发动恐怕会引起部里绝大部分人的不满。怎么着也得等首领的下葬以后吧?”满珠习礼也在一旁说道。
“等下葬以后?咱们还有机会么?你以为巴达礼不知道咱们的想法?”蒙衮显然是不认同两人的看法。
“我也觉得此时发动太早,不过我们可以做好准备,等奥巴下葬之后,立马发动,夺取首领之位。”喇嘛什希也在一旁帮腔道。
“你们!唉!”蒙衮伸手指了指三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就怕咱们准备好了,对方也有所准备!而且就算咱们兵力占优势,难道就非得血战一场不可?到时就算咱门能侥幸胜出,又能保有几分实力?咱们西有插汉,男有大明。若是插汉或者南明趁机前来攻打我们,我们该如何应对?”
“这,可能吗?”
“万一呢?”
“......”
吴克善有些无言以对。
“犹豫就会败北啊!”
蒙衮的话里都带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了。
吴克善陷入了纠结当中。
另一边,巴达礼也正和布达奇商议着父亲下葬的事情。
“巴达礼,吴克善虎视眈眈,恐怕这几日就会发难啊。”
“我知道,但他们难道会在父亲下葬前搞事情?”
“难说,他们若是在你父亲下葬前发难,虽然会引起部民们的不满,但成功的机会却是最大的。就看他们怎么选择了。”
“那我们干脆主动出击好了。”
“恐怕不行,一是师出无名。二是咱们的兵力不占优势。”
巴达礼沉默了。
“你先休息吧,眼下形势紧张,还是早做打算为好。”布达奇见巴达礼不说话,知道他此时也很为难,加上父亲刚刚去世,正是最难过的时候。别不再打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出去。
巴达礼静静地坐在帐内,在牛油蜡烛的闪烁下,他的身影略显孤寂。
良久,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走了出去,来到另外一个不起眼的小帐篷前。轻轻说道:
“伍将军,睡了么?”
“进来吧。”
里面传出一个年轻的声音。
在巴达礼掀开帘子的同时,帐篷内的蜡烛亮了起来。
“我一直在等你。”伍响目光灼灼地盯着巴达礼。
“我知道。”
巴达礼应了一句,便沉默了。
“巴达礼,你渴望权力吗?”
“想听实话吗?”
“那是自然。”
“小的时候,我经常听大人讲我的先祖成吉思汗的故事,于是常常幻想自己能生在他那个时代,跟着他一起横扫大漠,纵横天下!后来再大一点,才知道,曾经辉煌的蒙古,已经是四分五裂。
虎墩兔志大才疏妄想统一漠南蒙古,我们科尔沁只好与努尔哈赤联姻结盟保全自己。事实证明父亲的做法,既是对的,又是错的。对是因为确实保住了自己的势力,保住了族人的性命。而错,就错在后金被你们给消灭了。
你们崇祯皇帝刚继位那一年,皇台吉打算亲征插汉,下令让我们科尔沁诸台吉到绰勒郭勒,集合待战。但我父亲不忍心杀掠虎墩兔及其部众,以足疾作为理由没有到达会盟之地,只是和叔父率领部众到插汉的边界,虚张声势一番便回来了。我能感受到父亲与后金结盟的不情愿,但他可能也更害怕虎墩兔的统治会将部落带入深渊。
科尔沁号称漠南蒙古三大部,实际上最初西边打不过插汉,东边打不过女真,南边更是有着大明这个庞然大物。而女真的极力拉拢,其实也不过是想在插汉和后金之间有个缓冲罢了。
你看,这就是我们部落的命运。即使我父亲宁愿违抗黄台吉的命令都不愿与插汉自相残杀,但眼下看来,我们还要不可避免地陷入到这样的困境当中。
所以,我只能过来向你求助,或者向你身后的大明求助。哪怕,你们的目的也不单纯。
年前进京,让我有许多感触。当我看到努尔哈赤的子孙在你们的屠刀下一个个丧命的时候,我太害怕了。我怕自己也会在你们的肆意蹂躏下屈辱的死去。但反过来一想,又有多少汉人死在女真的屠刀之下呢?又有多少汉人死在了我们蒙古的铁蹄之下呢?
每个人,甚至国家,都应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买单,用生命去赎罪。
所以,伍将军。若是可能,你们能不能少杀一些人?”
“反抗者,必死。”伍响盯着灯光下眼神空洞的巴达礼,缓缓开口道。
他不知道巴达礼为何突然有了这么多感慨,跟自己说了这么多心里话。也许,是因为父亲的死?亦或是原本和谐的部落即将面临的自相残杀?谁知道呢。
“你倒是实在,那行吧。你们的人几日能到?”巴达礼听了伍响的回答,笑了。
“徐彦琦将军已经率领一万骑兵在百里外驻扎,随时准备出动!”
“什么?我父亲昨日刚死!
”巴达礼惊恐地说道。
“我们早有准备。”
“可这几日各部的人马汇集的时候没听说有你们的部队啊!”
“这你就不要再问了,涉及到军事机密。”
伍响神秘地笑让巴达礼无语了,站起身往外走去。
“巴达礼。”
“怎么?”
“你有没有想过,你们科尔沁该何去何从?”
“你们大明会放过我们吗?”
“谁知道呢?”伍响摊了摊手。“但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忤逆陛下。”
“我知道了。”
巴达礼的身形顿了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他仰头看了看满天星河,呼出了一口浊气。
科尔沁的未来,在哪?
奥巴的死,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漠南蒙古,与之接壤的插汉部自然是第一个得到了消息。
虎墩兔激动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拍着手叫道。
“狗日的奥巴,你终于死了!”接着又问道。“奥巴死了谁坐了他的位子?是巴达礼吗?”
“暂时还不知道,按照奥巴的遗嘱,自然是巴达礼。”
“我看未必。”虎墩兔摇头说道。
“莽古斯三兄弟的后人也都很厉害,他别是那宰桑·布和,实力不必奥巴弱多少。那宰桑布和有四个儿子,若是又争斗之心,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虎墩兔沉思起来,他在想自己有没有机会趁机将科尔沁收回来。
半晌,虎墩兔对下人吩咐道:
“你去将贵英恰叫来。”
第二百五十一章 回去吧。
“大汗,这么晚了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没一会儿,贵英恰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奥巴死了。”
“喔,死就死呗...谁?”
贵英恰愣住了。
“奥巴。”
虎墩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什么时候?”
“昨日清晨。”
“活该!当年竟然背叛大汗!死有余辜!”
“科尔沁有可能会出乱子,我想让你带兵前去,看看能不能趁机将科尔沁收回来!”
“这,我们贸然出兵,要不要知会明人?”
贵英恰一听,略微有些为难地问道。
“知会你娘,你脑子进水了?你是明人的狗么?我们蒙古内部的事儿难道还要明人来插手?”虎墩兔对着贵英恰的屁股就是一脚踹了上去。
贵英恰嗫喏着不敢说话,心里泛起了滴咕。
年前在京城的时候,巴达礼面对自己的百般羞辱都忍了下来,进京面圣,并且还安然无恙的离开了京城。
据说连带过去的女人都被皇帝给留了下来,谁知道暗中达成了什么协议?
现在说什么蒙古内部的事儿。
有本事当初别给人家放羊啊?
当然,这些话贵英恰是不敢说出来的,但他确实认为出兵不妥。
“大汗!我还是认为不适宜出兵。原因有两个,第一、此去科尔沁路途遥远,我们就算现在集结兵马,等赶到的时候指不定他们一切都稳定了下来。第二、科尔沁奥巴一系和宰桑布和一系实力旗鼓相当,倒不如让他们自相残杀,咱们隔岸观火,静观其变,等他们斗个两败俱伤再出兵也不迟。到时就算科尔沁不归附,咱们也能趁机将他们赶出漠南。”
贵英恰一番话引起了虎墩兔的沉思,他斜着眼瞥了贵英恰一眼。
这狗东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思索了一会儿,虎墩兔开口了。
“咱们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不如这样。明日一早,你率一万骑兵,到科尔沁边境驻扎,伺机而动。”
伺什么机,动什么动?
不还得出兵?
惹怒了明人咱们的好日子就全没了。
他张了张嘴,看了看一脸坚决的虎墩兔,放弃了劝说。
他知道自己说了也白说,净找不自在。
第二日
虎墩兔从各部召集了一万骑兵,在贵英恰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从盘谷镇出发了。
贵英恰很不喜欢打仗,尤其是这种在他看来没意义的仗。
他实在搞不明白为什么大汗一定要恢复祖上的荣光,统一蒙古各部。
没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了,看那明人各种各样先进的火器。简直就是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兵的噩梦。一把火枪改变不了战局,那一千把呢?一万把呢?
人家往那儿一站,几百步外都能打死你,还打什么打?
好好养羊有饭吃。
非要搞事,还有没有命吃饭还两说呢。
贵英恰带着队伍不疾不徐地朝科尔沁的方向行进,刚出了盘谷镇一百多里,队伍的侧面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全军戒备!”
贵英恰大喊一声。
娘的,哪来的部队?
斥候死哪去了!?
贵英恰手搭凉棚,静静地看着远处地平线上出现的部队,待到稍近一些,他才松了口气。
红的似火的甲胃!
是明军!
片刻功夫,这一波明军骑兵就已经奔到了近前,在百步外停了下来。粗略一看,大约在五千人上下。
为首的是一名年轻的将领,头盔下的面容棱角分明,在十几名亲兵的拱卫下越众而出,来到阵前,将两名斥候扔在地上。
“贵英恰,出阵一见!”
找我的?
正不知所措的贵英恰勐地一激灵,随即毫不犹豫地跃马而出。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小曹将军。
“小曹将军怎么到这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么?”贵英恰笑着问道。自己好歹跟曹文诏平辈相交,又一起并肩作战过,叫一声小曹将军不过分。
“你们带着这么多人出城干嘛?”曹文诏也不在意贵英恰的称呼,反问道。
“这...”
贵英恰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总不能告诉他大汗要他去科尔沁部搞事情吧。
“可是要去科尔沁?”
“你怎么知道?”贵英恰一惊,随即又醒悟过来,明人知道太正常了。“是的。大汗命我带人到科尔沁边界看看。”
“回去吧?”
“嗯?”
“我让你回去,科尔沁那,我们自有打算。”
“可是,大汗那。”
“是不是你这一万人不想要了?”曹变蛟的脸色冷了下来。
“要、要、要!”贵英恰立马软了下来。“我们马上回去。”
“告诉你们大汗,不准向科尔沁派遣一兵一卒!否则后果自负!”
“好!”贵英恰一口答应下来。
撤退好啊,撤退就不用打仗了。
“全部掉头!回盘谷镇!”
贵英恰下达了返回的命令,接着冲曹变蛟打了个招呼。
“走了啊,小曹将军。”
曹变蛟点了点头,朝他拱了拱手。
目送贵英恰回返,曹变蛟调转马头也带着人回了关内。
今日一早,虎墩兔刚有动静,曹文诏就得到了消息,立刻汇报给了朱由检。朱由检猜到虎墩兔是想到科尔沁搞事情,于是下令让曹文诏派兵拦截。
曹变蛟自告奋勇,要了五千骑兵就出了关,半日的功夫就拦住了贵英恰。于是有了刚刚的一幕。
贵英恰开开心心的带着人往会走。
身边的一个将领来到他身边问道。
“咱们就这么回去了?”
“不然呢?”
“他们只有五千骑兵,咱们强闯他们也拦不住!”
“你闯去吧。”贵英恰没好气地说道。“只有五千?这里离边关那么近,你能保证他们没援军?”
“可就这么回去...”
“没面子是吧?没面子又怎么样?现在能跟明人开战么?就算开战也得先回去请示大汗不是。若是大汗还要出兵,那咱就多带点人,什么大曹小曹的。干他们!行不?”
“行!”
贵英恰悄悄翻了个白眼。行个屁。
他们回到盘谷镇的时候,虎墩兔正在喝茶。
“大汗!我回来了!”
噗!
虎墩兔一口茶喷了出来。
“怎么这么快!?你他娘的到地方了么?”
“没有!”
贵英恰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接着将被曹变蛟拦截的事儿跟虎墩兔讲了一遍。
“他真是这么说的?”虎墩兔额头青筋暴起,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致!
“是的,还说科尔沁的事儿他们自有打算!”
“欺人太甚!你个小崽子都骑到本汗头上来了!”
虎墩兔勐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
贵英恰偷偷瞄了瞄地上的碎茶杯。终于摔了啊,看来是真生气了。
虎墩兔气呼呼的在屋里转来转去,贵英恰躲在一旁一言不发。
半晌,虎墩兔重新坐了下来,沙哑地说道:
“让下面的人都散了吧。”
“不出兵了?”
“要不你去?”
“我不敢。”贵英恰一缩脖子,赶忙拒绝了。
“那你他娘的还问个屁!?滚出去!”
贵英恰一听,如蒙大赦,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虎墩兔看了看贵英恰的背影,有看了看地上的茶杯碎片,颓然地叹了口气。
他倒是想全军出动,动员麾下几万将士直接强行灭了科尔沁,可明人摆明了是要在中间插一杠子。自己能动手么?能承受大明的雷霆之击么?
强如后金都被大明打得找不着北,落得个全家死光的下场。
自己难道比黄台吉强?
自己部落里的勇士们,是不是也都想贵英恰一样被明人吓破了胆子?
虎墩兔不敢忤逆大明的想法,但也开始意识到,自己若再不作为,插汉终将被大明蚕食。
插汉的一天在鸡飞狗跳中度过,科尔沁这边仍然处在悲戚的氛围当中。
但内在的气氛,却是一点点的紧张了起来。
各方人马都在悄悄调拨自己麾下的力量。
明日就是奥巴下葬的日子了。
科尔沁部首领的归属,将会在明日揭晓。
夜色慢慢笼罩了大地,也笼罩在科尔沁部落的人心里。
吴克善的帐中
几个重要的人物正在小声议论着当下的局势。
“以我之间,不能再等了。”蒙衮脸色有些焦急。“再等下去,明天就彻底没有机会了!天亮前必须要将巴达礼抓起来!”
“我同意!”
“我也同意。”
吴克善看了看身边的兄弟和叔父们,咬着牙重重点了点头。
“好!”
第二百五十二章 看看人家多尔衮
吴克善在科尔沁的地位是很高的。
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他爹是宰桑·布和,宰桑·布和的妹妹哲哲是黄台吉的大妃。这么算来,黄台吉算是他姑父。
但后来,宰桑·布和的女儿布木布泰也嫁给了黄台吉,也就是大玉儿。出嫁的时候还是吴克善去送的,因为大玉儿是他的妹妹。
于是黄台吉又成了他的妹夫。
后来的海兰珠就不用说了,都没来得及被黄台吉宠爱后金就被灭了。
这个关系,怎么看都有点不好捋,有点乱。
蒙古诸部里,科尔沁将宝都压在了后金一方。
而在科尔沁部里,宰桑·布和这一脉压得最重。
黄台吉在的时候,吴克善等人自然是呼风唤雨。黄台吉死了,吴克善等人受到的冲击就比较大了。
争夺科尔沁部长的位子,不单单是权利之争。同样也是为了保命。
无论是传言,还是他们暗中发现的一些蛛丝马迹,巴达礼都有依附大明的意图。若是巴达礼当了这科尔沁的部长,他们这一脉于情于理都要被清算。
想明白了这些,吴克善也知道自己没有了退路。
但人生的悲剧之处就在于,他压根就没想到自己有这一天。
强大的后金大汗既是他姑父,又是他妹夫。还不够他臭屁的么?
没想过,就代表没准备,没准备就得果断一些。
所以他现在在众人的哄抬下,果断了起来。
“诸位,既然大家都将希望放到我身上,那我定然不让大家失望。明日寅时,活捉巴达礼,逼他将位子让出来!”
“好!”
帐内的众人神情肃然,一起答应起来。
“今夜,定然是个不眠之夜,辛苦诸位了。等成了大事,我一定会不吝封赏!”
说罢,开始给众人分配起明日凌晨的任务。
争斗,已经是整个科尔沁部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这点从两方人马的驻扎位置就能看得出来。
亲近吴克善的自然是围绕在他的周围驻扎,而亲近巴达礼的,则是在距离吴克善十里外的巴达礼周围环绕。
在巴达礼阵营一个不起眼的帐篷里,有两个人正借着一盏豆大的蜡烛聊着天。
正是巴达礼和伍响。
“伍将军,明日父亲就下葬了,吴克善他们很可能今晚就会发难。你那边都准备好了吗?”巴达礼轻声问道。
“没什么可准备的。一万骑兵已经枕戈待旦,不就是杀人么,简单。”伍响笑眯眯的说道。
强大的自信感染者巴达礼,让他也轻松不少。
“伍将军所言极是。徐彦琦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麾下将士更是个个精锐。确实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那是自然,你现在不在帐里的事儿没人知道吧?”
“除了几名亲卫,没人知道。”
“那就好,但是保险起见。这里最好也不要呆了。”
“行。”巴达礼考虑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谨慎点没错,除了那些绝不会背叛的死忠,其他人都有可能会临阵倒戈。
“等战斗一开始,你只需要保证自己不死就行。明白么?”
“明白!”
“好,那睡吧。等会儿还要转移。”说着,伍响衣服也不脱,往地上一趟闭上了眼睛。
“我睡不着。”
“睡不着别说话。”
“...”
子时四刻,伍响准时醒了过来。
一看巴达礼果然坐在那发呆,乐了。
“你真没睡?”
“真没睡。”
“不困么?”
“困,但是更怕一觉醒来被吴克善抓走了。”烛光下,巴达礼看起来有些呆滞。
“我是想不通你有什么好紧张的。有我大明的无敌铁骑当后盾,你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你手下不是也有一万多兵马呢么?”
“我怕你。”
“怕我干啥?”
“我听说多尔衮他们就是被你给忽悠死的。”
“...那都是谣言。别想了,走吧,转移阵地。”伍响起身揉了揉脸,活动了下身体说道。
巴达礼换了一身打扮,两人吹灭了蜡烛悄摸往外走去。
又钻进了一个破旧的帐篷里。
“我说巴达礼,你这是何必呢?直接将他们全部剿灭了不就一了百了了?在这钻来钻去的跟个老鼠似的。”伍响点燃了一个蜡烛,略微有些不满地说道。
“唉。我倒是想。可问题是人家名义上是来给父亲奔丧的,把人家都弄死,也得有个理由吧?”
“要什么理由?拳头大还不是理由?”
“你不懂。”
“我不懂?你看人家多尔衮三兄弟,说搞就搞,先搞代善,再搞黄台吉,不照样登上了汗位?”
“然后就被你们弄死了。”
“你就说他当上大汗没有?”
“当了,不到两天。”
“别管几天,当了就是当了。说白一点你就是不够狠。什么道理,什么理由。随便扯一个不就行了?”
“你说的对,我就是不够狠。”
巴达礼没有再反驳,沉默了下来。
这次两人都没有再睡觉,你瞪瞪我,我瞪瞪你。
就这样,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一直熬到寅时,伍响身上背的对讲机响了起来。
“山猫呼叫猎鹰,收到请回答。”
“猎鹰收到,山猫请讲。”
“目标正在集结,请做好准备。”
“收到。”
巴达礼愣愣地看着伍响身上的玩意儿,内心一阵哀嚎。
这黑玩意儿他已经见过一次了,虽然不知道是啥,但人家这玩意儿将你的一举一动掌控的明明白白的,跟他们打仗?那不是送人头么?
伍响笑眯眯地看着巴达礼。
“做好准备吧。徐将军的部队马上就到。”
“好。”
巴达礼点了点头,往外走去。
他都有些替吴克善感到悲哀了,有这样的对手。还玩政变?还搞夜间突袭?搞笑呢吧。
另一边,战马上的吴克善心情十分激荡。
这两日,他又寻了两千人,兵力达到了两万人。
纵马领着两万骑兵在草原上奔跑的那一刻,他才感受到为何人们都崇拜权利。
一个命令,两万人为他效死!
这是何等的畅爽!
若是此战得胜,过了今日,自己就是科尔沁的首领!
那就可以一直爽。
“儿郎们!跟我冲啊!”吴克善大吼一声,这句话是从他父亲那学来的。
每次父亲一喊,身后的人就哇哇叫着往前冲。
“吴克善,别喊!咱们这是偷袭!”
身旁的蒙衮吓得一激灵,对着吴克善吼了一嗓子。
十里路程,在战马的奔驰下,不过是顷刻间就过去了。
待来到巴达礼的阵营外,他见到的是整整齐齐的部队。
“来着何人!?”
他听到了对方的喊声,从声音上来看,确实是巴达礼。
“吴克善!”
“你大半夜的带着兵过来干嘛!?”
“请诸台吉重新议定部长人选!”
“重新议定部长人选?我父亲死前有遗命,让我当部落首领。你现在带兵前来,是想要造反么?”
“巴达礼!你先是去年支援黄台吉征讨喀喇沁时临阵脱逃,导致黄台吉大败!然后又为了一己之私,将辽河套送给大明。你还有何颜面当部落首领?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吴克善第一个不同意!”
“我蒙衮也不同意!”
“我喇嘛什希也不同意!”
“我满珠习礼也不同意!
“我...”
“重新议定部长人选!”
吴克善说完后,身后人声鼎沸,都是反对巴达礼当部长的。
巴达礼嗤笑一声,一脸的不以为然。夺权就夺权,还得绞尽脑汁去寻那冠冕堂皇的理由。
“吴克善!别他娘的废话了。离这么远,喊话不累喉咙么?来吧,战个痛快!”
话音刚落,大手一挥,命人率领五千骑兵冲了上去。
吴克善虽然有些意外巴达礼为何兵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还这么勇。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再迟疑,下令让自己的兄弟察罕、索诺木、满珠习礼等人也分出五千骑兵冲了上去。
既然偷袭不成,那就实打实的干上一架吧,这部落首领,谁赢了谁当!
两方人马很快便纠缠在一起,本是一个部落的同胞此时借着月光疯狂地厮杀。
第二百五十三章 菜鸡互啄
两方的人马厮杀的很激烈,手中的兵器疯狂地朝对方招呼。
天上的月光很明亮。
地上的人们很疯狂。
也很憋屈。
“你杀自己人干嘛!?”
“那不是对面的么?”
“那他娘的是咱们这边的,他跟着他娘改嫁了!”
“那怎么办?”
“眼珠子瞪大点!”
刚开始的时候两方人马泾渭分明,只需要把对面的干死就行了。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吴克善这边的人开始发现一个问题。
分不清对面的到底是敌是友了。
这怎么打?
长相一样、衣服一样、兵器也一样。
吴克善懵了。
他懵巴达礼没懵,见状立刻高喊一声,下令让自己的人全部摘掉了帽子。虽然吴克善这边的人也有没戴帽子的,但情况已经好了很多。战斗秩序正在恢复正常。
这边的战斗进行的正激烈,明军这边,徐彦琦带着人来到了十里外。
“将军,咱们为什么不直接进攻?”
“不急。”
徐彦琦摇了摇头。“战斗才刚开始,等他们再打上一会儿也不迟。”
现在吴克善士气正盛,没必要正面他们的锋芒。
将领不急,手下的士兵自然也不着急,就立在原地静静地等待。
战场上,两方人马势均力敌,互有伤亡。吴克善见己方的五千人没有压倒性的优势,又下令让自己的五千人加入了战场。
巴达礼自然也是有样学样,也出动了五千人。
吴克善很是郁闷。
这么打下去,啥时候是个头啊。
巴达礼倒是稳坐钓鱼台,因为他知道此战有明军的加入,必胜无疑。无非是多死人或者少死人的问题。至于明军到现在还不来的原因,他也猜的到。
不过是想等战斗进行的差不多了,过来收拾残局罢了。
一刻钟后,在打。
两刻钟后,还在打。
三刻钟后,依然在打。
此时的双方才算打出了真火,投入了所有的兵力。
隐藏在暗处的伍响都看无语了,几万骑兵在拽着马在战场上兜来转去,骑兵的优势一点都没了。
看得人蛋疼,真他娘的菜鸡互啄。
其实伍响完全是看精良装备看习惯了。科尔沁哪有什么盾车啊,盾牌啊这些东西,能出动的只有骑兵。而且大部分人连甲都没有的骑兵。
正在这时,对讲机想了。
“山猫呼叫猎鹰,收到请回答。”
“猎鹰收到,山鹰请讲。”
“徐将军出动了。”
“收到。”
伍响放下对讲机,看着乱做一团的战场,呼了口气。
正戏来了。
不过片刻功夫,徐彦琦率着一万精骑,伴随着轰隆隆的声响冲了过来。
巴达礼听见轰鸣,精神一阵,胜利的曙光来了。
“可是明人来了?”巴达礼身旁的布达奇问道。
巴达礼点了点头,没说话,面容有些苦涩。
自己这也算投敌了吧?
过了今日,宰桑布和一脉将彻底消失,身后的两万勇士也将变成尸骨。
而吴克善一方则是惊慌起来。
“是什么人?什么!?明军!
为什么会有明军!”
“巴达礼!一定是巴达礼勾结明人,想要铲除异己!”
吴克善有些慌乱地找到蒙衮,大声问道:
“怎么办!?明人来了我们必死无疑!”
“还能怎么办!跑啊!”
蒙衮大叫一声,他已经看到了地平线上出现的明军骑兵。单论声势来讲最少上万人。
别说己方只有不到两万,就算是四万,他也没信心打得赢全副武装的明军骑兵。
武器什么的先不说。
还是那句话。
没甲啊!
“巴达礼和明人勾结!设计想要全歼我等!这是个全套!撤退!全军撤退!”
吴克善大声叫喊起来,兵器一马当先,带头往北逃去。
他一逃,手下的士兵们自然无心恋战,纷纷脱离了战场。巴达礼的人自然不会轻易让他们逃脱,故意缠着他们不放,趁机杀死了不少人。
正在这时,徐彦琦带着骑兵赶到了。
他二话不说,分出四千骑兵加入战场,自己则率领六千人朝逃跑的吴克善等人追击过去。
巴达礼一见明军赶到,正想下令全军突击。被赶到他身边的伍响制止了。
“你让你的人后退,将战场空出来。”
“为何?”
“你们自己都分不清谁是谁,你觉得我们的人分得清么?难道你想要连你的人一块儿杀?”
“有道理!”
巴达礼立刻下令让自己的人撤出战场,他们一撤,就将战场上的没来得及逃走的吴克善部下给晾了出来,足有三四千人之多。
这些人眼看有了逃跑的机会,便不管不顾地朝吴克善逃跑的方向奔逃。
但却被等了大半夜的明军骑兵给拦住了。
这些明军在冷风中等了大半夜,火气一个比一个大,此时终于见到正主,全部嗷嗷地往朝这些蒙古人冲来。
战斗进行的很快,在巴达礼等人的围观下,明军骑兵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态势不断斩杀这些没来得及几逃跑的蒙古人。
战斗呈一面倒的态势发展,不到两刻钟,战斗结束了。
除极少数侥幸逃脱意外,剩下的人要么被杀死,要么投降。
而投降的占大多数,足有两千多人。
这队明军骑兵将投降的人交给了巴达礼看守,接着朝徐彦琦的方向跑去。
布达奇已经被明军骑兵震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些明军,怎么、怎么这么厉害!”
“这些明军装备好,伙食好,饷银高,连抚恤金都高。再加上完善的晋升机制以及高额的赏金!我找不出他们不勇勐的原因。”
巴达礼盯着远去追击吴克善的明军,轻声说道。
“最重要的,他们有一个对他们无比重视的陛下!”
听完巴达礼的话,布达奇沉默了。
他没生活在成吉思汗的时代,但恐怕就算是成吉思汗的麾下碰上这些人,也不见得能轻易获胜吧?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没有动用火器。
是因为不需要么?
布达奇的嘴角露出了苦笑。
或许,巴达礼的决定才是最正确的。
“需要去帮徐将军追击吴克善么?”巴达礼问伍响。
“不需要。让你的人就在原地呆着,等将军回来,不要添乱!”
“好吧。”
巴达礼无奈地点了点头。
自己麾下好歹一万多人,现在成了添乱的了。
吴克善带着一万多人一路狂奔,试图甩开背后明军骑兵的追击。但他的部下刚经历长时间的战斗,无论是人还是马都有些疲惫,根本跑不过锐气正盛的明军骑兵。逃跑的队伍被拉的漫长而散乱,眼看明军骑兵已经追了上来。吴克善咬了咬牙,对自己的三位兄弟说道。
“你们先走,我带人断后!”
“不行,大哥!要走也是你走!留着命将来杀死巴达礼,为我报仇!”满珠习礼一听,也知道做决断的时候到了,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
“有种的随我去断后!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哈哈哈!”
他大喊一声,朝身后的明军冲去。士兵见他如此果决,也纷纷调转马头,跟在了他身后。足有近千人。
察罕和索诺木见自己最小的兄弟都有如此血性,也不再迟疑。
“大哥,保重!”
说着也带着人跟上了满珠习礼的脚步。
越来越多的人被他们感染,无需吴克善下令,自发地留下来抵抗明军,足有五六千人之多。
“娘的,跟他们拼了!”吴克善眼眶发红,大叫一声就要调转马头,却被蒙衮制止了。
“吴克善!不要犯傻!往漠北逃!只有活着才有报仇的机会!”
吴克善咬了咬牙,打马继续超前奔去。
徐彦琦一看对方分兵阻拦,也不迟疑。
再次分出了四千骑兵与之对战,自己则带着两千骑兵兜了个圈继续朝吴克善追去。
他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一定要杀死吴克善。
彻底绝了这个祸患!
满珠习礼冲锋在前,自然是第一个迎上了追赶的明军。他大吼一声,趁着马势,手中的狼牙棒朝对方一个将领打扮的人狠狠挥去。
却见对方一个仰身,几乎躺在了马背上,接着手中的马槊往前一送,直刺满珠习礼的咽喉。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不讲武德
眼看对方的枪头如毒蛇吐信一般刺来,满珠习礼大骇。
他本以为对面这个毫不起眼的年轻将领会被自己的狼牙棒砸碎脑袋。
但结果却是令他很失望。
对方不但躲开了自己的攻击,竟然还有余力还击。
他来不及收回摆出去的狼牙棒,勐地一扭头,躲开了对方的攻击。
战马交错间,两人已经斗了一个回合。
满珠习礼自忖自己武力值不低,他明明看到了徐彦琦已经带人绕道追自己大哥去了。
剩下的这将领其貌不扬,本来打算阵斩了他立个威呢,谁知道竟然拿他不下,明人都这么吊了?
其实这事儿还真是怨满珠习礼对大明的了解不多。
无论他口中这个其貌不扬的将领走到哪,他手中的马槊就是身份的象征。
因为那是朱由检在他们毕业时赐给他们的,只有皇家军校一期学员才有。
他叫柳文松,崇祯元年二甲武进士。
朱可贞手下的一名游击。
满珠习礼再次一夹马腹,挥舞着狼牙棒朝柳文松杀来。
柳文松紧了紧手中的马槊,也知道眼前的这名蒙古汉子是个强劲的对手。
两人再次杀作一团,转眼便斗了二三十个回合。
“痛快!”
满珠习礼的左肩中了一枪,鲜血因湿了了衣物。他已经发现自己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但却丝毫不见怯意,叫一声再次扭身而上。
反观柳文松,脸色沉静,毫发无损,再次迎上了满珠习礼。
满珠习礼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动作也越来越慢。
最终,柳文松一个虚晃,马槊勐地朝满珠习礼的心口扎去。满珠习礼看出了柳文松的招式,却已经无力再闪躲,被柳文松一枪扎了个通透!
冰凉的马槊入体,满珠习礼觉得自己的气力在消失,再也攥不住手中的狼牙棒。
他低头看了看扎在自己胸口的马槊,又抬头看了看柳文松。
“你叫什么名字?”
“柳文松!”
满珠习礼咧了咧嘴,像是想再说点什么,但鲜血从他的嘴里流出,什么也没说出来。
柳文松单手用力,将马槊从满珠习礼的胸膛抽了出来。
“敌将已死!降者不杀!”
柳文松的声音响遍全场,战场上的众人全部朝他这边看来。
此时太阳已经在天边露出了一丝边缘,借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众人刚好看满珠习礼从马上跌落的场景。
“四弟!”察罕和索诺木同时大喊一声,放弃眼前的对手朝柳文松杀来,看架势是要为自己兄弟报仇。
柳文松自然也看到了气焰彪悍的二人,只见他不疾不徐的从马鞍上掏一柄短杆火枪,待两人来到近前,对着察罕就是一枪。
彭
察罕应声坠马。
索诺木愣住了,他娘的!你有火枪为什么不早点掏出来!?我们还他娘的以为你只有手里的长枪呢!
偷袭!
不讲武德!
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因为他看到对方的火枪枪口瞄准了自己,吓得他头皮一麻。赶忙趴在马背上。
可等了半天也没听见枪响,索诺木偷偷像对方瞄去,却看见对方正冲着自己轻蔑的笑。
他脸上一热,明白了过来。
娘的,被耍了,都没见他装弹。
恼羞成怒的索诺木哇哇大叫着朝柳文松冲去。
事实证明,哇哇叫并不能提高武力值,但这个道理索诺木捂着自己喉咙上的血窟窿时才明白过来。
三兄弟一个没活下来,柳文松扭身扎进了战场。仿佛入水的蛟龙,纵横驰骋,无一合之将。终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下马跪地投降。
这时,前面分出的四千士兵也赶了过来。柳文松留下三千看守投降的蒙古兵,接着再次带人朝徐彦琦离开的方向奔去。
徐彦琦为了绕开满珠习礼等人,饶了个圈,导致和吴克善大部队的人马距离远了很多。
一会儿的功夫,吴克善几乎消失在地平线上。
但徐彦琦一点放弃的意思都没有,带着人继续闷头狂奔。
“后面的明军甩掉了没有?”吴克善大声问身边的蒙衮。
蒙衮摇了摇头。
吴克善见状,气得肚子都要炸了。
什么愁什么怨!?
都他娘的追了几十里了,不累么!?
“他们还有多少人?”
“看起来只有两千。”
吴克善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己方的人数,至少六千。
“我们至少还有六千人!明人他娘的不过两千!还跑啥跑?”
“那咱们回头干他们?”
“好!我正有此意!你率四千骑兵阻拦他们的追击,我先战略性转移,等你全歼了明军我们在漠北会和!”
“不行!漠北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一人孤身涉险!我和手下的士兵都与你同在!”
蒙衮一脸的关切,心里确实在骂娘。
“那咱们接着跑吧!”
“甚好!”
吴克善眼见蒙衮不愿意为自己献身,只好放弃了想法,继续往北逃去。
可他们知道留下来必死无疑,身下的战马可不知道。
这么长时间,又是打仗又是逃命,马儿们早就累的呼哧呼哧直喘粗气了。
开始有越来越多的战马消极怠工,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他们的战马累,明军的战马也累,但好在累的程度不一样。
两方人马的距离在拉近,终于,徐彦琦咬住了吴克善的尾巴。
憋了半天的徐彦琦也不管对方是谁,上去就是一通乱杀。等杀了落后的几百人,抬头一看?
他娘的,又跑远了!
“追!”徐彦琦咬牙切齿地下令,循着吴克善等人的足迹又是一阵狂追。
又咬了一口吴克善的尾巴,干死了几百人。
“他娘的!没完没了了是吧!明人的马都是铁做的!?”吴克善听着座下战马呼哧呼哧的喘息,愤怒地大吼大叫起来。
“明军停了!”
“什么!?”吴克善眼睛瞪的像牛。
“明军不追了!”
“好啊!好啊!”吴克善激动地叫了起来。“快快快,再跑一阵,彻底甩掉他们!”
不光吴克善兴奋,身后的人也都高兴的不得了。
明人不追了,不用死了。
可兴奋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现实问题。
明人的战马不是铁打的,他们的也不是。再次朝前跑了几里后,吴克善的战马前腿勐地一软,跪倒在地,直接将吴克善甩飞出去。
吴克善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半天才龇牙咧嘴的站了起来。正向那手中的鞭子去打自己的马,可看到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战马,他又心软的放下了马鞭。
他环顾四周,发现无论是人,还是马,都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
“原地休息一刻钟!给马喂点吃的和水!”
吴克善下达了休息的命令。
他也想明白了,既然他们休息,明人肯定也休息。
徐彦琦确实在休息,战马已经很累了,再追下去,不说会累死,但估计也提不起太快的速度。
还不如休息一会儿,养精蓄锐,接着追。
足足两刻钟后,徐彦琦从草地上站了起来,跨上战马。
“出发!”
前面的吴克善等人也休息了两刻钟,本来只打算休息一刻钟的,但没想到明人迟迟没来,就多歇息了一会儿。
几乎是同时,两边同时下达了出发的命令。
继续上演追逐的戏码。
徐彦琦带人追,吴克善带人逃。
累了就歇会儿,歇完了再追。时不时的,徐彦琦能咬到吴克善的尾巴。但造成的伤亡也都不多,从一两百人到三四百不等。
就这样,两方人马一追一逃,直逃出了近二百多里。
从天明到天黑,根本就没闲着过。
是夜。
两方很有默契地在河边驻扎了起来。
一个在上游,一个在下游。
吴克善清点了一下人数,差点哭了出来。
从刚开始的六千多,到现在只剩四千出头。干你娘的,明人真不是东西。我们都跑出这么远了,还追个屁啊!
咕咕~
骂的起劲的吴克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这是他们面临的一个新问题。
没吃的了。
确切说,饿了一天了。
“吴克善,杀马吧?”蒙衮来到吴克善身边说道。
“不行!再坚持坚持!”
“可是...”
“没有可是。”
第二百五十五章 马儿!你不能死啊!
吴克善不愿意下令杀马,倒不是什么马儿是最好的伙伴之类的理由。
最主要的还是一个问题。
杀了马用脚跑路?
蒙衮见吴克善态度坚决,便不再多言,默默坐了下来。
气氛有些沉闷,吴克善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喝多了就不饿了。
距他们五里外的徐彦琦也在喝水。
压缩饼干味道不错,但还是有点干。
有的士兵还发明了不同的吃法,将压缩饼干放在小锅里加水煮成一锅浓稠的湖状,就着午餐肉罐头,吃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就是战马吃的干草有些短缺,不过他已经通知了后面的部队,让巴达礼给他们运送些黑豆和干草。此时已经到了几十里外,预计到半夜就能送达。
所以徐彦琦此时已经不着急了,他们每人带的都有足够多的压缩饼干,省着点吃,坚持个四五天是没问题的。而吴克善的部队逃的匆忙,没人想着带粮食。眼下不光人挨饿,战马也没吃的。人饿个三五天死不了,可没了战马人怎么逃跑?
所以吴克善坚决不同意大家杀马。
几千人的伙食,得多少匹马才能解决?
可他的命令实在是没有什么震慑力。
喝了一肚子凉水的吴克善正自哀自怨地感慨着人生,听到身后的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
“我的战马饿死啦!”一个士兵高声大叫着。
他身边的人一听,纷纷围了上去。
“那海,你的马怎么会饿死?”
“我也不知道啊。我刚刚睡了一会儿,一睁眼马就倒下了。一定是跑这么久,又累又饿,扛不住啦!”那海的声音很大,仿佛要让身边的人都听到。
“哎呀!那真是可惜。你这匹马也陪了你好几年了吧。”
“呜呜呜,我可怜的马啊。到死都没让你吃一顿饱饭!”
“那海,别哭了。你的马肯定是见你这个主人挨饿,故意死的,好让你能吃饱。”
“诶?有道理。那这么说咱们把它给吃了吧?不然岂不是对不起马儿的一番苦心!?”
“有道理!”
身边的人一听,也纷纷起哄起来,一拥而上,摁住马就开始用刀捅。
吴克善无语的看着几人的表演,你们他娘的敢再假一点么?那刀捅进马身上的叫声比你们的叫喊声都响,还说是累死了?还知道你这主人挨饿,无私奉献?我去你娘的!
他站起身想去训斥几人,但走了两步便又作罢了。他又不是这些人的首领,人家不听他号令,他能怎样?
最主要的。
饿了一天了,谁还不想弄点肉吃吃?
眼见吴克善没反应。
大家胆子也都大了起来。
“啊呀!我的马儿!马儿你怎么了马儿,你不能死啊!我跟你相依为命,同甘共苦了这么多年,一直把你当亲生骨肉一样教你养你,想不到今天,白发人送黑发马!事到如今,我怎能辜负你的一番期望!你放心,我一定吃的饱饱的!绝不辜负你的一番苦心!”
一个夸张的哭喊声从黑暗处传了出来,接着便是凄厉的马叫声。
场面开始不受控制起来,大家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捅刀的,剁肉的,生火的,配合的天衣无缝。事实证明,昔日被称作伙伴的马儿,在自身的生死存亡面前也不过是一餐饱饭罢了。
不到两刻钟,诱人的香味在营地见飘荡。
吴克善动了动鼻子,更饿了。
“吃吧。”等肉烤熟后,蒙衮拿了一块儿递到了吴克善面前。
吴克善喉咙滚动了一下,有心要拒绝。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呢。
吴克善拿着烤肉大快朵颐,很快,一块肉就下了肚,他用袖子擦了擦嘴,满足地呼了口气,对蒙衮说道。
“早点睡吧,明日一早还上路呢。”
说完,裹了裹身上的羊皮袄,凑到了蒙衮身边。
“你干啥?”
“睡觉啊。”
“那你往我这边凑啥?”
“挤一挤,暖和。”
“......”
一路奔逃,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异常的疲惫。
吴克善很快进入了梦乡,他梦到自己带着人一路赶到了漠北,收到了外喀尔喀首领的热情接待,并且把他封为贝勒,还愿意出兵帮他攻打科尔沁,为他报仇。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睡着后不久,那个杀马的那海悄悄叫醒了身边的同伴。
“走吧?”
“去哪?”
“逃命啊。明人明日一定会追过来的,不逃在这等死么?”
“可我们的马不是杀了么?怎么逃?”
“走路!就算不杀,你以为咱们能骑着马跑?那动静那么大,咱们跑得了?再说了,那马一天没吃东西,还跑的动么?还不如杀了让咱们吃饱,好有力气逃跑。”
同伴点了点头,觉得那海说的很有道理,可还是觉得不妥。
“咱们能去哪?”
“往东走,看能不能找个小村子,扮成牧民。反正不能再跟着吴克善了,这家伙就是个笨蛋。只会把我们都害死。还夺位,你看看,跟闹着玩儿似的。不但没打赢,还被明人撵的跟狗一样。”
“那现在走?”
“走!”
两人悄摸起了身,慢慢往外围走去。
如他们一般还没睡的不再少数,大家也都看出了吴克善大势已去,再跟着他只能是送死,于是也开始计划逃跑。
吴克善睡的很香,等他醒来的时候看到蒙衮正瞪着眼睛看着他。
“你这是干什么?”
吴克善勐地一缩脖,看着蒙衮疑惑地说道。
“醒了?”
“醒了啊。咋了?”
“起来看看吧。”
吴克善疑惑地站了起来,看什么?没有明军啊。不对,怎么觉得人少了那么多?
“人都去哪了?”
“跑了。”
“跑了!?”
“嗯。”
蒙衮点了点头。士兵逃跑他不是不知道,但他不想拦。说实话,他都想跑了。
吴克善一跃而起,跳上了战马,看着愣愣的蒙衮叫道。
“看什么看,跑啊。”
蒙衮一脸懵,你不应该发火么?不应该气急败坏地控诉下属的背叛么?
吴克善可顾不上管这些,四千多士兵夜里逃的还剩不到三千。自己再不逃还等死?
眼看蒙衮半晌没动静,吴克善也不理他,大吼大叫着让士兵全部上马,然后一马当先地超北边跑去。
经过一夜的养精蓄锐,士兵们的精神头都很不错。但胯下的战马可就不行了,抽着打着才不紧不慢地开始奔跑。
逃亡的队伍散乱,毫无士气可言。
吴克善早已没有了昨日的意气风发,能活着就行。
可事与愿违,队伍刚往北走了七八里,最悲哀的事情发生了。
“那、那是!”蒙衮结结巴巴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吴克善抬头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视线尽头,一队甲胃鲜红的明军正静静地伫立在他们前面。
“撤退!撤退!往西边走!”
吴克善尿都要吓出来了,下令往西边跑。
可刚跑没多远,又是一队明军出现在前头。
“吴克善!别他娘的跑了!是死是活跟他们拼了!”蒙衮咬牙切齿地盯着吴克善说。
拼了?
我不敢。
但我不能说我不敢。
“我们不能与他们硬碰硬!这样只会徒增伤亡!往回走!他们前面埋伏了那么多人,后面肯定没人了。先逃出他们的包围,往东跑。”
蒙衮不再说话,只是像看傻逼一样看了他一眼。
你爱咋滴咋滴。
吴克善又一次带着人朝来时的方向跑去,可没走多远再一次见到了明军。
吴克善绝望了。
昨天不是才两千么,怎么现在出现那么多?
援军到了?
是的,援军到了。
夜里,柳文松带着四千骑兵用巴达礼提供的马匹驮着草料和黑豆找到了徐彦琦。
为了防止防止夜间突袭吴克善趁乱逃跑,徐彦琦让战马吃饱喝足后又休息了两个时辰。在天亮之后兵分三路,开始对吴克善进行包围。
于是就有了吴克善见到的一幕。
眼见明军来了这么多援军,吴克善也猜到了自己的几个弟兄恐怕已经遭遇不测。他咬了咬牙,对蒙衮说:“事已至此,咱们跟他们拼了吧!?”
“早他娘的该这么干!”
第二百五十六章 科尔沁归降
蒙衮郁闷坏了。
怎么说自己也是黄金家族后裔。
虽然传到他这已经是第十七代,估计那点血脉也稀的不能再稀了,但多少肯定带一点不是?
明人是什么?
曾经被称为两脚羊的民族。
现在自己等人竟然被羊撵的鸡飞狗跳,连逃跑都是奢望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
丢脸丢到家了!
“吴克善,眼下既然已经是必死的局面,既然怎么都是个死,为什么不死的有尊严一点?”
“额布格所言极是!不逃了!咱们就跟明人拼个你死我活!”吴克善面色狰狞,咬着牙下定了决心。“儿郎们,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左右是个死,让他们瞧瞧!我们蒙古勇士,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冲啊!”
“冲啊!”
前番被撵的东逃西窜,此时又被围成瓮中之鳖,彻底激发了这群蒙古人的血性。
嗷~
徐彦琦看着大喊大叫地冲过来的蒙古人,眯了眯眼睛。
不逃了?
“合围!一个不留!”
下完命令后,徐彦琦一马当先带头迎上了要和他们决一死战的蒙古人。
蒙古人这边,冲在最前头的不是吴克善,而是一直要和明人拼命的蒙衮。只见他一手持缰,一手擎矛,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迎上来对面最前面的将领。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他一眼就找到了明军中最强大的那一个。
徐彦琦。
看见哇啦哇啦冲过来的蒙衮,徐彦琦也是有些意外。
这架势,估计是个勐将!得小心应对。
想到这,徐彦琦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马槊一摆,荡开了蒙衮刺来的长矛。
咦?
力气这么小?
难不成是虚招?
接着他也刺出了试探性的一枪,目标正是蒙衮的脖颈。
枪尖入肉的感觉从手上传来,徐彦琦微微一愣。
中了?
蒙衮被一枪刺中咽喉,手中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长矛也随之掉落。他不可思议地看了徐彦琦一眼,像是想说点什么。
徐彦琦马槊一抽,蒙衮晃了晃,从马上跌落下来。
就这?
还以为是什么三头六臂,原来是一头二臂!
徐彦琦甩了甩手中的马槊,目光盯上了吴克善。
心想这个总厉害一些吧?
吴克善完整地目睹了蒙衮死掉的全过程,此时被徐彦琦盯的菊花一紧,刚刚的豪言壮志立刻烟消云散。
“我投降!”
吴克善大喊一声,丢掉了手中的马刀。接着一熘烟地从马上跳了下来,跪在地上。
他这一跪,先不说明军是什么反应,单是他的手下们都懵了。
刚刚是谁喊着黄金家族的后裔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
怎么转眼间就跪了起来?
那动作,没个十次八次的排练都不可能这么流畅!
呸!
真他娘的恶心!
蒙古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降者不杀!”徐彦琦见对方领头的投降了,趁此机会一声大吼。
他这一吼,身后的明军同时跟着喊了起来。声势震天,吓得余下的蒙古兵一阵胆寒。有胆小的直接从马上跳了下来,慌忙跪在地上大喊投降,动作与吴克善一般无二。
有一个开头的,后面自然就又跟着的。
他都投降了我为啥不能投降了?
他们都投降了我们为啥不能投降?
大家都投降了我还抵抗个屁?
于是,剩下的蒙古兵跟演习一样成片成片地跪倒在地,到最后,放眼望去,战马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这...
徐彦琦本来打算吼一声扰乱军心,却没想到效果竟然出奇的好!
“都绑起来。”
一场要和明军拼个你死我活的战斗结束了。
很仓促。
死了一个人。
投降了一群人。
至此,徐彦琦的任务圆满完成,他和手下的将士一起,押着近三千蒙古兵回了科尔沁部落。
他们的归来,并没有喝彩。
毕竟再怎么说,都是同一个部落的人,被外人轻而易举的拿捏,实在不能算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儿。
“巴达礼,这些人就交给你处置了。陛下让我转告你一句话,希望你能遵守自己年前的承诺,将辽河套让与我大明。”
徐彦琦来到巴达礼面前,面色平静地说道。
“那是自然。”
巴达礼点了点头,看了身旁的布达奇一眼,对了一个眼神。
“徐将军,您能帮我们部落镇压叛乱,我们大家都由衷的感谢。我还想趁此机会,向大家宣告一件事!”
“何事?”徐彦琦奇怪道。
“作为科尔沁新任首领,我宣布,自今日起,科尔沁部归顺大明!”巴达礼没有正面回答徐彦琦的问题,而是站在人群中高声喊道。
巴达礼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一片哗然。
跪在地上的吴克善更是破口大骂!
“狗娘养的巴达礼,早知道你没安好心!你率部归顺大明,对得起你刚死去的爹么?你不是人!你是畜生!你...”
吴克善的叫喊没有持续下去。
因为巴达礼抽出刀砍掉了他的脑袋。
“部民们!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想不会明白!为什么好好的要归顺大明!
你们会愤怒,会不解,为什么作为蒙古人,我们要依附大明而活!那么我来告诉你们!
我想活着!我想让你们也活着!看看黄台吉的下场吧,强大如后金都被大明轻而易举地毁灭,我们拿什么去和对方抗衡?
我们不能再沉浸在曾经先祖辉煌的幻想中了,大明的火枪已经能在一千步外将人打死,他们的火炮能在五里外砸碎敌人的头颅。他们的炸药包只需一枚就能摧毁一座城门。
我们不能是大明的敌人,我们要做大明的伙伴!部民们!都睁开眼睛看看吧!这个世界变了!我希望你们能过上好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年为过冬的粮食发愁。稍微多一点的风雪就能摧毁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
看看插汉,看看喀喇沁,他们不过是为大明养了些剪毛的羊,就能过上安定富足的日子!号称蒙古大汗的虎墩兔都可以低头,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这不但是我的意思,也是我父亲临终前的遗愿!他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幸福、快乐地活着,而不是每天在战火的恐惧中瑟瑟发抖!
相信我吧,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只需向前迈一步,一小步!我们就能换一种活法!
巴达礼康慨激昂的话在空旷的草原回荡。
部民们沉默了,被俘虏的吴克善手下也沉默了。连大明的士兵们也沉默了。
这是个演讲的天才啊。
徐彦琦暗赞。
先找一个失败的典型做对比,再阐述大明的强大。最后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搬出素有威望的奥巴,打感情牌。不出意外的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同意吧?
“部民们,我知道我的做法,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你们有选择的权利,若是愿意留下来,和我一起带着大家过上美好生活,我会很高兴。若是不愿意留下来,我也会尊重你们的选择,而且不会为难你们,但你们恐怕要搬出科尔沁了。给大家一刻钟的时间,不想留下的,可以自行离开了。”
说完,巴达礼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进了自己的帐篷。
做出这样的决定,对他来说无疑是煎熬的,但近一年多来发生的各种事情都让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大明,不可为敌。
现在不行,以后更不行。
除非火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然他们引以为傲的铁骑不过是明军手中的移动靶。
不向大明低头,就跪在地上掉头。
这就是他从京城回来后悟出的道理,拳头大的道理。
“你觉得此事能成么?”徐彦琦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谁知道呢,我已经跟大部分部里的台吉商议过了,基本上都同意。你们的火器,实在是太厉害了。”巴达礼苦笑着说。
他们和汉人斗了几百年,到最后令他们沉浮的确实一个没有生命的火枪。
“不是火器厉害,是哪哪都厉害。比如这次,我们可没出动火枪兵。”
巴达礼没有反驳,因为事实就是这样。
“其实我想知道,你所谓的归顺,具体是什么意思?”
“从此以后,科尔沁的领地,就是大明的领土!”
第二百五十七章 推广黄教
徐彦琦有些意外地看着巴达礼。
他知道这是个好事儿,但却不是件小事儿。
“外面那些人会同意么?”
“他们?”巴达礼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们什么时候有选择的权利了?”
“我会向陛下禀报此事,至于结果怎样,我不敢说。”
徐彦琦知道朱由检对这些人没什么好感。曾经在军校读书的时候还教过他们,对于关内外的这些民族。让他们臣服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杀到他们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不会有。
眼前的巴达礼嘴上说的挺好,谁知道是不是真心服气了。
“那就多谢徐将军了。”
巴达礼深施一礼。其实此刻归顺大明也不单单是大明的强大,而是一旁另有插汉虎视眈眈。依虎墩兔的性格,若不是大明的干预,定然会前来征讨科尔沁,倒是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向北逃窜。还不如直接归顺大明,寻求庇护。
一刻钟时间一过,巴达礼再次走了出去,高声问道:
“你们做好决定了吗?”
“归顺大明!”布达奇立即高喊一声,回应巴达礼的话。作为巴达礼的忠实拥趸,他自然是不遗余力地为巴达礼说话。
特别是听到若是没有大明的保护,虎墩兔会立刻兴兵征伐,那些不情愿的人纷纷害怕起来。
当初他们背叛虎墩兔,现在给虎墩兔抓到机会,他会放过咱们?
所以布达奇一喊,其他人也全都跟着大喊起来。
喊叫声在空中回荡,听起来还真有一种众望所归的感觉。
事实上无论是蒙古人还是明人,都知道此时的归降不过是一种权宜之计。
历朝历代又不是没有向汉人称臣的先例,你强大了我就听话一点,你衰弱的时候我就干你。什么效忠不效忠的,不就那回事儿么?
但是不管如何,至少此时的科尔沁正式向大明宣示了效忠。
徐彦琦将此时汇报给了朱由检。
朱由检也有些惊讶。
年初他和巴达礼达成协议的目的就是想将辽河套要回来,此时科尔沁的归降倒是意外的惊喜。徐彦琦询问要不要接受,朱由检自然是二话不说答应了下来。能扩张领土怎么都算是件好事儿,哪怕是名义上的。
朱由检自然也明白,这种武力镇压下的归顺没有丝毫忠诚度可言,但他对此毫不担心。
蒙古人也是人,自然也想过上好日子。
只要大明能让他们生活的富足,他们自然不会有翻盘的理由。
当然,吃了甜枣也要做好不听话就挨巴掌的准备。
只要火器不断发展,可以说,翻出浪花的可能性基本不会存在了。
朱由检叫来了内阁几位辅臣,将此事说与他们听。
“陛下威名远播,竟然令蒙古人主动归附,真是可喜可贺!”范景文一听,彩虹屁立马拍了过来。
“想那蒙古人一向自诩黄金家族后裔,自视甚高,没想到此时竟然主动归降。”
“这科尔沁的新任头领倒是挺识时务,知道眼下只有大明才能庇护他们。”
消息值得庆贺,殿内的气氛自然是相当轻松。几人轮流赞颂这朱由检的政绩,直到朱由检出言打断才停了下来。
“好了,诸位卿。好听话就别说了。眼下他们既然归降,那朕自然不能再让他们有反叛的机会。眼下需商议出针对科尔沁的治理之策。大家都说一说吧,有什么好的建议和想法,尽管说来。”
此言一出,几人都沉默了下来。
事先不知道此事,也没做功课,皇帝一问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好在几人都是博古通今之辈,一番思索后,路振飞率先开口了。
“陛下,臣听闻蒙古人个个信教,可从这方面下手。”
“哦?”朱由检一听,来了兴趣。“该如何下手?”
“万历年间,俺答汗遣使入藏,迎请第三世达赖喇嘛巡锡蒙古,并在绥远归化城,为达赖建立一寺,此后黄教便在蒙古诸部盛行开来,并且普及到牧民当中,至今已有数十载。
几十年来,黄教发展态势迅勐,已成为蒙古草原上信徒最多的教派,连虎墩兔刚继位的时候都大力宣扬黄教,以此来加强自己的影响力。不过此时他已经改信了红教。
我大明可从这方面入手,既然科尔沁愿意归降,我们可以承认黄教存在的合理性,并且对黄教的发展给予一定的支持。例如,提高喇嘛的地位,帮他们修建寺庙。
黄教主张和平,教人憧憬未来,脱离现实。我们应该大力推广,久而久之,就会削弱了蒙古人的好战精神。一群没了野性的狼,就不会有什么威胁。”
朱由检有些古怪地看着路振飞,没想到他会对宗教分析的如此透彻。黄教红教他自然也有所耳闻。
所谓黄教是藏传佛教格鲁派的俗称,红教则是藏传佛教宁玛派的俗称。
两者虽然都是藏传佛教,但是区别很大。
朱由检对一点印象比较深,红教的修行者可以娶妻生子,但黄教的不可以。
大明若是帮助他们大力推广黄教,不但能获得信教者的好感,还能让更多的人投入到修行中去。
既然修行者,那定然要遵循教义。
不能娶妻生子。
短时间内可能看不出有什么,时间一久,喇嘛越来越多,那人口......
“路卿的策略甚合朕意!”
“谢陛下赞赏!”
“陛下,蒙古人之所以好战,无非是严峻的生活环境造成的。只要为他们创造安逸的生存环境,加上强大的武力震慑,自然就没有了反叛的基础。”这是蒋德璟。
“陛下,我大明应当控制住他们的经济命脉,向他们输送更多的生活用品,让他们从根本上对大明产生依赖。”这是毕自严。
朱由检听着他们的议论,觉得都有道理。
“这样吧,诸位回去之后,将各自的想法整理成册,由范卿汇总之后,统一呈到我这儿来。到时再一一讨论。”
“是,陛下!”
朱由检又和几人聊了一会儿,便让他们回去了。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
走出乾清宫,往坤宁宫走去。
周氏正在给朱慈烺讲故事,见朱由检过来就要行礼。
“今日怎么没和田妃一起打羽毛球?”
“别提了,昨日田妹妹一局都没赢,说是闭关修炼三日再来挑战我呢。”周氏的脸上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意。
“哈哈,你们之间可别伤了和气。”
这说着,外面传来小宦官的禀报。田妃来了。
“正说你呢,你就来了。”
“说我什么呢?”
“皇后说你羽毛球比不过她,不是打算闭关修炼呢么?怎么出关了?”
“一个人实在太无聊了。”田妃都了都嘴说道。
比起周氏,田氏的性子要更加俏皮一些。
“走吧,今日朕高兴,陪你们玩一会儿。”
说着朝宫外走去。
三人在宫外的空地上打着羽毛球,夕阳斜照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欢声笑语在宫墙内回荡。给庄严的紫禁城增加了一份生机。
而远在关外的科尔沁部落里,巴达礼正在设宴招待明军的一万将士。
“徐将军!此次多亏了你,否则我恐怕已经成了吴克善的刀下亡魂!这杯酒我敬你!”巴达礼坐在徐彦琦的身旁,双手端着一个大酒杯,对徐彦琦郑重地说完,一饮而尽。
“巴达礼,不必多礼!我也是奉旨行事!”
徐彦琦自然是没喝酒,虽然科尔沁此刻归降了大明,但双方之间并无信任可言。想了想,徐彦琦再次开口道:
“你们归降的事儿,我已经向禀报陛下了。你我也算相识一场,有两句忠告,不知你想不想听?”
“徐将军但说无妨。”
“我知道你归顺大明即使为了自保,也是忌惮大明的武力。但既然已经是既定事实,我希望你接下来能够找准自己的方向。千万不要有蛇鼠两端、阴奉阳违的举动!
大明的强大,超乎你的想想,这一点,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体现出来。别说是你们科尔沁,这整个漠北,都将是大明的一部分。
别怀疑我说的话,若是你们忠心耿耿,作为第一个归顺大明的蒙古部落,你们有过不完的好生活。若是胆敢有异心,以我对陛下的了解,科尔沁将鸡犬不留!
告辞!”
第二百五十八章 普名声造反
徐彦琦饭都没吃完。
不顾巴达礼的热情挽留,带着麾下的将士踏上了归程。
他们一口气奔跑了近百里,才在一个小河旁驻扎了下来。
柳文松来到徐彦琦身边坐下,笑着问道。
“学长,你说这科尔沁怎么突然就归顺了咱们大明。而且你看咱们这仗打的,总感觉虎头蛇尾的。”
“没过瘾啊?”徐彦琦喝了一口水,笑道。
“哈哈,有点。”
“没过瘾也就这样了。现在的蒙古已经不是成吉思汗那个时代了。你看看虎墩兔,被黄台吉撵的跟狗一样。奥巴,不得不依附后金以求保命。这还是大部落,像喀喇沁那种就只能在夹缝中生存,能有口饭吃都不错了。
你再看看那些信仰黄教的牧民,哪还有半分血性可言?巴达礼说时代变了,其实不仅如此。变得不光是时代,还有他们自身。不过这样也好,他们越软弱,对我们大明的威胁越小。”
“学长,你这次杀了几个?”柳文松点了点头,接着笑着问。
“一个。”
不提还好,一说这,徐彦琦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了。他娘的,要死要活地追了两天,就杀了个蒙衮。
“嘿嘿。我杀了吴克善的三个兄弟!发财咯。要不分你一个?”
“滚!”
徐彦琦笑骂道。
凯旋的明军一片欢声笑语。
而同一片星空下的巴达礼则是喝的烂醉如泥。
这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
父亲的死,吴克善夺位,归顺大明。
他顶着压力让科尔沁走上了一条他认为最正确的道路,哪怕不被人理解。
科尔沁的动乱在广袤的草原上,不过是一朵小火苗,熄灭后再也没留下任何痕迹,像是从未发生过。
不久后,科尔沁归顺大明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漠南。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大明皇帝不安好心!不让我们插手,就是奔着吞并科尔沁去的!巴达礼个蠢货!竟然还主动归附!简直是与虎谋皮!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虎墩兔在自己装饰豪华的屋子里大发雷霆。
一会儿骂巴达礼,一会儿骂朱由检。骂来骂去,发现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算了,还是去打敖汉吧。
想到这,出门开始布置出征的任务。
对于打不过自己的人,虎墩兔的执行力一直很强。
四月初一
乾清宫
范景文等人呈上了自己这些日子来苦心整理出来的针对科尔沁的各项统治政策。
朱由检认真的从头看到尾。
“很不错,也很详实。但驻扎的部队不宜过多,五千人足以。”
无论是大力推行黄教还是各种所谓的惠民政策,其内在的核心完全是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将科尔沁照废了养。
事实证明,大明的文人只要认真干事儿的话,丝毫不用怀疑他们的水平。哪怕从头学习一件新事物,他们的接受能力也很强。
毕竟能考上进士的,没一个蠢蛋。
“就照这个执行。人选你们自己定,认真挑,别办砸了。争取将科尔沁打造成大明立在蒙古草原上的一杆旗,让其他大小部落羡慕、嫉妒他们!”
“是,陛下!”
几人纷纷点头称是。
朱由检的心情很愉悦,还有什么比有多一大片领土更让人感到快乐的呢?
但人生就是这样,在你得意的时候,总是给你个坏消息让你冷静冷静。
比如现在。
王承恩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陛下,滇南阿迷州土司普名声造反了。”王承恩在朱由检的耳边私语道。
“什么?”
朱由检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怎么敢?”
年前秦良玉说普名声可能会造反的时候他还不怎么在意,觉得普名声如果不傻的话,就不会在这个时候造反。
他娘的,就是不让人省心,老老实实的过日子不行么!?
“眼下战局怎么样?”
“普名声已经攻占了临安府和澂江府,若不是沐国公反应迅速,组织抵抗,昆明已经丢了。”
“这么严重?他到底有多少人?”
“他联合了王弄土司沙源,号称五万,但估计也就一万多点。”
沙源?他媳妇万氏的未来公公?
沙源曾经和普名声一同调征水西,参与镇压奢安之乱,所以在滇南小有威名。为什么说是万氏的未来公公呢。
因为历史上的普名声死后,他的妻子万氏先嫁沙定海,后嫁沙定洲。而沙定海和沙定洲都是沙源的儿子。
虽然听起来很乱,但是两大土司联合,确实声势不小。
朱由检松了口气。看向了内阁几人。
“想必你们也听到了,普名声造反了。趁你们都在,说说有什么看法吧。”
“陛下,普名声和沙源都曾经参加过镇压奢安之乱,并且立功不小,屡获朝廷的嘉奖。恐怕他们就是在那个时候发迹的。应当尽快镇压,否则影响极坏。”范景文率先开口说道。
朱由检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毕卿,这次你户部可不能再捂着了,一应钱粮,需早日送过去才行。”
“是,陛下!”
毕自严一反常态,满口答应了下来。
一是他知道此时不是省钱的时候,二是此刻户部确实也不缺钱。
国税局的员工们一直在孜孜不倦地为国家收着税。特别是李自成,在朱由检的命令下,专门瞄准各大藩王下手。人送外号“藩王克星”。
当初奢安之乱他就没腾出手来,这次怎么也得让秦良玉打个富裕仗!
“传朕的旨意,再向云南运送甲胃五千副、燧发火枪一千把、圆盾一千面、各式地雷一千颗。各类药品十箱!各类罐头一千箱子、压缩干粮一千箱。另外毕卿,从户部调拨粮食五十万石,白银五十万两。即刻运往云南!”
“是,陛下!”
毕自严再次朗声应了下来。
“都回去吧。”
朱由检下达了命令,摆手让几人出去了。
云南
临安府阿迷州
普名声正在和沙源喝酒。
“秦良玉到了。”普名声的脸色不太好看。他对秦良玉有相当的了解,知道此人虽然是一介女流,但实在不是易于之辈。
“这么快?”沙源也有些意外。他们还打算这两天进攻昆明呢。若是秦良玉到了,能攻下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秦良玉带了多少人?”
“至少过万。”
“什么?这么多!?”沙源瞪大了眼睛。“这秦良玉怎么像是准备好了一样?来的如此及时?”
“谁知道呢。”普名声烦躁地端起了酒杯,灌下一口酒。“既然秦良玉在昆明,咱们攻下来的可能性就不大了。不如西进,进攻元江、新化等地。介时秦良玉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等他出了昆明城,咱们再慢慢寻找机会,与之一战。”
“行,就这么干。”沙源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怕个球!只要咱们稳扎稳打,哪怕是她秦良玉,也要在咱们这折戟沉沙!”
“说得好!来,喝!”
竟沙源这么一说,普名声心里也开阔了一点,他秦良玉毕竟是外地人,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谁怕谁?
两人一直喝到后半夜,普名声才醉醺醺的回了卧房,搂着床上的万氏就是一阵输出。
兴许是昨晚喝的太多了,他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过来。
万氏伺候他洗漱完后,给他端来了早饭。
“老爷,沙老爷已经在外面等你半天了。”
“怎么不早说!不吃了。”说着就起身往外走去,但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对了,你跟我一起,沙源昨日说要把他儿子带来,让给他说一门亲事。你暗地里看上两眼。”
“是,老爷。”
普名声领着万氏来到前厅,果然看到了正坐着喝茶的沙源。
“来了怎么不知会一声,久等了吧?”
“也没多久。想着你昨日没少喝,就让你多睡一会儿。”
“哈哈,这就是定海吧?几年没见都这么大了?”普名声大笑一声,看向了沙源身旁站着的沙定海。
“定海,喊人。”
“定海见过叔父。”沙定海对两人朗声说道。
“好孩子,果然仪表堂堂,回头让你婶娘给你物色一门亲事!”普名声夸赞了两句,引着沙源往书房去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公子请用茶
沙定海知道父亲和普名声有事要谈,就没有跟过去。
他在厅内来回走动着,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屋内的装饰。
这一幕落在了暗处的万氏眼中。
好一个俊俏的年轻人。
万氏偷偷打量着沙定海,见他身材修长、长相俊美,不由暗赞一声。
看着在厅内盯着一幅画发呆的沙定海,万氏竟然痴了起来。
脸上竟然晕开了红霞,也不知道想到了啥。
她是来给沙定海二人端茶水的,此时愣神间托盘倾斜,茶杯从托盘滑落。
茶杯掉落的响声将他从发呆中惊醒,同时也惊住了在厅内发呆的沙定海。
“什么人!?”沙定海吓的一抖,下意识朝万氏的方向喝道。
“我是来送茶水的,不小心弄撒了。”万氏反应速度很快,很快便调整过来,想了个托词走了出来。
“哦。小心着点。”沙定海见是送茶水的,也没在说什么。
万氏见猎心喜,决定逗逗他。
“公子先请坐,刚刚的茶水洒了,我再去倒一杯来。”说完鸟鸟婷婷地走了出去。
沙定海看着万氏走出去的背影,虽然很疑惑这个下人穿的衣服倒是很不错,但也没多想。
不一会儿,端着一盏茶再次走了出来。
见到坐在椅子上发呆的沙定海,心里又是一颤。
真俊啊。如同画里走出来一般!
“公子请用茶。”万氏这次很小心,轻轻地将托盘放下,双手慢慢端起茶杯递到沙定海面前。
但无论她多么小心,意外还是发生了。
似乎是茶杯里的茶水太烫了,万氏的手轻轻颤抖,一丝茶水溢了出来。万氏再也拿捏不住,茶杯掉在了沙定海胯下。
热水的灼痛感令沙定海十分愤怒,下意识的就要发火。
这下人怎么回事儿!刚刚打碎茶碗,现在又打湿了自己的衣服!
但万氏的举动立刻让他训斥的话哽在了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万氏一见茶水洒了,慌忙从身上掏出一块儿手帕,一边说着抱歉的话,一边帮沙定海擦拭。
一双纤细嫩白的小手,有意无意地触碰着沙定海的牛牛。
沙定海心头的火气消失了。
确切说不是消失了。
而是转移了。
万氏看着眼前逐渐发展壮大的事物,险些有些晕眩。
这沙定海不只是英俊啊。
刚刚没夸到位!
万氏愣住了,鬼使神差般,竟然一把抓了过去。
沙定海也愣住了。
这!
感觉好棒!
沙定海的脑袋一片空白。
大厅很空旷,内外都没有人。
院子里一声鸟叫惊醒了处在奇怪状态下的两人。
“对不起公子,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你身上了。”万氏低头站在那里,竟透出一分楚楚可怜之态。
“没事儿,没事儿。下次小心点。”
这茶肯定是喝不成了,眼见气氛有些尴尬,沙定海率先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书怡,在这府上伺候老爷。”
“哦。”
沙定海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好在门外传来的脚步声缓解了他们的尴尬,万氏端着托盘飞快地跑了。
沙定海也不疑有他,以为万氏是担心主人的责罚。
沙溢一进屋就看到了沙定海湿了一片的裆下,皱着眉头问道。
“怎么回事?”
“父亲,刚刚喝茶的时候不小心洒在身上了。”沙定海强装镇定地解释道。
“哼!毛手毛脚的。没个大人样!”沙溢脾气向来暴躁,对沙定海动辄打骂训斥,以至于沙定海的性格有些软弱。但越是软弱,沙溢越是生气,觉得自己怎么生出这样一个儿子。反而是二儿子沙定洲,十分对他的胃口。
这次他带着沙定海到普名声这里来,说亲事只是借口,最主要的还是想让他见见沙场,增加一些血性。
“好了,老沙。都说了不小心,少说两句。”
普名声在一旁帮他解了围。
“老沙,你们就在我府上住下,这两日将粮草准备好之后,咱们就出发,沿着梨花江去攻打奉化州。”
“好!”
沙溢点了点头。表示对这样的安排没有异议。
沙溢父子就在普名声的府上住了下来,每天沙溢都和普名声一起早出晚归,忙着出征前的准备,每次都是半夜才回来。
而沙定海则无所事事,他性格安静,不喜出门,最多就是在院子里转转。
转着转着,又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前日与万氏遇到的厅内。
沙定海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发着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来了这,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门口了。
“沙公子,请用茶。”
正发呆的沙定海再次听到前日送茶水的那女子的声音,略有些惊喜地抬起了头。
果然,
只见这自称书怡的女子正端着产盘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一时间,沙定海竟然痴了。
万氏今日没再穿往日华贵的服饰,只是随便找了件朴素的衣物,身上的饰品也少了很多。
“公子今日怎么得空到这儿来?”
“父亲跟叔父外出了,我在这府上也没有相熟的人,无趣的紧,随便走走就到这了。”
“公子若是无聊了,就来这里喝茶解闷。别的不说,这茶水管够。”说着,万氏端起茶水再次递给了沙定海。
沙定海慌忙接过茶杯,这次到没有洒出来。
但两人同时想起了当日的意外,尴尬的气氛在空中弥漫。
沙定海率先反应过来,干咳了一声将茶水送到了嘴边,却又不防备地被烫了一下。
万氏抿嘴偷笑,那一瞬间的风情再次看愣了沙定海。
“公子看什么呢~”
万氏见沙定海发呆,嗔怪地说道。
“没、没什么。”
“公子可是觉得我好看?”
“好看、好看。”
“哪里好看?”说着,还挺了挺坚实的胸膛。
“哪里都好看。”
沙定海喉头动了动,语气有些干涩。
“手伸出来。”
“什么?”
“手。”
“喔。”
沙定海慢慢伸出手,却被万氏抓住,扯了过去。沙定海下意识的要缩回手掌,却被掌心传来的触感吸引。
无法自拔。
这次茶水虽然没洒出来,但当日的尴尬,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由于是在大厅,两人不过点到为止,没来得及分出胜负。
“今晚戌时四刻,我在北院假山后的竹林旁等你。”
万氏点了一下沙定海的鼻子,再次扭着水蛇腰走了。
沙定海深深呼出一口气,半晌,才站起身,也离开了大厅。
这一天过得很漫长,随着天色逐渐变黑,沙定海的心情也越来越复杂。
期待、紧张、刺激。不一而足。
终于,沙定海熬到了戌时四刻,他迫不及待地朝提前探查好的北院走去。在假山后面站定,朝小路上望去。
突然,一个人从背后抱住了他。
沙定海先是一愣,接着意识到了什么。扭转身子抱着身后的人就是一顿啃。
半晌,沙定海停了下来,透着初升的月光看着怀里的万氏。
“去里面。”
万氏媚眼如丝,彻底点燃了沙定海。一把抱起万氏朝竹林里走去。
等再次出来的时候,已是小半个时辰后了。
万氏的脸上挂着满足的酡红。
“明日还在这里。”
“好!”
第二日,两人又在这里来了一场加锋对决。
“明日还来这里。”
“恐怕不行,明日我要随父亲出征了。”沙定海摇了摇头。
“能不能不走?”万氏在沙定海耳旁说道,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乞求。
“恐怕不能。”
“可我舍不得你。”说着蹲了下去。
沙定海沉默了。
翌日,天还没亮。沙溢和普名声早早的起了床,在府外集结好了出征的队伍。
“定海怎么还没出来!?”沙溢看了一圈,看到自己的儿子竟然还没到,强忍着怒意说道。
手下一听,慌忙解释道:
“已经派人去叫了。”
话音刚落,去喊沙定海的人跑了回来。
“知州!公子病了!”
“什么?昨日不还好好的么?怎么回事儿?”
“小的也不知道。”
“去看看。”沙溢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自己儿子。
第二百六十章 进攻元江府
沙溢带着怒意来到了沙定海的房间。
他着实是气坏了。
早不生病,晚不生病。
这边要出征了你开始生病了?
真他娘的丢脸。
沙溢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走到沙定海床边,声音低沉地问道:
“定海!你怎么回事儿?”
躺在床上的沙定海早已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勉强撑了两下,却虚弱的再次躺倒在床上。
“父亲,不知是不是昨日感染了风寒,今儿早起头疼欲裂,浑身无力。”
“这么严重?”沙溢皱了皱眉头,上前摸了摸沙定海的额头。“这也不烫啊!?”
“兴许是低烧。”陪着沙溢一同过来的普名声说道。“老沙,我看让定海在家养着吧。此次出征就不要让他去了。”
“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
沙溢盯着沙定海看了半天,最终还是认可了普名声的说法。
就算他猜到沙定海极大可能是装病来逃避出征,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没办法揭穿他拙劣的计谋。毕竟再怎么说,沙定海也是他的第一继承人。
说完,沙溢率先走了出去。
等人全部走远,沙定海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他从父亲的眼中看出了怀疑、悲哀还有失望。他知道自己又一次辜负了父亲的期望,但有些事情,父亲是不会懂的。
这个就叫爱情。
待到外面的声音彻底平静下来,沙定海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在等一个人。
果然,没过一会儿,万氏走了进来。
“定海。”万氏关上门,迫不及待地骑到了沙定海身上。
一番云雨过后,两人在床上低声说着悄悄话。
“定海,做戏要做全套,晚点我找个郎中,随便给你开两副药。等过个两三天你再下地。这两天你没少掏力,刚好趁这机会补补。”
万氏的细嫩手指在沙定海胸膛上画着圈,轻轻说道。
“好,听你的。那我晚上就不能出门了,让人撞见了不好说。”
“没事儿,你不能出门,我可以啊。”
沙定海点了点头,正色道:
“等父亲回来,我会跟他说咱们的事儿,我要娶你!”
“不能说!”万氏闻言大惊失色。
这要是说了出去,普名声不活剥了自己。
“怎么了?你不愿意嫁给我么?”沙定海见万氏反应激烈,脸色难看了下来。
“不是,不是。是…是…”万氏不知道该说啥了。
总不能说你搞的是普名声的女人吧?
“是什么?”
“是我还想要~”说着低头钻进了被子。
接下来的日子,沙定洲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而他老子,正和普名声一起苦哈哈地翻山越岭。
阿迷州离奉化州不远,也就二百多里,中间隔着建水州和石屏州。
可这个距离是直线距离。
从阿迷州到奉化州能走直线么?
不能。
为什么?
因为都是山。
路不好走,就给大部队行军造成了极大的困难。
普名声和沙溢此次各出了两千土兵,人数虽然不多,但里面很多都是当初在奢安之乱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兵。也是两人的重要班底。
“老沙,你说这大明朝廷眼看着就不行了,怎么突然又支棱起来了?”普名声骑在一匹矮小的滇马上,对身旁的沙溢说道。
“谁知道呢,本以为辽东的战乱就够朝廷喝一壶了,谁知道新皇帝才继位几年就把建奴灭了。我听说这新皇帝继位后捣鼓出来许多好东西,火枪火炮犀利的紧。将建奴打的找不着北。”
“有人说眼下皇帝有当年二祖的风范。”
“我也听说了。”沙溢点了点头。
“你说,咱们这次起事,是不是选的时机有些不对?”
“你真这么认为?那你还撺掇我跟你一起造反?”沙溢眼睛瞪的圆圆的,像是有些想要发火。
“哪能啊,这不是随便说说嘛。”普名声慌忙陪着笑脸。
“没什么好说的。你瞧瞧咱们这的地形,别说外地人了,就咱们本地的走出个上百里都得迷湖。朝廷的火器再厉害,能长途跋涉地派兵来打咱们?用他们的话说,不就是以土治土么?利用土司治理土司,有叛乱的时候让别的土司镇压。
你看这次咱们起事,不也是派秦良玉来对付咱们么?朝廷为什么不派兵?费钱费力还费人。但有的人就是贱骨头,就愿意供朝廷驱使。谁能有什么办法呢。”
“是啊,好处全让朝廷得了。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嘿嘿,也不全是。咱们这不是造反了么?”沙溢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在想啥。
他是一点都不担心,这些年,大明朝廷派来的流官一个比一个心黑,欺压起当地部族可谓是不遗余力。所以近些年的反抗声音越来越强烈。
土司们对朝廷的不满已经达到了极限,像他们打下临安府,实际上没费多大的力气。
各地的土司大都纷纷响应,配合他们一起在各地征战。
不过说是打下了,也只不过是消灭了驻扎在各州县的少量明军,然后派土兵驻扎而已。段时间内,还谈不上统治。
普名声二人领着部队行进了整整十几日,终于离奉化州不远了。
和大多数的州县一样,奉化州的治所在元江边上。地方不大,人口也不多。想攻下来,基本上不会耗费太多力气。
“老沙,前面找个地方渡河,过了河再走七八里就到奉化了。”普名声指着河上游水势稍缓的地方说道。
“好。”沙溢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了看天。“今日天色已晚,渡河之后先在河边驻扎一晚,明日再进攻如何?”
“也行。”
普名声也抬头看了看天色,没多想便同意了。
十几天都过来了,也不急着一晚,吃好、喝好、睡好,明日一早不耽误拿下奉化州就行。
既然决定了,二人便又指挥部队渡过了元江,一番忙碌,等安顿下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普名声和沙溢做了一番战前动员,让他们好好出力。至于奖赏,无外乎是一些钱财啊,女人之类的。
有了奖赏,土兵们哇啦哇啦地朝奉化州冲去。
奉化州是元江府的两个州之一,另一个州叫恭顺州。
元江府不大,所以奉化州也是元江的治所。
奉化城中,一处地理位置优越的竹楼内,一个中年男子正在教一个十多岁的男孩儿写字。
他正是元江府的土知府,那天福。
而一旁的男孩正是他的儿子,那嵩。
“小嵩,想要把字练好,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毅力,只有反复不断地练习琢磨。才能写出一手好字。”那天福放下毛笔,轻声教导着那嵩。
“我知道了,父亲。不过这汉字确实好难写。”
“难写也要学啊,将来这元江府还要交给你治理,不懂汉字,不说汉话怎么行?”
那天福笑着对自己的儿子说。
他为人平和,很少发火,即使是对自己的儿子也不过多苛责。
但这两天,总是莫名其妙地心季,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普名声造反的消息他是知道的,并且第一时间派人和沐国公通了气。得到的答复是严加防备,不要给普名声可趁之机。
现在城里戒严倒是戒严了,但他的兵力实在少的可怜,青壮加在一起也不过一千多人。若是普名声真的率众来攻,恐怕他真的难以抵挡。
正所谓,怕啥来啥,一个下人从远处跑了过来。
“老爷!老爷!不好了!”
“出什么事儿了?”待到这下人气喘吁吁地跑到近前,那天福皱着眉头问道。
“城外、城外五里处有大队人马杀过来了。看旗号像是普名声的人!最多一刻钟就到了。”
那天福一听,也不澹定了。
“快快将族里的人都召集起来,守住寨门口。千万不能让他们冲进来了!”
“是,老爷!”这下人领命快步走了。
“父亲,咱们元江府那么小,普名声为什么会先来打咱们?”那嵩奇怪地问道。
一直以来,那天福都将他当做继承人培养,所以一般有了要紧的事都会和他探讨一番。
“谁知道呢?”
第二百六十一章誓与奉化共存亡
其实那天福心中多少也猜到了一些原因。
无非就是那氏对朝廷忠心耿耿,让自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急于杀了自己立威。
“小嵩,你离开元江吧。”沉默了半晌,那天福终于做出了决定。
“父亲!为什么!?”那嵩一脸的吃惊。
“普名声有备而来,这元江恐怕是守不住了。”
“父亲!我不走!我要和元江共存亡!”
“不行!你必须走!如果我死了!那氏不能没了血脉!你也要活着为爹报仇!”那天福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
那嵩深知父亲的性子,虽然向来温和,但做出的决定无人能更改。
那天福找来了管家阿全和四名心腹家丁,简单收拾一番后让他们带着那嵩走了。
“阿全,你带着小嵩去昆明,去沐王府找黔国公沐天波。求他派兵支援!”
“是,老爷!”阿全郑重地接受了那天福的嘱托。“那您呢?”
“我就在这。”
那天福的声音低沉而又坚定,说完深深看了那嵩一眼,离开了竹楼。而那嵩,早已是泪流满面。
“少爷,走吧。”
阿全轻轻拽了拽那嵩的衣袖。
那嵩含泪点了点头,跟在阿全身后出了竹楼。
普名声等人是从西南方向打过来的,所以他们只能往东北方向逃,最重要的是,昆明也在那个方向。
那天福从竹楼出来后,立刻登上了城寨的矮墙上。
“老爷!”土兵们见他过来,纷纷跟他打招呼。
“普名声有多少人?”
“听侦查的人说,至少三四千人。”说话的是那元,是那天福的同族,是那天福手下的一名同知。
此时那元的脸色相当难看,因为整个奉化满打满算只能调集一千五百多青壮,其中还包括驻守的官兵。普名声有备而来,想守得住奉化,可能性很低。或者说根本不可能。
“那元。”
“老爷。”
“你别在这守着了,带着百姓往恭顺州的方向跑吧。我带人尽力拖延,能走多少走多少。”
“我不走,就算他普名声攻下了这奉化,难不成还要屠城不成?”那元梗着脖子,显然是不愿意离开。
“他既然敢造反,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走吧,不能拿百姓的性命做赌注!”
“要走也是老爷你走,我在这跟普名声决一死战!”
“让你走你就走,哪那么多废话!?啊?”那天福勐地大吼一声,显然是生气了。
眼见极少发脾气的那天福发飙,那元吓得一所脖颈,不敢再反驳。
“可是老爷你......”
“从洪武帝开始,二百余年来,朝廷一向待我们那氏不薄,此时普名声狼子野心,我作为知府,怎能退缩?今日,无论是死是活,我都与奉化共存亡。”眼见那元还要再劝,那天福摆了摆手。
“我已经让那全将小嵩送走了,若是我能侥幸活下来,一切自不必说,若是我死了。小嵩年龄尚幼,一切还需要你们多加照拂!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老爷!”
那元眼眶发红,强忍着要掉下的眼泪,跪地咣咣咣磕了仨个响头之后毅然走下了矮墙。
见那元离开,那天福环顾四周,看着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高声喊道:
“弟兄们!阿迷州土司普名声狼子野心,公然兴兵造反,我那天福世受皇恩。决定与奉化共存亡。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这奉化多半是守不住了,你们不是那氏的族人,我不会强迫你们送死。若是家中有牵挂的,此时可以离开了。没有人会为难你们!”
“老爷!您这是说什么呢?这奉化是我们的家!老婆孩子可以走!我们做男人的能逃么?再说了,朝廷待那氏不薄,您往日待我们也不差。此时若是我们抛下您独自逃跑,恐怕都没脸面对老婆孩子了!”
“就是!岩谷说的对,我们要是跑下您跑了,恐怕这辈子都要给人戳嵴梁骨!我们那也不去,就跟着老爷!”
“对!就跟着老爷!大不了一死而已。”
那天福望着众人,缓缓躬身,深施一礼。
正在这时,一个负责瞭望的士兵高声叫喊起来。
反贼来了!
众人纷纷超东南方向望去,只见漫山遍野的土兵正朝这边跑来。
“弟兄们!让他们有来无回!”
那天福抽出腰间的宝刀,高声喝到。事实上不必那天福多言,弓箭手早已摆好了架势,严阵以待,就等着放箭呢。
普名声和沙溢远远地就看到了城头的守军。
“老沙,这那天福可是个硬骨头。你要不要试试看能不能让他投降?”
“你怎么不去?那天福对朝廷忠心耿耿,我看劝了也白劝!直接进攻算了。”
“哎~此言差矣,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我去就我去,说不定成了呢?”
说罢,骑着滇马往前奔了一段,在清水河边停下,冲矮墙上的那天福大声喊道:
“那天福!朝廷无道,对我等土族多有欺压,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跟我等一起翻了算了,在这滇南立国,到时封你个一字并肩王,岂不快哉?”
“快哉你娘!你个臭不要脸的!当年朝廷多你多有封赏,就连你这世袭的知州都是朝廷封的,现在造反就造反了,还怪到朝廷头上了?难不成你自己太小,还怪别人太深?真他娘的又当婊子又立牌坊!呸!恶心!”
那天福的一阵抢白将普名声说的脸一阵青一阵红,气得想咬人。
“那天福!你当真不降?就甘愿做明廷的狗!?”
“降你娘!今日只有死了的那天福,没有投降的那天福!普名声!你尽管放马过来吧!”
眼看那天福三句话不离他娘,普名声就知道这事儿是谈不成了。
于是咬牙切齿地回了自己的阵前,看到了一脸幸灾乐祸的沙溢。没好气地说道:
“笑什么笑!要不你去说。”
他原来是见过那天福的,但不知道他这么会骂人。
“我才不去,这家伙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
沙溢头摇的样拨浪鼓,他可不想去找骂。
眼见劝降不成,两人只好下达了强攻的命令。
但这奉化说来也有意思。刚好处在元江和清水河的交汇处。元江和清水河形成了一个弹弓状的交叉。而城门寨刚好就在弹弓分叉但地方。
普名声等人想要进攻,只有两条路,要么度过元江,要么渡过清水江。
渡过元江是不太现实了,因为这一段很宽。
那就只有渡过清水河,原来清水河两岸有一座十丈左右的桥,此时也被砍断了。
所以摆在普名声面前的问题就是渡河。
伐竹做筏渡河。
好在他们早有准备,一路上砍了不少竹子。做筏子也为难不了他们,不到半个时辰,一百多个竹筏做好了。
“老沙!我曾经看过《三国演义》,曹操的士兵水性不好,他们就把船连在一起。这样在船上行走就跟在陆地上一样了。”普名声看着竹筏,灵机一动说道。
“你是说咱们的兵水性不好?”沙溢疑惑地道。
“什么水性不好,我是说咱们将竹筏连载一起,这样人在上面行走岂不是如履平地?你看这清水河,不过十丈宽。用不了多少竹筏就给他铺满了。”
普名声白了他一眼,这货故意打岔呢吧?
“好!还是你有办法!”
于是说干就干,又讲筏子一个一个扔下水,接着用绳索连在一起。
那天福站在河对岸看着普名声等人忙碌,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老爷,他们想要把竹筏连成一片来渡河。”
那天福点了点头,他已经看出了对方的意图,但却想不出好方法来对付对方。本来还想着占据地利,可以趁他们渡河半道时发起进攻,可眼下他们做了连筏,渡河的速度估计会非常快,河流带来的影响就会小上很多。
“既然没有讨巧的机会,那就以命相博吧。”说着,那天福亲自拿起一把弓,做好了防守的准备。
而对岸,普名声等人也完全做好了准备。
普名声一声令下,士兵们一拥而上,踩着竹筏朝对岸跑去。
第二百六十二章 竹鼠你吃不吃?
土兵善战,悍不畏死。
这一点在军事力量十分强大的明朝初期还没体现出来,但到了中后期,土兵就成了大明军事体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明朝施行的一直以来都是“以夷制夷、以蛮攻蛮。”的政策。所以一般土司都会有专属于自己的较为强大的土兵。朝廷强大时,自然对土司拥有绝对的权威,但一旦让他们看到朝廷军事力量衰落,很可能就会产生叛乱。
像播州杨氏、奢崇明等都是如此。
其实道理也很简单,土司的权利在自己的部族里是至高无上的,甚至说是皇帝也毫不夸张。土皇帝当惯了,发现上面的真皇帝不行了,有异心也是正常。再加上一些流官对土族百般欺压,自然就比较容易挑起和朝廷的对立,一点就着。
而普名声就是如此。
不过他纯粹是实力壮大之后难掩自己内心那颗骚动不安的心。
他倒也没想着将老朱家的江山据为己有,他清楚自己没这个本事。但幻想着有一天能达到大理段氏那样的高度说不定还是有机会的。
现在的他正在积极地为这个崇高的理想而努力着。他手下的兵经过从征奢安之乱的厉兵秣马,战斗力非常强悍。这也是他觉得可以和秦良玉的白杆兵斗一斗的信心来源。
土兵们在他的指挥下朝河对岸奋勇冲锋。
一个接一个地踏上竹筏,如履平地。
“放箭!”
站在城寨上指挥的那天福眼见对方进入弓箭的射程内,立刻大吼一声,率先松开了手中的箭。
持弓的土兵也跟着朝竹筏上的叛军土兵射去。
双方离得近,叛军土兵身上又未着甲,在弓箭下自然是一个个地倒下,竹筏下面的清水河水开始被鲜血染红。这不但没让进攻的叛军感到害怕,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凶性。
站在岸边指挥的沙溢见手下的土兵倒下不少,心疼坏了,气得直跳脚。
“冲上去!全部冲上去!”
听到命令的土兵自然是勇往直前。
沙溢只想着让自己的人往前冲,压根儿没考虑竹筏的承重能力。为了显示公平,冲锋的时候普名声和沙溢的土兵分列两侧。
左边的是普名声的部下,右边的是沙溢的部下。
沙溢这边拼了命的喊着让自己的部下往前冲,慢慢的,普名声发现不对了。
“别他娘的冲了!竹筏都他娘的沉了!”此时的右侧的竹筏已经被士兵压的沉到了膝盖。“老沙!你他娘的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这是竹筏!不是你家后院的菜地!能经得起这么多人么!?”
听到普名声的叫喊,沙溢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低级错误,正想下令让土兵们往回撤一部分,但为时已晚。
由于左右两侧竹筏承受的重量不同,在卡卡几声后,几根连接竹筏的绳索直接断裂了。
竹筏再也承受不住士兵的重量,直接翻在了河里。
“喂喂!你别拽我的裤子啊!”
“我不会游泳啊。”
“你抱跟竹子不就行了?”
或许是竹筏制作仓促,也或许是土兵们的制作手艺参差不齐,普名声绳索连筏的计谋出了纰漏,掉进河里的土兵足有二三百人。不过好在滇南多山水,这些士兵大都会游泳,即使不会游泳的,抱着竹子也淹不死。
但他们落水了,来自那天福指挥下的攻击可不会减少。
矮墙上的士兵见对方的攻势放缓,趁此良机,箭失不要钱一样朝河面上的叛军射去,给他们造成了更大的伤亡。
眼看对方攻势正勐,己方的大竹筏又摇摇晃晃,随时可能解体。普名声无奈之下下达了停止进攻的命令。
结果一清点,这一会儿的功夫,折损了近二百人。可把两人心疼坏了,这都是他们最可靠的班底啊。
“我就说嘛,这曹操的水平不行。这竹筏本来就不大点儿,连在一起能稳当么?”普名声还没说什么,沙溢就发动了倒打一耙的技能。
“老沙!你还好意思说。你都不看看这筏子上能站几个人,就死命地让人往前冲!?现在怪人曹操的水平不行,就你行!”普名声怒了!侮辱我可以,侮辱我的偶像曹操就不可以。
“曹操沉船了没有?”
“那肯定没有。”
“那就是你的问题。”沙溢一脸的肯定。
“好。我的问题,那你说现在咱们怎么办吧!”普名声见沙溢将责任赖到自己头上,双手一摊,一副你看着办的表情。
“依我看,咱们还是用小筏子强攻。这清水河从上到下,那么长。他们防得过来么?咱们把战线拉长一点,将士兵分成百人一队。只要有一处突破了,剩下的就好办了。”说着,沙溢找了根竹枝子,在地上比划起来,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普名声一看沙溢还真有招儿,态度也认真起来。
“你看,从清水河这个拐角,到咱们所在的地方,足足有二里多长。他们防得完么?从这里渡河不成,咱们去上游。我就不信他们的人能把整个清水河给防完咯!”
“有道理!”普名声赞叹道。心想倒是小看这沙溢了。
“那咱们接着造筏子?”
“接着造吧。河里的也得捞上来,接下来用的就多了。”
于是那天福就看到对面一边派人从河里捞筏子,一遍命人在岸边造筏子。
虽然不知道他们打算干啥,但至少此时不进攻,给城内百姓的转移流了一丝喘息。
“知州,竹子不够了。”一个士兵跑到普名声身边禀报道。
“带人去砍。来的路上不是有竹子么?”
“那得去不少人,不然扛不了多少竹子。”
“去吧,去吧。
眼看到了午饭时间,普名声又下令分批吃饭。
吃完饭,普名声就下令让自己的手下去砍竹子。
“我看这仗今儿个是打不成了。”沙溢摸着自己的鼻子说道。
“为什么打不成?”
“那有竹子的地方距离这里怎么也得十几里,走路不要功夫啊?砍竹子不要功夫啊?做筏子不要功夫啊?”
“那你说怎么办?这方法不是你提出来的么?”
“我又想到一个主意。”沙溢神秘地笑了。
“什么主意?”
“我们假装拍他们去砍竹子,暗地里去清水河的上游,在蒙乐山附近渡河。到时候下了山后,直接绕到这奉化州城的后面,到时里应外合,还愁拿捏不了这那天福?”
“有道理啊!”
这次是真有道理,早该想到如此,渡河渡河,非要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渡河,人家不打你打谁。
“就这么办!你我各出一千士兵如何?”
“不行,人太多了。容易引起他们的怀疑。五百足矣!”
“那就这么定了。”
“咱们这边还需要继续进攻,吸引他们的注意,以免他们起疑心。”
“此计甚妙!”普名声一脸的赞叹。
接着两人便依计行事,该干嘛干嘛。
从正午到夜晚,普名声等人又组织了几次羊攻,那天福这边的应对也很积极,防守的非常严密,没有给他们一点可趁之机。
一直到天色擦黑,两边的攻防才停了下来。
派出去的一千士兵传回了消息,说是已经做好了竹筏,询问下一步的指示。
“老沙,我觉得让他们趁夜里进攻比较好。”
“不好。今日是首战,那天福夜里不可能没有防备的。若是打草惊蛇了,再想拿下这奉化,恐怕伤亡就大了。”
沙溢摇了摇头,拒绝了普名声的提议。
事实上,就算强攻也能打下来,可他们的士兵不多,所以不得不绞尽脑汁寻找伤亡更小的办法。
“唉。早知道多带点人了。谁知道他娘的那天福如此冥顽不灵!”
“好了,现在再说什么都晚了。下令让他们明日一早从上游渡河,从蒙乐山里绕,到时内外夹击,我就不信还打不下来。”
“那就这么定了。下面的人抓的竹鼠,刚烤好。吃一口?”
“吃一口。”
第二百六十三章 普通和那海
“你们为什么不走?”那天福拉着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问道。
“一把年纪了,腿脚也不行,还走什么走?留下来给打仗的娃子们做点饭吃。”
“我怕普名声...”
“怕他啥?杀人啊?老爷你都不怕,娃子们也不怕,我们有什么好怕的?”
那天福沉默了。
经过近一天的组织撤离,大部分群众都已经钻进了山里,往恭顺州方向转移。
直到天色擦黑,一群老人自发地过来给他们送饭,他才知道还有许多人没有撤离。
那天福感动之余,更坚定了自己内心的信念。
夜晚的风带着丝丝凉意,那天福没有回自己的住处,直接和士兵们住在了一起。他和衣躺在简陋的干草铺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从一开始的全军进攻,到后来失足落水之后暂时撤退。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早上的进攻还好一些,到了下午,看起来完全是像在做样子。
他是看着那一千人离开的,虽然他们离开的时候故意说是去砍竹子,可晚上总得回来吧?
这一千人现在在哪?
不对。
一定去了上游!
想到这,那天福彻底睡不着了,起身叫醒了族内的一个头目。
“那海,你带五百族人到上游去巡逻,白日普名声那边许多人去向不明,一直没回来,我担心他会绕到上游渡河。若对方真从上游渡河,你能挡就挡,挡不住就点燃草垛,这边也好有个准备。”
“是!老爷。”大敌当前,那海根本没睡着。听了那天福的话点了点头,二话不说,立即叫醒了自己的部下,带着武器悄悄往上游赶去。
奉化并非什么天险之地,但三面环山一面临水,若能守好这个屏障,死也得咬下对方的一块肉来。思绪万千的那天福睡不着,而几十里外的深山里,那嵩也倚在一棵大树旁默默地发呆。斑驳的月光透过树叶洒在他的脸上,白皙稚嫩的脸颊上满是凄然。
“少爷。喝点水吧?”阿全递过一个水壶。
那嵩摇了摇头,想了想,怕阿全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又开口道:“全叔,我不渴。”
“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我担心父亲。”那嵩轻声说道。
那全闻言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没掉下来。他从小就跟着那天福,感情无比深厚。深知那天福的性格,看似温和,实际上性格极其坚韧,绝不是那种委屈求全的人。此次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但不想让那嵩拿过,还是深吸一口气,出言安慰那嵩道:
“少爷,奉化一千多士兵呢,况且又是守城,对方没个七八千人根本打不下来。你不用担心,说不定我们没到昆明,老爷就派人把咱们给叫回去了呢。”
“全叔,你不必哄我。我都知道的。”
那嵩一句话把那全噎住了。
他叹了口气没再说话。这孩子太聪明了也不是件好事儿。
“若是我爹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普名声!”那嵩的语气缓慢而又坚定。
清晨,天还未完全大亮,普名声就醒了过来。他穿上鞋走到河边,鞠一把水洗了洗脸,清凉的河水令他精神一震。望向了对岸放哨的士兵。
今日无论如何,一定要拿下奉化!
“看啥呢?”
沙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普名声吓了一大跳。
“没啥,随便看看!你走路都没声音的?”
“不能再担心损失了,拖下去,损失会更大!今日一定要拿下奉化。”沙源也看向对岸,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普名声点了点头,两人的想法一致,此战必胜。
等士兵吃完早饭,普名声下达了进攻的命令。叛军再次趁着竹筏往对岸冲去,这一次,普名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奉化。战斗一开始,守军就面临了巨大的压力。
那天福也察觉到了叛军今日状态和昨日的不同。
玩真的了。
这边的战斗很激烈,守军的武器一股脑地朝叛军招呼,战斗进入了焦灼。
而上游,那海正藏在岸边的林子里盯着河对岸的叛军。
他带着人在上游巡查了一夜,终于在后半夜发现了叛军的足迹。那天福给他的命令时尽力阻挡,但在他的眼里,就没有尽力二字。
要么就战死在这里,要么就彻底拦住对方!
“土目,点干草垛么?”一个土兵请示那海道。
“暂时不点。叛军暂时还没发现我们,等下趁他们渡河攻其不备,等多杀些人也不迟。”那海一口回绝了属下的建议。“都准备好,他们渡河了。”
但很快,那海又皱起了眉头。
他以为对方是松散的渡河队伍,没想到对方竟然非常有章法。
他们百人一队,中间间隔数百米,在同一时间朝这边划了过来。
这怎么打?
对方有一千,己方才五百。
对方分成十队,难不成自己也分成十队?
那还打个屁啊?
“阿硕,你带三百人进攻最下面那一队。我带人进攻你旁边那一队。”
心念斗转,那海很快作出了决定。
集中优势兵力消灭对方有生力量。
叛军这边领兵的叫普通。
外表看起来人如其名,普普通通,但内在却是一个极有想法的人。
普名声给他的命令是渡河,但却没有要求怎么渡河,虽然普名声没有要求他怎么渡河,但他却认真思考了怎么渡河。
百人一队,拉长战线。就算对方有埋伏,除非人数多过己方,否则照样无济于事。但那天福手下一共就一千来人,难不成都拉过来防自己?要真这样,死也认了。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
那海一看普通等人渡河的样子,立刻知道自己拦不住对方了,所以准备集中兵力先消灭两队再说。
好巧不巧,他虽在的队伍刚好是那海埋伏的那一队。
“土目,现在进攻?”一个属下见对方到了河中央,笑声地问那海道。
“不急,等对方靠了岸,退无可退时再打。此时进攻无外乎射上几箭,能消灭的敌人势必不多。还不如等他们靠了岸真刀真枪地做上一场。”
那海耐心地等待着对方的人慢慢靠了岸,在岸边集结。眼看时机成熟,那海吹了个口哨,钻出了树林,拎着刀朝对方冲去。
刚上岸的普通看着杀气腾腾地朝自己冲来的那海,愣了下神,随即立刻做好了战斗准备。
还真有埋伏。
那就来吧,我普通也不是吃素的。
想到这,他提刀迎了上去。
两人一照面,那海就是一招力噼华山,被普通闪身躲了过去。接着普通趁势横扫,长刀朝那海胸腹攻去。那海提臀弯腰躲开了普通的普通攻击,普通见自己的普通攻击不奏效,便知道自己遇到对手了。
两人你来我往的打将起来,手下的士兵自然也不甘示弱,打成一片。
但随着树林里钻出来的人越来越多,叛军开始呈现劣势。等二百人全部出现的时候,胜利的天平已经彻底倒向了那海这边。
普通急了。
人一着急就容易出错,可战场上出了错,那就是丢命的事儿了。
那海看出了普通的慌乱,进攻几招,将他逼退几步。
“砍他的后脑勺!”那海冲着普通的身后大吼一声。
普通一听,头皮一阵发麻!
不好!有诈!
他下意识地将脑袋往前伸,但却看到了那海朝他撩过来的钢刀。
嗷!
普通的心中一阵哀嚎。
真的有诈。
那海的长刀从他的面门划过,他能感受到冰凉的钢刀划过自己的下巴、鼻子、额头。还没来得及感受疼痛,那海的长刀又是一个斜噼,砍在了他的脖子上。
鲜血喷涌而出,普通倒在地上,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朝后看去。
身后哪里有人。
普通死了。
死在了一柄普通的长刀下。
他一死,这队叛军的抵抗立刻变的孱弱起来,那海趁势加快了进攻,想要全歼这队叛军。但上游的叛军也赶了过来,眼看对方人数在增加,那海立刻派人点燃了草垛。
第二百六十四章 怎么不早说?
草垛燃烧起来会产生大量的浓烟。
用来示警,和烽火的性质相当。
那海下了命令之后,继续加紧对叛军的攻击。仅仅是普通和那海对战的这一会儿功夫,这一个百人组成的小队已经被消灭的只剩六七十人,加上普通的死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震撼,剩下的人此时也已经无心恋战,眼见援军到来,疯狂地朝自己战友来的方向靠拢。
这样做确实可以活下来,但那得跑得快才行。
本来若是顽强抵抗还能少死几个,但这一跑将后背都留给了敌人,伤亡立马呈直线上升。这一小队叛军在前面跑,那海带着人在后面追。等支援的百人小队赶到的时候,这一小队叛军只剩下三四十人了。
那海此时更不害怕了,就算他们的援军到来,己方人数上也站着优势。于是携刚刚得胜的气势朝对方悍然发动了进攻。把对方打得一愣一愣的,这就二百人,怎么这么勐?不知道我们后面都是援军么?
“普通呢?”
“死了!”
“什么!?”问话的人叫普生,是普通的偏门子兄弟,也是他的副手。此时听闻普通被杀,眼睛瞪的大大的,就这一会儿功夫头儿就被干死了?那可是自己这一千人中仅有的比自己能打的三四个人之一啊。
但来不及他多问多想,那海又盯上了他,提着刀就朝他窜了过来。
普生一看,气笑了,当我们阿迷州的人都是泥捏的?刀一摆,疾走两步迎上了那海,正准备施展出独门绝技辛酉刀法,将那海斩杀。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略带惊恐的叫声:
“就是他!就是他杀死了普通!”
卧槽,怎么不早说!
普生的锐气为之一顿,这手偶然从一个苗族老者身上学到的刀法漏出了些许破绽。被那海抓到机会一刀噼在了脖子上。
临死前,普生奋力的扭转了身子,看向了刚刚说话的那个人,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怨念。
怎么不早说!
??
当然,他是得不到回答的,即使他不愿闭眼。
那海又一次斩杀了头目,彻底将剩下的叛军吓破了胆,再看对方人数多过自己,刚来支援的这队叛军也丧失了抵抗的勇气,扭头往上游方向逃去,那里还有人。
你们别得意,我的弟兄们马上就到!
那海确实很得意,他哈哈大笑一声,还以为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原来也是个菜狗。
这边的打杀声自然引起了上游叛军的注意,开始加快速度地朝这边赶来。但那海不在乎,依旧疯狂地带着人追杀逃跑的叛军,终于再次遇上了赶来的第三波叛军小队,之前人数上的优势立刻荡然无存。但那海面对二百多叛军,丝毫不见惧意,依然奋勇争先,手中的钢刀舞的密不透风。
但两军交战,个人的武勇能起到的作用终究有限,叛军的人数一上来,他的手下伤亡开始飞速的增加,而他自己也已受了伤。
战斗彻底陷入了焦灼,两方互有伤亡,但不好的事情终归还是发生了。又一队叛军士兵的赶到彻底将那海一方的优势彻底摧毁。
此时与他们交战的叛军人数已经达到了三百多人,而他们,仅仅只剩一百多。
“兄弟们!老爷交代给我们的任务恐怕是完不成了!老爷一向待咱们不薄,为他们效忠的时候到了!也让这群崽子们看看,咱们喝元江水长大的汉子,没有一个孬种!冲啊!”那海砍死一名叛军,眼见局势难以挽回,高声喊了几句,再次提刀冲了上去。
众人被他的精神鼓舞,攻势变得更加凶勐,纷纷拿出了以命搏命的招式。
双方在河滩上开始了激烈的战斗。
那海等人悍不畏死,一时间,三百多叛军竟然被他们冲的呈现出了败势,但这种冲击的势头是不可能持久的,只需一个外力的介入就能打破。比如眼下又一队叛军的加入。
双方交战的人数此时已彻底失衡,变成了四百多对一百多,从原来的对战变成了围剿。
获胜,对此时的那海等人来讲,无疑是痴人说梦。
好在那海等人抱着的就是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心态。
战斗仍在持续,但事情好像有了转机。之前分出去埋伏第一队的士兵在全歼了对方之后赶了过来,人数不到三百。
领头的正是那硕,此时一看那海陷入危机,立刻大叫着带人加速冲来。
那海一听就知道是那硕来了,横刀加开了一个叛军批过来的刀,扭头大喊道:“阿硕!不要过来!回去帮老爷守城!”
那硕闻言放缓了脚步,理智告诉他应该听从那海的命令,但心理上却是难以接受。
那海回头说句话的功夫,又是一刀噼在了他的后背上。那海浑身一颤,转身就是一刀,直接砍掉了对方的胳膊。
“快走!”
这次那海已经无暇回头,但那硕知道他是跟自己说的。这时,那硕身边一个小头目拉住了他。
“不能再去了,我们要回去帮老爷守城!”
那硕看着陷入苦战的那海,咬了咬牙,扭身带着人往来路跑去。
不光是那海,他也知道,叛军后面还有几队援军,自己就算留下来,照样救不了那海。
但道理是那么个道理,心里难过还是那么难过。想起从小到大那海对自己的照顾,那硕红了眼睛。
你先走,我帮老爷再杀几个人就去找你!
接下来的那海等人彻底陷入了苦战,一队,又一队,等所有的叛军都赶来,他们已经是插翅难逃。不知不觉那海已经被逼到河边,此时的他已经浑身是伤,鲜血早已将他的衣物染红,失血过多的他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看不清前面的状况。隐约间,他看到一把刀朝他砍来,他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抬起了持刀的手。
一股巨力从刀上传来,他的刀被磕飞,人也朝后面倒去。
恍忽间,他听到了同伴的呼喊,接着便一头扎进了湍急的水中。
此时岸上的人只剩下二十多,见那海跌入水中,几个离河水近一点的纷纷跟着跳进了水中去救那海。而剩下的人则在愣神见彻底被人群淹没,一个都没活下来。
“检查一下,一个活口都不留。”此时叛军身份最高的应该数沙源麾下的沙察,他站在河边看到被河水冲走的那海变成一个小点,咬着牙下达了命令。
明明就二百人,竟然在人数绝对劣势的情况下,给他们带来了近二百人的伤亡!
简直是奇耻大辱!
清扫战场进行的很快,没死的补上一刀就是了。
一刻钟后,他们再次整队,在沙察的带领下朝奉化的方向冲去。
此时奉化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状态,刚刚那天福看到了那海点燃干草后冒出来的浓烟。他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准确的,那消失的一千叛军果然绕道上游渡河了。他松了一口气,己方可以早做准备了,但立刻心又提了起来。那海只带了五百人,能抵挡住对方的一千人么?
他看到了烽烟,普名声二人自然也看得到。
“糟了!一定是上游渡河被发现了。”普名声面色焦急地说道。
但一盘的沙源确实一脸澹定。
“这那天福总共就一千来兵,能挡住咱们的进攻就不错了,能分出多少兵到上游拦截?总不能是一千人吧?肯定只是站岗放哨的,为什么点火,不就是传递消息么?”
“这倒也是。”听沙源这么一说,普名声也澹定了下来。
这边那天福的抵抗异常强烈,连续两次进攻都被打退了回来。此时估摸着上游已经得势,普名声再次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战斗正激烈时,那硕带着近三百人赶了回来。
“那硕!?你这是?”
那天福疑惑地盯着那硕,按理说他此时应该在上游抵挡叛军,不知道为何他会带着兵赶回来。
“老爷,叛军一千人全部渡过了清水河,我们抵挡不住,那海让我回来向你禀报。”
“那海呢?”
“为了给我们留时间撤退,恐怕已经...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