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奉化陷落
那天福沉默了。
他对这个结果不意外。
这就是那海的性格。
他没有再说话,既然叛军已经从上游渡河,这奉化是确定守不住了。
但守不住,却不代表就要放弃。他简单估算了一下己方现有的人数,结果发现这两天下来,足足折损了五六百人,就这还是占据地利的防守一方。眼下所有可用兵力加在一起不过一千二百多人。
“那硕,你带四百人去堵截上游渡河的叛军。”来不及多思考,那天福果断下达了命令。
“这边怎么办?”
“你不用管,若是守不住,我带人巷战。若是你那边守不住,就带着人往山里跑吧。”
“老爷。”那硕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被那天福的眼神阻止了。当即也不在多言,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便扭头带着人离开了。
他直接带着人来到了背面的城寨,既然对方出其不意的战略已经失效,想必不会在往山里钻了。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沙察带领的叛军就从上游赶了过来。二话不说,对着那硕等人发起了进攻。
那天福这边还算是有个矮墙,加上有条河,算是可以据险而守。那硕这边有的只能算是一堵围墙,还是一堵土墙。
叛军蜂拥地想要翻过来,起初那硕的部下还能保证保证翻过来的人立刻就能被杀死。但由于人数上处于劣势,防不胜防,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叛军翻了过来。
那硕带着人拼命地抵抗,那天福说的打不过就跑的话被他抛到了耳边。
他这边陷入了苦战,那天福这边的情况也不乐观。
本立人数上就不占优势,加上又被那硕带走了一百多人,此时守军不过八百多人。渐渐地,开始有叛军登陆了。
这些叛军扛着顺水飘过来的竹梯就往前冲,一丈高的城寨防守能力实在是太低。随着越来越多的叛军渡过清水河,战斗从叛军的渡河战变成了脸贴脸的白刃战。
此时人数上的劣势彻底显露出来,那天福见状带着士兵且战且退,准备到城中巷战。
河对岸的普名声等人一见自己的人占领了城寨,兴奋地哇哇大叫。
“老沙!快走!渡河了!”说着普名声伸手就去拽沙源。
“别拉别拉,我看到了。”
两人一起撑着筏子,在士兵的护送下小心翼翼地渡过了清水河,来到了已经被己方打开了地城寨大门。
“喊话让他们投降!负隅顽抗的,格杀勿论!”
普名声站在门口,大手一挥,意气风发地下达了指令。
手下的人听了立即大声对着那天福等人喊话:
“普老爷说了,现在投降,既往不咎。若是再负隅顽抗,格杀勿论!”
普名声听了一脚踹了过去。
“哪那么多废话!就说投降不杀!他娘的,读了两本破书在这拽起来了。”
被踹的人讪笑了一下,接着大喊:
“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一般情况下,双方交战中,能这么喊的都是锁定了胜局的一方。一方面是扰乱对方的军心,瓦解对方的抵抗。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降低己方的伤亡,毕竟说不定就有不愿抵抗的就扔下武器投降了呢?
但令普名声很失望。
并没有人因为他们的喊话而投降,并且用最简单的话回应了他。
“投你娘。”
普名声听完,勃然大怒。
他娘的,都这个时候了还在骂我!
“冲进去!冲进去!将他们全部杀光!
事实上不必他说,麾下的士兵也早已打出了真火。
两方的巷战依旧激烈,但那天福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
而那硕也终于抵挡不住对方的勐攻,放弃了围墙,退到了城内。
面对敌人勐烈的攻击,没有人退缩,连城内的老人们也各自用自己的方式抵御这些叛军。杀红了眼的叛军自然不在乎年纪的老幼,试图抵抗的一律被他们杀死。
巷战比起攻防战声势要小一些,但却更为惨烈。
半个时辰后,那天福和那硕汇合在了一起。
“不是让你打不过就往山里钻么!?”
“弟兄们在这,老爷在这,长辈们在这,我怎么好独活。”
“你小子一根筋!不开窍!”那天福骂了一句。
那硕闻言笑了笑。
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不愿意逃跑?
此时围绕在两人身边的,不过还有二三百人,周围都是叛军,跑,是肯定不可能了。
眼看把那天福等人围了起来,普名声下令停止了进攻。
“那天福!我最后问你一句,你降还是不降!?”
“降你娘!”那天福但回答坚定而又有力。
“哈哈哈!那天福,我实话告诉你!就算你投降,你也活不了。但你手下的人可以,怎么样?给你们一柱香时间考虑如何!?”
“考虑你娘!”这次说话的是那硕,只见他话音刚落,就带着人冲了上去。
普名声不慌不忙地挥了挥手,早已准备好的弓箭手松开了控弦的手。箭失呼啸着朝那硕等人飞去。冲在最前面的那硕身中数箭,往前奔了几步后终于力竭,倒了下来。
“冥顽不灵!全部杀了!”
这次是沙源下达的命令。
那硕的死彻底激怒了余下的人,全部疯狂地朝普名声冲了过来。
良久之后,一切平息下来。
普名声走到那天福面前,慢慢蹲了下来。
“那天福,你我好歹也是旧识,我本不愿杀你。但你也太不知好歹了。做朝廷的狗就那么让你快乐?”
那天福浑身是伤,躺在地上已经动弹不得,但意识还很清醒。此时听了普名声的话,吃力的开口了。
“普名声,我不是喜欢做狗,而是知道是非对错。”
“哈哈。还对错,这世界分什么对错!我若有百万精兵,这天下就得姓普!他朱元章当年不就是一个要饭的和尚么?不照样得了天下?我的要求不高,重现大理国的风采就行。”
“呵呵。”
“你笑什么?”
“笑你不自量力,夜郎自大。杀了我吧。”说完,那天福闭上了眼睛。
以眼下朝廷的强大,这普名声必死无疑,只不过自己看不到那天了。
“来人!把他绑起来!吊到城寨门口!”
普名声受到那天福的嘲讽,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凶残的一面。
“城里的人怎么处理?”沙源看着暴怒的普名声,轻声问道。
“全部杀干净!”
“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你看那老头,刚刚还拿镰刀杀死了一个咱们的人。留着都是祸害!“
“可我们原来没有屠城的先例,这样会引起恐慌,会给我们以后攻城造成极大的麻烦!”
“现在麻烦小了么?我们来的时候四千精兵,现在还剩多少?两千六!这么打别说打下云南。这滇南都难打下来。”
“那也不行!我不同意!”
“不同意也不行!”
两人说着说着杠了起来。
知道沙察过来打圆场。
“普老爷,这些人不是不能杀,但杀了多浪费。做奴隶多好,既不败坏您的名声,还能留着人干活。您说是不是?”
沙察这么一劝,算是给了普名声台阶。
他自然知道不可能屠城,引起土族的同仇敌忾他们将寸步难行。但收回命令吧,他又拉不下那脸。
“那就这么定了。老沙,你看看沙察,能力又强,说话又好听。”
沙源一听,气笑了。
也懒得搭理他,独自一人往城寨门口走去。
那天福被用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几个士兵正拉着他往城门口吊,鲜血正从他的身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他的伤势很重,但都不在要害,但此时由于失血过多已经陷入了昏迷。
沙源静静地看着他出神。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三日后,大明庵山的一处小溪旁,有一个隐蔽的小竹楼。
一个人悠悠地醒了过来。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张了张干涩的嘴唇。
我还活着?
他试图从床上坐起来,但剧烈的疼痛让他又倒了下去。
他只好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等待有人过来。
好在他没有久等,半个时辰后,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接着一个身影推开了门,那人站在阳光下看不清面容,但那惊喜的声音却是极为熟悉。
“那海大哥!你醒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沐天波
“那托?”
听着熟悉的声音,那海试探性地轻轻问道。
“是我啊那海大哥!”
那托快步走到床边坐好说道。
“你怎么?我怎么?这是哪?”
那海看着脸上还带着伤的那托,不禁有些茫然,自己不是死了么?难道到了下面还有床?
“咱们现在在大明庵山。那日你掉进了清水河里,我们几个跟着跳水救你,侥幸活了下来。”
“都是谁还活着?”
“眼下就我和那尼,其他人不知道了。”那托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些苦涩。不知道,代表的就是不知所踪,基本等同于死亡。
“我昏迷几天了?”
“三天。”
“三天?奉化现在怎么样了?”一听自己昏迷了三天,那海一下急了。
那托再次摇了摇头,眼圈跟着红了起来。沉默片刻,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儿讲了一遍。
原来那日那海落水后,几个人跟着跳下了水,想要将他救上来。但湍急的河水一下把他们冲散了,紧要关头那托拼命抱住了一根从上游漂下来的竹竿,和那托一起救下了那海。
他们轮流背着那海,来到大明庵山,找到往日部民进山采菌时歇脚的竹屋安顿了下来。眼见那海伤严重,又采了些草药给那海敷上,接下来便听天由命了。
或许是上天卷顾,那海虽然一直处于无意识状态,但生命体征还算平稳。
那尼由于担忧那天福,便让那托留下来照顾那海,自己一个人偷偷潜回了奉化附近。看到的却是那天福被吊死在城寨门口的一幕。
他强忍着悲痛回来将此时告诉了那托,两人一筹莫展。
凭他们两个想要给那天福报仇无异于痴人说梦,于是商量之后,打算等那海醒了之后再做打算。
这天,那托和那尼出去找吃的,那托回来的早一点,刚进屋就惊喜地看到那海醒了过来。于是就有了刚刚那一幕。
“老爷死了?”
那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托,不等那托回答。又说了一句。
“老爷死了!”
“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说话啊!?啊!?为什么要救我!”
那海声音沙哑,在床上奋力地嘶吼着。
那托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他能理解那海的痛苦,正如他最初从那尼口中得知此事一样。
这时,房门被打开了,那尼走了进来。静静地站在床边,看着痛苦嘶吼的那海,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他平静了下来。
“那海大哥,少爷还活着。不然我们也早就死了。”
那海不再吼叫,静静地躺在床上,屋子里静的可怕。
终于,那海开口了。
“有水么?”
“有、有。”那托慌忙跑到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个竹筒做的杯子,喂给了那海。
那海大口大口地喝着水,知道将杯子里的水喝完,才长出了口气,停了下来。
“这两日,多亏你们了。等我能下地,咱们就去找少爷。”
“好!”
那托那尼两人见那海振作起来,都非常的高兴。
人活着,自然比死去有价值。
刚醒来就从那托口中得知了那天福的死讯,那海一时间自然是难以接受。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掉进河里,而是守在老爷身边,是不是能护着老爷逃走?
但现实没有如果,已经发生的事儿不会因一个人的后悔或愤怒而更改。复杂的情绪淹没了他的思想,直到那尼的提醒。他才想起战争前被送走的那嵩。
那嵩活着,老爷的血脉就没断,普名声一定要杀,仇也一定要报!
少爷一定需要帮助。
这么一想,活着的动力也就有了。
那海的伤势恢复的很快,主要是他的伤势看起来严重,但其实都是皮外伤。再加上那托找来的草药也相当有效。
七八日后,那海已经能下地行走了。
这天,那尼抓了几条鱼炖汤,吃饭的时候,那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现在已经能走了,咱们不能再在这呆着了,咱们昆明找少爷。”
“好!那海大哥,我们听你的。”那尼两人一口答应了下来。
三人说走就走,简单收拾了一番,第二日一早便上了路。
他们打算经峨山、过玉溪,一路北上到达昆明。
与此同时。
昆明城外,那嵩正看着滇池湖面上翻飞的红嘴鸥,静静地发呆。
半晌,那嵩轻声问一旁的那全道:
“全叔,我们快到了吧?”
“是的少爷,再往北走五六十里就到了。”
“你说,我们到了沐王府,黔国公会为我们报仇么?”眼看目的地就在眼前,那嵩问出了一路上困扰他最深的问题。
“少爷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
“对我来说,普名声是杀父仇人,但对黔国公来说,普名声不过是个叛乱的土司罢了。他的背后是朝廷,朝廷会在乎一个土司叛乱中死掉的另一个土司吧?”那嵩的语气很平静,但分析的却是一针见血。
“这、”
那全愣住了。
他只是遵照那天福的命令,带着少爷来昆明找黔国公,但人家具体怎么做,还真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决定的。
对,就是小人物。
哪怕那天福在世镇云南的黔国公面前也是小人物。
虽然明知道那嵩分析的有道理,但他还是决定对他撒个谎。
“少爷,普名声叛乱绝不是小事,黔国公不可能不加理会。于公,黔国公世镇云南,治下出了叛乱,他责无旁贷,必须要出兵镇压,否则朝廷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眼下大明收台湾,灭建奴,气势如虹,怎么能允许国内一小小土司的悖逆之举?
于私,普名声每攻略一地,都会用尽各种方法,吸纳当地土族,若是任由他发展壮大下去,情势将变得不可收拾。哪怕是这昆明城,到时恐怕也是及及可危。就算他不愿管我们,但总不能连自己的身家性命,百年家业都不管不顾了吧?
所以我断定,无论如何,黔国公一定会出兵攻伐普名声,哪怕不是为了我们!”
“真的?”
那嵩被那全的一番言论给唬的一愣一愣的,就算他再聪明,毕竟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此时的小脑袋里也有些转不过来了。
“真的。”
“那咱们赶紧走!争取今日天黑前进城。”
那嵩抛开了心中的忧虑,再次燃起了斗志,快步朝昆明的方向赶去。
“少爷慢点。”那全见状带着几个家丁跟了上去。
昆明城
沐王府
黔国公沐天波正在听属下汇报普名声叛乱的最新战报。他今年十六岁,距离他父亲的死,已经过去六年了。
崇祯元年,正值壮年的沐启元暴毙,沐天波便顺理成章地继承爵位。从那以后,他就成了名义上整个云南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不过外有巡抚,内有他的母亲陈氏,他也没有行使自己权利的机会。
年幼的他倒也不在意这些,每天快快乐乐的成长,读书、习武,一天天的长大了。
直到今年,十六岁的沐天波才开始慢慢接收自己的权利。
他除了是黔国公外,还有另外一个职务。
云南总兵。
“普名声攻占了奉化州,杀死了那天福?”沐天波皱着眉头喃喃道。“现在集结了多少兵马?”
“回公爷,这些时日已经召集了近两万五兵马,除去出征澂州府的五千,眼下还有两万人。”
沐天波点了点头,两万人,一万出征,留一万守昆明。够了。
想到这,他风风火火地来到后院。找到了自己的母亲陈氏。
“娘!我要出征!”
“什么?出征?”正在赏花的陈氏下了一跳。“你才多大!出什么征?”
“普名声已经将奉化州打了下来,并且杀死了元江知府那天福。现在昆明兵马充足,不能再任由他继续壮大了!”
“可你才十六!”
“我已经十六了!你看。”说着沐天波就到院子里去找他的流星锤,打算给母亲展示展示。
陈氏抚了抚额,叫回了沐天波。
“打仗很危险的。”
“我知道!先祖沐英十二岁就跟着太祖攻伐征战了!”
“好!”一听沐天波提起沐英,陈氏的态度也软了下来,同意了沐天波出征。
看着沐天波的背影,陈氏还是不放心,叫来了管家吩咐道:
“你去请秦良玉秦总兵到府上一叙。”
第二百六十七章 如何才能洗刷耻辱?
秦良玉下榻的地方离沐王府不远。
管家出门不到半个时辰,一身便服的秦良玉便虎虎生风地来到了沐王府。
饶是已经见过多次,陈氏仍不免感叹秦良玉的气概。
巾帼不让须眉,在秦良玉的身上有了极好的体现。
“夫人这么着急喊自己过来,可是有事儿?”一照面,秦良玉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说道。
秦良玉已经在昆明呆了十多天了。
这期间数次接受陈氏的邀请,所以两人倒也算熟络。陈氏闻言笑着答道:
“不还是普名声叛乱给闹的。”
“怎么了?”秦良玉也是有些好奇。
“刚刚天波来找我,闹着非要去出征剿匪。”
秦良玉一听,笑了。
“黔国公武艺高强,又有建功立业之心,这是好事儿啊。夫人答应了么?”
“答应自然是答应了。他功夫不错我知道,但到底是个孩子,就怕到了战场上冲动。孩子大了,我自然明白让他展翅高飞的道理,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说着,语气开始低沉起来。丈夫死了六年,对外宣称是暴毙,实际上家里的几个人都知道。沐启元是被沐天波的祖母宋氏给毒死的。这些年她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眼下好不容易沐天波长大成人,就碰上这档子事儿。
在大义面前,她无话可说。可抛开身份不讲,她就是个希望孩子平平安安的母亲。什么建功立业,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都已经是世袭国公了,还有什么功劳可建?
“秦总兵,此次请你过来,就是想问一下,出征的时候能不能带上天波?”
“这道不难,到时和沐王府合兵一处就行了。不过我刚收到消息,叛军攻陷了奉化州,杀死了土知府那天福,我准备后日一早就出征。”
“后日?”
“对。”秦良玉本来打算朝廷调拨的物资到了之后再出兵的,没想到普名声竟然不在攻打昆明,反而转过头去攻打元江府,这样以来,无论是沐王府还是她,都不能坐视不理了。
“好,那就积极准备,后天让天波和秦总兵一同出兵。到时就劳烦秦总兵的照应了。”
“应该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秦良玉就离开了沐王府。
沐天波的一天在兴奋中度过,一心想着出征的事儿,连吃饭都不香了。
到了傍晚,正准备吃饭,管家走了进来。
“夫人,公爷,外面有个人求见公爷,他说自己是元江府知府那天福的儿子那嵩。”
“那嵩?那天福的儿子?”早上刚收到他爹被害的消息,晚上儿子就找上门来了?“让他进来。”
“是。”
沐天波也顾不上吃饭了,立刻下令让管家将那嵩带进来。
不一会儿,那嵩跟着管家亦步亦趋地走了进来。
沐天波上下打量着跟在管家身后的那嵩,只见他满是风尘,除了一张脸还算干净外,浑身哪哪都是脏兮兮的,一身衣服更是惨不忍睹,翻山越岭的被挂的破破烂烂。想起他死去的父亲,沐天波不免升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沐天波在打量那嵩,那嵩也在偷偷打量着他。
他猜到眼前这个衣着华贵的人就是黔国公了,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
“公爷,那嵩带到。”
正感慨着,耳边响起了管家的声音。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行礼,刚准备跪下,被沐天波制止了。
“你是元江土知府那嵩的儿子?”
“是的。”
“你从元江来?”
“是的。”
“这一路怎么也得十几天的路途,你来昆明之前普名声进攻奉化了没有?”
“我出发之前,普名声已经打算进攻奉化了,父亲见普名声势大,城内士兵太少,知道奉化守不住,就让全叔带着我先离开了奉化,到昆明找您,请求您发兵剿灭普名声。”
“这么说,你走的时候你父亲好好的?”
“对。”听到沐天波这么说,那嵩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沐天波也察觉到了那嵩脸色的变化,但即使现实在残酷,该面对的就要面对。他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刚收到的消息。
“今早收到消息,奉化已经被普名声攻破了,你父亲,也被杀害了...”
哪怕是这十多天来那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听到这个消息时眼泪还是不自觉地流了下来,他用力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来,但哽咽仍不可避免的从他喉咙里传了出来。
沐天波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那嵩,一直等到他稍微平静下来之后才开口问道:
“那嵩,你今年几岁了?”
“十二。”
真可怜,才十二岁就没了爹。诶?我爹死的时候我好像才十岁,还没那嵩大呢。
本来还想安慰那嵩两句,此时搞的他自己都有些难过了。
“别哭了。我爹死的时候我才十岁,比你还惨。”
嗯?
那嵩愣住了,这是拼爹呢?
不过想想眼前的黔国公比自己还惨,那嵩内心竟然可耻的好受了一些。
“我打算后日就领兵出征,先去攻打奉化,到时候将普名声杀了给你爹报仇。”
那嵩听了一阵激动,全叔果然没有骗我,自己刚到黔国公就觉得出兵了。
“你会武艺么?”
“会一点。”
“那后日你可以跟我一起出征,若是能活捉那普名声,到时叫有你亲自杀了他!”
“谢公爷!”
“不客气!举手之劳!”沐天波手一挥,豪气干云的说道。
为下属主持公道的感觉太好了。
就这样,那嵩在沐天波的安排下,在沐王府住了下来。
第三日天不亮,沐天波就早早地起了床。
今日是出征的日子。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出征,昨晚他激动的在床上翻来复去,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陈氏比他起的更早,比起沐天波的激动,陈氏更多的是忐忑和对儿子远行的担忧。但这种担忧不会被她体现在脸上,她吩咐了后厨,做了沐天波最爱吃的破酥包,静静等待着沐天波起床。
沐天波在丫鬟的服侍下洗漱完毕,穿上一身戎装出了门,发现那嵩已经在他的门外等候了。
“小嵩,起这么早啊!”
“见过公爷。”那嵩躬身行礼,却被沐天波上前拦住肩膀制止了。
“说了多少次了,见了我不必行礼。这又没外人。走,吃早点去。”说完拉着那嵩往餐厅走去。
等到了餐厅,发现自己的祖母、母亲、和两个弟弟都已经坐在餐桌前等待他的到来。
沐天波带着那嵩恭恭敬敬地朝自己的祖母和母亲行礼,接着坐了下来。
“祖母,往常不都是在后院用早饭么,怎么今日到前厅来了?”沐天波笑着问道。
祖母宋氏闻言笑了笑,慈爱地说道:
“我大孙子要出征,我怎么还能再睡懒觉。一转眼天波都长大了,都能领兵出征打仗了。”
“再大不也是您孙子么,祖母不必担心,那普名声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用不了多久孙儿就回来了。”
“天波,可千万不能轻敌!跟着秦总兵,多听多看多学。”陈氏脸色严肃,轻声说道。
“知道了,母亲。”沐天波也正色地点了点头。
“小嵩年纪小,你要照顾好他。”
“是!”
吃完早餐后,沐天波向家人告别后出了沐王府,带着那嵩出了城。
城南,整装待发的将士们已经排着整齐的队列等待着他的到来。
“参见公爷!”
将士们一见他的到来,立刻单膝跪地,大声行礼。
人数不多,一共五千,但却气势如虹。
他本来是打算出动一万人的,但得知秦良玉将军也要派出五千兵马,他就缩减了五千。
他走上临时搭起来的点将台上,看着台下的士兵,心绪难免激荡。
沐家镇守云南二百多年,堪称是云南的一面旗。
而从今日起,自己则要亲自扛起这面大旗,为国而战!
“将士们!当今圣上雄才大略,收台湾,灭建奴,大明的国威远播四海。可就在这个时候,在我们云南,出了一个普名声!这是我沐王府的耻辱!这是我们整个云南将士的耻辱!若是不消灭普名声,朝廷会怎么看我们?陛下会怎么看我们?全国的百姓同僚会怎么看我们?
你们说,我们该如何洗刷耻辱?”
“杀了普名声!剿灭叛贼!”
“杀了普名声!剿灭叛贼!”
第二百六十八章 一盘散沙的女真
士兵们的呐喊响彻云霄。
沐天波满意的笑了。
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正在他为之得意,想要再说两句的时候,东方传来了脚步声。
沐天波回头朝东看去,只见一阵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朝他们走来。
人数大约五千,个个身穿鲜红甲胃,手持白杆长矛,为首的是一员英姿飒爽女将。
正是秦良玉和她麾下的白杆兵!
这次她带了一万人赶来昆明,但其中的白杆兵不过五千。导致白杆兵数量少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财力,二是人口。
财力自不必说,没钱怎么给士兵发饷。何况白杆兵月俸高达三两六钱,外加三斗六升米。几乎处于完全脱产状态。
人口的限制则是由于土家族的人口较少,并且白杆兵有极为严格的招募条件。所以人数一直在三千上下徘回。年前进京面圣,陛下对白杆兵赞不绝口,并表示若遇战事,有朝廷出银发饷,秦良玉这才咬着牙拿出了全部家当,又扩招了两千人,勉强凑够了五千白杆兵,穿上了年前陛下赐下的最新式明军甲胃。
由于甲胃异常珍贵,往日训练的时候从来都没舍得穿过。而且为了防止甲胃丢失,她甚至给甲胃编上了编号,与士兵挂钩。每人负责管理好自己的甲胃,若是丢失,一律处斩。
至于其他跟随前来的,则是从忠州各族的招募的健儿,虽然经过训练战斗力也不错,但比起白杆兵则是相差甚远。她让侄子秦翼明、秦拱明领五千士兵协同防卫昆明,自己则和儿子马祥麟一起带着最精锐五千白杆兵出征奉化州。
在原本的计划中,她是没打算亲自去的。但奈何沐天波要出征,陈氏不放心,求到了她这,所以她只好亲自上阵了。
“见过公爷。”秦良玉来到沐天波面前,拱手行礼道。
“秦总兵不必多礼,我这是第一次出征,一切还需要秦总兵照拂。”沐天波的姿态放的很低。秦良玉乃是陛下亲自接见过的女中豪杰,战功赫赫,又不归自己统属,他实在不敢托大。
秦良玉见状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道:
“咱们现在就出发?”
“好!出发!”
两方人马一前一后,开始了沐天波人生中第一次远征。
那嵩和那全等人静静地跟在沐天波身后,看着雄赳赳气昂昂的军队,舒了口气。
黔国公沐天波,石柱总兵秦良玉。
这样的阵容去打普名声,简直不要太轻松。
沐天波很兴奋,但仅仅是出征的第一天。
他很快就知道了,行军打仗绝不是拎着流星锤干死几个敌人那么简单。为将者,要统筹全局,从吃喝拉撒,到安营扎寨,事无巨细,都要考虑到位。一天下来,他的嗓子都喊哑了。秦良玉看着忙的上窜下跳的沐天波,没有丝毫插手帮助的意思。
有些事情必须要自己经历才行,纸上得来的终究还需要通过实践来验证。
夜里,沐天波盘腿在帐篷里,借着豆大的烛光用竹枝挑着自己脚上的水泡。
“嘶~真他娘的疼。小嵩,这么远的路你是怎么走过来的?”
沐天波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对一旁的那嵩道。兴许是两人都是没爹的孩子,沐天波看那嵩是越看越顺眼。
“刚开始觉得很累,翻山越岭的,还经常吃不饱,但慢慢的就习惯了,走啊走的就到了。”那嵩语气平静,说的话也很轻松,但沐天波能感受到他当时的凄苦。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在深山里翻山越岭地逃命,如何看来都不算是件愉快的事儿。
“若是抓到普名声和沙源,我一定让你亲手宰了他们,为你父亲报仇。”
“谢公爷。”
“不是说没人的时候以兄弟相称么?”
“好的公爷。”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那嵩便回到了自己敞篷里。
夜晚在平静中度过,第二日一早。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大地上时,全军已经吃过了早饭,收拾好东西继续出发。
比之昨日,今日的沐天波在各种事务的应对上要熟练不少,看得秦良玉心中暗赞,不愧是沐英的后代。
他们的行军路,枯燥无味。
远在几千里外的苏子河河畔,一队一千人的骑兵正在饮马歇息。
“最近的寨子里这还有多远?”说话的是在科尔沁草原上大放异彩的柳文松。
“回禀将军,再往东五十里还有一个女真村寨。”
“传令下去,一刻钟后出发。攻略女真村寨,反抗者全部杀死!”
“是!将军。”
这是他从科尔沁战场上回来之后的第一个任务。
皇太极等人死了之后,后金名存实亡。此时的女真各部可谓是一盘散沙,最北边的野人女真率先不受控制,从后金分裂出去,回归到原来的状态,接着是海西女真。
而建州女真诸部则被努尔哈赤统治的时间最久,所以暂时不断有人打着回复后金的旗号,企图将诸部整合在一起,再次对抗大明。
但奈何都是牛皮吹的梆梆响,真正有实力的一个都没有。
皇太极都被弄死了,朱由检自然不可能放弃东北着偌大的地盘,给朱可贞下达了命令,让他尽可能的蚕食女真的领地。
作为朱由检的学生,他深知自己的皇帝老师有多讨厌这群野猪皮。
相对于杀死他们,他选择了更残忍、也更有价值的一种方式。
他派兵四处攻略,只要是女真部落的聚集地,就是他进攻的目标。反抗的,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杀死。投降的无论男女,一律送到鞍本钢铁集团的矿场里去挖矿。小孩的命运要好一点,送到海边的盐场里晒盐。至于能活下来多少,交给命运吧。
此时柳文松的千人骑兵队正是此次出征的十支队伍之一。他们的任务是扫平浑河沿岸百里内的所有村寨。
一刻钟后,略作休息的柳文松带着麾下的骑兵向东冲去。
没过多久,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子出现在地平面上。
据斥候兵的侦查,这村子的人口大约在两千左右,属于是苏克素护河部,靠着苏子河的支流而居。
柳文松一夹马腹,加快了速度。
手下的骑兵不甘示弱,一个个也开始抽打着胯下的战马。
皇太极的覆灭给这个村寨带来了极大的影响,原本作为建州女真的腹地,他们的日子过的是最好的,富裕一点的家庭还有汉人奴隶。
但这一切随着皇太极等人的覆灭而土崩瓦解。
村子里的青壮都死了,留下的老弱病残只能勉强维持生活。连汉人奴隶也变得不听话了,陆陆续续的跑了大半。
此时一个老头正站在村口看着远处的发呆。他叫呼巴,年轻的时候跟着努尔哈赤出征,老了之后,便回到了自己村里颐养天年。
逃跑的汉人奴隶中,就有他的两个。而他原本就两个。
他年纪大了,干不动活,两个儿子都死了,奴隶一跑,家里的地都没人种了。
这两日他正为此事发愁,正考虑着是不是将地卖掉,往北边跑。听说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再不走恐怕就不安全了。
可问了两天,都没人要他的地。
也对,除了汉人,谁会种地?
见情况不好,他下定了决心,明日一早就离开这里,家当都收拾好了。
他站在村口看着熟悉的场景,内心有些不舍。
但好在这种情绪没有持续太久,他听到了马蹄声,很多战马一起奔跑的那种马蹄声。接着,他看到了呼啸而来的骑兵队。
他愣住了。
是大明的骑兵。
可我明天就要走了啊。
今天过来杀我们,合适吗?
明知自己老胳膊老腿,必死无疑,呼巴连扭身逃跑的动作都懒得做了。
片刻后,他的头颅被一个骑兵的马刀砍飞,小辫子在空中荡起一个可笑的轨迹。
这次不用背井离乡了。
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但村子里的噩梦才刚刚开始,骑兵分散四周,配合默契地在村子里来回冲杀,肆意地斩杀着试图反抗的女真人。
惨叫、呼喊,在旷野上回荡。
第二百六十九章 西班牙人要毁约
这些年的战争打下来,大明从上到下,无论是将领还是普通士兵,对女真的畏惧情绪逐渐消失的一干二净。
曾经一些人口中吹嘘出来所向披靡的女真勇士也就那么回事儿,说白一点,不过是生存环境恶劣导致的民风彪悍罢了。
从一开始的怯战,到后来的敢战,再到最后的善战,自信一点点积累了起来。
柳文松勒马站在村口,看着在村子里来回冲杀的士兵,想起了在军校读书时陛下的一句话:
谁强谁有理。
比如现在的战前动员就很简单。
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是没有后金的,女真人也只是奴儿干都司的土着。而奴儿干都司自古以来就是大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们要收复疆土,造福子孙后代。
等一切都平息下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村民们被驱赶着来到村口,啜泣声从人群中传来。
“将军,一共抓获鞑子男女老少一千六百人,杀死反抗者三百八十人。”一个把总策马来到柳文松面前汇报道。
“好,老规矩,年纪大的就地处决。”
“是。”
把总领命,将人群中年纪大的全部拉了出来,直接当着村民的面砍下了脑袋。
人群中的哭喊声立刻大了起来,叫骂声随之而来,而一旁的士兵虎视眈眈,看到有人叫骂,无论男女老幼,全都拽出来砍头。
一会儿功夫,又是二三百人头落地。
人群前列,一个女真小男孩引起了柳文松的注意。
他从马上跳了下来,提着刀来到小男孩身边。静静地看着这个瞪大眼睛凶狠地望着自己的小男孩,半晌,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么盯着我,是恨我么?莫非这些死掉的人里有你的亲人?哦,对了,你听不懂。不过没关系,牲口也听不懂人话,但照样干活。记住我的脸,我叫柳文松,欢迎你找我复仇,做鬼也行。”
说完,柳文松脸上的笑容凝固,冷冷地下达了命令。
“孙三!把他们捆起来,领一百人将他们押回关内。”
“是,将军。”
出征前,朱可贞给每个骑兵队都下了任务,完不成是要挨骂的。
眼下钢铁集团发展态势良好,无论是煤矿还是铁矿,都急缺人手,这些免费的劳动力,杀了实在可惜。
想起刚刚怒视自己的小男孩,柳文松再次笑了笑。
能在方正化那儿活着出来的,不多。
想起传闻中他对待这些女真奴隶的变态传说,柳文松打了个冷颤。能被他们砍死,比死在矿上幸福多了。
柳文松安排好了一切,就和孙三分兵了,他带着余下的九百骑兵继续东进,孙三带着一百人押送一千多女真人回关内。
与此同时,其他九队人马也在做着同样的事儿,对建州女真各部开始了疯狂的扫荡。提前逃跑的也就算了,若是被扫荡,基本上不是死就是被抓走。
雅文库
十日后,柳文松率领五百人押送最后一批女真回到了鸦鹘关。
“末将拜见总兵!”一见朱可贞,柳文松就微笑着行礼道。
“免了,这没外人,这次出门怎么样?”
朱可贞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还不错,一共抓回来了五千多建奴,已经送回来了几波,我回来的时候又带了几百。也算圆满完成任务了。”柳文松一脸的骄傲。
“你骄傲个屁啊!你知道徐彦琦抓回来多少么?”
“多少?”
朱可贞没有回答,而是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万!?这么多?”
“是一万一。”
“......”
有你这么比的么。
“陛下可是发话了,今年要拿下建州女真,明年拿下海西女真,后年拿下野人女真。任务完成,升官,完不成,调到台湾去晒盐!”
“啊?”
“别啊了。这次出动十队人马,你这战绩只能算中等,还舔着脸来这向我邀功。滚蛋吧。”
“哦。”
柳文松吹头丧气地走了,他以为自己的战绩已经不错了呢,谁知道搞了半天也就一般。
辽宁朱可贞的动作,不断以电报的形式发送到朱由检这。
今年开春后,天气回暖,整个东北地区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可以阻碍大明的力量,正是扩张的好时机。所以他给朱可贞下达了三年收复东北全境的任务。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眼下,他要的是占领,治理慢慢来就行。
无论是锡赫特山一带,还是与之间隔了鞑靼海峡的库页岛,自古以来都是大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特别是库页岛,这个自然资源极其丰富,并且面积相当于两个台湾的大岛屿,必须要拿回来。
说库页岛是大明领土可不是信口胡诌,那都是有理有据的,只不过后来被满鞑签订的几个条约给弄了出去。眼下满打满鞑都没了,谁还能跟大明签条约?要签也是大明签!
朱由检正拿着地图圈圈画画,对照着东北地区的矿产,一个小宦官走了进来,说毕自严求见。
“让他进来。”
他头也没抬,随口说道。
不一会儿,毕自严走了进来。
“臣,拜见陛下。”
“怎么了,毕卿,可是有事儿?”
“陛下,这是上个月九边各地的饷银,需陛下同意后才能发放。”
“每月不都有么,怎么你亲自过来了?”
“这个月辽宁报上来的数目不对劲,是之前的两倍还多。”
“哦?拿来朕看看?”
朱由检好奇的接了过来,翻了一下之后,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开春之后,天气回暖,士兵们出去打仗自然多了,打仗多了立功多,奖励也多。饷银数目增加是正常的。
“朕让朱可贞收复奴儿干都司,战时双响,再加上军功奖励,饷银数目增加是正常的。你就正常发就行了。”
“收复奴儿干都司?”毕自严眉头又皱了起来。
又打仗?不是才把科尔沁弄回来么?就不能消停消停?不过这话只能想想,说出来肯定找克。
“哦。这些日子朕太忙了,忘了跟你们说了。你待会儿回去跟内阁几位卿知会一声。奴儿干都司可是个好地方,对我们大明将来的发展有极大的帮助!还有那库页岛,也不得了,凿个窟窿都能挖出金子来。”
......
毕自严无语了。
哪有皇帝在大臣面前吹牛的。还挖个窟窿都是金子,几百年了也没见谁挖出金子来。
“陛下,这些年连番征战,眼下云南动乱,国家早已不堪重负,正是与民休息的时候,不宜再轻启战端啊!”
“休息什么?有什么好休息的?是士兵缺吃的还是百姓少穿了?”
“这、不缺吃穿。”
“那不就是了么,光李自成这些日子从藩王那都挤出来几百万两银子了吧?还有粮食,也有二三百万石,户部缺银子?”
“不缺。”
“缺粮食?”
“不缺。”
“那你担心啥?”
“这、”
毕自严被朱由检说的哑口无言。道理他都懂,可总觉有些不对劲。
“好了。户部有你把着朕放心。眼下夏收又快到了,各地有灾情的该调粮食调粮食,保证灾民的生计才是头等大事。吕宋那边种的水稻也差不多成熟了,到时回收过来,交由你统筹。”
“是,陛下。”
毕自严的眉头舒展了。
自己担心的问题好像根本不存在,无论是银子还是粮食,陛下总能搞到。别的不说,就单拿税收这一件事来说,陛下做的那是真敞亮。二话不说,先拿自己宗室下手。
多好的皇帝啊!
就是打仗的瘾大了些。
毕自严感慨着回到了内阁,将陛下打仗的事儿告诉了其他几位同僚,没想到几个人都古怪的看着他,一副你才知道的表情。
“你们都知道?”
“对啊。”
“那我为什么不知道?”
“不知道。”
毕自严这一折腾,朱由检又想起来了年初买了种子的吕宋。
“王伴伴,给郑芝龙发个电报,问问他吕宋的稻谷熟了没有?”
“是,万岁。”
王承恩走了出去,一封电报发到了郑芝龙那儿。
郑芝龙也在为此事生气。吕宋的稻谷已经熟了,但种种迹象表明。
西班牙人想毁约!
这还得了?
第二百七十章 去吕宋要粮
郑芝龙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生意是他谈的。
种子是经他的手卖的。
结果客户反水了?
当初信誓旦旦地保证能将粮食回收,此时眼看稻谷成熟了,连个稻穗都没收回来。
这让他如何向陛下交差?
“他们真是这么说的?”
“是的,那些弗朗基人说稻谷虽然成熟了,但收割还要很久,要等一段时间。”郑芝豹回答道。
“去他娘的!分明是湖弄我们!”
郑芝龙气得破口大骂,狗东西,竟然敢忽悠老子。
正生气时,一个手下禀告。
“总兵,锦衣卫千户官沉炼要见你。”
“快请进来。”
沉炼是朱由检派到台湾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盯着郑芝龙这些人的。听说是沉炼来了,郑芝龙自然不敢怠慢。
“沉炼见过郑总兵。”
“哈哈,沉千户,你我兄弟不用拘礼。不过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到我这来,可是有什么要事?”郑芝龙藏起了刚刚的坏脾气,拉着沉炼坐下,语气亲热的说道。
“有。陛下让我问问你,吕宋的粮食成熟了没有?什么时候能运到京里去?”
看着沉炼那张不苟言笑的脸,郑芝龙一阵发毛。
这家伙被派到台湾也快两年了,从来没见他笑过,大家私底下都说他是面瘫。这边自己也是刚知道那些红毛鬼不想遵守承诺了,难不城几千里外的陛下已经知道了?若真是这样也未免太可怕了吧!
“这个,恐怕还需要些时日。”
“怎么?可是出了岔子?”沉炼一听他的语气,就觉得其中有问题。台南的稻谷都熟了,吕宋的没道理不熟。
“是出了点意外,当初谈的好好的,这先看到了收获的季节,前几天芝豹去交涉的时候,他们竟然说还要再等一些时日。”郑芝龙知道此事到底也瞒不住,索性和盘托出。
“我知道了。”沉炼站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又顿了顿。“我会将此事禀报陛下,郑总兵等候陛下的命令即可。”
“好!”
沉炼回到自己的住处,打开电台,将这边的情况传到了京城。接着看移动电源电量不多了,又找出太阳能电板,给电源充上电。忙完之后,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对面的回复。
沉炼传递的消息很快到了朱由检那,朱由检冷哼一声。
“当初弗朗基人从大明这买走了二百万亩地的种子,白纸黑字签的有条约,一亩地四百斤。王伴伴,告诉郑芝龙,朕不管他用什么方法,这粮食他必须给我收回来,少一两都不行!若是做不到,他这总兵他就不要当了!回福建养老去吧!”
“是,陛下!”
说完,王承恩快步走了出去。
要说多愤怒,朱由检还真谈不上。国与国之间,就跟小孩儿在一起玩儿没啥区别,今天我拿你一个糖,说明天还给你,但明天我说,过两天再给你。
总不能因为这大动干戈砍他两刀吧?
西班牙人奥拉扎就是这么认为的。作为去年刚上任的吕宋总督,他急于立个大功劳。年初从台湾买回来的种子,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高产,亩产竟然真的如明人所说的一样,达到了八百斤以上。这让他喜不自胜,恨不得立马背着包裹将这二百万亩地的稻米都装起来献给伟大的国王费利佩四世。
至于当初和大明约定好的回收粮食,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
马尼拉
都督府。
“总督大人,那尼古拉斯·一官可不是易与之辈,我们确定要违背诺言,和他撕破脸么?”奥拉扎的助手弗朗哥一脸担忧地说道。
“难道不可以么?”奥拉扎一脸的无所谓,丝毫没将郑芝龙放在心上。
“他曾经是台湾附近最大的海盗头子,后来被大明招安之后一举拿下了台湾,实力非常强大,不容小觑啊。”见奥拉扎毫不在意,弗朗哥有些急了。
“弗朗哥,你未免太看得起大明了。当初杀了两三万明人,他们的皇帝不是也没什么反应么?别说派兵来打了,还说是贱民,不值得为他们打仗。现在咱们不过是不卖给他们粮食而已,又不是买他们的种子没给钱。
再说打仗,我们的战船、火炮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难道还怕他们不成?”
听见奥拉扎这么说,弗朗哥知道自己再劝也没用了,于是沉默了下来。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此一时彼一时,不可同日而语。
台湾
当沉炼再次走进郑芝龙的府邸的时候,郑芝龙的心脏没由来地抽搐了两下。
他娘的。
虽然经历了很多次,但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这台湾离京城怎么说也得三四千里吧,你们锦衣卫回去一趟就把消息禀报给陛下了?难不成是神仙手段不成?
起初他很怀疑事情的真实性,可事实证明,是真的。
锦衣卫掌握一种能超远距离传递消息的方法。
“郑总兵,我已经向陛下禀报了这边的情况。”
沉炼依旧没有废话,一张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反观郑芝龙的话语则比较急促,显然内心有些焦虑。
“陛下怎么说?”
“陛下说:
告诉郑芝龙,朕不管他用什么方法,这粮食他必须给我收回来,少一两都不行!若是做不到,他这总兵他就不要当了!回福建养老去吧!”
“就这么多?”
“就这么多。”
郑芝龙沉默了。
沉炼转述的语气很平静,但他知道,皇帝陛下生气了。
自被招安以来,陛下给了他极大的权利,对东南沿海的事物并没有过多的插手,还封他为台南伯。对于贫苦出身的他来说,人生可以分为两个阶段:
从一个居无定所的流民到海上霸主是一个阶段。
从海上霸主到台湾总兵、台南伯又是一个阶段。
说好听点是海上霸主,但根本上还是个海寇。但皇帝一纸肆掠许可证,让他完成了从海寇到朝廷命官的华丽变身,实现了阶级跨越。只要大明还在,他的子孙就能当台南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这是光耀门楣的喜事!可比当海寇强多了。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还是懂的。皇帝生气了,自己若是不能让他消气,自己还能不能享受现有的一切都是未知数。
他想起了被朱由检扶起来的刘香,想起了天津港里不用人力就能快速航行的战船。
“芝豹,召集所有将领到府上议事!”
“是!”
听了自己大哥的命令,郑芝豹快步走了出去。
他知道,大哥也生气了。
很快,郑芝龙手下高级将领齐聚一堂。
“大、总兵,怎么突然被我们叫过来?有急事儿?”郑芝凤刚想叫大哥,被郑芝龙一瞪眼吓得赶紧改口了。
“就是,总兵,我那边正操练着呢。”洪旭也疑惑道。
郑芝龙环视一周,见人都到齐了,于是开口说道:
“年初的时候,弗朗基人奥拉扎过来咱们这买种子,大家都是知道的。当时与他们签订的协议是待到稻谷收获之后,以市场价回收他们的稻米,每亩回收四百斤。
眼看到了稻谷该成熟了,我就让芝豹去了一趟吕宋岛,想看看什么时候能过去拉粮食。可他们的回复是,稻谷还没收割,过段时间再说。就把芝豹打发了。
以我看来,这分明是搪塞之举。恰巧陛下闻讯此事,得知弗朗基人毁约,大为震怒。
说我要是拉不回来粮食,就让我回福建养老。
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日他娘的!干他!”
“狗日的!敢骑在咱们头上拉屎!弄死那群红毛鬼!”
“说毁约就毁约,一点诚信都没有,连海寇都不如!”
“大哥,弄他!下命令吧!不能让陛下小瞧了我们。”
“对啊!大哥!下命令吧!让红毛鬼瞧瞧我们的厉害。”
郑芝龙的话音刚落,一帮子兄弟纷纷义愤填膺地叫了起来。
半晌,郑芝龙抬了抬手,阻止了厅内吵闹的众人。
“回去准备,明日一早出发去吕宋要粮!”
第二百七十一章 重逢
眼看郑芝龙下了命令,厅内众人欢呼着离开了。
郑芝豹见人都走后,看向了自己的大哥。
“大哥,真打么?”
“那要看红毛鬼打态度了。”郑芝龙不置可否。“若是他们乖乖交粮,自不必多说,若是他们不交,此仗非打不可了,这关乎到大明的颜面。”
郑芝豹点了点头没说话。
事已至此,也确实不是简单的能不能收回粮食的事儿了,而是关乎到大明的颜面。
第二日一早
郑芝龙带着船队出发了。
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此次一共出动了大小战船四百条,精锐水兵近万人。
站在旗舰的甲板上,郑芝龙意气风发,这两年没有战事,他都快忘了这乘风破浪的感觉了。
而马尼拉的奥扎拉尚且不知道这一切,他正和弗朗哥研究着怎么把粮食运回西班牙。
“这次稻谷产量远超预期,咱们的船不够,一趟根本拉不完。”
“一趟拉不完,那就两趟么,国王陛下不会怪罪的。”奥扎拉笑呵呵地说道,他已经能想到费利佩对他的夸奖了。
“是,总督大人。”
“粮食全部送到港口还要多长时间?”
“预计还要十天。”
“让他们快点。十日之内送不到的全部绞死,这些黄皮猴子们的日子过的还是太好了,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是不行的。”
“是,总督大人。”
郑芝龙的舰队在海上飘,奥扎拉积极地让下面的人运粮。
而在遥远的云南山沟一条小溪旁。
那海正和那托那尼两人正围在一起烤着着从河里抓上来的鱼。
“那海大哥,咱们都走了四五天了,还要多久啊?”那尼鼻子嗅了嗅,咽了下口水说道。
“我们的方向是对的,应该再有七八天就到了。”
“唉,也不知道少爷怎么样了。”
“放心好了,全叔带走到四个人都是族里武艺最高的,保护少爷的安全肯定没问题。现在少爷一定早就到了沐王府了。”那托见鱼烤的差不多了,拿起一条啃了一口说道。
“那倒也是。”那尼也拿起一条鱼,啃了一口,不经意地抬头忘了一眼远处的天空。
“那海大哥!你看,那是什么!?”
那尼嘴里含着鱼,吃惊地叫道。
那海闻言也是回过头去,只见大约三四里处,在另一处河沟的方向,一股股烟正慢慢地往上升去。
“着火了?”
“看着不像,倒像是做饭的炊烟。”那海洲着眉头说道。“别吃了,去看看。”
说完用土湮灭了自己点燃的篝火,鱼也不吃了,带着那尼两人朝冒烟的方向走去。
半个时辰后,三人躲在一簇密林中,看着远处正在小溪旁驻扎做饭的部队。
“那海大哥。这是朝廷的部队?”那尼看着秦良玉的白杆兵,疑惑地问道。
“这甲胃我从来没见过,看起来不太像。”
“可这云南除了朝廷还有谁能有如此装备精良的部队?”
那海摇了摇头没说话。
长这么大他连元江都没出过,哪里知道这是什么部队。
“你看那些士兵个个手持白杆长矛,不会是传说中的四川白杆兵吧?”
“瞎说。白杆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都别说话。”那海抬手制止了瞎猜的两人,他看到了一身戎装的沐天波。
虽然他没见过沐天波,但他身上的明军将领甲胃他是见过的。
“这是朝廷的军队!”那海断然说道。
“朝廷的军队?怎么会在这?是了!一定是少爷向朝廷求来的援兵!”
那海看了一眼惊喜的二人,下定了决心。
“你们在这呆着,我下去看看。若真是朝廷的援军,我再叫你们。若不是,你们就赶快逃,继续北上,去找少爷。”
“可是...”
“没有可是!”那海说完,立即往明军驻扎的方向走去。
沐天波正和秦良玉说着话,就听到外围传来一阵呼喝和骚动。
“怎么回事儿?”
“去看看。”
两人走着来到外围,原来是负责警戒的士兵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男子。
“你是何人?”
那海一言不发。
他听不懂官话。
“公爷,看他衣着打扮,应该是傣族人,请准许属下来问他。”沐天波手下一个士兵说道。
“好。”
这士兵得到首肯后开始和那海交流起来。
两人经过一阵叽里呱啦的交谈之后停了下来。
“怎么说?”沐天波问。
“他问我们是不是朝廷的军队!属下说是。接着他说他是奉化人,叫那海。普名声攻陷了奉化,他从奉化一路逃亡来的。”
“奉化?那海?”沐天波皱了皱眉头。“你问他认识不认识那嵩?”
士兵点点头,又看向了那海。
“你认不认识那嵩?”
那海听了脸上立马露出了喜色,连连点头。
这次不用翻译沐天波也看出来了,这那海认识那嵩。
“认识?”
“对,认识,说那嵩是他少爷。”
“走,带他去见那嵩。”说着,向秦良玉告罪一声,带着那海就来到了沐王府的军队驻扎地。
两军并没有驻扎在一起,但里的也不远。
那嵩整跟那全一块儿吃着饭,就听到沐天波叫自己。
“公爷,不是说去找秦将军请教事情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哈哈,回来有事儿啊。你看我后面的是谁?”
沐天波大笑一声侧开了身子。那嵩一看,惊喜地站了起来。
“那海大哥!?你怎么在这!?”
原本还有些忐忑地那海一见到那嵩,眼眶立刻红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少爷!”
叫完趴在地上泣不成声。沐天波见状,悄悄转身离开了。
那嵩赶忙上前把他扶了起来。
“那海大哥,别哭了!父亲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会为他报仇的!”
那全等人也围了上来,族人见面,不禁一阵唏嘘。
好一会儿,那海才平静下来。
“那海大哥,你知道刚刚带你过来的是谁么?”
“是谁?”那海也有些好奇,他听不懂官话,但也能看出身边人对他的尊敬。
“正是沐王府的公爷。”
“什么?”
那海瞪大了眼睛,刚刚那年轻人竟然是黔国公?
那嵩见那海一脸吃惊,也不再隐瞒,当即将自己和那全一路北上,到昆明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讲了一遍。听的那海是一愣一愣的。
没想到少爷不单请到了当今黔国公,还请来了大名鼎鼎的女将军秦良玉,竟然让那托给蒙对了!
“你不是说那托和那尼和你一起呢么?人呢?”
“哎哟!把他们给忘了,他们在林子里趴着呢。少爷,我得赶快去找他们,不然时间一到他们就跑了!”
三人约定好了,若是两刻钟后那海还没有回去找二人,他们就窜了。
林子里的那托眼见那海迟迟未归,开始急了。
“那托,怎么办?咱们跑不跑?”
“再等等。”
“好。那就再等,那托你看!”
那尼话没落音,就看到那海正往他们这边跑来,身后还跟着那全。
“是全叔!”
那托也惊喜地叫了起来,从草丛里钻了出来,迎上了那海等人。
两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终于找到组织了。
接下来的几日,那海等人就跟着大部队行进,一直走了六七日,才在一个傍晚来到了五庙冲山,大军停了下来。此时已经距离奉化不到五十里。
秦良玉停了下来,找到了沐天波。
“公爷,此处距离奉化已经不足五十里,眼下天色已晚。先歇息一晚,明日再议进攻之事如何?”
“好!一切凭秦将军做主。”
“那就这么定了。”
征得沐天波同意后,大军就在山脚下驻扎了下来,做着站前的各项准备。
几十里外的奉化,普名声和沙源也在商议着下一个进军的目标。
“老沙,我还是觉得攻下恭顺州比较好,这样以来,整个元江就在咱们的控制之下了。”
“可是咱们这次出征带来的士兵损失不小,若是再分兵,这奉化怎么防守?”
“你不是往回送信让定洲带兵来支援了么?”
“是啊,但恐怕还要几日才到。”
“那就再等几日吧。”
普名声想了一会儿,做出了一个令他后悔的决定。
第二百七十二章 风骚走位
第二日天不亮。
沐天波和秦良玉的大军就开拔了。
由于担心暴露,从昨天晚饭士兵们就没有生火做饭,吃的全部都是干粮。吃干粮自然没有热饭来得舒服,这一点从沐天波麾下士兵的牢骚就可以看得出来。
相比于他麾下士兵的嘈杂,秦良玉的白杆兵一言不发,行军速度依旧很快。
再看他麾下松松垮垮的阵型,牢骚声像苍蝇一般在山谷中嗡嗡的回荡。
沐天波的脸似火烧。
这就是他手下的所谓精兵。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年轻的沐天波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好在到奉化城的路程已经不远,中午时分,大军在奉化东边的漠沙江不远处停了下来。
沐天波带着那嵩找到了秦良玉。
“秦将军,前面再有五里左右就是漠沙江,过了漠沙江就是奉化了。”
“我已经派人侦查过了,普名声在河对岸布置了许多人手,强渡恐怕是不易。公爷有什么想法?”秦良玉点了点头,问沐天波对此有何看法。
“我听那嵩说,奉化的东边和南边靠河,易守难攻。咱们可以绕到上游过河,从北部和西部同时发起进攻,攻下奉化不难。”
“好!那这样,主攻的任务交给我们,公爷您就带着士兵守住南侧和东侧。防止普名声逃跑即可。”秦良玉的言语中透露着自信,仿佛已经预料到此战必胜。
“这,秦将军,我麾下五千人,只是用来防止他们逃跑。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沐天波有些不满意秦良玉的安排。
“公爷,曾经奢安之乱时,我与那普名声有过接触。此人麾下的土兵极其善战,悍不畏死。但同时,我麾下的白杆兵对他们也有一定的了解。所以用白杆兵对付他们实在最好不过了。而且守卫东、南两侧的任务也同样重要,这四周都是大山,若是让他们突围钻入大山中,恐怕就不好找了。
此战关乎滇南未来的安危,公爷可不要认为是件小事儿啊。能否毕其功于一役,全看公爷了!”
秦良玉的话诚恳中带着委婉,虽然沐天波仍然觉得她的安排有些不妥,但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秦良玉这么安排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倒不是对沐天波有什么意见,就是单纯的觉得沐天波麾下的五千士兵不堪大任。无他,一路走来这些人的军纪、士气、体能各个方面她都看在眼里。
别说五千,就是八千,普名声据城而守,他们也定然会损失惨重。
再说难听一点,就算普通士兵不重要,沐天波贵为国公,若是出了点意外,可不是她这小小总兵能担待的起的!
既然商议好了战略,接下来便是分头行动了。
沐天波将麾下的五千士兵分为两部分,各两千五百人。
一部按兵不动,驻守元江东侧,一部绕到下游渡河,堵住清水河南侧。
而秦良玉则直接率部绕道上游渡河,从西、北两侧发起进攻。
此举意在将普名声的人马堵死在奉化,若是能将普名声和沙源歼灭,这场动乱基本也就平息了一半了。
普名声警惕性很高,但防守并不十分严密。至少上游十里处没有巡逻的士兵。
秦良玉率兵一直来到上游十多里处,找了个水流稍缓的地方用竹筏渡江。
但五千士兵渡河渡到一半,发生了意外。
一个士兵操控竹筏时出现了失误,脚下一滑,掉进了河里,好在这名士兵水性不错,及时游到了岸边,但来不及捞上来的竹筏却顺着河往下游飘去。
听了汇报后,秦良玉的脸色难看了下来。若是下游有人发现竹筏,上来查看,他们必然无处隐藏,介时定然会给进攻增加难度。
“祥麟,已经过河的有多少人了?”
“将近两千,仍在增加。”
“不必再等了,你火速率领他们前往奉化西侧,到城外三里处等待,围而不打。若是他们没发现,等我这边发动进攻后,你同时向奉化发起进攻。若是他们发现你了,你就直接进攻,牵制即可,注意伤亡!”
“是!母亲。”
马祥麟领命,匆匆渡河带着已经渡河的士兵钻进了马鞍山。
白杆兵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由于每个士兵都配备一根白杆长矛。但这长矛不是一般的长矛,而是上配带刃的钩,下配坚硬的铁环,作战时,钩可砍可拉,环则可作锤击武器。
必要时,数十杆长矛钩环相接,便可作为越山攀墙的工具,悬崖峭壁瞬间可攀,非常适宜于山地作战。
正常行军时,白杆兵的优势还体现不出来。而此时到了作战的时候,白杆兵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两千白杆兵在马鞍山里飞快的行进,如履平地。急速朝预定地点冲去。
但该发生的注定会发生,下游巡逻的士兵发现了从上游飘下的竹筏。
“阿扎!你看,那是什么?”一个正在河边尿尿的士兵大声叫道。
被称为阿扎的士兵闻言也走了过来,一看,竟是一张竹筏。
“不就是竹筏么?大惊小怪的,没见过啊?”
“去你娘的,我怎么会没见过,可上游怎么会有竹筏飘下来?”
“诶?”阿扎也愣了一下。“会不会是上游哪个村子的筏子没拴好?”
“不可能,你看这竹子颜色鲜艳,分明是刚做好不久的,而且没有经过晾晒。不对劲!肯定是上游有人渡河!”
他这么一说,阿扎也紧张了起来。
“还真有可能,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回去传信,你到上游去看看。”
“好!”
说完他也不废话,裤子一提,撒腿就跑。
眼看他走远,阿扎愣住了。
我日你娘喔,你回去报信,让我去侦查。我不怕死啊?
但他想是这样想,还是不情愿地慢慢往上游摸去。
走了大概几里的样子,就听到上游传来人说话声,他躲在一棵树后面朝北看去。只见一群手持白色长矛的士兵正在渡河。阿扎吓得亡魂大冒。
娘的!
真有敌人!
这么多人,还侦查个屁啊!
跑啊!
阿扎毫不迟疑,头也不回地就往下游跑去。
嗖!
一支弓箭射在了他身侧的树干上。
被发现了!
久经沙场的阿扎对躲避敌人的弓箭极有经验,他毫不犹豫地往刚刚射过箭的地方迈了一步,这一步救了他的性命。又一支箭带着呼啸从他刚刚的位置飞过。
阿扎的速度丝毫不慢,以一种像蛇一样风骚的走位逃出了弓箭的射程之外。
当感受到自己逃出的距离已经足够远时,阿扎默默松了一口气,开始继续直线冲刺。
而他的身后,三个负责警戒的士兵面色难堪,迅速来到秦良玉面前。
“将军,有人发现我们了。没留住!”
秦良玉眉头一皱,想要发火,但还是忍住了。
等过河之后,稍微整顿了一下队列,直接沿着河滩朝下游奔去。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就没有隐藏的必要了。
就算真刀实枪的做一场,纵横天下的白杆兵还真没怕过谁!
阿扎奔跑的速度很快,他觉得比去年偷看寨里的寡妇洗澡被抓到跑的还快。当他看到奉化的寨墙时,他知道自己算是暂时活下来了。
而他刚刚撒尿的那个同伴,已经找到了普名声。
“老爷,不好了!我刚刚巡逻的时候发现了从上游飘下来的竹筏!而且还是新的!上游肯定有人在渡河!”
“什么?”正悠哉地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普名声一下站了起来。“消息可准确?”
“千真万确,我已经派阿扎去上游侦查了!”
普名声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若是真有敌人,阿扎还回的来么?
“传令下去,全程警戒!另外通知沙源老爷。”普名声立刻对下人吩咐道。接着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看报信的这个人。
“你他娘的别站着了!跟我一起带人去北面看看。”
普名声要去接应阿扎,如果他能安全回来,至少可以带来对方的准确情报。
看对方是何兵种、兵力多寡,从而决定是战是逃。
他带着人刚从城寨走出去,就看到阿扎大喊到叫地跑了回来。
“上游有敌人!”
第二百七十三章 那嵩的决定
眼看阿扎死命地朝这边跑过来,心存疑惑的普名声立刻相信了上游有敌人。
“你叫阿扎!?”待到阿扎跑到近前,普名声问道。
“是!老爷!”阿扎穿着粗气回答。
“上游有敌人?”
“是!老爷!”
“有多少?”
“我只看到正在渡河的至少有三千。”
“三千?”普名声皱起了眉头。“还是渡河的?还有没渡河的么?”
“没看到啊老爷,敌人太凶勐了,我刚靠近就有几十支箭朝我射来,要不是我的走位风骚,恐怕就见不到老爷了啊。呜呜~,”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对方是哪个州的土司?你看出来了么?”
“没看出来。”
......
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多少人,那你侦查的是个屁啊?
“不过我看他们士兵每个人都拿着一根白矛!”
“白矛!?”普名声瞪大了眼睛,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是白杆长矛,上面带钩的那种!?”
“是啊老爷!”
白杆兵!
秦良玉来了!
“先回去!”普名声有些慌了,急忙带着人往回走。
刚进门口,就看到了问询赶来的沙源。
“怎么回事儿?怎么听说上游有敌人?”沙源一见面就急匆匆地问道。
“秦良玉来了!”
“什么!?”
沙源的眼睛也瞪的大大的,人的名、树的影,白杆兵威名赫赫,谁见了不哆嗦。
“有多少人?”
“阿扎说至少三千。但白杆兵总数也就不过三千,估计是全部出动了。怎么办,老沙?是战是逃?”普名声急促地说道。
“逃?为什么要逃?”
“秦良玉手下的白杆兵悍勇异常,我们人数不占优势,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我知道啊。”
知道?知道还不逃?傻了吧你!
“你的意思是跟她死磕?”
“不!既然打不过,那咱们就战略性转移。”
普名声觉得自己跟不上沙源的节奏了。什么战略性转移,那不还是逃跑?
“往哪转移?”
“往南,定洲估计离这里也不远了,我们只要和他会和,人数上就能占据绝对优势。到时候秦良玉还不是任由我们拿捏?再说这奉化只剩一群老弱病残,暂时让给他们又何妨?”
“有道理!”普名声暗赞一声,关键时候,老沙倒是不迷湖。“朝哪个方向转移?”
“南边。定洲肯定从南边过来!”
“好!就这么定了!”
既然已经商量好了对策,那就说干就干。两人一声令下,下令让所有人到清水河畔集合,一同渡江。
但他们不知道,沐天波此时已经带着两千五百人堵住了南边的退路。
沐天波带着人刚刚就位,就看到普名声等人带着兵到河边集结,看样子是打算渡河。这下可把他兴奋坏了。
他耐着性子等待着,直到对方的士兵开始渡河,他才下令让士兵冲了上去。
正指挥渡河的普名声一看下了一跳,这他娘的又是哪来的人马!?
“撤回来!撤回来!”普名声大声命令道。
无需他大声呼喊,士兵们也已经看到了对面哇哇叫着冲过来的沐王府士兵。以为是中了对方的埋伏,慌忙又退了回来。
“老沙,对方截断了我们的退路!南边走不了了!”
“往西撤!”
北边有人,南边也有人,东边的河面太宽,只能往西撤了。
可西边的马祥麟也带着两千白杆兵来到了预定位置。
“将军!我们暴露了!叛军正在朝我们冲来!”一名士兵来到马祥麟身边说道。
“有多少人?”
“不到三千。”
“准备作战!”马祥麟面色冷静,下达了作战的命令。
白杆兵列好了方阵等待着叛军的到来。
“老爷!前面有人!”普名声身旁,一个士兵尖叫道!
“什么人?”门头跑路的普名声下意识地抬头望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吓尿了。
白杆兵!
不是在上游么?怎么跑西边来了?
“回去!回去!有埋伏!”普名声再次大叫起来。接着跑到了沙源旁边。“老沙,怎么回事儿?怎么哪里都是人?”
“我怎么知道!?”沙源一脸阴沉。
“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回去吧!依城而守说不定还能坚持坚持,再乱跑恐怕就要被包围了!”危急关头,普名声拿定了主意!再次掉头往城内跑去。
他们一跑,马祥麟搞不清对方的意图了。
怎么冲到一半又退回去了?反悔了?还是有埋伏?
不管了,进攻。
马祥麟下令士兵们列着方针小心地往奉化冲去。
普名声等人再次狼狈的跑回了奉化,和沙源慌乱地在城内各处奔走,布置防守。
一时间城内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更不幸的事情发生了,秦良玉带着三千白杆兵赶了过来。
城内的沙源和普名声好不勉强组织好各处的防守,已是累得满头大汗。
“老普,这东、西、南三个方向都有兵,咱们这次可是插翅难飞了。”
沙源没有说话,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也知道普名声说的没错。这次秦良玉是有备而来,分明是要将他们堵死在这里。
早知道今日一早带着兵去去进攻恭顺州了,还能躲过一劫。
两人正一筹莫展间,城外响起了呼喊声。
“普名声!出来见一面!”
普名声听到喊声,知道肯定是秦良玉想要见自己,于是硬着头皮走到了城头。
“秦总兵,久违了。”
就算立场对立,他对秦良玉依然很是尊敬。一介女流,能闯下如此赫赫威名,值得钦佩!
“普名声,你我也算旧识了,今日我也不说虚的。就一句话,现在投降,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仍然冥顽不灵、负隅顽抗,恐怕只有死路一条。我给你一柱香的时间考虑,是缴械投降,还是继续做无谓的挣扎。你自己想好。”
秦良玉说完,不待普名声回话,径直走回了自己的阵列。
普名声脸色难看,他知道秦良玉并所言非虚,非是要扰乱军心。可就算率部投降就能免得了一死么?
“不要想了,投降死路一条!你想想,就算普通士兵朝廷不追究,你我作为头目,能逃过一死?”眼看普名声陷入沉思,沙源慌忙说道,他是真怕普名声投降。
“哈哈,老沙,你以为我在考虑投降不投降啊?既然选择了要造反,岂有摇尾乞怜这一说?”
“那你?”
“我在想,城内不是还有许多那天福没送走的百姓么?”
“你是说?”
“对,看看秦良玉能不能狠下心连他们一块儿也杀了!”普名声咬牙说道。
接下来,普名声将城内一千多百姓全都压到了各处防御到外围,挡在了士兵的前头。
秦良玉见状大怒,暗骂普名声无耻。
但却没办法立刻发动进攻,这里是云南,此事需要沐天波这个国公来做主!
她派人找到了沐天波,将此事告知了他。沐天波听完也是大怒,第一次领兵的他看来,打仗是士兵的事儿,怎们能殃及普通百姓呢。
而一直呆在沐天波身旁的那嵩自然也听到了此事,眼圈瞬间红了起来。脑子里也乱哄哄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所有人都将目光盯向了一脸愤怒的沐天波,等待着他的决定。
“公爷。”
“小嵩?怎么?”沐天波看向了眼眶发红的那嵩。
“普名声丧心病狂!此时我们将他围堵在此,正是剿灭他的最佳时机,若是此次让他逃脱,势必将给滇南造成更大的祸患,造成更多百姓的死亡!此刻不是在意城内百姓安危的时候,我以元江府知府的身份,恳请公爷,下令攻城!”
那嵩的声音带着他年龄应有的稚嫩,却也带着不该有的决绝。
沐天波愣住了,身边的众人都愣住了。
大家都没想到一个十二岁的男孩,竟能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说出这样的话。
“小嵩,你...”
“公爷,机不可失!请公爷早做决定!”
说着,那嵩俯身跪了下来。
沐天波走上前将那嵩扶了起来,沉声对秦良玉派来的人说道:
“请转告秦将军,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奉化,杀死普名声!”
第二百七十四章 乌合之众
沐天波这边发生的一切很快就传到了秦良玉那儿。
“那嵩...”秦良玉喃喃自语起来。
一个十二岁的男孩,有这样的见识和魄力,属实不易。
“传令下去,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奉化!”秦良玉看着士兵前面的百姓,毅然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为将者,必定要有比一般人更坚韧的意志。
通俗点讲,对敌人要狠。必要时,对自己人也要狠。
秦良玉就做到了。
所以,她是名将。
在秦良玉的命令下,西、北两侧同时发动了进攻,白杆兵迈着整齐的步伐朝前冲去。
普名声脸色大变。他的算盘落空了。
“杀一批!”
普名声再次下达了命令。
“你们再往前走一步,就杀了他们!”守城的士兵将钢刀架在百姓的脖子上,对着正在前进的士兵大声叫道。
七十多岁的那元也在这群人中,见自己等人成了叛军的人质,他愤怒地吼叫起来:
“你们不用管我们!杀了这群叛贼为老爷报仇!”
说完将脖子往钢刀上狠狠一拉,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推着他的士兵气急败坏地将他踹下了寨墙。
接着,所有士兵扬起了手中的钢刀,直接将身边的人质当着所有人的面砍死。
但这样的举动并没能够对白杆兵的前进产生任何影响,他们离寨墙越来越近。
“放箭!”
寨墙上的将士见威胁没有用,索性也发动了进攻。一波箭雨划着优美的抛物线落到了白杆兵的队列里。
让叛军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他们预想到弓箭对于穿甲的士兵来讲杀伤力可能不是太高,可也没想到这么不高啊。
对方倒了么?
好像、倒了几个?
射箭的叛军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了,但白杆兵的脚步丝毫未停。很快,前排扛着竹梯的士兵到达了寨墙边,梯子一放和城头的叛军开始了面对面的接触。
城内的普名声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难不成今天真的要折在这里不成?
他看向了沙源的方向,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正在挤眉弄眼地向他使眼色。普名声愣了一下,半天才猜出沙源眼色的含义。不动声色地朝后面走去。
“怎么了?”在一个隐蔽的转角停了下来后,普名声疑惑的问沙源。
“什么怎么了。还想不想活!?”
“废话!谁不想活?有屁快放!”普名声没好气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卖关子。
“想活咱们就得带兵突围!”
“往哪突?”
“我刚刚仔细观察了,这三个方向,北侧和西侧是秦良玉的白杆兵。东侧元江水流湍急,并且不确定有没有伏兵,所以我们的唯一出路在南边。”
“可南边的士兵也不少。”
“是不少,可那都是沐王府征调的兵!”
“沐王府的兵?”
“对!沐王府征调的兵来自各州府的官军,不但战斗力极差,而且一盘散沙!只有从南边突围,我们有一线生还的可能。”
“那就这么干!可眼下城都守不住,哪还有兵力突围?”
“守不住就不要守,你我各从麾下抽调五百士兵突围,让剩下的守城。守不住就打巷战。”
普名声思索了片刻,立刻点头答应了。
反正守不住也是死,不如他们死,他自己活着。
“咱们现在去调兵,等会儿在南门汇合。老普,接下来得拼命了。”沙源拍了拍普名声的肩膀。
普名声点了点头没说话,两人开始分头行动。
此时的战斗异常激烈,叛军们深知城破必死,所以抵抗起来异常顽强,给白杆兵造成了很大阻力。但由于人数不占优,防守起来也是捉襟见肘,看起来及及可危。
普名声来到自己的阵营前,找到了手下的心腹将领,让他抽调五百名士兵。
“老爷,现在抽出人手的话,城就守不住了。”这名将领迟疑地说道。
“不用管,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快点!”
这名将领看普名声语气急促,有发怒的迹象,便领命走了。不一会儿,从各处抽出了五百士兵。
“跟我来。”
普名声也不废话,带着人往南边跑去,而另一边,沙源也带了五百人朝南边跑去。
两人几乎是一前一后到达了城寨门口。
“敌人以多欺少,这奉化是守不住了。想活命,咱们只有从南边突围。之所以从南边突围,因为南边的士兵都是沐王府召集的草包!不堪一击!你们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接下来,就要靠你们了!能活着突围出去的,每人赏银百两!奴隶五人!”
出发前,普名声做了一番简单的战前动员,高额的赏金激发了他们的热血。普名声见目的已经达到,和沙源一起出了城寨往河边冲去。河边有数量足够多的竹筏供他们渡河。
他们刚出城寨,就被沐天波给发现了,立刻命令士兵堵了上去。
要说两千五对一千,怎么也占据了优势。
可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呢,沐天波这边的弱点被沙源给猜中了。
他们这些士兵人数众多,看起来挺唬人,但实际上真的是一群不中用的草包。普名声二人在牺牲了两百多人后,竟然上了岸!
“哈哈!老普!看到没有!我就说他们是草包吧!兄弟们!跟我冲啊!冲出去就能活!”沙源意气风发,带着士兵朝西边冲去。
能上岸就是成功的第一步,只要能成功突围,从河边到西边的可朵别山不过二三里,只要到时往山里一钻。谁能找到谁啊?
普名声也很兴奋,跟着沙源一起对沐王府士兵防线薄弱处发起了冲锋。
他俩是兴奋了,但沐天波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带来的这些玩意儿,欺负欺负寻常老百姓还行,上阵打仗?简直就是笑话!普名声手下的彝族勇士是很凶悍,但不至于杀了几个人就吓得你们直往后退吧?
活了十六年,沐天波第一次觉得这么丢脸。他算是知道秦良玉为啥不让他主攻了。就这些狗东西,攻什么?自宫还差不多!
“都他娘的给我顶上去!怯懦畏战的,军法处置!”沐天波的大喊传了出来,并且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士兵们听了命令开始收缩防御圈。
他们收缩,普名声的人可不愿意了,更加疯狂地向西冲击起来。浑身浴血的黑彝士兵在沐天波的士兵眼里宛若魔神,一个个新生寒意,竟然有顶不住的趋势。
沐天波一看,再也忍不住了。
双手提着流星锤就要往上冲,却被身边的将领给一把抱住了。
开什么玩笑,在场的人全部死光光也赶不上一个国公的命值钱。
“公爷,不能去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云南就彻底乱了啊!”这人是沐王府的家将,说起话来倒也有水平,上来就从国家大义出发。一下劝住了沐天波。
“我去!”在一旁保护那嵩的那海忍不住了,走了出来。“那托、那尼你们两个保护好少爷!”
他一出来,那全也忍不住了,带着四名好手也是走了出来,跟着那海朝战场中央冲去。
此时的战斗进入了焦灼状态,护卫着普名声二人突围的士兵逐渐减少,只剩五六百人,但沐王府的士兵伤亡更大,竟被他们冲的节节败退。
包围圈随着普名声的冲击而移动,虽然没有成功,但也不远了。
这时,那海几人哇哇叫着冲了上来,连砍几人,看起来十分凶勐。
“上啊!?”但他的到来并没有给己方的士气带来多大的提升,士兵们依然畏手畏脚。战场在逐渐转移,离西侧的可朵别山也越来越近。
这时,奉化的方向传来一阵呐喊声。原来是留守的叛军眼看顶不住了,在付出几百人的伤亡后被白杆兵突了进去,直接跪地投降了。
普名声等人一听急了。
若是让秦良玉腾出手来收拾自己,他今日必死无疑。
“兄弟们!冲啊!能活下来的赏银千两!奴隶十人!”
第二百七十五章 官场不是打打杀杀
先不说重赏之下有没有勇夫。
至少这个奖赏确实是不少了。
最重要的一点,现在突围出去不单单是为自己的族长而战,也是为自己的身家性命而战。
所以,于公于私,他们都没有不拼命的理由。
一时间,这五六百精锐士兵气势如虹,叛军个个咬牙切齿,使出了浑身解数,只为杀出一条血路。
战斗进入了焦灼,两方交战的最中心,仿佛成了一个绞肉机,不断有士兵倒下。惨叫声响彻云霄,战况竟然比白杆兵攻城还要惨烈。
想比而言,沐天波一方的损失要更惨重一点,基本上一个半士兵的性命才能换叛军一条命。
但即使这样,普名声身旁的士兵也越来越少,五百、四百、三百...不过士兵的死亡并非没有一点用处都没有。
可朵别山近在眼前。
“族人们!再加把劲!冲出去!只要进了山,他们就再也抓不到我们了!”眼看生路出现在自己等人眼前,沙源大吼一声,也不再在队伍中躲着,直接抽刀带头向前冲去。
普名声有样学样,也拿出了自己的宝刀,和沙源并排朝前冲去。
他们两人的亲自上阵,彻底将叛军的气势拔到了最高点,包围圈终于被杀出了一个缺口。
眼见对方就要逃跑,沐天波急了,气急败坏地高声叫了起来。
“顶上!顶上!胆敢后退的军法处置!”
但任凭他嗓子喊道沙哑,他手下这群士兵再也堵不住普名声的去路。
眼看仇人要逃之夭夭,那海急了,竟然钻了个空子,孤身一人冲到了普名声等人的面前。
“普名声!纳命来!”那海高喊一声,一刀朝普名声面门噼了过去。
普名声自然不认识那海是谁,心想哪冒出来的愣头青,没看其他人都不敢阻拦自己等人了么?
“杀了他!”
普名声架住了那海的蓄力一击,也不跟他纠缠,对身旁的士兵吩咐一声继续往前跑去。那海作势要追,可已经有三四把刀朝他砍来。
眼看仇人就在眼前,那海牙关一咬,将后背暴露给了敌人,对身后的几把刀视而不见。再次一刀噼向了普名声的后背。
近了。
再近了。
那海眼中只有普名声,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降低了流速,背上传来的疼痛也没能对他产生丝毫影响。眼看自己手中的钢刀就要砍在普名声身上,那海心中涌起了一丝喜悦。
只要自己这一刀能砍中,以自己的力道,普名声必定重伤,就算不死也别想活着逃出这茫茫大山!
可他的喜悦很快就变成了绝望,普名声身旁的沙源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电光火石间,勐地一个转身,手中的钢刀上撩,磕开了他必中的一击!
而他也身中四刀,踉跄地趴倒在地上。即使到底,他的眼睛还在死死地盯着前面逃窜的普名声。
他恨!
恨自己无能,为什么没能手刃仇人为老爷报仇!
但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已是于事无补了。
普名声和沙溢一头扎进了茂密的树林,飞快地往山上钻去。
沐天波不再呼喊。
那嵩眼眶发红,一双小手攥的紧紧的。
战斗仍在继续,但看起来更像是做样子,士兵们呼喝这又留下了几十名叛军。
等一切平静下来,已是傍晚时分,沐天波清点了一下己方的战损,气得肺都要炸了。
窝囊!
两千五对一千,结果还折损六七百。
不久之后,攻占了奉化的秦良玉带着将士渡河来到清水河南侧。
看着正在打扫战场的沐天波的部众,一言不发。
她料到他们很菜,但没想到竟然这么菜。
“秦将军,我部作战不力,坏了将军大计。”他还没说话,沐天波就走到了他面前,羞愧地说道。
“作战不力,非公爷的过错。”
“我...”
沐天波欲言又止,本来可以一劳永逸的,谁知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而造成这一切的偏偏是他麾下的这群草包。毫无战斗力、纪律可言。
“公爷不必自责,打造一支战斗力强大、纪律严明的部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公爷刚刚接收军中事务,日后的时候长着呢。”
看着难过的说不出话的沐天波,秦良玉出言安慰了几句。
事实上此事完全不能怪他,他的父亲沐启元浪荡,军中的事向来是得过且过,加上死的又早,这些年沐天波年纪幼小,哪能一接手就战无不胜。
但话是这么说,责任就是责任,是推脱不掉的。
“秦将军,普名声和沙源带着一百多残部逃进了山里。我已经派人追击了,兴许还能抓到他们。”
“公爷,我的建议是,不如把人叫回来,眼下天色已晚,士兵们连翻征战,已是身心俱疲,不适合追击。”
秦良玉摇了摇头,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在平地上都不敢跟人家死磕,跑到山里还怎么追?人家还有一百多人呢,去的人多了行军缓慢,人少了基本是送人头,进山追击,毫无意义。
沐天波也知道追击能抓到普名声的希望渺茫,但就是不甘心。此时听秦良玉这么说,点头答应了下来。接下来他们一同进入了奉化,将死去的百姓尸体掩埋,将叛军的尸体烧掉。
等一切都忙完,已是深夜。
沐天波找到了那嵩。
那嵩正坐在竹楼上静静地发呆,连沐天波站在门口都没有察觉。
昔日父亲教授自己书法的场景历历在目,可转眼间已是阴阳两隔,竹楼外夜风习习,吹的树叶沙沙作响,明亮的烛光也无法照亮他内心的黑暗。
“小嵩。”
沐天波干涩的声音将那嵩拉回了现实,他慢慢回过头,站了起来。
“公爷。”
“小嵩,对不起。”
眼见那嵩如此伤心,沐天波很愧疚。
在他面对普名声的威胁时,是那嵩义无反顾地劝说自己下定决心攻城,可人是死了,但却没能抓到普名声。而原因,则是因为他的部下太草包。
“公爷,我父亲死,那是他的命。普名声能侥幸逃脱,那也是他的命。一切都跟公爷没有关系。”
那嵩看着沐天波,平静地说道。他真的不怪沐天波,却更加痛恨普名声。
“小嵩,无论如何,我都会将普名声亲自送到你面前!”
沐天波上前扶住了那嵩稚嫩的肩膀,沉声说道。
“谢公爷!”
“不必如此。”沐天波摆了摆手,环顾了一下四周。“原来你就住在这?”
“是的,从我记事起......”
两人在竹楼上聊着天,距离他们几十里外的深山里,普名声正垂头丧气地吃着野果。
“我说老沙,这秦良玉怎么回事儿?怎么来这么快?”
“你问我我哪知道?”沙源也是一脸恹恹,看起来颇为烦躁。
“真他娘的晦气。还不如一早进攻恭顺州,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
“得了吧你!要不是最后拼死救你,你现在还有力气在这发牢骚?”
“嘿嘿!倒是真要感谢你。真是两肋插刀的好兄弟!这个情,我记一辈子。”
说完上前就要给沙源来个热烈的拥抱,被他一把推开了。
“别他娘的扯澹了!赶快吃,吃完再跑一阵。不见着定洲,我这心里实在不踏实!”
“好咧!”
奉化城中,秦良玉正在跟她的儿子马祥麟商讨着接下来的打算。
“母亲,我看这沐王府的人实在是靠不住,不如明日一早分兵吧?”
“不可。来前答应了陈夫人要照看公爷,若是分兵,公爷出了个三长两短,你我担待的起么?”
“可他们实在是…”
马祥麟皱着眉头把话说了一半,虽然后面的没说出口,但一定很难听。
“祥麟,要知道之所以我们会出现在这里,全赖陛下的信任。云南这边军队的情况陛下恐怕也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让咱们过来。按理说咱们只需要将自己的事做好就行。可公爷身份尊贵,娘总有不在的一天,为你结段善缘,也是好的。你性格刚直,不懂变通。但总归要记住,这官场,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事故!”
第二百七十六章 快拦住他
听完母亲的话,马祥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自父亲死后,这个家里里外外都是母亲在撑着,对于他来说,母亲既是家顶梁柱,又是他的榜样。
等到长大后他才发现,原来总兵不仅仅是一种称号,更是一种责任。
“回去吧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追击普名声。”
“普名声不是跑到山里了么?怎么追?”马祥麟疑惑道。
“他再怎么逃不也得回临安府,我们只需要沿着他进攻元江的路线一路打回去就行了。”
“也对,他总归要回自己的老巢的。只不过,这次没能把普名声和沙定洲两人堵死,再想找这样的机会就难了。”马祥麟有些惋惜地说道。
说到底,这次没能将普名声一举擒拿,确实是件可惜的事儿。
“事已至此,就不要再说了。接下来我们秩序稳扎稳打,他普名声在这滇南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是,那我先回去,母亲也早点歇息。”
秦良玉点了点头,看着马祥麟出了门。但却没有立刻就寝,而是找出了纸笔,她要将战事禀报给陛下。
第二日一早
秦良玉找到了沐天波。
“公爷,我打算率军继续东进,进攻临安府。不知公爷有何打算?”
“秦将军,我跟着你。”沐天波很坚定。
昨日一战,他意识到了自己部队出现的问题,纪律散漫,执行力差,战斗力弱等等,夜里他也想了很多,打算开始整顿,而秦良玉的部队正是他应该学习的对象。
所以他就打定主意,秦良玉往哪打,他就跟到哪。
“好!那公爷就做好准备,待士兵吃完早饭后就开拔。”
沐天波的回答正合秦良玉的心意,叮嘱了一句离开了。
秦良玉走后,沐天波又找到了那嵩。让他跟自己一起去征讨普名声。
“公爷,奉化是我家。父亲不在了,我要带着族人重建我们的家园。”那嵩拒绝了沐天波的要求。
“好,既然如此。那你就留下来吧。我会上禀朝廷,由你来继承你父亲的位置。若是我能抓到普名声,我一定送到你这来,让你亲手杀了他,为你父亲报仇!”
“谢公爷!”
沐天波和秦良玉一起带兵走了,下一个进攻目标是直线距离不到百里的石屏州。
若是放到平原地区,不到一百里,大部行军最多两三天就到了。
但山里的道路蜿蜒,就不能这么算了。
好在他们留了几个熟悉道路的叛军俘虏,沿着之前他们进攻的路一路前行,倒也没多走冤枉路。
三天之后,大军来到了一个叫干龙潭的地方。
“祥麟,快要午时了,你去跟公爷说一声,咱们就在前面的小溪旁埋锅造饭吧。”秦良玉抬头看了看日头,对一旁的马祥麟说道。
“好!”
得了命令的士兵们纷纷停了下来,原地寻找适合生活的地方。而离他们不远的山坡上,正有一个人正盯着他们,正是那日发现秦良玉渡河的阿扎。
当日他和普名声等人一起突围,侥幸活了下来。这不,普名声挑了几十个腿脚好的士兵,让他们负责寻找食物,顺带着沿途侦查,以免错过支援他们的沙定洲部队。
阿扎就是其中一员,他找到一大片菌子,兴奋地沿路一直摘了半包,嘴里还哼着歌。
“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一起埋山山,埋山山哭喊喊,全村都来吃饭饭...咦?”
阿扎突然听到山沟里传来了发号施令的声音。他抬头一看,手中的菌子都被捏断了。
他悄摸摸地躲在一颗树后,眼看着秦良玉的部下停了下来,才掉转头飞快地朝上山跑去。
“老爷!不好啦!又有敌人!”
片刻后,阿扎飞快地跑到了普名声跟前。
“什么?敌人?什么敌人?”普名声愣愣地看着这个憨货,为什么发现敌人的总是你?
“秦良玉的白杆兵啊!还有沐天波!”阿扎连说带比划将见到的场景描述了一遍。
普名声听完,和沙源相视一眼。
为了避开秦良玉的追击,他们选择在山里面走。这样行军很缓慢,但同样,也最安全。没想到竟然还能碰上他们。
“十几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赶紧走吧!”沙源沉思了一会儿说道。
“好!这就走。”普名声也觉得在这不太安全,当即饭也不吃了,起身收拾东西就要跑。
正在这时,沙源放出去的士兵回来了。
“老爷,我见到少爷了!”
“什么?在哪?”沙源惊喜地叫了起来。自己儿子带着援军赶来了,自己安全了。众人闻言都非常激动。
“在东边的山脚下,离咱们这十多里。少爷说了,山路不好走,他离干龙潭不到五里,打算去干龙潭驻扎,让咱们去那里和他会和。”
“干龙潭?”
沙源瞪着眼睛看了一眼普名声,普名声看了看阿扎。
“你刚刚说,秦良玉驻扎的地方叫啥啊?”
“干龙潭。”
阿扎咽了一口口水,声音干涩地说。
“艹!快去拦住沙定洲!”
反应过来的普名声大声叫了起来,前来报信的人一脸懵逼。
什么玩意儿?
这么激动干啥?
“快点!秦良玉也在干龙潭!”沙源气急败坏地吼道。
这下报信的明白了怎么回事儿了,倒吸一口凉气,疯了一样朝来路跑去。
“老沙,我们怎么办?”
“不知道啊!”
沙源都快哭了,不带这么玩儿的啊。
“要不咱们去支援定洲吧!?”
“支援个屁,就咱们这一百多鸟人?能顶个屁用?”
“那你说咋办?”普名声眼睛一瞪就要抬杠,不行就不行,怎么还骂人呢?
“不知道啊!”
普名声都要气笑了,什么人啊。眼看沙源脑子乱乱的,他也皱着眉头思考了起来,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主意。
“要不咱们继续往前走,定洲打不过秦良玉,就算没拦住遇到了,也得逃跑。我们就在定洲逃跑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呗?”
“老普,你他娘的说的是人话么?什么叫定洲也得逃?你巴不得定洲打不过秦良玉?”沙源愤怒地叫了起来。
“那打得过?”普名声斜着眼睛反问了一句,直接浇灭了沙源的火气。
沙源无力地耷拉下了脑袋。
确实打不过。
“走吧,老沙。我们得赶到定洲的前头,不然跟不上他们逃跑的步伐。”普名声拍了拍沙源的肩膀说道。
沙源没好气地甩开了普名声的手,话说的是没毛病,可听着就是不舒服。
他们急匆匆地跑向了沙定洲逃跑的必经之路,另一头的沙定洲正骑着马慢悠悠地走着。
他的心情不是很好,接到父亲需要支援的信后,他立刻召集了五千土兵朝元江赶来。没想到半路上就碰到了父亲的人,说是正在逃跑的路上。
他一听,气坏了,什么秦良玉,什么沐天波。他要带人夺回奉化给父亲报仇!
沙定洲想好了,等下见了父亲,无论他愿不愿意,自己都要劝说他回头反攻奉化。这不是一座小城的问题,这是面子问题。
部队拉着蜿蜒的长龙朝前行进,被秦良玉部负责警戒的士兵给看到了。
即使只是停下来吃个饭的功夫,秦良玉也在周围三里外设置了警戒线。
士兵看到沙定洲的部队后,立马回头朝己方阵营跑去。
“将军!前面有大队人马正在朝我们走来!”
“多少人?可只是谁的部队?”正在吃饼的秦良玉闻言缓缓站了起来,冷静地问道,脸上丝毫不见慌乱。
“队伍很长,至少四五千。不知道是谁的部队,但穿着打扮与我沙源的部下很相似。”
“沙源。是了,一定是支援沙源的部队!传令下去,做好战斗准备!”
秦良玉一声令下,士兵们快速放下了手中吃饭的家伙,拿起了自己的兵器。不到片刻,两阵整齐的白杆兵再次出现了大众眼前。
反观沐天波这边,一听说有敌人来了,顿时慌乱起来。一时间场面乱哄哄的,跟菜市场似的。
沐天波手拿马鞭,看着己方的士兵,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好在这两天别的没学到,脸皮变厚了很多。
他拿着马鞭走进了队伍,看到动作慢点兜头便是一马鞭。
随着两方距离越来越近,沙定洲的士兵也发现了秦良玉的部队。
“你是说,那些士兵们个个都手持白杆长矛?”
“是的!少爷!大约有五千左右,不过还有一队三四千的人马,应该就是沐王府的兵马了。”
“沐王府的兵?一群草而已,不用管他们。下令全军列阵,我倒要看看,名震天下的白杆兵有什么了不起!”
沙定洲今年十七,生的人高马大,孔武有力,一身武艺在族内难逢敌手。强健的体魄给他带来了强大的自信。对于白杆兵的赫赫威名,他是不在意的。在他看来,不论什么兵,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无外乎就是纪律强一些,冲锋陷阵更凶勐一下。
但这些优点,他麾下的士兵也有。所以,他不认为白杆兵能够横扫一切。
队伍列好阵后,沙定洲果断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少爷!少爷!”正当他准备率军冲锋的时候,一个人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拦在了大部队的前面。他抬了抬手,制止了想要放箭的手下。等待这人来到近前。
“不是说让你告诉父亲,在干龙潭会和么?父亲呢?”
“少爷!不能再往前走了!秦良玉和他的白杆兵在前面啊!”
“然后呢?”沙定洲冷笑一声反问道。
“嗯?”
这人愣住了。秦良玉啊!白杆兵啊!什么然后?你不怕的吗?
“是不是秦良玉在前面我就得狼狈的逃窜?”
“少爷!这群白杆兵不是我们想象的那种部队啊!他们身上全部都穿上了朝廷新发的甲胃!刀砍不动,枪刺不穿!根本没法打啊!他们一个打俩!”
“刀砍不动,枪刺不穿?世上有这样的甲胃么?”沙定洲一脸的怀疑。
“少爷。我真的没骗你!老爷说让我务必拦下你,不要在此做无谓的牺牲!”
沙定洲听完,眉头皱了起来。
他知道他的父亲自然不可能骗他!若真是如此,硬碰硬确实真的没法打。难不成现在要撤兵?那自己的脸往哪搁?
正在他考虑是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的时候,秦良玉的白杆兵已经挎着整齐的队列出现在了山沟的拐角处。为首的正是人送外号“小马超”的马祥麟,之间他一身银铠,手持长枪,大红的披风随风而动,威风凛凛地朝这边冲来。
他的身后,是一阵整齐的白杆兵。个个身穿鲜红甲胃,队列整齐,杀气腾腾。
沙定洲一看,刚刚心中还有的三分质疑立刻消失不见。
先别说战斗力如何,但论卖相就不是自己这些人能比的。这甲胃连见都没见过,看起来就很牛逼。
“退!退!”
此时他不再犹豫,立刻下达了撤退了命令。
命令一下,士兵们乱了起来。刚刚不是说要和天下无敌的白杆兵碰一碰么?怎么又撤退起来了?不得不说沙定洲带的这些兵纪律还是不错的,他的命令得到了很好的执行。当即后队变前队,朝来时的路退去。
马祥麟这边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却突然看到对方又退了回去,让他愣了一下。
莫非是有什么圈套?
亦或是前面有什么埋伏?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对方的人数跟自己相当,就算有埋伏,他也无所畏惧。于是下令全速冲锋,将速度提到了最高。
他们的速度快,沙定洲逃跑的速度自然也不慢。
两军之间相隔不到半里,但沙定洲部的人临时变换队形耽误了一些时间,导致两军的距离越拉越近。一刻钟后,马祥麟终于咬到了沙定洲的屁股。
此时的道路已经变的窄了起来,沙定洲见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近,果断留了一千士兵断后。
一方面,给大部队的撤离制造时间。
两一方面,他是真的想试试这白杆兵到底有多厉害。
沙定洲带着一千人摆好了架势,拦住了马祥麟的去处。
马祥麟自然是看出了他的意图,二话不说冲了上去,一枪点向了沙定洲的胸前。
沙定洲手中长矛一挡,隔开了马祥麟的必杀一击。
高手!
两人同时暗赞一声,俱都认真起来。
第二百七十七章 目标,马尼拉!
沙定洲之所以敢回头,完全是因为地形的优势。
山谷的通道很窄,只能容纳三四十人并排站立,这样以来,他就不担心自己被包围。
就算打不过再逃,也比被咬在屁股后面一点点的被蚕食强的多。
沙定洲和马祥麟转眼间斗了几十回合,沙定洲才逐渐落入下风。渐渐有些抵挡不住马祥麟的攻势了。
“你是谁?”马祥麟磕飞沙定洲的攻势问道。
“沙定洲!”沙定洲喘了口粗气,仰着脸回答道,他的额头已经见汗,若不是仗着年轻,此时早已支撑不住了。一向自大的他此次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沙源是你什么人?”
“我爹。”
“好!几日前走脱了你爹,今日黄泉路上,我送你先走一步!”马祥麟再次冲了上去,但沙定洲已经萌生退意,再看自己带的一千士兵,早已折损过半,而可怕的是对方竟然没多少伤亡。
这次他彻底相信了送信的人说的话。
想要打败这些武装到牙齿的白杆兵,只可智取,不可强攻。
“少爷!顶不住了!你快走!”一个亲兵眼见己方的士兵越来越少,眼看就顶不住了,冲到沙定洲的身边喊道。
沙定洲也想退,可马祥麟一招快过一招,根本不给他退走的机会。
正在他就要抵抗不住之时,身后的亲兵带着几个人拼死拦住了马祥麟,而马祥麟刺向他的一枪也被挡了下来,还是用身体挡的。
只见他一把抓住了刺在胸口的长枪,回头冲沙定洲高声叫道。
“少爷!快走!”
眼见自己的亲兵口吐鲜血,沙定洲不再迟疑,咬着牙调转了马头,朝来时的路奔去。马祥麟看到到嘴的鸭子飞跑了,愤怒地一把拽出了自己的长枪,一枪作棍,直接抽在了这名亲兵的脸上,将他抽翻在地,接着就要策马追击。但前来阻拦的几人哪能给他让路,全部站在了马前,持刀朝他砍了过来。
马祥麟再次大发神威,一枪一个,不一会儿几人就全部倒在了地上。
但他们刚倒下,其他人就又围了上来。
等他好不容易将眼前阻拦他的人杀光,沙定洲已经骑着马跑的没影了。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马祥麟愤怒地吼叫着下达了命令。
此时沙定洲留下来断后的还有四百多人,沙定洲在,至少还有个主心骨,主将在拼命自然没人逃跑。但沙定洲一逃,这些人可不愿再白白丢失性命了。听了马祥麟的喊话,一个个作鸟兽散。
有往来路跑的,又往山上跑的。
马祥麟手下的白杆兵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的愤怒,一个个撵着叛军杀。山谷的局势从对战变成了一面倒的追杀。
这时,沐天波终于整好了队列来到了战场上。
他看着已经被白杆兵杀的鸡飞狗跳的叛军,苦笑着下达了命令。
“清理战场。”
接着士兵们再次一哄而上,搜寻着场内没死透的叛军,欢快地补刀。
这仗打的,简直不要太轻松。
等一切趋于平静,场内已经再也没有一个站着的叛军。他们大多数死于白杆兵的矛下,少数钻进了山里,侥幸活了下来。
秦良玉见马祥麟闷闷地不说话,笑着问道:
“怎么?打了胜仗还不开心?”
“让沙源的儿子沙定洲逃了。”
“那不是很正常么?哪有那么多阵斩敌将的?”
“这倒也是。”马祥麟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母亲,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既然沙定洲已经逃了,咱们再想追就难了,咱们按照既定路线行进就是了。”
“是,母亲。”
接着他们打扫完战场后,继续朝东方行军。
沙定洲一口气追上自己的部下才停了下来,想起白杆兵的凶悍,仍然心有余季。
一众将士看到他独自一人狼狈的逃回来,一个个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这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人就都没了?
“全速前进!”
沙定洲不理一众将士疑惑的目光,下令让部队加快了速度。
事实上不用他下令,看到他狼狈地逃回来,大家的脚步不自觉地就迈动的勤快了些。
又往前行进了七八里,终于被躲在山里的普名声等人给拦住了。
眼看从山脚钻出来十几个人,沙定洲吓了一跳,以为中了埋伏,仔细一看。
“爹!”
“定洲!”父子俩时隔多日又再次碰到了一起。
一个几日前打了败仗几乎全军覆没,一个刚刚打了败仗差点没逃掉。可谓是同病相怜,两人都是眼眶红红,眼看就要掉下泪来。
旁边的普名声看不下去了,拽了一把普名声。
“你们爷俩这是干啥呢?咋还哭上了?快跑吧。让秦良玉追上了,想哭都没机会。”
沙源瞪了他一眼,知道不是矫情的时候,于是继续朝前跑去。
“父亲,那秦良玉的白杆兵哪来的甲胃,果真是刀砍不破,枪刺不穿!恐怕只有钝器才能起到作用。”路上,沙定洲郁闷地问沙源。
“我也不知道,但我曾听人说过,这几年朝廷对外作战,装备的都是一种新款甲胃,防御力极强,恐怕,秦良玉的白杆兵穿的,就是这种了。”
“若是这样,咱们跟他们作战,岂不是不可能战胜?”
“怎么不不可能,你刚刚不是说了么?虽然刀砍不破,但锤呢?而且你看,只有秦良玉的五千白杆兵有这样的甲胃,连沐王府麾下的将士都没有,这说明什么?说明这种甲胃要么生产困难,要么造价高,不可能大规模的装备。
这趟回去之后,我们给士兵们打造一批重型武器,专门用来对付这些穿新式甲胃的白杆兵。到时若是将他们消灭。这些新式甲胃岂不是要为我们所有?到那时,这滇南,还有我们的对手么?”
“父亲所言极是!”
沙源的话极其振奋人心,本来尚且有些难过的沙定洲听完他的话后变得振作起来。他觉得他爹说的极有道理,再厉害的军队也有克制之法,并没有无敌的道理。
两日后
一路马不停蹄的沙源等人终于回到了石屏州。终于回到自己的地盘,普名声等人的心终于揣回了肚子里。
这些日子一路逃亡,实在是太憋屈了。
沙定洲一回到石屏,就立刻召集了城内铁匠,让他们昼夜不停的打造一批铁锤。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砍不死你,那就锤死你!
秦良玉还不知道她麾下的白杆兵已经成了别人的眼中钉,由于行进速度不快,他们到第二日才到达石屏外。
石屏和奉化不太一样,作为一个古城,他有很健全的防御机制,首先就体现在城墙上。
石屏所在是一座盆地,石屏就位于盆地中央,四周有城墙包围,东门正对异龙湖,形状像一头乌龟。
既然有城墙,想要轻松破城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了。
秦良玉等人在城东异龙湖畔驻扎了下来,开始商讨攻城策略。
“母亲,若是攻城的话,咱们现有的器械恐怕是派不上什么用场。”马祥麟望着高高的城墙,又看了看己方的竹梯,对秦良玉说道。
“嗯,先令士兵伐木,造出工具再说。”
秦良玉点了点头,决定先将攻城器械准备好,再想办法攻城。
城内的沙定洲等人自然是知道他们的到来,但有城池做依仗,他们倒不怎么恐慌。不过几人商议一番之后,保险起见,还是给自己等人留好了退路。
战争,暂时停了下来。
而在遥远的海上,郑芝龙正率领自己的船队行驶在浩瀚的大海上。
“大哥,如果顺利的话,后日清晨我们就能到达吕宋了,我们真的直接包围马尼拉?”
旗舰上,郑芝豹问道。
“那是自然,我要看看,他奥拉扎到底有什么狂的资本。敢撕毁条约!”
“大哥,这些红毛鬼的坚船利炮也不容小觑。”郑芝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我自有分寸。”郑芝龙看着远处的海平线,平静地说道。
第二百七十八章 愤怒的奥拉扎
郑芝龙在海上飘了半辈子。
他精通多国语言,其中就包括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
所以对这些红毛鬼有着很深的了解。
西班牙很强,虽然在吕宋的驻军不过四千人左右,但却拥有精良的武器,优质的甲胃。最重要的,他们已经在马尼拉深耕了几十年。
郑芝龙虽然已经是一省总兵、陛下亲封的邰南波。但骨子里还是个披着商人外衣的海寇,他信奉和气生财,但这个和,在他看来,是强大的武力打出来的。
这些西班牙人大老远的跑到吕宋来,可不是过来帮助这些吕宋土着过上安居乐业的好日子的。
出兵前他就打定了主意,这次若是奥拉扎不给个说法,他就给他点颜色看看。
曾经的他不惧怕荷兰人,眼下实力大增的他更不怕这些西班牙人。
船队在经过一天两夜的航行后,顺利抵达了马尼拉湾外,距离科雷希多岛不过二十里。
“芝豹,下令船队分散开来,封锁马尼拉湾的出海口。”
“是,大哥!”
“芝凤,你带人包围科雷希多岛。”
“是,大哥!”
郑芝龙拿着望远镜看着科雷希多岛,对一旁的郑芝豹等人下达了命令。
几人领命之后,各自离开了旗舰。
科雷希多岛的面积不大,位置却极其重要。
它恰好在马尼拉湾的入口处,任何船只想要进入马尼拉湾都躲不过他的侦查。
此时郑芝龙庞大的船队自然也躲不开。
“长官!你看!那里有一个巨大的船队!”
一个拿着单筒望远镜的士兵大声叫了起来,他的长官闻言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之间海平面上隐隐约约有一群黑点。他夺过士兵的望远镜,看清楚之后也紧张起来。
太多了!
这么多船同时出现在这里,必定是来者不善。
“快点燃了烽火向马尼拉示警,另外派船只向总督府汇报!”
“是!长官!”
几个士兵飞快地动了起来,一刻钟后,一艘小船驶出了科雷希多岛。而此时,郑芝凤带领的五十艘战船已经离科雷希多岛越来越近。这名长官也看到了郑芝凤船上挂的旗帜!
“环球商贸!是大明郑芝龙的船队!”
长官尖叫起来。
他隐约猜到为什么对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了。他们总督年初买人家的粮种,承诺收获之后将粮食卖给人家。结果到了收获季节,人家来交涉了好机会,就是不打算卖给人家。这事儿他是知道的。
“长官,对方靠近了,看样子打算包围科雷希多岛,咱们开不开炮?”
“开个屁!你脑子坏掉了?对方那么多人怎么打?”
对方既然没主动发起进攻,那就说明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还有的谈。自己要是不自量力地开炮,恐怕无论这仗打不打的起来,自己恐怕第一个小命不保。
“他们不发动进攻,我们也不能主动出击。看看这群明人大老远的跑过来干什么。”
郑芝凤近乎蛮横的包围了科雷希多岛,接着控制了在岛边停靠的大小船只。
做完这一切,郑芝凤派了一个会说西班牙语的人带着两个护卫登了岛。找到了岛上的最高长官托雷斯,也就是刚刚阻止士兵开炮的那个人。
“敢问贵方的战船为何包围我们科雷希多岛?”托雷斯愤怒地说道。
“你不知道?”登岛的人叫全宗光,祖籍福建,早年跟着走私船队往返吕宋做生意,所以会说西班牙语。全宗光想起来前郑芝凤的叮嘱,仰着脸故作傲然地反问道。
实际上他有些紧张,独自带着两个护卫来到人家底盘,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
但郑芝凤告诉他了,就算他将唾沫吐到这些人的脸上,他们都不敢那你怎么样!全宗光自然是不敢朝人家脸上吐痰,但拿拿架子还是有胆子的。
“我怎么会知道?我们一向与大明交好,生意上没少往来。你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少他娘的装湖涂!粮食呢?当初说好的!为什么不卖给我们!?”
“这、粮食还没收割呢。”
“我不信!除非你们让我们的人登岛到地头上看一看。”
“这我又做不了主。”
“我知道。也没打算让你做主,你现在派人,给你们总督带个话。这粮食,他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我们这次来了四百艘战船!若是他不识相,哼!”
全宗光此时自信了起来。
果然跟老大说的一样,就算自己怎么狂。他们都不敢动自己。
托雷斯内心狂怒。
他们在吕宋作威作福了这么多年,向来都是他们欺负别人,没想到今天竟然让一个小喽啰给威胁了。
但让他把全宗光怎么样,他还真不敢。毕竟被五十条战船围着不是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我现在就派人将此事禀报给总督大人。”
“我们总兵说了,一个时辰后若是没有回信儿,就发动进攻!”
说完,扭头走了。
一直回到自己的船上,全宗光才悄悄抹了把冷汗。
自己也算是在鬼门关外绕一圈了,唉,有时候会外语也不一定是件好事啊。
“怎么说?”见全宗光回来,郑芝凤问道。
“按照总兵的意思,让他派人回马尼拉送信了。”
“嗯。”
郑芝凤点了点头。己方大摇大摆地开过来,奥拉扎肯定已经知道了。
事实上确实如此,当科雷希多岛燃起烽火的时候,就有士兵向奥拉扎汇报了这边的情况。
起初奥拉扎并不如何在意,认为只是指引船只航行的信号。
但不久之后托雷斯派的人到了,将马尼拉入口的情况禀报之后,奥拉扎勃然变色。
“这些明人疯了不成!?来这么多人!?难不成要全面开战!?”奥拉扎愤怒地说道。
“总督大人,尼古拉斯·一官肯定是过来要粮的!”一旁的弗朗哥说道。
“要粮?算起来不过百万亩地的粮食,据说还没他们一个藩王的家产多。这些粮食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奥拉扎皱眉疑惑道。
“总督大人,话不是这么说,我看这些明人。从上到下就爱面子,此时兴兵前来,恐怕也是觉得我们单方面撕毁条约,面子上挂不住。所以想讨要个说法。”
“那眼下该怎么办?这粮食都装好了,正准备运回国呢。”
“不知道。”弗朗哥两手一摊,回答的非常干脆。祸是你惹出来,当初怎么说你都不听,现在问我怎么办,我怎么会知道?
奥拉扎气得双眼一瞪,脾气随即上来了。
“他娘的!有什么了不起的!真当我怕了他?下令让咱们的舰队待命,要粮食没有!想打仗就来吧!”
弗朗哥看着生气的奥拉扎,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半晌过后,卡雷斯派来的第二波传递消息的来了。
“总督大人,明人说了。他们此次召集了大小战船四百艘,士兵近万人!目的就是要粮!这粮食咱们卖也得卖!不卖也的卖!还说一个时辰内您若是还没有个准话,他就直接率军攻打马尼拉!”
奥拉扎听完彻底上头了!
强盗!丧心病狂的强盗!
我们只是不卖你粮食而已!有这么欺负人的么?
“打就打!只要他们敢开炮,咱们立马回击!让他们瞧瞧我们西班牙加农炮的厉害!”奥拉扎几欲发狂,将桌上的银质茶具打翻在地,温热的咖啡散落在珍贵的、大明制造的羊毛地毯上。而奥拉扎毫不在意,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不!我们主动出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不要啊总督大人!”弗朗哥坐不住了。
开什么玩笑。
先不说打不打得过,这仗能这么打么?
“总督大人,不能打啊!尼古拉斯·一官的实力强大,这四百艘战船不过是他手下的一半。就算此战我们胜了,后续他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眼下大明皇帝雄才大略,且野心极大,极其好战!岂不是正好给了他们出兵的理由?再者来说,我们已经有了一个越来越强大的敌人了,若是再得罪一个比尼德兰还要强大的东方大国,必将会陷入更深的泥潭!
我们是来和大明做生意的,得罪了大明。国王陛下那边,总督大人怎么交代?”
第二百七十九章 狡诈的明人
奥拉扎很生气。
但不代表他就会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弗朗哥的话句句扎在了他心里。
那些低地国的家伙已经让伟大的国王陛下大为头疼,若是自己再招惹上一条东方巨龙,陛下岂会饶了自己么?
心念斗转间,奥拉扎已经拿定了主意。
这仗无论如何都不能打,更不能又自己挑头打。
“那你说怎么办?”冷静下来的奥拉扎再次问询弗朗哥的看法。“再说不知道我就把椅子塞进你的嘴巴!”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回收粮食。”
“可那样的话...”奥拉扎的话说了一半停住了。
那样的话很丢脸。
弗朗哥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么?”奥拉扎不死心地问道。
“那要看尼古拉斯·一官的态度了。”
“你去见他,带着礼物去。探探他的口风,若是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那就再做打算。”
“那,好吧。”
弗朗哥有些不情愿,但不得不答应了下来。
他算看出来了,这奥拉扎是典型的又菜又爱玩,当初跟人家说的好好的,非要毁约。现在人家打过来了,又不得不认怂。你说你好好的招惹人家干嘛?
弗朗哥一路腹诽着坐船来到了马尼拉湾口,被人带着见到了郑芝龙。
“郑总兵,你好!”
“好什么好?粮食的事儿怎么说?奥拉扎呢?他怎么不出来?”郑芝龙眼睛一瞪,完全没有要客气两句的打算。
“总督大人身体不舒服,派我来与您交涉。”
“我不明白有什么好交涉的。你们买走了二百万亩地的种粮,我们一亩地回收四百斤粮食。这事白纸黑字签的清清楚楚,还有你们总督的签名和手印。
眼下收割时间都过了半个月了,你们的稻谷还没收割?怎地?准备烂在地里?我他娘的都跟陛下报喜了,眼下国内的百姓都等着吃粮呢,你告诉我还没收割?你骗鬼呢?是不是看我郑芝龙好欺负?啊?”
憋屈了好多天的郑芝龙一口气将弗朗哥喷了个狗血淋头。
“息怒!郑总兵息怒!”弗朗哥抹了抹脸上的唾沫,强笑着说道。“是这样的。上次您派人来问的时候我们确实还没收割好,不过现在已经全部收割完毕了。吕宋各地这两年灾害频发,百姓们已经快活不下去了。我们总督怜悯这些吃不饱饭的土着,所以想来请求郑总兵通融通融,能不能到下个收获季再来收这一季的粮食?”
“你们的奴隶没饭吃了?”
“不是奴隶,是需要我们指引方向的迷途羔羊。”
“有了粮食就能救命?”
“是的!”
“所以想到下个收获季再让我们回收?”
“是的!”
“你喝了多少?”
“嗯?小的没喝酒。”
“没喝酒你在这说什么胡话?你们吕宋的奴隶没饭吃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的奴隶没饭吃,那是你们的问题。若不是我们好心卖给你们种子,你们吃屎去吧!我明确告诉你!这粮食,必须得给我们,不给的话,我们就抢!你们一分钱也别想得到!”郑芝龙对着弗朗哥又是一顿喷。
弗朗哥头都抬不起来,心中也是愤怒到了极点。
什么东西,不卖就抢,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转念一想,这郑芝龙可不就是强盗出身么?
“郑总兵,您看这样行不行?每亩地少收点,二百斤行不行?您大人有大量,给我们留条活路行不行?”
“不瞒你说,别说一亩地少二百斤,来前我们陛下说了。这粮食若是少了一升一斗,我就得回乡下去种田!换做是你你怎么办?我告诉你,还好现在是我过来,若是真惹怒了陛下,信不信立刻把你们赶出吕宋?”
“信、信、信!”
弗朗哥连连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
“别废话了,你就给句痛快话,交!还是不交!?”
“郑总兵,此事我还要回去禀告总督大人才行。”
“那行,你回去吧。我再等你两个时辰。”
“谢郑总兵。”
“不用客气。”郑芝龙笑眯眯地点头将弗朗哥送了出去,接着看向了身边的甘旭。“甘旭,派人告诉郑芝凤,一刻钟后,将科雷希多岛上的人全部杀光!”
“啊?不是说好的两个时辰么?”
“可是第一次说的两个时辰不是已经要到了么?”
“这样奥扎拉会不会反弹?”
“反弹?那最好,陛下说了,若是此次奥扎拉胆敢反抗,就直接将他们赶出吕宋!我倒要看看,奥拉扎敢不敢将他的大帆船都拉出来跟我干上一仗!”
郑芝龙阴冷地笑了,他很清楚西班牙此时面临的的形式,一个尼德兰都快将他们搞得筋疲力尽了,跟大明家门口跟大明作对?他们敢吗?
一刻钟后,包围科雷希多岛的五十艘战船朝岛上的驻军开了炮。岛上为数不多的驻军在炮火下瑟瑟发抖,几轮炮火过后,郑芝凤的部下上了岸,将幸存者一一杀死,包括卡雷斯。
弗朗哥坐船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的炮声。他勐地回头看向了科雷希多岛的方向。
完了!
明军进攻了。
正在总督府里坐卧难安的奥拉扎也隐约听到了外面传来的炮声。
他勐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什么声音?”
“好像是打炮的声音。”一个仆人小心翼翼地回答。
“谁在打炮?”
奥拉扎下意识的又问了一句,这次仆人没回答。
咱俩在一个屋,你不知道我就知道了?
奥拉扎快步走了出去,来到总督府的上层,朝炮声传来的方向眺望。
这一望,他知道自己不是幻觉,是真的有人在打炮!
而从硝烟冒起来的方向看,正是自己的科雷希多岛。
不用想,定然是郑芝龙无疑。
欺人太甚!
奥拉扎咬牙切齿地走下城堡。
“传我命令,所有士兵在码头集结!”
他觉得郑芝龙疯了,竟然真的敢打自己!都被打了再不反击,他的脸往哪搁?
他亲自站在码头上指挥,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开始登上战舰。
“总督大人,我们要跟大明作战?”一个高级军官跑到奥拉扎面前问道。
“是的。”奥拉扎本来想训斥两句,一看来人是个半岛贵族,而且还是阿尔瓦公爵的直系后代,口气软了下来。
“这一打,咱们的生意怎么办?”这名贵族公子哥问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他这一问,把奥拉扎给问住了。
这几年直接或者间接地和大明的生意越做越大,钱自然是没少赚,这仗要是一打,恐怕生意就做不成了,生意做不成钱就没得赚。那些入股了生意的贵族们能放得了自己?
一时间,奥拉扎陷入了纠结。充分理解了什么叫做骑虎难下。
正在这时,弗朗哥的声音传了过来,给他解了围。
“总督大人!不能出兵啊!明人就是故意激怒我们,就是为了联合尼德兰将我们赶出吕宋啊!”
“什么!?”不光是奥拉扎,在场的所有人都大惊失色。没想到明人竟然有如此野心。
“此话当真?”奥拉扎一脸慌张地问道。
“千真万确!”弗朗哥一脸肯定地点了点头。其实他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因为是他编的。“我这次去见尼古拉斯·一官,发现他的态度十分强硬,不但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还说该收的粮食一斗都不能少!
总督大人,你想想,明人的举动为何如此异常,不过是粮食而已,他们有钱,到哪买不到?非得大动干戈地动用几百艘战船过来讨要?他们一再挑衅,不就是要激怒我们?本就是我们违约在先,咱们若是反击,恐怕我们将面临灭顶之灾。鬼知道大明和尼德兰那群卑劣鬼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
弗朗哥一顿狂吹,彻底浇灭了奥拉扎的怒火。
他看了看周围的大小军官。
“这么说,咱们是不能出兵了?”
众人一听,总督要台阶下呢,怎么能不给。
“是啊!总督大人!这分明是卑鄙明人的计谋!”
“对!明人一向狡诈!我早就觉得他们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