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9） 重整队伍
听到上校安然无恙，诺伊莱终于放下心，昏沉沉睡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热气球已经安全落地，戎装公主正挥舞着军刀指挥士兵们战斗。
“夏绿蒂……她在哪儿？”
艾德嘉小声说道：“她醒了，就在那边，别打搅她，在和手下们告别呢。”
诺伊莱扭头看去，夏绿蒂正把坠毁热气球中的尸体搬出来，整整齐齐摆成一排，姑娘们死状凄惨，一个个平躺在地上，或是被烧成焦炭，或是毫无血色，
上校抱住美迪斯的遗体，和她耳语些什么，像是在哄自己的妹妹睡觉。
诺伊莱想要敬礼，胳膊却抬不起来：
“空军姑娘们打得很顽强，我会为她们申请勋章。”
“大家都在努力，一定会完成任务的，诺伊莱叔叔，您多睡会儿吧，战斗的事就交给我们年轻人好了。”
“小艾，我能活下去的，对吧？”
“放心吧，大叔，
您康复得很快，军医都看过了，这小怪物的毒性不是很厉害，若是像当年母皇陛下中的毒那样猛烈，就算是蓝血的能力也无法治愈，就只能砍掉整条腿了。”
“砍掉整条腿？绝对不行！那样倒不如直接照着我脖子来一刀痛快！小艾啊，话说，你怎么来了？”
艾德嘉扮个鬼脸：“母皇陛下不让我来，我偏不听！蒙着脸混进来了。”
“这么说，威廉肯定也来了。”
“当然，这跟屁虫色鬼离不开我，
开个玩笑，他是关心战事，去给炮兵帮忙了，这会儿正陪在母皇陛下身边。”
一想到萨兰托斯女皇，瓦尔斯塔的救国英雄，这世上最值得他敬重的人，诺伊莱就再也躺不住了。
“不行……我得起来，帮忙扶我一下。”
他绷紧全身的肌肉，脖子上青筋暴起，想要支起胳膊，浑身上下所有关节和肌肉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毒液虽未致命，造成的痛苦却是不可小觑，像是上千条毒蛇同时咬紧皮肉，亿万虫蚁啃噬骨髓。
艾德嘉担心坏了：“哎呦，您的表情就像是喝了马桶里的水，诺伊莱叔叔，您就别再玩儿命啦，脸都疼得扭曲了，赶紧歇着吧，大叔！”
“嘿！小家伙儿，竟敢瞧不起我，你小时候还在我怀里尿裤呢！当时宫廷女官不在身边，你猜是谁给你换的尿布来着？”
戎装公主一张小脸儿羞得通红：
“好啦，求您别再说啦！我帮您便是！”
“扶着我。”诺伊莱咬着牙，在戎装公主的帮助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他一步一哆嗦，高大强壮的汉子走起路来像个九荀老翁。
从少年时期开始，诺伊莱就是一副死硬的脾气，他的意志坚如钢铁，想要做什么事就一定要坚持到底，只有死亡才能终结。
“给我武器，我要战斗。”
“哎，真拿这个大叔没办法！空军朋友们，给他来把剑。”
突然，艾德嘉察觉到多股充满杀意的气息正在高速靠近，大声警告：
“大股敌人扑过来了，准备射击！”
三十多名空军士兵坚守在热气球残骸边上，怪物从平地冲过来，从天上扑下来，甚至从地底下钻出来，没有哪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空军指挥官夏绿蒂上校从悲痛中解脱出来，她的哀恸化作无尽的愤怒，捡起一支步枪加入战斗。
不断有人倒下、死去，甚至被血盆大口吃掉遗体，诺伊莱在战斗中逐渐恢复，为了保护夏绿蒂上校，他又连续受了两处伤。
戎装公主艾德嘉·米德奈特一如既往地神勇无敌，一旁的空军士兵们都看得惊了，她们从未见过如此凶狠残酷的战斗方式，
一柄沉重的战斧上下翻飞，像匕首切割黄油一般灵动自如，白皙的皮肤上溅满了绿色黏液，木头斧柄上挂着半截肠子，
来袭的怪物被砍得七零八落，甚至有几只胆小的哀嚎着逃跑，戎装公主不愿放过它们，追上去逐个分尸肢解。
沉重的马蹄声响起，近卫军重骑兵第一旅前来解围，后面跟着一支索兰王**部队，以及损失惨重的海军陆战队第五师。
“死吧！半人马怪物！”
戎装公主杀红了眼，猛力劈砍过去，诺伊莱从背后抱住才使得她恢复理智。
“小尼古拉，是你？”
“好家伙！差点儿被你一斧头砍死！”
满脸怪物黏液的尼古拉跳下马背，用手帕擦了几下才露出原有的相貌。
“等等……这是我的重骑兵1旅？”
艾德嘉被眼前这支部队的惨状吓了一跳，看起来只有不到两百人，骑士和战马多数带伤，有人甚至步行作战。
“怎么就剩这点儿人了？杰哈德副官呢？”
尼古拉摇摇头：“死了，尸体在西边的高地。”
“啊？赫尔伦特呢？”
“被吃了，骨头都不剩。。”
“希尔莉雅呢？”
尼古拉叹口气，摘下帽子说道：
“登陆的时候，希尔莉雅少尉乘坐的小船被水下怪物袭击，连人带马葬身海底。”
艾德嘉一口气问出了十来个名字，得到的答复令她崩溃，
这支部队是她的第二个家，一个加强旅只活下来两个中队的兵力，可以说是从建制上被消灭了，空军的夏绿蒂上校投来同病相怜的目光。
艾德嘉来回踱着步，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心中的悲伤怨念无处发泄，她停下来，指着尼古拉骂道：
“你是怎么指挥的！我就离开几天的功夫，整支部队就快全军覆没了……你……你这个蠢蛋！猪猡！我要革了你的职！”
众位军官纷纷来劝，尼古拉知道她心情糟糕，也不替自己辩解，只是低着头。
诺伊莱劝道：“小艾，看开点儿，部队可以被重建，会有新的伙伴加入进来，只要瓦尔斯塔人血脉未绝，重骑兵1旅就有重建的希望。”
艾德嘉神情激动，根本听不进去：“不……诺伊莱叔叔，您不懂！
这些人……大多都是我学生时代的朋友，我们一起上课，一起郊游，没有人能取代他们，谁都不行。”
尼古拉朝着诺伊莱挤眉弄眼，意思是让他少说几句。
索兰元帅安迪·怀特菲尔德，以及海军陆战队第五师师长因斯特瑞普将军一同走过来：
“请您别再责怪他了，公主殿下，
幸亏尼古拉少校不计代价的支援，若非如此，我们早就变成怪物的点心了。”
艾德嘉抬起头，天空上残存的热气球部队仍在坚持奋战，不断有人掉下来摔死。
“大人们，是我的错，对不起，让您们见笑了。”
安迪元帅说道：“公主殿下年轻气盛，可以理解，您真心实意地爱着每一位士兵，我们都看在眼里呢，没人会责怪您的。”
“尼古拉，我……对不……”
“好啦，小艾，咱俩可是过命的交情，道歉的话就免了吧。”
因斯特瑞普将军轻咳一声，他挥手把众人聚拢到一起：
“各位大人，
我们已经尽可能地救助、收拢了落单的部队，
要吸取教训，绝对不能再分散兵力了，敌人为了拖延我们，用尽了手段，一定还潜藏着大阴谋，得尽快行动，速战速决，我们既耗不起，也输不起。
依我看，现在应当执行备用计划，直奔敌巢深处。”
“将军，您的意思是……不去管其他目标了，去最前线，和陛下汇合？”
“正是。”
诺伊莱说道：“我举双手赞成。”
“走吧，去迎接我们的命运。”
（670） 燃烧生命
掷弹兵们不待燃烧弹造成的烈焰熄灭，便挺着刺刀，朝着里面被烧伤的怪物舍命猛扑过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味道。
一切都太魔幻、太疯狂了。
帝国宰相达利·艾因富特累得气喘吁吁，
他用迅捷剑一剑刺穿地底下钻出来的像泥鳅似的小怪物，看着这恶心的小东西扭动挣扎，随后举起手枪，朝着天空袭来的阴影射击。
“皇帝万岁！瓦尔斯塔万岁！冲啊！”
一位穿红衣的侍从武官呼喊着冲上去，突然停住了，他的身体被怪物尖角捅了个大洞，眼见不活了。
仅仅几小时前，达利还和这小伙子聊天呢，他惦念着大洋彼岸的家人，还给达利展示项链吊坠里的未婚妻画像，希望宰相大人能出席自己的婚礼。
达利只是走神了半秒，很快便被喧嚣的战场拉回现实。
一位掷弹兵喊道：“宰相大人，您受伤了！”
达利看了眼大腿上泊泊流血的伤口：
“别管我！去保护陛下！”
敌人漫山遍野，无穷无尽，
达利感觉每一块石头、每一根小草都对人类显示出**裸的敌意，这些丑陋的外来生物仿佛在用嘶哑的嗓音嘶吼着；
“滚出这颗星球，人类！这里是我们的地牌！”
地面上、泥土中、天空上，没有哪个地方是安全的，
热气球上的空军士兵被火球吞没，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穿着全身铠甲的长枪兵也被蛇形怪物钻进腋下的缝隙，被从内到外吃个精光。
每个人都在重复同一个悲剧，奋不顾身地投入这场疯狂的战争，然后壮烈牺牲。
皇家禁军正处在崩溃的边缘，这些帝国最精锐的战士在身体和心里上都已经被逼到了极限，
看不到战斗的尽头在哪里，也没有任何希望，
放眼望去，只有没完没了的，如同潮水一般袭来的异界生物……
瓦尔斯塔皇帝拿自己当诱饵，站在阵线最前方吸引火力，像是童话书中的孤胆游侠。
倒在她身边的人和怪物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座小山，
皇帝身边的地面上插着、或者躺着二十多柄被砍得卷刃或者断裂的兵器，
铁匠精心锻造的钢铁禁不住如此猛烈的撞击，成为一堆废品。
帝国科学院最新的研究表明，人类只能利用自身能量的30%，为了防止过度用力造成身体肢体破碎，大脑会主动限制身体的利用率。
然而，瓦尔斯塔女皇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并非凡人，
她不顾蔓延全身的疼痛，不顾大脑发出的警告，
不断突破限制，尝试榨取出每一块肌肉、每一根肌腱中蕴含的力量。
萨兰托斯很擅长控制身体，她对于自身的情况了若指掌。
45%
这是她解放力量的预估数据，已经明显感觉到力量和速度的提升。
瓦尔斯塔同胞们，还有索兰朋友们，都在她身边倒下、死去。
一切都在提醒她，逼迫她；
于是她再次做出毁灭性的举动；
50%
肌肉膨胀起来，透过肌肤可以看到暴凸的血管，每一次打击都能碾碎一头怪物，同时报废一柄兵器。
75%
浑身汗毛倒竖，身体的温度暴增，银灰色的眼眸泛着危险的，野兽般的光芒，牙齿和指甲变得尖利。
85%
毛细血管破裂，内出血愈加严重，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都开始渗出蓝色血液。
深藏在血脉中的力量逐步得到释放，力道愈加猛烈，速度快如闪电，每一次攻击都裹挟着不可思议的破坏力。
萨兰托斯感觉晕乎乎的，
自己已经与人类这个物种渐行渐远了，她是个深思熟虑的人，很快意识到潜在的危险；
如今，没有时间去考虑后果，也没有办法再回头了，唯有杀出一条血路，否则就会辜负同胞们的牺牲。
“咔嚓”一声，金属断裂，又一柄军刀废掉了。
皇帝徒手掰断了怪物的骨头，手指抠出其眼珠，喊道：
“再给我一把刀，或是佩剑，什么都行！”
“来喽！”
御厩大臣鲍德温男爵从袋子里抽出一柄骑士长剑，铆足了力气扔出去：
“陛下，您接好了！”
“谢啦！”
五头小型怪物刚从石头缝里钻出来，便被一刀削去了五颗头颅，萨兰托斯拄着剑，大口喘着粗气，达利与鲍德温等大臣连忙挡在她身前：
“快来护驾！”
皇家侍从注意到皇帝的披风上插着一枚骨刺：
“陛下，您受伤了。”
“我知道。”
“请到后方疗养，就交给宰相大人指挥好了。”
“我没事的，就是累了，侍从，帮我把后背上的刺拔出来。”
达利担心极了：“陛下，您的眼神很不对劲儿……身体也发生了变化……我害怕……”
“害怕我变成怪物，对么？”
“我可没那么说，只是担心您的身体。”
“别绕圈子了，达利，你的血管里也流淌着同样的血。”
“陛下，求您，别再解放力量了，无论对于您自己还是大家，这样做都很冒险。”
“蓝血，这到底是恩赐，还是诅咒，这些问题都不重要了，达利，你只需要记住一件事，
当我彻底失控的时候，用我的家传名剑‘暗暮’砍下朕的脑袋。”
“这……这不可能！我是您的臣子，发誓效忠于您。”
“没有什么不可能，这是命令，你必须做到。”
（671） 魔树
萨兰托斯推开众人，再次杀入到汹涌的敌潮当中，
力量解放对于身体的负担愈加沉重，除了钻心的而痛苦，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90%
瓦尔斯塔皇帝像是狂怒波涛中坚韧不屈的一块礁石，狂暴的力量震撼着前线每个人的心灵。
“天呐，陛下她怎么了？”
“谁去劝几句？她这样会毁了自己的。”
“没用，她不听。”
“报告！援军来了，是重骑兵1旅，还有陆战队第五师的弟兄们，以及安迪元帅的索兰盟军。”
利奥波德喊道：“我看到了小公主艾德嘉殿下，她正率领骑兵不顾损失地杀过来救驾，真是忠诚啊！忠不可言！”
“可恶！都说不让她来了！”
萨兰托斯照着怪物被碾碎的尸骨上啐了口唾沫;
“叛逆的小崽子，从小就不听话，到处惹是生非，也不知跟谁学的。”
达利·艾因富特迅捷剑直刺，捅死了一只尝试偷袭皇帝的小怪物：
“跟谁学的……陛下您心里难道还没点儿数么。”
“闭嘴，书呆子。”
“小艾来了，您心里实际上很高兴，对吧。”
“都说让你闭嘴了，矮子，就你话多。”
“鲍德温大人受伤了，军医！快把他抬下去！”
御厩大臣挣脱担架：“都滚开！谁也别碰我，我今天誓要奋战到底！”
在帝皇的引领下，人人奋勇向前，马蹄和靴子践踏尸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路被拦住了，
面前是一道由无数人类和怪物尸骸堆砌起来的可怖墙壁，萨兰托斯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达利，让你儿子把大炮推过来，轰开它。”
“您怎么知道他来了。”
“哼，这叛逆的小子，肯定会想办法过来凑热闹的。”
利奥波德不安地说道：“等等，陛下，墙里有咱们同胞的尸身……您这样做多有不妥，会影响部队士气，不如绕道吧。”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杀意侧露，她的目光像一支寒冰铸成的尖锥，瞬间刺透了利奥波德元帅的躯体，直视他的灵魂，把这位沙场老将吓得连连后退：
“利奥波德，你竟敢质疑朕的决定？”
“对……对不起……是臣僭越了。”
“记住，战场上只容得下一位总司令。”
“不敢再犯了，陛下。”
“都听好了！谁再敢当众质疑朕的权威，休怪朕翻脸无情！”
帝皇愈发变得暴虐，她直接抓住怪物脑袋，连头颅带脊椎骨一并拽了出来。
达利皱着眉头，心想：
威廉亲王的炮兵连队推着大炮上来了，
英俊的面孔被硝烟熏得漆黑，胡子上挂着草根，活像个煤矿工人，他的裤腿被怪物的爪子挠出三道破口，血液流下来灌入靴子。
威廉·艾因富特心无旁骛，也顾不得伤口火辣辣地痛，指挥部下们摆放沙袋，架设大炮，装填上12磅实心炮弹。
“轰隆隆！”一阵齐射，硝烟四起。
血肉尸骸构筑起的墙壁很轻易就被轰开了一道大口子，
“杀进去！”
皇帝踏着大步迈过血肉铸成的残垣断壁，丝毫也不避讳踩到了什么东西，众人也都效仿，争先恐后地涌进。
“疯了……都疯了……”
面前是一片由碎石、泥土、火山岩铺砌成的空地，
十二根巨型黑曜石石柱围成一个圈子，每一根石柱都足有十公尺高，上面雕刻着怪异的文字和图案，像是原始部落的图腾。
巨石当中的地上用鲜血画着十二芒星法阵，一名高阶祭司正带领几名助祭吟唱繁琐的咒文。
法阵中心摆放着大量的石盘，盛放着新宰杀的祭品，
猪崽、羊羔、男人、女人、甚至婴儿……都被献给那不可名状的异界邪神。
一名穿草裙，戴面具的女助祭蹲下身来，她手持锋利祭祀刀，从祭品体内剖出内脏，分别盛放在造型各异的陶土罐子里，然后供奉到不同的神龛里面。
西北侧的石柱下方站着几名神秘人，这些人全身都被笼罩在漆黑的长袍中，脸被下垂的兜帽遮住。
“邪教徒！停止献祭仪式！你们都被逮捕了！”
祭司和助祭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做着手里的事，穿长袍的神秘人也是丝毫不为所动，充耳不闻。
“混账！装聋作哑是吧！我宣判你们，死刑！”
戎装公主纵马向前，朝着法阵中心冲去，尼古拉少校率领重骑兵旅紧随其后。
一名矮个子神秘人似乎在念诵些什么，随后，
大地开始震颤，
巨石阵周围的数百颗大树拔地而起，这些古老的植物用根茎行走，树干长出眼睛，树枝化作手臂，朝着骑士们横扫过来。
“小心！树……树活过来了！这他妈怎么回事儿？”
胸甲骑兵被坚韧的树干成片扫倒，重装龙骑兵被大树捏着靴子倒替提着悬在空中，
穿着金光闪耀盔甲的卡宾枪骑兵被蔓延的藤蔓缠住，动弹不得。
刹那间，人仰马翻，骑士们决死的冲锋在这些巨型古树面前不值一提，简直像是一群渺小的蚍蜉妄想撼动大树。
尼古拉上校被树枝撞得晕过去，倒在一片烟尘中。
戎装公主的坐骑被生生扯烂了，她本人被一巴掌扇出去十几公尺远，在地上连续翻滚，脑袋被石头撞了个大包，失去意识几秒，好不容易才爬起来。
古树像是一群在摆弄玩具兵的小孩子，它们杀死战马，把骑士们来回抛接，玩腻了就扯成碎片。
看着自己的部队遭到肆意的屠杀、玩弄、侮辱……戎装公主艾德嘉·米德奈特已经是怒不可遏；
“死……我管你是什么鬼东西……给我死！死！”
军刀砍在坚韧的树根上卷刃了，她从披风后拔出战斧，开始徒步冲锋。
“植物就老老实实待着！谁让你们乱动来着！”
她低头闪开树枝的横扫，用猿猴般轻盈的动作攀上树梢，随即用斧柄尾端的尖刺戳瞎了刚刚长出来不久的眼珠。
“嗷呜……”
古树怪物疼得哇哇乱叫，想要用枝条抓住身上这条讨厌的虫子，想要把她扯碎，当做肥料消化。
戎装公主的动作像是一名职业的伐木工，她不断劈开来袭的树枝藤蔓，猜测怪物的大脑就在眼睛附近，拔出大口径霰弹枪扣下扳机：
“轰！”地一声巨响，木屑纷飞，汁液流淌。
树干当中被轰开个大洞，流出了绿色的粘稠汁液，整棵古树怪物瘫软下去，瞬间变得枯萎僵硬。
“干得漂亮！”远处炮兵阵地上的威廉将军攥拳呐喊：“都闪开！我来干掉它们！”
“先别开炮！等一等！”艾德嘉跳下萎靡瘫软的古树，从地上抱起生死不明的尼古拉上校，迈开一双长腿拼命奔逃，幸存的骑兵们也都跟上。
所有的大炮都装填了传统的火油燃烧弹，以及白磷燃烧弹，一阵齐射过后，汹涌来袭的古树大军完全被烈焰包裹、吞噬，
坚韧的藤蔓枝条被烧得焦糊蜷曲，变异出的大嘴发出凄惨的悲鸣。
“好家伙……”威廉惊讶地说道：“以后烧柴火也得小心点儿。”
艾德嘉·米德奈特顾不得欣赏战果，她不断用力按压尼古拉的胸膛，又开始做嘴对嘴的人工呼吸，由于发箍断裂，一头银色的长发披散开来。
“快醒醒啊！醒醒！”
正当军医们赶过来，面色苍白的尼古拉·谢尔盖耶夫少校突然笑了起来，姜黄色的小胡子像是扭动的毛虫，原来他一直都在憋气装死。
“哎呦……头发好软，蹭得我脸上痒痒……”
“你装死？”
“嘿嘿，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又怕被威廉大人记恨。”
艾德嘉喜极而泣，先是拥抱，而后抽了对方一个大嘴巴子：
“混蛋！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占我便宜！”
（672） 混沌魔将
燃烧弹将古树军团彻底焚毁，化作一堆焦炭，火星余烬飘荡在空气中，犹如飞舞的萤火虫。
威廉亲王自信心爆棚，命令炮兵调转炮口，瞄准巨石阵中央的巫毒教高阶神职人员，他举着佩剑高声警告：
“疯狂的信徒们，停止你们的宗教仪式，否则后果自己承担！”
巫毒祭司和助祭对此警告置若罔闻，浑身包裹长袍的神秘人甚至肆无忌惮地笑出声来，当中一名矮个子笑得最为嚣张，应该是这帮人的头领。
“混账！竟然藐视帝国的权威！”
威廉·艾因富特愤怒地挥动佩剑，朝着每一名炮手呐喊：
“装填好霰弹！我要把这些邪教疯子轰杀至渣！听好了！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停止你们的献祭仪式，举起双手，抱着头走出来！否则就接受炮决！”
那名矮个子神秘人停下嘶哑的嘲笑，一只手拄着拐棍，另一只短粗丑陋的手朝着威廉比了个中指。”
“去他妈的！开炮！”
12磅加农炮发出的轰鸣震撼着现场每一个人的耳膜，如铁雨般密集的霰弹碎片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纷纷掉落下来，巨石阵中央的神职人员毫发无损。
神秘人仍旧向威廉竖着中指，这根手指仿佛刺进了他的胸膛，插进心脏主动脉血管里，气得他七窍生烟。
“这……这不可能！”
威廉·艾因富特既惊又怒；“有一堵无形的墙壁在保护他们，不过也别得意！炮兵，换上实心炮弹，轰塌这堵墙！”
又是一阵山摇地动的炮击，结果却是雷声大雨点小，等到硝烟散去，人们发现实心炮弹被撞得变形、碎裂，像是被压碎的花生米似的，隐形墙壁还是毫发无损。
巫毒教祭司得意的笑容深深刺痛着威廉将军的自尊心，这年轻人发了疯似的命令手下装填炮弹、发射，却伤不到目标的一根毛发。
看到儿子怒不可遏的神情，达利皱着眉头，他这个帝国宰相也拿不出什么办法破解残局。
与此同时，岛屿上怪物的进攻仍未停止，众人已经被团团包围，
诺伊莱元帅与索兰人安迪元帅正带领残余的士兵用血肉构筑起防线，用生命争取时间。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更多人牺牲，正当达利心急如焚之时，一只冰冷的铁钩搭在他的肩膀上；
“让威廉停下，该我上了。”
炮声止歇了，人们目送帝皇高大的背影离开，鲜红的披风上沾染着些许蓝色血液。
瓦尔斯塔人的帝皇萨兰托斯·米德奈特伸手触碰看不到的墙壁，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然后撩起披风，拔剑出鞘。
“暗暮之剑”周身裹挟着不详的黑色波纹，这柄传说中的神兵利器散发出凛冽的寒意，皇帝挺剑直刺；
“暗暮”的剑尖破开一道裂纹，有希望了，萨兰托斯内心狂喜，继续解放身体的力量。
95%
100%
全身的骨骼筋脉承受着巨大压力，不计代价的牺牲换来了疯狂暴虐的力量，萨兰托斯感觉自己的手臂到了极限，快要折断了。
为了振奋意志，她大喝一声：
“妖魔邪祟、魑魅魍魉……统统给朕……退散！”
“暗暮”剑身刺入的瞬间，硕大的无形墙壁整体蹦碎了，细小的碎片散成了点点粉末，像是飞蛾磷粉一样缓缓飘荡下来，落在萨兰托斯的皇冠和她那铁灰色长发之上。
她吐出一口血，拄着剑，一瘸一拐地走着，令人心痛。
矮个子神秘人鼓起了掌：
“精彩绝伦的表演，顶级的防御屏障竟然被破开了，萨兰托斯女士，星之秘法教派的余孽，你比我想象的要强很多。”
“余孽？”戎装公主怒道：“无耻之徒！竟在我母皇陛下面前大胆妄言！”
艾德嘉·米德奈特翻身跨上骏马，挺着八尺骑枪，如同一名古代骑士那样勇猛地冲锋。
长枪连续挑刺起高阶祭司与他的四名助祭，五具尸体被穿成一串，长枪禁不住如此重量崩裂成了两半，戎装公主抛开断枪，拔出军刀继续冲锋。
矮个子神秘人丝毫也不惊慌，淡淡地说道：
“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审判官们，给这孩子点儿颜色瞧瞧。”
五名高个子神秘人揭下面罩，露出黝黑的面庞，
这些人都是南方的热带群岛原住民，生来就信奉索斯卡亚巫毒教，无论实力还是资历都是巫毒教会的中流砥柱。
五名审判官动作同步，念诵着相同的经文，将混沌魔将杰西哈特的灵魂从异界引导过来，还需要为它寻找一具合适的容器。
地面上一具胸甲骑兵尸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慢慢爬起来。
盔甲碎裂、浑身染血的人骑在内脏、骨骼外翻的战马上，本已死亡的骑士举起军刀，双眼的瞳孔放大，呈现出病态的淡蓝色，像是一对肮脏浑浊的冰珠。
矮个子神秘人说道：“小家伙，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戎装公主，对吧？来和混沌魔将较量一番，真是一场好戏！”
混沌魔将低吼着，周身撒发出令人恐惧的强大气息，
艾德嘉丝毫不为所动，她知道面前这具躯体被侵占了，不再是她亲密战友，攻击的时候也是毫不容情。
军刀直直刺入，避开对方的格挡，直接捅进了盔甲的缝隙里，从背部贯穿出来。
这一击彻底摧毁了心脏，然而攻击还未结束，凭借高强的马术，艾德嘉·米德奈特踩在了马鞍上，
她抽出背后的战斧，一记猛力劈砍摧毁了头盔、头骨、和脑组织。
就算是顽强的僵尸怪物，遭受这样的攻击都已经死了，然而混沌魔将看起来并无大碍，甚至都没怎么摇晃。
没了脑袋的身体突然发动反击，军刀朝着戎装公主颀长的脖颈砍来。
没人能帮到她，所有人都去外围防线迎战怪物大军的进攻，威廉亲王的大炮也调转炮口去支援了，皇帝的身体消耗巨大，还在蹒跚着步伐缓慢移动。
只能靠自己了。
一想到对手没了脑袋和心脏还能战斗，就有些束手无策，艾德嘉的惊恐也只是持续了短短半秒，
精熟的武艺早已渗入到她的骨髓，流淌进每一根肌肉束，不必经过大脑思考，身体已经做出最佳的闪躲动作，脖子向左一歪，
她感觉到一股劲风从面颊上空拂过，耳朵边缘被刀锋削去一小块肉。
（673） 狂怒
戎装公主跳到地上，像体操运动员般闪转腾挪，连续躲开三次劈砍直刺，然后用斧头横斩，切断了对方战马的两条腿。
混沌魔将摔在地上，很快便爬起来，
没了脑袋似乎并不影响它的视线，它从破裂的胸甲上拔出军刀，再加上自己的武器，两柄军刀刀锋交错，像是剪刀似的朝着戎装公主绞杀过来。
“来啊！没脑袋的，咱们比比力气！”
艾德嘉选择硬碰硬，抡起斧头照着刀锋对撞过去，
比起依靠敏捷和技巧作战，她更喜欢毫不保留地发动猛攻，强悍莽撞地倾泻蛮力，这才是她，帝国皇女艾德嘉·米德奈特，第二代戎装公主的战斗风格。
厚重的战斧轻松劈断了两柄直刃军刀，在空荡荡的脖腔上砍出一道深邃的伤痕，然而并没起到什么作用，混沌魔将仍在活动。
艾德嘉用强壮的腿猛力蹬踏击倒了对方，借力一个后空翻拉开距离。
混沌魔将迅速爬起，脖腔里发出“咕嘎嘎”的诡异声响……它扔掉了断刀，没有武器，它就自己创造，双手迅速融化变形，化作一对锋利的骨刺。
戎装公主将斧头调转，用背面的锤头对准目标，然后蹬地发力猛冲过去。
骨刺划伤了纤细的腰肢，她不在乎，势大力沉的一击，锤头直接砸裂了胸甲，然后碾碎骨头。
戎装公主灵活地转动手腕，倒转锤头，用斧刃对准了盔甲裂口猛劈，对方的反击更快，她的大腿被骨刺捅穿了。
第一击彻底粉碎了胸甲，忍着钻心的剧痛继续全力攻击，暴喝一声，第二击将那躯体劈作两半，然后像劈木柴似的，将地上蠕动着的肉块逐个粉碎。
与此同时，正在蹒跚挪步的瓦尔斯塔女皇终于体力不支，倒下晕了过去，帝国宰相赶忙上前搀扶。
艾德嘉笃定信念，誓要单枪匹马解决战斗，
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她忍痛折断了大腿上的骨刺，拖着伤腿向前艰难挪动，
一步一个血脚印，
沉重的战斧拖在地上，
历经苦战之后，即使强悍如戎装公主，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见到强大的混沌魔将被砍成碎末，彻底没了动静，五名巫毒教判官都被吓得够呛，
他们做出最后的抵抗，从遍地的尸骸中召唤出一大群僵尸，这些行动缓慢的怪物都被狂怒的皇女瞬间秒杀。
终于，艾德嘉·米德奈特走到了神秘人面前，
银色长发被干涸凝固的血污纠结成杂乱的一团，一双淡紫色的眸子在血色中闪耀，像是一头狂暴而又美丽的猛虎，
她比对方高出两个头，骄傲地俯视着这个穿长袍的矮个子，将五颗头颅抛到他脚下：
“我知道你是谁，
迪亚蒙德·薛斯帕尔……
你的军队被击垮了，五名亲信也都掉了脑袋，这场游戏该结束了，现出你的真身吧！”
戎装公主抡圆了胳膊，照着神秘人的兜帽猛力劈砍，瞬间火星四溅，被无形的护盾挡住。
“懦夫！从你的蛋壳里滚出来！”
艾德嘉·米德奈特狂怒地嚎叫起来，像是一头受伤的野兽，不断发起势大力沉的攻击。
黑暗教长迪亚蒙德表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是恐惧不已，没有替身了，这具孱弱的躯体正是他的真身。
一记猛击将护盾击出了轻微的裂纹，
“有机会！”
戎装公主掏出大口径霰弹枪，朝着裂纹处抵近射击，霰弹的轰击造成了更大面积的碎裂，她狂笑着，一双紫瞳紧盯仇人面孔：
“迪亚蒙德！还我亲人命来！”
面对复仇者疯狂的咆哮，黑暗教长的傲气被一扫而空，
他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了最后的召唤仪式上，等待着那道代表希望的电光浮现。
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
这座岛屿的确是个陷阱，进攻者牺牲的越多，他得到力量就越是强大，可这些敌人太凶残了，竟然直接杀到了近前，自己的护盾也是摇摇欲坠。
终于，黑暗教长看到了希望。
巨石阵上空出现一道微弱的电光，并逐渐扩大，随着牺牲者不断增加，灵魂献祭完成了，最后的仪式即将开始。
迪亚蒙德揭开兜帽，露出苍老腐朽的面容，大声呼喊着：
“向混沌之神致敬！”
霎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阿尔帕吉斯岛再次震颤起来，这一次要比火山爆发来得还要猛烈。
仿佛是得知了主人即将莅临，朝着巨石阵进攻的怪物们变得愈加疯狂起来，朝着防线舍命猛扑，
参谋长利奥波德受了重伤，索兰人安迪也挂了彩，威廉亲王与诺伊莱元帅带伤上阵，靠着声嘶力竭的呼喊，暂且稳住了防线的士气。
巨石阵上空的电光不断扩大，逐渐形成巨型的时空裂隙。
黑暗教长隔着破碎的护盾，用嘲讽的语气对戎装公主说道：
“放弃努力吧，小皇女，你们已经输了。”
“你等着吧！我要劈开你的蛋壳！把你的头盖骨掀开！”
“咔嚓”一声，战斧手柄断裂，斧刃也早已卷刃钝化了，戎装公主仍未放弃，她撸起袖管，疯狂地用拳头锤击，用牙齿啃咬，用头朝着护盾猛撞……
“即使天崩地裂也好……世界毁灭也罢……
邪教头子……
我一定得宰了你，
为了罗斯玛丽姐姐……维克托大哥……那些爱我的人，还有我爱的人，要为他们复仇！”
“哼哼，好一个无能狂怒的小丫头，你就继续磕脑袋吧，撞得脑浆迸裂才好呢。”
突然间，有几块巨石柱被什么东西压碎了，
时空裂隙消失了，地面上投射出巨大的阴影，
可以听到沉重的喘息声，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被召唤到了这个世界。
（674） 邪神降临
依靠敏锐的心灵洞察力，艾德嘉·米德奈特洞悉到身后潜藏着的危险，
这种感觉是……
本能的
恐惧。
根植于体内，
出自于生物本能的——
对于强者的敬畏之心。
力竭虚脱的戎装公主根本无从躲闪，被突然现形的巨大触须撞倒，重重栽倒在地上，直挺的鼻梁被碎石磕破，白皙的面颊紧贴泥土。
触须深深潜入地下，地面浮现出锋锐的尖刺，捅穿了她的身体，痛得她嚎叫起来。
“小艾！不！”
不远处的达利·艾因富特目睹了这一切，以他的力量根本帮不上忙，只能看着干着急。
“哈哈哈！小皇女，刚才不是还很嚣张么？”
迪亚蒙德·薛斯帕尔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咧着丑陋的厚嘴唇，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
“成了！
我成功了！
我赢了！”
若隐若现的巨大生物仿佛听到了衷仆的呐喊，发出无法描述的鸣叫声。
终于，
混沌邪神降临现世，
它还需要适应这颗星球的环境，
硕大的身躯纵横跨越三维与四维空间，时而隐遁，时而现形，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空间叠加状态。
现实与虚幻、理智与癫狂、时间与空间、全都杂糅在一起，在这波澜壮阔，不可名状的伟大力量面前，传统的世界观正在迅速崩塌。
混沌邪神震天撼地的步伐几乎要把整座小岛震碎，它对戎装公主失去了兴趣，身体开始缓慢挪动，带着巨大的触须离开了，把猎物留给忠心的仆从来处理。
迪亚蒙德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容，来回搓着手掌：
“谢谢您，主人，我会好好折磨她！让她哭着求我给个痛快的！”
萨兰托斯女皇苏醒了，依靠强大的洞察力，洞悉到常人见不到的真相：
一头不可名状的巨大生物在混沌中蠕行，它的触须和行走足摧残着阿尔吉斯岛的地面，硕大的身躯时隐时现，像是一道多重叠加起来的幻影。
一部分大炮掉转炮口朝着它射击，残存的热气球部队在空中扔下点燃的榴弹，有些攻击穿过空气，有些攻击正中目标，造成的伤害就像隔靴搔痒。
“你看明白了么？达利。”
“看明白了，胜利的天秤正朝着敌人倾斜，我们攻击不到四维空间的高阶生命，它却可以肆意屠杀我们。
就像我们用鹅毛笔在二维的平面纸张上随意书写，这是降维打击，我们几乎没有胜算。”
“你说‘几乎’，那就是还有机会。”
“它才刚刚降临到我们的世界，形态还不稳定，趁着它在三维世界现形的时候发起攻击，看看那些炮弹，确实是打中了目标，只是造成的伤害不太够。”
“不愧是我的宰相，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你去救小艾，我休息一会儿就能动了。”
皇帝痛苦地爬起身，将“暗暮”收剑入鞘，从上衣的暗兜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透明球体，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
她剧烈地咳嗦起来，像是要把肺脏都咳出来似的，感觉自己命不久矣，身体因为肌肉痉挛出现不可控的癫痫症状，球体内部封存着的红色黏液跟着一起晃荡。
达利心里一颤：
“沃登之血……
陛下，您真要用这个？”
“我答应过父亲，要为瓦尔斯塔献上一切，现在到了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您这是去送死。”
“没有第二条路，若是没人站出来，人世间的一切美好都将荡然无存，我们的亲人、朋友、敌人，都将化为齑粉，你能接受这样的未来么？”
“无法接受。”
达利·艾因富特知道，分别的时刻来了。
他想哭，想要落下眼泪发泄心情，但是这行不通——
瓦尔斯塔人崇拜强悍，痛恨软弱，正是虚弱无力才让民族任人欺辱，直到帝皇带领民族崛起，大家才能在世人面前挺直脊梁活着。
他叹口气，说道：
“您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朕活着的时候不妥协，赴死之际亦不会有半句怨言。”
“祝您好运，陛下……”
达利·艾因富特用裤腿划燃了一根红磷火柴，点燃一根雪茄歪着叼在嘴角，拖着疲惫的身躯，朝着邪神的衷仆逼近。
黑暗教长正用恶毒的巫术折磨艾德嘉，看着强大的戎装公主倒在地上哀嚎，很有满足感，察觉到有人靠近，他转过头：
“达利·艾因富特……
你们瓦尔斯塔人就是不懂得承认失败，是吗。”
达利吐了口烟圈，站定了说道：
“或许你说得对，老头儿。”
“胆敢去挑战混沌之神本尊，你们瓦尔斯塔人的皇帝是在自寻死路，而你们这群愚衷的蠢货也自愿跟随。”
“或许吧，或许我们真的蠢，但总比你这个人类的叛徒好多了。”
“人类的……叛徒？哼！你的高傲既虚伪又蠢笨！
我只是追随了不可阻挡的力量，人类文明即将毁灭，然后迎来重生，只有我——最忠诚的信徒才能活下来，亲眼看着美丽的新世界。”
“我真搞不懂了，迪亚蒙德，
像你这种垃圾竟然还有优越感，去给异界邪神当狗，是吧？给人家舔屁股。”
“真是可笑，达利·艾因富特，你想激怒我么？激怒一个老人？”
“我不想激怒你，我想宰了你。”
“野蛮的瓦尔斯塔人，除了喊打喊杀还会什么？和你的皇帝一道，去给你们愚蠢的帝国梦陪葬吧！”
（675） 疯狂的复仇
达利·艾因富特面无表情地叼着雪茄，
汗液夹杂着鲜血，经由额头流下脸颊，淌过胡须与嘴角，顺着下巴脖颈，流进了军服领子里：
“老头子，说出你的遗言。”
迪亚蒙德·薛斯帕尔轻蔑地审视对方：
“我原谅你的粗鲁，异教徒，
你不了解我的过去，所以才无法理解我所做的伟大事业，我早年间所受的那些苦难，是你们根本无法想象的。”
达利·艾因富特拔出短管霰弹枪和迅捷剑，做好了战斗准备：
“我并不关心你这个阴谋家、你这个人类的叛徒有多么悲惨的过去，
我只知道，那些被献祭给邪神的可怜人，他们本应拥有美好的未来。”
“冥顽不灵！
让老朽亲自送你上路吧，帝国的宰相。”
迪亚蒙德只是嘴上逞强，其实他的能力已经被逼到了油灯枯尽的地步，只能寄希望于用谈话消磨时间来恢复力量。
现在他缓过来一口气，但也只能释放些低阶的巫术，时空裂隙的体积不大，一头骇人的三头犬形怪物从裂隙中钻出来，嘴边淌着黏糊糊的恶臭口水，呲着匕首般锋利的，白森森的长牙。
“介绍一下，这只小可爱是我的忠犬，我管它叫三头魔犬。”
达利嘲讽道：“好一副奸邪丑恶的样子，不愧是走狗召唤出的走狗，你俩是双胞胎么？”
“放肆！”
黑暗教长被激怒了：“给我咬碎这个瓦尔斯塔臭虫！”
面对扑面而来的血盆大口，达利·艾因富特丝毫也不慌忙，粗略瞄准之后扣下双重扳机。
“轰！”两根大口径枪管中喷吐出火焰。
短管霰弹枪虽然精度不佳，却胜在威力巨大，尤其是对于近处的目标而言。
双管齐射直接轰烂了怪物的半个身子和两条后腿，开枪者也被强大的后坐力震得手臂酸麻。
瘸腿的魔犬呜咽着，三个脑袋耷拉下来两个，仅剩的脑袋也受了伤，它不肯放弃猎物，靠着两条前腿顽强地爬行。
“对不住了，小可怜，要怪就怪那老头子，把你召唤出来送死。”
迅捷剑锋利的剑刃直接贯穿头盖骨、大脑和下颚，将那三头魔犬死死钉在地上。
“该你了！”
达利拔出迅捷剑，朝着黑暗教长的心窝刺去，不出意料，
“铮！”地一声，火星四溅，纤细的迅捷剑被巫术护盾挡住，折断了。
“异教徒！你就继续白费力气吧！”
迪亚蒙德表面佯装镇定，心里却已经彻底慌了神，
他屏气凝神，尝试召唤出更强大的异界生物，却连续遭遇失败。
为了保障生命安全，他现在的力量全都用于维持巫术护盾的强度，难以分散过多精力去干别的，不得已，只得召唤出一群弱小的怪物去骚扰对方。
达利的小腿被一头小怪物死死咬住，细小的牙齿和爪子扎入皮肉，造成的疼痛远比看上去要严重许多。
忍着痛，猛然抬起头，看到护盾上方被戎装公主破开的裂缝；
达利心中有了计划。
“哈罗！送你个大宝贝！”
达利绕着黑暗教长的护盾与怪物兜起了圈子，
一边跑一边戴上军用防毒面具，拧上消毒过滤罐，从腰带上取下一枚试验型CL2化学手榴弹，点燃了扔在护盾附近。
爆炸后的化学弹迅速发散出黄绿色的烟雾，这是达利在实验室摆弄出的新鲜玩意儿——浓缩型氯气弹。
黄绿色的氯气顺着缝隙渗入到巫术护盾内部，顺着迪亚蒙德的鼻孔和嘴巴吸入到肺脏里。
“咳咳咳……”
黑暗教长被刺鼻的气味熏得咳嗦起来，浑浊的眼瞳流出泪水，鼻腔分泌物堵住了气道，逼得他只能张大嘴大口呼吸，氯气像刀子似的割伤敏感的喉咙。
“混账东西……竟然下毒……”
“真可笑，竟然还有脸说别人投毒！你派出的瘟疫邪龙屠杀了多少瓦尔斯塔人！现在到了以眼还眼的时候了，不过嘛，我这可不是瘟疫，尝尝化学的力量吧！”
随着氯气的浓度升高，被召唤出的小怪物们也都被熏得动弹不得，戴着防毒面具的达利·艾因富特用皮靴肆意践踏杀戮。
他不断侧目观察巫术护盾的状况，等待其削弱的时机，蓦地，耳边响起悦耳的女子嗓音：
“咳咳……这什么鬼东西，呛死我了！”
受伤晕厥的戎装公主竟然被氯气给熏醒了，
这种剧毒的化学气体并不能对拥有超强体质的她造成伤害，但吸入过量的话，呼吸道还是很难受。
“小艾！快起来啊！”
艾德嘉·米德奈特用握紧的拳头撑住地面，晕乎乎地爬起身，她还处于失血过多的虚弱状态，浑身上下布满被邪神尖刺扎出来的创口。
一名身穿帝国元帅制服，戴着防毒面具的男人正朝着自己喊些什么，现实还是虚幻？她分不清楚，视线中的一切全是重影，耳朵里灌满了回音。
轻度的脑供血不足使得她的记忆力出现短时间的减退，当她转过头看到穿长袍的黑暗教长，心脏开始加速跳动。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灵风暴开始在她的颅脑中肆虐，悲伤的记忆如同雪片般在眼前划过。
“是……是你……迪亚蒙德·薛斯帕尔……”
由于吸入了大量氯气，黑暗教长已出现神志不清的症状，护卫自身安全的巫术护盾遭到严重的削弱。
“小艾！复仇的机会就在眼前了，你还等什么呢！”
视线被挡住了，拨开一缕纠结着鲜血与泥浆的银色长发，露出散发着凶残暴戾野兽光芒的紫色眼眸……
犹如一头受伤暴怒的雌性剑齿虎，戎装公主雪白纤细的手指扒住巫术护盾裂缝的边缘，徒手将其扯烂。
“我的护盾！这……这怎么回事！”
黑暗教长被吓得像个婴孩似的瘫倒在地上，他期望主人的援助，然而混沌邪神的状态还不稳定，还在和陌生的大气环境作斗争，根本顾不上自己忠仆的生死。
“救救我！”
迪亚蒙德一边哀求，一边仰面朝后退却，眼看着那凶残的复仇者步步逼近。
“我不会再让你逃走了，绝不。”
艾德嘉·米德奈特手中没有武器，所以她就把自己的身体当做处刑工具。
这是一场原始、粗暴、野蛮的虐杀，就算是心如铁石之人，看了也难免会心惊胆战；
手指撕开长袍布料，指甲撕开苍老褶皱的皮肤，露出红彤彤的肌肉与苍白的脂肪。
“啊！哎呦！”
黑暗教长痛得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现在死亡对他来说反倒是种解脱，然而复仇者不会这般怜悯，这才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这是为了维克托大哥……”
抠出眼珠，扯下生X器和X丸，扯开柔软的肚皮，扥出
血淋淋的肠子……
“这是为了罗斯玛丽姐姐。”牙齿咬住脖颈，撕下喉咙的皮肉，露出软骨、气管和甲状腺体，颈动脉喷出的鲜血染红了美丽又凶残的面庞。
“这是为了瓦尔斯塔、为了索兰、为了所有被巫毒邪教荼毒的生灵……”
指甲撕扯、牙齿咀嚼，复仇的野兽开始大啖罪人的尸体。
此时，氯气已经被风吹散了，达利摘下防毒面具，地上那摊烂肉已经很难看出黑暗教长的身份。
正当他担忧的时候，戎装公主晕倒在了血泊当中，嘴边还挂着半只耳朵。
达利·艾因富特赶忙上前抱起，回头一看，帝皇正拄着剑望着自己，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
“陛下，请您务必保重。”
说完这句话，达利抱着戎装公主，也不回地向着防线撤去。
（676） 升华
目睹混沌邪神践踏土地，屠戮生灵，毁灭希望，心中焦急也是枉然。
再次起身失败之后，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垂头丧气，
自言自语道：
“萨兰托斯，你这可耻悲哀的废物，你难道连站起来都做不到么？”
身体过度透支，每一根肌腱似乎都被撕裂了，疲惫的心脏濒临崩溃，每一次呼吸都成了难以承受的酷刑，
若非强大意志力作为支撑，早已撒手人寰。
这样想着，她第四次尝试起身，单手拄着家传族剑“暗幕”，断臂上接着的铁钩顶住地面发力，手臂和肩膀上的肌肉像石头一样凝固，发不出力来。
她尝试着深呼吸，尝试将更多的空气灌入肺脏，重启这具行将就木的躯体。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顺着每一根神经，向着大脑袭来，
意志虽在，身体已毁，眼前一黑，再次软倒下去。
就在脸颊碰到地面之前，两只强壮有力的大手分别托在她腋窝下方，抬眼看去，
模糊的视力依稀见到熟悉的身影，轻轻唤了一声：
“安迪……诺伊莱……”
两位元帅身后跟着几百名禁军士兵，看到帝皇憔悴濒死的惨状，诺伊莱伯爵心疼地掉了泪：
“我们来帮您了，陛下。”
“真是胡来……防线那边怎么办？”
“来援军了，瓦莱罗上将派出了全部的登陆艇，不光是步兵和骑兵，帝国皇家水兵与王国水兵也加入了战斗，利奥波德大人受伤了，有新的指挥官接替他的工作。”
“谁在指挥？”
“艾因富特父子，达利侯爵与威廉亲王，他们重整了防线，这样我们就能心无旁骛地来帮助您了。”
“小艾她如何了？”
“躺在担架上，有军医照顾，虽然尚未清醒，但呼吸脉搏强劲有力。”
“扶我站起来。”
萨兰托斯第五次尝试起身，她不顾身体的警告强行发力，一根断裂的肋骨刺穿了脾脏，嘴里“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天呐，别再动了，赶紧躺担架上吧！您看起来糟透了，陛下！”
谁能想到这声音竟是诺伊莱这样的猛汉子发出来的，半生戎马的英雄，竟然哭得像个孩子。
“你怎么哭了？成何体统！”萨兰托斯对此行为很是不满，瓦尔斯塔人唾弃虚弱，厌恶怜悯。
“求您了，陛下，快撤走吧，趁着咱们的防线稳固，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撤走……然后呢？”
“我们会掩护您杀出重围，回到船上就没事了。”
“像丧家犬一般奔逃，偏安一隅，然后等待着末日降临，这就是你的计划么？我的宫廷大元帅，我的伯爵大人。”
诺伊莱失落地垂下头，现在他也顾不得脸面了，把心中所想倾盘托出：
“陛下，我不怕死，但我不能失去您，没有帝皇的瓦尔斯塔会变成何等的模样……简直无法想象……绝对不行！”
“得了吧，这世界缺了谁都一样。”
“不！我不同意，缺了您不行！不答应离开的话，就请恕臣冒犯了！我会强行把您抱走，回去以后，您再判我死罪也无所谓！”
萨兰托斯感受到话语中的真诚，心肠软了下来：
“诺伊莱，你是否还尊敬我，爱我？”
“当然！陛下！我愿掏出心脏，捧在手心里……献给您！”
“明白了，你愿为朕而死，但朕想要你做得更多。”
“您就吩咐吧！臣愿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我要你为朕而活，能做的到么？”
诺伊莱愣了半秒：“恕臣愚钝……揣测不到您的心意。”
“既然你敬我，爱我，就请战斗到最后一刻吧，不为这个世界，也不为瓦尔斯塔，就为我这个人，如何？”
诺伊莱敬了个军礼：
“好。”
萨兰托斯瞥向另一边：
“安迪·怀特菲尔德，你不是瓦尔斯塔人，没必要为朕卖命，撤走吧。”
“我也要陪您到最后，陛下。”
“为什么？”
“报恩。”
“别忘了，你是索兰人，我们曾是敌人，势不两立。”
“那又如何，是您解放了索兰千千万万身负镣铐的奴隶，是您慷慨资助奴隶义军，提供专家和武器，
多亏了您，我才能以自由之身活在世上，而我还从来没有感谢过这番恩德。”
“你可别搞错了，安迪，我帮助你是有私心的。”
“对我来说并没什么区别，被利用，当个棋子也无所谓，万恶的奴隶制被终结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可要想好了，你好不容易爬上高位，还没开始享受生活，留下来陪我，就意味着抛弃辛苦得来的一切。”
“我无亲无故，最牵挂的只剩小薇拉，达利侯爵大人认她作女儿，视若己出，我这一生再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所以……任凭我怎么劝，你也不打算走了？是这样么，索兰人。”
“虽然我不是瓦尔斯塔人，也恳求您容许我得到这一殊荣，陪您战斗到最后一刻。”
萨兰托斯微微点头，算是默许了;
“你俩都太悲观了，我打这场仗不是为了死，是为了赢，就像过去咱们玩牌时那样，我总喜欢把王牌留在手里。”
诺伊莱拍了拍安迪的肩膀：“感谢有你，老兄。”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再次尝试起身，两只强壮的手帮助她战立起来，后面跟随的是两位战功卓着的元帅，六百名禁军卫士整装待发。
皇帝回过头：
“瓦尔斯塔的英雄们，你们是否愿意跟随朕的脚步？”
一名脸上缠着绷带的掷弹兵上尉率先喊道：
“皇帝万岁！”
众人一齐怒吼，声势震天撼地，引得防线中的士兵也纷纷效仿。
萨兰托斯拖着残破的身躯缓慢行进，如同一名向着命运终点朝圣的苦行僧。
“是时候了，诺伊莱，安迪，离我远点儿，免得伤到你们。”
说罢，萨兰托斯捏碎了掌中的球形容器，将粘稠的沃登之血倒入口中。
一股暖流顺着食道直灌入胃，然后沿着血管蔓延全身，濒死的身体瞬间有了起色，力量很快就突破极限，朝着难以预测的巅峰迈进……
“神迹！”
一名圣堂教会随军牧师高声吟诵起了神圣赞美诗：
“
你可曾窥过这力量的一隙微光，
势如闪电，
击溃黑暗，
嘲弄恐惧，
你可曾困于梦魇，
受尽折磨压迫，
灵魂撕裂，
意识分解。
你可曾孤独无助，
而救赎之光远在天边遥遥无期，
你可曾双膝跪地，
在孤独之中迷失沉溺，
让我们一同携手，
度过这漫漫长夜，
光明必将到来。
200%
4000%
%
力量的增长愈加疯狂猛烈，似乎永远不会停下
……
萨兰托斯的断臂奇迹般地生长出来，缺失的眼球也回来了，银灰色的双瞳熠熠生辉，半张被战火毁掉的面庞恢复成年轻时的美貌，像是一尊神圣不可侵犯的白玉石女神像。
铁灰色的长发挣脱了发簪的束缚，如同铁丝一般直立起来，
浑身肌肉鼓胀，撑破了华丽的制服，由于气血旺盛，皮肤发出幽蓝色的光芒，一股强大的气流向着体外蔓延，每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脚印。
“这……简直是……太美了……”
诺伊莱伯爵单膝下跪。
安迪被惊得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弯下身。
士兵们也都像是膜拜神只一样，纷纷下跪。
（677） 天昏地暗
%
力量从每一根血管、每一个毛孔中喷薄而出，
萨兰托斯一改多年来病恹恹的状态，浑身爆发出的精力用之不竭，化身成为一具无情的杀戮机械。
宛若神明般圣洁的姿态，再加上充满磁性的嗓音，强横勇猛的作风，不屈的斗志，正是瓦尔斯塔人心目当中最完美的形象，迷得追随者们神魂颠倒，向着这尊神像顶礼膜拜。
“后勤军需官，我需要新型火药，越多越好。”
“你们都听到陛下的要求了，快帮忙凑一下。”
掷弹兵们很快为皇帝凑齐了一大袋子集束手榴弹，用帆布条牢牢捆在她的武装带上；
“这些应该够了，12个，整整一打，足够炸毁一艘武装商船。”
萨兰托斯淡淡地说了声：
“谢谢。”
她潇洒地转过身，为众人留下高大健美的背影，俯下去，浑身如同压缩的弹簧一般积蓄能量；
“喝！”地一声怒吼，筋肉虬结的大腿发力锰蹬，跃出上百公尺高度，直接跳到混沌邪神背上。
“暗幕”漆黑的剑刃斩下一根触须，随即深深捅刺进暴露的血肉当中，混沌中蠕行的怪物感觉到一阵剧痛，哀嚎声刺痛着人们的耳膜。
“嗷嗷……”
一些意志较为薄弱的士兵被这不可描述的，四维世界高阶生命发出的声音逼得发了疯，
这些人在原地脱掉装备，模仿热带草裙舞女郎的动作，手舞足蹈地扭动起来。
有人喊道：“用老办法对付心灵攻击！”
为了坚定信念，刺刀割破了战士们的手臂，竹签扎入到指甲缝中，用钻心的疼痛强行振奋精神，只有这样才能保持理智，避免落入到万劫不复的疯狂当中。
诺伊莱伯爵盯着地上皇帝留下的脚印发愣：
“看到了么，陛下纵身一跃直入云霄，这是神与神之间的战斗，难以想象，蝼蚁一样的我们能帮上什么忙。”
“太不真实了，我一直使劲儿掐自己的脸，试图去辨别真实与梦境。”
“这让我回忆起了童年，
小时候看圣堂教会发行的漫画书，总想着见识下女武神密涅瓦的英姿，想不到今日竟成真了，这是何等的神力，几无任何语言足以描述。”
安迪·怀特菲尔德笑道：“真是想不到啊，像你这种家伙竟然也看漫画。”
“瞧你这话说的，谁还没个童年啊。”
“诺伊莱老兄，咱俩是一路人，为了某些东西，舍得豁出性命。”
“哈哈，说得好，为了扞卫孩子们能够看到漫画书的权利，为了萨兰托斯陛下，我豁出这条命了。”
“上吧，竭尽全力。”
在两位元帅的带领下，禁军战士们人人奋不顾身，但却收效甚微，
和庞大的混沌邪神相比，人类太渺小了，步枪子弹击中了毫无反馈，刺刀捅上去就像隔靴搔痒。
硕大的行走足碾碎身体，粗壮的带刺触须撕碎血肉，战士们高呼着：“皇帝万岁！”带着奋不顾身的勇悍发动攻击，然后像花瓶一样，碰到水泥墙，撞得粉碎。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站在混沌邪神的脊背之上，犹如置身于另一个世界的茂密丛林，
目力所及之处尽是扭曲的树木、怪异的岩石、斑斓的金属碎片，以及扭动的触须，张大的嘴巴和眼睛，在这片可怖的异界从林当中，一切都无法用人类的常理来判断。
每一处景象都在考验心理承受能力的极限，
狭窄油腻的猩红色河流，剃刀般锐利的山峰，诡异扭曲的树木上盘旋着可怖的飞行生物，地面裂口的阴影里，窥探出黏糊糊的眼球和触角。
光怪陆离，魑魅魍魉，若是常人置身于此，瞬间就得被逼得发疯。
萨兰托斯唯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燃烧生命，突破极限，
在沃登之血的作用下，潜藏的力量不断被挖掘出来，萨兰托斯感觉自己正被一万只爪子和牙齿撕裂成细小的碎片。
残存在意识中的最后一丝理智在警告她，要赶快停止这种毁灭自己的愚蠢行径，但她不能停下来，还要变本加厉；
%
力量的不断解放，已经使得萨兰托斯逐渐脱离空间的束缚，如同圣堂教会神话当中的女武神密涅瓦史诗一般，
她已经窥探到了神界与魔界的秘密，能够聆听星空中最隐秘的低语，
凭借着血脉中传承下的记忆，她洞悉了古老的异星语言，念出了混沌邪神的真名：
“SADANNIGOLAS！”
似乎是察觉到了主人的惊愕与恼怒，栖息在混沌邪神背部的怪物们躁动起来，对方回应的声音如同一块巨石砸落山谷，震撼着周遭的空气：
“SALENTU**IDNIGHT！”
“既然知道我是谁，那就别再玩过家家了，拿出真本事吧！”
萨兰托斯疯狂地逼迫自己，骨骼和肌腱发出危险的崩裂声，就像她的公爵父亲所说，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每一丝力量都是用生命来做交换，像是有一双大手在用力握住钢碾，压榨出一滴滴橄榄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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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持剑者力量的不断攀升，“暗幕”周身散发出的黑色波纹正变得愈加强烈，冷冽的剑气犹如漆黑的毒蛇缠住剑刃，贪婪地榨取使用者身上的每一滴血。
知晓敌手的身份之后，混沌邪神开始认真对待起这场战斗，之前还以为背上只是一只令它烦心的跳蚤，没想到却是星辰当中潜藏着的劲敌。
硕大的身体开始在阿尔帕吉斯岛上暴走，背部延伸出更多的触须、眼球、怪物眷族，朝着那渺小的对手猛扑过去，势要将她碾作齑粉。
然而这只恼人的小跳蚤甚为灵活，不断地腾转挪移，挥剑砍下触须、戳瞎眼珠，斩杀眷族。
两头强大的生物拼尽全力殊死搏斗，在四维世界与三维世界的缝隙间穿梭，
岛屿附近的能量场变得愈发不稳定起来，上空浓密的阴云中酝酿着闪电，发出时隐时现的雷光。
（678） 冠军陨落
如同神话故事中深入邪龙巢穴的勇士，
萨兰托斯女皇遭受到来自各个方向的围攻，来自于邪神本体，或是其眷族，每一次攻击都试图置她于死地。
这是一场无关道德的，纯粹的，弱肉强食的野蛮杀戮，自己痛下杀手，也不奢望对方能手下留情。
漆黑的剑刃挥动出一道道死亡的半圆，斩断一切来犯之敌，萨兰托斯像是一名手持镰刀，在稻田中收割的农夫。
斩杀的邪神眷族尸体堆成了一座座小山，挺起胸膛，无所畏惧，对抗着来自星空彼端的无形怒火。
“喝！”
势大力沉的横劈切断了树干一般粗大触须，一颗硕大的肉瘤暴露在她面前，这恶心的东西蠕动着，上面密布着眷族的虫卵和上千只眼珠。
“噗呲！”
“暗幕”的剑刃贯穿了肉瘤，然后向着斜纵向切割，**腥臭的脓液从中涌出，寄生在内部的眷族幼虫疯狂逃窜。
这一剑刺到了邪神本体的神经末梢，疼痛驱使硕大的身躯剧烈震颤起来，痉挛持续了几秒钟，随即听到愤怒痛苦的嚎叫。
仿佛是受到某种力量的驱使，纷乱的战场上，一股又一股的怪物浪潮奔涌而来，随即闷头撞死在刺刀丛林组成的堤坝之上，无穷无尽，无止无歇，仿佛拧开了地狱的阀门。
伴随着汹涌的硝烟和噼啪的枪声，愤怒的邪神踏平了一整个炮兵连队阵地，炮兵们被碾碎的尸身伴着损毁的炮筒，这些勇士兑现了誓言，直至死亡都在专心发射炮弹。
一支战场后勤小队侥幸逃生，赶着马车驶向友军主力：
“亲王阁下，第三小队全灭，大炮尽数被毁，我们带着剩下的弹药过来了。”
“干得好，里切特中士，没听到我的命令就做出了正确的判断，我会向总参谋部汇报你的事迹！”
万分危急的局势当中，威廉·艾因富特还不忘了激励部下士气，保持住赏罚分明的态度，帝**队的强大正是根源于此。
威廉从防线中抽调出六门12磅加农炮，以及200名精锐禁军炮兵，将他们部署在一处视野良好的土丘之上。
“残存的大炮不多了，让步兵去维持防线，击中火力朝着主要目标轰击，将仰角调低，打它的行走足，让它失去平衡倒下，陛下就能占据优势了。”
炮兵上尉喊道：“你们都听到将军的命令了，装填实心炮弹，打烂它的狗腿！”
在岛屿中心地带，宏伟的巨石阵已被夷为平地，六百名禁军战士折损了一大半，余下的也多数带伤，如此伤亡也能保持战斗力，多亏两位元帅死战不退，起到了至关重要的模范作用。
遭受苦痛之后，混沌邪神再也不敢轻敌，正集中精神与自己背上的劲敌交战，
它持续释放出大量的眷族生物，硕大的本体时隐时现，位置飘忽不定，前一秒还在巨石阵废墟边徘徊，后一秒就突然出现在防线侧面，用坚硬的蹄子践踏士兵的骸骨。
这头不可名状的强大生物在三维世界与四维世界的夹缝中来回穿梭，笨重的12磅加农炮很难预判到它的行动轨迹，同时还要避免误伤友军，
大多数炮弹都打偏了，但命中的也起到了些许作用，行走足末端的硬质蹄子被打穿出几个孔洞，暴露出内部的筋脉和血肉组织。
“趁它病，要他命！”
身边的士兵都在与邪神眷族纠缠，索兰人安迪·怀特菲尔德大叫着扑上来，他捡起了自己的老本行，像角斗士一样战斗，
脱下染血的军装，光着膀子，左手刺剑、右手军刀，朝着巨大蹄子上的破口猛力劈砍。
奇迹出现了，渺小的蝼蚁竟然撼动了参天大树，安迪一刀砍到末端神经，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吼叫，硕大的身躯如同山崩一般倾倒。
“你做到了！真是厉害！”
诺伊莱伯爵大声祝贺，然后开始担心老朋友被砸死，焦急地喊道;
“安迪！你在哪？活着就说句话啊！”
短暂的静默之后，鲜血竞技场的传奇冠军——
安迪·怀特菲尔德出现在了混沌邪神那只受伤的行走足上，他用双刃劈开外皮和血肉，斩断筋脉，砸断骨头，彻底废了这条腿。
这只是邪神本体众多行走足中的一个，无法造成致命伤害，此举重在激励士气，让大家知晓敌人也是血肉之躯，知道疼痛，是可以被战胜的。
萨兰托斯女皇趁此机会照着敌人脊背上的弱点疯狂劈砍，伴随着邪神痛苦愤怒的嚎叫，残酷无情的报复到来了；
六条硕大粗壮的触须从邪神体内窜出，萨兰托斯闪转腾挪，堪堪逃过一劫，然而安迪就没有这般实力和好运了，
触须上的利齿和尖刺侵入血肉，邪恶的瞳孔直视着安迪的眼睛，将他从内至外撕个粉碎，索兰人的大英雄，安迪·怀特菲尔德化作一朵盛开的血色之花，壮美得像是一幅绚丽的油画，他至死都没退后一步。
“再见了，角斗士。”
诺伊莱朝着老友敬礼，他的军刀卷刃了，便捡起阵亡士兵留下的步枪，朝着巨型眼珠射击，用刺刀猛戳暴露在外的伤口：
“这下知道疼了吧，狗崽子，尝尝爷的厉害！”
“伯爵大人，快来这边，我们要升空了。”
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呼唤自己，诺伊莱转头一看，竟是幸存的空军指挥官夏绿蒂上校，她正与三位帝国空军女兵准备热气球。
“上校，你不是被医疗队送回到船上了么？”
“我们空军姐妹决定了，要与陛下共存亡。”
“嘿，巧了，我也这么想。”
“我刚看到安迪元帅牺牲了，他用角斗士的方法重创了目标。”
“是啊，真是遗憾，原本还想和他拼酒来着。”
“我还看到，您用刺刀给那怪物修指甲，就差上些指甲油了。”
“就知道挖苦我，别光说不练啊，你倒是拿出点儿有用的计划来啊，夏绿蒂小姐。”
“如果想要帮助陛下取得优势，从空中发起攻击比较有用，如您所见，这只热气球被修补好了，可以凑合着用。”
“就这破玩意儿……还能飞？”
“当然能。”
“你确定？”
“大概吧，我是说应该……不会掉下来。
怎样，伯爵大人，您敢上来么。”
“你这婆娘真够坏的！故意激我上火是吧？上来便上来！老子从来就不知道害怕这单词怎么拼！”
“我看您是根本不识字。
空军姐妹们，一切准备就绪了，准备升空！”
（679） 最后的热气球
夏绿蒂上校与诺伊莱伯爵并肩而立，三名空军士兵分别担任领航员、观察员与射手的职责。
破破烂烂的热气球成功升空了，被打得千疮百孔的吊篮座舱发出吱嘎吱嘎的危险声响，天上空荡荡的，
曾经盛极一时的帝国空军已然是全军覆没，只剩这一艘热气球苟延残喘，空中的蝙蝠怪物们都去保护主人，围攻萨兰托斯女皇，没有过来袭击。
诺伊莱偷偷观察夏绿蒂的表情，
仅在一天内，她的上千名空军姐妹身死殒命，尸骨遭到残忍的践踏，或是被嚼碎了吞下肚。
作为空军总指挥，她的心里一定是翻江倒海般沉痛，但表情却是强装着镇定平静，更加令人心疼。
眼看着脚下的景色渐行渐远，逐渐攀升到与敌人脊背齐平的高度，领航员丝莱蒂下士关小了火焰阀门，使得升空速度逐渐放缓。
“控制住高度了，风向也对我们有利。”
“干得好，丝莱蒂，准备好武器。”
诺伊莱的双脚踩在吊篮边缘，双手抓着粗缆绳，欣赏着帝皇战斗的身影，经历过之前的空中大战，百米高空对他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考验了。
夏绿蒂说道：“恭喜您，伯爵大人，看来您的恐高症彻底治好了。”
“谢谢，这说明人的潜力都是被逼出来的。
看呐，陛下她正在燃烧自己的生命换取力量，我们这些作臣子的却只能看着干着急，就不能让你的热气球开快点儿么？”
“姑娘们已经很努力了，别难为她们，而且，我们有备而来，在接舷战之前，还有其他攻击方式。”
诺伊莱照着地上的帆布袋子踢了一脚：“用这个？”
“回答正确，这是宰相大人设计的新式武器，还没开始量产。过来帮忙拆包装，别光看着啊。”
两人蹲下来，用匕首划开帆布包装，里面装着四枚HGA-1型实验型火箭弹，
其样式是诺伊莱从来没有见过的，并非海军型号那样笨重硕大，空军的火箭弹灵巧许多，结构也完全不同。
战斗部呈锥形，长约1公尺，由于装载了170磅烈性火药，需要额外的平衡辅助，
女兵们娴熟地在战斗部尾部绑上了一根4.5公尺长的木质平衡杆，然后将组合好的火箭弹成品左两根，右两根，分别安置在热气球吊框边缘的架子上，
这显然是个精细的工作，一个失误都容不得，每个人都格外小心。
诺伊莱吐了口烟圈：“好家伙，我还以为这架子是晾衣服用的。”
观察员尤莉卡是个严肃的姑娘，她板着脸说道：“抱歉，伯爵大人，按照空中安全守则，这里禁止吸烟，尤其还是使用火箭弹的时候。”
“我吸烟是为了待会儿帮你们点燃引信，小妞儿。”
面对这位伯爵和元帅，尤莉卡丝毫不给面子：“用不着您帮忙，我们自己有安全点火器，您制造的火星会引燃火药，害死我们所有人。”
“真是个厉害的小家伙儿，好吧，我扔了便是。”诺伊莱猛吸最后一口，把半截香烟扔到空中：
“夏绿蒂上校，你的人都这么没有幽默感么，难怪都像你一样嫁不出去。”
他瞬间感受到姑娘们目光中的怨念，连忙改口道：“真够可怕的，我错啦，抱歉，请不要把我扔下去。”
夏绿蒂笑道：“你这不正经的老家伙，有那耍嘴皮子的功夫不如帮我们干活。”
五人一齐努力，终于固定好了全部四枚火箭弹，
由于新型的烈性火药极度易燃易爆，射手伊斯法尔女士小心翼翼地拆出引信，手里捏着专用的防殉爆安全点火器。
“呼……为了庆祝完工，我得点一根儿。”诺伊莱想要掏出香烟，看到众人的眼神，犹豫了一下又把烟盒放了回了口袋：
“话说，这玩意儿真的能在热气球上发射么？”
夏绿蒂拿出宰相亲笔编撰的说明书，念道:
“射程可达1800公尺，拥有革命性的尾翼装置用来稳定飞行弹道，点燃时算好风向和距离，用表尺调节好发射角度。对照表格如下……”
领航员丝莱蒂与观察员尤莉卡开始观测风向和风力数据，射手伊斯法尔根据读数调节火箭弹的表尺，
这支三人小队配合默契，她们受过高等教育，得到过宰相大人的培训，是帝国空军未来的骨干力量。
“瞄准哪里比较好呢？”
诺伊莱端着望远镜自言自语：“这家伙浑身都是触手、嘴巴和眼珠，找不到弱点啊，真头疼。”
“火箭弹的精准度也没那么高，指哪打哪不现实，只要别误伤到陛下就好。”夏绿蒂说道。
“有道理。”
“我们准备好了！”
“全部四枚！一齐发射！”
“遵命！”伊斯法尔将四根引信拧成一股，点燃了喊道：
“快趴下！当心尾焰灼伤！”
随着引信燃尽，四枚火箭弹依次成功发射出去，尾焰在空中拖出四道长长的烟雾尾巴，宰相大人新设计的尾翼稳定住了火箭弹道，效果相当理想。
尤莉卡戴上护目镜观望，她攥紧了雪白的小拳头欢呼起来：
“太棒啦！四枚全部命中，其中一枚窜进了嘴巴里炸开了！炸得这混蛋哗哗吐血！”
混沌邪神的嚎叫声格外刺耳，说明此番攻击对其造成了有效伤害，萨兰托斯女皇趁机发起猛攻，将邪神的脊背砍得伤痕累累。
“万岁！”
热气球上的五人抱成一团欢呼起来，然而好景不长，尤莉卡尖叫着警告;
“它来了！”
硕大的身躯在巨石阵附近瞬间消失，又瞬间出现在热气球前方。
“小心！”夏绿蒂喊道。
热气球被数根粗大的触须缠住，气球被锋利的尖刺戳破，缆绳被切断，射手伊斯法尔掉了下去。
“不！”
邪神眷族们接到主人的命令，前来攻击空中的敌人，
一头蝙蝠怪物朝夏绿蒂扑来，领航员丝莱蒂用靴子去踢，反被咬住了脚；
“啊……”
这可怜的姑娘被活生生扯掉了一条腿，身体也被利爪撕扯得稀烂，她的血肉内脏溅得到处都是。
“混账东西！还我同胞命来！”
诺伊莱一刀刺入蝙蝠怪物的心脏，拧了拧刀柄，怪物的尸体连同军刀一同坠落。
（680） 血肉牢笼
随着一阵轰隆隆的不详声响，隐藏在无数眼球、触须以及褶皱皮肤当中的血盆大口张开了，将整个热气球吞了进去。
站在吊舱内部，可以看到一圈圈密集锋利的牙齿层层叠叠挤在一起，像是七鳃鳗的口器，散发着臭气的喉咙不断颤动着，再勇悍的猛士见到如此景象也不禁会心生寒意。
“完了！”观察员尤莉卡被吓得小脸儿煞白：“它把我们给……吞下去了？”
夏绿蒂喊道：“别想那些没用的，抓紧了！”
诺伊莱单手抓住吊舱框体，另一只手拔出手枪朝着喉咙射击，
子弹并未起到任何作用，随着大嘴渐渐闭上，光亮消失了，他们被吞进食道，坠入无底的深渊当中。
他听到尤莉卡的尖叫，哭泣……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诺伊莱在一片黑暗中醒来，腐臭的空气熏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躺在一片碎裂的木板上，伸手摸索到了煤油灯，用随身的火柴点燃了，举起来观察四周；
木质吊舱已经被解体、压碎了，周围是蠕动着的肉质墙壁，上面布满脏污的纤毛，一些黏糊糊的绿色液体从纤毛中间渗透出来，接触到吊舱零件以后泛起白色烟雾和泡沫。
“女士们！你们在哪儿？”
诺伊莱左手举着煤油灯，胃部纤毛组成的墙壁无法反光，为本就昏暗的灯光雪上加霜，
在这能见度极低的条件下，诺伊莱像是进入天然溶洞的探险家，小心翼翼地避开消化液，踩着热气球零件前进。
“这是？”
他在一块木板上摸到了某人的头发：
“是谁？快回答我啊！”
没有得到回答，放低煤油灯照过去，蓬乱茂密的金发下面，是一张惨白的，年轻女孩儿的脸孔，一双褐色的大眼睛正瞪着自己。
“尤莉卡小姐！你还好吗？”
观察员面无表情，毫无反馈，诺伊莱急眼了，使劲儿拽了下她的金色长发，令人恐惧的事情发生了，整个脑袋被提了起来，只有头颅，并无身躯，吓得他险些滑倒。
“哎呦！我的老天爷呐！”
惊恐仅仅持续了半秒，伯爵稳定了心神，放下那颗头颅，伸出手臂向前探照，看到了观察员的残破躯体，
尤莉卡的大半个身子泡在消化液里，肌肉和内脏都被溶解了，白森森的骨骼也难逃被消化的厄运，掌骨中还握着一柄被腐蚀的匕首，刀刃插进了胃壁里。
看着观察员的头颅，诺伊莱叹了口气，阖上了那双无法瞑目的眼睛：
“好孩子，安息吧。”
“夏绿蒂！你在哪儿？”
他担忧地喊了好几遍，无人应答，这该死的地方，连回音都被吸收了。
诺伊莱踩着碎片，小心地跳跃躲开消化液，发现了一艘小艇的遗骸，还有一根属于战列舰的桅杆碎片。
看来混沌邪神移动到了海边，并且袭击了皇家海军舰队，腥臭酸楚的消化液中漂浮着一大堆骷髅头，已有不少人惨遭吞噬。
终于，他看到了想找的人；
诺伊莱松了口气。
空军指挥官夏绿蒂上校躺在一片布满铆钉的装甲船板上，她还在呼吸，只是因为受伤和缺氧变得很虚弱。
诺伊莱跳到船板上，抱住了晕厥的上校：
“我会带你出去的，等回到帝都以后……咱们在金湖宫里进餐……”
讲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不想继续编织这虚伪的谎言；
手无寸铁，绿色的消化液不断分泌出来，这是无法破解的绝境，只能等死。
胃壁在不断蠕动、收缩，身边的尸骨逐渐被被消化液吞没，冒着泡泡，远处传来炮声般的响动，想必是邪神的心跳声。
诺伊莱把煤油灯平放在脚下，像是抱婴儿那样，把夏绿蒂上校揽入怀中。
不知怎么的，身经百战的他竟害怕起来，平生第一次恐惧死亡，他为这个想法感到羞愧，瓦尔斯塔骑士贵族应以战死沙场为荣。
诺伊莱这辈子都为了帝皇而活，希望为她而死，他深深地爱着一位自己注定无法拥有的人，自从在军校中结识到这位公爵的女儿，他的心就已经被夺走了，别人他根本瞧不上。
自从坐着热气球升空以后，一切都改变了，他遇到了夏绿蒂上校，
与她驰骋天际，一同战斗，就连恐高症都奇迹般地治愈了，真是不可思议，除了为君王效忠以外，他还从未想过，生活中还会存在其他美好。
诺伊莱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开始恐惧，因为他找到了重要的东西，害怕失去的东西，可惜这段美妙的旅程还未开始就要结束了，就像一场短暂而又美妙的——梦。
不知怎么回事，胃脏开始剧烈蠕动、翻涌的消化液四处飞溅，诺伊莱捡起一片船帆盖住二人。
有什么东西从头顶上方滴下，是邪神的血，抬头看去，一柄漆黑的剑刃捅进胃壁顶部，然后横着划开一道大口子，一双闪亮的银灰瞳孔朝里面窥探。
“快点儿，把手给我。”
诺伊莱感动得热泪盈眶：“陛下？”
萨兰托斯伸出手，像拎小猫儿似的轻松将两人拽出来。
“怎么回事儿？”夏绿蒂惊醒了，发现自己正躺在黏糊糊的内脏上面，被吓得够呛。
“太好了，咱们一起搞破坏，弄死这大家伙！”诺伊莱说道。
“要真是那么简单就好了，这家伙是四维生物，可没那么容易被杀死。”萨兰托斯用“暗幕”劈砍出一条血路，带着二人前进。
“陛下，很抱歉，我损失了所有的热气球，空军姐妹们也都牺牲了，都因为我这个指挥官的无能！”夏绿蒂咬着嘴唇，愧疚地说道。
“别妄自菲薄，上校，你和你的空军已经做得很好了，最后那四枚火箭弹成功把目标激怒，引到了炮击区域，
舰队齐射重创了它，但只是暂时的，趁这机会，我割开一道口子进来，顺着气息找到了你们。”
“您有什么计划么”
“我会亲手宰了它。”
随着“暗幕”划开最后一道大口子，光芒涌了进来，周围的肉壁开始震颤，可以听到诡异的嚎叫声。
萨兰托斯警觉起来;“不好，它缓过来了，你们得赶紧走！”
“陛下，我要陪您……”诺伊莱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女皇一脚踹了出去，两人双双落入水中，
蔚蓝的海面上飘满了各类船壳碎片，不远处，强大的皇家海军舰队排成一个半圆，向着目标猛烈轰击。
“有幸存者！”
救生艇上的小水手吹着哨子划桨过来，连着粗麻绳的救生圈也被扔了过来，诺伊莱一把抓住了。
“给你这个！”
“谢谢，我不需要”
夏绿蒂上校水性极佳，即使穿着军服和靴子也能游起来。
此时，混沌邪神的注意力已经被舰队吸引过来，巨大的触须轻易掀翻了一艘战列舰，将整艘船撅成两半，皇家水兵们像是馅饼上的芝麻似的，不断掉落下来。
“它太强了，我们真的能赢么？好担心陛下……”
抱着游泳圈的诺伊莱微笑起来：
“不，上校，你更应该担心陛下的对手，
我跟随陛下南征北战一辈子，最清楚她的实力，那大家伙还没意识到自己惹错了人。”
（681） 飞蛾扑火
追随着心跳声，穿越由血肉构成的幽深洞穴，用暗暮砍开一条黏腻腥臭的道路，萨兰托斯抵达了目的地。
这头高维生物的身体结构与人类完全不同，找不到粗壮的动脉与静脉血管，
巨大的心脏直接长在了骨骼之上，泵动的荧光血液在数千根半透明的血管中涌动，像是一座壮丽诡异的血肉宫殿。
“扑腾……扑腾……”
心脏的跳动得相当缓慢，但收缩得极为有力，声音犹如几万门大炮在耳边射击，震撼着萨兰托斯的灵魂，早已不堪重负的身体被震得几乎晕厥。
为了恢复行动力，就要将生死置之度外，再次突破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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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登之血的力量催动着她的心脏狂跳，关节劈啪作响，
肌肉膨胀起来，血管几乎要被挤出皮肤外面，眼眸中的银灰色光芒闪耀着，牙龈与指甲缝里都涌出血来，力量喷礴而出，一层冷冽的幽蓝色光晕笼罩全身。
不只是本体，力量经过紧握的手掌流到了“暗暮”的剑刃之上，还未发起攻击，幽蓝与暗黑交织的剑气便已经弥漫四周。
如同野兽一般筋肉虬结的手臂紧握剑柄，在空中划出一轮弯月，犹如草原人信奉的萨满教神话中，创世神开天辟地的一剑。
如钢铁般强韧的心肌被劈开了道大口子，巨大的压力释放出来，心室中充盈的荧光血液喷礴而出，其冲击力之强，就连突破极限的帝皇也抵挡不住。
汹涌的血液像是溃堤的江水一般磅礴窜出，
萨兰托斯站立不稳，想要抓住些什么，但她的手指很难抓着身边的任何东西，
所能触及到的都是黏腻的血管和内脏，她被血流冲倒，如同下水道的污物一般被冲出了伤口，扑腾一声掉到海水里。
“是陛下！快划过去！”她听到某个水兵喊道。
一艘刷着红十字油漆的救援小艇朝她驶来，上面的人拼命划着桨。
萨兰托斯朝上望去，之前被她划开的巨大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混沌邪神跛着脚走了几步，被炮弹击伤的行走足很快得到恢复，移动速度逐渐变快；
她朝着救援小艇大喊：“别过来！”
巨大的蹄子从天而降，径直踩翻了小艇，落水的水兵们依旧没有放弃，还想游过来拯救自己的帝皇，邪神腿上寄生的怪物眷族跳到海里，用尖刺和口器大肆屠戮，水兵们破碎的尸体泛起一片殷红。
“不！”萨兰托斯怒不可遏，再次超越身体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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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大的气息推开了海水，身法迅如闪电，她在海面上奔跑，将邪神眷族挨个斩杀，为水兵们报了仇。
正在此时，舰队再度发动一轮齐射，大口径炮弹如同冰雹一般砸过来，
刚刚恢复的行走足再次被打瘸了，硕大的身躯倾斜下来，一边砸到海中，泛起的波浪吞噬了几艘小艇。
萨兰托斯趁此机会再次攀爬到邪神背上，迎面袭来的触手与邪神眷族令她狂躁不安；
混沌邪神的恢复速度极为惊人，仅仅几秒功夫便已经站直了，从体内涌出更多的，更为强大的眷族朝着女皇发起攻击，本体则朝着舰队移动。
多艘舰船惨遭击沉，超级战列舰，皇家海军旗舰“密涅瓦号”被触须折断成了两半，这艘艨艟巨舰在混沌邪神面前就像个被小男孩把玩的玩具船似的，毫无抵抗之力。
舰队指挥官，海军上将瓦莱罗爵士没有跳海逃生，陪同旗舰殉葬在滚滚波涛之中，无数水兵遭到邪神眷族的屠戮。
萨兰托斯强大的感应能力察觉到了生命的消逝：
当她劈开一颗肉瘤，腐臭的脓汁伴着血液喷礴而出，随着这些恶心东西一起出来的，是一道金色的闪光，
一个类人形生物站在她面前，浑身笼罩在温和的光晕之中，皱巴巴的皮肤上没有一根毛发，没有眼睛鼻子，脸上只有一张可怖的，呲着牙的大嘴。
萨兰托斯察觉到这一点，既兴奋又紧张。
大嘴里倾吐出人类的语言：
“停下吧，可敬的战士，你的抵抗毫无意义，这颗星球是我的了。”
“既然胆敢践踏别人的家园，就该直面原住民的怒火，你连这点道理都搞不懂么，侵略者。”
“的确是搞不懂，你们是蠢还是怎么的，你的人为什急着扑过来送死。”
“人类或许弱小，但也要守护自己珍视的东西，这是一种深沉的爱，虽不理性，却是最强大的情感，是你这个畜生永远也搞不懂的。”
“你想要激怒我？既愚蠢又没有意义，脱离情感的束缚让我获得进化方面的优势，你的勇敢毫无意义。
你手中的武器很强，萨兰托斯女士，我感受到你的愤怒，你的先祖并非这颗星球上的造物，何必守护这些弱者呢。”
“一个愤怒的人手握利刃算不上勇敢，真正的勇敢是，还未开始战斗就知道自己会输，可依然要去做，而且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到底。”
“真是可悲的谬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借助圣克人的药物才变得强悍，你喝了‘沃登之血’，对吧。”
“哼哼，你猜啊。”
“萨兰托斯，你这狂妄的赌徒，你的骰子掷了出去，输个精光。
结局已经注定，我拥有不朽之躯，遭到何等打击都能痊愈，无论如何都立于不败之地。
沃登之血会引诱你不断索取力量，超越极限，让你的身体和灵魂不堪重负，最终神形俱灭。”
“有的人啊，注定是要燃烧的。”
话音刚落，萨兰托斯挥剑横斩，头颅掉在地上，没有一滴血，可怖的大嘴巴仍在说话：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做些什么。”
“闭嘴！”萨兰托斯用靴子踩住，刺穿头颅；“不朽的身躯，是吧，既然如此，那就全给你毁了！”
尽管失去了旗舰与指挥官，舰队仍在开炮，混沌邪神不堪其扰，想要专心对付背上的劲敌，超越空间的限制，瞬间移动到阿尔帕吉斯岛中央的巨石阵废墟附近。
剧烈的咳嗦，浑身肌肉痉挛，萨兰托斯·米德奈特望到了生命的尽头，但她还想做好最后一件事。
解开硬质领口，伸手抚摸母亲传给自己的项圈——星之秘法教派的最后遗产。
苍白的嘴唇颤动着，念出古老的语言：
“urden！”
项圈表面刻印的咒文开始闪烁，封印的终极秘术被启动了，开始汲取使用者的生命能量。
头脑中闪回儿时的记忆，那些飞蛾朝着烛光扑过去，没有一丝犹豫，无所畏惧，燃尽生命，燃烧得越是剧烈，光芒就越是璀璨。
“沃登之血，吞噬我的身体，不管是肉还是骨，都给我狠狠地刺穿！给我痛苦和毁灭！然后换取力量吧！”
%
萨兰托斯超越了神话，漂浮起来，光芒比太阳还要耀眼，从混沌邪神身上读取到的情感，分明是——
恐惧。
擎起手，朝天空伸展手指。
“向着这浩瀚苍穹，献出我的一切。”
黑色的闪电劈落下来，不是从云里，而是源于无垠的宇宙，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
所有人都被这壮丽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如同混沌初开，天地为之色变。
号称不朽的邪神土崩瓦解，其眷族也都随之毁灭，化成一片片腐肉和灰烬。
过了许久，天空放晴了，阿尔帕吉斯岛上传来久违的，鸟儿的鸣叫声。
达利·艾因富特侯爵从防线中爬出来，心神涣散，一瘸一拐，走向那具硕大的尸身。
在巨石阵废墟旁边，他找到了自己效忠的帝皇；
那是一具扭曲、漆黑，烧焦的尸体，
腿被摔成了三截，身体还保持着最后的姿势，一只手紧握被毁的暗暮之剑，另一只手掌朝着上方伸展。
帝国宰相捡起一柄崩坏的断剑，插进泥土里，单膝跪地，低下头，这是古代帝国的礼节，向救国英雄表达崇高的敬意。
其他人也都聚拢过来，瓦尔斯塔人、索兰人、陆军、水兵……
很快，周围地面插满了刺刀、长剑、军刀、侧剑、迅捷剑、匕首……
人们单膝跪地，
没有哭泣，没有言语，只有安宁与寂静，以及——
崇敬的目光。
（682） 和平年代
一年后的冬天，
帝都米德奈特堡，一件怪事轰动了帝国舆论。
传奇救国英雄——达利·艾因富特侯爵辞去了宰相与最高政治顾问职位，将所有权力交还给王太子之后，他回到府邸与家人作了一番秘密道别，然后便销声匿迹了。
报社媒体炸开了锅，各式各样的阴谋论此起彼伏，甚至有人传言侯爵即将联合外部势力夺取皇权，这些无稽之谈流传在街头的酒肆茶坊间，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目击者给报社记者写信爆料，穿着平民服饰的达利侯爵在女皇陵寝前献了一束花，随后带着几位仆从登上马车离开了帝都。
一周后，所有的大钟都被敲响了，整个帝都张灯结彩，楼宇间挂满了旗帜，空气中飞舞着花瓣，市民彻夜纵酒狂欢。
这一天，
皇太子康斯坦茨·米德奈特在金湖宫加冕为瓦尔斯塔皇帝，
这位年轻人已经证明了自己具备治国理政的才华，只是在军事方面缺乏实践经验，需要一位可靠的顾问来辅佐。
内阁大臣分列红毯左右，得胜归来的元帅与将军拔剑高呼皇帝万岁，向着新皇康斯坦茨一世宣誓效忠。
不出意料，新皇的第一道政令任命了利奥波德·舒马赫亲王为帝国宰相兼首席军事顾问。
外交大臣索斯盖特男爵担任最高政治顾问，其余内阁重臣职位基本保留了先皇的配置，几乎未做改动。
经内阁会议讨论决定，鉴于国际政治环境已发生翻天覆地之变化，瓦尔斯塔与索兰新签订了为期五十年的互不侵犯条约，帝**队大幅裁减，将有限的人力与物力资源投放到生产和贸易当中。
一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距离新皇加冕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今天是瓦尔斯塔民族传统的冬幕节。
寒冷的天气挡不住市民们对节日的热情，帝都商业街人头攒动，人们都在为家人朋友挑选冬幕节礼物，此番景象也从侧面证明了帝国经济的繁荣富强。
对于威廉与艾德嘉来说，前一天过得还算不错，受邀参加了诺伊莱伯爵与夏绿蒂上校的婚礼。
今天的冬幕节反倒显得不那么欢乐了，他们的日程被塞得满满当当，要代表帝国皇室去慰问牺牲英雄家属，送去补发的勋章和抚恤金，夫妻俩骑着马分头行动。
威廉·艾因富特一上午走访了五家，午餐之前还剩最后一处，要去造访在阿尔帕吉斯战役中牺牲的海军陆战队27连连长——海德曼上尉的家属。
这是一幢位于东城区的古旧大宅，古帝国时期修建的花岗岩尖塔屋顶被维护得很好，花园中的积雪被扫得很干净，室内装饰古朴陈旧，拉着半个窗帘，配上深色的古董家具，使得厅内的气氛异常晦暗沉闷。
威廉·艾因富特端着茶杯，坐在高背椅上，显得很不自在。
海德曼上尉的父亲是个老派的瓦尔斯塔骑士贵族，为人极度保守，冥顽不灵。
此人面容消瘦冷峻，穿着老式的丝绸百褶领上衣，只见他捧起勋章，戴着单片眼镜仔细端详一番，小翼翼地将勋章放置在天鹅绒托盘上，最后盖上水晶盖子封存，相当有仪式感。
“感谢陛下为我的长子补发勋章，也感谢您的关心与问候，亲王阁下。”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如您所见，我家家境殷实，没什么困难，儿子女儿们也都有各自的营生，这份抚恤金还请转送给更需要的人。”
威廉放下茶杯，站起来鞠了一躬：
“传闻不假，您的确是骑士精神的传承人，男爵阁下，我会把这笔钱捐给帝国红十字会，以您儿子的名义。”
“很好。
请问，您是否参与了阿尔帕吉斯岛战役，我儿子的作为是否配得上这枚勋章？”
“当然，您儿子是瓦尔斯塔的骄傲。”
“我不想听那些安慰人的漂亮话，
如您所见，我是个体面人，是个重荣誉的老军人，想要听到实话，
威廉亲王阁下，我想知道，海德曼那小子牺牲前，是否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有没有辱没我家族的名誉？”
威廉把手按在胸膛之上：
“我发誓，我见证！海德曼上尉兑现了他在夜鸮军旗前发下的誓言，身先士卒，即使面对凶残的怪兽也未曾退却半步。”
“这样啊，那便好……那便好……”
老军人说话带着哭腔，但他坚持绷着脸，一滴眼泪都没掉，还挥舞着拐杖呵斥哭泣的老伴，说她丢了家族的脸面。
等到威廉告辞走出来，仆人关上门以后，隐约听到门后传来老两口的哭声。
他不喜欢这个工作，
看到太多的悲伤，太多的泪水，现在可是冬幕节啊，每个人都该快乐起来，真想找些高兴的事去做，
正午，他在老地方与艾德嘉见了面，
这家餐厅的牛排和白兰地都很不错，为了不引起轰动，两人都遮挡住面容用餐。
“你去了几家？”
“六家都去过了，你呢？”
“一样。”
“……呜呼……终于完事了，下午的日程表还是满的，真是头疼，这可比打仗累得多了，我想骑上马，去骑士团国的地下格斗场练练拳。”
“你的皇帝哥哥好不容易才与临近诸国修好，你要真那么做了，造成了不良影响，免不了挨一顿数落。”
艾德嘉噘起小嘴儿：“我就开个玩笑！哎呦，服务生！怎么还不上菜，快要饿死了！”
“你有不饿的时候么，小猪崽。”
“又皮痒痒了是吧？”
牛排一如既往的美味，艾德嘉面前摞起来一大堆空盘子，其他客人都被如此可观的食量震惊了，在引起更多注意之前，威廉赶紧买了单拉着她出来。
餐厅的屋檐上结满了长长的冰挂，冰面反射着阳光，漂亮极了，艾德嘉跳起来折断一根冰挂，放到嘴里嘎嘣嘎嘣地嚼了起来：
“嗯，这味道……有些……一言难尽。”
“废话，那味儿能对喽？”
“不应该是清水吗？”
“拜托，动动脑好吧，屋顶堆积了好些鸟粪，鸽子的，燕子的，都被雪水冲刷下来，冻结在冰挂里，简而言之，你在吃屎。”
“哎呦！你怎么不早说……
呕……呸！呸！
牛排白吃了……”
“下午别骑马了，对孩子不好，坐车去吧。”
“我不想坐马车！”艾德嘉红着脸说道;“都怪你！说了晚点儿要孩子的，让你注意点儿，你非不听！”
“我看这样挺好，能让你消停下来。”威廉俯下身，耳朵贴着隆起的肚子，听里面的声音：
“这小家伙，挺有劲儿啊，以后肯定随你，是个狠角色。”
“该死！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我想骑马！”
“行啦，都多大了还耍小脾气呢，乖乖去坐马车吧，生产之前都别再骑马了，其他剧烈运动也都得戒了，对了，小艾，你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当然是男孩儿喽！”
“为什么？”
“我讨厌那些爱八卦的贵妇人，婆婆妈妈的……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吵个没完了。
我的儿子必须得是个纯爷们儿，我想好了，长子就叫沃尔夫冈，像小狼崽子一样凶猛。”
“我更喜欢女孩儿。”威廉说道。
艾德嘉摊摊手：“或许这就叫异性相吸吧。“咱们生一支女子橄榄球队，如何？”
“滚！”
“跑锋叫黛西，线卫叫赛西莉雅……”
“滚！”
“干脆，咱们生两支球队，让她们打比赛，你这后半辈子都挺着个大肚子，再也别想骑马了，哈哈哈！”
“又拿我找乐子！给我等着，回家再教训你！”
终章： 圣墓守护者
下午，按照日程表的规划，两人乘坐马车前往帝国荣誉军人疗养院，一同前来的还有索兰外交官与圣堂教会红衣主教摩西。
庭院里，有位伤兵的行为显得甚是诡异，他无法保持平衡，左右来回晃荡，若是没有尽职尽责的护士搀扶，走几步就得跌倒。
威廉说道：“这是弹震症的典型表现，这可怜人耳朵里的平衡器官被炮弹冲击波震坏了，是可以治愈的疾病，希望他早日康复。”
“你懂得可真多。”
威廉叹了口气：“都是妈妈教我的。”
艾德嘉察觉到了丈夫的心情，默默握住了他的手：
“别伤心，你还有我，”
“咯嘣！”一位调皮的实习医生模仿炮弹爆炸的声音，把那位弹震症患者吓得够呛，护士呵斥道：“他已经够痛苦了，你还拿他寻开心！”
“别那么认真么，我就吓唬他一小下，帮助他恢复。安吉拉小姐，晚上赏光和我约会啊？”
护士没好气地说道：“哼，我才不愿和你这种没正形的家伙交往！”
“喂，别走啊！”
看到那实习医生跟着护士死缠烂打，又想吓唬病人，艾德嘉实在是忍不下去了，狠狠训斥了他。
“若不是这么多人看着，我肯定得狠狠揍他一顿！”
“这小子的确过分了。”威廉小声表示同意：“有些人就得挨打才长记性。”
一位坐轮椅的军官来和他握手：
“大人，我是米德奈特堡陆军军官队的球迷，您是全联盟最好的四分卫，能在我的橄榄球上签个名么？”
“这是我的荣幸，少校。”
威廉找人要来了油漆笔，用花体字签了名：“朋友，我也是坐了好多年的轮椅，虽然不能打球，但至少可以去赛场看球，祝你早日痊愈！”
“谢谢！”军官兴奋地接过签名的橄榄球，突然想起些什么，又变得有些灰心丧气：
“我可能无法痊愈了，脊椎被炮弹碎片击中，医生说我再也站不起来了。”
红衣主教摩西走过来安慰道：
“小伙子，别灰心丧气，每个人都是被造物主咬过一口的苹果，都是有缺陷的。有的人缺陷比较大，因为我们的主特别喜爱他的芬芳。
离开荣誉军人疗养院，又驱车前往护国英雄纪念碑，各界代表纷纷献花，平民也都自发前来瞻仰。
等夫妻二人回到侯爵府邸，已经是半夜了，这一天过得虽然疲劳，却很充实。
书房的烛火还亮着，威廉透着门缝偷偷观察，看到义妹薇拉用小手儿捧着安迪元帅留下的信，对着黑漆漆的窗外发愣。
“薇拉妹妹怀念故人，别去打搅，让她一个人待会儿吧。”艾德嘉说道。
“嗯，再过一阵，等你生产了，带她去散散心，去找父亲大人，她就该高兴了。”
在这期间，帝都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弗特拉斯贝格烈焰焚城事件的抗议者朝着萨兰托斯女皇的陵寝泼了污水，被值守的卫兵逮个正着。
愤怒的人们在法院外集会，希望把这些侮辱英雄的闹事者送上断头台，可最后还是按照一般事件处理，囚禁劳教一周完事。
年轻的帝皇康斯坦茨一世听闻此事也不生气，因为他知道，那座冰冷的坟墓里空空荡荡，母皇陛下的遗体已经按照她的秘密遗嘱被移葬到了别处。
冬去春来，温暖和曦的阳光洒满大地，
一年内都未爆发战争，在历史上还从未有过。
弗兰迪亚教皇国境内，一辆马车停在村庄的土道上，车上下来一对衣着朴素的外国夫妇，妻子抱着婴儿，丈夫牵着义妹，一家人徒步走进了森林，像是来踏青的游客。
一番愉悦的徒步旅行之后，他们来到一栋黑漆漆的，多年前被烧毁的木屋残骸附近，
这里新盖了一幢歪歪斜斜的二层小屋，像是模仿那栋被烧毁房子的结构建起来的。
倾斜的茅草屋顶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青苔，木墙上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蘑菇，墙上有精致的十字形窗棂，门前铺着一条漂亮的鹅卵石小路。
有人在茂密的林中开垦出一小片菜地，一旁的棚子里还有几只白羽鸡。
戴着破草帽的男人面朝黄土背朝天，正在南瓜田里劳作，用镰刀清除掉杂草。
少女朝着那人扑过去：
“爸爸！”
“薇拉！好孩子，你们都来了。”
男人扔掉镰刀，站起身来，浓密的络腮胡子上还挂着草根，坚毅的鼻梁上方闪烁着一双深邃的青色眼眸。
他张开双臂，任由养女撞进自己的胸膛，抱着她转起了圈子。
“爸爸，我想你！”
“我也想你了，小薇拉，既然来了，就多住些日子吧。”
“好！这小房子好可爱啊！我不走了，在这陪您一辈子！”
“不走可不行，”威廉·艾因富特笑着走过来，和父亲拥抱：“薇拉妹妹还得上学呢。”
艾德嘉皇女走来，怀里抱着的婴儿小胳膊小腿儿像藕节似的，胖乎乎肉嘟嘟的，眼睛随母亲，是淡紫色，红头发随父亲，嘟囔着小嘴儿吐着泡泡。
“瞧把这小家伙儿高兴极的，森林的空气对他很有好处。”
“我在信里听说了，快让我抱抱这小伙子！”达利接过婴儿：“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可爱。”
“沃尔夫冈·艾因富特。”
“哦，你们给他取了古代帝国着名骑士的名字，那位行侠仗义的骑士，这孩子喂得挺壮实，真是太可爱了。”
“我不找奶妈，”艾德嘉自豪地说道：“我亲自喂养他。”
“值得敬佩，在帝都，很少有贵族妇人自己哺乳了，更何况还是帝国皇女。”
“我想要个女孩儿，所以嘛，我俩还得继续努力……”威廉还没说完话，肋骨就被胳膊肘狠狠顶了一下，疼得他弯下腰来;
“哎呦，你干嘛？”
达利抱紧了婴儿舍不得撒手：“你们渴了吧，屋里有茶水。”
艾德嘉小声说道：“我想去看看母皇陛下。”
“哎呦，瞧我这脑子，真是不服老不行……这边走！”
伴着悦耳的鸟鸣声，他们来到铺满野花和草甸的小丘之上，这里矗立着三座墓碑，其中最古老的一座是附近村民自发建立的，正面刻着：
“艾琳夫人。”
石碑背面的墓志铭刻着;
“可敬的巫女大人，她从来都不拒绝帮助别人，却惨遭极端宗教分子焚烧戕害，愿善良的灵魂能够安息。”
其他两座墓碑明显比较新，既没有镌刻姓名，也没有墓志铭。
“暴露身份会招来麻烦，所以我做了些保密处理。”
说罢，达利·艾因富特从裤兜里掏出一瓶药水，倒在手上，涂抹在两座无名墓碑之上，墓主人的姓名渐渐浮现出来：
“伊斯特·米德奈特”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
众人摘下帽子，在三座墓碑前躬身致敬，
小薇拉很懂礼貌，跟着大人一起鞠躬，就连皇女怀中的小婴儿也安静下来，不再闹腾了。
林地中的清风携着淡雅的花香吹拂过来，沁人心脾，达利·艾因富特深深吸了一口气，陶醉地闭上眼睛：
“多好的地方啊，这里发生过浪漫的爱情，公爵与林中女巫，谁能想到他们的女儿成了盖世英雄。”
“父亲，那天您匆匆告别，到底发生了什么？”威廉问道。
达利坐在树荫下，用野花逗弄怀中的婴儿，娓娓道来：
“陛下留给皇太子康斯坦茨一份秘密遗嘱，希望完成她父亲伊斯特公爵大人的遗愿，期盼能够在过世后与家人团聚。
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只能是我，我发过誓，一辈子守护陛下左右。
和你们道别之后，我和几名特工在深夜进入皇家陵园，偷偷将两具棺椁运出国境，教皇国方面也答应各项保密事宜，一路上畅通无阻。
多亏了本地工匠出色的技艺，成功复制了女巫艾琳的小屋。
看呐，陛下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再也不用连夜批阅文件，再也不用上战场舍命搏杀，一家三口在这风景优美的地方沉睡，由我这个守墓人负责看护。”
“父亲……这个徽章是？”
“圣墓守护者的印记。”
艾德嘉显得有些不安：“您该知道，继承这个称号的代价。”
“圣墓守护者的职责，我准备好了，在这住一辈子。”
“虽然这里风景很好，对身体有益，可是……”威廉担忧地说道：“父亲，您不感觉孤单么。”
“用不着担心，总有人来探望，尤其是梅耶皇子和诺伊莱伯爵，等到皇帝陛下处理完政务，也会过来的。
附近的村民都很友善，每周都有邮差送来信件、报纸和书籍，我的思想丝毫没有停滞。
你们看这张图纸，是我的最新发明，一种新型的小麦脱壳器，除此之外，我还在写一本书，记录我这半辈子的见闻。”
“太好了，是以您名字命名的传记么？”
“以我的名字为书名……未免有些自大了，这本书不光是写我自己，每个角色都是主角，主要写帝**人的故事。”
薇拉走进鸡舍，抱起一只小鸡，说道：
“就叫《瓦尔斯塔英雄传》吧。”
·“这个好！”达利喜笑颜开：
“别在这站着了，都进屋去吧，威廉去帮我劈点儿柴火。”
“等等！”艾德嘉皇女撸起袖子：“说起轮斧头，没人比我更专业！”
“就让她过过瘾吧，在帝都憋坏了。”威廉笑道：“走，薇拉妹妹，咱们去河边洗菜。”
达利抱着小婴儿来回晃荡，逗得他咯咯笑：
“待会儿给你们做蔬菜沙拉，瞧瞧这些胡萝卜，都是咱自己种的。”
THEEND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