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 希望与绝望
威廉·艾因富特少校独自一人在泥泞的战场上狂奔,得益于平时坚持不懈的体育锻炼,他根本不觉疲累。
越过瓦尔斯塔帝国近卫军单薄的步兵阵线,前方就是层层叠叠的,黑压压的索兰王国军阵线,双方的人数差距如此明显,他看不到任何取胜的希望。
身后突如其来的马蹄声让他紧张起来。
威廉拔出手枪,转身就要扣动扳机。
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道:“哎呦!别开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威廉仔细一看,原来坐在马鞍上的是炮兵营的埃力克上尉,于是便用拇指关闭了手枪的保险机构,将其收纳回枪套中。
“埃力克,你怎么来了”
“废话,当然是来帮你的啊,哪能眼睁睁看着好朋友独闯龙潭虎穴?”
“我劝你赶紧回去吧,埃力克,我可是冒着被送上军事法庭的危险跑出来的,弄不好就是死罪,可别把你也牵连上了。”
埃力克·李森伯格上尉大笑起来:
“哈哈,我可不像你这么幸福,有和善的家人和漂亮的女友惦念牵挂,
难道你忘记了么,威廉老兄,我和家里关系不好,基本断绝了联系,而且还是光棍一个,近卫军营房就是我的家,我现在可谓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死就死了呗,有什么好怕的!”
威廉感激地拉住好友的手,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挤出一句:“好兄弟……谢谢你!”
“好了,事不宜迟,威廉兄,你这家伙一着急就容易丢三落四,这么远的距离,等你跑过去,咱们的公主陛下早就他妈的没气儿了!我为你牵来一匹战马,赶快骑上吧!”
“还是你细心,老兄!”
威廉翻身上马,发现马鞍上的装具一应俱全,连防毒面具都有准备,抽出马鞭就开始催促马儿向前疾奔。
“埃力克,你这马不错啊,肯定不是咱炮兵营的。”
“嘿嘿,别多问,我是从斥候部队那里‘借’来的。”
“借的?嗯……我对此表示严重怀疑,你小子偷东西的恶心什么时候能改改。”
“别说的那么难听啊,侯爵家的小少爷,我这可是为了帮你,被发现了才叫偷,没被发现那就叫借,懂嘛。”
两人冒着弹雨并肩前行,距离索兰王国军阵线仅仅只有200公尺距离了。
威廉举起望远镜稍作观察,骂道:“该死!我原本想找个缝隙钻过去,可这阵线完全是密不透风啊。”
“没关系,现在巨龙把战场搅得乱成一团,咱们可以用其他办法蒙混过关。”埃力克上尉说道。
“什么办法?快说啊!你小子快别他妈的卖关子了,急死我了!”
埃力克上尉微笑着抽出军刀,用刀尖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威廉老兄,论指挥打仗我不如你专业,可是说到歪门邪道的本事,你可差得远了。”
威廉少校立即心领神会,把自己的军服脱下扔到一边,随后跳下战马,就开始扒一具敌人军官尸体的制服:
“你小子可真是个歪点子高手!待在炮兵有点儿屈才,等打完仗你就去情报处报名得了!”
威廉·艾因富特身材高大强壮,这件军服显得小了一号,有些紧,领口的扣子都系不上,而且还沾着鲜血和脑浆,气味十分难闻。
这会儿功夫,埃力克上尉自己也扒下一件敌人军服穿上,看到威廉还在拼命地扣扣子,便朝他啐了口唾沫,骂道:
“好了,差不多就得了,难道你还想找个裁缝去订做一件不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外貌,你们这种油头粉面的奶油小生就是他妈的难伺候!”
之后的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巨龙的疯狂搅得整个战场天翻地覆,索兰王国军那边一片混乱,所有人都在疯狂地逃离毒雾,看到穿着不合身制服的军官逆向而来,他们也没有生疑,问都不问就放他们过去了。
埃力克上尉吹着口哨,轻松地说道:“好了,成功一半了,下一步就是进入要塞,勇者拯救公主的狗血戏码就要上演喽!”
突然,要塞城墙上出现了一大群近卫军掷弹兵,他们朝着接近的二人开枪齐射。
埃力克上尉身体多处中弹,骂了一句便坠下马来,威廉乘骑的战马被击毙,他本人肩膀中了一枪,滚落到要塞城下的弹坑中。
“该死!光顾着赶路,竟然忘了脱下伪装了!”犯下这等低级错误令威廉懊悔不已,他脱下臭烘烘的索兰军服,蹲在弹坑里朝着城墙上的人大声喊道:
“别再开枪了!是友军!我是近卫军炮兵营的威廉·艾因富特少校!”
城墙上一位军官探出了头:“哎呦,不好,咱们打错人了,快停火!”
威廉连滚带爬地出了弹坑,跑到坠马的埃力克上尉身旁,
他的好兄弟一动不动趴在地上,用手一探鼻息,已然是气绝身亡了,死因显然是脑门上中的那一枪,一双湛蓝色的眼睛仍旧圆睁着。
威廉少校轻轻阖上好友的眼睛,用匕首割下他的一缕金色头发,放进衬衫的兜里装好:
“世事难料啊,好兄弟,这头发我收下了,以后看到它就能想起你。”
他从战马尸体上抽出防毒面具戴上,然后钻进了城墙上被炸开的大洞里,进入了弥漫着绿色雾气的要塞,这时候毒雾已经随风开始飘散到外面了,已经可以看清要塞里的建筑物和街道。
城墙上方的守军喊道:“少校,光你一个人进去也没用啊,我们需要的是援军,等到这毒雾彻底消散,敌人再冲一次我们可就守不住了,到时候大伙儿全得完蛋!”
威廉也没搭理他,边跑边回头喊道:“你们自己想办法吧,我得赶紧去救人了!”
随着冷风来袭,要塞内的毒雾变得逐渐稀薄起来,威廉少校焦急地四处奔行,路边堆积如山的尸体令他心生不安。
(老天啊,这里面简直是人间炼狱!天知道艾德嘉经历了怎样残酷的战斗,这里真的还有活人么?如果找到她的尸体……我会崩溃的……)
他来到要塞中央的十字路口处,这里地势比较开阔,双方士兵和战马的尸体堆得层层叠叠,令他不知该如何下手寻找,正当他急得直跺脚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座像小山似的巨大尸体。
他赶忙跑到巨龙的尸体旁边,疯狂地寻找起来,只看到一大片血肉模糊的肉块,很难想象这些东西曾经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可见对抗巨龙是一场对么惨烈的战斗。
在一处楼房废墟旁边,他看到一个大个子陆军军官冰冷的尸体,后脑勺脑浆迸裂,显然是后脑碰到墙被撞死的。
威廉再也忍受不住,哭了出来。
他从维克托男爵僵硬的手指上取下一枚宝石戒指,
他知道,这戒指是罗斯玛丽公主赠给维克托的信物,两人虽未缔结婚约,却早已私定终身,这是属于年轻人的秘密,现在斯人已逝,这信物也成了遗物。
威廉收起宝石戒指,他现在的心情极为低落,连续失去挚友令他接近崩溃的边缘,如若接下来再收到坏消息,那恐怕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想,
而现实就是如此残酷,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威廉在一道堑壕边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艾德嘉·米德奈特公主倒在灰烬中,她的军服被鲜血和脑浆浸染,两条大腿都有被子弹击穿的枪眼,左臂显然是严重骨折了,弯折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令人触目惊心。
一头亮银色的长发被血液和灰烬纠结在一起,眼睛闭着,美丽的银色睫毛上沾着火药颗粒。
他习惯了艾德嘉朝气蓬勃、高大强健的模样,面前这身体显得有些虚弱瘦小,几乎变了个人。
威廉·艾因富特少校浑身颤抖起来,他不愿接受眼前的一切,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摘下防毒面具远远扔了出去,心已麻木。这一刻他真的是不想活了。
还好身边的毒雾已经消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和血腥气味。
正当威廉探出手指,靠近那挺直的鼻梁,想要探鼻息的时候,一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蓦地睁开了,然后她开始剧烈地咳嗦起来。
威廉被吓了一跳,然后便是歇斯底里的狂喜,紧紧地抱住自己的恋人:
“啊哈哈哈哈!太好了!感谢幸运之神庇佑!知道嘛,艾德嘉,你是这死亡之城里的唯一幸存者!奇迹啊,奇迹!”
可戎装公主却问道:
“威廉……是你么?我……哎呦……我头很痛……像是要裂开了。
天黑了吗?月亮和星星又在哪里?我很怕,什么也看不见,快让我摸摸你的脸!”
(374) 御驾亲临
密歇施瓦根要塞攻防战的战场边缘,瓦尔斯塔帝国军临时指挥部。
帝国近卫军军长兰菲尔德元帅绕着地图桌转着圈子,手背在身后,时不时唉声叹气地跺跺脚,显得极为不安。
一位气喘吁吁的师长跑进了帐篷,对着元帅说道:
“兰菲尔德大人,我们快要坚持不住了,我的步兵师伤亡过半,要塞内只剩城墙上的千余名掷弹兵在坚守,要塞外面的战况也是一边倒,要不了几个小时,敌人就会重新发动进攻,而那时候就是我们的末日。”
兰菲尔德元帅重重地拍了下桌子,震得沙盘上的兵棋棋子都倒下了几个:
“该死!我们做到了当初的承诺,可是说好的援军在哪里?”
这时候,一名骠骑兵斥候冲进帐篷大声喊道:
“各位大人,西南方的山脊上有一支军队正在朝着这里急行军,他们打着夜鸮军旗,可以确定就是前来驰援的友军部队!”
“太好了!”兰菲尔德兴奋地抱住骠骑兵,把他举了起来:
“咱们的皇帝陛下呢?”
“陛下本人带着将领们赶在援军主力的前面,我们团长已经带人去护驾了,过一会儿就该到咱们营地了。”
大约十分钟后,只听得帐外军号手齐声吹奏起一段激昂的节奏,鼓手们也敲起了密集的鼓点,近卫军仪仗队队长高声喊道:
“全体持枪敬礼!皇帝陛下驾到!”
指挥部门口两侧的卫兵站得笔直,双手紧握步枪,闪亮的刺刀紧贴着鼻梁,侍从掀起帐篷的帘子。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披着一件样式极为朴素的毛毡大氅,脱下来后露出一身黑红配色的元帅礼服,长筒皮靴上沾满了泥土和碎冰渣。
她步伐矫健,像一阵风似的走到帐篷中央,身后跟着的一大群高级将领也都围拢过来。
帐内众人全都向着这位拥有传奇经历的君主致敬,没人胆敢做出懈怠无礼的举动。
萨兰托斯皇帝微笑着说道: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请允许我为自己辩解几句,我在召集援军的过程中耽搁了些时间,而且天气太糟糕了,我们在路上遇到些麻烦,炮兵部队和辎重还没越过山脊,好在大部分步兵和骑兵都到位了。
对了,要塞战况如何了?”
兰菲尔德元帅叹了口气:“哎……一言难尽,陛下,请让我的参谋官跟您详细汇报吧!”
听过了参谋官言简意赅的战报之后,皇帝未被面甲遮盖的右半边脸开始抽动起来,显然是非常震惊:
“看来巫毒教和索兰王国彻底勾结到一起了,这些混账家伙们真是狼狈为奸,不得不说,巫毒教的确是有点儿手段,竟把巨龙带到了战场上,而且一下子就是四头,这可难办了。”
参谋官补充道:“是三头,陛下,要塞守军干掉了其中一头最大的。”
“有屠龙者?谁这么厉害?等等……我女儿所在的近卫军重骑兵旅在哪里?还有……我的养子维克托男爵呢?”
皇帝的银灰色独眼瞪得年轻的参谋官心生胆怯,这猛禽似的目光仿佛在侵彻他的灵魂,这小伙子突然有些发懵,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一位胸前挂满勋章的步兵师师长替这年轻人解了围:
“陛下,很抱歉,近卫军重骑兵旅是第一批进入要塞协防的部队,他们恐怕已经在毒雾中全军覆没了,维克托男爵所在的部队也是一样。
根据前方传来的最新消息,除了城墙上的那些掷弹兵幸免于难,要塞内部没人活着出来。
维克托男爵大人和艾德嘉公主陛下恐怕是……已经……哎……”
师长神情沮丧地退到一边不再言语,帐篷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沉痛起来,所有人都在为男爵和公主的死讯唉声叹气。
兰菲尔德元帅仔细观察着皇帝的举动,虽说这位铁石心肠的君主拥有钢铁般的意志,但也有其慈母柔情的一面,难免因为失去孩子而痛哭流涕,此乃人之常情,无人可免。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皇帝脸上的哀恸神情只持续了短短的两秒钟,别说泪水了,就连眉毛也没多皱一下,她的面容立即恢复了一贯的冷酷刚毅,声音却变得有些低沉嘶哑起来:
“我亲爱的小维克托和小艾德嘉……她们都牺牲了……是嘛?”
指挥部内的气氛冰冷得令人窒息,没人忍心和一位母亲说出这残忍的现实。
年逾八旬的参谋长巴蒂斯特伯爵高声说道:
“陛下,您该为她们感到骄傲,这些孩子兑现了当初入伍时许下的承诺——光荣地战死在我们的夜鸮军旗之下!”
老参谋长浑厚的嗓音铿锵有力,众将领纷纷点头表示赞许。
皇帝抿着薄薄的嘴唇,沉默了几秒后继续说道:
“您说的对,巴蒂斯特叔叔,我该为她们感到自豪……真是好孩子!不愧是我的养子和女儿!”
表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已是暴风肆虐,她多想痛哭一场,但她不能那样做,身为一国之君,值此危难之际更要在群臣面前做出表率,
萨兰托斯女皇咬紧了牙齿,没有落下一滴眼泪,令在场的所有人钦佩不已。
一位军长进入指挥部大帐说道:
“陛下,我的第十四军距离前线还有五百公尺,等待您下达命令。”
皇帝闭上眼稍微平复了下心情,然后低头看了眼桌子上的地图:
“进攻的事还是缓缓吧,先把阵线稳住了再说,让第十四军去把近卫军的两个步兵师替换下来,他们快撑不住了。”
兰菲尔德元帅感激地鞠了一躬:“我谨代表全体近卫军将士向您致敬,感谢您的仁慈,陛下。”
“我该感谢你,兰菲尔德,你能坚持到现在实属不易,现在由我来亲自指挥全局,当务之急是要加强要塞周边的防御。”
皇帝似乎已经走出了失去儿女的哀恸,完全进入了忘我的工作状态:
“安格鲁将军,把你的第95山地师迅速移动至要塞南侧的高地上,让工兵们挖好堑壕,防止敌人迂回。”
“是,陛下!”
“塞居尔将军,带着你的67掷弹兵师向前推进一千公尺,若有机会就靠近要塞城下,我会派出龙骑兵旅去支援你们的!”
……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半小时内,瓦尔斯塔皇帝有条不紊地下达一道道命令,传令兵在前线和指挥部之间来回穿梭。
(375) 老古董
原本已经乱成一团的阵线得到有效的梳理,索兰王国军的进攻也被遏制住了,皇帝的御驾亲临使得瓦尔斯塔全军士气大振。
然而,当前最大的麻烦还没能得到解决,
剩下的三条巨龙仍在晦暗的天际中肆虐,这些嗜血狂暴的巨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造成了大量人员伤亡。
传令兵带来一则悲报:
“很抱歉带来了坏消息,各位大人,塞居尔将军殉职了,他被一头巨龙抓到高空中,然后被扔下来摔死,现在第121掷弹兵师由副师长朵拉上校指挥。”
“哦!天呐……不!塞居尔老兄!”
听闻挚友牺牲的消息,兰菲尔德元帅被气得破口大骂起来:
“他妈的混蛋巫毒教!那些该死的热带蛮子!从哪里找了这些个鬼东西出来?我要集中所有的炮兵火力,把这些该死的龙全都轰杀至渣!”
“且慢!”皇帝按住元帅的肩膀:
“冷静,兰菲尔德,请冷静,你这想法根本不现实。
我刚才去外面看过了,那三条龙飞得太高,咱们大炮的射击仰角根本不够用,
就算能勉强够到也没有足够的精度,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和弹药,还是继续炮轰敌军步兵纵队比较稳妥。”
“可是……陛下,这样任由它们飞来飞去的,我军就太被动了,
难道您还没看出来么?敌人正在有计划地清除掉咱们的高级将领,照这样继续下去,他们迟早会杀到指挥部,下一个被巨龙盯上的或许就是我,然后就是您!”
这句话显然是违背了臣子应有的礼节,皇帝的侍从武官皱着眉头想要干预,皇帝本人却大度地摇摇头,表示无伤大雅。
随着一条条悲报传来,兰菲尔德元帅的情绪也变得越来越激动,他被愤怒占据了头脑,朝着所有人大喊大叫。
皇帝只是在一旁耐心劝阻,她认为元帅的失礼是有情可原的,
因为在这一天内近卫军折损过半,兰菲尔德元帅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亲人挚友,其中许多人都是被巨龙害了性命。
元帅那张硬朗的面孔涨得通红,滔滔不绝地咒骂起索兰国王和巫毒教,用瓦尔斯塔民间脏话把他们的列祖列宗挨个问候个遍。
皇帝轻声安慰道:“稍安勿躁,我的元帅,我有办法对付那些大苍蝇,就是需要些时间准备,而且,我这还留着一张王牌没用出来呢。”
她解开领扣,拉开硬质领子,向元帅展示脖子上佩戴的古旧项圈,继续说道;
“这就是我压箱底的杀手锏,这玩意儿的威力虽大,可惜只能用一次,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绝不能贸然使用,你尽管放心吧,元帅,我能应付这局面的。”
说着,皇帝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项圈,像是在抚摸一颗手榴弹似的小心谨慎,似乎担心这项圈随时会爆炸似的。
兰菲尔德完全没搞懂自己的君主在说些什么,但心情总算是逐渐缓和下来。
此时,随着瓦尔斯塔帝国的大量援军越过山脊抵达战场前线,
索兰王国军已经没了人数上的优势,在兵员的装备和训练上更是全面落于下风,只能靠着巨龙的优势占些便宜。
把要塞变为死城之后,瘟疫龙骑士卡珊德拉神秘的失踪了,其他两位龙骑士则继续在战场各处横行肆虐。
饥荒龙骑士拉法利亚·杰瑞肯瑟的作战方式显得非常稳重,
在离开步枪的有效射程之后,他居高临下地盯上了帝国的一个步兵师,然后手持法杖念诵咒文,开始施展黑巫术;
寄生在饥荒之龙体内的蝗虫倾巢而出,这些害虫拥有群体意识,它们已经被龙骑士的巫术所控制,像一片乌云似的冲到帝国军阵内乱飞乱撞,
士兵们在如此的混乱中根本无法举枪瞄准,遭受了索兰王国军的好几轮齐射后伤亡惨重,他们没办法还手,所能做的只是拼命地去拍打扑面而来的蝗虫。
在战场的另一侧,恐惧龙骑士扎梵·格鲁姆的作战风格显得非常激进,这位嗜血凶残的部落酋长不断地朝着人群俯冲,他专门挑选军官下手。
恐惧幽龙的巨爪每次都能抓起一名军官,然后飞到高空中把他抛下摔成肉酱,给帝国军士兵们造成巨大的恐慌。
此时瓦尔斯塔皇帝已经离开了指挥部大帐莅临前线,在一处距离要塞不远的高地上,皇帝骑在战马上眺望整个战场,身边围拢着众多的高级军官。
一名斥候轻骑兵下马来报:
“陛下,我们刚刚搜索了博物馆,里面的确有您想要的东西,可惜大部分都已经老化损坏了,一共只找到五个能凑合用的,工兵们已经把它们拽了出来,现在已经布置在前方约200公尺处的阵地上,好消息是敌人尚未发现那处阵地。”
“干得好!快带我们去看看!”
说罢,皇帝催动战马奔下高地,众将领紧随其后。
阵地就布置在一座古旧的城堡外,这座城堡的历史悠久,足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的骑士战争时代,
当时这里曾是某位封建贵族领主的家族堡垒,这个家族以能征善战而闻名,城堡里堆满了骑士战争时代的武器盔甲和各类攻城器械。
该家族子嗣断绝之后,城堡便被移交给当地政府管理,时过境迁,这城堡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座博物馆,接待来自全世界的骑士战争爱好者和观光客。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小的时候曾跟随父亲参观过这座博物馆,
她还记得当时是个秋天,这位喜爱舞刀弄枪的小公主在偌大的城堡里又跑又跳,她用一双小胳膊举着钉头锤敲打稻草人靶子,惹得当时的公国重臣哄堂大笑。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公主已经成为了瓦尔斯塔的皇帝,再次的故地重游,那些陈年往事仍然历历在目,令她内心感慨不已。
恍惚之中,皇帝再次伸手去寻找,而那双温暖的大手早已不复存在,这时她又想起养子和女儿,她鼻子一酸,终究还是没哭出来。
身边的众位将领只看到皇帝沉思了片刻,还以为她在谋划战略,殊不知这位铁血帝皇的内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轻骑兵斥候说道:“陛下,您要的东西都已经部署好了,工兵们正在调试,请这边走,小心地上的碎石。”
皇帝跟随斥候来到城堡的另一侧,五座攻城巨弩排成两列,整齐地分布在刚刚构建好的阵地上。
每一座攻城巨弩旁边都围绕着一群忙碌的工兵,他们正为巨弩安装弓弦,测试击发机构,为生锈的齿轮灌注润滑油。
这些巨大的攻城器械能够保存到今天全靠博物馆工作人员的精心呵护,皇帝对此表示相当感激。
谁知道这些老古董突然就被用上了呢,毕竟谁也预测不到巨龙的袭击。
“很好,这正是我想要的,你们辛苦了。”皇帝说道。
兰菲尔德元帅挠了挠头,疑惑地问道:“陛下,难道您要用这些老古董来对付巨龙?”
“没错,别看这些攻城巨弩被时代淘汰了,可依然有其独特的优势,
弩箭的击发速度可要比大炮快得多了,最重要的是它的射击仰角达到了惊人的75度,转向也比大炮灵活得多,配上博物馆里的攻城弩箭,破坏力也足够,正好用来对付那三只大苍蝇。”
“陛下……您说得都很在理,可是……如何把巨龙吸引过来呢?”
皇帝微笑起来:
“我亲自来当诱饵,不愁钓不上大鱼!”
(376) 面对传奇
恐惧龙骑士扎梵·格鲁姆紧握着染血的长矛,恐惧幽龙再次腾空而起,它的巨爪抓着一名瓦尔斯塔帝国陆军少校,巨大的翼膜扇动着越飞越高。
“你这巫毒教的混账东西!有种咱下去打,老子一脚踢碎你的卵蛋!”被龙爪抓住的少校骂道。
“哦,是吗,如你所愿好了,那我就放你下去吧,瓦尔斯塔人。”
龙骑士大笑起来,用古语对着巨龙呼喝:
“哈哈哈哈,我的大宝贝儿,松开爪子,给这家伙自由!”
少校从高空中疾速坠落,他知道自己没救了,便拼命朝着上方怒骂,可惜对方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地面越来越近,他闭上了眼睛,心中想起父母妻儿,随即被摔得骨断筋折。
一名索兰王国军士兵惊呼起来:“哎呦,吓我一跳!又掉下个人来!差点儿砸到老子!”
身旁的战友说道:“嘿嘿,又摔死个瓦尔斯塔军官,看起来军衔还不低,趁着督战队没来,赶快把这死鬼身上的值钱东西扒下来。”
“哎呦!纯金的怀表,还有钻石勋章!咱们发财了,老兄!我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多少个被摔死的军官了,巫毒教的龙骑士还是挺能干的嘛!”
“咱们也得加油啊,打输了可就全都没了,为了钱,为了女人,冲啊!”
“为了索兰王国!路易斯·拉法利特一世国王万岁!冲啊!”整个步兵旅一齐上了刺刀,向着帝国军阵线发动了冲锋。
看到下方的友军朝着自己欢呼,龙骑士扎梵·格鲁姆得意起来,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举世瞩目的英雄。
他完全没把打仗当成一件辛苦差事,这个嗜血狂徒正在享受这场战斗,渴望去收割更多的生命,他对小兵杂鱼已经提不起兴趣,一心想要杀掉敌军的大人物。
正当他在人群中物色下一个目标时,一阵慷慨激昂的军乐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随后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眺望过去。
在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城堡外,有个奇怪的阵地,看起来像是瓦尔斯塔人的某个炮兵连队。
又接近了一点儿,他兴奋地发现,阵地上聚集了一大群穿得华丽耀眼的军人,
显然都是瓦尔斯塔帝国陆军的高级将领,对他来说简直是肥美到极致的猎物,于是他果断朝着那阵地俯冲过去。
突然,他感觉到有些东西呼啸着从龙翼边高速掠过,感觉不像是敌军的炮弹,定睛一看,那阵地上部署的根本不是大炮,而是五座巨大的攻城弩。
“阴险的混蛋们!把这些老古董都搬了出来,想要暗害本大爷!”龙骑士啐道。
攻城巨弩的装填需要时间,这段时间内龙骑士可以肆无忌惮地冲到人堆里杀戮,士兵们举枪射击,子弹打到巨龙的鳞片上完全是不疼不痒。
扎梵·格鲁姆用长枪戳死了一名卫兵,恐惧幽龙的尾巴横扫摧毁了一座巨弩,随后用龙爪抓起一名高级军官,扇动着巨大的翼膜再度起飞。
看到阵地上乱做一团的样子,扎梵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想要用弩箭杀死龙骑士?这些家伙童话书看多了吧?想得美!都他妈的洗干净脖子等着!老子要把你们挨个摔成肉酱,然后把这些破古董全都拆了!”
他引导巨龙飞到高空把那位军官扔下去摔死,随后再度发起了俯冲攻击,既然已经知道了巨弩的存在,龙骑士也开始认真起来。
恐惧幽龙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刺耳的嚎叫声,这并非简单的噪音,而是一种强大的精神攻击方式。
阵地上的士兵们全都捂着耳朵痛苦地满地打滚,将领们也是一样的情形,场面一片混乱,唯有一人巍然不动,那是个高大的身影,在混乱的人群中仍旧站得笔直。
“哎呦,那家伙竟然没被恐惧之吼吓到,看来这次是遇上个厉害角色,这下有的玩喽!”龙骑士举着长枪向猎物冲刺过去。
此时已经可以看清那人的外貌,那是个高大的军人,一头铁灰色的长发,穿着一身帝国元帅制服,半张脸庞被森严的钢铁面甲遮住,只有一条独臂,另一条胳膊上安装了个铁钩子来代替手臂。
只见那人突然拔出佩剑,一记精准迅捷的斩击将长矛劈成两截,随即举剑直刺过来,一剑刺到了巨龙的鼻孔,剧烈的疼痛使得这头巨兽本能地飞起来逃避危险。
刚刚的交手使得扎梵·格鲁姆心有余悸。
他这半辈子都在给别人制造恐惧和死亡,除了面对巫毒教的黑暗教长大人,还从未感受过恐惧或胆怯,但在刚刚那一刻,他再次品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以快到看不清的速度拔剑,随即以不可思议的力量斩断迎面戳刺而来的长枪,想不到这世上竟有人真的能做到这些,
最可怕的是那一记精准的突刺,竟然能在一瞬间避开龙鳞,刺伤巨龙的鼻孔。
恐惧龙骑士扎梵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前所未见的强大对手,仔细一想对手的样貌,更是细思恐极。
在十多年前的女妖峡湾大海战中,
瓦尔斯塔皇帝萨兰托斯·米德奈特以一己之力杀死了四十多名兵击术高手,其中包括十二位拥有欧拉西斯剑圣头衔的顶级剑客。
更可怕的是,她在那一战中还击杀了当时的圣堂教会教皇帕拉迪亚·基亚拉蒙蒂二世,还同时杀死了教皇的两位随从——
圣堂刺客戴安妮·萨斯维尔修女,骑士长杰奎因·罗斯巴赫伯爵,这三人全都是世界公认的顶尖兵击术高手,论实力更在剑圣之上。
瓦尔斯塔皇帝从此一战成名,成为世界兵击协会公认的最强战士。
面对此等传奇人物,龙骑士扎梵·格鲁姆的恐慌逐渐变成了兴奋,心跳开始加速,自己拥有强大的恐惧幽龙协助,还会使用黑巫术作战,可谓是占尽了优势。
只要把女皇的人头割下来献给索兰国王,自己便可享受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更可以扬名于天下,令后世众人敬仰朝拜。
机遇稍纵即逝,像他这种狂人怎能不去把握呢?
恐惧龙骑士扎梵·格鲁姆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要向传奇发起挑战。
(377) 火药与巫术
龙骑士绷紧全身的肌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从鞍座侧面拔出了一柄沉重的三叉戟架在胸前,随即命令巨龙再次朝着猎物俯冲下去。
恐惧幽龙被刚才的刺击伤到了鼻孔深处,龙血倒灌入气管使得它相当难受,此时也是怀恨在心,骑士与龙全都以惊人的气势从天而降,光是听那划破空气的呼啸声就令人胆战心惊。
面对龙骑士的惊人声势,皇帝丝毫不觉气馁,身边的士兵和将领们都因为遭到龙吼精神攻击而暂时无法战斗,她独自一人迎战巍然不惧。
她不断地转动钢质摇柄,齿轮机构发出清脆的金属声音,攻城巨弩的准星对准了巨龙,皇帝耐心地等到对方接近之后才扳动发射的机栝。
只听得“嗖!”地一声,
随着两道弓弦猛地收缩复位,长达三公尺的巨型弩箭呼啸着疾射而出,紧贴着巨龙的翼膜飞过。
“可惜了,就差那么一点点距离!”皇帝自言自语道。
巨龙飞扑下来摧毁了这座攻城弩,龙骑士手中的三叉戟疾刺而来,皇帝侧过身体躲避,还是被割伤了脖颈侧面的肌肤。
蓝色的鲜血顺着皮肤流下,灌到了军服的硬质领子里,皇帝根本顾不得疼痛,她敏捷地翻转手腕,用漆黑的剑刃斩出一道半月形的黑光,正中巨龙的咽喉。
金属激烈刮擦的声响格外刺耳,无数的火星瞬间迸发出来,
巨龙脖子上套着的重型护喉甲被斩开了一条深深的缝隙,皇帝劈砍的力道之猛可见一斑,若是没有装甲的保护,这一剑就已经封了巨龙的喉。
龙骑士心中一凛,他知道近身缠斗自己绝对不是对手,于是便命令巨龙腾空而起,准备再冲一次。
皇帝迈开长腿跑到一座完好的攻城巨弩旁边,她一个人搬起沉重的弩箭放到发射轨道上,然后用力转动手柄拉紧弓弦。
阴霾的天空中掠过一道黑影,恐惧幽龙吼叫着再度来袭,
带有精神攻击的龙吼声刺激着附近所有人的耳膜,刚刚恢复些许神志的官兵们再次被震得晕厥过去,瓦尔斯塔皇帝再次硬生生地抗住了恐惧龙吼,耳朵里流出鲜血。
这一次,她决定以自己的生命作为筹码,参与进一场命运的豪赌,
准星已经对齐目标,皇帝却没有急着发射弩箭,而是要等到巨龙扑到面前,
她很清楚失败的后果,若是没能一击得手,她就会被三叉戟贯穿身体,随后被锋利的龙爪撕成碎片。
恐惧幽龙以骇人的声势从天而降,巨大身体所带来的冲击波好似要摧毁整片阵地。
在距离仅剩下十公尺时,皇帝终于瞄准了巨龙的弱点,果断扳动了发射机栝。
“嗖!”
随着两道弓弦急剧收缩,弩箭裹挟着巨大的动能疾射而出,
长达三公尺的重型弩箭正中巨龙的右眼窝,眼球和脑组织瞬间遭到摧毁,巨大的动能使得弩箭继续向前推进,从它的头骨后方穿透出来。
“咚!”
恐惧幽龙巨大的尸体猛地撞击到地面,攻城弩瞬间被碾平了,尸体翻滚起来,砸碎了一座中世纪石头雕像才停下来。
冒着热气的龙血喷溅得到处都是,龙骑士也被从鞍上抛出,重重地摔到地面上。
扎梵·格鲁姆被摔得几乎晕厥过去,全靠着超人的体质和意志才撑起身子,
在他身边,恐惧幽龙的巨大尸体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腐败,黑色龙鳞鳞片逐渐淡化为灰色,周身散发出腐臭的气味。
龙骑士眩晕模糊的视线中,高大的身影正朝着自己逼近过来,危机感使得他瞬间清醒,他用强壮的臂膀用力一撑地面,猛地站起身来。
“萨兰托斯女皇!我乃恐惧龙骑士扎梵·格鲁姆,我代表索斯卡亚巫毒教,向你发起一对一的挑战!”
皇帝的语气中既有赞许又有威胁:
“你很顽强啊,巫毒教的狗腿子,失去了巨龙的龙骑士还算得上什么呢?”
“哼!傲慢自大的蠢女人,你会后悔的,我要把你的另一只眼睛也挖出来,然后在你的尸体上撒泡尿!”
说罢,龙骑士捡起了自己的三叉戟,挥舞出一套华丽的招式,他正是凭借这柄神兵利器击败无数高手。
瓦尔斯塔皇帝仍旧不急不缓地朝对手逼近;
“真是厉害,你这长戟舞得密不透风,龙骑士,你这把戏耍得可是当真不错,应该改行去马戏团当个小丑。”
“蠢女人!竟敢目中无人!看招!”
扎梵被激怒了,照着皇帝的脖颈刺出一戟,可却落了空。
他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皇帝就已经收剑入鞘了,手里的三叉戟只剩下了半截长杆,他被惊得退了两步。
“断了?这……这怎么可能……我的三叉戟可是用陨石中的金属炼成的!”
皇帝看了一眼龙骑士手中的半截长杆,断裂的金属横截面呈现出美妙的波纹,的却是陨石合金的特征:
“真是令人惋惜,我得承认,那是一柄好武器,可比起我家传的族剑还是差得远了。”
为了让对手看清楚,皇帝缓慢地拔出了佩剑。
这是一柄中世纪时期样式的手半剑,古朴的十字握柄显得相当朴素,除了配重球以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漆黑的剑刃晦暗无光,周身笼罩着一层令人不安的寒冷气息,剑刃出鞘的一刹那,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要被冻结了似的。
龙骑士扔掉了手中的半截长戟,双腿不住打颤,因为他认出了对手的武器;
半神裔血脉的力量,再配上此等神兵利器,强大的压迫感使得扎梵·格鲁姆几乎喘不过气来,简直要窒息了。
“龙骑士,你怕了么?”
扎梵·格鲁姆冷笑起来;
“别得意的太早了,蠢女人,在我巫毒教的高阶黑巫术面前,你的力量和你剑全都不值一提!”
说罢,龙骑士从腰带上取下一颗绘满了法阵符号的骷髅头,口中念诵出古老的黑巫术咒文;
“SennaAkiraHakenbozLimdes!”
随着咒文的最后一个发音结束,骷髅头瞬间化作灰烬,一阵腐臭的烟雾升腾而起,龙骑士的身上出现了一层厚重的硬壳骨甲,浑身的肌肉鼓胀起来,手中也出现一柄骇人的骨质战锤。”
此时的扎梵·格鲁姆已经不再是人类了,他把身体和灵魂全都献祭给了异界的某位混沌邪神,成为了强大的地狱魔将。
他的瞳孔消失了,只剩下发亮的眼白,牙齿变得锋利,声音也变得低沉嘶哑起来:
“力量!啊哈哈哈!我感觉到力量在我的脉搏中涌动!这感觉可真是……太美妙了!”
他随手挥出一锤,把石板地面砸得粉碎,随后继续横扫攻击,却被对手轻松躲开了。
皇帝愤怒地说道:
“竟然抛弃了自己的灵魂,你这无可救药的傻瓜!快停下来,龙骑士,解除这巫术!现在还来得及!”
“你懂什么?人类的力量是有界限的,我选择成为强者!
现在咱们终于可以公平地决斗了,来吧,萨兰托斯,你这星之秘法教派的余孽,我要把你的头颅献给邪神大人!”
“既然你抛弃了仅存的人性,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皇帝收剑入鞘,松开了皮革枪套上的纽扣,拔出手枪。
这支大口径线膛手枪是帝国的天才发明家达利·艾因富特侯爵亲自设计出的新概念武器,威力巨大且精准度极高。
无论是装药量巨大的火药池,加大的子弹口径、以及加长加厚的枪管,都是为皇帝的体质而量身打造,毕竟,也只有她才能承受如此巨大的后坐力。
皇帝举枪瞄准目标,熟练地松开了保险,食指搭在扳机上。
“等等!这不公平!这是一场冷兵器决斗,你不能用枪……”
还没等龙骑士说完,皇帝就扣动了扳机。
“呯!”
子弹通过枪管内的膛线高速旋转起来,出膛之后的弹道稳定而平直,随后精确地击中了龙骑士的额头,
携带着巨大动能的子弹连续洞穿了他的金属头盔、骨甲和已经变异的头骨,黏糊糊的脑组织从头颅后方的大洞喷溅出来,沉重的身躯轰然倒下。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低头俯视着龙骑士的尸体,看着黑巫术召唤出来的骨甲和战锤逐渐化为灰烬,变异的身体也开始急速腐败。
她吹了吹枪口冒出的硝烟,说道:
“滚回你的地狱去吧,巫毒教的走狗,你忘记了火药的力量。”
(378) 执子之手
战斗持续了一整夜,炮声震天,哀嚎遍野。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芒穿透薄雾,照射进废墟的窗棂,
一只通体翠绿的蜂鸟飞在阳台上的花盆边,尖尖的小嘴儿中伸出舌头舔噬花蜜,似乎这是附近仅存的生命了。
经过昨日一整天的战斗和剧毒烟雾的洗礼,密歇施瓦根要塞已经成沦为一座死亡之城,除了冰冷的军械和砖石之外,就只剩下堆满街道的尸骨。
在要塞的中心地带,有一座五层高的军官宿舍楼,这座建筑已经被炮火炸塌了一半,
幸运的是,二楼最内侧的房间得以完整保存下来,房间内传出轻微的鼾声,木头门被锁上了,窗口内拉着窗帘。
这房间曾是某位高级军官的居所,里面有柔软的单人床,甚至还有长绒地毯和羊皮沙发,玻璃酒柜里摆满了产自半岛各地的佳酿。
近卫军炮兵少校威廉·艾因富特正坐在沙发上酣睡,他一只手拿着枪,另一只手握着半瓶威士忌。
他本想坚持一整夜清醒的,可却没能敌过疲惫的折磨,大约在四点钟昏昏沉沉地睡去。
一旁的单人床上,艾德嘉·米德奈特上尉睁开了一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她被蜂鸟的声音唤醒了,掀开被子坐起身来,眼前却只有一片漆黑。
“天还没亮么?我在哪里?”她恐惧地问道。
威廉少校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手中的酒瓶掉到地上,上好的威士忌浸湿了地毯。
“你醒了,亲爱的。”
“威廉……是你吗?我睡了多久?”
少校掏出怀表看了看:“大约11小时左右,你伤得很重,亲爱的,别起来,继续躺着吧。”
“威廉,我好怕,天亮了么,我什么都看不见。”
威廉·艾因富特的脸上浮现出悲伤的表情,事实太残酷了,令他完全无法接受;
“现在是早晨七点,该死!你还是看不见么?我以为睡一觉就会好了呢!”
两行热泪从紫色眼眸中流淌而下;
“难道说,我……我瞎了,是么?”
威廉赶忙坐到床边,抱着爱人的身体安慰道:
“别怕,亲爱的,战场上总有这种事发生,或许只是暂时性的失明而已,我们国家有最好的外科专家,尤其是我的母亲大人,相信我,她一定会还你光明的!”
艾德嘉·米德奈特完全听不进劝,她快要被伤痛和压力逼疯了,抽泣着说道:“老天啊……我是个废人了!午夜家族只要强者,不需要累赘!你走吧,威廉,给我留一把上膛的手枪,我宁可去死也不要做个盲人!”
“你这个大傻瓜!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丢下你?”威廉用力攥住她的肩膀骂道。
艾德嘉不再说话了,只是无言地哭泣,随后再次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别急,亲爱的,我现在就背你走,昨天要塞城墙外激战了一整夜,现在声音小多了,咱俩趁机溜出去找医生。”
在给她换纱布的过程中,威廉心疼得流出眼泪,戎装公主的全身满是伤痕,可见昨日那场屠龙之战有多激烈。
她的一条胳膊断成三截,威廉用木棍和卷好的杂志简单给她固定住了,两条腿上的枪眼都用碘酒棉花堵住然后裹上绷带,肚子上的伤口极深,几乎要流出肠子。
还好威廉的身上带着单兵医疗包,他先是用碘酒消毒,然后用外科专用细线缝好伤口。
这些医护技能都是母亲简宁教给他的,威廉对此相当感激,若非如此,艾德嘉绝对撑不过这一夜,感染和出血会要了她的命,如果她死了,威廉真不知该怎样面对这个冷酷的世界。
为自己和爱人穿戴完毕之后,威廉用两条武装带连在一起,用父亲教过他的水手绳结系紧,把艾德嘉牢牢地捆在自己的背上,她的侧脸紧紧贴着威廉的耳朵,银色长发轻轻拂过皮肤,感觉痒痒的。
继承了皇帝的强壮体质,戎装公主的身高约有1.8公尺,骨架宽大,肌肉结实,体重亦是不轻,若不是威廉平时爱好体育锻炼,背上这样的重担绝对是寸步难行。
走出临时栖身的庇护所之后,他背着爱人踩在碎裂的砖石之上艰难前行,街道上的绿色毒雾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威廉想道。
在经过一座花圃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盯着花圃中的木质十字架出神。
昨天天黑之前,他把维克托男爵葬在了那花圃中。
走到城墙边的时候,威廉的双腿已经有些麻木了,这时候艾德嘉再次清醒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哎……我还是看不见,可我闻到了硝烟和血的味道,看来嗅觉是没问题,威廉,我们回到战场了么?”
威廉苦笑着说道:“马上就要出要塞了,你醒了啊,亲爱的,
话说…你可真够沉的,感觉像是背着一头母猪在走,平时我总劝你别吃得太多,可你就是不听。”
艾德嘉脸红了:“呸!我又不胖,我骨架比较大!懂嘛?
威廉,你小子皮痒了是吧?要不是我现在没力气还看不见,我肯定得抽你个大嘴巴子,掐下你块儿肉来,你给我等着!”
“哈哈,这脾气才对劲嘛,有精神是好事,赶紧恢复身体,说的没错,我就是皮痒了,一天不挨你的打,我浑身难受!。”
艾德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给老娘滚蛋!你这个受虐狂!变态佬!”
两人就这样说笑着穿过了要塞城门,上方突然传来友军掷弹兵的声音:
“那位朋友,别再向前走了,外面正在激战,你背着伤员走不远的,不如上城墙来协助我们防御。”
威廉回过头,朝着城墙上的友军喊道:“不行!她的伤很重,必须得尽快就医。”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祝福你们了,朋友,请恕我们无力派人帮忙,我们的任务就是死守住城墙,希望咱们都能成功。”
告别了守城的掷弹兵们,前方的枪炮声也越来越大,一颗大口径加农炮弹从身边掠过,击断了一颗大树,威廉隔着厚厚的靴子都能感受到大地的震颤。
“别怕,亲爱的,我要找机会穿过战场。”
没有人回答他,温暖的呼气吹到他的耳朵上,威廉侧过头看了一眼,看到了艾德嘉浓密的眉毛和长长的银色睫毛,她已经再次昏睡了过去。
又前进了约有300公尺,他来到了交火最为激烈的前线地带,步枪子弹四处横飞,被炮弹摧残着的大地发出阵阵哀鸣。
士兵们声嘶力竭地为各自的阵营呐喊。
“瓦尔斯塔帝国万岁,皇帝万岁!”
“索兰王国万岁,国王陛下万岁!”
双方人马不断地冲锋,又成片地倒下、死去。
威廉一边前进一边抬起头观察战场的天空,他注意到天上的巨龙全都消失不见了,这显然是个好消息,没了巫毒教的威胁,胜利的天秤正在向着帝国军一方倾斜。
突然,面前的硝烟里冲出来一支索兰王国的骠骑兵小队,他们约有二十多人,举着军刀朝着威廉冲了过来。
“该死!这些混蛋不去找其他人的麻烦,非得来找我干什么?”威廉拔出手枪,打算作最后一搏。
“皇帝万岁!干掉那些外国佬!”一小队帝国轻装龙骑兵从他身后冲过来,和骠骑兵正面撞到一起,一时间人仰马翻,两群骑兵疯狂地厮杀起来。
威廉趁这机会赶忙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前方硝烟逐渐散开,已经可以眺望到帝国军的大队人马。
他突然间有了力气,脚下生风,没了命地奔跑起来。
一支埋伏在灌木丛中的王国军轻步兵连队突然起身,朝着他开枪齐射。
子弹呼啸着从他耳边掠过,威廉被吓得不轻,实际上,他现在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命,只是担心背上的人是否安好。
幸运的是,他没感觉到任何刺痛,背上的爱人仍在昏睡。
厄运再次降临,他被敌人的炮兵盯上了,一颗榴霰弹在身边爆炸,炮弹的呼啸声连绵不绝,他赶忙卧倒,趴在泥泞的地上。
“轰隆!轰隆……”
一连串的爆炸过后,身边的泥土被炸得翻了过来,威廉的半个身体都被埋了起来,他奇迹般地再次逃过一劫,竟然没有被任何一片弹片击中。
正当他撑起手臂想要爬起来,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到了他的后脑,然后顺着脸颊流到了嘴里,尝起来味道有些腥气,后背上也感觉被浸湿了。
他伸手抹了一把,是蓝色的血液,原来是艾德嘉被霰弹弹片击中了。
血液越流越多,滴落到身边的泥土里,威廉侧过脸,看到染血的鼻梁和紧闭着的眼缝。
“你还好吗?亲爱的!快和我说句话啊,!”
无人应答,
威廉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她鼻孔中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了。
“为什么?为什么?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啊!神啊,你怎么这么残酷!就不能体谅一下你的子民!”
威廉·艾因富特少校像是发了疯似的歇斯里地狂吼起来,他紧紧抓住爱人的手,也不顾背后来袭的枪林弹雨,只是拼命地向前奔跑。
此时他距离友军主力还差150公尺,耳边的呼吸几乎消失不见,她的手也越来越冰冷了。
(379) 屈辱的条约
一艘大型风帆战列舰停泊在密歇施瓦根要塞北部的港口中,
旁边的岸上挤满了帝国王国双方的士兵,枪上膛,亮刺刀,刀出鞘,空气中弥漫着杀气,说是一场谈判,却随时可能演变成战斗。
战列舰高耸的艉楼四层是舰队会议室,当今世上最具实力的两大强国领袖分别坐在长方形桌子的两边。
左侧阵营是索兰王国,路易斯·拉法利特国王身前摆着一面狮子旗帜,这是他的国旗,国王身边坐满了大臣和陆军海军高级将领。
桌子右侧领衔的则是瓦尔斯塔帝国皇帝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她左臂上的铁钩搭在桌上,旁边摆放着帝国的夜鸮国旗。
冰冷的钢铁面甲遮住了被战争摧残的半边脸庞,银灰色的独眼一眨不眨地瞪视着对面。
皇帝昨天单挑龙骑士、屠戮巨龙的壮举已经在双方军中传播开来,每一名士兵都能绘声绘色地讲出一段有关皇帝心狠手辣的传说,人人对其敬畏不已。
索兰国王路易斯·拉法利特一世极为礼貌地率先发言,为会议开了场:
“感谢您答应我的邀请,尊敬的皇帝陛下,是时候坐下来谈谈和平的事了,我不希望看到更多生命遭到野蛮的屠戮。”
皇帝愤怒地回应:
“路易斯国王陛下,你说出的漂亮话儿和您做出来的事完全相反,既然不愿屠戮生灵,为何还要派出龙骑士偷偷深入我国内陆,在人口密集的城市降下瘟疫?这是在屠杀无辜的平民!”
国王摆出一副虚伪的微笑,说道:
“有一点我得承认,贵国的部队更加精锐强悍,人数对等的正面对决我们完全不是对手,所以只能是耍些小把戏喽,这样才能迫使您坐到谈判桌上。”
皇帝怒道:“你管这个叫小把戏?请恕我不能苟同!
昨天,贵国的龙骑士在我国的手工业重镇弗兰德斯城内降下瘟疫,城里的三十五万居民遭到感染,一天内死亡了三千多人。
你们为了侵略不择手段,竟然对着毫无防备的平民下手,根本没把国际战争法和道德伦理放在眼里!”
国王摊了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说到开战的起因,还不是因为我的钦差大臣在贵国境内遇刺?我们这才不是侵略,只是想讨个公道。
所以嘛,咱们还是别再计较道德的问题了,战争就是个你死我活的游戏,参战的每一方都不是干净的,咱们还是谈些实际的,关于停战问题。”
看到索兰国王路易斯那副虚伪的表情,皇帝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她昨天见到了浑身是伤、已经奄奄一息的小女儿,多亏了侯爵家的小威廉拼了命地把她背了回来,看来这俩孩子是真心相爱的。
同一天,皇帝还收到了养子确实阵亡的消息,此刻她心中的愤怒几乎要把这小小的舰队会议室点燃起来。
她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拔出剑鞘中的名剑“暗暮”,一剑砍掉路易斯国王那张微笑着的,虚伪的臭脸,然后用铁锤把他的头骨砸到粉碎。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那样做。
损坏信誉和有违大国风范还在其次,主要原因是杀死索兰国王并不能结束战争。
以如今的态势,索兰国王的任何一位继承人坐上王座都会继续开战,世界两大强国争霸的局面依然会持续下去。
皇帝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
“我的条件很简单,我要求贵国陆军和海军立即停止一切军事行动,停止任何侵犯以及挑衅我国领土主权的行为,我会给贵国军队一个月的撤离时间。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贵国必须要把巫毒教的首脑人物交出来,让他接受我国法庭公正的审判,我要以反人类罪起诉这个邪教头子!”
路易斯国王斜靠在椅背上,依然摆着他那副微笑着的,虚伪的臭脸;
“哎哟,那可不行哦,那位大人可是我的恩人呢,若是没有他的巫术帮助,我现在还得忍受痛风病的折磨,当时我的脚趾头肿得像甜瓜那么大,轻轻碰一下就痛得要命,真是不堪回首的往事,所以嘛,我是绝对不会出卖这位大恩人的。”
国王身边坐着的老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丑陋的面容:
“皇帝陛下,别说得这么难听嘛,我们索斯卡亚巫毒教可是有数千年历史的正规组织,可不是您说的什么邪教。”
皇帝瞪着那老人问道:“老头儿!想必你就是巫毒教的首脑了?”
“自我介绍一下,索斯卡亚巫毒教,黑暗教长迪亚蒙德·薛斯帕尔向您致敬。
早就听闻萨兰托斯女皇的勇武天下无双,昨天我的两位龙骑士可是领教过了,当真名不虚传,您的女儿也是一样的厉害,佩服,佩服!”
听了这虚伪的恭维之辞,皇帝恨不得把这老人生吞活剥,恶狠狠地问道:
“老头儿!就是你派出了那四位龙骑士?还命令其中一个在要塞中放毒?”
黑暗教长迪亚蒙德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恶魔的低语:
“这您可就冤枉我了,陛下,
有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只是命令他们协助王国军作战,没说别的,这些龙骑士原本都是些嗜血的疯狗,一旦没了缰绳的束缚就会难以控制,
那些暴行都是他们自己干出来的,现在看来是有些过火了,我会为此惩罚他们的。”
“惩罚?开什么玩笑!你必须交出他们,我要亲手宰了这两个混蛋和那两条龙!
我的小女儿现在还在战地医院里抢救,她的眼睛被你们巫毒教的毒雾熏得瞎了!
除了这笔账,还有要塞中被毒雾杀害的上千个灵魂,以及弗兰德斯城被瘟疫感染的三十五万居民!我身为君主一定要为国民的苦难复仇!
你这巫毒教的混账老头儿!这笔账我一定要好好跟你算清楚!老家伙,你那颗皱巴巴的丑脑袋我是要定了!”
皇帝说出这一席话之后嗖地站起身来,一怒之下想要当场杀掉这位邪教头子,她身后的两名侍从武官把手搭在了剑柄上,手指开开合合,随时准备动手。
国王的侍卫也准备拔剑;“请退后,注意会场秩序!”
这时候,皇帝突然愣住了,随着理性逐渐占据上风,她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似的,极为不情愿地坐了下来。
路易斯国王慵懒地倚靠在高背椅上,说道:
“聪明之举,看来您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不然也不会来这里和我见面了,我就直说了吧,皇帝,您的条件我不接受。
您应该清楚,我国的国力远远强于贵国,我还有一支搭载二十万陆军的庞大舰队随时准备登陆,如有必要的话,我还有百万预备役兵力可以动员。
不仅如此,您的三个邻国也都在蠢蠢欲动,随时会加入我的队伍,地缘政治方面我国是完胜的。
而且我们还有两名龙骑士,一位可以散播毒气和瘟疫,另一位可以释放出蝗虫破坏农田制造饥荒,更不用说黑暗教长大人的本领了。
勇敢的皇帝陛下,清醒一点吧,如若继续打下去,您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皇帝身旁的近卫军元帅兰菲尔德起身骂道:“放肆!竟在我们陛下面前大放厥词!有种咱们就打打看!”
皇帝侧过头:“兰菲尔德,请你坐下。”
“可……可是陛下,他们在用武力威胁您!”
“我说过了,让你坐下,听懂了吗?”
“哎……”元帅幽怨地瞪了索兰国王一眼,咬着牙坐下了。
实际上,皇帝的心中何尝不想继续战斗,可是她心里清楚,路易斯国王没有说大话,索兰王国至少还有一半军队没有投入战斗,巫毒教的实力更是深不可测,最危险的莫过于那些蠢蠢欲动的邻国,再打下去必败无疑。
经过两周内的三场大战,帝国的人力和财力都已经捉襟见肘,兵员伤亡惨重,高级将领人才的损失更是无可估量。
而且弗兰德斯城的瘟疫造成了巨大的恐慌,使得全国百姓人人自危,作为一国之主,她必须顾全大局,
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尽力促成停战合约,无论多么窝火,对方提出怎样过分的条件也都要忍气吞声,因为她和她的帝国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她的公爵父亲曾经说过,大丈夫能屈能伸,她虽不是男子,却也懂得屈膝服软的必要性,继续负隅顽抗只能让族人遭受更多的苦难。
经过半小时的讨价还价,皇帝签订了一份屈辱的停战条约,
瓦尔斯塔帝国需要支付给索兰王国巨额的战争赔款,不仅如此,还要开放港口商埠,给予对方税务减免。
多亏了外交大臣索斯盖特伯爵的口才,帝国没有遭受割让领土的厄运,只是失去了一些海外的殖民地。
当皇帝在条约文件落款处签名之后,帝国大臣和军人都垂着头唉声叹气。
皇帝本人心中亦是不甘,心道:
(真是不公平,我们打赢了三场大型战役中的两场,最后一场看似打平,实则已经占了优势,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这就是弱小的代价!只能任由强者摆布!)
路易斯·拉法利特一世国王神情愉悦地在文件上签了字,他带着虚伪的笑容想要和皇帝握手,不出意料地被拒绝了。
临近会议散场时,国王又产生了新的念头,说道:
“为了保证咱们两国的和平态势能够长久,我有一个非常好的提议。
这世上最好的盟约手段就是结亲,听闻您膝下有两位容貌冠绝天下的公主,不如把其中一位嫁给我的长子,这位公主将成为我们王国未来的王后。
从此以后,我们两国永世修好,岂不美哉?”
听闻国王的这一席话,皇帝差点儿被气晕过去,在场的帝国军人也都恨得牙痒痒。
这哪里是结亲修好,分明是劫持帝国公主为人质!好让皇帝从此不敢再轻举妄动。
(380) 死从天降
瓦尔斯塔帝国北部,
手工业重镇——弗兰德斯城。
此时距离巨龙降下瘟疫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十四天,
弗兰德斯城内的三十五万居民中,至少一半人都遭到感染,每天都有上百人死于瘟疫造成的各类并发症。
为了防止瘟疫扩散到帝国全境,皇帝派出军队和警察封锁了整个城市,并且派遣出一支由医学专家组成的特遣队,负责处理当前的紧急事态。
12月19日,
今天是冬幕节,如若是在往年,广场上早该挤满了庆祝节日的人群,每一年的这个时候,贩卖烤香肠和散装啤酒的摊位都会遍布整个弗兰德斯城区。
可今年的冬幕节却是一派凄凉荒芜的景象,这个国家正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劫难,
战争失败所带来的民族士气低落和经济大萧条,再加上天降瘟疫,城市街道上冷冷清清,偶尔有几位蒙着脸的市民匆匆走过,就算是熟识的人见了面也只是点点头,互相都不搭话。
由于前些天发生了多起抢劫商店和伤害平民的案件,现在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荷枪实弹的宪兵骑士沿着城市各处街道巡逻,
一旦发现犯罪行为便会上前将肇事者逮捕,如遇抵抗只需警告一次,然后直接开枪击毙,如此强硬有力的应对政策显然是皇帝本人亲自下达的,行之有效地保障了城市的安全秩序。
在街道拐角处的食品店门口,一位老人抱着一个大纸袋走出了门,也不知是瘟疫的缘故还是其他原因,突然就栽倒在了路边,怀里抱着的面包和苹果撒了一地。
市民们很快就把这情形反映到市政部门,一刻钟后,一小队带着鸟嘴状面具的瘟疫医生赶到了尸体旁边查看。
为首的女军医来头着实不小,她是鼎鼎大名的侯爵夫人,帝国医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帝国军医研究所所长——简宁·温斯泰德女爵。
十天以前,简宁女爵自告奋勇来到这座被瘟疫笼罩着的城市,
她率领手下最为精明强干的医生和护士们加入了皇帝派出的医疗特遣队,并依靠绝对的实力成为这支队伍的领袖人物。
踏入这座城市的一天,就令她感到震惊和绝望,街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大片尸体无人处理,每具尸体的死状都颇为可怖。
经过多年的研究和实践,简宁已经总结出一套现代防疫理论,首要任务就是防止传染继续扩大,绝不能让这些尸体传染源待在街头,
从那时候起,她就开始着手去规范瘟疫死者尸体的处理流程。
经过不懈的努力,她开始收获初步的成效,从简宁女爵接手了弗兰德斯城的相关工作以后,每日新增的感染者数量出现了断崖式的下降。
在工作展开的初期还有许多其他困难亟待解决,警务工作停摆,街巷中充斥着严重的暴力犯罪,直到后来加强了军警联合巡逻,秩序才得到改观。
这座城市已经被封锁了,所有人员严禁外出,只允许专业人士和物资补给进入城市。
从那一刻起,简宁就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和这座城市拴在了一起,直到疫情解除之前,她都没办法再回家了。
但她丝毫也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如今事态紧急,正是她报效国家、大显身手的时刻。
简宁带领众人走到事发地,用戴着双层手套的手揭开尸体上覆盖着的白布,看到了一张极为恶心恐怖的面容,若是一般人肯定就该吐出来了。
经过多年的历练,简宁已经习惯了去接触各式各样的尸体,她是城里的首席专家,具备远超一般医生的专业素养。
简宁看了一眼怀表,向着助手吩咐道:
“戴尔医生,劳烦你把死者的情况记录下来,回去以后放到档案夹里。”
戴尔扶正了眼睛,拿出了小本子和笔:
“我会详细记录好的,院长女士。”
死者皮肤上布满了鼓胀的黄色肿块,其中的一些已经爆裂开来,黏糊糊的白色脓液从破裂的肿块中飞溅或流淌出来,除了囊肿之外还有大片的淤血痕迹和坏疽,不管是看起来还是闻起来,都是在挑战人类心理忍受能力的极限。
仔细观察之后,简宁在死者身上盖上一层白色床单,向着身旁的众人说道:
“黄色脓疮、严重的淤血,以及肢体末端组织坏死所导致的大面积坏疽……
这是个相当典型的案例,这些症状全部都是天灾瘟疫的特征,已经可以确诊这位患者死于瘟疫感染末期出现的严重并发症。”
医生戴尔发挥了自己的速记专长,不一会儿功夫就把所有信息记录下来,另一位医师掀起被单的一角查看尸体,说道:
“病变的程度很严重,看来这老人已经感染瘟疫多日了,既然还有力气去食品店购物,为什么不去医院就诊呢?真是不负责任的家伙,他的行为会让许多人置身于感染的危险中!”
“算啦吧,威尔医生,人都死了,苛责他也没有意义。
死者应该是个孤寡老人,看看他佩戴的十字架,比起现代医学他更喜欢去教堂祈祷。
或许他的儿女已经在战争中捐躯,留下他自己孤零零地一个人面对这可怕的瘟疫,是我们的工作做得不到位,没有在走访中排查到他的困难。”
一边说着,简宁女爵再次检查了自己的手套和长袍,以确定没有任何破洞和缝隙可供瘟疫侵入。
医生戴尔收起本子和笔,也开始检查自己的装备,一边拉紧手套一边说道:
“我现在终于理解皇帝陛下为何要签署那份屈辱的条约,先不说军力的差距,如若继续开战,敌人的巨龙将在半岛全境降下瘟疫,瓦尔斯塔民族将会遭到毁灭。”
简宁叹了口气:“签订合约的确是个艰难的决定,很可惜,大部分普通民众都不会理解其中的无奈,看看最近的报纸,充满了关于陛下的负面消息。”
一名护士说道:“气死我了,真想把那些报社的编辑抓到这里,让他们看看瘟疫的可怕。”
简宁朝着众人挥挥手:“各位医生护士,准备收工了,把那具尸体装到密封袋里,
嘱咐焚化厂的工人们,一定要按照我制订的标准流程行事,彻底烧毁感染者的遗体,剩下的骨灰也必须装到密封罐子里集中填埋。”
回到军医宿舍楼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简宁·温斯泰德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她脱下长袍,摘掉了面具,一头栽倒在床上。
床头柜上放着厚厚一叠报纸,是简宁的助手帮她买来放在宿舍里的,掌握舆论风向是帝国高级官员的重要功课,简宁戴上眼镜,随便从报纸堆里抽出来一份。
是今天出版印刷的《瓦尔斯塔晚报》,版头上用大号的字体印着一串长标题;“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文章报道了帝国议会出现的激烈争吵,主战派议员对皇帝签订合约表达了震惊和不理解,他们认为自己被欺骗了,
当初他们曾鼎力支持的强横君主突然变成了妥协畏战的羔羊,甚至有人抛出了阴谋论,他们怀疑现在的皇帝是个假扮的演员,真正的萨兰托斯女皇早就伤重而死了。
议会中的不和谐音持续发酵,由于战争的损耗和支付给索兰王国巨额的战争赔款,国库早已入不敷出,
就连皇帝的长子梅耶·奥纳西斯公爵,这个自由贸易同盟的领袖都无力支付如此庞大的债务,帝国的经济状况每况愈下,再加上瘟疫带来恐慌,整个国家都被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简宁扔开报纸,脑子里一团乱麻。
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丈夫和儿子全都从战场上平安归来,她不必每天为他们担心了。
想到这里,她拖着疲惫的身躯爬起来,坐到书桌旁开始写信:
“亲爱的夫君,你的信我已经收到了,很抱歉这么久才回信,因为实在是太忙,也太累了。
请放心,我正住在弗兰德斯城内的一处军官公寓里,每天都有新鲜的食物从城外运进来。
至于你们最担心的安全问题,我每天都戴着瘟疫医生专用的面具去工作,鸟嘴状的呼吸阀里塞了许多浸泡碘酒的纱布,可以过滤掉空气中的污物。
除此以外,我还穿着一整套密不透风的特制长袍,戴着两层手套,这些装备可以有效地保护我不被瘟疫感染。
感谢皇帝陛下的信任,我被提拔为弗兰德斯城内的临时最高长官,现在就连市长和军警都得听我调动,我可以放心大胆地实施自己的计划。
由于这场瘟疫是敌人的巨龙从天空中散播下的,且具有极高的致死率,经过大家讨论,最终将其命名为‘天灾瘟疫’。
这是一场看不到硝烟的战争,而我有信心带领大家打赢这场硬仗。
亲爱的,我累了,就写到这吧,替我照顾好咱们亲爱的小威廉,告诉他,不管他长得有多高,有多强壮,他永远是妈妈心里最牵挂的小宝贝儿!
爱你的妻子:简宁·温斯泰德
1723年12月19日,写于弗兰德斯城。
(381) 希望之光
12月20日,弗兰德斯城一处偏僻的街巷内,几名戴着鸟嘴状面具的瘟疫医生正蹲在地上检查尸体。
简宁·温斯泰德女爵抬起头问道:“戴尔,帮我看一下统计局的数据出来了么?”
“统计局的报告在我这呢,形势不容乐观,女士,昨天到今天又新增加了1471例感染者,截止到中午12点,光是这片街区就死了20多个。”
“是吗?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不止这个数。”
“您的感觉一点儿也没错,简宁女士,这个数据只算上了医院里和街上能统计到的死亡案例,并不包括那些无声无息地病死在家里的孤寡老人。”
“戴尔,你来翻翻数据,现在城里最严重的疫区在哪里?”
“我看看啊,稍等……找到了!是东城区的马克特大街!
那里的居民几乎全都被感染了,截止至今天12点,马克特街区一共死亡了1697例患者,死亡率达到了惊人的84%,活下来的人都不够去搬运死去家属的遗体,有些家族甚至被天灾瘟疫灭族了。”
“老天呐,这么严重?”简宁的表情被鸟嘴面具遮住,只能从声音里听出她的震惊。
戴尔医生突然拍了下手,说道:
“等等,说到马克特街区……我想起一件奇怪的事,很抱歉忘了跟您汇报了。
那条街只剩下几十人没有被瘟疫感染,那是个贫困的街区,居民的文化水平很低,所以对于瘟疫根本没什么防范。
前一段日子里,他们也不听从劝告,每天都和染病的亲属住在一起,有过接吻等亲密接触,甚至还共用餐具进餐,但奇怪的是,这几十个人就是没染上瘟疫,连他们自己都感到惊奇。
这些家伙都认为自己虔诚的祈祷起了作用,但我并不敢苟同……如果祈祷真的管用的话,那还要我们这些医生干什么呢?”
简宁听得愣住了,她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赶忙问道:
“等等,我没有听错吧?你刚才是说那些居民共用餐具,甚至还和瘟疫患者接过吻,这都没被感染么?”
戴尔医生贴近了小声说道:
“嘘……不瞒您说,还有更亲密的接触呢!他们甚至承认和染病的伴侣行了夫妻之事,这都没被感染,当真是他妈的命大!”
简宁女爵兴奋地说道:
“这是个重要的信息,或许会帮助我们战胜天灾瘟疫!事不宜迟,我要修改今天的行程,原本的计划全都延后,我们现在就去东城区!”
一刻钟后,瘟疫医生团队抵达了弗兰德斯城东城区的马克特街区。
戴着防毒面具的弗兰德斯市长亲自来给他们当向导,
“女爵大人,这边请,您要找的幸存者都住在旁边的居民楼里。”
“市长先生,这街上怎么都是空荡荡的货架?这里原本是个大型集市么?”简宁问道。
市长伸出手,指向街道的另一端:
“您猜的没错,女爵大人,这里原本是我们弗兰德斯城的肉类交易市场,这里整个街区的人都靠着宰杀牲畜、贩卖肉类谋生。”
“什么肉?”
“主要是牛肉,因为本地人爱吃牛排,当然也有羊肉,用来做烧烤,猪肉也不少!我们弗兰德斯的蒜香猪肉香肠可是一绝哦!”
简宁微笑起来:“市长先生,看来您是真心爱着这座城市啊,这种时候都不忘记向外人夸赞几句。”
“哎……我习惯了,总想着帮城市发展旅游业。”市长叹了口气,说道:
“我的家族世代都在弗兰德斯从政,我热爱这座城市甚于自己的生命,那一天,我看着巨龙降下瘟疫,看着这座美丽繁荣的城市变成一座死城,真是心如刀绞,哎!都怪我处置不力!”
“这不怪您,市长先生,毕竟还从未有人见识过天灾瘟疫,您已经做得够好了,之后的都交给我们这些瘟疫医生来处理,我们会拯救弗兰德斯,让您的家园重新焕发生机。”
市长似乎被感动得哭了起来,隔着防毒面具看不到他的眼泪,只能听到他啜泣的声音:
“感谢您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帮忙……女爵大人,您和您的丈夫达利侯爵大人都是国家的大英雄!”
“您谬赞了,市长先生,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所在,从护士到医生,再到军医研究所的所长,我早就准备好了为这事业奋斗终生,如若能在岗位上殉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若是其他人说出这一席话,听者都会觉得虚伪,但她可是大名鼎鼎的简宁·温斯泰德,在战场上拯救了无数生命的白衣天使,
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任何话都显得真诚可信,听闻这番激励人心的话语,一旁的众人对简宁投去了更加敬佩的目光。
队伍来到了幸存者所居住的居民楼,门口有四位荷枪实弹的警卫把守,也都戴着瘟疫医生的鸟嘴面具。
一名警卫端起刺刀:“请各位停下脚步,这里是禁区,拥有五级权限的帝国高级官员才可进入!”
“喏,这是我的证件,我是本市的市长,旁边这位是简宁女爵大人,其他人也都是帝都派来援助的瘟疫医生,我们此番是来查看楼里的幸存者。”
警卫队长听出了市长的声音,又看了眼证件,然后才放下刺刀,敬了个礼:
“很抱歉,隔着面具认不清是谁,各位大人,里边请!”
“你很忠于职守,卫兵。”简宁回过头说道。
进入居民楼后,他们找到了几名未被感染的本地居民,开始提出问题,可这些人的情绪看起来都糟透了,对任何提问都是不理不睬,只是埋头去干自己的事。
戴尔医生注意到几位居民在对着神龛跪拜;便说道:
“这可不好办了,这些人经历了太多恐怖的事,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现在只有向神祈祷才能稍微安慰他们的心灵。”
连续遭遇冷眼之后,一行人在洗衣房里找到了一位形貌枯槁的中年男子,此人看起来较为和善,甚至还和市长打了招呼,于是简宁便朝他问道:
“这位朋友,听说你们和感染者有过亲密接触?”
中年男子放下盆里浸湿的衣服,说道:
“听着,女士,我不知道您是哪位大人物,反正都是我们这些小市民得罪不起的,我想说的是,这几天我们家族几乎惨遭灭门,就剩我一个人活了下来,我不想再谈论任何关于瘟疫的事了,那会让我伤心。
显然,这人有抵触情绪,但他的态度比起其他居民可是好得太多了,于是简宁耐心地说道:
“这位先生,我是皇帝陛下派来的医学专家简宁·温斯泰德女爵,您也可以叫我简。
相信我,我理解失去亲人的痛苦,我的工作就是拯救这座城市里的生命,你所知道的信息对我来说至关重要,请你帮帮忙,回答我的问题,好吗,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听闻面前之人的身份,男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好家伙,您就是那位战场上的白衣天使简宁女爵?战场医护行业的奠基人?隔着面具看不出来,失敬,失敬,真是抱歉了。”
“您听说过我?”
“何止是听说过!您就是我的大恩人,女士!
我当过兵,在战场上被霰弹击伤了大腿,当时我疼得晕了过去,醒来后战友才告诉我发生的事,
有几位军医都要给我截肢,当时是您力排众议,然后亲自为我手术,为我取出了弹片和碎骨头,还切除了坏死的皮肉,这才保住了我这条腿!
当年那场战争结束之后,我一直都想找机会登门去拜谢您,但后来听说您和您的丈夫离婚了,我知道您心情不佳,便也没去打扰,
这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想不到竟然在家里遇到了恩人!对了,差点儿忘了告诉您我的名字了,我叫德怀特!是弗兰德斯本地人!”
“真是缘份呢,德怀特先生,现在您肯回答我的问题了么?”简宁问道。
“当……当然,您可是我的大恩人,我这辈子都报答不完您的恩情!”
(382) 以毒攻毒
“德怀特先生,请问,你和多少位瘟疫患者有过接触?”简宁问道。
男子答道:“11位,全是我的家人,如今就留下我一人茕茕孑立于世。”
“很抱歉,听到这些我很难过。”
男子抹了把泪,强打起一丝僵硬的笑容:
“哎,都过去了,至少我自己还活着……比那些惨遭灭族的家族幸运多了。”
“请问您和感染者的亲密接触维持了有多久?当时弗兰德斯城区的情况是怎样的?”
男子想了想,说道:
“大概是十五天前吧,自从那条该死的巨龙出现在弗兰德斯城的上空,我的家人们就全都病了,他们上吐下泻,忽冷忽热,然后全身的皮肤长出脓疮,家族里只有我没出现任何症状,从那时起我就开始照顾家人。
在你们帝都的瘟疫医生赶来救援之前,弗兰德斯的几家医院门口挤满了前来就诊的市民,大家排起了长队,因为有人着急插队,甚至出现了持械斗殴和枪击命案。
大家都急疯了,有钱的开始囤积物资,没钱的开始抢劫商店,为了维持秩序,军警和宪兵不得不出面干预。
原本以为去了医院就安全了,可医生也是束手无策,说是从未见过这种传染病,只能慢慢住院观察,医院里的病床也是完全不够用,院长建议大部分人回家休养,只有贵族和富商有财力雇佣私人医师和护工,我们这些贫穷的小市民只能各自回家自己想办法。
那些天里,我每天为家人们做饭倒水,替他们擦拭身体以防止出现褥疮,我挖来草药煮了给大家喝,从冰窖里砸来冰块为他们降温,我自以为做得很好了,可家人的病情不见任何好转,反倒一步步恶化,那时候真是令人绝望。”
说到这里,男子把洗衣盆放到地上,蹲着痛哭起来。
简宁轻轻拍打男子的后背,安慰道:“德怀特先生,我理解你的感受,但我还有些问题要问,请问你和家人是否共用过餐具?”
“是的,经常用同一套刀叉和碟子进食。”
“有过血液接触吗?我的意思是,你是否在无意中受到过患者血液的污染,比如说暴露未痊愈的伤口被患者的血液溅到。”
男子想了想:“有过,我削土豆皮的时候把手割伤了,然后带着伤照顾家人,他们脓疮中的血液肯定接触到了我的伤口。”
“德怀特先生,我还有个,嗯……难以启齿的问题……您和您的爱人有过那个……那个嘛?你懂的。”
男人笑了起来:“女爵大人您真是可爱,这个年纪竟然还会不好意思,我妻子刚刚染病的时候只有些轻微症状,并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我俩平时感情很好,而且我们很想要个小女儿,那几天我们一直都在努力,可现在别说小女儿了,就连我的妻子和其他孩子们也全都没了……哎!”
男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您呢,女爵大人,您喜欢小孩子么?”
说到孩子,简宁变得有些局促不安:
“喜欢……我太爱孩子了,可惜我年轻时只生了个儿子,之后我也想要个小女儿,可惜因为身体原因我不能再生育了。”
“哎呦,真是可惜,像您这样的大美人儿,一定会生出个漂亮女儿的!您的儿子一定也很阳光帅气,是吧?”
“是的,相当阳光帅气,他叫威廉,今年18岁了,有一头像我一样的红头发,如今在帝国军中服役,他继承了我丈夫的头脑,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炮兵少校。
他从没倚靠过家族的财富和权力,这孩子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得到成功的,哦……我的小威廉啊,他是我的骄傲,老天有眼,让他从战场上平安回来了!”
每当有人谈起自己的独生子,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夸赞起来,简宁有些尴尬地说道:
“让您见笑了,哎,我现在就是个唠唠叨叨的家庭主妇……不知不觉聊得偏了,让我们回到正题吧。
德怀特先生,根据你的回答,你和感染者有过空气、唾液、血液、甚至其他更为亲密的接触史,这样竟然都没被感染上瘟疫,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男人捏起胸前的银质十字架:
“我是个虔诚的圣堂教会信徒,每个礼拜日我都会带着妻儿去教堂做礼拜,偶尔还去山上的修道院做晚祷,我认为这是神的庇护,或许是我的家人不够虔诚,所以才没能抵御瘟疫的侵袭。”
简宁只是这样去想,当然不能这样说出来,这只会招致对方的反感。
“以我多年行医的经验,一定有什么原因的,或许是您天赋异禀,免疫力超强……请问,德怀特先生,您的身体有什么特殊之处?从事什么职业?强壮与否?有无其他病史?”
男子摇了摇头:
“哪有什么特殊,就是一般人,我就是个屠夫,在市场经营肉铺摊位的,身体虚弱,还经常感冒,对了,我因为经常接触牲畜,得过牛痘,但早就痊愈了。”
“我知道牛痘,那是一种牛身上特有的传染病,会造成宿主的死亡,是我国养殖业的一大隐患。”
“厉害,您还懂得兽医。没错哦,就是牛痘!他妈的!这该死的病弄得养殖场损失惨重,害得我们的经营成本连年上涨!
染病牛肉只能低价处理,因为必须彻底煮熟了才能消灭牛痘病灶,病牛肉不能用来烹饪高级牛排,那些暴发户和阔太太们还就他妈的爱吃五成熟的!他%¥#的!”
简宁稍作思考,继续说道:
“我想起来了,我在一本医学期刊上看到过,这种病不光会传染牛,也会传染人类,不过症状轻得多,只会在皮肤上长出些水痘和皮疹,四肢酸痛有眩晕感,大约一周左右自愈康复,有个别病例会在血痂脱落后留下疤痕。”
“您说的完全没错,和我当初的症状一模一样,我大概是一周左右康复自愈的,对了,您看看这个。”
男子卷起袖子,向着简宁展示自己上臂的牛痘疤痕。
简宁仔细查看后问道:“这栋楼里的其他幸存者也都患上过牛痘么?”
男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
“肯定都得过啊,我们这些宰牛的屠夫大多都染上过牛痘,也没什么,毕竟咱就是吃这碗饭的,况且一个人一辈子也就得那么一次,之后就有免疫力了,难受个几天也就熬过来了。”
简宁·温斯泰德的呼吸急促起来,因为这正是她所期望听到的回答。
这种名为“牛痘”的传染病或许就是天灾瘟疫的克星!
她现在必须去找其他幸存者确认这一信息,于是便急促地和男子道了别:
“德怀特先生,很抱歉我得走了,得去办些重要的事,咱们后会有期。”
(383) 小白鼠
与男子道别之后,简宁·温斯泰德带着手下问过了楼里的所有幸存者,
她变得决绝起来,遇到不配合的人就让士兵上前威胁,终于得到了最渴望的答案——
果然,这些幸存者无一例外全都有牛痘病史。
出了居民楼之后,市长派人护送她们返回了瘟疫医生的临时办公总部,简宁解散了队伍,只留下她最信任的一位学生。
“戴尔医生,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谈。”
她们一同进入了二楼的实验室,简宁·温斯泰德关上了门,她开始回忆起自己当年学习过的课程,然后问道:
“戴尔,你在帝国医学院的时候是否读过那个经典案例,就是第二学期教材中标题为‘以毒攻毒’的那一章节。”
“必须读过啊,那可是医学执照资格考试的重点题目之一,我现在都能给您复述一遍呢。”
“很好,说说看,复述出个梗概就行。”
“1671年,瓦尔斯塔公国着名医学大师瓦格纳·贾格雷发现花柳病患者在高烧之后会自动痊愈,他由此认为花柳病的病源体在高体温的宿主体内难以存活。
于是这位大师突发奇想,他产生了一个极具想象力而又危险大胆的计划,那就是利用其它疾病产生的副作用去以毒攻毒,让病人发高烧从而治疗花柳病顽疾。
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想到了就开始行动,他把这个大胆的想法提交给国际医疗机构,由于需要进行人体实验,他希望能征集志愿者去当小白鼠。
可惜其它专家教授都认为他发疯了,故意让人染病显然是违反人伦道德的,也不会有人傻到愿意去当这个小白鼠。
就在一切计划即将搁浅之时,瓦格纳·贾格雷大师展现出了瓦尔斯塔人最高尚的品德,那就是牺牲精神!他决定亲自去扮演那只小白鼠!
人类医学史上最伟大一幕出现了,
瓦格纳大师进入了研究所内最危险的实验室,他从冰窖里取出装有花柳病病灶样本的试管,然后割开皮肤让致命的病灶接触自己的血液。
他写下了遗书,然后就是充满煎熬的等待,一天半之后,他出现了花柳病的初期症状,患病部位开始出现严重的糜烂。
他拖着虚弱的身体进入病房,找到了一位疟疾患者,在征得对方同意的前提下抽走了病人的血液并马上为自己注射,那位疟疾病人被吓坏了,他还以为遇到了疯子,当天就要求转院。
一天后,瓦格纳大师成功使自己感染上了疟疾,他发起了高烧,全身感觉忽冷忽热,出现了包括肝脾肿大在内的严重并发症。
罹患两种致命的感染病使得这位医学大师奄奄一息,又过了一天,奇迹出现了。
瓦格纳身上的花柳病症状开始急速好转,糜烂的身体器官开始结痂恢复,三天后,他的花柳病彻底好了,只剩下疟疾的症状。
通过这次危险的实验,瓦格纳大师得出了最终结论,因为花柳病的病源体在高温环境下无法存活,而疟疾第二期病程所引发的高烧症状恰好创造了这种高温环境,杀死了他体内的花柳病。
这世界就是这么奇妙,恶人还需恶人磨,致命的传染病也可以做到相互克制。
之后瓦格纳大师服用草药冲剂治好了身上的疟疾,写出了一篇名为《以毒攻毒:用疟疾对抗花柳病》的医学论文,并把这篇文章寄给了国际医学组织,这篇文章被刊登在1671年第3期的《柳叶刀》医学期刊上,并很快引起全世界专家的广泛关注。
在那之后,这种新概念的疗法在全世界的文明国家得到普及,
花柳病从不治的顽疾变成了可以被迅速治愈的疾病,之前全世界每年约有90000人死于花柳病末期的并发症,在新疗法普及之后,这一数字在几年内骤减到了2000人,更重要的是,该案例成功推动了现代医学的发展。
医学大师瓦格纳·贾格雷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不仅是因为他的天才和努力,更是因为他舍弃自己,甘愿为全人类奉献的精神。”
戴尔医生以慷慨激昂的语调讲述了这一段医学课本上的文章,说完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
“瓦格纳·贾格雷大师是我的同乡,同时也是我当年决定学医的理由,我希望成为像他那样伟大的人!”
正当戴尔医生憧憬偶像的时候,令他震惊的一幕出现了,他的导师简宁·温斯泰德女爵摘下了自己的鸟嘴面具,说道:
“戴尔,我的好学生,你在我手下当研究生有多久了?”
“两年了,女爵大人……等等……为什么要摘下面具?您这是……疯了么?这间实验室里存放着几十具天灾病毒患者的尸体,快戴上面具!您这样直接接触空气会被感染的!”
简宁松开发卡,一头红色的浓密长发垂到肩头,她抬起头,开始深呼吸:
“天天戴着这破面具,闷死了,这下终于可以透透气了。戴尔,给你个任务,你待会儿去一趟西城区的兽医研究所,帮我找一头患有牛痘的奶牛牵过来,这是城区的通行证。”
“您这是要干嘛?”戴尔接过通行证,稍微愣了几秒,突然,他明白自己的导师想要干什么了,战战兢兢地说道:
“我的老天呐!您这是……要模仿瓦格纳大师的事迹?用牛痘去对抗天灾瘟疫?要拿自己当小白鼠?”
简宁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因为连日操劳,她显得有些憔悴,但终归是个美人坯子,她的笑容依旧甜美,散发出成熟女性特有的魅力。
戴尔抱着自己的导师,抽泣起来:
“我不同意您这样做!我们的研究正在按部就班地进行中,没必要牺牲任何人的!”
简宁苦笑着说:
“我的好学生啊,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明白的,再研究下去也没有意义,就算经过无数次的试验找到了解药,可是以现在的感染速度和死亡率,等到那时候全城的市民都死绝了,姗姗来迟的解药又有什么意义呢?”
戴尔的热泪已经在他的面具镜片上形成了雾气,导师端丽的面容在他眼里也显得模糊起来:
“就算是必须有人要做出牺牲,那也该让我这个学生来承担!
简宁老师您……您对帝国来说太重要了,快戴上面具吧,让我们年轻人去干这事!让我来!”说着,他开始撕扯自己的鸟嘴面具,试图把它摘下来。
简宁抱住了自己的学生,制止了他:
“冷静些,年轻人,你们是瓦尔斯塔医学界的希望,新鲜血液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为了这城里的三十五万瓦尔斯塔同胞,我甘愿去当这只小白鼠!
戴尔,我之所以要单独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是我最信任的学生,
如果实验失败,我死了,那你就取代我的位置,接手这城里的防疫工作。
你尽力去做就好,记住,如果到最后也研究不出特效药,至少要给临终的患者喝一杯强效镇痛剂,让他们走的时候少受点儿苦,答应我,戴尔,这是老师对你唯一的要求。”
“我……我答应您!我最敬佩您了……简宁老师……您不会有事的!像您这样的好人一定都会长命百岁的!”
“嘿,借你吉言!实验一定会大获成功的。”
简宁走到试验台旁边,说道:“我要确保自己遭到感染,现在实验正式开始,第一步,打开地狱之门。”
说罢,她用铰链拉起了一具瘟疫感染者的遗体,
这死者约莫十岁出头,是个可爱的金发男孩,尸体还很新鲜,看上去和睡着了似的,这男孩是两小时前刚刚病逝的,体内的天灾瘟疫病源体仍然存活。
“对不起了,小家伙,这都是我的错,我不仅没能救你,还要破坏你的遗体,现在我要借用你的血来完成实验,如若成功你也算个功臣。”
简宁·温斯泰德从金属托盘上拿起一柄锋利的手术刀,在自己手臂上轻轻划开个小口子,鲜血流了出来,顺着她白皙的手臂滴落在试验台上。
然后她划破了遗体冰冷的肌肤,用手臂紧贴上去,眼看着充满瘟疫病源体的血液浸染自己的伤口。
她熟练地用绷带裹好了手臂,然后看了眼怀表,掏出小本子边说边记:
“现在是1723年12月20日,下午16点37分,之后每过四个小时我都会记录自己的病情进展。”
’
(384) 冰冷的宫殿
瓦尔斯塔帝国首府,米德奈特堡,金湖宫内廷。
帝国公主的寝宫内传出了激烈的争吵声。
“母皇陛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嫁给帝国的敌人?您该知道我早已心有所属!”
罗斯玛丽·米德奈特公主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一双闪耀的金瞳被哭肿了,亮银色的卷发也显得乱糟糟的,平时她极为注重仪表,从未像这般邋遢过。
皇帝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试图拥抱公主:
“我可怜的女儿,无论你怎样抵触都要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你的好义兄维克托已经在战场上光荣地牺牲了,并不是只有你一人伤心,我又何尝不是痛心疾首!现在你妹妹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这一切都快要把我逼疯了!
可无论怎样,生活都得继续下去啊,作为皇室成员必须要顾全大局,为了帝国的利益,你必须得做出牺牲,我的宝贝女儿,答应这门亲事吧,或许你真的会爱上那索兰王子。”
罗斯玛丽·米德奈特捂住了耳朵拼命地摇头,大声吼道:
“我不听!哦……真是够了!
国家利益……民族大业……您整天就喜欢念叨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妈妈,您看看我,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子!我有着自己的情感和意志,我不是工具!”
皇帝皱着眉头说道:“罗斯玛丽,无论你怎么不愿意,这桩政治联姻都是不可避免的,若要拒绝的话,那索兰国王定会向我国发难。”
“够了!妈妈,我已经受够了您的说教!我已经决定了!我要为维克托守上一辈子的活寡!终生不嫁!”
“你疯了么?我的女儿,听听你说的这都是些什么胡话!我真想不明白了,这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把你嫁到土匪窝里。
你会成为索兰王国的太子妃,终有一天,你的儿子将会成为国王!
为世界上最强大的两个国家搭建和平的桥梁,你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索兰王室的宫殿不会比咱们的金湖宫差的,你去了照样也是锦衣玉食,据我所知,这位索兰王太子垂涎你的美貌已经很久了,必会对你格外宠爱!”
罗斯玛丽公主摆出一副厌恶的表情:
“哼!什么索兰王太子?我管他如何权势熏天,反正我不认识他!让他滚一边儿去!我决不会让那家伙的脏手触碰我的肌肤!”
罗斯玛丽愤怒地伸手推了母亲,几乎把皇帝推了个趔趄。
她从小就是个听话懂事的淑女,像今天这般叛逆的情绪还是第一次出现,原本悦耳动听的嗓音也都喊得嘶哑了。
皇帝被吓了一跳,她意识到自己难以强迫女儿就范,这孩子情绪激动之下不知会干出些什么傻事,于是她只得出言安抚:
“对不起,我的宝贝女儿,都是母亲的错,我太心急了,该给你些时间去放松压力的,我这就走,妈妈求你一定要好好吃饭,别再绝食了,饿坏了身子可不好。”
皇帝亲吻了女儿的额头,叹了口气,关上门走了。
从公主寝宫返回办公室的路上,皇帝一直都低着头,心情失落到了极点。
可是转念一想,如今的政治形式格外紧迫,海外强敌随时都可能再次大举入侵,图谋不轨的邻国也在虎视眈眈,若要保全国家领土,只能无条件地遵从敌人的任何要求,她也只能再等上几天,然后再次厚着脸皮回到女儿的寝宫,再次劝说她委身于政治联姻。
带着这一系列的懊恼,再加上连续几周的失眠和抑郁,皇帝需要发泄情绪。
她突然拔剑劈断了路边的一颗小树,然后疯狂地跺脚,踩碎了干枯的枝条,吓得身后的卫兵们纷纷后退。
一位侍从武官凑了上来,轻声说道:
“陛下……您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我斗胆建议您回到寝宫休息片刻。”
“休息?是啊,我累极了,可我没有时间……绝对不能休息!
我还得去接见邻国的外交官,太多的文件需要批阅,忙完了还得去医院看看我的小宝贝艾德嘉,你们都解散吧,我一个人回办公室。”说罢她便收剑入鞘,拖着疲惫的身躯向前走去。
看着皇帝孤单落寞的背影渐行渐远,侍从武官和卫兵们都觉得心痛而又无奈。
皇帝的情绪就像这个风雨飘摇的帝国即将面对的命运一样,充满了阴霾,悲伤的气氛正在弥漫四周,这座宫殿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冰冷起来。
皇太子康斯坦茨·米德奈特从远处走了过来,对着侍从武官问道:
“母皇陛下她这是怎么了?她刚才看到我都没反应,眼神有些迷离涣散。”
“哎!陛下她今天也是特别的狂躁,看到这树了吧,被陛下当成撒气桶砍断了,当时那柄黑剑从我的额头边掠过,可把我吓得够呛。”
康斯坦茨低头望着被砍断的小树:“是嘛,我还有事想要找母皇商议来着。”
侍从武官上前一步,对着皇太子耳语道:“哎呦,我劝您一句,皇太子殿下,这会儿可千万别往刀口上碰!除非是什么要紧的大事,不然还是别去打搅陛下了。”
康斯坦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想也是,还是回头再说吧。”
和宫廷侍卫队告别之后,皇太子孤身一人前往公主的寝宫。
来到寝宫主殿的三层,公主的卧室门外站着一大群人,包括几位皇家御厨和内务总管,全都急得团团转。
看到康斯坦茨来了,这些人就像盼到了救星似的,一下子全都迎了过来:
“皇太子殿下,您来了就好办了,可急死我们了!罗斯玛丽公主殿下一直不肯开门!”
“我妹妹她怎么了?”
“公主殿下她伤心过度,一直不肯进餐,如若真的饿坏了身子,到时候皇帝陛下怪罪下来,我们老哥儿几个一个也跑不掉,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辛苦了,把吃的交给我,你们都回去歇着吧,我亲自去劝她。”
“哎呦!太好了!感谢皇太子殿下,我们这就走。”
康斯坦茨接过了送餐用的小推车,敲响了木门。
“开门啊,是我!你的书呆子哥哥康斯坦茨!其他人都离开了。”
(385) 心急如焚
大约过了三分钟,康斯坦茨听到屋内的哭声停止了,随即是钥匙插入锁孔后旋转的声音,门被推开了,罗斯玛丽冲出来扑到他的怀里。
“我的好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冷漠你们的,我只是……太过伤心了……”
康斯坦茨搂住妹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银色卷发: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我们大家都爱维克托大哥,把他当做亲兄弟一般看待,他的离去让人猝不及防,亦是这个国家的重大损失,哭吧,亲爱的,发泄出来就能好些了。”
罗斯玛丽抬起头,两双金瞳四目相对:
“哥哥……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只顾着一个人闷在屋里抹眼泪耍小脾气,其他的什么都不管不顾,我刚才还用力推了母皇陛下来着,她灰心丧气地走了。”
“原来如此啊,我刚才碰到母亲大人了,她看起来糟透了,一副身心俱疲的活死人样子,目光游移不定,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我。”
罗斯玛丽公主惭愧地低下了头:“我刚才对母亲太无礼了……她一定对我相当失望。”
“母亲她又来劝说你嫁给索兰王子?
“是的,这是第三次来问我了,她的态度一次比一次强硬,可是……我怎么可能同意那种事!我亲爱的维克托尸骨未寒,我不能愧对他!”
“哎,算了,说不定除了政治联姻以外,还会有其他的方法能够化解这次外交危机,我们不谈这件令人伤心的事了。”
“对了,艾德嘉小妹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好,小妹她伤得很重,她体内有些炮弹碎片陷得太深,无法通过手术取出来,再加上失血、感染、闭合性骨折,还有轻微的脑震荡,她现在还没能清醒过来。”
罗斯玛丽被吓得跪倒在地毯上:“我们要失去艾德嘉小妹了,是么?”
马克西姆点点头:有那种可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随时做好最坏的打算。皇家御医说她尚未脱离生命危险。”
“咱们一起去病房看她吧!我去换衣服。”
“别去了,皇家御医早有嘱咐,为了让病房内的空气保持新鲜,也要防止接触造成感染,目前不允许太多人进行陪护,艾因富特家的威廉少爷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呢,有他在绝对可以放心。”
“那就好,威廉真心爱她,必会照顾的无微不至。”
罗斯玛丽叹了口气,自嘲道:
“小妹她一战成名,现在各大报社都叫她战场上的女武神,而我这个没用的大姐只会躲在深宫内抹眼泪,真希望被炮弹炸伤的人是我,那样我就能上天堂去找维克托团聚了。”
康斯坦茨责怪般地轻轻拍打双胞胎妹妹的肩膀:
“罗斯玛丽,别说那种不吉利的话!艾德嘉受伤又不是你的错。
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回归正常生活作息,好好地喝水吃饭,让母皇陛下少操点心,看看你那张憔悴的小脸蛋儿,多让人心疼啊,好妹妹,看在我这个双胞胎哥哥的面子上,求你了,吃点儿东西吧!”
说着,康斯坦茨走到餐车旁边,揭开了银质上盖,由于餐车下方有煤油灯加热,精美的菜肴都还热腾腾的。
“看呐,真是羡慕。母皇陛下她有多爱你,嘱咐皇家御厨做了你最喜欢的菜肴,这儿有你最爱吃的煎鹅肝和蒜香西蓝花,还有入口即化的奶油布丁和香喷喷的红豆馅脆皮起酥派。”
罗斯玛丽嗅到了食物的香味,他脸上还保持着倔强的拒意甚坚的神情,可饥饿的肚腹中发出一阵“咕咕咕”的叫声,出卖了她。
这不雅的声音显然有悖于高贵的淑女风范,她难为情地涨红了脸。
“好吧,哥哥……我吃些便是了,你回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皇太子笑了起来:“这才对嘛,吃完了以后记得去洗浴梳妆,看看你的头发,油腻又纠结,衣服上全是鼻涕和泪渍。”
到了傍晚,康斯坦茨回到皇太子寝宫就餐,他不习惯在富丽堂皇的餐厅进食,也不喜欢周围围着一大群仆从为自己端茶倒水,而是习惯把食物端到书房里一个人吃。
这时候,他的好朋友威廉·艾因富特来拜访他了。
康斯坦茨显得有些惊讶:
“威廉?你怎么来了?”
威廉·艾因富特仍旧穿着那身少校军服,头发油腻纠结,眼睛红肿布满血丝,显然是好些天都没睡好觉了,他走到皇太子身前,忧心忡忡地说道:
“艾德嘉现在的状况很不好,皇家御医现在正对她展开会诊,准备做手术取出一些紧挨着脏器的炮弹碎片,皇帝陛下正在亲自照顾她,我就先出来了。”
“小妹的伤口又感染了?”
“是的,这次更加严重,除了感染还有更令人揪心的,一片尖锐的金属碎片卡在了距离她心脏不远的位置,如果手术失败不能及时取出来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种高难度的手术就得去找帝国最顶尖的专家啊,如若说有人的医术和声望能够凌驾于皇家御医之上,那就是你的母亲,简宁·温斯泰德女爵大人了。”
威廉摇了摇头:
“不行,我母亲正在弗兰德斯城抗击巨龙降下的瘟疫,那座城市已经被军队封锁了,除非疫情得到解除,三十五万市民全都确保安全无虞,只有那样,那座城里的人才会被获准出来。”
“哎……这可难办了。”
“康斯坦茨,我看到皇家御医们的表情了,他们显然对这台手术心里没底,因为半神裔族人的身体构造和凡人不同,虽然有着超强的主动自愈能力,却也会耽搁被动治疗。
哎!我可真是蠢,当初就该陪着艾德嘉待在要塞里等待救援的,当时我心太急了,害怕耽搁了她眼睛和胳膊的治疗,冒着炮火背着她跑出去,结果却害得她再次遭受重创!那时候她温暖的鲜血浸透了我的后背,流到了我的脸颊上!我当时真的快要崩溃了!”
说到这里,威廉·艾因富特极为懊悔自责,他“啪!”地一声,用力抽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半边脸都被打肿了,留下了清晰的手指印。太子寝宫的仆人们都被吓得呆了。
康斯坦茨赶忙上前拦住:“别再自责了,威廉,这不能怪你,咱们想想其他对策……”
他看了眼周围的仆从们,对着威廉的耳朵小声说道:“我的研究有了些进展,就是不方便在外人面前展示,走,来我的书房看看。”
威廉显得有些恼怒:“都什么时候了!现在哪有时间去鼓捣那些科学研究?你可是艾德嘉的亲哥哥,难道你就不着急么?”
康斯坦茨的语调显得有些神秘:
“你误会我了,好哥们儿,我是个书呆子不假,但也拎得清轻重缓急,自己的亲妹妹我还能不爱?
我所说的研究成果有可能会帮到艾德嘉。”
威廉立即拥抱了对方:
“对不起,我太着急了,还等什么?赶快带我进去看看呐!”
(386) 黑暗的知识
皇太子的书房面积很大,装潢也很奢侈豪华,但家具的摆设稍显随意,物品摆放更是杂乱无章,完全不像一个大国储君该有的做派,反倒像是个隐士学者的秘密基地似的。
巨大高耸的红杉木书架上塞满了陈旧的书籍,长桌上乱七八糟地摆着实验用的瓶瓶罐罐,地毯上平铺着一张古朴的羊皮卷轴,上面用黑色颜料画着十二芒星法阵,周围摆着一圈牛油蜡烛。
威廉·艾因富特盯着地上的卷轴愣了几秒,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儿?我还以为你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别误会,我从来不信神,也不去教会做礼拜,我只信奉科学与真理,到现在也未曾改变。”康斯坦茨说道,他蹲在地上认真地收起蜡烛,把羊皮卷轴收起来放到抽屉里。
“那你怎么解释刚才那卷轴上的十二芒星法阵?还有,你桌子上的这一大堆神秘学书籍……等等,书架上竟然还有中世纪炼金术和占星师的书籍?天呐,老朋友,你这是走火入魔了么?”
康斯坦茨微笑着扶正了眼镜,说道:“恰恰相反。
我搜集来这些东西正是为了将科学研究推进到全新的领域,威廉,你还记得当年的雾松镇事件么?就是我们结伴出游的那次。”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忘记,那怪物差点儿把我弄死。”
“威廉,我虽然没跟着你们进入城堡,但后来听你们讲了过程,真是惊心动魄的冒险,其他人不相信,可是我信任你们,正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坚信异世界的存在,并开始展开相关研究。
那时候正是学业最忙的阶段,我的时间变得相当紧张,除了主要课程之外,我也去旁听其他课程,
比如霍斯特教授的理论物理学,还有赛诺斯女士的神秘学研究选修课,当然,更少不了被称为‘疯子学者’的科迪埃教授的炼金术研究小组,他们本不想让我旁听的,但碍于我的皇太子身份,不得不答应。”
威廉显得有些着急了,打断了朋友的讲话:
“所以,你说的这些和拯救艾德嘉有什么关系么?”
康斯坦茨爬到梯子上,从书架顶层取下一本古籍,说道:
“别着急,我的好哥们儿,我说这些是为了让你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然,我只能和像你这样的聪明人一起分享,其他笨蛋那就算了吧。”
“感谢您的夸奖,皇太子殿下,咱们能不能快速进入到正题?”
“哈哈,看你那急切的样子,老兄,看来你真的很爱我妹妹,我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康斯坦茨翻开古籍,找到了标注好的书签,这是第341页,古旧的纸张发霉了,但上面的文字和图画依旧清晰可见。
“看看这个,老兄,这就是我所说的解决之道。”
威廉·艾因富特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说道:
“老实说吧,我没看懂,这看起来像是古代人的科学理论研究,
自从我的双腿康复之后,我就沉迷于跑步和橄榄球,把时间花在沙龙宴会上以拓展交际圈子,原本的学业荒废了不少,我现在只精通炮兵弹道学的知识。”
“如果我告诉你这是一本有关黑巫术的书籍呢?”
威廉摆了摆手:“不可能的,看看这些公式和图形,显然是严谨的科学理论研究,这玩意儿和那些虚无缥缈的魔法或者巫术扯不上半点儿关系。”
“嘿嘿,偏见啊,偏见,我早说过了,咱们帝国科学界学院派当道,头脑生硬,眼界狭隘,总喜欢带着有色眼镜去审视神学,认为那些都是些迷信、糟粕,这是不公平的,不去了解就给未知的事务下了定义,
而我要做的,就是去深入了解这些东西,然后,我得到了惊人的知识,来自黑暗的知识,其内容足以颠覆大多数人的世界观,让我们人类文明升华到全新的阶段!”说罢,康斯坦茨向威廉展示这本书的封皮。
威廉·艾因富特瞪大了眼睛,面前这本古籍的名字令他极为不安:
“《索斯卡亚巫毒教与黑巫术研究》?
天呐,康斯坦茨,巫毒教与我们的敌人索兰王国串通一气,现在有关这个邪教的典籍都已被列为禁书销毁了,你是怎么搞到的?”
康斯坦茨显得有些得意:“身为堂堂帝国皇子,弄点儿违禁物品还不是手到擒来。”
“太危险了!幸亏你是向我单独展示,若是被别人知道了,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想想看,堂堂帝国皇太子竟然阅读敌人的邪教典籍,这会造成国内舆论的一片哗然,整个帝国皇室的形象都会受到冲击,赶快把这该死的书藏起来,或者干脆点,烧了它!”
“我真是对你感到有些失望,威廉,
怎么能只看外表而忽略内在呢,你已经看过书中的一页内容,这书中所说的黑巫术在本质上是高级数学和理论物理学,只是被包装成了具有神秘学色彩的样子而已。”
“好吧……好吧,康斯坦茨,我知道你聪明,是个天才,我才不管你在研究些什么鬼东西,只要能救艾德嘉,即使真的用到黑巫术也无所谓,你就别卖关子了,急死我了!”
“嘿嘿,说得好,威廉,真不愧是我的知心朋友,探求真理就是要不择手段!即使是敌人的知识也要收为己用。
还有,我哪敢自称天才,这本书的无名作者才是真正的天才!
在那蛮荒黑暗的16世纪,他就已经达到了惊人的成就,他对高级数学和理论物理学的见解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威廉,我问你,你可知道我们的世界处于什么维度?”
“哈?这可难不倒我,我们生活的是三维世界啊,不过我不认为这和拯救艾德嘉能扯上些什么关系。”
“错!关系重大!”
康斯坦茨的情绪开始变得异常狂热,手舞足蹈地扭动起来,然后,他的金色瞳孔紧紧瞪着对方,让威廉感觉心里发毛。
“哥们儿,这话或许你不爱听,可是……你现在这样子就像是疯人院里的人。”
皇太子康斯坦茨·米德奈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把这当做一句褒奖,纵观历史上的着名数学家和物理学奇才,有几个不疯的,天才和疯子,本就只有一线之隔,若不癫狂,何以探究到真理的极限!
朋友,还记得咱们上过的心理学选修课么,有一段话是这么说的,
根据研究表明,高智商人士比较容易患上神经分裂。心理学家费斯坦发现,有创造力、高智商的人,比较容易罹患精神分裂症或躁郁症。”
(387) 命运的赌局
完这些,皇太子康斯坦茨米德奈特再次狂笑起来,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看到好友诡异的笑容,威廉艾因富特不安地后退了几步;
“我不是在开玩笑,朋友,你真的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康斯坦茨稍微平静下来,道:
“别担心,我清醒的很,至少目前如此。但是嘛,只要能让我探究到宇宙万物的真谛,即使真的发了疯也没什么。”
“康斯坦茨,你的想法相当危险。”
“威廉,我问你,如果一个疯狂的科学家站在你面前,他要用非常诡异而且极赌手段去拯救你的爱人,而你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你愿意那样去做么?”
威廉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愿意,为了艾德嘉,我愿意做任何事。”
“恭喜你,威廉,你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痴情,我刚刚骗你呢,用不着你去冒险,因为那还轮不到你出手,我会冒着危险去尝试利用这黑暗的知识,毕竟我是艾德嘉的亲哥哥嘛。”
威廉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该死!你真的打算要动用黑巫术?”
“当然要试一试,威廉,你自己刚刚也了,为了艾德嘉,愿意尝试任何方法。”78中文首发78zw.m.78zw.
“话是那么,可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妥,毕竟和巫毒教拉上关系不是什么好事,或许我该离开这里了,外科手术虽然有极高的风险,但总比巫术来得可信,请恕我先告辞了。”
眼看威廉要走,康斯坦茨拉住了朋友的胳膊:
“威廉兄,你现在怎么变得如川怯而保守?你上过战场,应该比我这个书呆子勇敢一百倍才对。
想想看呐,若是成功了,不仅能救我妹妹的命,更能在科学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我康斯坦茨米德奈特将会成为18世纪初最伟大的科学家!”
威廉艾因富特呆呆地站在书房门口,看着自己这位身份尊贵的老友一脸兴奋地大喊大叫,尽管他不愿相信,但现在他感觉这位朋友的确是已经疯了,而且疯得还不轻。
“康斯坦茨,我真的强烈建议你去找精神科医生看看,我该回去了,这会儿医生们的会诊应该结束了,我还得去给艾德嘉的伤口换药呢。”
康斯坦茨再次拉住了朋友的手,对他轻声出一个单词:
“眼睛。”
威廉有些摸不着头脑:“眼睛?什么意思?”
“我可怜的妹,她的视力被毒雾破坏了,
想想看啊,威廉,就算妹她格外幸载撑过了手术,就算皇家御医们取出她体内的所有弹片,成功抑制住全部的伤口感染和后期的并发症,可是你想过没有,她的眼睛怎么办?”
威廉艾因富特心里一震,脑子里全是艾德嘉那双紫罗兰色的大眼睛,若是她成了盲人,以她活泼好动的个性,那真的是生不如死。
威廉那双湛青色的眸子瞪着木门,神情阴郁地道:
“就算她变成盲人也无所谓,只要能活下来就好,我会娶她,指引搀扶她一辈子,我会念书给她听,我的眼睛就是她的眼睛。”
“啪啪啪……”康斯坦茨鼓起了掌:
“真是令人感动,不愧是我妹妹看上的男人,可惜这结局还不够完美,威廉,尝试我的方法,黑巫术或许能做到目前医学做不到的,为我妹妹找回她的光明。”
威廉摇摇头:“那不可能办到,皇家御医过,艾德嘉的视网膜虽然完好,但是视神经已经彻底坏死了,不存在任何康复的可能。”出这句话的时候,威廉的青色眼眸里充盈着热泪。
“不,威廉,你错了,并非办不到,而是现代医学不够发达而已,我们需要大胆去尝试更激进的办法,去尝试我们还无法理解的东西,索斯卡亚古代黑巫术就是这唯一的机会,像艾德嘉妹这样活泼可爱的女孩子,若是成了盲人也太可怜了,没了视觉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着,康斯坦茨从抽屉里拿出一枚古旧的羊皮卷轴,解开皮绳后将其平铺在桌面上:
“看看这个,威廉,这卷轴上的契约法阵就是苦口的良药。
神话传中隐藏着极为隐晦难懂的知识,我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其原理,却已经知晓了利用它的方法,能让妹重获新生的机会就在眼前,你确定不去尝试一下么?”
威廉艾因富特攥紧了拳头,他的心中非常纠结,
一方面是成功率极低的外科手术,手术失败就意味着死亡,即使侥幸成功了也会失明。
另一方面是看上去有些疯狂的皇太子与他所热衷的黑巫术,如果他的是真的呢?要不要赌一把?
他揉了揉疲惫的眼睛,用力拍了下桌子,大声道:
“哎,不管了,没时间了!我决定了,就用你这该死的、疯狂的办法吧!
我可是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你身上了,康斯坦茨,就算不为了我,为了你妹妹也要尽力啊!”
“废话!那还用你?她可是我最疼爱的妹!为了家人,我愿意去冒任何危险!我现在感觉热血沸腾,不吃饭了,咱们这就出发吧。”
康斯坦茨走到衣架旁,披上了自己的大衣,把卷轴塞进衣袋里,然后又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柄样式古怪的刀递给威廉。
威廉接过刀看了看:“这是什么刀?看起来像是古董。”
“巫毒教的祭祀刀,母皇陛下杀掉了一名龙骑士,从他的尸体上抢来的战利品,我从战争大厅的战利品仓库里将这宝贝偷了出来,有了这东西才能使用古籍上记载的黑巫术。”
“算了,管它什么东西,用得上就行!咱们走吧,我的马车就在门口等着呢。”
“等等,还有个重要的祭品得带上。”康斯坦茨打开书房的门,唤来了皇太子寝宫的女仆长:
“丽莎大婶,麻烦去叫把我的马僮叫来。让他把我马厩里的那只山羊牵到院子里,就是前些我从集市上买来的那一只,把它放到威廉少爷的马车上带走,。”
“如您所愿,皇太子殿下。”女仆长带着一脸的疑惑出去了。
“带山羊干什么?你要开烧烤派对嘛?”威廉问道。
“嘿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家伙可是今晚行动的主角。”
5分钟后,威廉和康斯坦茨坐上了马车,强壮的马僮将一只成年山羊抱到了马车后部的行李架上,然后用麻绳牢牢捆住固定,山羊惊恐地大叫起来。
威廉捂住耳朵:“妈的!这畜生吵死了,咩咩咩的叫个没完没了!卫兵们会嘲笑咱们的。”
马僮道:“不必担心,大人们,我这就让这家伙闭嘴,”
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个新鲜的胡萝卜喂到了山羊嘴里,咩咩的声音立即消失了,山羊咧开大嘴满足地咀嚼起来,把自己被捆起来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78中文首发
“嘿,干得好,大比利,不愧是我太子宫的马僮,脑子就是灵光!”
康斯坦茨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枚银币抛给马僮,“这是赏你的,买酒喝去吧。”
威廉对着马车驭手吩咐道:
“带我和皇太子殿下去金湖宫疗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