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 英雄出少年
自从沙夏开始记事起,他便从未离开过位于半岛西北部的大草原,那是他的第二个故乡。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总是骑着马,一边唱歌,一边放牧,眺望着远方那浩瀚苍穹与翠绿草场交汇成的地平线。
沙夏本可以像他的玩伴们一样,做个安逸幸福的游牧民,但他从不甘心这样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
作为浩瀚草原上成长起的孩子,对英雄史诗的崇拜,对荣耀战斗的向往,早已深深埋藏在沙夏的内心深处。
就在今天,就在这一刻,沙夏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在同龄人还在游戏玩闹的年纪,他已经置身于残酷的战场之中了。
荒芜的大地被上万战马的铁蹄践踏,发出阵阵悲鸣,炮弹犁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榴霰弹和燃烧弹在空中爆炸,燃烧的野草冒出滚滚浓烟。
草原的勇士们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呐喊:“皇帝万岁!”
在骑兵军军长伊万元帅的亲自带领下,冲在最前面的胸甲骑兵率先接敌。
他们足有一千五百人,装备精良。
这些身材高大的壮汉乘骑着草原血统的高头大马,穿戴沉重厚实的钢铁胸甲,头戴羽饰铁盔,手持重型直刃军刀,排成密集的横队发起墙式冲锋。
“不要慌!瞄准他们的战马!开火!”军官一声令下,身穿红色军服的索兰王国线列步兵匆忙开枪齐射,
十多名胸甲骑兵中弹坠马,后排的骑兵们迅速补上了阵亡者的位置,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敌阵。
“快结成方阵!来不及了!动作快啊!”
尽管位于前排的军官们已经在声嘶力竭地嘶吼,索兰王国军的士兵们变换队形的动作却是极为缓慢,很多人的双腿颤抖,呆呆地愣在原地站着,宛如梦游。
显然,他们已经被面前这声势浩大的骑兵冲锋吓破了胆,
人在恐惧到极致的时候是无法思考的,平日里关于对抗骑兵的训练全被忘了个一干二净。
一名索兰王国陆军少校挥舞着上了膛的燧发手枪骂道:
“他妈的!你们这些该死的奴隶兵!胆小鬼!快结成方阵啊!不为别的,救救你们自己!”
穿戴银色甲胄的胸甲骑兵犹如天神下凡一般,眼看着明晃晃的军刀离自己越来越近,这些被逼着上战场当炮灰的奴隶兵们瞬间士气崩溃,无心恋战。
一名胆怯的奴隶列兵扔下自己的燧发步枪,卸下沉重的步兵背包,骂了一句:“他妈的!该死的奴隶主,要找死你们自己上啊!老子他妈的不伺候你们了!”
此人刚刚转身跑出去两步,便被索兰王国督战队的士兵们开枪齐射击毙,还连带打死了一名无辜的,并未逃跑的奴隶兵。
“凡临阵脱逃者!当场击毙!”
督战队的军官驱赶着逃跑的奴隶兵回到队列,但他们已经没了重整士气的机会,瓦尔斯塔人的重骑兵如同一道血肉铸成的高墙,已经冲到他们面前。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位于前三排的奴隶列兵被重型战马撞飞出去好几公尺远才落地,其中多半都被撞得骨断筋折,摔倒的步兵随即遭到铁蹄的无情践踏,骨骼断裂,筋肉被碾压成肉泥,侥幸活下来的步兵还要面对重型军刀的刺击、砍杀。
人数多达两千余人的奴隶步兵团在顷刻间被歼灭殆尽,更可怕的是,在无情地碾过奴隶兵的血肉之后,这些凶猛强悍的重骑兵丝毫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他们继续碾过敌人督战队的尸体,随后跨过沟壑,继续前进。
副军长亚历山德罗将军挥舞着军刀奋勇向前,他带领着骑兵军的前锋部队在敌人的尸体堆上第二次加速,趁着敌人士气遭受沉重打击,他们径直冲向了索兰王国的第二道步兵阵线。
激烈的战斗中,伊万元帅的战马被刺刀捅死,等到他重新骑上备用马,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落在了前锋部队的后方。
他望着自己的得力手下亚历山德罗的背影,不由得叹道:“哎!真是的,要是我再年轻个十岁就能跟上了,不服老不行,未来终究是属于年轻人的。”
这时,伊万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赶忙转头看了眼身旁的养子沙夏和养女玛莎。
万幸,这两个孩子安然无恙,只是有些面红气喘,她们的小号军服和军靴上沾了些敌人的血迹,因为刚刚胸甲骑兵们的表现太过神勇,这两个孩子没遇到什么危险。
伊万心中的重担像一块巨石轰然落地,嘴里念叨着:“还好……还好,这俩讨厌的小家伙儿,非得跟上来,害的我还要为他们担心!”
杰尔钦斯基少校朝着他挑起了大拇指:“伊万大人,您收养的这俩孩子表现得相当勇猛!无论姐姐还是弟弟,都是好样儿的!”
“杰尔钦斯基,麻烦你了,还得分神照顾这两个捣蛋鬼!如果她们碍事的话就告诉我,我会马上派人把他们送回指挥部。”
少校赶忙摆手说道:“不,伊万大人,这俩孩子绝不是累赘,她们能在战场上照顾好自己,无论沙夏还是玛莎,表现的都很出色,我可是一直在旁边看着呢,愿意为她们作证!
好了,大人,不说了,我也得赶紧跟上了!”说罢,杰尔钦斯基少校带着手下迅速跟进,前去支援亚历山德罗的前锋部队。
得到了大人认可的姐弟俩显得非常得意,尤其是弟弟沙夏,这孩子笑得鼻涕都流出来了。
初次踏上战场的男孩沙夏表现得相当不错,尽管在骑术和刀法上还是稍显稚嫩,也没有亲手击杀敌军士兵,但他很好地完成了掩护身旁战友的任务。
与注重单打独斗的骑士时代战斗不同,现代的大规模骑兵作战更加强调整体协作,个体的实力强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所以少年沙夏的表现足以称得上及格。
沙夏的姐姐——玛莎小姐在冲锋中表现得十分惊艳,她的铁盔被敌人的刺刀挑落,一头金色长发飘散开来,一双美丽的湖蓝色眸子仍旧坚定无比。
这位妙龄少女随即用军刀刺穿了一名索兰王国督战官的头颅,还抢过来一面敌人的团旗,战役结束后便可凭此换取一枚勋章。
(344) 孤军深入
在最前方,亚历山德罗将军的重骑兵已经开始冲击敌军第二道步兵阵线,
这次他们要面对的不再是奴隶兵,而是索兰王国的正规军,
这些职业军人穿着做工更加精湛的红色军服,手中握持的燧发步枪也是最新型号的,他们要比之前的奴隶兵装备精良且训练有素得多。
面对重骑兵的大规模集团冲锋,线列步兵和掷弹兵们迅速结成步兵方阵,前两排士兵蹲下架起刺刀丛林,后排站立轮番向外开火,指挥官则躲在方阵中心发号施令。
按照最近一百年的火药时代战争经验来说,骑兵面对已经结成了方阵,且士气高昂的步兵是绝对束手无策的,冲上去便是送死。
可这些冲过来的草原重骑兵并不是一般人,他们都是骑在马上长大的年轻人,他们是游牧民或草原贵族骑士亦或富农地主出身,平日里吃肉喝酒,喜欢用武力解决争端,较为艰苦的生活环境也造就了他们彪悍勇猛的性格。
因为游牧民族全民皆兵的特性,这些年轻人个个骑术精湛,刀法纯熟,只需经过简单训练就能成为优秀的骑兵,士气高昂、吃苦耐劳,能够轻松融入现代骑兵的序列。
更何况他们还是层层遴选出的草原勇士,堪称精锐中的精锐,尤其是那些冲在第一线,担任前锋任务的重装骑兵,个个都是强壮凶猛的汉子,乘骑的战马也都是万中挑一的草原神骏。
面对密密麻麻的刺刀丛林步兵方阵,这些人丝毫也不畏惧,
在50公尺的距离上,亚历山德罗将军下达指令,草原骑兵拔出马鞍侧面的卡宾枪和手枪对着步兵方阵齐射,造成了大量敌军步兵伤亡,随后收起火器拔出军刀冲锋。
这些凶悍的草原骏马一点儿也不像吃草的牲畜,而是像食肉的猛兽似的,看见层层叠叠的刺刀阵竟然没有本能地躲避退缩,而是依仗着强劲的后腿力量跳跃起来,重骑兵们越过方阵的刺刀丛林,在方阵内部开始疯狂砍杀,他们的首要击杀目标便是衣着华丽的敌军指挥官,群龙无首,军旗也被抢走,敌军的士气瞬间土崩瓦解。
仅仅坚持了不到十分钟,索兰王国的第二道步兵阵线便被全面击溃,直到此时,整个草原骑兵军只有一个重骑兵师参与了战斗,损失也是相当之轻微,轻骑兵师还一直跟在后面待命。
一直冲在最前方的亚历山德罗将军终于下达了重新整队的命令,累得气喘吁吁的胸甲骑兵们开始原地休息,目送着后续跟上的重装龙骑兵和卡宾枪骑兵中队继续追击逃敌。
由于草原骑兵军的大规模集团冲锋挡住了敌军的攻势,瓦尔斯塔帝国第三军得以喘息,
他们及时跟进驻防,迅速歼灭掉敌军的两支轻步兵部队,收复了开战以后被占领的两座边境村庄,战线终于回到了早晨刚开战时候的状态,此时的草原骑兵军已经跨过了国境线,进入了邻国希尔维尼亚帝国的腹地。
由于索兰王国军突前的两条列兵阵线已经被彻底击溃,脆弱的轻步兵散兵线暴露在了帝国军骑兵面前。
这些身材瘦小灵活的轻步兵是打游击战的专家,他们不擅长结成密集阵型作战,更糟的是,他们所处的位置是没有任何障碍物的干涸硬地平原,面对大量冲击型骑兵的冲锋,他们只有伸长脖子待宰的份儿,三四千人的队伍很快死伤过半,剩下的也全部被俘。
下午15时45分,拉姆维登斯战役帝国军总指挥部。
战役总指挥利奥波德·舒马赫亲王正在营帐中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低头看一眼怀表。
参谋官们正在用各色的纸质小旗帜插到巨大的沙盘上,模拟出当前的战场形势。
在沙盘战场的中心地带,代表草原骑兵军的猎隼徽记小旗帜已经深入敌军腹地,旁边插满了代表索兰王国军步兵的金色狮子旗帜,
这说明左右两翼的敌军步兵已经开始朝着中心战场区域聚拢过来,显然是想断了草原骑兵军的后路。
一名脸被硝烟熏黑的传令官冲入指挥部,喊道:“利奥波德大人!咱们的骑兵军冲得太远了,敌人左右两翼正在合围,我们无法将撤退的命令及时送达。”
利奥波德亲王拍着桌子大声骂道:“真他妈的该死!伊万这个莽夫!就知道逞凶斗狠!猛打猛冲!”
军团参谋长塞缪尔勋爵附和道:
“调他的骑兵冲上去是为了支援第三军,打退敌人的进攻,他已经完成了任务,却不愿意见好就收,而是继续孤军深入。我想伊万大人一定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难道认为仅凭自己的骑兵军便可击垮敌军的中央阵线?。”
“哼!那是不可能的,敌人的步兵防线纵深深不见底,本来可以全身而退的局面,他可倒好!一脑袋扎进去不出来了!伊万这个傻瓜!那些外国佬明摆着埋好了陷阱夹子,他就毫不犹豫地踩了上去!”
塞缪尔勋爵走到沙盘旁边,望着战场中心的一大堆小旗帜说道:“大人,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骑兵主力被包围歼灭,得赶紧派人上去接他们回来。”
利奥波德亲王苦笑着说道:“派谁去?我们剩下的那点儿可怜的预备队都在左翼后方待命,根本来不及调过去!”
“贝格将军的山地掷弹兵师呢?”
“你忘了吗?早就派到右翼补防了!”
“什么?没了机动兵力,那咱们岂不是输定了?”
“你才意识到啊?从早上五点多打到现在,我们派出了九成的兵力,这才堪堪把敌人挡在国境线外!
我们严重低估了敌人的总兵力,不管打退多少次进攻,总有源源不断的人涌出来,天晓得他们还有多少生力军还没有参与战斗!我看这场仗已经输了一多半了,我得早点儿准备撤退,那样儿还能依托坚固的要塞进行防御作战,保存咱们的主力!”
塞缪尔勋爵略作迟疑,说道:“大人……达利元帅的第三军离骑兵军最近……我看不如……”
“停!不要再说了,那是不可能的!”利奥波德打断了手下的发言:
“感谢诸神,第三军能撑到今天中午还没被击溃已经是个奇迹了!我们得感谢达利元帅带着第七步兵师守住了拉姆维登斯农庄堡垒,要不是他带领部下死战不退,咱们中午就该全面溃败了!
第三军现在损失惨重,疲惫不堪,我正打算从左翼抽调两个步兵师替换他们呢,至于伊万元帅的草原骑兵军?恕我无能为力,让他们自求多福吧!”
参谋长塞缪尔勋爵满脸震惊地问道:“天呐……司令官大人!您真的打算放弃救援伊万元帅?我必须得提醒您!那可是整整一万人呐!一万名瓦尔斯塔同胞的性命!”
“哎……对不起,我刚才有些激动了……”利奥波德亲王叹了口气,他逐渐冷静下来,语气渐缓:
“好吧,参谋长,传我命令,让所有的重型火炮集中火力轰击中央战线,把咱们的猎骑兵调上去骚扰,减缓敌军合围的速度,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然后……咱们一起等待消息吧,祈祷命运之神的眷顾,希望伊万元帅能够撤回来。”
(345) 豪赌
16时31分,拉姆维登斯战役——瓦尔斯塔帝国军指挥部。
将军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因为从半个小时之前开始,斥候带来的消息无一例外,全都是坏消息,
先是左翼的第十一军被敌人的骑兵主力包抄,只能结成步兵方阵苦苦支撑战线,
右翼第八军的防线遭到敌军炮火的猛烈轰击,士兵们被迫龟缩在高地的反斜面躲避铺天盖地的炮弹。
在中央战线,达利·艾因富特元帅的第三军勉强守住了位于战场中心位置的农庄堡垒。
冒险冲出去的伊万元帅已经被敌人包围,一万多人的草原骑兵军已是渺无音讯,整个战场一片混乱,战场摇臂通信系统已经彻底瘫痪,只能靠轻骑兵斥候来回传递消息,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死活。
陆军总司令利奥波德·舒马赫亲王绝望地趴在沙盘模型上,看着代表己方部队的小旗帜被一根根拔起,被逐出了战场。
他满脸阴郁地说道:“尽管我很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认,我们输定了,再打下去也只是白白牺牲瓦尔斯塔同胞们的性命而已。”
参谋长塞缪尔勋爵上前安慰他:“您已经尽力了,大人,敌人的兵力比我们多出一半,我们虽败犹荣,至少,索兰王国的杂种们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看看那堆积如山的尸体,敌人的伤亡至少多出我们三倍。”
利奥波德亲王摇了摇头:“败了就是败了,是我指挥不力,我戎马一生,可不想为自己找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
塞缪尔,准备撤退吧,最好能在天黑前撤到要塞里,一定要快,趁现在我们还能有序体面地撤离战场,再过半小时可就要变成溃退了。”
这时,只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身穿骠骑兵服饰,满脸血污的斥候跑到指挥部里大喊道:“司令官大人!我们得到了伊万元帅的消息!”
“怎么,他还活着么?”亲王有气无力地问道。
“哦,当然活着,活的好好的,”斥候愣了一下,随即以喜悦的神情宣布:“您一定想不到,大人,伊万元帅的草原骑兵军一路杀到了敌军背后,现在正在迂回攻击敌人的右翼。”
“你说什么?”利奥波德亲王激动地抓住斥候的肩膀,大声问道:“这……这不可能!你真的确定?”
“千真万确,大人。”
参谋长塞缪尔勋爵快步走到沙盘旁边,把代表着草原骑兵军的小旗帜插到了敌军背后,然后搓着手心说道:“真是让人难以置信,他真的做到了,凭借一己之力,连续捅穿了敌军的五条纵深步兵阵线!”
“是的,伊万大人可真是勇猛,他冲得太远,我们拼上性命才把消息送回来!”斥候擦了擦额头上的血污,继续说道:“可惜他现在被困在敌军后方,随时都有被包围歼灭的危险。”
这时,另一名斥候带来了新的消息:“司令官大人,不知怎么回事,敌人的右翼部队开始后撤了,似乎他们背后出了乱子,我们的左翼防线终于能喘口气了。”
利奥波德亲王用力一拍桌子:“这或许……说明伊万的骑兵军已经把敌人的右翼后方搅乱了,逼得他们不得不撤回骑兵回防!”
第三名斥候带来的消息印证了他的猜测:“大人,敌人的右翼步兵阵线全都结成方阵了,是咱们的骑兵部队在他们背后袭扰!”
“哈哈哈!这帮混蛋外国佬,让他们尝尝肚子里生虫的滋味儿!”
利奥波德亲王大笑起来,他努力遏制住自己疯狂跳跃的心脏,强迫自己冷静地思考,作为战役总指挥,他现在正面临着艰难的抉择:
看着犹豫不定的总司令,参谋长塞缪尔勋爵急得直跺脚,他大声说道:“大人,我知道您在想什么!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本来必输的局面,这下子有了转机,为了伊万大人的神勇,咱们也必须得赌这一把,不然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别再犹豫了!进攻吧!如若失败,我来承担责任!”
“你来承担?说得倒是轻巧,你可知道我们背负着决定国家生死存亡的重担?”
“这些我都懂!但我还是认为要把握住机会,为了不辜负牺牲的战友,我们一定要攻过去,大人!”
利奥波德亲王望着自己的参谋长,缓缓说道:
“小子,你可知道入侵邻国的村庄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更多的战争,大人,意味着树立更多敌人,反正这种事经常发生,这些讨厌的邻居们时不时就会联合起来发难,我们过去打赢过他们,现在当然也能!”
“是啊,希尔维尼亚帝国本来没有向我国宣战的,只是借国土给我们的敌人行军,如果我们的部队跨过国境线占领他们的村庄,他们会马上放弃中立国的立场,彻底倒向我们敌人那一边。
更要命的是,一旦他们开了这个头,我们大陆上那些蠢蠢欲动的邻国无一例外,都会联合起来向我们宣战。”
“您想得太多、太远了,大人,以后的事情没必要现在考虑!”塞缪尔勋爵大声骂道:“去他妈的中立国!去他妈的希尔维尼亚佬!都是一群该死的墙头草!看谁得势就跟谁混!
大人,我们是军人,又不是政治家,想那么多干什么?咱们的战士正在前线拼命!而我们作为指挥官就是要给大家带来光荣的胜利!至于政治层面的事情,就交给咱们的皇帝陛下和她的那些大臣去操心好了!我们只管打仗!”
“哈哈哈!”利奥波德亲王的笑声在指挥部大帐中回荡:“塞缪尔,瞧瞧你小子都说了些什么混蛋话,怎么可能完全不顾及外交政治?真是幼稚!大错特错!
不过嘛……我觉得你小子说的很痛快!那些该死的墙头草邻居,他们就是看谁打赢了就给谁舔靴子!一群可怜的哈巴狗!
去他妈的中立国!老子管他们愿不愿意!打过去就完事儿了!我今天就是要来一场痛痛快快的豪赌!
不成功,便成仁!”
利奥波德亲王拔出镶满宝石的佩剑,用力将锋利的剑刃插到了沙盘上的敌军中心位置:
“传令官,传我命令!
命第十二军、第十一军、第十军、第三军、第八军,还有6个独立编制的步兵旅,
整条战线同步向前推进!跨过国境线!我要去前线亲自督战!”
(346) 英雄之血
下午17时07分,在拉姆维登斯战场的暮色下,硝烟漫天,瓦尔斯塔帝国军队开始转入全线反攻。
士兵们走出堑壕工事,冒着密集的炮火,跨过国境线,向着敌军腹地挺进。
在中央战线,苦战了一整天的第三军已经是疲惫不堪,但当他们收到反攻命令的时候,仍然觉得欢欣鼓舞,毕竟瓦尔斯塔民族是崇尚勇武的群体,只要是进攻的命令永远都受到拥戴。
第三军军长达利·艾因富特元帅骑着妻子送给他白马指挥战斗,敌军阵线距离他们仅有250公尺,加农炮炮弹夹杂着密集的步枪弹丸犹如狂风暴雨般扑面袭来。
在空中,榴霰弹、燃烧弹、石灰弹划出一道道代表着死亡的曲线,然后就像巨大的冰雹似的急坠而下,在半空爆炸或是砸向地面,每一秒都有士兵中弹倒下,
战士们坚定信念,紧跟着自己的指挥官,没有一人后退,掌旗官举着布满弹孔的军旗昂首迈进,倒下之后很快便于有人捡起染血的军旗,成为新的掌旗官。
隆隆炮火声中,达利元帅对着自己的得力手下兼挚友说道:
“嘉文,你带着第七师打头阵,普瓦尼,你暂时顶替牺牲的亚达姆师长,去指挥第九师。”
一向严肃认真的嘉文将军只是“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骑上马就走了。
性格活泼的普瓦尼将军仍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嘿嘿,哥儿几个终于能出来透透气了!
在农庄要塞里守了一整天,我快要憋屈死了!走!第九师的弟兄们!咱们去教训一下那帮外国佬!狠狠踢他们的屁股!”
这时候,对面的索兰王国军阵营,从左右两翼补防过来的三个步兵师已经成功重组为新的中央战线。
他们是生力军,弹药充足,且未受任何折损,但士气却已出现轻微的动摇,因为他们即将要面对的正是瓦尔斯塔帝国陆军的精锐——选帝侯达利·艾因富特元帅指挥的第三军。
面对敌人的疯狂反扑,索兰王国的军官们已经被吓傻了,一个个都是瞠目结舌。
所有人都以为瓦尔斯塔帝国军队一定会撤出战场,最多也就是死守住国境线一侧,谁也未曾想到,这支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军队竟然攻了出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嘉文·马尔科姆将军负责指挥的第七步兵师,可以说他们是除了帝国近卫军以外最为精锐的步兵师。
这些穿着黑色毛呢军服的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被叠成条状、斜挎在胸前的军大衣可以起到些许防护作用,他们背着标准型单兵作战背包,掌中托着装填好的新型燧发步枪,枪口已经套上了锋利的加长型三棱刺刀。
由于经历了一整天的防御作战,他们中不少人都挂了彩,很多人的军服或军帽下都缠着染血的绷带,一张张脸孔都被硝烟熏得漆黑,由于强烈的色差,一张嘴就露出一口白牙。
越是接近敌军阵线,便意味着要遭受更加猛烈的阻击火力。
250公尺,敌人的大口径加农炮弹贴着地面呼啸着擦身而过,一旦击中就留下一整列的尸体。
“稳住!弟兄们,稳住阵线!不要留下缺口!后排的及时顶上前排阵亡者的位置!”
从后方传来一阵炮响,师长嘉文·马尔科姆将军兴奋地欢呼起来:
“看呐!朋友们!利奥波德亲王的炮兵来支援我们了!身边还有第九师的弟兄们!我们不是孤军奋战!要相信集体的力量!”
帝国军的榴弹炮火力支援从头顶上高速掠过,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后急速下坠,在敌阵中炸开一朵朵血色的礼花,每一次命中都引来士兵的齐声欢呼;
“干得好!炮兵兄弟们!把这些该死的外国佬统统炸上天!”
经过二次修正后的榴弹炮火力变得更加精确,造成更加严重的杀伤,一颗大型石灰弹在低空炸开,一名索兰王国军的营长连人带马被炸成了一滩碎肉。
第七师的副师长拉旺上校惊呼道;“不愧是亲王大人亲手带出来的炮兵!这个装填速度堪比轻型六磅炮,还有这个射击精度……真是绝了!”
接近到200公尺左右,敌军步兵开始举枪齐射,
密集的燧发枪弹丸扑面而来,对于身经百战的第七步兵师勇士来说,那些只能算是夹杂在风中的小石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长筒靴跨过战友们的尸体,踏过浸染鲜血的土壤,迈着正步继续前进。
为了鼓舞士气,拉旺上校带头唱起了瓦尔斯塔帝国国歌,士兵们一手托着步枪枪托,另一手按在胸口心脏的位置,庄严肃穆的歌声响彻纷乱的战场:
“
有这样一个国家
历经千百次毁灭与重生
仍旧傲然不屈
挺立于世
忠心是她的城堡
苦难是她的荣耀
伟大的祖国瓦尔斯塔
我向你起誓
为你献出我的爱
全然、至纯、致臻
超越世间所有的一切
把我的心脏奉献在那祭坛之上
此爱不计代价
此爱永不屈服
150公尺,真正的考验来临了,敌人的加农炮换上了霰弹,造成了大范围的杀伤,进攻者像是被收割的小麦,成片成片地倒下。
正如瓦尔斯塔女皇所说,炮弹是不长眼睛的,冰冷的大铁球才不管人的高低贵贱,被它盯上就得自认倒霉,无论什么样的贵族大人物,只要上了战场,都得和普通士兵一样承担风险。
夹杂在霰弹中的一颗铁钉裹挟着巨大的动能,横着穿透了嘉文将军的右胸,他的肋骨被击断,铁钉碎片和断骨扎进肺部造成致命的重创,这位战功卓着的将军随即一声不吭地坠下战马,倒在泥泞的地上。
临死前,嘉文·马尔科姆用右手死死拽住了副师长拉旺上校的脖领子,嘴唇不断颤动,似乎想要嘱托些什么,但因为肺部损伤什么也说不出来。
几秒后,嘉文将军的瞳孔急剧收缩,他松了手,眼睛仍然圆睁着,望向暮色的天空。
拉旺上校的眼眶中噙满了热泪,他用掌心轻轻合上老友的眼睛,说道:
“放心走吧,嘉文老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会肩负起责任!”
(347) 兄弟情谊
此时距离敌阵还有120公尺,他拔出军刀,大声吼道:
“我是拉旺·卡利斯卡上校!现在临时担任你们的新师长,各连连长听我命令,让你们的连队再前进二十步然后停下!”
一刹那间,所有人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师长阵亡,巨大的哀恸蔓延开来,悲伤逐渐化作勇气,勇气变为愤怒,帝国第七步兵师官兵们的心中只有一个愿望——那便是复仇!
距离仅剩100公尺了,战士们停下脚步。
两军的步兵都排成密集的多道横队阵线,红色军服的一方是索兰王国军,黑色军服的一方是瓦尔斯塔帝国军。
他们的距离已经接近到能够看清对方表情的程度,拉旺·拉利斯卡上校心如明镜,他很清楚嘉文师长在牺牲前的战术安排——用近距离的步枪齐射打垮敌人的士气,然后便是刺刀见红。
拉旺上校喊道:“全体都有!立正!举枪……瞄准……开火!”
第七师的老兵们沉着冷静地射击,第一轮齐射便造成了大量敌军伤亡。
过往的战争经验和平日里艰苦的训练发挥了作用,他们化作无情的杀戮机械,面无表情地快速装填弹药,再举枪瞄准射击,旁边战友痛苦地哀嚎,他们充耳不闻,鲜血和脑浆溅了一脸也无所谓,只要一息尚存,就要听从命令继续装填射击……
如此循环往复,输出了极为可观的步枪火力。
三轮抵近齐射过后,索兰王国军士兵中弹死伤者多达千人,后排的士兵在补位的时候显得颇为犹豫,
显然,这些毫无经验的新兵们已经被眼前的虎狼之师吓破了胆。
“看看那些外国佬!这么多人竟然退缩了!真是一群无可救药的胆小鬼!我们赢定了!”拉旺上校从掌旗官手中抢过军旗,大声吼道:
“为了咱们的嘉文将军复仇!为了战友兄弟们复仇!用我们的刺刀,给那些外国佬好好上一课!冲啊,第七师的弟兄们!”
“皇帝万岁!”第一排的掷弹兵带头猛冲过去,后面的线列步兵紧紧跟上。
从敌人的视角中,这是一副相当可怕的场面,一群凶神恶煞的壮汉挺着刺刀怒吼着接近自己,若非接受过良好训练且有大型战役的经验,一般人肯定会被吓得惊慌失措,胆子大些的也已经双腿颤抖,胆子小的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逃跑了。
“还愣着干什么?继续射击啊!”
尽管索兰王国的军官声嘶力竭地指挥,督战队也挡住了逃兵的后路,但这一切努力却是收效甚微。
仍有勇气开枪射击的士兵已是寥寥无几,因为在装填弹药的过程中过度紧张,很多步枪哑了火,甚至有人全程都没打出去一发子弹,因为击发失败,他们的枪管里堵满了球形弹丸,却仍在无意义地重复装弹动作。
“别犹豫了,朝着敌人开火!别以为当逃兵就能活下来,无论是被敌人还是我们自己抓到,你们的下场都只有死亡!”
在军官们的逼迫下,这些身穿红色军服的索兰王国新兵硬着头皮守在原地,他们还很年轻,其中一半人刚刚成年,还未曾经历过残酷的白刃战,此时面对敌人的刺刀冲锋已经被吓得手足无措。
由于手指颤抖,许多人的装弹杆掉在地上,弹药袋也在一片慌乱中被弄丢了。
瓦尔斯塔人锋利的三棱刺刀无情地刺穿敌人的尸体,鲜血顺着血槽喷溅出来,第一道横队只坚持了十几秒便被击溃,他们夺取了全部的炮兵阵地,用随身携带的铁锤和铁钉钉死了敌人大炮的点火口,把这些大炮变成一堆废铁,以防止敌人继续使用。
第七师的战士们稍作停顿,在短暂的近距离齐射后继续挺着刺刀冲锋,敌人没了正面的炮火支援,已经变得不堪一击。
他们顺利地突破了第二道步兵横队阵线,然后是第三道……第四道,像一股暴虐的龙卷风,所到之处尸横遍野,已经没有人能阻挡这些老兵们的怒火。
与此同时,第九步兵师的官兵们也及时跟进,他们接替了已经遭受严重伤亡的第七师兄弟部队,代理师长普瓦尼·法瑞斯将军挥舞着佩剑在最前线指挥战斗。
“小心!敌人的骑兵来支援了,结成方阵!快!”
一支索兰王国的轻装龙骑兵团开始袭扰他们的侧翼,面对步兵方阵,龙骑兵们放弃了冲锋,只是骑在马上用卡宾枪和步兵们交火。
站在方阵中央的普瓦尼将军突然感觉到左耳剧痛,伸手一摸,才发现左耳已经没了一半,手上全是鲜血。
他的小侄子高斯雷上尉赶忙为伯父包扎伤口,打趣道:“普瓦尼叔叔,你那帅气的小脸儿这回算是完蛋啦!我看你就单身到老死吧!”
“啊哈哈哈!混蛋小鬼!看我不抽你个大嘴巴子!”普瓦尼放声大笑,按着小侄子的肩膀说道:“高斯雷,你小子今天表现得不错,等回去我一定在皇帝面前为你申请勋章!”
身旁的副官带来了坏消息:“将军阁下,第七师传来悲报,您的朋友嘉文将军壮烈殉职了,现在由副师长拉旺上校暂时代理师长之位,他们的传令兵特此前来通知。”
普瓦尼·法瑞斯将军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随即变得痛苦、扭曲:“什么……嘉文他?他死了?一定是搞错了吧?这他妈的不是真的!”
他揪住了副官的领子,恶狠狠地瞪着对方。
“大人……我很抱歉……这个消息千真万确,您不信的话可以拿望远镜看看,那边的拉旺上校正在重整阵线,嘉文将军的遗体已经被运回后方了。”
“嘉文……这个混蛋!说好了打完仗去他家开沙龙宴会的!他……他说谎!”普瓦尼将军咬着牙说道,泪水和鲜血混在一起,滴到了胸口的勋章附近。
他的侄子和副官纷纷上来劝阻安慰,他们都很清楚,第三军的达利军长和嘉文、普瓦尼三人是相当知名的战场三兄弟,他们三人是军校同学,一起度过了二十年的军旅岁月,情谊堪比亲生兄弟。
“好了……不用劝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竟然当着你们的面哭鼻子,真他妈的丢人!”
普瓦尼将军朝着第七师的方向敬了个军礼,口中呢喃道:“老朋友,你先走一步,从此以后,再也没人和我吵架拌嘴了……”
普瓦尼·法瑞斯的心中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的,但他责任在身,只能把苦楚和泪水往肚子里咽,他握紧了佩剑的剑柄,朝着方阵中央的众位军官说道:
“好了,敌人的龙骑兵被打退了,第九师!取消方阵阵型!恢复横队!这回换我们当前锋了!前进!”
(348) 暮色下的反击
17时44分,暮色下的拉姆维登斯战场,
枪炮声和喊杀声依然密集,参战双方显然都没有收兵来日再战的意思,两方的总指挥都已经把全部兵力投入到这个残酷的绞肉机里,做最后的殊死搏斗。
伊万·米哈伊诺维奇元帅气喘吁吁地拄着军刀,他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鲜血,看了一眼手掌,他已经分不清这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血了,也早已记不清自己在战役中失去了几匹坐骑。
先是肩膀中弹,然后是胳膊被炸开的霰弹割伤,第三次是大腿挨了刺刀的捅,脑袋也被石灰弹开了瓢……被鲜血浸染的眼球看什么都是绯红色的。
伊万·米哈伊诺维奇·伊万诺夫斯基被层层叠叠的棉布绷带裹紧了,活像是个刚出土的木乃伊,摆在那里供游客参观。
军官们都很震惊,这位骑兵统帅遭受如此重创竟然还能保持清醒。
大炮摧残着他的耳膜,已经听不清周围的人在说些什么,好不容易刚缓过来一点点听力,一名龙骑兵又在他耳朵旁边开了一枪。
“他妈的混蛋!离我远一点儿开枪!我要聋了!”元帅骂道。
耳朵里又开始嗡嗡作响了,硝烟、鲜血、人和马的尸体、被打得千疮百孔的军旗,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混乱,脑子里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养子沙夏牵着一匹战马朝他奔来,嘴里似乎在说些什么。
伊万疑惑地问道:“小子,你声音大一点儿好吗?我听不清。”
于是沙夏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可伊万还是什么也听不清,只能干瞪着眼着急。
几秒种后,枪炮声造成的短暂失聪终于结束了,他终于听清了沙夏在说些什么:
“父亲,我给您找来了一匹备用马,您快骑上吧!没了坐骑的草原人是没有尊严的!”“好小子,你今天表现得不错!”
伊万伸出手,用力抚摸着男孩的金色短发,随后他接过缰绳,在副官的帮助下翻身上马,说道:
“好马!而且这马鞍的样式还挺特别,还是桧木镶金的,一定是某位军官的坐骑。”
沙夏摊了摊手:“我也搞不清楚到底是谁的,战场上到处都是没了骑手到处乱跑的战马,我就随便挑了一匹不错的给您牵过来了。”
“哦,这样啊。”伊万回头看了眼身旁的师长和旅长们,每个人都是满脸血污,经过整整一天的激烈战斗,万余人的草原骑兵军遭受了严重的伤亡。
亚历山德罗将军的重骑兵师折损过半,存活下来的也全都带伤,轻骑兵师的状况还好,还能够组织起成建制的冲锋,不过他们的师长沃尔塔科夫将军不幸被霰弹击中牺牲,目前由杰尔钦斯基少校作为代理师长暂时指挥。
此时的骑兵军就像一枚生锈的铁钉,嵌入到索兰王国大军肚子的伤口里到处乱窜,造成大出血和致命的脓疮溃疡,使得这些侵略者们痛苦不已。
原本他们早就打好了主意,想要缩小包围圈,逐渐压缩掉骑兵军的生存空间,想要慢慢困死这些草原猛兽,令他们窒息身亡,瓦尔斯塔帝国军的全面进攻迫使敌人的指挥官打消了这个想法。
索兰王国军的总司令不得已排出了大量的步兵方阵来应对侧后方的骑兵威胁,这样就使得王国军的整条步兵阵线丧失掉大半的火力输出。
排成密集方阵的王国军步兵很容易遭到杀伤,在与线列步兵横队的排枪对决中处于绝对的劣势,同时也更容易遭到帝国军炮兵的轰击,一旦被加农炮弹或榴弹击中方阵内部,就会造成大面积的伤亡。
伊万元帅很满意目前的战果,忍痛微笑着放下了望远镜:
“小伙子们干的很好,加把劲儿啊!胜利就在眼前了!杰尔钦斯基!到我身边来!”
“大人,我来了。”
“杰尔钦斯基,你来继续担任轻骑兵师的师长,我们的兵力不多了,要善加利用,
让你手下的轻龙骑兵和猎骑兵中队轮番冲过去对着密集的方阵内部放枪,看见落单的、没有掩护的敌人就冲上去砍!
记住,他们是前来践踏我们领土的侵略者!给我通通干掉,一个不留!不要怜悯,知道嘛?不留俘虏!”
杰尔钦斯基少校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干裂的嘴唇中倾吐出复仇的怒火:“哦,不留俘虏,这显然违反了国际战争法,但我同意您的做法,我会照做的,大人,这点您完全不用担心。
那些该死的外国佬杀死了我的堂兄尤金上尉!我的表妹洛尼娅琴科在重骑兵师服役,我刚收到消息……她……也中弹牺牲了,这孩子才刚刚订婚,手上还戴着婚戒呢!
所以呢,大人,在我杰尔钦斯基的辞典里,已经把‘怜悯’这个单词剔除掉了。”
伊万元帅望着这位草原上知名的勇士,说道:
“对此噩耗,我表示很遗憾,少校,我们都有很多亲人朋友死在这场战役,但请不要把个人情绪带到战斗中,要理智!
记住,开完枪不要恋战,打完三波之后记得撤回来修整,让骠骑兵和枪骑兵中队接着上,要时刻保持牵制骚扰,这一点至关重要!
那些外国佬侵略者们两面受敌,只能受窝囊气,咱们就这样慢慢消耗骚扰他们,正面进攻的步兵兄弟们压力就会小很多,懂了吧。”
“聪明的计策,大人!我这就去办!”杰尔钦斯基少校点头表示赞同,他策马准备离开,走之前回头说了一句:
“您放心吧,伊万大人,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胜利、或者我的脑袋,此战之后,这两样总会有一个被送到您面前来!”
望着杰尔钦斯基少校的背影,伊万心道:
突然,伊万察觉到身边少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他赶忙抓住养子的肩膀,喊道:“沙夏,你姐姐呢?”
少年的脸色变得煞白:“哎?她刚刚还在这里呢?怎么突然不见了?”
伊万举起望远镜一看,生气地拍了下马鞍,喊道:“该死!这个不听话的小姑娘!她跟着杰尔钦斯基少校的龙骑兵队伍冲出去了!”
“我这就去找姐姐!”沙夏猛地夹紧马腹,冲了出去。”
“混蛋小子!你给我回来!”伊万骂道。
却只能看着养子的身影越来越远,消失在暮色中,他想追上去,但一动起来就全身剧痛。
在大量失血之后还能保持清醒,还能在这里指挥战斗已经很不容易了,但想要冲上去带兵显然是不现实的,于是他便大声地朝着身边的军官们抱怨起来:
“沙夏、玛莎……我把她们当做亲生儿女看待,说好了只冲一次的,然后就乖乖地待在我旁边!这对不听话的姐弟,怎么上了战场就变得任性了,养父的话也不听!”
眼看着龙骑兵部队整装出击,他也只能望着逐渐暗淡下来的天空,手指在胸前划个十字,默默在心中祈祷;
(349) 空荡荡的桌椅
1723年11月24日,清晨的暮霭笼罩大地。
这里是前一天拉姆维登斯战役的战场区域,在23日的夜晚,瓦尔斯塔帝国军获得了一场惨胜,他们以极大的伤亡代价将索兰王国军的主力部队逐出战场。
为了防止冒犯到中立国敏感的神经,总司令利奥波德亲王命令麾下所有部队后撤两千公尺,并且严禁部队劫掠中立国的村庄,不给对方留下任何谴责的理由。
战场区域的东道主国——希尔维尼亚帝国派出了由五名外交官组成的团队,他们来到获胜一方的指挥部大帐协调,他们的态度耐人寻味,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倾向性,只是做出了许多模棱两可的、态度模糊的发言。
其居心昭然若揭,
这场战役只是索兰王国侵略行动的第一步棋,争夺世界霸主的大战还远未结束,他们决定继续保持中立国立场,还要耐心等待接下来其他大型战役的结果,然后再选择胜利者一方的阵营站队。
然而面对来势汹汹的瓦尔斯塔人,他们还是做出了部分妥协,允许医护人员越境清理战场,并且提供必要的物资支持。
心急火燎的简宁·温斯泰德女爵带着自己的医护团队,于清晨抵达位于战场中心的拉姆维登斯农庄要塞,她先是派出手下的医生护士们去前线医疗站帮忙,然后便直奔指挥部,急切地想要确认丈夫是否平安。
简宁穿着白大褂,帽子上绣着红十字徽记,她向卫兵递出身份证明,获准进入指挥部核心区域。
要塞内军官和士兵们的情绪出奇意外地低落,时不时就能看到有军人躲在角落里痛哭落泪,这使得简宁的心中蒙上一层阴霾,她不禁想道:
经过十多分钟的苦苦寻觅,她终于在一间空荡荡的小客厅里找到了丈夫。
达利·艾因富特侯爵仍然穿着前一天的那身破损的元帅制服,脑袋上裹着染血的绷带,左胳膊被吊在胸前,此刻,他正坐在小客厅角落里的一面军鼓上,神情木然地端着一杯杜松子酒发愣。
“达利……你还好吗?”简宁扑过去抱住丈夫。
“亲爱的,你来啦……”达利·艾因富特侯爵苦涩的面孔上堪堪挤出了一丝笑容:“放心,我没事儿的,都是些皮外伤。”
简宁心疼地吻了丈夫的脸颊:“皮外伤?别想瞒着我!我可是专业人士!你的胳膊怎么吊着,骨折了嘛?”
“哦,我在摔下战马的时候左臂脱臼了,军医已经帮我复位了关节,暂时吊起来只是为了方便恢复而已,没有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我终于可以放心了,还好咱们的小威廉在近卫军服役,没有参加这场战役。达利……你可知道我昨天都要担心死了,我怕失去你!”
“我好得很。”达利侯爵苦笑一声;“就是有些孤独。”
他拉着妻子的手,站起身来,望着空荡荡的小厅,神情低落地说道:
“简宁,看看这个小厅,在昨天凌晨,战役开始之前,我们第三军的高级军官团队聚集在这里开会,商讨接下来的战术战略。
看看这把椅子啊,昨天嘉文坐在这里,普瓦尼坐在他旁边,这两个人一直在为战术的分歧而争吵,差点儿动起手来,幸亏副官及时劝阻住了。”
“哦,他们俩性格完全相反,见了面就吵架,但我知道,达利,你们三个是最好的朋友,争吵只是因为意见不统一而着急,你们之间不会真的记恨对方的。”
达利轻轻抚摸着椅背,就像轻抚好兄弟的肩膀一样:
“是啊,我们之间没少吵架拌嘴,可每次都只持续一会儿,上一秒还要挥拳打架,下一秒就和好了,第三军的其他军官们都爱看我们三人的笑话,真是丢脸……不是嘛。”
“他们俩人呢?我得和他们打个招呼!尤其是普瓦尼,毕竟他也曾是我的追求者嘛。”简宁笑着说道。
“不用打招呼了,亲爱的,我的好兄弟嘉文、还有普瓦尼,他们都牺牲了。”
“什么?!”简宁被惊得坐在地上,洁净的白大褂都被蹭脏了。
“所以说……我很孤独。”达利哀恸地说道;“昨天这小厅里还很热闹,大家都围着地图踊跃发言,可现在呢?第三军的高级军官就剩我一个光杆司令了!”
说完这句话,达利·艾因富特侯爵手里拿着朋友的遗物,又开始望着厅里空荡荡的桌椅苶呆呆发愣。
简宁望着丈夫,心痛到了极点,毕竟她也曾经历过痛苦的过往,理解这种心情。
有一种悲伤无法言说,有一种痛苦永无止歇,熟悉的面容仿佛就在浮在镜子里舞动,熟悉的声音仿佛就在站在桌子上慷慨激昂的发言。
她可以想象,昨天战役之前,在这个小厅内是何等的热闹!第三军的军官们为了祖国的胜利激烈地争辩战术,仅仅过了一天,这一切就都变成幻影,空座伴着空椅子,昔日的好朋友们,再也不能相聚。
这一刻,简宁·温斯泰德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指挥部里寻不到欢声笑语,为什么没了庆功会和歌声,
因为伤亡惨重,令人痛心不已。
高级军官的伤亡状况尚且如此,普通士兵的情况可想而知,拉姆维登斯战役就像是个绞肉机,贪婪地吸食着战士们的血肉。
简宁·温斯泰德悄然走了出去,把丈夫一个人留在小厅里,轻轻关上了门。
之后,她主动来到了前线医疗站报道,希望可以帮忙,医生和护士们见到了这位帝国着名的专家,顿时觉得欢欣鼓舞。
医疗站里的场景比简宁所能想象的最悲观的状况还要糟糕一百倍。
由于死者太多,装殓尸体的裹尸袋已经不够用了,只能用稻草麻绳代替,成百上千的重伤员躺在担架上哀嚎。
手术室墙角的板条箱里堆满了被锯下来的残臂断肢,染血的棉花团和绷带被扔得满地都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碘酒和血液混合的刺鼻味道,简宁知道,这是死亡的味道。
一名神情疲惫的青年医生认出了她,兴奋地握住她的手:
“哦!天呐,简宁女爵大人!感谢诸神!幸亏您来了,我这里有个棘手的问题!有一颗弹片卡在了士兵的左胸内,我不敢下手去取,害怕会伤到心脏瓣膜害死他!”
“年轻人,你歇歇吧,让我来!给我口罩和手套!还有消过毒的工具!我还需要一名助理医师!两名护士!”说罢,简宁立即投入到紧张的手术中。
战士在沙场舍命搏杀,而医者的战场就在手术室,简宁·温斯泰德的额头上泛出细密的汗珠,助手帮她轻轻擦拭,
她已经有20多小时没休息了,长途跋涉之后的疲惫感猛烈地袭来,眼皮正在变得越来越沉重,她为了强打起精神,用手术刀浅浅地扎进自己的大腿,用疼痛来迫使自己清醒。
简宁·温斯泰德知道自己不能休息,她是医疗站里首屈一指的专家,太多的困难问题等待她去解决,太多的生命等着她去拯救。
(350) 群鸦的盛宴
1723年11月24日,上午10时。
瓦尔斯塔帝国陆军,第79轻步兵营的查理·丹尼斯少尉接到了一个阴森可怖的任务,
他受命随同军医们一道去清理拉姆维登斯战场,他们的任务是寻找并拯救幸存者,收集军人的遗物,顺便就地掩埋双方阵亡士兵们的遗体,以免滋生出瘟疫。
前一天,当他所在的第79轻步兵营抵达战场时,所有战斗都已宣告结束,所以查理少尉并未参加这场绰号为“拉姆维登斯绞肉机”的惨烈战役。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既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又懊悔自己错过了建立功勋,为国作战的机会。
距离战场还有很远的路程,他们一行人就已经闻到了硝烟的焦糊气味,还有浓重的血腥气味。
等到查理少尉真正踏上昨日的战场,他被眼前的一切震撼得目瞪口呆,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圆睁着,一眨也不眨,嘴巴张得大大的。
他想道。
战场上的尸体堆得层层叠叠,有些战略要地甚至堆起了两公尺厚的尸体堆,幸亏现在正值冬季,天气寒冷而干燥,这大大减缓了尸体腐烂的速度,尽管如此,他们这支战场清理小队的大多数成员还是被冲天的尸臭熏得呕吐起来。
查理少尉很庆幸这场战役有发生在炎热潮湿的夏季,那样的话,他确信自己一定会被熏得晕过去的。
尖细的鸣叫声刺激着耳膜,抬头仰望,阴霾的天空中盘旋着大量的鸟类,包括兀鹫、乌鸦、白鹭、渡鸦、金雕、贼鸥、喜鹊……等等,
查理少尉平日里是个生物学爱好者,闲暇之余总爱去图书馆翻阅各种生物图鉴,所以他很清楚,天空中的这些鸟类都是食腐鸟,它们之所以聚集到这里,是来享受一场饕餮盛宴。
鸟儿们不时盘旋而下,降落到士兵的尸体上啄食着眼球儿和内脏,它们最爱的是柔软的肝脏,
在距离查理少尉一行人几公尺开外的地方,一大群食腐鸟为了争抢一小块肝脏斗得羽毛四溅,一只体型较小的贼鸥被其他鸟儿用锋利的鸟喙啄得脑壳破裂,命丧当场。
一名小护士神情厌恶地骂道:“这些该死的蠢鸟儿,明明满地都是尸体,非要拼了命去争抢这一小块儿!”
查理少尉俯下身,用手绢捂住了鼻孔和嘴巴,他注意到还有一些小生命也在享用着战争带来的盛宴,那便是尸体上滋生出的蛆虫,它们从内而外地向外侵食。
查理阅读过相关资料,假以时日之后,尸体会被吃得只剩一副骨架,这些蛆虫们会把尸体的养分归还到大自然的能量循环之中,滋养着土地和植被。
负责带领他们小队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军医,名为黛西·克洛登,此人佩戴着少校军衔,是帝国的着名医学专家简宁·温斯泰德女爵手下的得力干将之一。
黛西少校命令手下们站好队,然后开始给他们分配任务,第79轻步兵营的士兵们负责在尸体堆中寻找生还者,一旦发现就要及时呼唤军医和护士们,简单处理之后再送到后方的医疗站。
另一项任务便是收集死者的遗物,将奢侈品和书信等物收集起来,然后统一登记上缴到后勤管理处。
查理少尉被分配到一处小丘上,这里显然发生过大规模的骑兵作战,到处都躺满了人和马的尸体。
查理·丹尼斯用手绢系紧口鼻,戴上白色棉布劳保手套,然后便开始在堆积如山的尸体堆中翻找起来。
这是个相当费力艰难的工作,需要不断搬动僵硬肿胀的尸体,尤其是马匹的尸体,其重量抵得上三四个成年人,没点儿力气还真搬不动。
过了很久,他还是没有感受到任何一丝生命的气息。
“看来是用不着劳烦医生护士了,过一会儿全都埋了算了。”查理少尉自言自语道。
他看到一名龙骑兵军官的脖子上戴着一串金项链,便伸手去取,解下来放到袋子里,然后继续摸索死者军装的口袋,他摸到一张硬纸片,抽出来一看原来是封信,上面贴好了邮票,收件人的名字显然是位西北草原少数民族的女士
——亲爱的索尼娅·舍佩里托夫娜小姐收,收信地址是帝都米德奈特堡9号大街克拉肯小巷143号公寓楼201。
“可怜的小伙子!看来这封信是写给他的未婚妻的。”
查理同情地看了一眼龙骑兵军官的尸体,然后把刚刚那串金项链放到信封里,重新封好。
“我们的人会把信送达的,朋友,您的未婚妻索尼娅小姐一定是位德行高尚的淑女,希望你们能在天堂中再续前缘,勇敢的龙骑兵!”
正当他准备离开,龙骑兵军官的眼睛突然睁开了,并发出虚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水……水……我好渴啊……我们……赢了么?”
“天呐!诸神保佑!您还活着!先生!”查理连忙从武装带上解下水囊,递到了龙骑兵军官的嘴里:“慢点儿喝,军官先生,别呛着了!您放心吧,我们赢了!”
龙骑兵军官贪婪地吸吮着水囊,然后断断续续地说道:“哦……赢了……那就好……那就好……我们的祖国瓦尔斯塔……安全了……”
“军医!护士!我这发现个活的!快让他们拿担架来啊!”
喊完之后,查理少尉低下头,对着龙骑兵军官说道:“先生,这是您的信,您的项链也装在里面,我把它放到您的上衣口袋里扣好纽扣了,可别弄丢了。”
10分钟后,骑兵军官被搬上担架送回了医疗队,这件事大大鼓舞了查理少尉的信心,原本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真有生还者。
现在,他充满了干劲儿,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把面前这座尸体堆翻找个遍,挨个儿仔细观察,绝不放过任何一丝生命的迹象。
(351) 草原人的挽歌
突然间,查理少尉愣住了,因为他发现了一具特殊的尸体,形态和外貌有些纤细矮小,不像个成年人,被一匹战马的尸首死死压在了下面。
“天呐……这……这分明是个孩子啊!一个大男孩儿!”
查理拼尽全力才把战马沉重的尸体翻开,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因为在他面前躺着一具男孩儿的尸体,令人唏嘘不已。
看容貌身型最多不过十四五岁,摘下他的铁盔可以看到这男孩儿的金色短发,
他穿着一身小号的龙骑兵军服,衣料上的鲜血已经干涸凝结成血块并逐渐发黑,惨白僵硬的手里还紧握着一柄直刃军刀。
查理仔细地翻找起致命的伤口,原来这孩子的死因是胸膛被燧发枪弹丸贯穿,肺部严重损伤,他的鲜血一定都快流干了。
“真是令人伤心……这孩子还这么小,怎么就上了战场呢?”查理感叹道,
而且看样子这男孩儿战斗得很顽强,僵硬的右手手指牢牢握住刀柄,用力去掰都掰不开。
这时候,他注意到另一个细节,男孩儿僵硬的左手拽住了另一名龙骑兵的斗篷,那名龙骑兵被一名身穿红色军服的索兰王国炮兵的尸体压在下面,一缕金色的长头发从下面露了出来。
“哎?那又是怎么回事儿?一名留着长头发的士兵?”
查理·丹尼斯少尉好奇地翻开索兰炮兵的尸体,眼前的景象令他完全无法接受。
“我的天呐!我的老天爷啊!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躺在他面前的是一位穿着军装的小姑娘,年纪比刚才那男孩要稍大一些,
一张惨白的小脸儿毫无血色,她的肚子被刺刀戳穿了,肠子流出来半截,死因显然就是因为腹部受重创造成的大出血,金色长发被褐色的泥水和干涸的鲜血纠结成一团,令人惨不忍睹。
查理·丹尼斯少尉或许永远没有办法知道她是谁,但是他觉得这女孩子很美,精致的五官如人偶般端丽,一双湖蓝色的大眼睛仍然圆睁着,似乎还有泪光在其中荡漾,天知道这女孩子在死前经历过何等的绝望。
她的右手牢牢攥着弯刃军刀的刀柄,左臂上露出白森森的骨头碴,左手已经被砍断了,不知所踪,左腿被牢牢嵌在马镫中,右腿不知道什么原因骨折了,恐怖地扭曲成字母‘Z’的形状。
查理不知道这两个孩子的姓名,但他知道她们战斗的时候一定非常勇敢,查理少尉把这两个孩子的尸体摆成一排,然后站在旁边思索起来: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些孩子义无反顾地踏上战场?年轻人好斗的冲动?对于荣誉的向往?还是炽烈的爱国心?或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因为这两个孩子再也不能开口了。
此时此刻,查理少尉已经对战争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对于像他一样的瓦尔斯塔人来说,他们生在了一个伟大的时代,有一位神裔血脉的女皇引导同胞们复兴古老的帝国,向着辉煌的巅峰奋勇迈进。
这个时代的军人毫无疑问是有史以来最养眼的,他们穿着华丽的军服,听着令人振奋的军乐鼓点,排成整齐的队伍踏着正步前进……这一切都太美了,宛如一场不愿醒来的幻梦,令所有瓦尔斯塔的年轻人趋之若鹜,大家都把战争当做一件艺术品,完全忘记了其恐怖的本质。
哪怕这个时代的军人多么的衣冠楚楚,像个戴礼帽拄着文明棍的绅士,战争的本质依旧未曾改变,仍然充斥着暴力血腥,依旧是疯狂的杀戮。
在瓦尔斯塔,大多数人都去圣堂教会敬拜过女武神密涅瓦的神像,因为这位女神既美丽又庄严勇敢,是瓦尔斯塔民族最倚重敬仰的一位主神,是大多数人的精神支柱。
查理少尉望着面前孩子们的尸体,有了一种全新的感受;
脑浆和肠子流了一地的女武神密涅瓦大概不会妩媚动人,事实上,哪怕是女武神,哪怕是伟大的瓦尔斯塔帝国女皇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哪怕是装备着华丽银色胸甲的重装骑兵。
她们身上的浪漫主义色彩大都是那些没流过血、没杀过人,更没见过人被杀的艺术家所渲染出来的。
人们总是愿意关注好的一面,只看到军人们得胜归来,满载着战利品大笑的得意样子,但却鲜有人注意到战场上堆积如山的尸体,这便是为了获得和平所要付出的惨烈代价,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中,只有胜利者才配得到生存的权利。
若要问战争有多残酷,瓦尔斯塔女皇萨兰托斯残缺的眼睛和肢体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可惜大都数人只看到女皇住在奢侈的金湖宫里享用盛宴,只看到她和她的孩子们高高在上,可这些真的是这位女皇想要的生活么?她的悲哀与无奈,又有谁能够理解呢。
“喂!那边的士兵!别再愣神偷懒耽搁时间了!抓紧时间完成任务!”一名佩戴高阶军衔的军医朝他喊道。
“对不起!我知道了,马上就干活儿,长官!”
查理·丹尼斯少尉伸手抹了把泪,正当他准备收敛少年少女尸身上的遗物时,一个身影从他背后出现了。
“谁!?”查理少尉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来。
来者是一位大个子中年人,这显然是个大人物,穿着脏兮兮的帝国元帅制服,显得很邋遢,脸上覆盖着姜黄色的大胡子,额头上、胳膊上、大腿上都缠着染血的绷带,令人触目惊心,若不是此人的体格异常强健,肯定早已支撑不住了。
他那双疲惫不堪、布满血丝的眼睛正死死瞪着地上平躺着的少年少女的尸体。
“这位朋友,你就是在这里找到她们的?”
“是的,大人,我把上层的尸体搬开,才找到了这两个可怜的孩子。”查理少尉已经认出了眼前的大人物,立正后行了个注目军礼:“伊万元帅!您好!”
元帅举起手臂,示意他不必多礼,然后轻声说道:“谢谢你,少尉,你给我帮了大忙,但也终结了我的希望。”
“额……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大人……”
伊万元帅低下头,开始清理男孩儿脸上的血渍:“我在战场上徘徊了一整夜了,到处翻找尸体,看呐,正如你见,战场太大,死人太多,我一直都没有找到她们,能坚持到现在就是因为我还心存希望。”
“敢问……这俩孩子是您的亲戚么?”
“她们是我的养子和养女,原本是一对可怜的战争孤儿,男孩儿是弟弟,名叫沙夏,女孩儿是姐姐,名叫玛莎,真是悲哀,不是吗,被一场战争毁掉家庭,然后又被另一场战争夺去生命。”
查理少尉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天呐……这一定很痛心……我表示非常遗憾,大人。用不用我帮您把她们的尸体抱回去?”
伊万元帅摆摆手,说道:“谢谢你的关心,少尉,不用了,我想和这俩孩子独处一小会儿,劳烦你去帮我拿把铲子来,我想亲手埋葬她们。”
“好的……大人,我这就去。”查理少尉转身离开,时不时充满同情心地回头望一眼。
伊万·米哈伊诺维奇·伊万诺夫斯基是草原林之子,当然会以传统的方式悼念自己的亲人。
随后赶来的亚历山德罗将军心领神会,他从武装带上取出游牧民随身携带的六孔竖笛,吹奏起一曲草原骑兵的挽歌。
伊万元帅耐心地整理好孩子们尸体的遗容,然后坐在旁边一匹战马的尸体上,听着亚历山德罗将军吹奏的笛声,低声吟唱起来:
“
向着汹涌的诺德河,草原的战士们纵马狂奔,
飞驰的游牧民们,有三千多人马。
尸体布满了田野,尸体堆满了河岸,
我们几百个伙伴,都葬送在敌人的刀枪下。
保重啊,兄弟姐妹们,保重!
保重啊,兄弟姐妹们,要活下去啊!
跟着我们的首领,可别难过忧伤!
第一颗弹丸打中了马儿的腿。
第二颗弹丸射中了我的心脏。
游牧民战士倒在诺德河畔,
但他的心儿已经回到草原。”
(352) 威廉的笑话
帝国近卫军炮兵少校威廉·艾因富特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帐篷里,时不时用匕首尖剔除掉指甲缝中的泥土,等待着训练的集合号吹响。
前一天他还是心急火燎,在军营里不停地走来走去,在收到了父亲寄来的信件之后,他得知父母二人都在拉姆维登斯战役中平安幸存下来,心中的石头这才落了地。
威廉所在的近卫军是瓦尔斯塔帝国陆军的王牌部队,作为萨兰托斯女皇手中最后的底牌,这支部队并未随同其他主力一同被派往前线,而是停留在帝国的中心腹地,以便随时移动到半岛的各个地域支援作战。
如今战争形势仍不明朗,帝国陆军总司令利奥波德亲王以惨痛的代价守住了国境线,第一批索兰王国军登陆部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但现在不是欢庆的时候,面对这个强大的对手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索兰王国完全有实力发动规模更大的战役,所以一级战备状态仍在继续执行。
威廉·艾因富特每天的作息生活不外乎就是带着他手下的炮兵营训练,阅读信件和报纸,最后回到帐篷里休息,
如此这般周而复始,没过几天,他已经开始厌烦这种无聊的生活了,尤其是军规里明文规定战争时期不能因为恋爱而贻误军情。
威廉患上了相思病,一闭上眼,脑子里全都是艾德嘉公主的倩影,其他军官说他半夜里说梦话,令他觉得颇为难堪。
艾德嘉·米德奈特公主所在的近卫军胸甲骑兵中队隶属于近卫军第一重骑兵旅,其驻地距离威廉的炮兵军营有着相当遥远的一段距离,威廉不敢冒着违反军规的风险去见爱人,两人只能靠书信交流,互相约定好了,每封信都必须以吻封缄。
这一天的训练内容是霰弹的装填与射击,威廉带领自己手下的官兵们从早晨七点练到了下午一点,当训练结束的号称吹响,全炮兵营的官兵都欢呼起来,他们迫不及待地回到营地拿上饭盆,然后奔向炊事班驻地。
近卫军的伙食一向是帝国陆军中最好的,今天午餐的主菜是番茄洋葱烩牛腩,外加奶油蘑菇浓汤。
威廉从烤盘上取了一大块热腾腾刚出炉的大列巴黑面包,还有几片切好的黄油,然后和其他人一齐到盛餐处排队。
毫无疑问,威廉·艾因富特是营地里外貌最为出众的男性军官,他身材高大匀称、肩膀宽阔,四肢纤细修长,五官俊秀,外加一头继承自母亲的漂亮红色卷发,使得他成为营地里所有女性军人关注的焦点。
就连炊事班里负责盛菜的汉娜大婶都对着这位英俊小伙子咽口水,给他的饭盆里盛了满满一盆热菜,其中的牛腩肉块多得都快溢出来了,威廉自己都觉得非常不好意思,他红着脸对着汉娜大婶道了谢,然后就想找个角落里的座位安静低调地进餐。
可想要独自进餐显然是不可能的,瓦尔斯塔民族一向都有女性从戎的传统,近卫军中也有不少女性官兵,每次威廉出现在炊事班帐篷的时候,都会引来姑娘们的围追堵截。
今天也不例外,威廉端着餐盘刚刚落座,一位漂亮的黑发姑娘以刺刀冲锋的速度跑了过来,一屁股坐到了他身旁的座位上,然后用胜利的笑容嘲讽似的傻笑起来,其他没有抢到座位的女兵们愠怒地望了一眼,心有不甘地离开了。
这黑发姑娘一看就是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说起话来非常直率:“你好啊,威廉大帅哥,想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听说你的父亲是塔嘉维城的侯爵大人?”
威廉有礼貌地说道:“您说的没错,女士,家父是帝国的选帝侯达利·艾因富特侯爵,目前是第三军的军长。”
姑娘惊讶地捂住嘴:“哎呦!这可不得了,这等高贵身世,再加上这英俊的外貌,老天爷可真是不公平!”
“您谬赞了,女士,我就是个普通的新人军官而已,还未曾获得任何殊荣。”
“哎……怎么说呢?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威廉大少爷。”黑发姑娘心有不甘地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我只是想见见传说中的近卫军第一大帅哥,希望你不要讨厌我,我这人就这样,说话粗俗惯了,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贝斯·德拉吉沃,在近卫军军乐队担任鼓手,家里是帝都郊外庄园的小地主。”
威廉笑着和姑娘握手:“贝斯小姐,您真漂亮,若是平常的话,我很愿意和您一同进餐,但今天我训练得太累了,还是想舒适安逸地歇息一会儿,所以……可不可以改天再陪您进餐呢?”
“哎呦!哈哈哈,大贵族家的少爷就是不一样,拒绝人都这么有礼貌!”贝斯小姐笑道:“可我好不容易才见你一面,可不想这么轻易地离开了,这样吧,威廉大少爷,你给我讲个笑话,如果我觉得好笑,就放你一马,怎样?”
“额……我不太会讲笑话……”威廉·艾因富特显然有些恼怒,他已经有些厌烦女士们的追逐了,但还是保持了贵族应有的礼貌:
“好吧,我试试看,如果不好笑的话,也请您谅解。”
“嘿嘿,只要你肯为我说几句就行!近卫军里最帅的大贵族少爷给我讲笑话,这足够我在朋友们面前吹上一个月的了!”贝斯小姐兴奋地说道。
威廉·艾因富特面色稍和,想了想之后说道:
“有一位没上过学的外国农民,绰号叫‘大萝卜,’
他非常钦佩萨兰托斯女皇的勇敢和美德,于是便加入了瓦尔斯塔国籍,成为一名光荣的陆军线列步兵下士。
有一次,女皇检阅军队时,战友们提醒大萝卜,咱们伟大的帝皇关心士兵,或许会问你几个小问题。
大萝卜十分焦急地用通用语说道:‘可是……俺的瓦尔斯塔语不是很好,听不懂女皇陛下所提的问题呀!下次要是问到俺可怎么办?’
一位好心的军官说道:“没关系的,女皇陛下总是以同样的顺序问三个同样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你年龄多大?‘
第二个问题是:‘你入伍多久了?‘
第三个问题是:‘你是否参加过女妖峡湾大海战与殖民地战争?’
于是,大萝卜按顺序死记硬背下了这三个问题的答案:‘41岁了,陛下。两周年了,陛下。都是的,陛下。’
阅兵仪式那天,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女皇站在队伍前面,她一会儿微笑着看看这面儿,一会儿对那儿说句话。
大萝卜一动不动地站在队列的第一排,只有嘴唇在轻轻地动,在心中默默背诵答案。
女皇陛下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她走到大萝卜面前,可这次她没有按套路出牌,问题的顺序完全颠倒了。
‘您看起来像是个老兵,先生,敢问您入伍多久了?’
‘41岁了,陛下。’
女皇皱了皱眉头,继续问道:
‘先生,请问您今年多大年纪?’
‘两周年了,陛下。’
女皇感到非常疑惑,但她并没有生气,只是说笑般地问道:
‘先生,请问是您的耳朵坏掉了,还是我的嘴巴有毛病呢?’
‘都是的,陛下!’大萝卜满脸自豪地回答道。”
(353) 急转直下
“哈哈哈哈!”贝斯·德拉吉沃小姐的眉头完全舒展开来,她睁大一双美丽的棕色眼睛,甜蜜地格格娇笑起来,然后说道:
“威廉少校先生,原本我还以为你是个虚伪冷漠、不解风情的的阔少爷,真是抱歉呢,看来是我大错特错了,想不到你出人意料地有趣……嗯……而且还挺懂得幽默。”
她站起身来,朝着威廉送出一记飞吻:“尽管不太甘心,但约定就是约定,我这人说话算话,所以嘛,大少爷,享受属于你一个人的午餐吧,不打搅了,咱们后会有期。”
威廉·艾因富特少校望着贝斯小姐的背影,心中一顿懊悔:
这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炮兵营的副营长埃力克·李森伯格上尉端着餐盘走过来了。
“过来一起吃啊,朋友!”威廉说道。
“来喽!”埃力克上尉快步走来,一屁股坐到威廉身旁的座位上。
埃力克·李森伯格上尉是位风度翩翩的贵族公子,他的家族是瓦尔斯塔帝国的名门望族,血统渊源足可追述到骑士战争时代。
他和威廉在国立军事学院是同班同学,原本两人之间没什么交集的,下课之后各有各的交际圈子,可是在毕业后两人都被分配到同一个近卫军炮兵营,经过长时间接触自然而然地成了无所不谈的好朋友。
“威廉,我看到刚才那黑发姑娘了,工兵部队的是吧?那小妞儿长得可真他妈的标致!不过比起你那神仙似的公主女友可就逊色多了,
我有些不太明白,那姑娘刚才走了的时候怎么这么开心?嘿嘿嘿地傻笑,活像个傻瓜似的!”
威廉用叉子刺了一块牛腩放进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说道:“谁知道呢?我给她讲了个笑话,一个我觉得很无聊的笑话用来打发她走,不知怎么的她还挺喜欢!我觉得她肯定还会来找我的,真是麻烦!”
“哎呦!你小子可真是气人!”埃力克上尉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说道:
“那位贝斯小姐的人气高的很!她可是兄弟们煞费苦心都搞不到的漂亮妞儿,可是……见了你小子以后……她怎么就主动贴上来了?真是不公平!”
威廉和好友打趣道:“这都得怪我的母亲大人,遗传给我一副漂亮脸蛋儿,我要是长得和你一样丑就好了,埃力克,这样的话,那些讨厌的女兵们就不会来打搅我进餐了。”
“过分!你这话可真是太伤人喽!”埃力克上尉挑了挑眉毛,随后靠过来低声说道:
“我说威廉,给你个建议,你要是有喜欢的姑娘,就不要再逗别的女孩笑了,因为一个会吃醋,另一个会心动。”
听到这些,威廉像是被马蜂蜇到似的,浑身剧烈一颤:“你提醒的可真及时,我给女兵讲笑话这件事绝对不能让艾德嘉知道,朋友,你是没见到过公主陛下发怒的样子,她的怪力随随便便就能把我的脑袋给拧下来。”
埃力克大笑起来:“嘿嘿,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如若你小子真的成了皇帝陛下的女婿,那就等于娶了个凶恶的小老虎回家,等着天天跪地挨打吧!”
突然,一名穿着近卫军骠骑兵服饰的军官跑进了炊事班帐篷,此人的手中捏了张硬纸片,脸上的表情极为兴奋:“都放下刀叉,先别吃啦!各位!海上传来胜利的消息!
咱们的皇帝陛下与梅耶公爵大人的联合舰队成功拦截到了索兰佬的第二支登陆舰队!咱们在海战中大获全胜,击沉了敌人旗舰,那些外国佬丢下落水的同伴,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啦!
看呐!我手里拿的这份内部简报可是刚印出来的哦!还热乎乎的呢,这油墨的味道可真他妈好闻!”
帐篷里的官兵们先是一愣,然后齐声欢呼起来:“皇帝万岁!胜利属于我们!”许多人拔出了腰间的军刀或佩剑,高高举过头顶挥舞着庆贺。
炊事班的一位老厨工用围裙擦了擦手,兴奋地问道:“已经两战两捷了,那么说来……战争已经结束了?”
骠骑兵军官挥舞着手中的硬纸片说道:“我想是的!朋友们,为了这个,咱们是不是应该一起干一杯?咱们赢了!”
“赢了?小伙子,你说的也太轻描淡写了,”老厨工摇了摇头:“这可是不是赢了那么简单……这是光辉的胜利……是不朽的荣光!我想咱们的兰菲尔德军长一定会在这些天内组织起一场盛大的宴会,让整个近卫军的兄弟姐妹们玩个尽兴!
该死!我们得赶紧备好火鸡和牛排!还得把辎重营里的酒桶全都调过来,眼前的这点儿酒品储备可不够大家喝的!”
第三天的下午,近卫军参谋部的大帐内仍是一片欢腾的景象,人们都在猜测着宴会举办的时间,正当大家拥抱着互相庆贺之际,近卫军军长兰菲尔德元帅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威廉少校立即收起佩剑,停止了欢呼,因为他注意到元帅的表情相当难看,显然是有坏消息要公布。
“安静!都别吵啦!你们是帝国近卫军,国家的门面,这样乱成一团像什么样子?”元帅厉声斥责道。
一名掷弹兵军官手里拿着酒瓶,醉意微醺地说道:“可是……兰菲尔德大人……我们在欢庆胜利啊!难道您还不知道嘛?咱们的皇帝陛下在海战中大获全胜啦!那些侵略者一个个都被淹死喽!”
“废话,这些老消息谁还不知道,用得着你提醒?”元帅显然是没了耐心,走过去一把夺走了酒瓶,用力掷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混蛋醉鬼!整天就知道喝!喝!喝!你这该死的糊涂虫,咱们有大麻烦了!信鸽送来消息,索兰王国的第三支舰队已经在我国北部海岸成功登陆!”
这句话犹如一颗巨型榴弹在空气中爆炸,令人震撼不已,参谋部里的军人们全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一位师长惊道:
“天呐!这怎么可能?敌人竟然还有第三支登陆舰队?”
兰菲尔德元帅的怒气逐渐消解,放缓语速说道:
“怎么不可能敌人的国力远胜我们!
现在看来,这第三只舰队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力,索兰国王路易斯·拉法利特一世随同舰队御驾亲征,现在敌人的大批登陆部队已经攻占了北方沿岸的两座港口城市,开始向西行军,敌人部队的数量暂且不详,但肯定超过了十万人!
如果他们继续突破掉拦路的要塞,便会威胁到我们伟大的帝都米德奈特堡的安全!”
(354) 战前演讲
1723年12月1日,9时,瓦尔斯塔帝国中部平原地区。
冬日清晨的寒风格外凛冽刺骨,天空中飘起了鹅毛般的大片雪花。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目力所及之处尽是密密麻麻的军营帐篷,
在一片空地上,战士们穿着厚实的冬季军装跑步做体能训练,远处的道路上挤满了运货的大型马车,粮食和弹药补给正从附近各地的仓库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
截止至今日清晨,帝国近卫军的全部兵力已经迅速集结到一起,两万七千名最为精锐的瓦尔斯塔战士在等待——等待着帝国的主人前来拯救当前危急的局面。
下午13时,瓦尔斯塔帝国皇帝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御驾莅临此地。
在前些天的战斗中,皇帝亲自率领帝国与自由贸易同盟联合舰队取得了一场大海战的胜利,此役总共击沉击伤索兰王国大小舰船超过七十艘,彻底击垮了敌人的第二支侵略舰队。
敌军第三支舰队的突然出现打破了所有人关于胜利的幻想,敌人在半岛北部登陆之后,皇帝把麾下舰队的指挥权交给长子梅耶·奥纳西斯公爵,随后乘坐一艘高速单桅战舰返回帝国本土,在一座废弃的小渔村登陆。
她在马车上办公,不停地批阅文件,一路上星夜兼程,根本没有休息,终于在今天抵达了帝国近卫军的大本营。
帝国近卫军军长兰菲尔德元帅在军营外迎接皇帝的驾临。
“陛下,您辛苦了,我注意到您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的,请问是受伤了吗?”
皇帝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靴子,踩着石块蹭了蹭鞋底的泥土,说道:
“放心吧,我的元帅,只是个有惊无险的小插曲而已,没什么大碍。
前些天海战的时候,一枚36磅重型加农炮弹击穿了防护板,随后穿透进我的指挥舱室内,炮弹击中了我办公桌的一条木头桌腿,飞溅起的木头碎片扎伤了小腿肌肉。
感谢幸运之神的眷顾,如果这炮弹再向左偏那么十几公分,我这条腿就没了,不过就算那样的话,我照样也会拄着拐杖准时出现在你面前,没有什么伤势能影响我拯救国家的决心。”
望着独眼独臂,眼球中布满血丝,神情憔悴,腿上还缠着绷带的皇帝,兰菲尔德元帅露出同情难过的神情:
“陛下,您太疲惫了,去营地里躺一会儿吧!”他关切地恳求道。
皇帝摆摆手断然拒绝:“不行,国家危难之际,我怎能安然入眠?
我的幕僚团队随后就到,咱们先去指挥部营帐内商议,兰菲尔德,你去把近卫军营级以上的军官全都召集起来,让工兵在训练场上搭建个临时讲台,我要做一次战前动员演讲。”
一刻钟后,开阔的训练场上,军官们依照军衔高低排成整齐的纵队,等待接受皇帝陛下的检阅。
瓦尔斯塔皇帝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站在临时搭成的木头支架上面朝着众人,尽管她已是疲惫不堪,却还是吐字清晰,声音洪亮,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近卫军的兄弟姐妹们!我国现在面临的形势异常危急,所以我就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了,尽量长话短说,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大家谅解!
在北方沿海地区,可恶的侵略者们已经连续突破了我们的三座要塞,此时此刻,敌人距离我们神圣的首都米德奈特堡仅有一天的路程!
多亏了我的首席军事顾问西蒙·加利埃尼爵士,他于五年前在国会提议修建一座新型要塞作为保卫首都的最后一道屏障,这座新型棱堡要塞于去年秋季正式交付使用,这次它可派上大用场了!
密歇施瓦根要塞的守将瑞德蒙将军带领第21师的9000将士仍在血战坚守,为我们挽救局势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就当前的局势来说,咱们的其他部队都还远在天边,且物资补给不足,根本来不及赶回首都支援。
目前距离首都最近且战斗力最强的部队就是咱们近卫军了,在场的各位,只有你们才能及时拯救密歇施瓦根要塞,从而保障咱们帝国首都的安全!
和之前的每次危机一样,我作为这个国家的领袖,自会起好模范带头作用,我要求大家每个人都拿出十二分的气力,决不可有丝毫的懈怠情绪。
如果密歇施瓦根要塞真的失守了,帝都也会很快沦陷,那样的话,每一名瓦尔斯塔人都会颜面尽扫,整个民族的士气都将遭受到沉重的打击!
更重要的是,如若敌人在我们的首都站稳脚跟,接着部署防御,我们将很难组织起有效的反攻夺回北方的领土。
敌人有了立足点之后,会把他们本土的军队源源不断地输送到瓦尔斯塔半岛,他们会利用巨大的人口优势逐渐压垮我们,到那时,等待我们的结局便是毁灭!所以,我们要竭力避免这一情况的发生。
慎重考虑之后,我做出了如下安排,请各位牢记在心,我将近卫军的两万七千兵力拆分成先锋、步兵和骡马炮兵主力、辎重队,一共三个部分。
先锋部队由近卫军骑兵师的六千名轻重骑兵组成,他们要发挥骑兵的速度优势,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密歇施瓦根要塞城下,简单整队之后就要对着围城的敌军发起大规模集团冲锋,我不要求他们击溃人数庞大的敌军,那并不现实,骑兵们只要减轻守军的压力就好,若有条件的话,能够进入要塞内部协助防守为最佳结果。
据我估计,我们的步兵和骡马炮兵主力将会比骑兵先锋慢个一天半天的路程,如果到那时我们的要塞成功地守住了,两个近卫军步兵师就会冲上去交战,记住,一切都是为了拖时间,等待我们的援军驰援。
辎重队的任务也颇为艰巨,要把我们的重型火炮和各类物资补给及时运抵战场,而且现在还下雪了,道路越来越泥泞湿滑,但我恳求大家,一定要克服困难,及时赶到!
据我们的情报部门估计,敌军登陆部队至少拥有1.7万名骑兵,18万左右的步兵,以及超过600门各种口径的轻重火炮。好消息是,我的长子梅耶公爵正率领联合舰队封锁敌人的退路,若他能成功,短期内敌人都不会有后援了。
尽管如此,敌人的局部兵力优势仍然明显,我们需要聚集起相应的兵力才能与之抗衡,组织调度——这是作为领导者的我的任务,为此,我已经忙碌了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好在一切都还算顺利,一支人数约为17万的大军正从全国各地向着首都的方向汇集。
集结兵力的过程至少需要两天半到三天时间,所以我们近卫军一定要协助密歇瓦尔根要塞的守军将士们守住帝都的最后一道屏障,只有这样才能令我们的国家摆脱灭亡的危机!
近卫军的兄弟姐妹们,在场的每个人都是勇敢的战士,精锐中的精锐!
我相信大家能够完成这艰巨的任务,我的养子维克托·斯特朗豪德男爵和女儿艾德嘉·米德奈特公主都在近卫军中服役,我会挨个告诫她们的,让她们身先士卒,瓦尔斯塔皇室成员与大家同在!
别的我也不说了,给大家留两个小时作为准备时间,下午16时准时开始行动,现在,全体解散!”
在场的近卫军军官们无不眼含热泪,在兰菲尔德元帅的带领下,大家齐声呐喊道:
“我们誓死完成任务!皇帝陛下万岁!”
(355) 勿忘我
维克托·斯特朗豪德男爵坐在一处峭壁的顶部,旁边放着他脱下的长筒皮靴和军用棉袜子,两条粗壮多毛的长腿和一对大脚丫在半空中来回荡着,一双深邃的眼睛望着下方的雪景。
“维克托大哥,在这干什么呢?”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
他侧过脸一看,原来是达利侯爵之子,年轻的近卫军炮兵少校威廉·艾因富特。
“我刚给罗斯玛丽写过信,待会儿就该出发了,坐在这看看风景,你也过来坐啊,威廉,把靴子脱了吧,之后的几天里都得急行军外加作战,估计很难有机会脱下靴子让脚透透气了。”
“好主意!我也脱下靴子来晾晾脚。”威廉少校坐下来,递出一小包雪茄烟:“维克托大哥,来抽一根吧,我的故乡塔嘉维特产的上等香草味雪茄。”
“谢谢。”维克托接过纸袋,用燧发枪机点燃了雪茄,开始喷云吐雾。
“看看这雪景,我们的祖国多美啊,绝不能让那些外国佬玷污我们瓦尔斯塔人的土地!”
“我喜欢冬天,因为大雪会把世间的一切脏污掩埋,把它们统统深藏在雪幕之下,只剩下神圣的洁白。”
“威廉,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自从你的脊椎康复,摆脱轮椅之后,你就很少看书了,似乎现在你更热衷于体育运动,我还未曾见过哪个人的性格能在短期内做出如此程度的改变,我看着你从一个学者变成了战士,真是不可思议,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你?”
“维克托大哥,你可知道一个长期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他的心中会有怎样的感受?”
“不,我不知道,我从小健康强壮,未曾感受过那种痛苦。”
“那就是了,健康人很难理解残疾人的感受。”威廉·艾因富特少校深深吸了口烟,继续说道:
“我还记得那一天,在母亲大人的搀扶下,我终于摆脱了轮椅,站了起来,当时的我高兴得像个傻瓜,一个月后,萎缩的腿部肌肉得以恢复,我能行走了。
又过了一段日子,我可以慢慢地,小步地跑起来了,我高兴得快要晕过去了,跑几步对于健康人来说没什么,可对我来说却是意义重大。
那时候我就暗暗发誓,以后不再骑马,也不再坐马车了,去哪都跑着去!
之后我慢慢体会到了运动的魅力,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图书馆少了一位常客,体育场里多了位挥汗如雨的傻小子,因为爱好的改变,我和康斯坦茨皇太子陛下的关系也变得疏远了,对此我一直深感内疚。
父亲大人和我说过,生命在于运动,当时我还不理解,后来才懂。在艾德嘉的指引下,我慢慢开始接触了橄榄球、兵击格斗、拳击、徒手攀岩、游泳……
从那时起,书籍对我的吸引力越来越小了,尽管我仍然保持着晨读的习惯,但那时我的性格已经完全改变了。
仅仅一年内,我从一个不谙世事的书呆子变成了运动健将,这一切就像一场梦似的,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今天慢慢回忆梳理起来,我才发现自己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似的。”
“威廉,事实上,你的本质没有变。”维克托男爵微笑着说道:“你从小就是个勇敢善良的瓦尔斯塔人,在那次城堡地下室遭遇怪物的事件中,我们大家都见识了你的勇气。
哎呦,瞧瞧那是谁啊,蛮横任性的小公主来喽。”
维克托扔掉雪茄烟屁股,随手捡起一片长青的绿叶放在嘴里,吹起了响亮的哨声。
艾德嘉·米德奈特公主从营帐的方向走来,她已经是全副武装,亮银色的胸甲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颇为刺眼,武装带上装备了重型直刃军刀和燧发手枪。
“你俩真是恶心!两个大男人待在这里光着膀子勾肩搭背!”艾德嘉走到二人身边,铁盔下的一张俏脸突然显现出难受的表情:
“哎呦!我说什么味道这么难闻……原来是你们俩把军靴脱了!赶紧穿上吧!你们的臭脚丫可真是令人难以忍受!”
维克托男爵迅速穿戴整齐;“你们两个小情侣慢慢聊吧,我这个大哥就不在一边碍眼了!”说罢,他便转身吹着口哨朝着军营走去。
威廉小声说道:“艾德嘉,我得提醒你,你那三个跟屁虫追求者正蹲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偷看呢。”
“什么?”艾德嘉公主用余光迅速一瞥,随后不耐烦地抱怨道:“这讨厌的三人组!真是纠缠个没完没了!早就告诉他们我有男友了!可这些家伙就是不懂得什么叫放弃!”
威廉很清楚那草丛中蹲着的三人是谁,他们是——莱因哈特、小施泰因伯格、还有菲利普。
这三位出身贵族名门的大少爷都是艾德嘉公主忠实的追求者,他们非常妒忌威廉,一直都在找机会取代他,时不时地就喜欢找茬让他难堪,所以威廉就给这三人取了“公主的三只跟屁虫”这么个绰号。
艾德嘉公主似乎已经对这些跟踪狂忍无可忍了,她掏出武装带上的燧发手枪,一枪击中了草丛旁边的大树,吓得那三人连滚带爬地逃回了军营。
威廉惊呼道:“天啊!太危险了!打到人怎么办?”
艾德嘉吹了吹枪口冒出的青烟:“希望这一枪能让那三个讨厌鬼长点儿记性!别再跟踪本公主了!”
“好吧……现在就咱们俩了,没其他人打搅。艾德嘉,马上就要开战了,这一别,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见,这个时候……咱们该聊些什么好呢?”
艾德嘉公主屈起手指,朝着威廉的脑袋上用力一弹,发出清脆的声响。
“哎呦,疼死我了!你干什么?”
“这个脑瓜儿崩是为惩罚你!你这家伙,长得又高又壮,却像个小姑娘似的,扭扭捏捏的,这个时候该做什么还用我教?当然是罗曼蒂克啦!快来讨好本公主啊!”
“艾德嘉……”威廉拉住公主的手,担忧地说道:“你干脆……你干脆请病假好了,近卫军前锋的任务太危险了,我……我怕失去你。”
“啪!”公主用力抽了对方一个大嘴巴,留下清晰可见的红手印。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身体状况良好,怎么能撒谎呢!
我告诉你,威廉,这一战我不仅要打,而且一定要冲在队伍最前面,争取抢来几面索兰王国的军旗,用军功来赢得晋升的机会!你这胆小鬼就等着舔我的靴子吧!”
此时两人的情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害怕失去爱人,另一个则对战斗充满期待。
“威廉,我不喜欢胆小的男孩子,我希望能看到你的勇敢!”公主厉声说道。
威廉想起了在学院的时候,当代经典文学课堂上柯蒂斯老教授说过的一句话——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
他朝着悬崖边缘处一瞥,看到许多半透明的粉色小花朵,这些四季常青的小花儿顽强地钻出厚厚的积雪,威廉·艾因富特少校的内心就像被闪电击中似的,瞬间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
“那好吧,艾德嘉,既然你希望看到我勇敢的一面,那就如你所愿好了。”
说罢,他朝着悬崖边缘走去,脚下是湿滑的覆盖冰雪的石块,崖壁下方就是万丈深渊,跌下去肯定便是尸骨无存。
这次轮到艾德嘉公主害怕了,她担心地大声喊道:“威廉!你这傻瓜去悬崖边干什么?快回来啊!是我说错话了好不好?对不起!我道歉!你快回来啊!威廉!”
威廉·艾因富特少校对爱人的呼唤充耳不闻,他轻轻摘下三朵粉色的小花儿,然后平稳地走回来,把花儿放到公主的手掌心里。
艾德嘉·米德奈特公主急得哭了出来;“天呐!还好你没事!你这傻瓜,刚才真是吓死我了!万一滑倒了肯定必死无疑!”
她紧紧抱住威廉强壮的胸膛,泪水打湿了他胸前的国徽刺绣。
威廉轻轻拍打公主的背部,试图安抚她平静下来;
“艾德嘉,你可知这粉色小花儿叫什么名字?”
公主撅起了小嘴儿,气鼓鼓地说道:“我哪像你这书呆子这么闲!我忙着训练,才没空研究这些无聊的玩意儿!”
“这其中有段感人的故事呢,我来讲给你听,好吗?”
艾德嘉用力摇着头,银色长发从铁盔的边缘钻了出来:“不想听!别说!”
“相传一位瓦尔斯塔半岛的封建骑士跟他美丽的恋人在诺德河畔散步,路途中他们看见河畔的一处悬崖峭壁上绽放着粉色的小花儿,姑娘显然对这晶莹剔透的花朵甚为向往。
热恋中的骑士哪里顾得上生命危险?
他随口说了句:“亲爱的,你等着,我去把它摘来!”
然后,这个强壮的年轻人脱下头盔和全身板甲,摘下剑带和铁靴,他光着脚,只穿着皮甲内衬爬到悬崖上探出身子想要摘花。
可骑士的体魄太过高大强健,悬崖的石块负担不起他的体重,石块脱落了,这小伙子不幸落入到急流中,他知道自己在满是暗流旋涡的水中不可能幸存下来,于是便大声喊出一句:
“请别忘记我,亲爱的!”
随后骑士便把那朵粉色透明的花朵扔向恋人所在的河岸,然后迅速消失在湍急汹涌的水流中。
此后骑士的恋人终日以泪洗面,她发誓终生不嫁,并将粉色的小花儿配戴在发梢,以显示对爱人的不忘与忠贞。
这个美丽的故事被游吟诗人代代传唱,成为瓦尔斯塔人的美谈,那种四季常开的粉色的小花儿也被命名为‘勿忘我’。”
说罢,威廉拿起三朵粉色小花儿,他摘下艾德嘉公主的铁头盔,然后把花朵轻轻插到她那浓密的银色发髻中,,他想。
此时无声胜有声,两人的嘴唇轻轻抖动着,似乎都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了嘹亮的军号声,是从帝国近卫军大本营的方向传来的,这是全军集结的信号,行动就要开始了。
白雪皑皑的悬崖边,一对穿着军装的恋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356) 戎装公主与戎装公主
下午16时,瓦尔斯塔帝国近卫军第一重骑兵旅的官兵们都已整备完毕,作为先锋军,他们肩上的责任重大,每个人都是一副跃跃欲试且严肃凝重的神情。
在这支由贵族青年和荣誉老兵组成的精锐部队中,艾德嘉·米德奈特公主虽然只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军校毕业生,军衔也只是见习胸甲骑兵中队长,手下士兵只有一百来人。
尽管如此,但她毫无疑问是这支部队中最为耀眼的明星,她的倾世容貌,她那蛮牛般的力气,还有远超一般人的武艺,以及她身负的蓝血血脉,这一切都使得她成为受人关注的对象,身后永远少不了狂热的倾慕者,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只需她轻轻说句话,成千上万的小伙子便会主动为她奔赴死地。
临行前,她的母亲——当今的瓦尔斯塔帝国皇帝前来为女儿送行。
萨兰托斯皇帝年轻时用不朽的军功为自己赢得了“戎装公主”的美名,而她的女儿艾德嘉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和勇武,顺理成章地成为第二代戎装公主。
这是相当值得纪念的场面——两代戎装公主肩并肩站立在一起,引得军官和士兵们远远地驻足观看。
独眼独臂的皇帝右手端着一支水晶高脚杯,用左臂上的铁钩轻轻敲打女儿穿戴的钢质胸甲,一只银灰色眼睛流露出些许不舍:
“艾德嘉,我的小宝贝,喝下这杯朗姆酒吧!然后摔碎这杯子,传说这样做可以带来好运,把霉气厄运摔得粉碎,会让你平安归来。”
艾德嘉公主接过酒杯,她仰起头,极为豪爽地一饮而尽,然后用力朝着地上一掷,水晶高脚杯被摔得粉碎,她用袖子抹了抹嘴,微笑着说道:
“母皇陛下,您怎么突然变得迷信起来了?我记得您对这种坊间传言向来都是不屑一顾的。”
一向以威武霸气形象示人的皇帝此时竟然显得有些犹豫畏缩:
“我……我得承认,我对这场战争并无十足取胜的把握,我刚刚送别了你的义兄维克托,希望他不要因为我否决他和罗斯玛丽的婚事而怨恨我……这都是为了国家利益,为了大局着想……我别无选择。”
“维克托大哥会理解您的,母皇陛下,我们年青一代都会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您可以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
皇帝稍微停顿了几秒,继续说道:“我亲爱的小艾德嘉,是你自己选择了职业军人的道路,大家都以你为荣!但是……或许……或许你和你的战友们都会一去不返,你害怕么?”
“哈哈哈!”公主迷人的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这我当然知道,这世上从来都没有绝对的事,皇室贵族就该冲在前线拼杀,这是咱们家族崛起的根本方式嘛。
我知道这次行动相当危险,可我并不害怕,胸甲骑兵战友们与我并肩前进,后方还有步兵和炮兵支援。
当年我在国立军事学院上的第一堂军事理论课,西蒙院长就已经教过我了
——永远不要试图自己去解决所有的事,一定要完全信任身边的人,信任自己的战友,把后背和侧翼放心大胆地交给他们来掩护,有这么棒的大家在,我为什么要害怕呢?”
“亲爱的,你学的很好!”皇帝拥抱了女儿,说道:“西蒙爵士也是我的授业恩师,咱们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同学。”
艾德嘉叹了口气:“哎……我亲爱的母皇陛下,我和您比不了,您是好学生,是全校成绩第一的首席毕业生,您的照片被挂在学院的荣誉大厅里,而我呢?只是全科目将将及格,踩着红线毕业的差生。”
“那都无关紧要了,你成年了,亲爱的,留给你大展拳脚的机会还有的是,对啦,你和侯爵家的小威廉关系处的怎么样啊?你们接吻了么?”
艾德嘉公主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母皇陛下,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我……我有些不好意思说。”
“哈哈,真可爱,我的小女儿还这么害羞啊……另外,叫我母亲,不……干脆叫我妈妈好了,这样还亲切自然些。”
“妈妈,我想知道……您对我的婚事作何安排?”
皇帝的语气突然变得低沉起来;
“我亲爱的小艾德嘉,我不想对你撒谎,你身为瓦尔斯塔皇族,在享有荣华富贵的同时,也要肩负起沉重的责任。
我得给你泼一盆冷水了,你将来的丈夫或许会是一个你未曾谋面的外国王子,你姐姐罗斯玛丽也是一样,希望你们不要怨恨我,国难当头,我必须用政治联姻手段稳固外交关系,毕竟,多一个盟友就会少一个敌人。”
出乎皇帝的意料,公主竟然没有皱眉生气,反而淡定从容地答道:
“这我都很清楚,母皇陛……哦,不,妈妈,
他们都说我野蛮任性,但我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我个人的感情对于这个国家来说太渺小了,不管将来我会迎来怎样的一段婚姻,至少,我已品尝过爱情的滋味,这就足够了,等到和平之后再讨论这些吧,现在我满脑子都是打仗的事。”
“好孩子!我太爱你了!艾德嘉!”皇帝亲吻女儿的脸颊,随后说道:“要记住,和平只是打赢战争以后的附属奖品,而战败则意味着失去你所热爱的一切美好事物。”
“我知道了,妈妈,我会努力的,该出发了,您还有什么想要叮嘱我的么?”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稍微哽咽了几秒,脸上残存的温情一扫而光,语气突然变得冷峻严肃起来:
“艾德嘉,你要弄清楚自己是谁!既然入了伍,你就不再是什么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了,你是午夜家族的女儿,凶猛无畏的母夜鸮!吃肉喝血的猛禽!
我亲爱的女儿,用你的手枪、军刀和战斧酣畅淋漓地收割生命吧!如果你在战斗中牺牲的话,你的母亲我会为你伤心落泪的!
可是……如果被我听说你的表现玷污了家族的名誉,如果让我听说你在战场上畏缩不前,如果你敢临阵脱逃,让咱们荣耀的夜鸮军旗蒙羞的话……我会替你感到羞耻的!我一定会罚你……”
皇帝说到此处哽住了,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神情激动地用独眼望着女儿。
艾德嘉·米德奈特公主自信而坚定地敬了个军礼,随后说道:“尽管放心,我会让大家为我感到自豪的,到时候您一定要亲手为我佩戴上军功章!
咱们稍后见,妈妈!”
说罢,公主稍微整理了下自己的武装带扣具和羊毛斗篷,翻身上马离开了,只留下一路烟尘和马蹄印。
(357) 艾德嘉·米德奈特上尉
晴朗的午后,一支劲旅即将踏上战场。
帝国近卫军第一重骑兵旅的行军队列中,胸甲骑兵第10中队中队长艾德嘉·米德奈特上尉正举着单筒望远镜眺望远方,
目镜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一座庞大雄伟的建筑,这便是拱卫帝都的铜墙铁壁——密歇施瓦根要塞。
这是一座现代化棱堡要塞,先进的防御设计布局使得大口径防御火炮没有任何一处射击死角,守军火炮可以在城墙的轨道上快速移动,多边形城墙使得各类轻重火炮和枪械可以组成凶猛的交叉火力,可以迅速集中打击从任何方位袭来的敌军。
瓦尔斯塔帝国的夜鸮旗帜在高耸的要塞塔楼上迎风飘扬——这代表要塞守军仍在坚持。
在要塞东部的广阔平原上,索兰王国军的线列步兵排成密密麻麻的纵队,这些侵略者穿着鲜艳亮眼的红色军服,从远处看活像是一大群红色的蚂蚁似的,看得令人头皮发麻。
攻守双方发射的炮弹在战场上四处横飞,空气中飘荡着滚滚硝烟和浓重的血腥味,隐约可听见模糊的军乐声和喊杀声。
瑞德蒙·海因莱因将军率领着帝国陆军第21师的9000余名将士死守住要塞城墙,但怎奈敌人实在太多,击退了一波攻势还不等防御者们喘口气,很快又扑过来一波。
索兰王国的步兵纵队像是飞蛾扑火似的源源不断地攻过来,
这些身穿红色军服的索兰王国士兵命如草芥,他们的长官似乎完全不在乎兵力损失多少,策划出的进攻计划显得非常愚蠢笨拙,简直就是在无意义地送死。
“我有些可怜那些敌军士兵了,他们的长官只是在用人命堆砌出一场胜利。”艾德嘉上尉如此评论道。
她完全无法理解,这些索兰人竟能以如此残酷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同胞,她对此等漠视生命的行为嗤之以鼻。
瓦尔斯塔近卫军先锋冒着风雪仍然进军神速,近卫军第一重骑兵旅率先抵达战场,他们消无声息地前进,周围的炮声和喊杀声愈加猛烈,望远镜目镜中所能观测到的景象也越来越清晰了。
索兰王国军正在对要塞的多段城墙同时发起猛攻,一批又一批的线列步兵和掷弹兵们排成密集纵队冲上去,其中夹杂着不少扛着木质梯子的工兵,他们试图用梯子去攀登那高耸的城墙,而这显然是个艰难的任务,
连续多次的大规模进攻受到守军的顽强抵抗而遭遇挫败,索兰人在要塞墙边留下的尸体层层叠叠,士兵们的鲜血甚至把覆盖着一层薄冰的护城河都给染成了浅红色,着实令人触目惊心。
“我的老天爷啊!太可怕了!这帮*%¥的外国佬,他们的人也太他妈的多了!”
说话的人是一位近卫军胸甲骑兵少尉,因为此人长着一脸浓密的橘红色大胡子,活像一团焰火似的,性格也是粗放激烈如火,因此战友们送他个绰号,就叫“火胡子”。
这支部队的中队长艾德嘉·米德奈特少尉大笑着说道:
“哈哈哈,火胡子,你好歹也算是个贵族子弟,怎么满嘴脏话,真是粗俗不堪!再教我听见你说一句脏话,我就把你的胡子全都给揪下来织成毛衣!”
绰号为火胡子的少尉缩起脖子,做出个非常夸张的委屈表情:
“公主陛下,您也太霸道了吧,我只是骂两句敌人,给咱们中队涨涨士气而已,而且……您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像您的义兄维克托大人那样循规蹈矩起来……那个平易近人的公主陛下哪去啦?”
“嘿嘿,我在和你开玩笑呢,火胡子,你接着骂那些外国佬吧,其实我听得特别爽!”
艾德嘉轻轻打了对方一拳;继续说道:“对啦,不要叫我公主陛下,叫我艾德嘉上尉,我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小姐,我是带领你们冲锋陷阵的胸甲骑兵中队长,懂嘛?”
“知道啦,公主陛……”一位骑兵军号手刚说出半句,马上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啪!”
这次说话的人是个皮肤白皙的大胖子,这人的特点是脑袋小身体大,远远看去像是个大鸭梨似的,所以战友们就给他取了个“胖鸭梨”的绰号。
“哎呦,瞧我这呆瓜脑子!这么快就忘啦,艾德嘉上尉,我们大家都对一件事特别感兴趣,马上就要开打了,也不知能不能活着回去,您就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解答一下,好不?”
“你这家伙总说些不吉利的话,胖鸭梨!咱们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地回去!本公主今天心情好,有什么问题你就随便问好啦!”
“嘿嘿……”胖鸭梨猥琐的神情连铁皮头盔都遮不住,他问道:“尊敬的艾德嘉上尉,敢问您和您那位帅气的男友威廉先生的感情……进展到哪一步了?我注意到您的肚子鼓起来了,是不是怀上宝宝了?”
“我呸!”艾德嘉上尉的一张俏脸瞬间羞得通红,她朝着对方啐了口唾沫,骂道:“笨蛋!那不是肚子!钢铁胸甲本来就是带弧度的造型!里面是空的!。”
“嘿嘿,您就别费力气解释啦,越描越黑!”
“你他妈的找死,胖鸭梨!你给我等着,等回去了看我不把你那张该死的胖脸揍哭的!”
周围的骑兵们全都大笑起来,火胡子故意摆出一副惊愕的表情:“哎呦,听听,堂堂帝国的公主竟然也出口成脏,刚刚是谁教训我,还怪我骂街来着?这长官……真是律人不律己!”
“哈哈哈!你们真是太逗,太可爱了!我的好战友,我爱你们!”艾德嘉上尉抛出一记飞吻。
“我们也爱您!陛下!”
这时候,前方传来一阵军号声;“呜呜呜呜……”一共是三段冗长的变奏音。
绰号为“血玫瑰”的女骑士副官说道:“听呐,三声,旅长大人发信号了,咱们要冲锋啦!”
艾德嘉上尉军刀出鞘,寒光摄人的刀锋映射出她那英姿飒爽的面容:“第十中队的胸甲骑兵们!准备作战!”
“遵命,长官!”
前方的第九中队开始加速疾奔,艾德嘉的第十中队也跟了上去。
随着骑兵们不断接近战场核心地带,炮火也越来越密集了。
“轰隆!”一颗大口径榴霰弹在空中炸开,飞溅的霰弹碎片打断了一颗小树,还好没人受伤。
“哎呦,我的妈呀!敌人向我们射击了!”
“笨蛋!那是我们要塞守军的火力!所有人,压低身体,贴近马背,躲避流弹!”
随着一阵慷慨激昂的军号旋律响起,骑兵们进入了加速冲刺的状态。
艾德嘉·米德奈特上尉高举着重型直刃军刀,向着自己的手下们呐喊道:
“瓦尔斯塔的兄弟姐妹们!侵略者正在践踏我们的土地!冲上去!剁碎他们的脑袋!”
第十中队的胸甲骑兵们齐声高呼道:“皇帝万岁!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