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她不甘心
他突然勾唇笑:“什么时候办婚礼?”
唐惊程脑子里立马炸了一声,婚礼?什么婚礼?
一脚朝关略胯下踹过去。
“你大爷的混蛋!”
关略吃疼,半弯着腰用手捂住:“唐惊程你他妈谋杀亲夫!”
“放屁,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嫁给你了?”
关略捂了一会儿缓过劲,龇着嘴:“你是还没答应,不过谁规定一定要你点头我才能娶?”
唐惊程:“……”
简直神逻辑,可仔细想想并没有什么不对!
只是唐惊程快要被气炸了,她用手指戳着关略的眉心:“首先我没答应一定会嫁给你,你这叫自作多情;其次结婚也不像你说得这么简单,我他妈又不是小狗小猫,被你拎到篮子里就是菜?最后你这态度完全不端正,你这叫求婚?求婚起码的礼节和程序都没有,就冲你这一点,我情愿孤老终身也不嫁!”
关略被她一副妈的老娘日了狗全世界男人死绝了也绝对不嫁你的凌然大意逗乐了,他轻轻支开唐惊程戳在自己眉心的手:“别这么激动!有话好好说!”
“你这种态度我能好好说?”唐惊程真是越想越气。
关略忍着笑,唇角微弯,他这就是一副十足痞子的模样。
“首先我知道你还没答应嫁给我,不过我已经决定娶你。这样就够了;其次结婚在我这就是很简单的事,反正我们俩都已经父母双亡,许多规矩能免就免了,哪天有时间跟我去趟民政局,盖章画押,回来你再选个日子办酒席,这事就算成了;最后我没说我在跟你求婚啊,我只是在通知你!”
关略说完试图去揽唐惊程的肩,唐惊程气得两眼都瞪直了,她平时伶牙俐齿,这会儿完全没了发挥的余地。
就心里怄得慌!
她知道他不是懂浪漫的人,不细心不体贴不温柔就是个十足流氓的粗人,可这毕竟是结婚,终身大事,他是不是粗得有些过分了。
凭什么啊!
当初邱启冠跟她求婚的时候是在他的工作室里,瞒着她让工作室的员工花了两天时间布置,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双膝下跪,将那套馨悦湾的钥匙和写有唐惊程名字的房产证一起交到她手里。
当然她不能指望关略像邱启冠这样花心思,可好歹……
“你以前怎么跟楼轻潇求婚的?”
“轻潇?”
“对,难道也这样?”唐惊程气鼓鼓地问。
关略回想了一下,他前前后后向楼轻笑求过两次婚,但最终没能结成。
“好像买过一枚戒指!”
“钻戒?”
“是吧!”
“什么样式?”
关略又想了想,摇头:“时间太久不大记得了。”
唐惊程嘴里嗤了一声,可好歹他那时还买了枚戒指,怎么轮到她这就什么都没有了?
通知?
“去他妈的通知,你当你是神呢!”唐惊程抬腿又往关略脚背上踩了一脚,骂完就转身进屋。
关略原地笑了一声,追上去,从后面一手又将唐惊程扛包拎到肩上。
“喂你毛病啊放我下来!”
他不管,大步流星,扛着唐惊程一把将她扔到床上,高大的身子压上去。
唐惊程踢着腿往他身上踹。
关略抓住她的脚背,白皙如玉的腿,分开,他强行挤进去:“再踢,再踢就真废了!”
“废了拉倒!”
“废了你还嫁我?”
“现在也不会嫁你!”
“行!等着,一会儿别嘴硬!”关略顺着她的膝盖摸上去,挑开裙摆,将内里一扯到底。
唐惊程抽气,翻身将他压于身下,左手掐着他的喉咙:“我嘴硬?有种你别娶啊,你真以为我多稀罕嫁你?”
“要不试试?”关略要去解她睡衣的带子,唐惊程摁住他的手,“别猴急,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说!”
“你第一次睡雾菲是什么时候?”
“……”关略脑子一浑,尼玛这女人跳章跳得太快,而且还翻旧账,还挑这种时候翻旧账!
他不傻,含糊着去吻她的脖子,唐惊程别着头将他挡掉:“回答我问题!不答就别碰我!”
“你真……嘶…”关略突然背脊一僵,“你他妈叫我别碰你,你自个儿手往哪儿摸呢?”
唐惊程仰着下巴挑衅:“爽不?这是跟你学的,你说娶我未必需要经过我同意,那我摸你难道还得跟你打申请?”她边说手又捣鼓了两下。弄得关略浑身都绷直。
“说话啊,你第一次睡雾菲是什么时候?”
关略咬了咬牙齿:“一年多前吧。”
“在什么情况下?”
“活动,饭局,喝了点酒!”
“你们之前不认识?”
“不认识…嘶妈的你轻点…”再捏他就真废了!
唐惊程受用他的反应,继续手里的动作,嘴里却说:“轻屁。你这牲口,随便逮着个女人就能上!”
说实话唐惊程知道雾菲进不了关略的心。
关略是花丛堆里走出来的,这么多年他心里真正装过谁?
楼轻潇?唐惊程想应该是吧,至少他曾给她送过一枚像模像样的求婚戒指,可她心里就是不甘心。
“怎么选来选去会选她?”
关略眼底闪了闪。
“嗯?说话啊!”唐惊程又捏。
关略掐住她的腰背,牙齿磨了磨,半饷,他开口:“那晚是你忌日,又刚好发觉她的眼神有些像你?”
唐惊程一时没了言语,手里的动作停了,呆呆趴在关略胸口,眼睛发亮,看着身下的男人,他这模样显得有些无奈,又有些无助。
她恍惚了一下,走了神。
关略轻笑一声:“不过后来发现她戴了美瞳。”
戴了美瞳雾菲才有那双雾蒙蒙好像永远都含着水的眼睛。
唐惊程愣了好久,终于噗嗤一声,俯下身去:“你个白痴!”
对啊,一向都“英明神武”的关略真是做了一件超级无聊又白痴的事,唐惊程笑得眼里有泪,将脸靠在他肩膀上,不让他看到自己的模样。
“原来你也有这么矫情的时候!”
“那晚是喝了酒!”关略拎她的手臂想将她抬起来,可唐惊程死死趴着不动弹。
关略被她压得浑身涨紧。
“不捏了?”
“不捏了。”
“不做了?”
“嗯…”她将左手从他身下抽出来,“就这么躺着陪我说会儿话吧!”
我去…关略真想把这姑娘掐死。撩一半然后趴他身上说话?不过她此时声调柔软,他到底还是忍了下来,捞过被子盖住两人交叠的身体。
“你真打算娶我?”
“…你觉得我是喜欢开玩笑的人?”
“那倒不是,但我不希望你是因为觉得亏欠我而娶我,我要的是…”
关略突然一手捂住她的嘴唇,眼里有戾气:“叽叽歪歪什么。我怎么可能是因为觉得亏欠你才想娶你?唐惊程你以前可一点都不矫情!”
以前的唐惊程确实如此,她要的爱的都赤裸裸的坦诚,恨的也是,不含糊,简单干脆,就这点干脆曾经差点把关略怄死,可说实话他也就迷恋她身上这股子干脆,清清爽爽的明白人。
唐惊程被他驳得用手也捂住脸。
是啊,她几时也变得这么叽叽歪歪踟蹰不明?可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确定。
唐惊程将关略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拿开:“再等一等,给我一点时间,你说要带我出去旅行,要不就等旅行回来?”
关略搓了搓手指,指端还留着她皮肤上的温度。
“好,那就等旅行回来!”
他没有说他作出这个决定到底花费了多少勇气。
关略在这之前曾想放弃唐惊程,苏诀有些话说到了他心里,他们都不是可以给这姑娘幸福的人,她应该找个普通的男人结婚,过她安静的日子。可是留在关略身边只会有无止境的危险和不确定。
他是九戎台的头把交椅。
当年关钊荣有三个太太,可没有一个与他结婚,因为怕死。
其余片区的主事也都差不多情况,三妻四妾很多,可真正结婚成家的没有几个,当年他一直不娶楼轻潇也是因为考虑到这一层原因。实在是因为他脚底下走的是一条看不到边际的盲道,脚下万丈深渊,路上暗口荆棘,家破人亡也就一夕之间的事,关略还站得那么高,站得越高便越险,以前他也没怕过,反正赤条条一个人,可赵长德说了,有了软肋的人便会变得脆弱。
他不想害了唐惊程,也怕把自己的软肋揭开来给别人看见,那他简直就是一败涂地,之前唐惊程被范庆岩绑架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改变了主意,让他坚决又想娶她?
应该是在坪县,老麦的追悼会结束,叶覃从头到尾都不肯参加,直到最后入土立碑的时候她才出现。
小镇的山头,墓碑迎风而立,其余人都走了,关略一人站在碑前抽烟,叶覃被几名手下带过去,缓缓走到墓碑前面。
碑上有老麦的照片,还是二十多岁时候拍的,脸挺瘦,还没发福,带着眼镜,斯文里藏着一股韧性。
叶覃没哭,只是走到碑前屈膝磕了三个头,起来的时候身子往后晃了晃,可能是因为肚子大了的缘故。
关略眯着眼睛:“你不值得老麦对你这样!”
“有什么值不值。”叶覃回过身来,表情冷漠,她平时也都这样,是常年在这条道上养出来的寡情,“一切都是他自愿的,他自愿要替我挡掉那一枪,其实大可不必,我这样还不如死了强。”
“冥顽不灵!”
“不是,怎么会是冥顽不灵!”叶覃笑了笑,“九哥难道你忘了,你当年把我带进九戎台,让我学的第一件本事就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能分心,目标只有一个。无论中间发生什么事付出什么代价都不得偏移!”
用到感情上也一样。
她第一眼喜欢上关略,把他装在心里,这么多年也始终只有他一个。
“九哥,你知不知道在我窜通范庆岩将唐惊程绑走的前一晚,老麦跟我求婚了。他明知道我不喜欢他,他还向我求婚。无非是仗着我腹中怀了他的孩子,他大概觉得我已别无他选,就像这次一样,他明知道我不喜欢他他还傻乎乎地替我挡枪,把命给我,他就觉得我以后都得念着他?不可能,他这是一厢情愿,太自私了,我不会让他得逞!”
叶覃就站在老麦的墓碑前说了这番话,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可仔细想想并没有什么不对。
老麦的爱太过愚笨,可他明明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到底是爱得太深还是太固执?单从这一点上他和叶覃倒有些像,爱起来都不顾不问,单纯地利用自己以为正确的方式。
“不过这个结局不在我的意料之内,我以为最后死的会是我,或者是唐惊程,再或者是我拉着那女人一起死,对,一起死……我三年前就已经做好要与她同归于尽的打算…”
山上的冷风吹过来将叶覃的嘴唇吹得发紫,她用手抹了一下眼睛:“可是她的命怎么这么硬?一次次都被她逃过去了,是不是老天一早就算计好了要把她送回到你身边去?”
仅为这句话,关略似乎醍醐灌顶!
她吃了这么多苦,九九八十一难。如果最后他不能给她一个结局,那她之前吃的那些苦算什么?
所以他才改变主意,要将她留在身边,无论以后会不会遇到其他危险,至少能在一起一天就算一天。
关略又揉了揉唐惊程裸露在被子外面的肩:“有没有想好去哪里旅行?”
“你呢?有好的提议?”
关略想了想:“要不去蒲甘?”
“好啊,这主意不错!”她一直想去,三年前就想,可最终没能成行,如今峰回路转,这男人要是能陪她一起去,或许也是一种命定的机缘。
“那什么时候去?定了时间我安排人办签证!”
“不用这么急。”唐惊程突然拧了下眉心,“我手好起码还得两三个月,我想手好了再去。”
蒲甘有佛寺,她要双手合十去跪拜那些神灵,一只手恐怕不行。
“而且我心里还有一个坎儿。”
“什么?”
“孩子…当年缅甸那场爆炸案。”唐惊程枕着手臂趴在这男人身上,“关略,你有事瞒我!”
关略脑中一恍。
他从来不觉得唐惊程弱,跟唐惊程相处过的人也从来不觉得她弱。
是,她是女人,筋骨纤瘦,而且她还懒,但她不笨,相反,她很睿智,那种不动声色的睿智,总能在关键时候给人迎头痛击!
就像现在这样,在关略以为她或许不会这么快纠结当年那场爆炸真相的时候,一剑劈下来,没有预兆,却毫不含糊!
原来她都清楚,只是之前一直没提而已!
这个厉害的姑娘!
第321章 坦白,难言之隐
关略将趴身上的唐惊程拉下来搂到怀里,手掌盖在她发顶揉了揉。
唐惊程被他揉得心烦:“别揉,说话!”
关略闷了一口气。
他没打算隐瞒到底,当年那场爆炸对唐惊程造成的伤害几乎是毁灭性的,她有权利知道真相,况且以她的性子他也清楚自己瞒不了多久,原本是想等叶覃把孩子生下来之后再坦白,可现在她既然自己已经问了,他觉得不能再隐瞒。
“你怎么会觉得我有事在瞒你?”
唐惊程嗤笑一声:“就你这种一眼到底恨不得什么事都要了如指掌的人,当年爆炸案有人用你的名义动我,你明知道有问题,怎么可能不去查!”
“……”
“但从你知道这件事开始。至少有两个月了吧,你却在我面前提都没提,那我得多傻才能相信你也毫不知情?”
“……”
关略被她说得真是一句话都对不上,手指在她蓬松的卷发里捞了捞:“行,都是你的理。”
“那现在跟我讲实话?”
关略龇了龇牙齿。
唐惊程拍他的肩:“你有难言之隐?”
“也不算,只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哼一声,抬起身看着旁边的男人:“你这反应是不是证明你果然已经知道幕后凶手是谁?”
关略又在她头发里抓了一下:“嗯。”
“谁?”
他揉了揉唐惊程的肩膀:“叶覃!”
“……”
唐惊程脑子里混沌一片,愣了好久,就那瞬间突然想不起叶覃的样子,只记得三年前那场剧烈的爆炸声,整个机房都被炸毁了,火光将旁边玉器市场搭起来的窝棚直接揭了顶。
她要干什么?
唐惊程不喜欢叶覃,叶覃也不喜欢她,她们都属于喜欢把喜怒都放脸上的人,所以清楚彼此都不待见彼此,可仅此而已啊。
“我跟她有仇?”半饷唐惊程才低低问了一句。
关略揉着她的肩,没吭声。
唐惊程脑中一闪,恍了下神,继而傻乎乎地笑开:“她恨我,情仇?”
“……”
“她喜欢你,然后看我不顺眼,就把这气往我身上撒?”唐惊程嗓音很低,渐渐哽咽,关略心塞地圈住她的手臂。
她在他怀里颤抖,闭着眼睛需要用力呼吸才能缓住情绪。
太痛了,三年来她生不如死,可是何以至此?
“为什么她要这么对我,我有错吗?我什么都没有争过…”甚至三年前她都已经离开云凌去缅甸了,她抛下一切逃离,可最后叶覃还是没能放过她。
她多么无辜。
关略搂着怀中战栗不止的唐惊程也同样心痛不已。
“我也有问题,当年轻潇刚走,你又要离开我去缅甸,为这事我执意把叶覃调去了缅甸片区,可能她心里不平衡,所以……”
“所以她把这笔账都算到了我头上?”唐惊程哼笑,“是。我承认楼轻潇的死我脱不了干系。她是无辜的,是我当初介入了你们的关系,所以这笔债我认,可凭什么是叶覃来找我算账?她是什么东西?她凭什么要心里不平衡?”
唐惊程有些激动。一怒之下从关略怀里坐起来。
关略从身后去揽她的肩膀,被她甩掉,她回头看他一眼,这男人眼底竟是隐忍的为难和痛苦。
“你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
关略索性也坐了起来,用手指刮了刮眉心:“大概两个多月前,你被范庆岩的人绑走,苏诀告诉我当年你在缅甸的事,包括那个孩子,后面不难猜到,你应该没什么仇人,如果有人利用我的名义要取你和孩子的命,那应该是我身边的人,而那时候叶覃已经被调去缅甸了,所以…”
这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多巧合的事,关略用手掌盖在脸上轻轻搓了搓:“我之前没想过叶覃会对你下手,但是当年我不应该轻信苏诀的话。”
苏诀给他拿了一块唐惊程的手表。他说那是唐惊程的“遗物”,他当时是有怀疑,也派人查了,但那时距离爆炸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月。现场都已经被破坏,死者尸体早就被焚烧干净,调查出来的结果也与苏诀所说无异,关略只能接受这个残忍的现实。
不然他还能怎么样?他死都不会想到苏诀会隐瞒唐惊程还活着的事啊,他们为什么要隐瞒,没有理由啊。
“我很抱歉,当年我应该亲自去一趟缅甸,或许就能查出什么问题。”
如果他一早查出来,那他们之间就不会有三年这么长这么深的误会。
可是又能怎样?
“你查出来能改变我受伤的事实?你查出来就能把我的孩子留下来?”唐惊程逼问,有些声嘶力竭。
关略在这件事上到底要短了一截,不说话,任由唐惊程发泄。
可是她吼完就没声了。定定看着眼前的男人:“所以你已经知道真相至少两个月了,叶覃呢?你打算怎么处置?”
终于绕到了这个问题。
关略用手盖在脸上,这个动作就几乎已经给了唐惊程答案。
“呵…她是你的人,你下不了手?”
“不是!”
“那是什么?还是觉得她造的孽还不够。或者我跟孩子两条命还不足以让她死?”
当然也不是,如果单从叶覃对唐惊程造成的伤害而言,她足以死一百次,可是其余呢?
关略将手拿下来,握成拳,抬头,目光凛冽:“叶覃怀孕了,是老麦的孩子,老麦走前求过我,至少给他留脉香火……”
“呵…”唐惊程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能笑得出来,她不伟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甚至很小器,她做不到以德报怨,只是关略的表情已经给了她答案。
“你打算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关略拧着眉心,为难之余表明心迹:“是,老麦是独子,我们这么多年兄弟了,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但孩子生下来之后叶覃交由你处理,你想报警或者直接处理掉,全由你。”
他知道这个决定对于唐惊程而言很不公平,可是事已至此,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唐惊程笑到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要保住她的孩子,那我的呢,我们的呢?三年前她派人向我开枪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那也是一条生命?”她一句话就将关略顶死了,他不说话,可她知道这男人作下的决定不可能再改变。
关略伸手想要揽她到怀里,唐惊程身子往后缩。挡掉:“你出去!”
“……”
“求你,出去可以吗?”
她不想再为了这事在关略面前崩溃,可关略看她浑身都在抖:“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出去?”
“那你要我怎样?要我感恩戴德说你尽管去做吧,不需要对我有任何愧疚。我的心反正不会疼,你不需要顾忌我,去完成你对兄弟的承诺吧,是不是?是不是要我这样?”
唐惊程语调清寒,眸里含着水汽。
关略还情愿她哭或者闹:“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恨,可是…”
“可是你要顾念你的兄弟情义,我和孩子算什么?算什么?”她别过头去,将眼泪往肚子里吞,每一份隐忍关略都看在心里,他也很难过,捏着唐惊程的手臂想将她拉过来,她自然不肯,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床柜上的手机响了。
关略的电话。
连续响了好几声他也没去接。
“唐惊程…”关略刚准备开口,熄掉的铃声再度响起,锲而不舍。
唐惊程甩掉他的手。关略磨着牙齿只能去捞手机。
“喂…什么事?”嗓音凉淡。
对方顿了顿:“九哥,叶覃这边出事了。”
“什么?”
“她割脉自尽,刚被救护车拖去医院……”
……
半个小时后,云凌一医急救中心。
守着叶覃的几个手下已经吓得腿都打哆嗦,见到关略过来立即迎上去。
“九哥……”
关略身上还带着一路赶来的寒气,目色凛冽:“人怎么样?”
“伤口已经包扎好了,暂时没什么大碍,不过人还没有醒,已经被护士推去病房了。”底下人简单汇报了一下情况。
关略颔首,脸色黑沉,还没等他开口另外一名手下已经曲着膝盖走过来,声音颤得厉害:“九哥,这事真不能怪我们,我们已经把屋里可能自残的东西都收走了,谁知道她自己还藏了一把刀。”
“刀?什么刀?”关略抬起头来,冷光寒戾。
手下立即从口袋里摸了“凶器”出来。
一把黑色短柄的刀,被身后的唐惊程当即接过去,她勾唇冷笑一声:“这刀是我的。”
“……”
“我工作室里雕玉的锉刀。”
关略想起来了,当时在窑口镇的时候叶覃便是用这把刀捅进了杜虹的身体。
一时大厅里没有任何声音,风将门口的树叶吹得沙沙响。
关略再度颔首,搓着手指,半饷。
“孩子呢?”
“孩子也没事,不过等明天人醒了估计还得做个检查。”底下人一边汇报一边留意关略的表情,心里忐忑,毕竟是因为看管不利才导致叶覃有机会自尽。
不过关略一直微微低着头,眉峰紧蹙,但也看不出脸上算什么表情。
一时手下不敢再说话,唐惊程将手揣在口袋里,耳边清晰听到这男人再度开口,声音沉脆:“有没有提醒医生注意用药?”
“提醒了,医生知道,都是用的孕妇能碰的药。”
唐惊程嘴里哼了一声,迈开脚步退出去……
第322章 叶覃闹,真有报应
叶覃死不了,关略也不允许她死。
之前守着她的人继续守在医院里,凌晨两点左右关略走回停车场,唐惊程就交叠着腿坐在车前盖上,左手捏烟,右手托臂。
云凌初春的夜里还有些冷,风很大,她的脸被吹得有些发白,几缕卷发刮在嘴角上。
关略有些不敢看她那双清明的眼睛,脱了自己的外套下来披到她肩膀上:“为什么不在里面等我?”
唐惊程没吱声,抽口烟,烟雾从她嘴里吐出来,有些刚好扑在关略的脸上。
有些呛,他将头别过去一点。
月色凉淡,唐惊程在烟雾后面似乎轻轻笑了一声:“里面看不到星星……”
星星?
关略抬头看了看。夜空中果然缀着几颗星星,可惜不够亮,稀稀拉拉地显得有些寒酸。
“就为了看星星?”
唐惊程吸了下鼻子,大概真是被冻着了,她刚才跟关略来医院的时候走得急,也没来得及拿件外套,又在风里站了将近一个小时,手脚都冻得有些冰冷。
她没回答关略的问题,只是叼着烟问:“都处理完了?”
关略点头,抽掉她嘴里的烟:“医生交代你伤好之前不能抽烟喝酒,怎么不听?”
唐惊程苦笑一声:“想听,但是经不住心烦的时候想抽一根,不然我怕自己刚才会忍不住冲进病房杀人。”
“……”
关略垂了垂头,他当然明白这姑娘话里的意思。
“你怨我在叶覃这件事上处理得不公平?”
“那你觉得公平吗?”
“不公平,至少对你不公平!”
“所以呢?”
关略一时又没了声音,若换做别人他绝对不会有耐心在这里解释,他向来决事果断,作出的决定也不会受任何人影响,我行我素,可独独对着唐惊程的时候他做不到干脆利落。
“没有所以,为这件事你能怨我,甚至恨我,但我…”
“但你不会改变主意!”
“……”
“你瞒着我,如果我今天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关略搓了搓手指:“大概会等到孩子出生。”
“呵…孩子出生…”唐惊程别过头去,风将她耳边卷曲的头发吹散,色路灯下她脸上的表情显得更为凉淡。
“你是不是吃定我,以为只要孩子出世,我就断然不会拿她和孩子怎么样?”
“没有,我知道你会报仇!”
唐惊程说白了也很小器,而且这姑娘发起狠来绝对丝毫不带含糊,这一点从她当年举刀废了苏霑就能够看出。
“可是我相信你有怜悯之心,你要拿叶覃处置我一句话都没有,但是这孩子是无辜的,如果你拿孩子撒气,那你和当年的叶覃又有什么区别?”
关略这话说得很直接,他不善于哄女人,况且唐惊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哄得住的人,只是他这话里的道理说得很准确。
唐惊程将手揣进关略外套的口袋里,抬头看了看夜空,天幕辽阔,上面有一闪一闪仿佛在眨着眼睛的星星。
“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e are all in the gutter, 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
“……”
关略眉头直接拧成结,其实他想骂尼玛逗我不懂洋文,岂料唐惊程直接转过脸来,突然扑哧一笑:“忘了你初中都没毕业!”
关略:“……”
一股浓浓的哔了狗的感觉。
“到底什么意思?”他急着追问。
唐惊程捞了捞肩膀上搭的外套。苦笑一声:“行吧,我承认在这件事上我被你吃定了。”
“……”关略一时失神,好久才反应过来,“就是同意了?”
“不同意你能改变主意?”
“不能!”
“所以我的意见对你来说有任何作用?”
关略龇着牙齿,厚着脸皮搂了搂唐惊程的肩:“只此一件。算是我给老麦留个种,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其余我都凭你发落。”他边说边将两根手指伸直贴到耳朵旁边,卑躬屈膝。
这不是他平日里会做的动作,让一身硬骨的关九做出如此幼稚动作的估计也就唐惊程一人,她无语地将他两根手指压下去。
“别贫,不需要对我表忠心,我做这些也有出于自己的私心,这毕竟是一条生命,你刚才说得对,孩子是无辜的,就算他母亲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可跟他没有关系,他还没有出生,我没有权利去剥夺一个无辜孩子的生命!”
唐惊程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清淡,还带着夜里吹过来的凉风,可关略却仿佛从她这番话语里听出了力量。
对,力量!
她明明外表这么瘦弱的一位姑娘,可关略总能从唐惊程身上看到某种巨大的力量,这种力量将她包裹收容。让她变得美丽而又坚韧。
那晚关略算是彻底失眠了,他与唐惊程之间的心结总算全部解开,像是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让他觉得疲惫而又知足,
怀里的女人却睡得安逸。
黑暗中他打量怀里的姑娘。这个总能给她带来惊喜和感动的姑娘,这个可以让他失去分寸慌张无措的姑娘,月光撒下来,将她拢在中央。
关略捞过唐惊程的手臂,轻轻将她左手摊开,腕上那根红绳还系着,下面垂的玉钥匙刚好扣在关略胸口,滑滑润润的触感。
他慢慢将唐惊程的手指捋直,摸到其中那根无名指,捻了几遍,微微笑出声来。
第二天两人都起晚了,还是被手机铃声吵醒。
唐惊程皱着眉腻烦地踢了关略一脚:“好讨厌!”
大清早就扰人清梦,她从关略怀里出来,捞过枕头闷在自己头上。
关略昨晚几乎没睡,天亮之后才眯了一会儿。捞电话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摸着摁了接听键。
“喂,哪位?”一听就睡意零星。
那头打电话的人支吾半天:“九……九哥……是不是打扰到您睡觉了?”
关略摁了摁太阳穴,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什么事?”
“其实也没…没什么事,就是叶覃早上醒过来后一直闹着要跑出去。刚好伤了护工和一名查房的护士……不过这事算小事,如果您还在睡觉,这事我们自己能处理!”
关略拿着手机沉了一口气。
叶覃那犟脾气他还不清楚么?
既然已经到了殴打护工的地步,那就说明不可能是小事。
“你们打算自己怎么处理?先前连个人都看不好!”关略突然轻吼一声,从床上爬了起来。
那头不再敢吱声。
关略用手又摁了摁脑门心,头疼得紧。
“算了,你们先在病房守着,别再让她出什么幺蛾子了,我半小时后到!”
关略挂了电话就起床。
唐惊程不情不愿地从枕头下面露出头来:“这么早就出去?”
关略当时已经捞了地上的裤头往身上套:“嗯,医院来了电话,叶覃在那边闹得厉害,我去看看情况!”
他说完床上的人迟迟没作声,是不是又生气了?
关略赶紧回过头去在唐惊程额头上轻轻落了个吻:“我就去看看,孩子都四个月了,这时候我不想她出事!”
“……”
“你要是困就再睡一会儿,中午我回来给你带午饭!”说完又贱兮兮地捏了捏唐惊程的下巴,起身拉上裤头拉链。
唐惊程趴在被子上看着眼前男人的背影,身形高大,后肩宽硕,古铜色皮肤上突着轮廓鲜明的背肌,此时已经将头套进了T-恤里,双臂像鹰似的张开,T恤贴着他的身形落下。
关略又转过身来,在唐惊程的唇上辗转了几下:“你再睡一会儿,等我!”完了起身要离开,床上的唐惊程却突然伸出手臂,圈住关略的脖子。
她不情不愿地皱着眉头,嗤了一声:“算了,欠你,等我一下!”
“什么?”
“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叶覃已无大碍,已经转去普通病房。
关略过去的时候几个手下守在门外,其余人应该都在里面,病房门紧闭,唐惊程张望了一下,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怎么样?”关略问守在门口的人。
“刚闹过一阵。死活吵着要出院,还差点把护工从阳台上推下去!”
这里是六楼,推下去必死无疑。
关略有时候就觉得叶覃是驯不服的烈马:“她拿护工撒什么气?”
“不大清楚,夜里她和护工睡在病房,我们几个男人也不好进去。”
“那护士受伤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被她用杯子砸的。轻微脑震荡,应该没什么大事!”
“……”关略简直无语,就不能消停点?
“人呢?”
“还在病房,里头有我们的人看着!”手下汇报完情况,有人过去推了推房门,门很快打开,里面浓重的消毒水味道传来。
唐惊程跟着关略进去。
地上一片狼藉,床帘被扯下来一大块,床周围站着起码四五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叶覃就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手臂上吊着点滴,身上没有盖被子,平躺着隆起的小腹就显得更加明显。
这是窑口镇之后唐惊程第一次见到叶覃。
怀孕四个月,她躺在那几乎已经瘦得没了人形,双颊凸起,两眼圆瞪。
“怎么会这样?”关略问。
围在床边的手下有人回答:“被医生强行打了镇定剂!”
“谁他妈允许?”
镇定剂对孩子副作用很大,关略脸上表情寒戾,底下人立即解释:“当时也是没办法,她跟疯了一样,还弄伤了一名护士!”
医院的医护人员生命安全受到威胁。有时候就未必会管太多。
只是旁边唐惊程看到这副光景不免唏嘘,难道这世上真有报应?
第323章 女人之间的较量
叶覃手腕上的伤没什么大问题,医院方面婉转提出让她出院,大概也知道她情绪不稳定,留在医院也是个“祸患”。
关略考虑了一下,打算等她镇定剂的药效过了之后就带她回去。
“你打算送她去哪儿?”关略站在住院楼楼下的台阶上抽烟,唐惊程走过去问。
他抬头看了看台阶前面不远处的草坪,阳春三月,草木复苏,草坪上已经泛出星星点点的绿。
“从窑口镇回来之后她一直住在老麦的公寓里,我找了人看着。”
“软禁?”
“……”
“你怕她什么?”
关略捏着烟的手指紧了紧:“你不了解叶覃,她心挺狠!”
唐惊程冷笑一声:“看出来了,不狠当年她也不会对我下那么重的手。”
不狠她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也不可能在九戎台生存这么多年。
“但你打算就这么一直把她软禁下去?叫人守着她,逼她生孩子,逼她哺乳,逼她再把孩子带大?”
“……”
关略狠狠抽了几口烟:“她性子很烈。她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没人守着我怕她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比如自尽,比如对唐惊程不利,或者其他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唐惊程明白关略的意思,处在他的位置,他要考虑的事情肯定比她多。
“但她现在这种情况你也看到了,情绪不稳定,如何再这么下去估计她得直接疯掉,而且长期把她关在屋里对胎儿发育也极为不利。”
唐惊程这话讲得极为真诚,关略低头看她一眼,叼着烟:“可我没有其他办法。”
“要不我去找她谈谈?”
“你?”
“嗯。”唐惊程轻笑一声,云淡风轻地,“试试,顺便有些话我也想当面问问她。”
……
下午叶覃的情绪稳定了一点,只是昨晚折腾了一夜,精力耗得差不多了,出院的时候直愣愣地被人扶到了车上。
回去路上,阳光大好。
关略陪唐惊程坐在另一辆车里,雅岜开车。
“你真要跟她谈?”
“怎么?难道她还能吃了我?”
“倒不是。”
“那你怕我吃了她?”
“……”关略嗤了一声,唐惊程去勾他的胳膊,“放心,就她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吃了她也是便宜她了,但孩子是没有错的,生命没有原罪,他值得被好好珍惜。”
唐惊程就软绵绵地趴在关略肩膀上,说出这些话,语调清淡,可蕴着巨大的力量。
“好姑娘!”关略将她搂紧,唇压在她额头轻轻磨了磨。
唐惊程在他怀里发腻地蹭,前面开车的雅岜真是活受罪,拐弯过去的时候差点没来得及踩刹车。
到了公寓楼下。
前面几辆车先停好,叶覃被人扶着从其中一辆车里下来。
有些微风,将她散乱的头发吹散,转头她便看到了后面跟上来的唐惊程,身上披着关略的外套。
叶覃目光定了定,嘴角突然绽出一丝苦涩笑容。
唐惊程错开关略的手走到叶覃面前,直入主题:“聊聊?”
“我和你?”
“嗯,不行?”
“没什么不行!”
“那就是不敢?”唐惊程嘴角蓄笑,话里带着一丝挑衅,微风轻轻吹,她还用手揉了揉眼睛。
她总是这么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叶覃哼了口气:“只是觉得我跟你没什么可聊。”
“那可不一定,毕竟你让我历过生死!”唐惊程还是清淡口气。
叶覃嘴角抽了抽,目光定在站在唐惊程身后的关略脸上。他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表情,这男人总是这样,很难从他脸上捕捉到任何情绪。
“走吧,找个地方,今天天气不错。你成天闷在家也怪无趣!”唐惊程将手揣进口袋,转身在公寓楼下转了一圈,指了指不远处的街心公园,“就那吧,有湖有树有椅子。”说完自己摘下肩膀上披的衣服,还给关略,再揣着裤兜往湖边去。
走一小段回头,叶覃还木愣愣地站在原地。
唐惊程笑一声,冲她招手:“走呢,我真不会吃了你!”彼时她一身柔软的毛衣,右手装在口袋里,阳光下卷曲的发梢拢住她的下巴,小脸白皙,眉梢带笑。
关略捻着眼角也跟着笑。
刚开始认识唐惊程的时候他觉得她是个奇葩,脾气臭,性子拧,还喜欢钻牛角尖,遇到不爽的事总要搞得人仰马翻才罢休。
可渐渐熟悉发现她只是脑子一根筋,爱恨都直接,有时候直接到让人心里恨得牙痒痒。可有时候又觉得她实在是个奇迹。
至少似乎没人能够像她这样,面对自己的仇人还能笑靥如花。
姑娘心大,大到让关略觉得心疼。
叶覃在原地又愣了几秒,还是朝着唐惊程走了过去,唐惊程站在那等她。快要交汇的时候才一前一后往湖边走。
两个同样清瘦的身影,走过湖上的小桥,柳树成荫,渐渐只留下衣服的一点色彩。
“九哥,真不用叫人跟着唐姐姐?”
“不用!”
她想单独跟叶覃谈,关略知道她有这个力量。
湖边风有点大,不过不算冷,夹着湖面的水汽和春日空气里的草木香,唐惊程深呼吸。
冬日已过。
“天转暖了…”
叶覃没搭腔,唐惊程舒口气之后看了看她旁边的长椅:“坐吧,你还有孕在身。”
“不需要。”叶覃顶着一口气,她不习惯仰视唐惊程,“有话就直接说吧,我没多大兴趣跟你在这耗。”
“行!”唐惊程也不喜欢拐弯抹角,“那你觉得我今天找你想聊什么?”
“聊打算怎么报复我!”
“噗…”唐惊程被逗乐。“我打不过你,也狠不过你,关略又一心想要护着你,你觉得我能报复得了?”
“……”
“不过他也说了,等孩子出生。你就交给我处置!”这姑娘忒实诚,说实话叶覃跟她聊天有些杵,以前就杵。
按理唐惊程手无缚鸡之力,柔柔软软的一个普通姑娘,可她眉眼里似乎总含着一股劲,那股云淡风轻却又冷淡的劲,却能在关键时刻四两拨千斤。
叶覃讨厌她这种样子,好像百毒不侵。
“孩子我不会生,你要取我的命现在就行!”她只求速死。
唐惊程嗤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挺痛苦的,这种度日如年,感觉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希望的心情?”
“……”
“别介,你这才刚刚开始。三年前你派人向我开枪,我几乎在医院里过了三年,身上脸上被烧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孩子也没了,所以你现在这种感觉我很能理解,但还不够,因为没我当初千分之一的痛苦!”唐惊程还是凉凉淡淡的说话。
叶覃呼吸开始变得困难。
唐惊程又嗤了一声:“不过我真的要感激关略把你的命留下来,如果他一枪把你毙了,相对我而言是不是太便宜你!”
“唐惊程!”叶覃上前一把揪住唐惊程的领子,用那只昨夜刚包扎好的手,唐惊程也不挣扎,目光朝她腕上扫了一眼,伤口大概是裂了,血渗过纱布透了一点出来。
“疼吗?”她突然轻昵一句。
叶覃:“……”
唐惊程:“我问你手上的伤,疼吗?”
叶覃:“……”
唐惊程:“大概不疼,要知道疼你便不会弄到这步田地!”
叶覃被她轻飘飘的话弄得心里发燥,她又揪了一把唐惊程的衣领,手劲大,唐惊程被她揪得往前进了一步,两个女人四目相看。
“唐惊程,你要杀要剐就直接来,没必要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得意,没错,我是栽了。当初动你的时候我就想到可能会有今天,但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派人朝你开枪,只恨你命大,怎么当初就没被炸死!”
叶覃歇斯底里,五官因为发怒而变形。
“真丑…”
“什么?”叶覃懵了一下。
唐惊程嘴角欠了欠。将叶覃黏在脸上的头发拨开:“你看你,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皮肤熬得这么差…嗯,你知道相由心生的道理吗?”她还是云清风淡。
叶覃气得抬手就想煽,唐惊程刺了她一眼:“你真打算当着关略的面朝我动手?你信不信他能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太阳!”
“你…”
“别这么容易动气,准妈妈动气对胎儿发育不利!”唐惊程轻轻撇开叶覃的手,脸上蓄着笑,叶覃往后倒了几步,难免踉跄沮丧。
待她站稳,唐惊程才整了整衣领,转过身去看着远方,风从湖面上吹过来,阳光四散,波光照映下她眯了眯眼睛。
叶覃一时没再吱声,只是浑身气得发寒。
“贱…”
“先别骂,能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
“你觉得你很爱关略?”
叶覃哼气:“当然,我十六岁就跟着九哥,陪他出生入死,替他办事替他杀人,整整快十年了。他喜欢吃什么玩什么我都清楚,而你呢,你跟他才多久?”
是,但从时间来讲唐惊程是最没资格的一个,她算过她与关略真正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几个月,估计还不如雾菲的时间长。
可是感情岂可简单地论长短。
“叶覃,你根本不懂爱,至少不懂怎么去爱这个男人!”
第324章 尊重,生而不易
可是感情岂可简单地论长短。
“叶覃,你根本不懂爱,至少不懂怎么去爱这个男人!”
“放屁,胡言乱语,难道你懂?你不过就仗着长得漂亮,当初狐媚子劲勾引九哥,硬生生插足他和楼轻潇的关系!你……”
看看,又开始歇斯底里起来。
唐惊程呼口气,转过身来面对叶覃:“别这么容易激动!”
叶覃手指开始发颤。
“激动对你和孩子都没有好处,关略不会让你死,你现在这种情况也别想着再干傻事,没有任何意义了,如果就你现在的心境,做什么都是凭添痛苦,于人于己都无利。”
“……”
叶覃死死咬住嘴唇,原本没有一点光泽的唇几乎要被她咬出血来,眼色却极为暗黯,深陷的眼窝在瘦削的脸上显得更加明显。她将目光定在唐惊程脸上,唐惊程便是她的敌人。
如果目光可以化为利剑,她肯定希望一剑刺穿唐惊程的心脏,可唐惊程却站在面前笑得很舒淡,阳光下耀眼漂亮。
那句话果然说对了,相由心生!
“别给我机会,最好杀了我,不然我早晚还会去取你的命!”叶覃咬牙切齿,那么恨,恨到骨子里去了。
唐惊程笑一声,啧啧摇头,真是冥顽不灵,不过她不怕。
三年前不怕,三年后也同样不怕。
她只是将耳边的卷发往后捞了捞,露出小巧白嫩的耳垂来,却开口,目色突然变得凌厉:“你知不知道当年那场爆炸死了多少人?”
“……”
“当场两个,直接断气的,几乎被炸得面目全非,尸骨无存;伤了十九个,其中十一人轻伤,八人重伤!重伤送到帕敢那种小医院也基本都是没救,当天又死了三个,一周后死亡人数还在上升……”
当时她也是那场爆炸中的重伤人员之一,生与死的濒临间,她被人送去帕敢镇医院,全身的疼痛几乎已经模糊了她的意识,可五官触觉变得异常灵敏,她清晰记得当时空气中的焦肉味和血腥气。
逼仄闷热的病房,十多个伤者被横七竖八地塞在里面,缺药缺氧缺血包和专业的医护人员,那是一场灾难,到处都是生命的哀嚎和求助,奄奄一息的人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血肉间或许还能辨得出他们的眼睛,空洞,无力,却那么不甘心。
不甘心离开这个世界,或者不甘心突然就被一场莫名的爆炸打入十八层地狱。
“一共九条人命!”唐惊程对着叶覃的眼睛说出这个数字,爱恨一念之间,她平日里总是浅淡茫然的眸子里此时盛满悲恸。
叶覃仿佛觉得她目如刀锋,剐在自己心上,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唐惊程却还咄咄逼近:“你随随便便说一句恨,九条无辜的人为此丧命,这其中还不包括那些落下终身病痛和残疾的人,所以你有什么资格说爱?谁能承受得住你如此荒唐而又沉重的爱?”
叶覃被逼得一屁股跌坐在长椅上,想起身,可手臂撑了几下终于无力。
她被迫需要仰头才能对上唐惊程的眼睛,而唐惊程背光而立,目光凛冽:“是,你是道上混的,在你手里死几个人不足为奇,我也不奢望你有怜悯之心。可你信不信这世上有神明?”
“神明?”叶覃冷笑,反正已经站不起来,干脆摸着小腹靠到长椅上,“神明这种东西或许有吧,但他只会保佑像你这种出生良好从小就有人疼有人宠的千金大小姐身上,至于像我这种从小就没有爹娘被人遗弃在孤儿院的人而言。神明是什么东西?太天真了,靠他我估计早就饿死或者直接被人打死,所以你让我信神明?呵…不现实,我只信自己手里的刀和枪!”
叶覃反驳,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她与唐惊程的成长环境截然不同,几乎一个天一个地。
唐惊程在二十六岁之前看到的都是这世界美好纯粹的一面,而叶覃自逃出孤儿院开始就已经在与世界最丑陋和虚伪的一面作较量。
“你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穿着漂亮的裙子去学校上课,或者在亲人的陪伴下去全世界旅行?那你知道我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唐惊程微微一怔,她从来没去了解过叶覃的过去。
叶覃身子虚浮地靠在椅背上,湖面上倒映过来的光线几乎将她的脸照得透明。
她轻轻把头往后仰了仰,目光看向远方,又似乎没有焦距。
“我七岁的时候第三次被人收养,养父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去他那的第一晚他就强迫我与他发生关系。”
“……”
“知道我是怎么逃出来的吗?我刺瞎了他的眼睛,因为我从记事开始就已经养成晚上睡觉在枕头下藏刀的习惯!”
原来并不是所有恶人都带着原罪。
七岁的孩子,却已经懂得在枕头下藏着凶器来保护自己,多么荒唐却又残忍的事实。
唐惊程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她眸光闪了闪。
叶覃嗤笑一声:“所以别跟我提什么神明,神明是专供你们这些小公主伪装慈悲的东西,而我的世界在地狱,地狱明白吗?就是离神明最远的地方,在那里只需要刀和力量,献血是战利品,慈悲和怜悯简直一文不值!”
“所以你觉得你可以毫无顾忌的杀人?”唐惊程声音几乎战栗。
叶覃轻轻撇了下眉心:“那倒没有。从十六岁开始我就不随便朝人动手了,因为九哥教过我,用武力取胜是最低级的把戏,不过对于你来说…”
叶覃突然直了直身,目光迎刃而上:“唐惊程,你在我心里就是个让我极度不爽极度看不顺眼的贱人。对付你只需要用最低级直接的方式,当年策划那场枪杀案也只是想让你死,至于殃及了别人,我很抱歉,是你的存在让那些人丧命!”
叶覃居然自成一套歪理。
唐惊程一时笑出声来:“行,我不奢望你有任何怜悯之心,只是你懂不懂生命不易的道理?”
“生命?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生命即是蝼蚁!”
“可至少应该强过你心里那些愚蠢的妒忌心和仇恨!”唐惊程几乎嘶吼而出,身体止不住颤抖,这个事到如今还死活不知悔改的女人。
“你口口声声说你爱那个男人,可你知不知道他最痛恨什么人?”
“与他为敌的人!”
“错,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
“他重情义,珍惜每一条无辜的生命。阿喜你看到了,他养了他这么多年,对,你会说他应该,因为阿喜是他义父的儿子,可桐桐呢?当年迟峰叛变。把关略视为仇人,可出事后关略亲自安排为他厚葬,丧礼你应该在场,他对桐桐怎么样?”
按理桐桐是他仇人的女儿,可关略善待珍惜,这么多年一直有安排人照应。
“他是九戎台的主位。坐在那张椅子上的时候面对众人必须冷面狠心,可叶覃你不是,你不是坐他台面下的人,你一直站在他身后,十年了,你自己刚才也说你已经跟了他十年,难道十年时间你连他这点都看不透?”
一席话,唐惊程讲得语调清淡,可却如利剑穿透叶覃的心!
叶覃对感情一味偏执,爱的恨的都一条路走到底,却从未停下来想想这其中的原因。
只是路到尽头已无转圜的余地。
她抬头看着唐惊程,唐惊程就站在湖边的树荫之下,背着光,脸上有斑斑驳驳投下的光影。
身上是一件杏色毛衣,最简单的款式,半长带卷的头发挂在耳朵上,肤色白皙,眼睛在这一刻显得特别亮。
她终于承认这应该是被神明一直护佑的姑娘,因为几入地狱最终她都能安然地站在阳光下。
叶覃难免妒忌,发疯一样的妒忌,只是一朝错,满盘兼错,她已无力反击。
“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承认自己输了,可以,我投降,这条命你随时可以拿去!”叶覃轻哼,一手扶着小腹,一手捻了下眼睛。
唐惊程当即苦笑。
认输?投降?
“这不是在打仗,你不需要把所有人和事都当成敌人和战场!我也不会要你的命,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叶覃先是一愣,继而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怎么可能,我策划了那场爆炸案,你差点被炸死,甚至连之前范庆岩的绑架也是我联合他们出的主意,你…”
唐惊程一惊,这点她没猜到,但很快就立即明了。
难怪最后杜虹他们把叶覃也绑了去。
“可你最后还是站在了关略这一边!”
当时窑口外面的对峙,唐惊程虽已虚弱得没什么意识,但大概经过她还有些懵懂感知,当时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是叶覃用那把锉刀刺伤了杜虹。
“所以至少你还算忠心!”唐惊程苦笑一声,“当然。我也确实恨你,三年前那场爆炸让我生不如死,还带走了我腹中的孩子,被范庆岩绑走我也算是九死一生,这么多年因为你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照理让你死一百次都不足为惜,可我依然不会动你!”
唐惊程讲得笃定无比。
叶覃呆了几秒。
“我不信!”
她不信唐惊程会这么大度,毕竟是如此大的仇怨,岂能几句话就泯灭。
“理由!”
“理由?”唐惊程用手指扫了一下额头,双手揣回口袋里。
“你看到对面的湖了吗?”
“……”
“湖水被阳光照着,湖面上波光粼粼,你觉得像什么?”
叶覃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撇嘴:“……像什么?”
“像黑夜天空上的星星。”
一闪一闪,星光熠熠。
“……”叶覃有些听不懂,“你想说什么?”
唐惊程笑,继而转身:“我想说的很简单,我不动你,只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毕竟你这条命是麦医生牺牲自己换来的,还有你腹中的孩子。”
顿了顿,她继续:“取人性命很容易,可是生而不易!每条生命来到这世界上都应该拥有被尊重和疼惜的权力,至于我们,或许不清楚这一条路要经历多少苦难,但至少应该明白,活着存在的意义从来都不是为了占有和掠取!”
唐惊程俯下身去,将手轻轻盖在叶覃微隆的小腹上:“人人都是平等的,我不是公主,你也不是恶魔。神明会庇佑每一个人。而你也无权剥夺任何生命诞生的权力。”
慈悲为善,不是让你单纯地信仰神明,这是一种力量。
唐惊程心里便蕴含着这种力量,所以她能一路抵御厄难撑到现在,因为她始终尊重生命,尊重每一条她能够看得见的生命。
叶覃眼圈泛红,嘴唇抖了抖。
唐惊程脸上绽出一丝笑容,身后波光依旧闪亮。
她说,那是夜空中的星星!
……
关略抽到第三根烟的时候终于见唐惊程从桥那边走过来。
“唐姐姐…”雅岜提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下。
关略灭了烟头,将外套再度披到她身上:“怎么去了这么久?”
“聊了一些事。”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她的情绪!”关略问,目光又扫了扫湖岸边的人,叶覃似乎还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背影几乎要融进波光里。
唐惊程耸了耸肩膀:“情绪还行吧。”
“没吵架?”
“吵架?你觉得我会跟她吵架?”唐惊程直接笑出来,“你把我当成什么人?我只跟那些不足为患的女人吵架,像叶覃这种不共戴天之仇的,我向来都是以理服她。”
关略被她牛逼哄哄的模样逗乐,不过她说的话他信。
他信她有这种能力和心境,也不问她究竟跟叶覃在湖边说了什么,只是伸手过去捏了捏唐惊程的下巴。
“好姑娘!”
“……”
回去的路上,唐惊程揽着关略的胳膊,还是雅岜开车。
“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这种处理方式不是长久之计?”
“想过,但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不能确定如果不找人看着叶覃,她会不会对孩子和自己做出不利的事来。
“可你也不能软禁她一辈子吧,更何况养孩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种事逼不来的,长期关下去可能还会影响胎儿的健康问题。”
“那你的意思是?”关略干脆把唐惊程搂到怀里。
唐惊程歪着头想了想:“要不把她放了吧。”
第325章 先要个孩子
唐惊程歪着头想了想:“要不把她放了吧。”
“放了?”
“嗯…”
“你……”关略话说一半,突然不讲了。
既然她已经讲到这一步,多说也无益。
“我考虑一下,如果她这几天情绪稳定,我就把人撤回来!”一边说一边去够唐惊程的头发和耳垂,捏了捏,头发很软,耳垂很软,她胸口藏的那颗心应该也很软。
“我替老麦谢谢你!”关略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暗哑。
唐惊程拍掉他的手:“不用,别假惺惺!”
“……”
“还有,别乱捏,雅岜还在呢!”
此地无银三百两,原本雅岜好好开车可以把自己幻想成空气,可被唐惊程这么一说他想装不存在都难了,踩刹车都没什么劲儿。红着脸,支支吾吾:“唐姐姐,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关略:“……”
简直败了,这一对活宝。
唐惊程被雅岜逗得咯咯发笑,伸手去捞他的后肩:“喂,雅岜,你没看见什么?”
雅岜的脸直接红到了脖子根,特别是他皮肤还挺黑,这么一来就是红黑红黑。
“反正就是……什么都没看见……”他还特别老实地回答,唐惊程真被逗乐了,笑得歪在关略怀里喘不过气。
关略沉着脸。
“行了,他开车,你别老是去撩他。”
“我没撩他啊。”唐惊程回头瞪了关略一眼,“喂,你知不知道雅岜有媳妇儿了?”
雅岜:“……”
关略:“你想说什么?”
唐惊程:“我就特好奇他媳妇儿长什么样子,嘿雅岜,你多久没回家了。”
雅岜边开车边挠着头:“有好些个月了。”平时他也难得回去,因为事情太多,路又远。
唐惊程:“那就是说你有好些个月没见到媳妇儿了?”
关略:“……”
雅岜捏着方向盘没作声。
唐惊程:“想不想?”
雅岜:“啊?”
唐惊程:“就问你想不想你媳妇儿嘛!”
雅岜:“……”
唐惊程:“说话啊,想媳妇儿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关略你说对吧?”
关略:“……”
雅岜还是不吱声。
唐惊程在后面推了他一下:“傻了啊你,到底想不想嘛!”
雅岜挠着头,看后座上的关略,憋了半天:“想…”
唐惊程:“想就对了,要不过几天咱回去?”
雅岜:“……”
关略:“你去哪儿?”
唐惊程:“陪雅岜回去见媳妇儿啊!”
关略眉梢打结:“他回去你凑什么热闹?”
唐惊程:“去看看他媳妇儿啊,顺便去玩玩,你也一起去?”
雅岜:“……”
阿喜这几天一直闹着要见唐阿姨,晚上关略刚好有时间,便带唐惊程回老宅吃饭。
阿喜最开心,吃过饭之后一直缠着唐惊程陪他玩。
两人在院子里疯了很久,好不容易哄着阿喜进房间睡觉。
关略洗完澡后回卧室,发现唐惊程还没回来,在一楼找了一圈也没见人影,那会儿都十点多了,楼下下人都已经陆续回房。
关略往阿喜的卧室走,刚走到走廊就听到卧室那头传过来的声音。
“……早晨,汤姆一觉醒来,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方。他坐起来,揉揉眼,向周围看了看。很快他想了起来。此时正值凉爽的、灰蒙蒙的黎明时分,林子里一片静谧,给一种甜蜜的安息与和平的气氛围扰着。树叶儿一动也不动,没有任何声音打扰大自然的酣眠。露珠儿还逗留在树叶和草叶上。一层白色的灰烬盖在那堆火上,一缕淡淡的烟直飘向天空。而乔和哈克都还睡得正香……”
寂静的夜晚,整栋楼里好像都只留着唐惊程的声音。轻盈如纱,笼盖在酣睡的孩子身上。
灯光一如既往的温暖,只是灯下多了一个姑娘,她稍稍崴着头靠在床上,两条腿搁在床边。膝盖上摊着一本书,左手压着书页边缘,右手抚在耳边将卷发固定住,半张侧脸便全部露了出来,光洁饱满的额头,挺立的鼻尖,橘色灯光将她的皮肤照得发亮。
“……这时,林子深处有只鸟儿叫了起来,另一只发出应和。随后又听见一只啄木鸟啄树的声音。清淡的晨光渐渐发白,各种声音也随之稠密起来,大地万物,一派生机…”
唐惊程又读了几句,转身看了看床上的人。
阿喜早已经睡着了,一条手臂还紧紧缠在唐惊程的大腿上,她忍不住笑了一下,眼梢显出几缕褶皱,半眯,像月牙,暗夜里晶透发亮…
“小东西!”她喃喃一句,小心翼翼地将阿喜的手臂捞开。下床,弯腰替他把被角掖好。
一转身,吓了一跳!
关略揣着口袋站在门口,身子斜歪在门框上。
“你怎么站身后不出声?”唐惊程捂着心,早晚要被他吓死。
关略勾唇笑。缓步走到唐惊程面前。
他一双黑眸幽深,灯光下半眯着光。
唐惊程被他那痞惑的笑容弄得心里发慌,往后退了一步:“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伸手却去捏唐惊程的耳稍,唐惊程被他弄得心里发毛,躲:“行了别老捏,孩子在呢!”
他倒不捏了,又捞过她还拿在手里的书。
“给阿喜讲什么呢?”
书到了关略手里,他合上封面,很厚一本,封面上中英文参杂。
“汤姆…索……?”关略皱着眉头,有些读不顺口。
唐惊程憋住笑,将他手里的书抽过来:“《汤姆•索亚历险记》”
“又是洋人的玩意儿?”
“嗯,美国著名家马克•吐温的代表作,小主人公汤姆天真活波,富于幻想和冒险。作者用欢快的笔调描写了少年儿童时期的自由和活泼,对当时美国伪善的宗教…”
“行了…”明显在鸡同鸭讲,关略将唐惊程手里的书抽走,揽了揽她的腰,“我对这些洋人的东西没兴趣!”
“……”
“回房睡觉?”
“嗯…”唐惊程抽开手来去关了灯。跟关略出去,轻轻阖上门。
他们俩现在住三楼,整层楼里就只剩他们一间卧室。
关略捏着唐惊程的手指上楼,一路走过铺着木地板的走廊,还未到门口的时候他已经有些急不可耐,捞过身后的人将她压在墙上,暴烈的吻如雨点般压下来,额头,鼻尖,眉心,脖子,他一处也不舍得放过,最后专攻她的唇……
他刚洗过澡,胸口滚烫,唇上有凉凉的薄荷味,唐惊程踮着脚尖回应,激缠的吻势渐渐让她气息不顺,关略借出一只手去解她的毛衣扣子。
呼吸混乱,他低下头去用暗哑的声音问:“唐惊程,嫁给我?”
又来,他可真会见缝插针。
唐惊程用手将他的脸挡掉:“不合规矩!”
“嫌没诚意?”
“你说呢?”唐惊程勾着关略的脖子。
关略呼吸浑浊,将下巴抵在她额头上,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又在她唇上辗转几番:“你要什么样的诚意?真不嫁么?”
“嗯,不嫁!”
“行,那我先在你肚子里播颗种子…”关略说完就撩开唐惊程的裙摆要进去,唐惊程被弄得咯咯发笑,“喂,流氓,你别…脏呢,还没洗澡!”
他忍住,喘了两口气:“那陪你一起洗澡?”
“好啊,你给我洗…”
小妖精!
关略掐腰就将她抱了起来,踢开门走进卧室。
结果把唐惊程折腾得够呛,在浴缸里关略就把她收拾了一遍。抱出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又处在一种“挺尸”状态。
关略有时候觉得她这模样挺好笑,身子僵僵的,面无表情,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人,里面一片空洞迷茫。这模样就像什么呢?
就像吸鸦片的人在饱食之形灵暂时分离,灵魂和精神都不知道飘哪儿去了,现在他用干浴巾包的就是一副空空的躯体。
“喂…”关略将唐惊程抱到床上,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她脸上滑腻,粉红,微烫。
“帮你把头发吹干?”
唐惊程目色未转,直直盯着关略还淌着水珠子的上身,小腹平坦,健硕的肌肉布在上面。
她舔了一下唇,关略只觉喉头一紧。
该死。
“你坐在这别动,我去拿吹风机!”
关略快步走进浴室,捞了件T恤套到自己身上,回来的时候唐惊程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左手揪着膝盖上的毛巾料子。
真乖。
“吹干再睡觉,不然会着凉!”
唐惊程好像哼了一声。
关略苦笑,半跪到他身后去给她吹头发,指尖在发间里抓了抓,热风将头发吹开,带着玫瑰香的洗发水味道。头皮发亮,清香四溢。
卷着弯儿的发梢缠在关略指端,他轻轻揉了揉。
“最近不准再剪头发了,留起来吧。”他还是喜欢看她长发的样子。
唐惊程又哼了一声。
关略蹙着眉:“怎么了?还不乐意?”
“你说留就留啊?”唐惊程总算灵魂归位,一归位就开始不乖,“马上就快夏天了,不长不短的最难受,而且我已经习惯短发了,长头发好麻烦。”
他只说了一句,她跟着叽叽歪歪说了一堆。
关略也不生气,揉她的头发:“有什么麻烦,留到年底就长了。”
“那你是嫌我现在这样不好看?”
“没有。”
“就这意思呗!”她回头挡掉关略手里的吹风机,自己将半干的卷发抓了抓,盘着腿,盯着关略:“把吹风机关了。”
关略:“……”
唐惊程:“问你,要我这张脸恢复不了了,毁容了,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第326章 苏梵,借壳上市
唐惊程:“问你,要我这张脸恢复不了了,毁容了,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关略:“……”
唐惊程:“是不是啊?”
关略真是万千纠结,用手挠了挠眉心,气得唐惊程在他腰肌上狠狠拧了一把。
“嘶…下手这么重!”
“拧的就是你,说!”唐惊程干脆转身猫着腰逼到关略面前,关略被她较真的模样逗乐,捏了捏她的脸,勾起唇:“要真毁得没法儿看了肯定不会再要你,不然晚上睡旁边怎么忍心压得上去!”
唐惊程气得抬脚就踹过去,关略笑着刚好一手捏住她的脚跟。抵在自己胸前,身子压上来一点点逼近。
“怎么越来越暴力?”
“你大爷!”
“还爆粗口!”关略轻蹙眉,眼底邪光熠熠,“这点得改掉!”
“呸!”
“不听话!”关略欺身而上。
唐惊程一只手撑在后面撑不住,手肘一软上身就摔到了床上。
关略只需轻轻一扯,她身上的浴巾便全部解了开来,灯光下白嫩的躯体,右胸那枝百日红开得正艳。
“不过说真话你这脸是在新加坡动的刀子?”
“……”
“就动了眼睛?”
“……”
“嘴巴呢?还有鼻子!”关略粗粝的手指顺着唐惊程的眉心往下滑,一路滑过她挺直的鼻梁到唇峰,“鼻子是不是也动过?感觉以前没这么挺!”
“怎么可能,鼻子是真的。”唐惊程立即解释。
关略哼了一声,似乎还不大相信,手继续沿着她的唇峰往下游,经过下巴和脖子,最后抵达胸口,手指缓缓在上面转了一个圈。
唐惊程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喂…”
她舔着干燥的嘴唇,腰部往上挺,想起身,关略却将五指突然收紧,弄得唐惊程嘴里轻哼一声。
“嗯,这里应该是真的,没动过刀子!”他说得云淡风轻,气得唐惊程一脚朝他腹肌上又踹过去。
“滚!”
“……”
不过关略到底还是没舍得滚,自然又是一番缠绵。
卧室里灭了灯, 床上交叠的一双人影起伏,大开大合,春光无垠。
做完后唐惊程乖顺地躺在关略怀里,背对着他,眼睛盯着窗外的星星。
关略粗粝的呼吸声渐熄,埋头吻了吻她肩膀上残留的汗。
“睡了?”
“还没?”
“去洗澡?”
“不想…”她总是这样,关略只能笑,手臂圈住她的腰,“那说说话?”
“嗯,反正我也还没困。”她这几天身体恢复得不错,能吃能睡,主要是心情比较好。
关略最享受她躺在自己怀中收起爪牙的样子。特别乖特别软,就像小猫撒娇的时候。
“今天你说要去雅岜家,真话?”
“当然,真的不能再真了!”
“……”
“怎么?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关略摇头。手指无意识地玩着唐惊程的肚脐眼:“倒也没有,不过你知道雅岜老家哪儿的?”
“知道啊,腾冲过去的寨子里,少数民族吧。”唐惊程边说边拧关略的手,“往哪儿抠呢,别玩儿了。”她翻过身去,看着关略。
“怎么,你不想去?”
“不是,不过就深山野岭,估计没什么你感兴趣的东西!”
“谁说的,我去看看雅岜的媳妇儿不行?”
“……”
“去吧,带我去玩几天。”她撒娇似地勾着关略的脖子,“其实去哪儿无所谓了,游山玩水的我也没兴趣,山里环境好空气也好,我就想找个这样的地方呆几天。”
她这么一哄关略哪儿还经得住。捏住她的手臂:“行吧,打算什么时候走?”
“尽快,你最近有时间?”
关略想了想:“等月底吧,这段时间我把手里的事情安排一下。月底陪你过去呆几天。”
唐惊程乐呵呵地抱着他的头又吧唧了一下。
“行,那就月底,刚好这几天我也有事。”
“你有什么事?”
“之前不是遇着欢喜姐了嘛,她手里接了几个活儿,想约我抽空看看图纸。”
关略眉头一下子拧紧:“你手这种情况能接活儿?”
“不能,不过再过两个月应该就可以了,我先看看图纸再说。”唐惊程将右手抬起来,黑暗中也能看见上面包的纱布,她躺在关略怀里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实话我心里没底,毕竟已经快四年没动刀了。”
“怕忘了手艺?”
“嗯,手生了自然就雕不出像样的东西。”唐惊程担忧的表情都写在脸上。
关略搂了搂她的肩膀:“行了别胡思乱想。手生就慢慢练,就当玩,接不接活是其次,我又不是养不起你!”
唐惊程“扑哧”一声。
“笑什么?”
“没什么。觉得你现在讲话越来越肉麻!”
“……”
关略手臂一紧:“不知好歹的东西!”
……
苏闳治二审结庭后苏梵走私逃税案算是告一段落,苏梵股市复盘,但受案件影响连日跌停,之前正在进行的几个项目也全部终止。
业内都说苏梵已经大势已去,可一夜之间网上爆出新闻,千慕珠宝收购苏梵46.7%的股份,预备借壳上市。
一时业内众说纷纭。
田信是千慕珠宝的总经理,这次千慕珠宝能够在短时间内成功收购苏梵46.7%的股份,背后是由德丰银行的庞大资金流在支撑,而德丰银行董事会主席姚海政一直和苏诀往来甚密,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一捋,似乎能够嗅出一些令人心惊的内幕。
唐惊程还算是苏梵的员工,虽然入职之后也就去上了几天班,但现在苏梵恢复正常运营,人事部那边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催。
关略让唐惊程辞职,主要是不爽苏诀当她的上司,一天工作八小时两人在同一栋大楼里,那还不得把关略怄死。
唐惊程也清楚自己不适合那份工作,可就算要离开有些必要的离职流程还是需要去走一遍的,于是挑了一天去公司。
那天还算风和日丽,关宅的司机送唐惊程过去,她提前没有通知任何人,直接坐电梯先到自己之前工作的那层楼。
结果一开电梯门就觉得楼里冷清得很,偌大的办公室至少空了三分之一的位置,就连钱江之前呆的办公室也空了出来。
整个一片消沉,与昔日忙碌的苏梵简直不能比。
唐惊程心里不免有些难受,她在苏梵也不认识其他同事,直接去敲戚洁的门。
“请进!”里头传来应门声。
唐惊程倒松了一口气。好在戚洁还在。
她推门进去,办公桌后面的戚洁抬头,愣是顿了几秒才站起来:“小沈,怎么是你啊!”
戚洁一脸惊讶。还有些欣喜:“前段时间人事主管还一直打电话催我,催我跟你联系,可我打了你好几个电话都是关机,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唐惊程尴尬笑:“是出了一点事,没能及时跟公司这边联系。”
“怎么了?”戚洁语气关切,继而就看到了唐惊程包着纱布的右手,“手上怎么回事?”
“车祸,前段时间刚出院。”唐惊程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
戚洁看了她一眼,没再细问:“那现在还要不要紧?”
“好得差不多了,所以今天抽了时间过来办离职手续。”
“离职手续?你要离职?”戚洁先是惊讶,但转念一想已经了然,她之前见过唐惊程和苏诀在一起,雾菲子宫手术之后她也见过她与关略的关系不一般,所以只需稍稍一想就能想明白眼前的姑娘身份肯定不简单。
“你要走我也不意外,只是你走了我们部门大概也就只剩下六成人了。”
“六成?”唐惊程放眼看了看公共办公区,许多空位置。“走了这么多?”
“嗯,人事那边统计下来最近半个月已经走了六七十号人,不过这也正常,现在的苏梵已经一落千丈了,谁还愿意守在这熬下去。”
人往高处走,这向来都是恒古不变的道理。
唐惊程微微收口气,指了指以前钱江的办公室:“那他呢?也走了?”
戚洁哼笑一声:“走了,整个部门他第一个走的,当领导这么久难得起了一次表率作用!”
“……”
“不过也算情有可原,他上有老下有小,有好的机会自然是要争取。”
“那你呢?你是什么打算?”唐惊程转身看向戚洁。
戚洁苦笑:“我还能有什么打算,继续在这干着呗。”
“不走?”
“暂时不会走,我从毕业实习开始就进了苏梵,是苏梵见证我一路成长的,现在这种情况我怎么能说走就走!”
真是好样的,唐惊程都忍不住拍戚洁的肩:“当初那位录用你的上司肯定眼光极好。”
“少贫了!”戚洁躲开唐惊程手,“我只是在一个地方干习惯了不想挪窝,况且我儿子还小,挪来挪去我就更没时间抽出来陪他了。”
戚洁一说“儿子”,唐惊程脸上就显出温暖的笑。
“是啊,当妈妈比争名逐利重要。”
唐惊程让戚洁签了辞职信,又去了趟人事办公室把辞职信递了上去。
临走之前觉得有必要去看看苏诀,最近几天她也一直没抽出时间给他打电话,现在苏梵如此光景,苏诀肯定焦头烂额。
唐惊程不禁懊恼,当年在缅甸她卧床不起的时候苏诀日夜不睡守在床前,如今他遭劫她却连慰问电话都很少打,感觉自己真不是一个合格体贴的朋友,
唐惊程边想边坐电梯去顶楼。
刚走到走廊便见钟明从苏诀的办公室出来……
第327章 去坪县,保外就医
“钟助理!”
钟明看到唐惊程也十分惊讶:“沈小姐?”
“你好。”唐惊程打招呼。
钟明立即颔首:“沈小姐客气,您来找苏总?”
“嗯,他在里面吗?”
“在,刚跟我谈完事,这会儿应该有时间。”
“好的,那我进去!”唐惊程别了钟明往苏诀的办公室走,在门口立了一会儿,里面似乎有说话的声音,她敲了敲门。
“进来!”嗓音低沉有磁性。
唐惊程推开门,宽敞的办公室,百叶窗都拉开了,光影在灰色的地毯上投下一道道金色,苏诀似乎正站在落地窗前跟人讲电话,听到身后的开门声回头,愣了一秒。
“我这边还有点事,先这样吧。”他直接挂断电话,捏着手机冲还站在门口的唐惊程苦笑一声,“怎么一声不响就跑来了?”
唐惊程举了举手里的单子:“刚从人事部那边过来。办了离职。”
苏诀埋头用手机蹭了蹭额心:“差点忘了,你还是苏梵的员工。”
“对啊,当初费了好大劲才能进来的,不过连试用期都没熬满。”唐惊程揶揄自己,唇角溢着笑容。
苏诀没再接话,揣着西裤口袋缓步走到她面前,目光定定地在她脸上扫了一圈。
唐惊程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嗯,有东西。”
“什么?”唐惊程立即从包里拿了镜子出来要照,苏诀却将她的手挡掉:“你脸上的笑容很舒心。”
“……”唐惊程被说得有些尴尬,拍了拍自己的脸。
苏诀笑:“最近怎么样?”
“还行吧。”
“应该是不错,看你的表情就知道。”
“呵呵…”唐惊程也不掩饰了,确实心情还不算糟,仿佛经历过暴雨寒夜之后沐浴在温暖的太阳底下。
“那你呢,最近怎么样?”
“我?”苏诀的手指玩弄着手机边缘,“你看到了,公司最近事情很多,我很忙。”看他脸色就觉得不大好,虽不是唐惊程想象中的焦头烂额,也谈不上狼狈,可看着就觉得眼前的苏诀很疲惫。
“是不是最近天天加班?”
“差不多吧,事情压得太多。”加之身边也没几个可以信任的人,苏诀所有事都恨不得亲力亲为,做起来自然累。
“为了千慕收购苏梵股份的事?”
苏诀眸光闪过:“你知道了?”
“当然,网上消息走得很快,不过你有必要这么拼命么?就算苏梵真倒了又怎样,你也不缺钱花,干嘛把自己弄得这么累?”说实话唐惊程真的心疼苏诀,无论从亲人还是挚友的角度出发,她总觉得苏诀把自己崩得太紧。
这男人的眉心似乎永远都是拧着的,就连睡觉估计身上也背着一座山。
“要劳逸结合嘛,别总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唐惊程笑着,又捶了捶苏诀的肩,“你看外面天气多好,苏总你总把自己卖在工作上闷不闷?看看外面的大好春光,别辜负了,出去走走,多见点人,再勾搭几个小姑娘…”
唐惊程嘿嘿笑着,转而唇角一勾:“谈场恋爱吧,你看你都多大岁数了,再不谈估计过几年漂亮的小姑娘都要嫌弃你了,到时候又老又不行,啧啧…小姑娘躺你边上你都无能为力…”
“……”
苏诀被她说得满脸黑线。
他是面瘫脸嘛,平时做事说话都比较严肃,被唐惊程这么一撩拨都有些挂不住。
苏诀轻咳一声:“就你懂得最多!”
“我说的是事实啊。”唐惊程咯咯笑着,突然将脸凑到苏诀面前,压低声音,“喂苏总,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了,除了姚晓棠就没见你还跟哪个女人好过,来,说说,你平时有生理需要怎么解决?”
“……”
苏诀被呛得一口气顶不上。
“胡言乱语!”
“没啊。都成年人了你还避讳个什么劲?只是奇怪你一个正常男人平时怎么满足需求,花钱找姑娘?用手,还是…”唐惊程越说越没边,苏诀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呀…”她一惊一乍,突然用手捂住嘴,眼珠子在苏诀身上瞄了一圈。“该不会你某方面不行吧?”
“……”苏诀气得拿手机恨不得摔她脸上,“你是不是管得太多?”
看她这模样苏诀就有些来气,就她今天这心情而言应该最近小日子过得挺滋润,不然她脸上不会有这么轻松的笑容,而且整个人神采飞扬,脸色也比之前在医院里的时候好看了很多。
只是她这些好心情却是源于另外一个男人,苏诀心里不免有些闷涩。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快到十一点了,回身又从皮椅靠上抽过自己的西装。
“走,出去!”
唐惊程一愣,还有些转不过神:“去哪儿?”
“你刚不是说要让我多出去走走别辜负好大春光吗?那现在请你去吃饭!”完了自己穿上西装往外走。
唐惊程立马乐呵呵地跟上,一路走还一路拽着他的手臂问:“喂,说说呗,你是不是真的那方面不行?”
“……”
唐惊程陪苏诀在公司附近吃了顿午饭,其实只能算简餐,他下午还有会要开,吃饭席间也电话不断。
银行的,下属的,配套供应商的。
一顿饭下来至少接了五六通电话,
接到后来他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了,挂了电话。
“抱歉,公司事太多,再打就不接了。”遂将手机调了静音,搁到桌上。
唐惊程捞了捞耳边的卷发:“我无所谓。就看你连顿饭都吃不好!”边说边将剥好的几只虾放到苏诀的盘子里。
苏诀笑一声:“你一只手还能剥虾?”
“能啊,我不还有嘴么,用嘴咬的。”
“……”
“你嫌弃啊?”
苏诀只能笑着揉了下脸:“不敢嫌弃!”
“那吃了吧,我看你都没吃什么东西。”唐惊程说着又给苏诀要了一份蛤蜊炖蛋,“这也吃了,顶饿。”
苏诀心里暖暖的。捞过碗来正要吃,桌上的手机屏幕又开始闪。
苏诀瞄了一眼,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说好不接的哦。”
“抱歉,这个电话可能比较重要!”说话间他已经将屏幕划开。
“喂,陈律师…”
唐惊程:“……”
“情况怎么样?…不行?那通过其他途径呢…?”苏诀脸色一点点变沉,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唐惊程比了个抱歉的收拾,遂转身拿了手机走出餐厅。
大约五分钟之后苏诀才拿着手机回来,脸上表情消沉。
“怎么了?”唐惊程问。
苏诀坐回椅子上,用手扶住额头,缓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在想办法帮我父亲办保外就医。”
“结果行不通?”
苏诀点头,看了眼窗外布满阳光的大街:“陈律师说有些难办。”
毕竟苏闳治刚被定刑,而且之前这件案子在媒体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如果这么快就办保外就医舆论肯定颇有微词。
其实苏诀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只是还想尝试。
唐惊程捏着水杯的手转了转,鼻子里嗤笑一声:“你应该懂法网恢恢的道理,苏闳治犯了错,就应该接受法律制裁。”
苏诀埋头。苦笑:“我明白,可他毕竟还是我父亲。”
“那又怎样?他手里犯过的事,判十一年已经算轻了。”唐惊程这话虽直接,可道理没有错。
苏诀明白自己在这点上跟她永远没有争的余地,如果这笔账算起来终究是苏家人对不起唐家人。
“我很抱歉。”
“不需要!”她摇头,“冤有头债有主。我喜欢一码归一码。”
唐惊程也就这点好,恩怨仇恨她分得很清楚。
“你还吃吗?”她看了眼苏诀面前的盘子,“不吃的话我们走?”
苏诀原本也没什么胃口,下午还有会要开,他拿了西装起身:“不吃了,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有人送我来的。”唐惊程指了指窗外马路对面停在的几辆黑色越野。
苏诀苦笑:“出门一趟这么大阵仗?”
“没办法,怕我再出事。”
“谨慎些也好。”苏诀便没再勉强。
走出餐厅对面几辆越野车就立即开了过来,其中一辆停到唐惊程面前,有人下来给她开了后座的门。
“沈小姐,上车?”
唐惊程站在街口看了眼手机,时间尚早,春光大好。
“不用了,我得去个地方。”
“去哪儿?上车送您过去。”
“走走吧,难得出来一趟,天气还这么好!”唐惊程自己阖了车门,揣着口袋往十字路口走去,替她开车门的小弟立即拍了拍车窗:“沈小姐说要逛街,下来两个人,赶紧跟上去!”
结果人流喧嚣的市区大街,唐惊程踩着球鞋优哉游哉地走在人行道上,手里还捧着一杯热奶茶,后面跟了两名五大三粗的保镖,保镖一缕黑衣黑裤,还戴着墨镜。
旁边机动车道上四辆黑色越野像龟速一样跑,堵得后面车子一直摁喇叭。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堵,堵了差不多三四个路口,唐惊程突然拐进了一个巷子。
巷子很窄,两旁是被拆掉的青砖墙,车身宽大的越野车开不进去了。
“下车下车,赶紧的!”
四辆车子里的人鱼贯而出,大概有十来个,跟着唐惊程也进了巷子。
结果刚进巷子她的手机就响了。
“喂,在哪儿?”关略低磁的声音。
唐惊程舔着嘴唇回头看了眼一巷子跟在屁股后面的尾巴:“你能不知道我在哪儿?”派了这么多小猴子跟着她!
关略哼了一声:“我又没在他们身上装跟踪器!”
“在市区呢,刚吃完午饭从餐厅出来。”
“和苏诀一起吃的?”他反应还挺快。
唐惊程边走边笑:“是啊,你吃醋?”
“呵…”关略磨了磨牙齿,“你觉得我有这闲工夫?”
嘴硬!唐惊程也不揭穿。
“还跟他在一起?”关略后头又追了一句。
唐惊程噗嗤笑出来:“还说没吃醋?”
“……”
“没在一起了,他公司事情很多,我陪他吃了顿简餐就散了。”
关略在那头顿了顿,声音轻哼:“他最近确实应该挺忙,之前铺的路正在收网。”
“什么阴阳怪气?”唐惊程有些听不明白,不过关略也没打算细讲。
“那你现在打算回宅子?”
“不啊。这么好的天气,我在市里逛逛!行了你忙吧,这么多话!”她直接挂断了手机。
关略坐在车里气得眉峰都快飞起来,这姑娘可真要上天了,还没几个人敢这么挂他电话,晚上得好好回去收拾她。
“九哥……”
关略坐在车里正暗戳戳想的时候只见雅岜急急忙忙从公寓楼里跑了出来。
“什么情况?”
“人不在了。东西也搬走了。”
关略脸色顿沉,拧着手指。
“派人找了?”
“找了,刚得到消息,查到她买了一张今早的火车票。”
“火车票?去哪儿?”
“喌山市。”
关略眉头蹙紧,没再言语。
喌山市在云凌隔壁省,坐火车过去大概三个多小时,可坪县只是喌山市下属的一个小镇,到了喌山需要再倒一趟大巴才能过去。
老麦母亲这几天住在喌山医院疗养,叶覃从火车站直接打了辆车过去。
没进病房,只在门口走廊站了一会儿。
老人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只是精神状态还有些差,叶覃去的时候她正坐在阳台上晒太阳,护工在旁边给她削苹果。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只不过叶覃一句都听不懂,应该说的是喌山话。
没想到老人离了这么久,难得回来却还是能讲喌山话。
叶覃没进去打扰,扶着小腹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光线密拢的阳台,老人坐在藤椅上,后面叠着厚厚的棉絮垫子,膝盖上盖了条薄毯。
护工将切好的苹果递给她,她伸手去接,苍老的手上布满青筋。
叶覃突然觉得有些难过,从此以后这世上大概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不免觉得眼睛发酸,用手揉了揉,居然有湿气。
自懂事以来她流泪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上回哭是什么时候?
不大记得了,是不是三年前她被关略派去缅甸的前晚?
叶覃用手捻了捻眼睛,扶着小腹从病房门口退出去。
开往坪县的大巴一路颠簸,她路上吐了好几次,抵达小镇已经是下午了,打不到正规的出租车,只能随便上了俩黑车。
第328章 工作室,她回来了
黑车司机是个高胖的中年男人,皮肤是山里人惯有的粗黑,见叶覃是个姑娘,站在那弱不禁风似的,还是外地口音,于是直接向她伸了两根手指。
叶覃坐在后面淡淡扫了一眼:“这么贵?”
“不贵,上山路不好走,你问问这里谁愿意拉?”司机诸多借口,叶覃也没再多说什么,从包里抽了一卷钱出来。
好歹也有七八百吧,直接扔到前头座位上。
司机反而懵逼了:“这…多了吧?”他伸手要去找钱。
叶覃已经锁了车门,脸色淡淡地看着窗外:“不用找了,一会儿得麻烦你。”
司机听完立马转了态度,点头哈腰:“不麻烦不麻烦,是要我在山脚下等你吗?”
叶覃看着窗外笑了笑。没吱声。
司机见她阴阳怪气地也就不说话了,心里暗想,七八百,就算等她下山再拉一趟回程也是赚大了。
“那您坐好嘞!”司机吼了一嗓子放下手刹发动,叶覃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养神,中间手机响了好几次,她没接,直接关机。
很快车子驶上山路。
叶覃开了窗,山风吹进来将她半长的头发抚到耳后,她用手抱了抱自己的头。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留意她在后座的动静,大概也觉出这女人有些不正常。
“姑娘,看你这肚子…怀了?”
“……”
“几个月了?要真怀了可不大能吹风,况且我们这山里头的风野得很,以后得落下病根。”
“……”
叶覃一路都没搭话,司机自言自语有些尴尬,他自己捏了捏鼻子,开了窗其实挺冷的,鼻子里都有鼻涕出来。
叶覃始终板着脸孔没吱声。
司机憋不住又问:“姑娘你一个人挺着肚子来这荒山上干什么?这山上不干净,遭晦气!”
叶覃总算转过头来看了司机一眼,冷飕飕地笑了笑:“来山上找孩子他爸!”
“孩子爸在山上?这山上可都是……”司机最后一个“坟”字被他直接吞了进去,抬头看后视镜,叶覃笑得一脸寒凉,吓得他方向盘都抓不稳,差点连车带人翻山沟沟里去。
……
保镖全部守在门外,唐惊程自己在工作室里转了一圈。
一切还是三年前的样子,一切却又仿佛全然不一样。
桌上散着工具,蒙了几层灰的烟缸和用剩的碎玉,阳光从院门中照进来,空气中可见大片大片炫舞的飞尘。
唐惊程缓步走到自己的工作台前,低头吹了一口气,白色的灰接地而起。
到底是有多脏啊,只不过三年时间,怎么就积了这么厚一层?
她随手从一旁捞过围裙在椅子上拍了拍,同样是一层灰,不过她也无所谓了,就那么直接坐下下去。
双手置于桌面,旁边是放着画笔和图纸卷的筒,面前是工具盒,几十种形状各异的雕玉工具就散在桌上。
她随手捞了一样,右手还不能使力,只能用左手握柄,又拿了快碎玉过来,轻轻在上面划了一道棱……
“你这样不行,小臂太僵,手指别崩那么紧…柄要握住。下刀一定要准…不对!……嘿你看哪儿呢?…行了不准闹,看刀,别看我…”
唐惊程一开始纠缠邱启冠的时候他根本不敢接,在他眼里这只是个十几岁的姑娘,漂亮的。纯粹干净的姑娘。
可唐惊程就是有恒心一路撩,邱启冠便一路躲,到最后她干脆心一横,报考了邱启冠当时还在任教的那所艺术学校。
说到底最初唐惊程是因为邱启冠才入了这一行,小时候从未想过自己有天会吃手艺饭,但她那会儿只想离这个男人近一些,也怪他躲得太厉害了,唯一的办法便是成为“邱老师”的学生。
结果入学之后唐惊程成了“邱老师”最头疼的学生。
他一开始只以为她任性,可没想到她还真有这门天赋,虽然懒,也没基本功,可经不住她悟性高啊,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唐稷出入各种画廊和艺术品展览了,文艺方面的嗅觉着实灵敏。
加上又是“邱老师”亲自教,他嘴上不承认,可到底还是偏心。
手底下那么多学生,也只有唐惊程是他手把手教的,教她握刀,教她勾棱,教她刻篆。然后在作品上雕上她的印章,所以唐惊程还没毕业,业内几乎都已经知道邱老师带了个得意门生,还是女弟子,手艺很好。年轻又漂亮。
唐惊程毕业前一年邱启冠已经开始带她出入各种业内交流会和活动。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在给她铺路子了,真没见过这么宠“学生”的“老师”,唐惊程也接受得理所当然,一毕业就开了这间工作室。
一开始也不盈利,没活儿,租金都付不出来,她反正不急,横竖有邱启冠。
邱启冠给她介绍生意,邱启冠给她讲图纸,邱启冠在他的个展上摆她的作品,所以唐惊程是带着邱启冠的光环“出道”的,在这一行里基本没受过什么阻力,发展得顺风顺水,直到邱启冠突然出车祸去世。
邱启冠去世之后唐惊程就没好好再雕过一样东西,除了手腕上挂的那枚玉钥匙。
一晃就是三年了。三年里唐惊程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如今终于尘埃落定,她再度拿起了这把刀。
院子里清风徐徐,阳光甚好。
窗台上一排枯黄的盆栽中间竟然有细小的绿芽冒出来,毛茸茸的一小粒芽苞。虽然很短,可突在枯黄的枝头上显得格外显眼。
唐惊程微微笑了笑,歪着头,放下手里的刀,身子舒展地靠在椅背上。
“启冠,我应该快回来了。”
她要把邱启冠手把手教给她的手艺重新捡起来,她要让工作室重新运作,她要让自己的生活努力回到正常轨道。
唐惊程又在工作室里坐了一会儿,将桌上乱七八糟的垃圾和烟灰全部清理了一遍,傍晚将至的时候她才起身出去。
走到院子里,兜里的手机滴了一声。
短信。
她以为是关略,拿出来划开屏幕,却是一窜陌生号码。
——“你告诉我神明是存在的,他会庇佑每一个人,这点或许我应该试着去接受,但你说生而不易,每一条生命都值得被尊重和疼惜,这点我不能承认,因为你根本还没体会过被真正抛弃的绝望。如果哪天你体会到了,像我这样漫无边际地独自走在荒野上,或许你也不会再这么想……”
唐惊程看完这条短信只觉胸口发闷,有不好的预感油然而升。
她立即拨通了关略的电话号码。
那边很快接通:“关略,叶覃是不是…”
“她出事了…”短短几个字,嗓音低沉黯哑。
唐惊程捏着手机身体晃了晃,靠在旁边的银杏树树杆上,没有抽芽的枝桠被风吹得哗哗响。
……
关略收到消息连夜往坪县赶,雅岜开车,唐惊程要求也要一起去。
高速,车里,外面天都已经黑了,没有路灯,一辆辆车影从窗口闪过去。
车里气氛很压抑,没人讲话,唐惊程歪着身子靠在关略肩膀上,目光看着窗外的天空。
“困吗?”关略摸着她的头发问。
唐惊程摇头。手指在玻璃窗上胡乱画着什么东西。
“不累!”
“不累也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从云凌到坪县要六七个小时车程,抵达那边估计也得后半夜了,唐惊程身体刚刚恢复,关略怕她熬不住。可唐惊程在他怀里蹭了蹭:“还好,再说这样我也睡不着。”
既然睡不着关略便也不再勉强,手指绕着她的发梢,一圈一圈,车里静得似乎只听得到呼吸。
好一会儿,关略都以为怀里的人已经睡着了,正想抽了胳膊出来脱自己的外套,却听到唐惊程轻哼一声,淡淡的调子:“真奇怪,这里怎么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
一路高速过去,路上停了三个服务区,耽搁了个把小时,到坪县差不多是凌晨三四点。
一共去了五辆车子,雅岜为首。
“九哥,已经下高速了,先去警局还是找宾馆安顿?”
关略看了眼怀里的姑娘,已经歪在他身上睡着了。
“现在警局应该还没上班,值班的应该也不会管这事,要不你先找地方带她去休息,我去局里看看情况。”
“不用。我要跟你一起。”怀里的唐惊程突然抬起头,眼珠子在黑暗中发亮。
没想到她睡得还挺惊醒。
关略苦笑:“去这么早警局里也没人,算了,找地方先安顿吧,开了一夜车估计都累了。”
雅岜应声,将车速放慢。
坪县地方不大,靠山,几乎被群山环绕,因为交通限制经济发展得不是很好,但这几年喌山政府看中了坪县的山山水水,接连开发了好几个旅游项目,又重新修了山路,所以原本偏僻平静的小镇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关略一行人到镇上已经是后半夜,可能是因为旅游旺季,也可能是因为坪县刚开发,像样的酒店基本没有。
镇上寥寥几间连锁宾馆也都满房,这么多人不可能去住青年旅社,所以最终只能选了间还算宽敞干净的民宿。
唐惊程可能真是累坏了,入住后匆匆冲了一把澡,倒头就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关略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露台上打电话。
唐惊程披了件外套往露台上走,山里空气不错,她忍不住舒展了一下身子。
“好,我现在就过去。”
唐惊程还没走到露台,关略已经捏着手机回来,脸色低沉。
“怎么?”
“警局那边已经有人上班了,叫我现在过去。”
“那我跟你一起!”唐惊程回屋往身上套衣服,关略想了想,点头。
“我在车里等你!”
第329章 两条人命
坪县镇上的派出所很小,很旧的门面,两边挂着已经几乎褪了颜色的派出所牌子,进去一方院子,院里停了几辆没有出勤的警车。
后面一排两层楼高的房子,应该就是派出所警员的办公区。
关略带着唐惊程进去,说明情况,坐门口的一名年轻警员从电脑前抬起头来,睨了他们一样。
“死者家属?”
唐惊程听到这几个字身子不由又晃了晃。
关略赶紧将她扶住,稍颔首:“对。”
“那跟我走吧,先去认一下尸体!”
小镇派出所没有尸检房,叶覃的遗体暂时被存放在医院的停尸房。
那名年轻警员开车带他们过去,路不远,只是警车比较旧,是老款的桑塔纳,小镇上的路又颠簸不平,唐惊程坐在后面被颠得心里很不舒服。
好不容易捱到医院。
关略见唐惊程脸色不好,捏了捏她的手指:“你在车里等我吧,不用跟我进去。”
毕竟认尸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可唐惊程坚持:“一起进去吧,我又不是没见过这些。”
她这几年经历过多少生死?对比起来感觉自己之前的26年都生活在另一个童话世界里。
关略苦笑:“行吧。一起进去。”
警员已经有些不耐烦,等关略和唐惊程下车后就直接锁了车门,也不跟他们打招呼,直接往医院里头走。
停尸房都在医院比较偏的地方,那警员熟门熟路,很快找到相关负责人。
负责人带关略和唐惊程过去,坪县镇上医院的停尸房也很简陋,一个大通间,里面灯光很暗,冷气足,一进去唐惊程就止不住打了一个颤,关略用胳膊将她搂住。
旁边负责人跟警员嘀嘀咕咕讲了一通,讲的是当地方言,关略和唐惊程也听不懂,只看到他们嘴里不断冒出来的白气。
就这么又耽搁了几分钟,负责人突然拍了一下警员的屁股,两人脸上笑得都挺乐,大概是开了一个什么有趣的玩笑。
唐惊程嘴里嗤了一声。
关略捏她的手指:“怎么了?”
“在这种场合!”她调子冷冷的,在这种场合,居然他们还能这么放肆地开玩笑。
关略搂了搂她的肩:“跟他们没有关系!”
这世上人情冷漠,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死了,死再多又能怎样?
关略松开唐惊程轻咳一声,走到那名年轻警员身边,用手捞了捞额头:“抱歉讲完了吗?我们想今天把她接走。”
“……”警员这才转身,睨了睨关略,眼前男人脸色深沉,暗光寒气下那双眸光显得更加森冷。
看着不像善类。
警员这才收掉脸上的笑,拍了拍负责人的肩,又嘀咕了一句方言。
负责人也看了关略一眼,这才将一块蓝色的小塑料牌子递给警员,又朝其中一具遗体上指了指。
“那个,过去看看吧。”这次讲的是普通话。
唐惊程寻着负责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角落,一辆单人车床上。
警员拿着小牌子睨了关略一眼:“走吧!”
走到车床前面,唐惊程往关略怀里蹭了蹭,哗啦一声,裹尸袋上面的拉链被拉开……
唐惊程用眼角扫了一眼,青白的脸,眼窝凹陷,大大的眼睛还瞪着,头发被剃光了,右边脑门上一个大窟窿,黑色的血已经僵在上面。
身上没有穿衣服,警方那边应该已经经过一轮常规检查。
唐惊程盯着金属板上那具已经断了呼吸的躯体,小腹因为没有衣服的遮挡隆得那么明显……
她将头别过去,闭上眼,胃里有酸性气往上翻,她赶紧用手捂住,趴在关略胸口,耳边听到那名年轻警员问:“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关略揉了揉怀里唐惊程的肩:“是!”
“是就成了,昨天已经做了尸检,枪伤,初步怀疑是自杀,不过报告要今天下午才能出来。一会儿报案人会去警局做笔录,具体情况我们回去再谈。”警员简单交代了一下情况。
唐惊程胃里翻得太厉害,她抬头哽着声音:“我去外面等你!”
关略见她脸色苍白,拍了拍她的后背:“嗯,我一会儿出去找你。”
关略又在里头呆了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太阳已经爬到屋顶,刺眼的光线直射而来,他用手挡了挡,看到唐惊程独自一人靠在车身上抽烟。
走过去,她脸色白得更明显了。捏烟的手指似乎还有些抖。
“让你别跟来的。”关略始终是清淡的表情。
唐惊程在烟雾里抬头,看眼前的男人,他大概见惯了这种场面,所以才能做到面不改色,可她始终还是太弱。
毕竟是两条命!
“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唐惊程苦笑。
关略睨了眼她手里快抽完的烟,皱眉:“灭了,回警局!”
路上车速开得很快。颠簸厉害,唐惊程开了窗,总算有点风吹进来,只是风里夹着路上泥尘飞扬的味道。
“抱歉…”她捂着胸口,额头上渗汗。
关略立即喊停车。
警员有些不耐烦地踩了刹车,车子还没完全停稳唐惊程便开了车门跑出去,跑到路边吐得感觉肠子都要出来。
关略在街对面的小超市买了水和纸巾。
“怎么吐成这样?”
唐惊程接过水连续喝了几口,靠到关略身上:“就心里不舒服。”
“那我先送你回房间休息。”
“不用!”唐惊程把水还给关略,“吐掉就舒服多了,走吧,回警局!”
大概是看唐惊程脸色实在难看,病秧子似的,后半段路那名警员开车就缓了一些。
三人刚进警局,一名看上去年纪稍长一些的警员过来,接了年轻警员手里的车钥匙:“昨天报案的那名司机来录口供了。”
“人在哪儿?”
“问询室!”说完又看了眼他身后的关略和唐惊程,挑了下眉:“死者家属?”
“嗯!”
“尸体领了?”
“刚带去认了一下,要等报告出来才能办手续!”随后两名警员又闲聊了几句,关略走上前:“能否让我见见那位司机?”
年轻警员说不行。
年长的那位将关略上下打量一番:“见呗,不过得等,等录完口供出来。”
又是将近半个小时的等待,没在警局办公室,关略带着唐惊程在自己车里等,因为早晨从房间走得匆忙,两人都没吃早饭,唐惊程脸色很差,关略让雅岜去附近买了早饭过来。
镇上也没像样的餐厅,随便买了两杯豆浆和几只茶叶蛋。
关略坐在车里,替唐惊程把茶叶蛋上的壳都剥干净。又把管子插好,将豆浆递给她,她摇头:“吃不下!”
“吃不下也得吃!”
“真吃不下!”她闻到豆味就觉得胃里恶心,勉强咬了两口鸡蛋,还只吃蛋白,蛋黄取出来塞关略嘴里。
矿泉水倒是喝了很多,一瓶几乎都喝光了。喝完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睫毛轻颤。
关略将她还捏手里的空瓶子接过来,拧紧,心口突然一抽。
“还恶心?”
她摇头,却未睁眼:“好一点了。”
关略没吭声,顿了顿,突然捏了捏唐惊程手指:“是不是有了?”
“有什么?”唐惊程一时没反应过来,车窗就在那时被人敲响,那名年纪稍长的警员站在外面:“嘿,司机录完口供出来了,家属刚不是说要跟他见一面?”
……
雅岜跟在关略身后散了一圈烟。
年纪稍长的那位将烟挂在耳后,手捞了捞:“走吧,人还在问询室!”
关略带着唐惊程跟进去,很小的一间房,简单的桌椅,没有窗,顶上挂下来一盏硕大带罩子的灯。
灯亮着,那名胖黑的司机抱着头就坐在灯光下面。
警员过去用笔头敲了敲她面前的桌面:“死者家属,要求见见!”
司机这才抬头,看到关略和唐惊程走进来。脸上的肉都恨不得全拧一起。
他此时大概是悔死了,真要悔死了,干嘛要占便宜去拉叶覃那趟车。
“哎哟你们这是要问我几遍?该说的我都说了,那姑娘怎么死的我真不清楚!”司机拍着自己的大脑门一脸纠结,嘴里嘀咕了一句,没听清,但说的是方言。大概是骂人的话。
那名年纪稍长的警员用笔头又敲了他一下:“鸡巴什么事,就让你再把昨天的事重复一遍,你紧张什么?下午报告就出来了,到底什么情况届时就见分晓!”
司机不甘心地闷下头。
关略走到警员旁边,坐下,抬头看着对面的人:“我就随便和你聊几句。”
“甭聊,我把我知道的情况都再复述一遍,其余我不知道的,你问了也白问!”司机此时倒像明白人了,他从椅子上直起身体,手指又擦了下鼻子。
“我是开黑车的,平时都在镇上揽活,像我们这种小地方出租车不多,所以我平时生意还不错,不过昨天也是见了鬼,居然呆了一早上都没出趟车,刚好那姑娘在路边拦车,我就自己凑上去了,谈好价钱,我开口要两百,她还挺爽快,从包里抽了一卷给我!”
后来那司机把叶覃送到目的地后自己坐在车里把钱点了点,足足有九百多。
“当时我说要找钱,她说不用,还说什么一会儿可能要麻烦我,当时我以为她是要我在山脚等着接回趟,可回趟也不用这么多钱啊,我还挺乐呵,以为自己逮了个傻逼,结果妈逼的我自己才是傻逼,难怪她要给我这么多钱,还说要麻烦…”巴拉巴拉,司机说到激动处又用方言骂了几句脏话。
关略拧着眉,警员敲着桌子:“行了说事儿!”
司机又掠了下鼻子:“可不是傻逼么,路上我就觉得她说话不正常,问她一个姑娘挺着肚子去山上干什么,那山上都是坟,她说去找孩子她爸…”
司机现在回想起叶覃当时的反应才觉过神来,再度抱着头。
“我后来想再过几天就清明了,估摸着是上坟的,还觉得她怪可怜,年纪轻轻肚子里孩子还没出来,男人就死了,所以开车一直把她送到半山腰,毕竟挺着肚子爬山也不容易…”
“然后呢?”
“然后我就停半山腰的坡道上等她啦,再往上开就没路了,她自己爬上去,走的时候我还特意问了她一句要不要等她,她头都没回。就说了句随便,妈的随便啊,我也是贱,觉得她可怜,山沟沟里哪儿拦得到车,看她付了那么多钱的份上我就等了。”
司机当时觉得了不得等个把小时,扫墓的功夫嘛。
关略拧着手指:“继续!”
司机瞪了一眼。捞了旁边的纸杯灌了半杯水,情绪似乎稳了点:“大概等了两个小时吧,我都快睡着了,还没见人下来,于是自己爬坡上去,结果爬到一半就听到一声枪响……”
山里风很大,湿冷的空气中很快就嗅到了硝油味。
枪声几乎响彻山谷,成群受惊的鸟扑腾着翅膀从树梢上飞起来。
问询室里突然静得压抑,唐惊程痛苦地闭上眼睛,手指往膝盖的肉里抠紧。
关略几乎拧了半天的手指缓缓松开,起身,站起来。
“走吧。”
唐惊程跟着他走出去,身后那名司机辩驳的声音仍然在继续:“…妈的当时我还以为又是谁来林子里打鸟,土枪威力这么大?爬坡上去看,结果就看到那姑娘已经浑身是血死坟前了……”
叶覃的尸检报告下午出来了,结果显示死于枪伤,近距离射击,子弹直接穿透头颅出来,当场死亡。
枪上只有叶覃的指纹,那名司机因为没有作案动机所以排除嫌疑。
雅岜开始办手续,叶覃的遗体需要尽快领走。
唐惊程早晨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关略哄着她到附近镇子上找了间面馆,好说歹说她才吃了半碗面进去。
傍晚时候警局那边通知关略去拿叶覃的东西。
遗物,分别装了两只防尘袋,一只袋里装了把手枪。
M36,上世纪九十年代推出的一款左轮手枪,小巧质轻,枪身可以容进手提包。是迄今为止最经典的女用手枪之一。
不过这个袋子警方当然不会在还给关略,国内禁止携带枪支,也不知道当时她在火车站是怎么通过安检的。
另一只袋子里装了从叶覃身上脱下来的衣物,衣物上沾着血,里头还有一只不大的手提包。
“包里东西你检查一下,贵重物品是钱包,手机,哦对了,还有一枚戒指!”
第330章 血债血偿
戒指用宝蓝色丝绒盒装着,很大的钻,求婚样式。
唐惊程在旁边用手捂了捂嘴,关略磨着牙齿,将盒子阖上。
“死者遗物基本都在这里了,你们再检查一下,没问题的话到那边填张单子。”
“谢谢!”关略接过警员递过来的防尘袋,那只蓝色丝绒盒还拿在手里,唐惊程开始使劲咬自己的左手手指,关略将她的手挡开:“别咬,走吧。”
他带唐惊程出去,刚走到院子里,后面那位年轻警员又追了上来,手里拿了几张折好的纸。
“等一下!”
关略回头:“还有事?”
“你们是死者家属?”
“……”关略看了眼旁边的唐惊程,点头:“算是!”
“那你们知不知道九哥是她什么人?”
“……”
关略一愣。唐惊程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就是九哥,怎么了?”
警员将关略上下打量一番,把手里几张纸递给他:“我们在死者外套口袋里找到一封信,信封上写着‘九哥亲启’,算是死者遗书吧,不过原件按规定不能给你,需要作为现场证物一起归档。”
警员说一半,又看了看站在关略旁边的唐惊程,她脸色很差,手臂一直圈在关略胳膊上。
“不过死者既然把信带在身上,就说明她想让你看到,所以我这边复印了一份,你要是觉得有需要,一起带走吧。”
薄薄的几张纸,叠成四方形。
警员将信举到关略面前,他没有伸手拿,也没拒绝,只是觉得院子里的阳光突然变得很刺眼。
唐惊程抬头看了看站自己身旁的男人,他脸上依旧毫无表情,目色平静。
要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情绪很难。
他向来这样。
警员脸上明显呈现不耐烦:“不打算要?”
“给我吧,有心!”
关略迟迟不接信,倒是唐惊程上前一步接了,将信又叠了一层,装进自己毛衣口袋里。
“谢谢!”
警员嘴里像是嗤了一声,大概是没见过这样的“家属”!
雅岜那边把手续都办齐了,遗体已经从停尸房领了出来,直接火花。
大概下午三点左右雅岜抱着一只骨灰盒回来。
“带回云凌么?”唐惊程问。
关略摇头:“不用了,她既然选择来这里,就说明她想留下来。”
这是叶覃人生中走的最后一站,自己开枪死在老麦的墓碑前,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束掉自己年仅二十五岁的生命,关略有些不明白。
昨天下午他接到电话说叶覃自尽,他当时甚至有些恨,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可刚才他在警局看了案发现场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从背后所摄的角度,叶覃独自跪在老麦的墓碑前,右手拿枪,血染红了旁边的草地,而她整个上身都斜靠在老麦的碑身上。
当时夕阳正浓,金色的光从远处的山头斜照而来,那会儿应该还有风,因为叶覃耳边的头发被稍稍吹起了一点,只是看不清她当时的表情。
不过关略却从那张照片上看到了“拥抱”。
“她是靠在老麦怀里走的,就让她留在坪县吧。”
叶覃没有追悼会,也没有丧礼。关略安排人去山上给她买了一块地,就挨在老麦旁边。
碑是新制的,雅岜用毛笔蘸着漆跪在地上描红,另外两名下手从小溪里拧了湿毛巾过来擦老麦碑上溅上去的血。
还真是血债血偿!
“当初我拉老麦来九戎台帮我,他同意了。却要我答应他一个条件!”关略站在碑前,手里捏着烟,“他说帮我可以,不入会,不混帮,永远别让他干手上沾血的事!”
他的声音依旧很凉很淡,也不知道在讲给谁听。
面前下手都在做事,唐惊程也一直没出声。
他却继续,抽着烟,吐出来,哼笑一声:“我做到了,这么多年他只管百里香,那就是个风花雪月的地方,底下也不带人,不带人自然不见血,他手里一直干净……”
关略缓了缓。
墓碑上的血太多了,老麦的照片被染红,有些已经渗进碑面上的字里去,字是老麦的名字——麦博明。
关略眯着眼睛,继续:“可总得有人去干见血的事。当初老爷子在的时候是我,他说我是他袖子里最锋利的一把刀……后来老爷子走了,我上去,叶覃跟着我,她便成了我袖子里的那把刀……”
老麦一再坚持不干见血的事。可所有见血的事都让叶覃干了。
她十六岁进九戎台,混到她那份上的也就她一个,而且还这么年轻。
确实狠,可说到底还是个女人。
“老麦替她死了,她最后却死在老麦坟前,这算一命抵一命?”关略狠狠抽了两口烟,唐惊程感觉他的嗓音有些哑,走过去,苦笑。
“这不算一命抵一命,没有这么算的道理!”
“对啊,没有这么算的道理!”
可她还是走了,肚子里还带着一个孩子。
孩子五个月了,老麦临终前嘱托他要把孩子留下,说是给麦家留个后,可说到底还是老麦想保住叶覃。想用那条未成形的生命给叶覃续命。
他太了解关略了,这么多年兄弟,自然清楚这男人重情义,可算来算去他还是算叉了一步,他算对了关略重情义。却没算对叶覃一根筋。
关略其实心里有些懊恼,他真不该这么轻易就把叶覃放出来。
唐惊程能够体会到他此时的心情,像是有很多话要劝,可看着关略那双隐忍黑沉的眸子,她也只能握了握他的手。
他手上很凉,粗粝的纹路,唐惊程将其包裹:“别这样,谁都不想,但结局已经发生了,你我都改变不了,而且叶覃已经不是孩子了,她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作出思考和判断,既然她三番四次选择要走这条路,就说明她已经把一切后果都考虑清楚!”
之前叶覃割脉,已经自尽过一次。
那次出院后唐惊程还专门找她谈过,话都说尽了,可最终她还是选择要了结自己,而且还是大老远跑到老麦坟前来。
“有些选择在别人看来未必是最正确的,可对于作选择的人来说可能是最好的。”
唐惊程还记得昨天下午她在工作室收到的那条短信。
“你告诉我神明是存在的,他会庇佑每一个人,这点或许我应该试着去接受,但你说生而不易,每一条生命都值得被尊重和疼惜,这点我不能承认,因为你根本还没体会过被真正抛弃的绝望。如果哪天你体会到了,像我这样漫无边际地独自走在荒野上,或许你也不会再这么想……”
按照时间来算,唐惊程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叶覃应该已经在老麦坟前举起枪,而此时也已经斜阳归山,她站在这两块墓碑前抬头看,看到的应该是与叶覃昨日看到的同一片风景。
山头,草木,起风的山路,快要降临的黑夜,还有孤独荒凉的世界。
“……如果哪天你体会到了。像我这样漫无边际地独自走在荒野上,或许你也不会再这么想……”
唐惊程心口一震,山风拂过脸庞。
她与这女人之间存在这么深的仇恨,如今站在她的墓碑前面,看着对面那片荒凉的山。她突然感觉所有的伤痕都能被瞬间原谅。
原来最痛苦的不是刀山火海,不是皮开肉绽,而是被抛在一个孤独的世界,茫茫荒野,你需要独自前行。
唐惊程转过身去突然一下抱住关略的腰,关略身子僵了僵,赶紧丢了手里的烟:“怎么了?”手掌轻轻拍了拍着唐惊程的肩膀。
唐惊程摇头:“没什么!”
心里却默念:“幸好我还有你…”
从山上下来天就已经黑了。
气温降低,关略脱了外套裹到唐惊程身上。
“九哥,今晚回去还是住一晚?”
关略看了眼旁边的姑娘,风把她的头发都吹乱了,她用左手摁住发梢小心翼翼地跟着人往山下走。
似乎她还没吃晚饭。
“住一晚吧,明天再回云凌。”
雅岜应声,交代下去,几个陪同带来的下手也似乎都松了一口气,毕竟回程又是七个多小时车程,连夜赶路谁都不想。
昨晚留宿的民宿离这座山不远,过去大概大半个钟头。
民宿是栋依山而建的三层小楼,三楼只有一间房,关略和唐惊程住,其余人住二楼。一楼是大厅,大厅旁边是餐厅,进去就闻到香浓的肉香。
可能是饿的缘故,毕竟在外面赶了一天都没好好吃饭,下手都往餐厅里跑。
雅岜走到唐惊程面前:“唐姐姐,要不一起吃顿饭?”
关略本想答应,可唐惊程连忙摆手,还没张口说话就用手捂着嘴跑到外面菜地里吐了个昏天暗地。
雅岜都吓坏了,他只不过就叫声吃饭,怎么能吐成这样?
“唐姐姐她…要不我过去看看?”雅岜要过去,关略挡掉他:“你去里面倒杯温水来。”
雅岜领命,立即往屋里跑。
关略走到唐惊程身后,轻轻顺着她的背,唐惊程总算吐完了,抬起身,身子发软地往关略肩膀上靠。
关略扶着她的腰:“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唐惊程皱着眉:“刚才突然闻到肉味就觉得胸口恶心,不过现在吐出来就舒服多了。”
“唐姐姐,水!”
两人正说话间,雅岜已经端了一杯水出来。
唐惊程赶紧从关略怀里站直,接过水杯喝了两口漱漱,还不忘伸手过去摸了摸雅岜的头:“乖啦!”
雅岜不好意思地梗着脖子。
关略在旁边看着:“……”一脸无语!
第331章 他只有一个唐惊程
唐惊程吐完就更没胃口了。
“你们先去吃晚饭吧,我回房睡一会儿。”
关略看她脸色实在不好,挥手让雅岜先去餐厅。
“我陪你上楼。”
“不用,我自己上去就行,你去吃饭吧。”她笑着转身就要走,却被关略一把拉住:“走吧,一起上去,我有话问你。”
“……”
三楼就一间房,房间很宽敞。
唐惊程开门进去,昨夜入住时已经很晚,一路上她也累得够呛,所以洗完澡倒头就睡,没仔细看这房间的格局。
现在站在门口,一眼过去是宽阔的平层,足足两米多的大床。旁边摆着矮桌和柜子,床对面是一大片落地玻璃窗,窗外有宽大的露台,露台上摆着两张单人沙发和小圆桌子。
卫生间并不是独立隔起来的,而是在卧室的另一侧,复古小巧的白色浴缸,浴缸后面是一小片落地窗,窗上挂着竹篾编的帘子。
地上是一层老旧的哑黄色地板,应该没有打过蜡,上面有斑驳的纹路,家具也都是“古董级”,旧却别致。
这大概就是最近几年特别火的民宿格局,复古,清雅,乍一看觉得有些旧,可仔细看却能感觉出其中归野独特的质感。
唐惊程站在门口笑了笑。
“怎么了?”关略见她杵那笑得诡异,“房间有问题?”
“没有!”
她走进去,深呼吸。
早晨两人走得匆忙,露台那边的窗都没有关,山里风大,现在又是夜晚,风直直往屋里吹,大概吹了一天,房间里已经装满了山野的草木气,湿湿的,凉凉的,还带着一点泥土味道。
真舒坦!
唐惊程舒展了一下手臂,将帘子全部打开:“我很喜欢这里。”感觉风把压在她胸口的窒息和反胃全部都吹散了。
可关略却赶紧抢先把通往露台的玻璃门关上。
“别站风口,小心着凉!”
“不会的,也不算太冷!”唐惊程又要去开门,手刚搭上门把,整个人被关略一下子掠过来。
“不听话!”
“……”
唐惊程嘟囔一下嘴:“我胸口闷!”
胸口闷就对了。
关略龇了一下牙,捏了捏唐惊程的下巴:“这种反应持续多久了?”
“什么反应?”
他指了指她的胃:“胸口闷,胃里不舒服,持续多久了?”
唐惊程皱了下眉:“就这两天的事吧。”觉得他问得有些奇怪,“怎么了?”
关略没吱声,搓了搓手指:“那你这个月有没有发觉什么不正常?”
“什么不正常?”莫名其妙,唐惊程嗤笑,“你到底想说什么?”
关略见她嬉皮笑脸,揽住她的肩:“严肃一点!”
“……”
“你上回就丝毫没察觉!”
这姑娘有时候神经很大条,唐惊程却被他弄得快没耐心了,拧了拧肩:“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关略磨着牙齿,他能说他从现在开始就有些紧张了么?
“嗯…”他又去捏唐惊程的下巴,手指轻轻摩挲。
唐惊程别过脸:“别捏了,你…”
“我是说例假!”
“……”
“你这个月例假来了吗?”
“……”
唐惊程先是一脸懵逼。随后脸上是一个大写的“惊悚”!
“呀!”
关略嘶了一声:“还没来?”
“……”
“还没来对不对?”他揉着唐惊程的肩膀。
唐惊程揉着自己的脸:“没来!”
“真的?迟多久了?”
唐惊程想了想:“一星期!”
关略揉唐惊程肩膀的手指突然收紧,埋头发笑,那模样其实挺傻,唐惊程瞬间明白过来什么意思,甩了甩自己的肩。
“你先放手。”
他丝毫当没听见。唐惊程有些毛了,狠狠拍他:“喂,再不放手我肩膀都要被你拧碎了!”
“……”
关略这才放了手,却埋头,目光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姑娘,姑娘一脸平和,倒显得他有些慌张无措。
“有了?”他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
唐惊程哼了一声:“不大可能!”
“可你例假迟了!”
“迟一周很正常,而且我最近一直用药,内分泌有些紊乱不稀奇。”
“……”纯粹就是打击他,关略有些丧气,再度搂上唐惊程的腰,将她的身子揽到自己跟前,“我一会儿叫人去镇上买个验孕棒!”
“你敢!”
“……”
“怀的几率很小。”唐惊程一口咬定,关略不服。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唐惊程心里有数,“我出院到现在跟你做过几次?”
“……”
“次数不多吧,而且你还体外!”
“但有两次进去了!”关略龇着牙,唐惊程气得真想一巴掌煽过去,“你这他妈什么毛病?跟女人睡都不喜欢戴套!”
“……”
关略见唐惊程似乎真的很生气,心口一凉:“你不想怀?”
“当然不想怀,至少现在不想!”唐惊程心里莫名觉得怄气。她不想现在怀孕的原因太多了。
其中之一是……
“我前阵子又是手术又是吃药,怀的孩子能好?”她想想就头大,三年前那次是意外,有了,她不舍得打掉。医生查下来一切正常就打算生,可现在不一样,她之前身体太弱了,这几年手术吃药各种折腾,再加上自己已经不算年轻了,这种情况下怀孕,她怕孩子不健康。
其二…其二她现在算关略什么人?
又是无名无分地怀孕,她心里不爽!
可这理由她不会说出来,怄着,也不知道是在怄他还是怄自己。
关略揽着唐惊程埋了埋头,能理解她的顾忌,可心里还是不甘心:“好,如果没怀那就先把身体养好,但如果这次有了那就说明是天意,你……”
“呸。毛线天意!要不是你不戴套哪来天意?”
“……”
“而且我敢保证肯定不会有,原本我们就没做过几次,就算两次体内中彩的机率也很小,而且你以为你的小蝌蚪有多强?”
唐惊程嗤了一声,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怨气。“你说你前前后后上过多少女人了?先不说以前的,就说陶然吧,你跟她在一起多久?好歹快两年了吧,两年你们做了多少次?”
唐惊程开始板着手指算。
她是真的板着手指算啊,其中一只手上还缠着纱布,寒着一张脸,嘴里嘀咕:“就算一个月睡两晚,一晚平均做两次,一年就是12个月,前后多少次?”
她手指板来板去弄得很急。
关略拧眉盯着她看,她歪着头,卷卷的刘海盖在眉梢上。
“一年就是二十四个晚上,前后一年半,那就是至少三十六个晚上,三十六乘以二,你还不喜欢戴套……”唐惊程以前的声音很脆亮,可三年前声带受损后就变得有些低哑,现在板着手指算得又急,关略看她快急出眼泪来了。
算到最后干脆将手指捏成拳,捂在自己胸口喘了口气,抬头:“算了,反正都弄不清了,而且你们可能一个月还不止睡两晚!”
唐惊程抽着气将脸别到一边去,鼻头皱皱的,缓了下情绪才抬头再度对上关略清黑的眸子。
“你说你跟她都睡了这么多次,她怀了吗?没怀吧!这么多次都没怀,凭什么我两次就得怀?”
她不干!
她怄气!
她不爽!
可不爽之余又觉得自己矫情得让自己恶心,结果越恶心就越怄气,脸上乱七八糟的表情,到最后干脆眉头一横,眸光闪了闪。
关略抿了下嘴唇,有些想笑,又有些心疼。
他抬手将唐惊程的下巴捞住,她还不干,梗着要别过脸去。他便两指收紧:“看着我!”
她这才抬起脸来,灯光下白白的脸。
关略突然苦笑一声:“哭了?”
“才没有!”
妈的谁这时候哭谁就是小狗!
可越想眼泪来得越快,简直莫名其妙,唐惊程都快被自己恶心死了,想挣开关略的手。面前的男人却突然俯身,暗影压下来,薄凉的唇准确无误地覆上她的,密密地吻了一番。
“唐惊程你真要翻旧账?”吻完将唇压到唐惊程耳朵边上。
唐惊程别开脸:“谁稀罕跟你翻旧账?”
“那不想翻就算了,原本我还打算跟你算一算!”他借势要松开她。
唐惊程却突然一把捏紧他的腰肌:“算!”
关略嘴角勾了一下。
“那你听好了!”
“……”
“首先,我和雾菲认识了快两年,但统共在一起不会超过五次!”
“……”
“而且每次我必须喝了酒才能起来,清醒的时候她就是陶然!”
“……”
“其次,除你之外我一向很注意,我承认我有过的女人很多,但我不滥交,算起来一盒避孕套的价钱远比流产营养费要来得便宜,而且我很讨厌在女人身上费精力!”
“……”
“最后…”他从唐惊程的耳边抬头,眉头拧得特别紧,“你真以为谁都能给我生儿子?”
“……”
“你是第一个,而且从目前而言,你还是唯一一个!”
唯一一个他觉得想与她有个结晶的女人。
有结晶便能有未来,他愿意和她有未来。
关略一出生父母就已经不在,他由奶奶一人抚养长大,奶奶走后他便孑然一身。
这么多年一个人过惯了。当初跟楼轻潇求婚也只是为了责任,结与不结其实对他而言都一样,他并没有觉得一个人哪里不好,可唯独唐惊程,让他在这三年里突然开始讨厌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夜里翻个身,手臂下依然是空空的没有人。
所以这么多年,他也就只有一个唐惊程。
第332章 那封信,她念给他听
唐惊程瞪着空茫茫的眼睛,眼眶里本要冒出来的眼泪都感觉被冻住了。
脑子里好像有有几千匹野马奔过去,轰隆隆一片,最后只剩下灰尘和回响。
关略的手指还留在她下巴上,轻轻摩挲一番:“傻了?”
半饷。
她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转过身去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闭上眼睛,关略只看到她两边肩膀开始剧烈起伏,上下晃动。
抖啊抖!
“怎么了?”
他要将她扳过来,可唐惊程梗着身子不愿意,捂着嘴一口口抽气,就这么抽了至少足足半分钟。她再度转身,抬头看着关略。
灯光下她那张脸啊,睫毛上沾着泪珠子,可双颊通红,嘴角还带着笑,是那种得逞奸佞的笑。
这算什么样子?
又哭又笑?看着感觉她很爽!
“又抽风了?”
唐惊程斜了他一眼,不过没生气,而是忍不住又笑了一会儿,感觉完全停不下来的样子。
关略脸色开始变沉。
“笑什么劲?”
唐惊程只能用手捂住胸口,屏住笑喘了一会儿才停住,然后伸出另外一只手到关略面前晃了晃。
“五次?”
“……”
“真的只有五次?”
“……”
“两年,五次?”
“……”关略已经眉头打成结。
唐惊程噗嗤着又笑了一声,她知道这种气氛下自己不该有这样的反应,可真的,她真的控制不住,根本停不下来。
“我来算算,两年二十四个月,五次……”唐惊程又开始板过手指数,这次很快就算清楚了,抬头,用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关略:“那就相当于四个多月来一次?”
“……”
“一年春夏秋冬四季,你这算什么?季度奖?”
“……”
“哈哈哈……”唐惊程很不厚道地又开始笑,她知道自己这是讨了便宜还卖乖,可真心的,无法想象,“你真四个多月才做一次?你是男人耶…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
关略脸色已经彻底黑了:“是不是男人你不知道?”
“知道啊!”
就是因为知道才觉得无法相信。
他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简直毫无节制,两人疯起来在床上便是抱着一种“有今夜没明天”的态度,也难怪每次做完唐惊程都感觉魂不附体似地要在床上挺尸一会儿,实在是这男人太能折腾,
可是四个月一次,这频率有些惊悚。
“我不信!”
他是正常男人,这年纪又血气方刚。
唐惊程突然目色一冷:“是不是除了陶然之外你还有其他女人?”
“……”关略眉头挑了挑,勾唇:“没有!”
“那你这几年不得憋爆?”唐惊程忍住笑就伸手往他腰下摸去,这姑娘有时候闹起来简直没边,关略寒着脸去拽她的手臂。
“行了,别闹!”
“那你跟我说说。你这几年怎么解决?”
“……”
“四个多月一次不可能啊,你是不是用手?”
“……”
“是不是用手啊,嘿关略!”唐惊程逮着机会作弄他。
关略寒着眸光将她的双臂都捏在手里:“别问了,你要知道这么多干什么?去洗澡。你刚才不是说太累想睡觉?”
关略边说边推着唐惊程往浴缸那边去。
唐惊程扭扭捏捏不愿意,关略弯腰下去给她开了水,又扯了她身上的外套:“洗吧,洗完睡一觉!”
“……”
帘子后面传来水声,唐惊程应该已经脱了衣服坐进去了。
关略松口气,抽了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手。
“我出去一下!”
“你去哪儿?”唐惊程的脑袋从帘子后面冒出来,顺带还飘出来许多热气。
关略赶紧瞪她:“坐浴缸里,小心着凉,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随之一声关门声,唐惊程这才不情不愿地坐回浴缸里。
关略回来差不多快一个小时以后了,他去了趟镇上,下车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只袋子。
餐厅那边晚饭已经结束了,雅岜和几名手下吃饱各自散了回房。
关略本想去吃点什么,可走到门口发觉自己顿时没什么胃口,可能是因为已经饿过头了,于是又拎着袋子退出来。走到了民宿门口的空地上。
空地面积不算太大,旁边划出来的区域里还停了好几辆车,而关略踩的地方铺着鹅卵石,四周围着一圈竹栅栏。栅栏里面是一小片菜地,地里种着几样家常蔬菜。
关略一手拎着袋子,另一手摸了烟出来点着。
他烟瘾重,这几年更甚,可最近在唐惊程面前他尽量控制,再想着估计以后整个都不能抽了,于是站门口一连抽了两根。
两根下去才罢手,拎着手里的袋子回屋去。
回屋才发现唐惊程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被子盖到自己胸口,露出大片光溜溜的肩膀。
再回头,看到浴缸旁边的架子上挂着她的内衣裤,黑色整套的蕾丝。挂在暗沉的灯光下无比地诱惑人。
关略喉结上下滚了滚。
这姑娘把自己内衣裤都洗了,那她现在身上穿的是什么?
没穿?
裸睡?
尼玛关略顿时觉得浑身都不好了,理智来说他今晚不能碰她,万一她真怀了怎么办?可从身体反应而言。他觉得自己这么跟她睡一夜会被活活憋死!
真是折磨人的事!
关略就那么站床前作了一番思想斗争,最后还是舔着牙槽过去揭了揭唐惊程身上的被角,露出一点白色浴巾的边缘。
还好还好,她还知道在身上裹个浴巾睡。
……
唐惊程睡到半夜是被自己饿醒的,胃里一直咕噜咕噜叫,她迷迷糊糊地捂着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不情愿地爬起来,捞过枕边的手机看了一眼,夜里十一点。
屋里似乎没有人,灯都灭了。
她没想到自己一觉会睡这么久,难道关略出去还没回来?
“关略?”唐惊程坐在床头喊了一声,人算是彻底醒了,敲了敲脑袋,转头便看到了露台那边亮着灯光。
灯光很淡,一缕缕带着飘动的帘子倒映在斑驳的地板上。
唐惊程知道有人在那里。
她下床吸了拖鞋,又捞了自己的外套披在身上。
玻璃门关着,她轻轻推开出去,迎面便是凉寒的山风,带着夜里的潮气。
唐惊程忍不住抱了抱胳膊。
坐在沙发上的关略侧头,看到她出来立即将手里的烟摁灭:“醒了?”
“嗯!你大半夜一个人坐这里干什么?”
“没干什么,睡不着就出来透透气!”他将搁前面矮几上的腿放回地上,唐惊程这才看到矮几上摆着一样东西——那只蓝色的丝绒盒子。
盒子开着,硕大的钻戒在灯光和月色中熠熠发亮。
唐惊程心口瞬间了然,她将盒子拿起来看了看:“这是麦医生送给叶覃的求婚戒指?”
关略用手捞了捞眉心:“应该是吧。”
“那看来麦医生还挺大方!”那颗钻戒不小,至少三克拉以上,盒子上的LOGO还挺牛逼。
关略苦笑:“他对叶覃一直不吝啬!”
“可那又怎样!”
所得并非自己所想!
唐惊程猜测:“恐怕这枚戒指叶覃从没上手过!”
“或许吧。”关略将手从额头上放下来,抬头看了唐惊程一眼,“你不睡了?”
“不睡了。陪你说说话!”她将盒子放回矮几,裹着身上的毛衣外套坐到关略对面的沙发上。
关略的烟盒还搁在沙发旁边,已经捏得很扁了,里面所剩无几。而烟缸里却已经横了半缸烟蒂,这男人应该在这坐了很久。
唐惊程吸口气,左手揣进外套口袋里,取出那叠纸缓缓推到关略面前。
“叶覃写给你的信,不打算看看?”
关略扫了一眼,磨着牙齿:“不看了,费神!”
“……”
唐惊程有些无语,两人沉默了大概半分钟,随后听到关略淡淡的声音:“要不你给我念?”
“……”
换平时唐惊程大概要发飙了,可她这会儿只是皱了下眉,没拒绝,将那几张纸拿过来一层层打开。
打开便是最普通的A4纸,打印版本,可尽管是打印版本还是感觉页面凌乱,歪歪扭扭的粗细不一,而且字迹也极为潦草。或者说不是单纯的潦草,而是实在那字写得太差。
难怪关略会说不想看,这信看起来确实费神,唐惊程只粗粗扫了几排就已经发现至少三个错别字。
她忍不住将眉头皱紧。
“怎么了?”
唐惊程捏着纸:“没什么。”
关略却苦涩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那上面的字大概没法看,不过这也不能怪她,算起来她只正经念了一年书。”
七岁,七岁便是小学一年级。
七岁那年叶覃被那个中年男人领养回去,在附近的小学上课,成绩也不好,断断续续有时候还逃课,后来因为刺瞎了那男人的眼睛连夜逃了出来,之后便再也没回过学校,所以叶覃几乎是个文盲,进了九戎台之后关略找了个大学生帮她恶补了两年,教最简单的算术和常用汉字。
唐惊程几乎不敢想象,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山风吹过来将她手里的纸吹得哗哗响。
她用劲捏住,身子靠到沙发背上。
“开始念了…”
“嗯!”
第333章 叶覃的过去
“九哥……”
唐惊程刚念了两个字便停了下来。
关略等了等,不见她有继续下去的迹象,于是抬头:“怎么了?”
“没什么。”
唐惊程缓了一口气,将纸捏紧,又试了一次。
“九哥……”
可还是不行。
关略苦笑:“后面的字看不懂?”
“那倒不是。”唐惊程皱着眉,突然抬头很认真地看着关略:“你觉得叶覃是个怎样的人?”
“……”
关略有些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在我印象中她似乎很少笑。”
叶覃脸上总是一副恶狠狠好像谁都欠了她钱似的表情。
“而且她应该挺狠的,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往往这种女人心都很硬。”
“嗯!”这点关略承认,“她在九戎台这种地方,首先学会的就是该如何生存下去。”
对别人仁慈或许别人就会要了她的命,所以叶覃必须要狠。她也确实挺狠,二十出头就被关略扶到了那么高的位置,底下还带了那么多人,且都是男人,但她就是能把位置坐稳,原因无非就是她比那些男人都要狠。
“她不狠不行,这点我能明白。”唐惊程靠在沙发上,“可我发觉她偶尔也会有特别温柔的时候。”
“……”
“比如她跟在你旁边做事,比如她看你的表情,再比如…”唐惊程扫了一眼纸,苦笑,“再比如她喊这‘九哥’两个字…”
唐惊程总感觉每次叶覃喊“九哥”的时候调子都会轻半分,她那时候是心甘情愿地让自己在这男人面前变软。
“或许叶覃只有在你面前才与愿意当回女孩子。”
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想撒娇,赌气,偶尔讨饶耍闹。
关略没吱声,只是抿了抿唇。
“那我继续!”唐惊程将分散掉的情绪收回来,再度抬起手里的纸。
“九哥…”她试着尽量让自己的语调也变柔变软,“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在医院急救室里,我从病床上醒过来,当时有人正在办…ban我的手指,我不肯,那时候手指都已经断了…”
唐惊程念到这又停了下来:“什么情况?”
关略撑着额头回忆:“挺偶然的情况,其实第一次见她应该不是在医院,而是在百里香,当时我和老麦过去的时候她正被人拖在后巷打……”
唐惊程一愣:“为了什么事?”
“她混进包厢里偷客人的钱包,刚好被客人逮到。”
“然后你们就滥用私刑?”
关略苦笑:“这种事在场子里很常见,况且她当时自己也要求私了。
私了就是挨训!
唐惊程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种粗暴的处理方式,不过细想报警对她也是毁。
“那后来呢?”
“后来就是打,打到那客人满意为止!”关略回想那晚的场景还是觉得有些心里发愤,“那时候她也就不过十五岁,还是个孩子,而且她也没多贪心,只从客人钱包里抽了两百块钱。”
其余她都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了,但最终还是被人发现。
唐惊程几乎可以想象得出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被人拎到后巷群殴的场景。肯定特别无助特别绝望。
她深吸一口气:“打得很严重?”
关略又用手指扫了扫额头:“百里香那边派的都是打手!”
几个打手折腾一个小女孩,还指望手下留情?
“断了一根肋骨,右手两根手指粉碎性骨折!”
“……”
唐惊程不知该说什么,她只能转过脸去看露台对面的山峦。山峦起伏,山腰上可见隐约几点灯火。
当时叶覃的肋骨是被百里香的打手踢断的,至于手指,那完全要怨她自己。
客人喝得醉醺醺,一会儿说丢了四五百,一会儿又说丢了两三千,叶覃嘴硬死活就说只拿了两百,可右手捏着就是不肯松。
你说一个姑娘,都被打成那样了,滚在地上捏着右手就是不肯松,最后客人毛了上前一脚踩在她右手上,活生生将她中指和无名指踩得稀巴烂。
踩完叶覃还是不松口,趴在地上,爬了两步,脸上已经肿得不行,可她硬是没吭一声。恶狠狠地瞪着一双眼睛。
她那时候瘦,比现在还瘦,颧骨高,眼窝深。一双乌溜溜的眼角瞪起来却仿佛要吃人,瞪得那客人酒都被吓醒了一半。
谁会想到一个小姑娘性子会这么硬,所以这事最后就不了了之了,客人就拿回了两百,走前还不忘在叶覃身上唾了一口,说是其余的钱就当给她办后事了。
“是你救了她?”
“嗯。”
“当时为什么要救她?”
“因为她眼睛里的杀气!”
“所以你把她救活了,然后带她进了九戎台?”
“那倒没有。”关略回想了一下,“她正式进九戎台是一年之后的事,当时出院后她去百里香呆了一阵子。”
“在百里香干嘛?”
“当服务员!”
“你们雇用童工?”
“……”
关略眉头蹙紧:“这是老麦的主意,出院后她是跟着老麦的,一年之后才被我带进九戎台!”
“……”
唐惊程似乎有些了然:“原来如此!”
这么算来她和老麦认识的时间要比关略久一点,只是缘分不对。最后也没能在一起。
“继续念!”关略抬头。
唐惊程再度靠到沙发上。
“……我不肯,那时候手指都已经断了,可那人却还在ban,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当时一直在ban我手指的人就是老麦!”
关略:“……”
唐惊程:“……”
两人对视一眼,唐惊程咳了一声,继续往下念:“ban到后面他不乐意了,你走过来,低下头靠到我耳朵边上,你跟我说了一句话,那是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你还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了吗?”
反反复复,绕来绕去。
叶覃的信写得很罗嗦,一个意思费了好多笔墨才能表达清楚,可不能强求,毕竟她水平有限。
“你当时说了什么?”
“她信上没写?”
唐惊程又看了一眼,确定:“没写!”
关略这才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我说,你把手松开,我就看看,不会抢她的东西。”
唐惊程翻了个白眼:“你当时说这话的语气一定很温柔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句她在信里写了。”
关略:“……”
唐惊程继续:“……你的声音很好听,表情和口气也很温柔,然后我就把手松了,你看到了我手里握的东西,你没有食言,把东西拿起来放到我衣服口袋里,然后跟我说手指断了,医生要帮我bang东西固定…”
唐惊程念到这又停了下来。
“她当时手里捏了什么?”
关略用手揉了揉脸:“两枚一块钱的硬币?”
“什么?”唐惊程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
“她为了那两枚一块钱的硬币被踩到右手骨折,因为她说那是她自己的东西,当时她身上所有的家当。”
也就两块钱,可她死活不松手。所以叶覃这一根筋的毛病从小就有了,改不了。
唐惊程突然有些念不下去了,她将纸放到膝盖上喘了两口气。
“给我一根烟!”
“不准!”关略干脆果断,“万一真怀了怎么办!”
唐惊程嗤了一声。她才不信,不过关略不给她也不能明抢,又要抬手开始念信,下一秒纸却被关略掠了过去。
“行了我自己看吧,照你这速度念到天亮也念不完!”
“……”
唐惊程翻了一个白眼,没再搭理。
“那你慢慢看,我先回房间!”
她起身进屋,走到床前还忍不住抖了一下,外面露台太冷了,她身上就披了一件单薄的外套,里面围着浴巾,大半截腿都光着,立马揭开被子钻了进去。
一时也睡不着,便侧躺着。
那会儿屋内也没有开灯,露台上的灯光便全部映在白色的纱帘上,纱帘几乎被照得透明。上面勾勒出关略坐在沙发上读信的身影。
其实那封信不算长,虽然有三四张纸,可叶覃的字写得很大,加上涂涂改改叉叉,所以内容应该不算多。
关略只花了几分钟便看完了。
看完抬头,夜色正浓。
唐惊程躺在床上听到露台那头“噼啪”一声,那是点火的声音,很快烟雾便散开。
她不清楚叶覃那封信后面还写了什么内容,但关略迟迟没回房间,他独自支着胳膊在露台上把剩下的几根烟都抽完了。
唐惊程觉得叶覃的死对关略来说还是有些影响的,说不清他是难过还是惋惜,更何况叶覃还带走了麦家唯一的血脉。
只是有些话唐惊程也没有问,人都走了,问太多已经毫无意义。
唐惊程就躺在床上等,等着等着便翻身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朦胧间听到推门声,随之身后的床往下陷,关略带着一身寒气贴上来,从后面将唐惊程揽到自己怀里。
唐惊程被他冰凉的手冻得一哆嗦,睡意醒了几分。
“怎么了?”
他似乎摇了摇头,将脸埋在唐惊程的后颈里不说话。
唐惊程感觉他有些不对劲,正要翻身过来,却被他摁住:“先别动!”
“……”
他沉沉地呼吸,浓烈的烟草味袭来。
他到底一个人坐外面抽了多少烟?
“关略,说话,到底怎么了?”
关略将圈在她腰上的手臂收紧,良久,听到他哑到不行的声音。
“轻潇当年的死,跟你没有关系……”
第334章 恶魔的天空没有星星
“九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常景,在医院急救室里,我从病床上醒过来,当时有人正在ban我的手指,我不肯,那时候手指都已经断了,可那人却还在ban,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当时一直在ban我手指的人就是老麦!ban到后面他不乐意了,你走过来,低下头考到我耳朵边上,你跟我说了一句话,那是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你还记得你当时说了什么了吗?
你的声音很好听,表情和口气也很温柔,然后我就把手松了。你看到了我手里握的东西,你没有食言,把东西拿起来放到我衣服口袋里,然后跟我说手指断了,医生要帮我bang东西固定…
这么算来你是这世上第一个对我这么温柔的人,而且我当时争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
你能明白我当时的感觉吗?
你救了我的命,我认定你是我命里的人,而且你还是个男人。
从来没有男人对我这么好听的说话,而且你还长得这么好看,高高大大,让我觉得很有安全感。
所以我一眼就认定了,认定你是我命里的人,你救我的命,你不抢我的东西,我说服自己信任你。
这些话我从来没跟你讲过,这么多年了,九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忠心gengen只是因为我是你手下的人?
错了,才不是!
我对你忠心,那是因为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就把自己托付给了你。
人可以给你,命可以给你,什么都可以给你。
因为你对我真的很好。
你付钱送我去医院看病,给我做手术,骨头都接上了,还给我买吃的,买新衣服,哦对了,还找了个阿姨看护我,那真是我长那么大最开心的日子,虽然我在医院住了两个月你也就去看过我一次,可我知道你心里应该记得我。
不过那时候老麦倒是常去医院看我,他还给我bao过几次骨头汤,味道很好,可不及你对我的好。
后来出院后我就去了百里香,我穿上了百里香的服务员至服,我终于可以三can正常,晚上还有su舍住。
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生活可以这么美好,我不再ai饿,不再受冻,走在街上可以抬起头来看着前方。
我口袋里也有钱了,可以买自己想买的东西。
百里香给我的工zi不低。
哦对了,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个月拿到工zi给你买了什么?
你不是喜欢抽烟么,我看到你一直用的打火机旧了,记住牌子想去超市给你买个新的,可是找了好多家超市都找不到那个牌子,后来还是老麦告诉我,你用的打火机超市里没有卖。
太贵了,我没想到一只打火机会那么贵,我在百里香两个月的工资都不够,所以我要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送你的那只打火机是假的,仿的,因为真的我实在买不起。
不过我想你现在大概也不会见义。
我对你的好你不会放心上,可我记得你对我的好。
我在百里香呆了大半年后被你正式带进九戎台。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到处都是杀lu,黑暗,欺骗和背叛,可我并不觉得多可怕,因为那里有你。
你开始找人教我识字,识人。识枪。
对,我打出的第一颗子弹是你握着我的手扣下了扳机,你还跟我说以后要在九戎台生存,心就要比子弹还要冷。
这些我都记住了,一直记到死,因为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愿意听。
我愿意无条件服从你,直到你遇到那个女人。
我第一次感觉到你不对劲是当初杨XI那桩谋杀案,你为了她的清白居然冒险坐上了证人席。
你在法庭上说那晚你们在一起,当时我就嫉妒得快发疯了,孤男gua女在一起能做什么?你不用说我都知道,况且你还在庭上说得那么清楚。
你和她的关系公祝于世,你为了保住她甚至不惜伤害轻潇姐,律师说她疯的,脑子检查出来有病,可当时到底谁有病?
九哥是你,你为了她疯了,一向冷静可那次却疯得很离谱。
后来迟峰来了云凌,他把轻潇姐和那女人都绑了,拿着枪逼你选一个,你选了轻潇姐,我当时心里还松了一口气,可你抱着浑身是血的唐惊程往楼下冲的时候我看到你眼睛都红了。
九哥,那时候你知道我多难受吗?
我恨她,妒忌她。在抢救室门口的时候我一直诅咒让她死,可心里又害怕。
她当时要是死了,你是不是以后一辈子都会念着她?
就如轻潇姐后来跟我说的一句话,她说她情愿那颗子弹射穿的是她的身体,可轻潇姐比我稳得住。
她当时都已经那么难过了,自己的男人快被人抢去。还是愿意不和你闹翻脸,但我不行,我心里不服气。
你要娶轻潇姐我没意见,毕竟她认识了你这么多年,可唐惊程算什么东西?
你们才认识多久?难道不应该遵守先来后到的道理?就算没有轻潇姐也轮不到她啊,她就是个勾引男人的贱货,而且她还怀了你的孩子。
怎么可以?她算老几?
可九哥你呢,你居然为了她和孩子要把轻潇姐送去美国,所以我把她男人的死因告诉了她,她恨上你了,还拿刀想去要你的命,我以为你总该清醒,可你居然还是不舍得碰她。
九哥你肯定是疯了,这样不公平!你对谁都不公平,却一味偏坦她。
那轻潇姐算什么?既然不算什么,那我就干脆毁了吧,她是你第一个愿意娶的女人,可你却为了那个小贱人逼她自尽。那我就送她一程,找人把她从楼顶推了下去,她死在小贱人面前,间大欢喜……
看到这九哥你是不是已经咬牙切齿,你该恨死我了对吗?
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我原本以为轻潇姐死了你会对唐惊程动怒,但你居然忍了下来。那可是跟了你这么多年的女人啊。
你平时还口口声声说人要守规矩,可唐惊程一再挑战你的底线,你却一再偏坦。
是不是她把天翻个个儿你也会在旁边替她收拾烂摊子?
九哥,你不能这样,她到底哪里吸引你?我不服啊,谁都看在眼里了,你被她迷住了,你失了心性,甚至你要把我送去缅甸。
你不要我了吗?
当年是你把我从百里香的那条破巷子里救回来的,你给了我生命,却又要把我丢弃,我把这笔账都记到了那女人身上。
我想让她和那个孩子都从这世上消失,于是串通范庆岩安排。
我不能用自己底下的人动手,这也是你教我的,借刀杀人,这样自己手上才能干净,而范庆岩大概也知道这个道理,于是他找昂莱出手,后面的事你已经都知道了,帕敢镇突发暴动,她不幸死在暴动中。
朝她开枪前我还让人用你的名义跟她通电话,我要她带着怨愤走,我要她恨你,生生世世。
她走后我才觉得世界消停了,我打电话求你让我回云凌,每年聚宴我都去你住的地方找你,可你还是对我避而不见。
那时候你身边已经没有女人,一直都没有。
外面人都说你还忘不掉轻潇姐,我说服自己信了,我愿意等,我已经等了你六年,不在乎再多等一个六年,可是一年半后突然冒出来一个陶然,她成了你这几年里唯一承认的女人,再一年半后又出了一个沈春光,根本就没有先来后到的道理。
照理轻潇姐走了,唐惊程走了,是不是该轮到我?可你身边的女人不断在换,而我还在原来那个地方,
九哥,我怎么能甘心?
更严重的是我发现沈春光身份有可疑,老麦看到她和那个混血医生在一起。我才知道沈春光就是唐惊程,她没有死,早晚事情都会败露,我开始害怕,不是怕你要取我的命,反正我的命也是你给的。我只是怕你会恨我,从此以后都讨厌我。
我害怕极了,所以找了人假扮成出租车司机,以为那次她必死无疑,可她就是命硬。
九哥你又救了她一次。
你是不是从那次开始起疑?我一直想不通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有问题?
这件事我一直想找机会问,可是现在看来大概没有了,那就算了吧,不问了,反正你一直都很聪明,底下人都怕你。
最笨的应该就是我,我把自己逼到这个境地,前面已经没有路了,我不会回头,也不可能去自首,只能自己了结自己。
只是对不起麦博明。
他明明知道我心里没有他还向我求婚,我没答应他还硬把戒指塞给我。
真是傻男人,读了那么多书一无用处的傻男人,傻到把命都给我了,可我还是不能领他的情。
九哥,你是不是要说我没良心?可这也是你教我的,你说做人做事要忠于自己的内心,我心里没有这个男人,我不能替一个我不爱的男人生孩子,也不可能带着他的孩子用整个下半生来shu罪。那还不如痛快点一走了之。
我就是这么自私。
至于为何要跑到他坟前开枪,只是想亲口对他说声对不起。
如果黄泉路上还能碰到,那就当是缘分,结伴再走一程。
信看到这里你是不是已经很生气?我害死了轻潇姐,害死了你的孩子,还差点让唐惊程丧命,可我不会忏悔,不会认错。
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这么做,就像当年在那条巷子里,我情愿被人踩烂手指也不会把那两枚硬币交出去。
我认定的东西,没有对错,只有得到或者失去。
事实证明我从未得到过你,那我继续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至于唐惊程,她告诉我生而不易,她教我要爱惜和尊重生命,不可否认她心胸宽广,差点感动到我,也不可否认她说的有些话挺有道理,但她终究不是我,她是公主,自有神灵庇佑,而我只是恶魔。
恶魔从小就生活在黑夜中,而且恶魔的黑夜从来都看不到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