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拘一格,大胆任用!
此时的鹿门书院之中,大部分学子已然离开,仅仅剩下百余名学子,正散布在书院的屋舍之中,按照科举之制,分别考试。
萧承领着一众亲信大臣,在司马徽、庞德公等人的带领之下,悄然路过。
这一场考试,其实就是照搬了去年朝廷施行的科举制度,并没有什么需要看的。
在司马徽的带领之下,众人走马观花了一圈,便径直来到了他日常所在,处理学院事务的屋舍之中。
将萧承请到主位之上,众人纷纷落座,奉上了茶水。
这个时候,萧承看着屋中的众人,轻笑一声,开口道:
“鹿门书院人才济济,今年科举复试,只给了三十个名额,是不是有些少了?”
这个名额,原本并不算少。
但只是这一年多来的发展,鹿门书院的学子早已不是那么大猫小猫两三只的模样了。今日亲眼看到书院学子散课,只怕粗略估计已有上千学子。
这样一看,三十个名额倒是不太多的样子。
司马徽闻言,连忙回道:
“虽不知今年科举如何,但只从去年看,三十个名额却是已经不少了!”
去年的科举复试名额不过千人,除却稷下学宫这次选出来的百家学子,还能够拿出三十个名额给到鹿门书院这边,已经是不少了。
说到这里,一旁的庞德公微微迟疑一阵,方才开口道:
“敢问陛、咳咳咳,敢问段公子,不知今上颁布此等圣旨,准许我学院学子免除初试,是何用意啊?”
屋中的一众人,哪怕是这些鹿门书院的先生,其实对萧承的身份也有些了然。所以此时,一个个只当没有听到庞德公的一时口误。
萧承倒是还没有回答,一旁任职礼部尚书,如今专司负责科举之事的张昭,却是开口道:
“也不瞒庞先生,当今陛下与朝中之所以下了这么一道圣旨,的确是有用意的。”
“科举之制,不以出身,只以能力品性选任官吏,使得一众有才学的寒门弟子不遗落荒野。此乃是当今陛下开创的,利在千古的仁政。只是此政事关朝中官员选调之事,乃是一国根本。又是初创,翻阅古今史记,也并无借鉴。其中种种,皆需当今朝廷一一摸索。”
说到这里,张昭微微顿了顿,旋即继续道:
“去年科举,正是初创,其余倒是不曾头疼。唯有初试筛选士子,着实是耗费了不少的人力物力,这才有今年准许鹿门书院、稷下学宫弟子推免初试之政!”
听闻此言,一众鹿门书院的先生这才露出恍然之色。
司马徽、庞德公此前虽然早有猜测,但此时心中猜测得到了确认,亦是了然地点了点头。
沉默片刻之后,司马徽却是继续开口道:
“今上和朝廷的意思,是让我鹿门书院,负担起科举初试之责?”
说到这里,他有很快地摇了摇头,道:
“想来不是,我鹿门书院如今虽然有所发展,但可无力承担筛选士子的职责……今上的意思,是以我鹿门书院试验一番?”
萧承点了点头,道:
“的确是有此意!万事万物,实践方能得到真知。一国之政,绝不是一拍脑袋便能够实施的,所以正式颁布之前,总要见一见成效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便听到一道声音忽然响起,道:
“今上的意思,是想要减轻朝中负担,让书院承担筛选参加科举士子吗?”
萧承闻言,朝那边看了一眼。
此时说话的,正是那朱升。
“没错,朝中改制,如今已在各州郡布政司之下设立提督学政,主管各地官学建设。朝中预想的,便是今后科举由各地官学,配合朝廷认可的民间书院,来接过筛选科举资格的职责。”萧承沉声道。
如今云国,因为佛门,夏、黎两国的贡献,那是前所未有的阔绰。
虽然此前没有过多提及,但今年腾出手来的萧承,可是在国中大大阔斧地动手。
兴修水利、鼓励商贾、注重农桑、设立官学等种种政策,已然在国中开始实施。唯有此前朝中官制未曾改革,所以效果不显而已。
朱升看着上首端坐的雍容贵气的少年,已然确定了萧承的身份。
他强忍住心中惴惴不安,深吸一口气,出言劝谏道:
“若是这般,只怕效果并不明显!”
萧承闻言,却是当即道:
“细细说来!”
朱升连忙起身,振声道:
“此法,不过聊胜于无,无法接过朝廷筛选士子的重任!设想有两名士子,一名才学渊博,不屑以此法直入科举复试。而另一名才学浅薄,无法通过官学的考核,还是会选择前来京中惨叫科举初试,以此博一个微弱的希望。”
“便是因为如此,草民方才说此法聊胜于无!”
萧承闻言,当即和张昭对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此前不过一拍脑子,如今被朱升一说,貌似还真的并没有多少作用,颇有点脱裤子放屁的意思。
萧承看向朱升,朗声道:
“你既看了出来,可有办法补救?”
朱升看到萧承这般从善如流,认真询问他意见想法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喜,语气更是高昂,道:
“修建官学,乃是仁政,可继续施行。可将各地官学有推免试名额的职权,改做获得官学认可者,能够参加科举考试。至于推免试,也不需要废除,但需要控制名额。通过之人,可直入科举复试。”
意思翻译一下,就是说以后各地官学,只有颁发高考资格的权利。各地官学认可的士子,就有了参与科举考试的资格。
而推免试,可以直接进入科举复试,就是个保送制度。提高推免试的地位,才能够吸引更多有才学的士子参加考试,达到科举分流的作用。
萧承闻言,眼中一动,却是继续问道:
“他国士子,欲要参与科举,又该如何?真有才学,又没有时间精力进入官学的士子,又该如何?”
朱升闻言,不假思索,便继续道:
“官学不规定学习时间,只需要通过官学测试,便可有参与科举的资格。”
“如何杜绝官学官员贪腐,买售科举资格?”萧承又问道。
朱升微微一愣,理所应当地道:
“选用德行高尚之士充任学官……”
张昭闻言,却是毫不犹豫地摇头打断道:
“才学能够看出,德行高低又岂是能够轻易分出?”
张纮闻言,插嘴道:
“如今吏部考成法已然成型,可推至官学之中。便似稷下学宫,诸子百家以科举进士各家名额,来定夺来年学宫学子名额一般,各地学官推送士子的进士人数,算入学官考核绩效之中!”
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朱升不过提了个建议,便有张昭张纮两人为其补全了漏洞。
萧承闻言,轻笑一声,点头道:
“如此看来,的确比我们此前商量的办法更周全些……”
本以为是个只知道君君臣臣。礼仪道德的儒家典型士大夫。倒是也忘了,这位也是提出“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九字方针的谋臣。
萧承看向朱升,沉吟片刻,忽然道:
“威楚府那边,尚缺个提督学政。你可愿放弃这清闲教职,出任此官职?”
一句话,顿时让在场的学院先生们眼睛瞪大,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萧承。
按照如今云国朝中的新制,提督学政,归各地正二品的承宣布政使麾下,按照九品十八阶的制度,乃是正四品的清贵官职。
虽然众人心中,都对萧承的身份有了猜测,但这一上来,只因为朱升的几句谏言,便直接授予朱升一府学政之位,实在还是过于惊人了些。
倒是一旁张昭张纮等朝中大员,反应平平。
毕竟当今陛下慧眼识人,知人善用,从不吝高官侯爵的本事,他们这些入仕时间不长便位居高位的人,最是清楚。
堂中的朱升,听到萧承所言,嘴唇微微颤抖,难掩激动之色。
他的性子,就是那种典型的儒家士大夫的性格。此时这般激动,倒不是因为骤然而得高位。
而是因为,眼前这位少年天子,不过因为几句谏言,便授予他这般官位,一种被重视之感,不由自心底油然而生。
朱升嘴唇抽动了一会儿,却是咬了咬牙,低头行礼道:
“还请、还请收回成命!我朱升不过一介布衣,未曾入仕,骤然而得高位,德不配此。朝中官吏任用之制,恐自草民身上败坏!”
朱升此前未曾入仕,只因三两句谏言便得到官位,这让日后在他麾下效力的官吏该如何想?让那些朝中兢兢业业,却久久不得晋升的官员们如何想?
萧承闻言,却是不由朗笑一声,道:
“哈哈哈,朕向来不拘一格,你既有才能,大胆任用又有何妨?朕还能够落得一个,慧眼识人的名声!再说了,若是朕如你所说这般,只怕也没有今日了。”
萧承此时,见自己身份就差明说,自然也不愿再遮掩下去,所幸大大方法地表明身份。
若是萧承当初按照朱升所言,只怕现下也无法掌握朝堂呢!既然知道这些人的才能,稍微意思一下,也自然就可以擢升高位,为他效力了!
不过此时的朱升,那执拗的脾气又似乎上来了。
见萧承表露身份,干脆直接跪倒在地,执意不受官位。
萧承见他这般模样,突然明白了朱升历史上,明明是明太祖初期的谋臣,最后却只是以翰林院学士的官职辞官告老了。
萧承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挥手道:
“既然如此,便改任从六品的威楚府官学教授吧!”
从六品对于初入仕的人来说,其实也是极好的起点。像是当初海瑞、严嵩他们这些新科士子入仕,换成如今凭借,也不过七品官职罢了。
不过和此前正四品学政相比较起来,还是稍微能够接受的。
一众书院先生,都是被司马徽与庞德公认可之人,都是品性称得上高洁之人。但此时看向朱升的眼神之中,亦是不由得带上了羡慕、惋惜之态。
一个个的,都是下意识地摇起了头,好似在为朱升一下子丢了正四品官位而惋惜不已。
而此时的朱升,心中或许也又半点后悔。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被当今陛下重视看重的感觉。
他那本就激动的心中,此时更是汹涌澎湃。
他当即不再犹豫迟疑,当即俯身一礼,神情郑重,眼中动容,掷地有声道:
“草民,跪谢圣恩,必不使陛下失望!”
旁人无法看到的视线之中,金手指之上立时飘出一行字迹。
【新任威楚府官学教授,朱升,忠心值上升十五点(当前忠心值: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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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国,江阳郡。
西南边军大营之中,岐王看着手中的军报密信,忍不住长叹一声,眼中尽是凝重之意。
“夺嫡夺嫡,一个个的,是全然没将家国大事半点放在心上!”
此时的岐王,眼中不由露出无奈惋叹之色。
手中的军报,显然就是原本安置在黄安县的朝廷物资,被叛军攻陷的消息。
一旁的冯处,看着上首面露颓唐之色的岐王,眼中尽是深意,当即转移话题道:
“殿下,这次的叛军,据说打着的乃是安顺郡逆贼匪首的名号。”
岐王闻言,眉头顿时皱起,冷笑道:
“安顺郡叛军?此时都被本王的大军,困在安顺郡之中,这么可能飞到黄安县,去攻陷本王亲兵驻守的城池?”
显然,在岐王看来,这次黄安县会被攻陷,和叛军的关系并不大。
若是背后没有人暗中谋划,此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想到这里,岐王沉声道:
“且等着吧,周全派人来报,他已经冲出了黄安县,即将动身前来江阳郡。这黄安县到底是怎么陷落的,到时候就知道了!”
冯处闻言,却是眼皮一动,道:
“这幕后之人,应当还有手段。若是没有猜错,只怕不需要多久,朝中责令殿下清剿叛军的命令,就要下达了。还请殿下,要早做准备啊!”
岐王闻言,脸色阴沉地点了点头。
第十三章 卖国之奸臣?
中庆城,僧录司中。
虽已是深夜,但今夜的僧录司,显然是有些热闹的。十数名大和尚,趁着夜色深沉,悄悄来到僧录司之中。
这些和尚,皆身穿宝缎袈裟,年纪不一,但只看周身气度,皆是不凡。一个个的,俱是宝相庄严之像。
若有佛门信众此时在此,必然能够从中这些深夜前来的大和尚之中,认出不少自己往日所熟知、尊敬的大德高僧!
此时的僧录司中,智迷、慧力早已等候多时。见到一众僧众到来,一一行礼恭迎。
不多时,僧录司院中,便已经聚集了佛门如今近大半的大寺方丈、高手。
智迷上前一步,双手合十,微微行礼,道:
“智迷仅代六怀大法师、惠启正印,恭迎诸位师叔、师伯、师兄。劳得诸位星夜兼程而来,实是我佛门局势危急,不得不如此行事!”
众僧众闻言,皆是双手合十,以佛礼相还。
便听到有僧众忍不住开口道:
“智迷副印,我等皆知孰轻孰重!佛道论法之败,已是威胁我佛门生存根基,还是莫要说这些客套话了!”
智迷闻言,不由得再次对着他们微微行礼,旋即也不客套,当即领着诸位大和尚,快步走入僧房之中。
此时的六怀和尚,早已在僧房之中等候多时。
虽然六怀年纪最轻,而且出身边境野庙,在佛门之中也并没有多少人脉威望。
但作为当今陛下册封的,佛门明面上的领袖,众人自然不敢在他面前失礼。进入僧房之中第一件事,便是对着他躬身行礼。
六怀端坐上首,坦荡地受了众人一礼。
有僧人落座,左看看右看看,却是都没有看到僧录司正印,佛门第一高手惠启的身形,不由得微微皱眉,看向智迷,有些踌躇地问道:
“敢问智迷副印,惠启大师何在?”
六怀和尚见众僧人落座,第一个时间便是询问惠启的下落,眉头顿时忍不住一跳。
这僧众的意思,便好似佛门没有了他惠启,便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一般!
一旁的慧力,却是忍不住率先开口,语带不满道:
“惠启大师,可是看不起咱们为佛门兴盛而耍的呢些小聪明!”
众僧众闻言,当即眉头皱起,齐齐看向六怀、智迷、慧力三人。
对于佛门来说,不管是皇室、朝廷的针对,还是诸子百家的入侵,对自身的危害,可都比不上道教威胁的一丝一毫啊!
是以对于这些大寺方丈来说,眼前佛道论战失败,可是无比严峻的事情。
可看着六怀等人的模样,似乎是佛门高层这边,又搞出了什么乱子!
本就有忧患在外,若是再加上佛门内斗,那可是众人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智迷见到一众僧众如此,当即轻咳一声,意味莫名地笑了起来,道:
“诸位也知道,惠启师叔品性高洁,一心清修,向来不愿让凡尘俗世沾染修行。正如惠启师叔平日教训我等,自身修行才是根基……”
这话,显然就比慧力说的聪明多了。
虽然这些话,惠启的确说过,但那也是规劝几人专心修行而已。
可在智迷用这番语气神情说出之后,一下子,便好似惠启瞧不起在座所有僧众一般,教训他们不专心修行,只知用这些手段保持佛门威势一般。
一下子,在座僧众的脸上,显然有些不好看了。
他们此时前来,自然是知道今夜集会,就是为了商议对付道教的手段。既是要用手段,便难免失了佛门清净之心。想要凭借佛门自身修为实力辩赢道教的,今夜也不会前来了!
这般一来,智迷转述的,惠启说过的那些话,听起来便将在座所有和尚,都骂了一遍。
见在座众位大和尚面色不太好看,六怀、智迷、慧力三人心中,不由得暗自得意。
打压惠启的威望,便是此时三人的共同目标。
“好了,莫要再浪费时间了!”六怀轻咳一声,朗声开口道。
“今日请诸位前来,实是为了挽救我佛门此前论战失败而造成的颓势!”
六怀说完,当即便有人问道:
“我等前来,也正是为了此事!”
“大法师若是有什么主意,还请直说吧!”
在座的大和尚们,不是名声响彻一郡之地的佛门高僧,便是那间寺庙的方丈,算得上都是“既得利益者”。对于他们来说,显然是不愿,也不能接受佛门被道教压过去的,态度自然很是积极!
六怀闻言,环顾众人,方才沉声道:
“贫僧认为,我佛门近来影响力不如从前,佛道论战只占半成不到。毕竟论战结果,我佛门也只是略输一筹罢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种种原因,致使我等僧众威望,不如从前!”
六怀口中的“种种原因”,让众僧众皆是低眉垂目,双手合十轻念口号。
佛门之所以影响力大减,还不是因为此前的佛门高层不知死活,挡了当今陛下的路。这次引得当今陛下数次出手,使得佛门威望,跌落至这入云国六百年的谷底。
不过这些话,还是莫要多提才是!
六怀轻咳一声,再次开口道:
“是以贫僧想了个主意,只为重振我佛门在云国之中的威望!”
“贫僧和两位副印商议过了,打算……”
此时的六怀,便将自己想出的魔改版《东游记》,向在座的大和尚一一道来。
僧房之中,沉默了许久。
其中一名僧众,有些迟疑地道:
“这个法子……当真有用吗?”
智迷闻言,却是颇为自信地道:
“我大云西扫诸国,东败夏黎,疆域万里,总济八方,强盛无比。番邦蛮夷,心慕我大云王化,不远万里前来求取真经,百姓听闻,自然心生自豪动容!我佛门牵涉其中,这声望必然大涨。”
嗯,简单来说,就是利用民族自豪感。
最常见的例子,就是那些网络上中文都说不利索,但却一口一个“XX不行,华夏很行”的外国佬。他们用的,就是这种法子。
在萧承的带领之下,云国国势正是数百年来少有的鼎盛时期。对外,战争胜利不断。对内,皇帝文武双全,仁德爱民,威望极高,已经开始有了神化的表现。
这个时候来个番邦蛮夷入云国,体现云国的文化胜利,那百姓不说集体高潮,也得是精神上得到了集体满足,满是骄傲自豪啊!
能够混到如今这个地位的大和尚們,心思定然活络。只是在心中转了一圈,便当即明白了这个方法的好处。
民意民心最是容易扇动、忘却,只要操作得当,当初佛门被挖出的那些黑料,自然而然也就会被翻过去的!
想到这里,众人不由得微微点头。
而就在此时,又有一人开口沉声道:
“既然如此,那便需要天竺佛门那边配合才是!若是处置不当被人察觉,那才是大大的不妙啊!”
你佛门号称有天竺佛门弟子心慕我云国王化前来,可若是被人发现是随意找了个人前来假装应付,那就是一个天大的丑闻了。道教那边,只怕是要开心死!
听闻这名和尚的担忧之处,六怀微微一笑,却是道:
“不瞒诸位,我释源宗承袭大僧阿拉加纳,祖庭便在大云西北边陲,与天竺国内佛门,尚有联系!”
这话,还真不是他六怀瞎说。他这边,还真和天竺佛门有些联系。
释源庙,乃是天竺僧人当年入云国,建立的第一个寺庙,便在云国西南边陲,与天竺相隔不算太远。
数百年来,这释源庙与云国之中的佛门失去了联系,反而和天竺佛门的联系未曾断过。想办法请来一个天竺佛门弟子配合,对六怀和尚来说,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甚至此时,他六怀派去天竺的人,也马上就要回来了!
听闻此言,众僧当即连连点头,不再犹豫,俯身齐声道:
“为我佛门,谨听大法师安排!”
六怀看着在自己面前齐齐低头俯首,表示臣服之意的众僧众,他气息微微粗喘。
就是,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和往日只是被人当做金身佛像尊崇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六怀眼睛一眨,语气昂然,道:
“既然如此,便按照我等此前商议,着手准备吧!”
“谨遵大法师法令!”
第二日,中庆城中早起的百姓,路过僧录司面前之时,顿时一愣,看着僧录司门前,面露错愕惊讶之色。
此时已是夏秋交际之时,原本僧录司前的树枝之上,树叶已然泛起了黄意,三三两两飘然而下。
而今日清晨,百姓却讶然地发现,僧录司那几颗树木,此时竟然重新变作一片绿意昂然之色。枝头之上,朵朵粉红色的花蕊,反季节地绽放着。
最让人惊讶的,还是此时这几颗树木的枝丫,竟然直直指向西方,半点也无人为修饰的模样。晨风吹来,枝头微点,便好似在迎接着什么人一般。
于此同时,一则天竺僧人不远万里,东来我大云国求取真经的传言,悄然流传在云国之中。
百姓在市井之中听闻,皆是想起了僧录司门前齐齐西指的树木,却也皆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做是一件趣闻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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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朝,升龙府。
街道之上,上百名铁甲护卫开道,然后便是一众仪仗护送,簇拥着一辆华丽马车缓缓而来。
车架之上,“敕封万荣侯爵”的字旗帜飘然而动,显露着来人的身份。
黎朝太尉陈丰,因助当今黎王,大云国敕封安王黎卫宁,扫除朝中朋党,重掌大权,而今因功受爵万荣侯,执掌国中上下全部兵马,正是位高权重之时,称得上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陈丰车架通过之时,街道之上的黎朝百姓,却是神色异常,沉默以对。
偶有桀骜的武林人士自持武力,对着眼前车队露出了鄙夷唾弃之色,忍不住低声暗骂一句:
“懦夫!奸臣!”
作为平民出身,以军功而得太尉之位的陈丰,此前在民间威望,却是极高。无数黎朝的寒门弟子,皆是以他作为自己的榜样。
便是当初两次对云国作战失败,致使黎朝国力大损,陈丰在民间的声望,却也没有到如今这般,当街受人唾骂的地步啊!
护送车架的数名铁甲武士耳聪,听到这名武林人士的唾骂之声,当即眉头一皱,打马上前,径直来到那人面前,居高临下地喝道:
“你说什么!”
铁甲武士,皆是沙场悍卒,一身血煞之气,伴随着暴喝之声铺面而来。武林人士身旁的百姓,心中顿时慌乱,被吓得屁滚尿流,手脚并用地跑开。
那名武林人士亦是被这沙场肃杀之气震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旋即,他立马意识到自己的退却,带着恼羞成怒之色,心中一狠,当即借着满腔的悲愤之意,怒吼道:
“我说,陈丰位居高位,执掌大军,却因数次战败,而对云国心生畏惧,竟然鼓动王上,接受云国的册封圣旨,使我大安上国,沦为云国附属!陈丰不光是懦夫,还是卖国之奸臣,要受我大安上国朝野的唾骂……”
“大胆!”
铁甲武士作为陈丰亲兵,听闻此言,当即怒极,手持长枪一甩,枪尾顿时划出一道白光,卷起风雷之声,朝那名武林人士的嘴巴抽去。
武林人士眉头一凛,悍然拔出佩刀,与铁甲武士的长枪相撞而去。
“大胆!”
“有刺客!”
一旁的铁甲武士们见此人竟然敢动刀还手,当即找到了发作理由,暴喝一声,齐齐围了上来,誓要将这个出言不逊之人拿下。
作为陈丰亲兵,一国将士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铁甲武士自然无比悍勇。纵使武林中人修为更高,但在军阵合围之下,却也是左支右挡,险象环生。
而就在此时,车架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咳嗽之色。
“咳咳、咳咳咳,停手!”
陈丰掀开车窗露出面孔来,消瘦的脸颊之上,已然是仅剩一层皮包裹着骨头。原本锐利充满锋芒的双眼,此时略显灰白浑浊。此前只是有些花白的头发,此时依然尽数化作白发。
正是壮年的陈丰,此时一眼看去,竟然都似七八十的模样。
第十四章 必死之人与制造宣称(六千字)
“住手吧!”
陈丰那低沉,略显微弱的声音响起,顿时让一众围攻武林人士的铁甲武士们手上一顿。
下一刻,只听得一阵锁甲碰撞之声,铁甲武士们冷冷地瞥了那颇为狼狈的武林人士一眼,旋即收起长枪,勒马后退数步。
那名武林人士一只手抓着手臂上长枪划过而留下的伤痕,鲜血自指缝间溢出。
他脸上肌肉紧绷,浑身颤抖不停,双眼通红着,死死盯着自车架之中露面的陈丰,咬牙道:
“陈丰,莫要以为你今日假仁假义,便会让我念及恩惠!你外厉内荏,蛊惑君上,对云国低服做小不敢违逆,实为卖国,当为朝野上下所鄙夷唾骂……”
一旁的铁甲武士们见他仍敢出言不逊,当即暴怒,齐声怒吼道:
“你当真找死不成!”
而被此人怒骂的陈丰,神情却是并无暴怒之色。只是神情淡漠,眼神低沉,周身气势。再无当年统领大军的凌厉之气。
“你叫什么名字?”陈丰沉声问道。
那人梗着脖子喊道:
“老子荣宜春,有什么事便冲着我来!”
陈丰微微点了点头,朝身边亲兵挥了挥手,道:
“把我的令牌给他!”
“太尉!”亲兵闻言,顿时眉头一皱,忍不住道。
陈丰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身边亲兵见状,只得冷着脸打马上前,一把扯下腰间令牌,随手扔在了那名叫荣宜春的武林人士身前。
“既有一腔忠勇热血,便应该去投军!持我腰牌,可入国中任意一支军中效力!”陈丰低沉的声音响起。
“自有投军,为国效力之心,但我可不愿持你的腰牌……”
这个时候的陈丰,已然没有了听荣宜春放话的心情,悠悠然关上车窗,便低声吩咐道:
“走吧!”
一声令下,仪驾当即而动。一众铁甲武士冷哼一声,不再理睬此人,打马追随车架而去。
浩荡仪仗车队,便自荣宜春身边擦身而归。
任凭荣宜春口出狂言,车架两旁那些悍勇无比的铁甲武士,也只是打马而过,丝毫没有多看路边的荣宜春一眼。
不过一腔热血上头,武功一般,又毫无脑子的武林人士,放在平常,根本不足以让他們这些太尉亲兵出手对付。
荣宜春便看着仪仗自身边走过,丝毫没有将他放在眼中,不由得气得浑身颤抖。
他猛地一咬牙,手中长刀悍然劈下,将那亲兵刚刚扔下的太尉腰牌,顿时砍作两半。
“我今日便去投军!但我荣宜春身为前哀牢族后裔,从军效力,只是不愿见家国沉沦,在云国面前低服做小,绝非甘心于陈丰麾下!”
“好!”
一旁的百姓,眼看着陈丰的车架远去,不知是何人率先欢呼一声。
旋即,周遭人群当即响起一片应和的欢呼声,满是敬佩地朝荣宜春,这位有胆子当面辱骂陈丰的英雄看去。
百姓质朴,少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所以这民意,就是这么容易被煽动。
荣宜春推开人群,扛着大刀便朝愤然离去,只剩下一众黎朝百姓议论纷纷。
“哀牢族?听起来倒是熟悉!”
“你们或许不知道,在数百年前,世上有国,名曰哀牢国,全据我大安上国疆土,还横跨云、夏两国,雄踞天南,乃是世上一等一的强国,便是当年的中原也得退让三分啊!”
此番言论,顿时让一众百姓发出阵阵惊呼之声。
“那么说起来,咱们都是哀牢国的后裔了?没想到咱们的祖先,这么强大啊!”
数百年来,黎朝一直夹在云夏两国之间,大多数的时间中,都是最为弱小的存在,无法左右天下的局势,占据主动。
所以黎朝的百姓,自然而然的就缺少一些安全感。
在听到当年自己的祖辈,竟然是这般厉害,气氛顿时高涨起来。此时的他们,已然自动带入了哀牢国的视角。想象着自己的国家雄踞天南,无人胆敢触其锋芒。
其实这些百姓浑然不知,黎朝疆土在当年,也是哀牢国边境。要是真论起血脉来,他们也不过是哀牢国鼎盛时期,征服纳入疆土的一些小国子民后代。
嗯,没有触摸棒子国的意思……
而此时,显然不会有人提及此事。
只听到人群之中,忽然有人提到:
“听说啊,如今云国皇帝的妃子,据说就是哀牢国皇族最后的嫡系后裔呢……”
“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云国当年,也是哀牢国的疆土啊。云国开国皇帝,是自哀牢国皇帝手中接过社稷的。”
“咦?这么说,云国子民和咱们本该是一家喽!”
“啧,那朝廷之前还打什么打?都是自家人!”
“……”
不过几句话,便让原本还陷入幻想哀牢国昔日的强大的一众黎朝子民,顿时冷静了下来。
众人下意识地打量起身边,想要看看是什么人在说这种话。
但看来看去,却怎么也找不到说话的那些人。
众百姓沉默片刻之后,极有默契地各自散开。
只是那几句随口而出的疯话,却已然被这些百姓们下意识地记在了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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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车架之中,陈丰不知背后百姓讨论之事。只听到之前后面,传来的欢呼之声。
他的脸色还算平静,但只从他那略显失神的双眼之中,也看得出他并非是如外表这般平静。
在陈丰的对面,一位身形瘦弱,脸色黝黑的青年男子,盘坐那边,忽然开口道:
“唉,太尉如此,在我等这些知晓真相的人眼中,着实是为太尉感到不值啊!”
听到这名青年男子开口,陈丰却是回过神来,冷着脸道:
“你东厂废了这么大的力气想要见我,若是只是为了说这些话,那大可不必了!王上乃是我陈丰拼死效忠的君王,为他担负骂名,乃是我心甘情愿!”
听到陈丰之言,黝黑男子连连点头,赞叹道:
“陈太尉之忠贞,便是陛下也是时常挂念嘴上,时常惋惜这般……”
话音未落,陈丰当即眉头一皱,厉声喝道:
“来人,给我将这个……”
陈丰这突然翻脸,可是将黝黑男子弄了个措手不及。
“哎哎哎,太尉莫急,当真不想知道那件事情了吗?”黝黑男子连忙急声道。
陈丰闻言,冷哼一声,话锋一转,看着已经推开车门的亲兵们挥了挥手,道:
“先退下吧!”
其实陈丰刚刚的举动,也不过是唬一唬人,不让他继续说些废话罢了。
眼前这名东厂的番子,可是打明旗号要见陈丰的。如今黎朝名义上已经是云国附属,东厂番子,尤其是这种直接表明身份上门的,还真不能如何他!
而且此前东厂暗中递给他的密信,涉及到他必须要搞清楚的一件事!
便是因为如此,陈丰愿意冒着这般大的风险,暗中面见东厂的人。
黝黑男子见陈丰这般,也不好再打哑谜,直接开口道:
“在下东厂二役长郭元忠,如今主管黎朝的一应东厂番子……”
役长,又叫挡头。东厂的每位役长,手下皆分子丑寅卯十二科人马,主管一方事务。
这名叫做郭元忠的,便是东厂的二档头,如今负责东厂在黎朝的一应布置人马。
听到此人的身份,陈丰眼神顿时一皱,沉声道:
“东厂的二档头?”
“正是!”
陈丰沉吟片刻,再次开口道:
“你东厂此前递来的密信之中说过,要告知我当年邕州之败的真相?”
郭元忠点了点头,神情肃然,自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信函,双手奉到陈丰的面前,郑重道:
“自然不会有假!只是陈太尉在接过此信之前,心中还是要有所准备的。”
听到郭元忠的话,陈丰伸向信函的手微微一滞,悬在半空之中许久。
马车之中,沉默了许久,方才听到陈丰幽幽道:
“或许,是为了减轻对战死袍泽、下属的愧疚之心。也或许是,为了证明,当初战败并非是因为我统兵不利……总之,无论这件事事关何人,我都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罢,陈丰一把接过了郭元忠手中信函。
而此时对面的郭元忠,在听到陈丰此时之言的时候,神情却是微微一愣。
听他之言,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这份信封很厚,其中放着两份卷宗。
一份卷宗,是当初云、黎两国的邕州之战,当时的太师汪晓,是如何“无意之中”获知黎朝大军物资囤积之处;如何通过黎朝国内的探子,获知黎军前线布防图的;又是如何“凑巧”,发现了黎军诱敌深入之策,从而将计就计,一举击溃黎朝积攒的八成精锐士卒。
若是只看这份卷宗,其中种种巧合,种种布局,只能让人感慨汪晓当初是如何的准备充分,又是如何的天命在他。
可信函之中的另一份卷宗,却是让陈丰整个人脸色由白变红,由红变黑,又转而流露出灰败死寂之色。
这份卷宗,其中有黎朝老祖黎醒供述,自己与黎朝气运息息相连的隐秘;还有云国时候调查的,当初汪晓的暗探,根本没有资格接触到黎军布防这等隐秘。
还有秀山郡那一战,云国这边,也是通过一伙行商提前知晓黎军来袭。东厂暗探严查下去,却只查到这伙行商,最后消失在黎朝的升龙府……
两份卷宗,其实都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但字里行间,无不揭露了黎朝的数次大败,都与黎朝高层有关。
郭元忠注意到陈丰的神色,眉头一皱,心中忽然有些担忧道:
“太尉……”
陈丰颤颤着放下了手中信函,用着嘶哑的声音,喃喃道:
“果然是……当初知晓宗庙之事后,我便心存疑惑。果然是、是王上……”
郭元忠此时,心中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
如今的陈丰,历经多次挫折,承担黎朝两次战败之责;黎朝君王黎卫宁屈膝,接受云国册封圣旨的黑锅,也被他背在了身上。
一生从军积攒的威望,就此散尽。朝野民间,尽是谩骂之言。
此时若是再让他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和自己誓死效忠的君王脱不开关系,那心中信念崩溃的打击,只怕他这已经快要熬干了的身体,就要支撑不住了!
陈丰不能死啊!至少,他郭元忠还在这里的时候,陈丰不能死!
想到这里,郭元忠下意识地坐起身子,紧张担忧地看向陈丰。
“太尉,您没事吧……”
而出乎郭元忠意料的是,此时的陈丰,虽然脸上不太好看,但神色还不算太难看,也不是一副遭受到巨大打击的模样。
只见陈丰,勉强笑了一声,开口道:
“原来如此……死前能够知道其中真相,虽心中多有不甘,但总不至于当个糊涂鬼!”
郭元忠见他这般,倒是微微放心了下来。
他犹豫片刻,想起上头交代下来的任务,猛地一咬牙,继续道:
“不瞒太尉,我东厂之所以告知您真相,便有心助你复仇!”
“安王黎卫宁,外表谦卑恭顺,内中包藏祸心,当今陛下心中多有不满。太尉秉性忠贞,颇为陛下看重。出京之前,曾经示意我等,若是太尉有心,陛下可下旨册封太尉为王,助您推翻安王,重振朝纲!”
听到此言,陈丰忽然笑了两声,点头道:
“原是如此!”
郭元忠闻言,眼睛一亮,不由得道:
“太尉同意了?不对,若是如此,该称您为王上……”
陈丰摇了摇头,低声道:
“你若是再不走,我可要命人将你拿下,送至王上面前,以证清白了!”
郭元忠闻言,心中顿时一惊,旋即讪笑一声,道:
“还是不了。忘记说了,在下来之前,便已经交卸了差事,调回国中任职了。东厂在升龙府的诸多布置,想必此时也早已更换……”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况且太尉已然知道了这些事情的真相,哪怕是将在下绑到了安王面前,安王殿下也不会相信您的忠诚啊!”
陈丰随意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闷声回道:
“嗯!”
黎卫宁此前能够为了铲除头顶上的老祖黎醒,不惜亲手将黎朝之根本,十数万精锐将士弄去送死,只凭此番冷漠无情的帝王心态,便绝对不会放任一个知道其中隐秘的陈丰活着。
在陈丰执意要探寻当初战败之真相的时候,他的结局便已然注定了!
郭元忠见他这般,微微摇头,然后大大方方地推开车门,示意马车停下,等到停稳之后,方才跳了下去。
站在地面之上,郭元忠毫无避讳之意,神情肃然,对着陈丰极为恭敬地行了一礼,口中朗声道:
“陈太尉,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对于经手黎朝事务,对陈丰诸多情报极为了解之人,难免会对这个人心生敬意。此番一礼,便是表达恭敬之意。
车架旁边,陈立言眉头一皱,指着郭元忠怒道:
“你……”
这般大大方方,不避讳眼线暗探,显然是有心想要让当朝太尉私会云国东厂番子的消息,传到当今黎王的耳中。
这番用心,颇有些歹毒的意思啊!
郭元忠对着陈立言施施然一礼,旋即潇洒地转身离去。
陈立言攥紧了手中马鞭,脸色难看地发青。
呆立许久之后,陈立言当即下马,转身上了马车之中,口中不免带了些埋怨,道:
“父亲,你为何不听孩儿的劝阻,非要见这些包藏祸心的东厂番……”
话音刚落,陈立言便看到马车之中,陈丰身形挺直,双眼灰败,口中大大的鲜血,将他的胡子染作赤红,华丽的朝服之上,亦是沾染大片血迹。
“父亲……”陈立言一声惊呼,连忙扑了上去。
陈丰却是来了劲头,一把拉住了陈立言的袖子,咬牙道:
“莫要、莫要声张!”
一生心念被毁,被誓死效忠的君王出卖,维系这幅快要熬干了身躯的精气神被一下抽空,在郭元忠面前强撑着,便已经是他勉力支撑了!
陈立言眼眶顿时泛红,看着怀中身形枯涸,精气神丧尽的父亲,他声音发颤,道:
“父亲……”
“身边有典签校事官,回去再说,回去、回去……”陈丰凑到陈立言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
陈立言闻言,心中顿时一惊。
典签校事官,乃是黎朝的特务机构,专门替黎朝历代君王,监视百官。
陈立言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父子从无二心,忠心可昭,甚至因为替黎卫宁背锅,而遭受朝野谩骂。就是如此,身边竟然暗中还有这典签校事官这样的存在。
此时的陈立言,便如同儿时翻下大错一般,心中只剩下慌乱失措。
但看到怀中父亲的模样,他有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颤声地回道:
“是、是!”
说罢,他猛地对着车外喊道:
“速速回府!”
“是!”
话音刚落,仪仗车队速度顿时快起。
不多时,车队便已经行驶至陈府门前。
高大的牌匾,其上是黎卫宁亲笔书写的“万荣侯府”的字样,可谓荣耀至极。但那简陋的陈府大门,却是与这尊荣无比的牌匾毫不相衬。
陈丰脸色红润,精神抖擞,额间甚至微微冒汗,将外面罩着的朝服脱下,交由陈立言手中捧着。在他胡子、胸口之上,还残留着一大片水渍,似是豪饮茶水留下的。
任谁看到,也不会觉得眼前这陈丰,就在刚刚还是一副死相流露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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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国,养心殿中。
萧承听着冯保的禀报,沉默许久,忽然幽幽一叹,道:
“侍君尽心,可为忠。武而不遂才,可曰壮。”
冯保闻言,心中微微一转,便知道了萧承的意思,连忙附和道:
“黎朝如今,乃是我大云藩属,陛下钦赐陈丰谥号,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萧承闻言,却是打断道:
“朕的意思是,以‘忠壮’为谥号,如何?”
“陛下赐予,自是美谥!”冯保拍着马屁道。
尽管此时,黎朝那边还有传来确切的消息,但此时身在养心殿的两人,却是早已将陈丰的谥号取好。显然在他们心中,陈丰已然是个死人了!
并非是其他,实在是萧承的布局,已然使陈丰陷入死境,绝无回转之意!
像是陈丰这般尸山血海一路杀上来的人,心智自然坚韧无比。或许只凭东厂递过去的证据,并不一定能够使他心气丧尽,一命呜呼。
但郭元忠,身为主管黎朝国中所有特务的东厂二档头,光明正大地面见太尉陈丰,显然就是有故意挑唆之意。便是一下子弄不死他,君臣之间埋下的猜忌,也足以让陈丰死无葬身之地!
“去了陈丰,黎朝军队虽多,但也就是一群没了精气神的玩意,根本不足为虑!”萧承沉声道。
此前两场大败,已然让黎朝军队丧胆。面对云国兵将,就已经未战先怯。上下军中,也就仅剩下陈丰麾下那些将领,还有一战之心。
黎卫宁看似心有壮志,颇有作为,但终究只会玩弄一些权术、阴暗手段。
陈丰一死,萧承不信他有信心驾驭陈丰的那些旧部。只怕黎朝军中那些少数敢打敢杀的将领,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就此解甲归田。
黎朝军队那最后一丝的精气神,也就此被抽出,再无抵御云国兵峰之力。
便是因为如此,萧承才不得不以这种手段,逼死陈丰。
冯保此时,却是再次请示道:
“那陛下,接下来的东厂番子,又该如何行动?”
萧承掩去脸上的惋叹之色,眉头又是一动,看向冯保,道:
“哀牢国之事,应该不用我多说……嗯,天降异象,谶纬之言,你知道吧!”
冯保闻言,迟疑片刻,方才道:
“还请陛下明示!”
萧承沉吟片刻,道:
“想来别的你们也没办法弄……就弄些人,在野外学狐狸叫;或者房梁不小心落下,砸开地面露出金刀玉玺;井里显黄龙这些。”
“对了,过段时间,等那名叫做道衍的僧人自夏国归京,便让他主持此事,他很会的!”
说到这里,萧承又微微抬头,看向冯保,问道:
“知道朕让你将这些手段,用在谁身上吗?”
冯保闻言,抿嘴一笑,道:
“奴婢愚笨,但这种事情,还是知道的!陛下是说,敖侯黎护?”
萧承闻言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第十五章 死前的谋算
升龙府,皇宫,南华殿之中。
此时百官退朝,黎卫宁高坐王位之上,只手撑着额头,隐含阴桀之色的双眼,不断扫视着这空旷的大殿之中。
沉默许久之后,便听到黎卫宁的声音忽然响起,回荡在大殿之中。
“太尉今日,没有上朝?”
此时的南华殿中,仅剩下黎卫宁贴身心腹大太监辟秽在此。
听到黎卫宁的问话,他连忙微微躬身,回道:
“王上,太尉以偶感风寒为由,告假在家!”
黎卫宁闻言,眉宇之间却是带着一丝阴沉之色,开口冷声道:
“你说,会不会是和昨日,他面见云国东厂番子的事情有关?”
作为现今执掌节制国中所有兵马的太尉陈丰,黎卫宁便是知道他秉性忠正,以他的性子,也不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
除了将两次战败,以及接受云国册封的黑锅,全都甩到了他的身上,使他名声威望尽数丧尽以外。还在陈丰的身边,安插了不知道多少典签校事官!
陈丰每日所言所行,面见何人,处置了什么公务,当夜便会直接出现在黎卫宁的御桌之前。事无巨细,一一陈列。
陈立言到底年轻,自以为自己父亲暗中面见东厂的人,只要小心谨慎就不会又半点风声泄露。但实际上,这些事情从来就没有瞒住过黎卫宁。
听到黎卫宁毫无掩盖地流露出猜忌之色,辟秽眼睛一动,旋即抬头轻笑着,道:
“王上如此,或是多虑了。细细想来,那东厂番子想办法面见太尉,只不过是云国那边的离间手段罢了!”
黎卫宁随手拿起校事官的密报再次扫了一眼,沉声道:
“昨日太尉归府之时,神采奕奕,颇有精神,可不像半点受了风寒的样子!”
辟秽闻言,不动声色地道:
“或许便是之后惹上风寒?也或许,是太尉不愿忍受朝臣的冷眼吧……”
听闻此话,黎卫宁眉头稍微一松,点头道:
“也是,太尉之忠心,不用多说……”
哪怕是臣子侍君,也少有为了不使君王名声有污,一声不吭就将所有黑锅都背到身上,致使自身饱受朝野谩骂的。
陈丰自这些事情之后,短短一年之内便身躯苦熬至此,黎卫宁亦是亲眼所见。只要心中尚有一点人性的,就绝对不可能无视他的功绩。
想到这里,黎卫宁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道:
“罢了,或许真的是孤多虑了。”
黎卫宁一边说着,一边迈步自王位旁走下。
可还没等黎卫宁踏出南华殿,他却是再次一顿,双眼猛地圆睁。
“孤在想,太尉他为何要见东厂的那名番子?为何事后不想办法证明自己清白?就算忌于云国,也该面见孤,述说其中原由,以证清白才是!”
黎卫宁猛地回头,眼中一厉,满脸尽是猜忌狐疑之色。
辟秽被黎卫宁看得,心中猛地一颤,有些结结巴巴地道:
“或许、或许……”
他有心为陈丰开脱,但黎卫宁此时的问题,他实在想不到什么辩解的言论。甚至此时的他,也不由得开始觉得陈丰这番举动,实在有些可疑了!
黎卫宁眼睛眯起,沉声道:
“你去安排,派宫中医者,前去太尉府!”
不过偶感风寒,一国之太尉,府上难道连个治疗风寒的医者都没有?这想也知道,不太可能!
黎卫宁此时这话,显然颇有深意。
表面是说要去为陈丰诊治,以彰显他这个君王对臣子的重视。实际上,还是要去探查情况。
辟秽闻言,当即微微低头,沉声道:
“是,奴婢亲自去办!”
黎卫宁闻言,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太尉啊太尉,你难道要叛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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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黎朝太尉府上。
陈丰面如纸色,五官之间因为逐渐衰弱的身躯,已然浮现出灰败之色。任谁看到,也知道这是病入膏肓,时日无多的面相。
“太尉,此枚丹药看似神奇,能够使人快速恢复健康。但这东西,其实就是竭泽而渔,以药力激发人之残存生机,以求来个回光返照罢了。您的身体服用此丹,那就是、那就是自寻……”房中的太尉府医者,满头大汗,面色为难道。
陈立言闻言,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嘴唇微微颤抖,说不出半句话来。
倒是床榻之上的陈丰,失笑一声,示意身边亲信将丹药送来。
“这丹药,是我执意服用,与你无关,并非你医术不精!”
太尉府医者闻言,连忙低头道:
“太尉言重了,我并非是这个意思。只是在下还有别的法子,太尉只需静养数月,便仍有七八载的寿数……”
陈丰却是没有耐心听完医者的话,一把抓住亲信送来的丹药,连水都没用,直接吞服了下去。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陈丰脸上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润之色,脸上死气顿时散尽,一派神采奕奕的模样。
但房中的陈立言,以及陈丰的一众死忠心腹,却是毫无喜色。
因为任谁都知道,服下了这颗丹药,那就是当真没有退路了!
陈丰感受着再次恢复一丝生气的躯体,对着医者颇为感激地点了点头,道:
“辛苦了!只是接下来几日,还得委屈你一段时间了!”
医者闻言,当即住了嘴,长叹一声,对着陈丰微微一礼,便被陈丰手下的死忠带走看押起来。
陈丰此时的身体状况,绝对不允许一丝的外露!
陈丰自床榻之上坐直了身子,看着房中的独子,以及十数名绝对可以信任的死忠心腹,他轻叹一声,道;
“这次,因为我父子二人,只怕是要连累诸位了!立言,替我向诸位赔罪行礼!”
听到陈丰所言,陈立言二话不说便站起身来,对着房中众人躬身一礼。
一众死忠见状,当即一惊,连忙单膝跪倒,低头道:
“太尉!”
“太尉何须此言?”
“我等皆受太尉大恩,自当以死报效,当不得少将军一礼!”
陈丰见状,忽然开怀一笑,道:
“有诸位在,我陈丰也并非为天下所有人唾弃!”
听闻此言,房中众人,心中皆是有戚戚之色。
从国之柱石,变成现在为国人所唾骂,这番转变,也不过就是这一两年的功夫。但两者差距,实在是让他们心中复杂无比。
陈丰却是不愿纠结,开口道:
“大家先出去吧,我有事要和立言交代!”
众人闻言,面露悲戚之色,再次行礼,然后自房中鱼贯而出,只留下父子二人,待在房中。
陈立言此时,却是早已按奈不住,见众人出去,忍不住道:
“父亲,您这又是何必呢!”
陈丰摇了摇头,正色道:
“云国举动,乃是阳谋。我想要知道当初的真相,就已经走上了死路。若是没有猜错,王上也马上就会从别的地方,知道我已经知晓真相的情报。我一旦死去,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有我一众旧部,一个都逃不掉!”
“所以你不走,我不能死!”
只要陈丰不死,哪怕是黎卫宁知晓了这件事,也必然有所顾忌。投鼠忌器之下,这边让陈立言他们有了一线生机。
“今夜,你们便动身。自府中密道逃脱,持城防营印信,自西城门而走。西城门守将,受过我的恩惠,对你不会深究!出城之后,直奔西南罗勇府,那边有人接应。自那边登船之后,你是西去云国,还是向东朝夏国而去,都随你。”
“总之,不能留在这里了!”
罗勇府,乃是黎朝西南的一座城池,临近海边,有个小港口。走海路,向西不远,便是云国。向东绕一段路,便是夏国雷州。
此时的陈立言,已然知晓了当初邕州、秀山郡两次国运之战,为何败落的原因。
此时他心中效忠的贤明君王形象已然消散,对黎卫宁那阴沉冷漠,视麾下将士子民如刍狗的心态也已然了解,也自然再不会再对黎卫宁抱有什么希望。
看着自己父亲在为自己全无保留地谋划出一丝生机,陈立言甚至已经顾不得怨恨,心中只有无比的绞痛之意。
“父亲……”
陈丰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活下去!”
陈立言还想要回话,而就在此时,便忽然听到门外有亲信禀报道:
“太尉,宫中派医者来了,已经在前面等候!”
陈丰闻言,轻叹一声,站起身来,道:
“帮我整理衣冠,不要露了什么破绽!”
陈立言喉咙上下滚动,红着双眼,压抑着声音,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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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国,金陵城,某处小院之中。
面相阴柔,身形纤瘦,举止投足之间便能够看出宫中侍者出身的年轻男子,单膝跪倒在地,禀报道:
“小姐,下面人来报,负责追查幕后指使者的人手,全都被人阻拦。此前线索踪迹,尽数断绝,已然没有办法再查下去了!”
身穿男装的虞瑛瑶闻言,丝毫不为所动,点头道:
“知道了!”
凭借她的智谋,显然能够猜出,如今阻拦自己查下去的力量,也就只有皇宫之中自己那位父皇了!
别看如今夏皇老朽,朝中内外分作几股势力,各自支持皇子夺嫡,朝野一片混乱。但实际上,朝中实权,一直在夏皇手中,从未失去过。
能够这般轻易地,阻止虞瑛瑶手下如今已经称得上庞大的势力继续调查下去的,也就只有夏皇还有这个本事了!
此时前来禀报的这名阴柔男子,有些迟疑道:
“小姐,难道就此放弃吗?”
虞瑛瑶闻言,微微摇头,道:
“无妨,此事到此为止便可!”
对于自己这位父皇的心思,虞瑛瑶显然比岐王更了解。
诸位皇子夺嫡争斗,夏皇是乐见其成的。但就算如此,也还是要有度的!
在西南诸郡如此危急情况之下,却不顾国家社稷稳定,一心放在争斗夺嫡之上,夏皇显然是看不下去的。
想要找到这幕后算计岐王的人,只要过段时间看看哪位皇子失势,便一目了然了!
虞瑛瑶既然示意不要再继续追查下去,手下人自然也不会多嘴,当今微微后退几步。
虞瑛瑶低下头去,打开了手中刚刚送来的密信,扫视一眼,眉头便微微皱起,低声自语道:
“人手折损六成,一同前去的四品绣衣使者都没有能够活下来?”
虽然她此前,早就有所预料,黄安县县城是受不住的。可是当她看到手下的绣衣使伤亡如此惨重,还是露出一丝震惊之意。
夏国的绣衣使,当年是夏皇手中利刃,铲除异己、监视百官、刺探情报,人手遍布天下诸国,威名赫赫。
让这样一群人,损失如此惨重,甚至连头领都不知何时,折损在城中。这细细想来,却是有些惊人了!
幕后之人暗中培植的势力,已经能够比得上绣衣使了?
可是这个念头一动,却是又猛地让虞瑛瑶摇了摇头。
当今夏皇,虽然放任下面皇子相互争斗,但却也牢牢把握着大权。根本不可能有皇子,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发展出这么一支队伍!
“各地的绣衣使,此前都没有调动吧!”虞瑛瑶看向身边之人,出言问道。
手下闻言,连忙信誓旦旦地回道:
“回小姐,若是绣衣使有所调动,不可能瞒过咱们各地的眼线……”
虞瑛瑶在金陵城的这段时间,显然也不是闲着的。最起码,如今的高阶绣衣使之中,投效其余皇子的,都已经被她用各种手段除去。
虽说整个绣衣使,还未曾落到她的手中,但显然已经没有人能够于她抗衡!
虞瑛瑶想到这里,轻轻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也不可能是绣衣使!
“看来,也就只有云国的人了!是粘杆处?还是东厂?”
除了夏国那些一心夺嫡的皇子们,天下之中,能够在西南搞事,也有动机在西南搞事的,想来也就只有那位云皇萧承了!
想到这里,虞瑛瑶眼睛一垂,低声自言自语道:
“可不能让云皇那边,彻底腾出手来……”
虞瑛瑶微微抬头,眼神冷冽,沉声道:
“云国那边,准备如何?”
“回小姐,已经准备好了!”手下人回道。
虞瑛瑶点了点头,忽然一笑,眼中露出一丝期待之色,道:
“如今,倒是可以不受干扰,好好比一比你我之间的手段了!”
第十六章 天竺取经团
巨大的转盘悄然隐去,仅剩下一道蓝色光辉,化作一张卡牌,缓缓落在了萧承手中。
【蓝色策卡,青苗法
卡牌效果:使用之后,一年之内,农业类灾难(旱灾、蝗灾等)全部消除,农业增长速度加快。
卡牌说明:常平新法,民不加赋而国用足。】
青苗法,和此前萧承抽到过的【水利农田法】,皆是北宋王安石主持的变法内容。
其主要内容,改变此前旧有常平制度的“遇贵量减市价粜,遇贱量增市价籴”的呆板做法。
而是灵活地将常平仓、广惠仓的储粮折算为本钱,以百分之二十的利率贷给农民、城市手工业者,以缓和民间高利贷盘剥的现象,同时增加政府的财政收入,达到“民不加赋而国用足”。
相较于当时民间盛行的高利贷,这青苗法就是官方贷款,利率相较而言极低,能够起到抑制兼并、为国家创收,实则是为一良政。若是用好了,于国于民确实有大礼。
只可惜,此法推行之时,各地方主官为了政绩,强行百姓贷款。各级官吏还设置名目繁多的勒索,使得百姓苦不堪言。
最终使得这好好的善政,成为了官府放下的高利贷。
看着手中的新策卡,萧承心中微微一动。
农业增长,与人口一样,是一国国力之根本,自然是越雄厚越好。青苗法施行之时只要加以限制,对国中百姓来说,的确是多了一条出路。
只不过这张策卡,最让萧承留意的,还是这个在一年之内,消除所有的农业灾难的效果。
旱灾、蝗灾、洪涝、风灾、低温等等诸如此类,皆算是农业类灾害。这些灾害,都是天地四时变化异常而导致的,人力难以抵御,时常因此损失惨重。
但有了这张策卡,那就不一样了!
只要使用得当,这张蓝色策卡,甚至能够发挥堪比金卡的效果。
想到这里,萧承心念一动之下,手中卡牌顿时化作蓝色光点,却是未曾相其余卡牌那样一飞冲天,消散在天际之上,而是齐齐融入到萧承身躯之中。
金手指背包之中,蓝色策卡【青苗法】,静静地躺在里面。
萧承隐去金手指,心中却是被这张策卡扯开了心思,当即看向一旁的冯保,随口问道:
“如今司天监,可曾运转起来?”
司天监,乃是萧承下旨,以阴阳家、道家两派人才组建,专司观察星象天文,推算节气,制定历法的衙门。
在这个诸子百家之中,各有秘法,涉猎观测星象,感悟天地而窥探世间天机的世界,司天监的重要性以及其观察的准确性,显然是不容忽视的。
若是真有什么蝗灾、水灾的,
听到萧承的询问,冯保沉吟片刻,方才道:
“回陛下,司天监如今虽监正澹台辉、少监虞昭奇,皆身在蕴楼之中。但司天监各官吏已然到任,足以使司天监正常运转。每日观测的星象、天文详情,也已上报,收录于宫中书库之中……陛下,可是想要翻阅?”
蕴楼,实为“运楼”,便是萧承下旨召集百家之中擅长气运之道的弟子,用来研究国朝气运运用之法的地方。
此前他不愿费心去想名字,便以“运楼”为名。之后又为掩人耳目,对外宣称“蕴楼”。
萧承听到冯保的话,不由微微摇头,沉声道:
“罢了,也是不用!”
本就是随意一问,萧承显然没有太大兴趣,去看那根本看不懂的天文星象记载。
倒是蕴楼如今的进展,让萧承更为关心。
“蕴楼的进展,如何?”
“回陛下,尚未接到有什么重大进展的禀报……”冯保低声回道。
虽然因为天地之间的偌大变化,使得这世间的玄奥之道,不再如此前那般,给人雾里看花,无法琢磨的感觉。
但就算如此,还有黎醒打下的基础,这气运运用之法,也并非短短几个月之中,便轻易能够摸索出来的。
萧承闻言,也不失望,只是微微点头,道:
“若有进展,当第一时间禀报!”
“请陛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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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国的西北边陲之地,云远郡治下的莫宁县。
作为茶马商道的必经之地,云、夏、黎三国的丝绸、瓷器、金银器皿、珊瑚珍宝,与西域、吐蕃、天竺诸国的战马、弯刀、玉石、美人,天下之中各色的商品,在这里都能够找到。
身穿丝绸的中原富商,肤色棕色身穿长袍的天竺商人,皮肤白皙五官深邃的西域胡人,因长期生活在高原地带而导致脸颊发红的吐蕃马队……天下诸国之人,在此汇聚。
正是因为茶马商路的人马不绝,便使得这莫宁县虽然只是边陲小城,但却是出乎寻常的繁华。
而就在这个时候,城门之处,几道身影缓步走来。
为首一人,大约二十多岁的模样,身上穿着白色长袍,头上裹着白头巾。双手合十持佛礼,胸前挂着的大串佛珠,身骑骏马之上,在一众和尚的护送之下缓步而来。
这番打扮,正是天竺僧人的寻常装束。或许在云国之中,颇有些引人瞩目。可要是在莫宁县之中,那就不算太稀奇了!
毕竟如今天竺佛门,已然日渐衰弱,不复当年盛况。而云国自立国之后,又多推崇佛家。是以引得不少窘迫的天竺僧人,来云远郡化缘求食。
但就算如此,在这名天竺僧人出现之后,还是有不少人下意识地将视线投注到他的身上。
毕竟这一身俨然气度,举止之间超然出群,一看便知不是凡人!
跟在这天竺僧人身后的,却是几名中原僧人。一看便知,这是云国的僧人。
其中一名云国和尚,指着这莫宁县中的繁华景象,眼中隐约带着一丝得意之色,道:
“阿那律大僧,你看我大云国这气象,比你们天竺如何?”
天竺之地并非一国,其中多有征战,未曾有过长久的安宁。而下层的百姓,又颇多愚昧,是以这天竺自然是无法和国力正强盛的云国相提并论。
所以这名云国和尚,才有这隐有倨傲自满的一问。
名为阿那律的僧人闻言,也不说话,只是扭头看着这名云国和尚。
被一双神情平和的眼睛盯着,云国和尚不知为何,下意识地扭过头去不敢对视。
而此时,旁边一名和尚忽然轻笑一声,开口道:
“子明师兄糊涂,阿那律大僧不懂我云国雅言,你便是想问,也得以天竺话发问啊!”
这名叫子明的和尚闻言,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当即再次对着阿那律发话询问。
可子明和尚对这天竺语言,仅仅只是会简单交流,又舍不下脸皮让精通天竺语言,却看他热闹的师弟帮忙,只能手脚并用,结结巴巴的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阿那律依旧这么静静地看着子明和尚,一直没有说话。
只是觉得自己在做无用之功,更给一众师兄弟添了笑料,子明和尚脸上涨红,无奈地放弃了自己想要炫耀的心思。
眼中着一众师兄弟嘲弄的笑着,其中一名和尚忍不住开口道:
“好了,尽快赶路吧!虽然已至我大云国境,但这云远郡距离京中,约有千里之遥,便是我等身负上乘武功,也得花费半月功夫。大法师与两位副印此前叮嘱不得延误,我等不得浪费时间了!”
听闻此言,诸位和尚也知道不好再浪费时间,当即带着阿那律以及一众和尚离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县城之中,数道视线忽然朝这一行人身上聚集而来。
“大哥你看,真的来了个天竺和尚!”
路边的酒馆之中,忽然传出一道颇为惊喜的声音。
便见一扛着大刀的粗鲁汉子,指着路过的一众和尚,脸上流露出惊喜之色。
酒馆之中的旁人见粗鲁汉子这般大惊小怪的模样,皆是嗤笑一声,似乎在嘲讽他的少见多怪。
不就是一个天竺僧人外加几名和尚们,这有什么可惊奇的?
而此时,酒馆靠窗的桌子之上,几名大汉却是毫不在意旁人的视线,双眼紧紧盯着外边的一众僧人,眼中尽是窥觊之色。
“大哥,宝物……”
“咳咳咳!”
其中一人刚要说话,便被同伴的一阵咳嗽之色给强行打断了!
酒楼之中众人,听到“宝物”二字,俱是心中一动,齐齐地朝那几名大汉看去。
整个酒馆之中,刚刚那热火朝天的喧闹之声,忽然显得稍微安静了些。
这里的各国商人,那都是走南闯北,历经诸国。良善之辈,或是反应迟钝之人,不可能还坐在这里饮酒用食。
不一定都是因为大汉口中提到的“宝物”,而心生窥觊。更多的人,还是因为这群大汉举止的异常,下意识地多注意了几下。
感受到一旁若有若无的视线,大汉们便知失言。为首的那名大汉,狠狠地瞪了手下一眼,旋即一扔手中酒盏,压低声音道:
“走!”
手下众大汉再也顾不得饮酒,当即抓起身边的武器,跟在自家老大身后起身离去。
待到那群大汉们离去,酒馆之中沉默了片刻,旋即又再次热闹起来。
唯有几道身影,在自家头领的示意之下,悄然追了上去。
出了酒馆,这些大汉径直翻身上了门口拴着的高大骏马,一人三马,疾驰而去。
“大哥,那天竺僧人带有宝物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啊?”
“不知道……但佛门势力庞大,来云国拜见皇帝,总不好啥都不表示吧!”
“嗯,大哥说的有道理!”
这么一众大汉,乃是西域马匪。因为惹怒了西域高手,只能沿着这茶马商道,一路来到云国国境之中。便从当地匪类口中,得知了这不知真假的消息。
一群马匪,眼界浅显,自然不可能知道天竺如今,本地佛门已然式微的局势。
只因为云国佛门的庞大势力,给了一众壮汉错误的认知。
毕竟你天竺才是佛门起源之地,总不可能发展的还不如云国吧!前来拜见大云皇帝,总也得要意思意思才是。
便是这般先入为主的观念,让他们已然断定,传闻中天竺僧人手中握有价值连城的宝物的消息,不太可能有假。
“只是大哥,西域诸国林立,相互之间多有仇怨,这才给了咱们回转的余地。可是这云国,不必西域啊!”又一名匪徒,有些担忧地道。
还不等匪首回话,便听到有人猖狂大笑,喊道:
“怕什么,抢了东西,咱们按照一开始打算,直接就去天竺呗!”
“就是!听道上的兄弟说,天竺的老百姓,那穷的都得当裤子了。咱们不抓紧捞上一笔,去了天竺之后要吃什么?”
“有道理啊!”
一众马匪达成共识,当即齐齐高喝一声,脸上露出残忍狰狞之色,纵马朝和尚们离去的方向追去!
这天竺僧人前来云国取经之事,事关佛门如何保证自己的威望地位,重要无比。派来的僧众,那都是佛门下一辈的精英弟子,都是六七阶的武学高手,不可小觑。
若是普通马匪,那自己追上来,不过就是求着让这些和尚们收拾一顿。
可眼前这伙人马,却不太简单。在西域那边,也是纵横数十国,凶名远播的匪类。曾经有过八阶高手单枪匹马,却被这些人用各种手段围攻至死的事情发生过。
对付武林高手,这些马匪有着足够的经验。
远远地看到前面那些用轻功赶路的和尚们,这些人毫无急躁之意,当即放慢马速,不远不近,不快不慢地坠着后面。
便宛若荒漠之上的狼群一般,用残忍阴冷,极有耐心的狠厉眼神,远远地盯着猎物。
前方的僧众之中,阿那律忽然感受到那些阴狠宛若野兽的眼神在后面盯着自己,心中察觉到异样,下意识地回过头来。
一旁的云国和尚见阿那律忽然停下,亦是脚步一顿,顺着他视线看向的方向望去。
远远看到坠在身后的几名马匪之后,和尚们毫不在意地转过头去。
其中一名和尚用着流利的天竺语言,开口道:
“大僧不要担心,不过一些小毛贼罢了!”
佛门年轻一代的精英弟子,又是在云国国境之上,还真没有将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马匪放在心上。
听闻和尚所说,阿那律却是微微摇头,沉声道:
“不是小毛贼!”
众僧闻言,相视一笑,只当是阿那律不知自己等人厉害,心中太过担忧而已。是以他们这些人,丝毫没有将阿那律的提醒放在心上,牵着马继续前行。
一众和尚心态轻松,毫不在意身后跟着的小毛贼。
可当天色渐黑,那群马匪依旧坠在身后,任由和尚们再怎么想办法都没有甩掉的时候,便是再不将他们放在眼中的和尚,此时也心中微微一沉。
普通马匪,可没有这样的耐力韧性!
远处的马匪们,看着前方脚步越发焦躁不耐的和尚们,忽然发出猖狂的笑声,道:
“哦,和尚们撑不住了!”
“哈哈哈,一群江湖菜鸟,整个时候才知道慌了?”
此前在酒楼之中说错话的那名马匪忍不住开口道:
“大哥,让我去给他们提提神?”
为首的马匪闻言,眉头一挑,随意道:
“也好,老五,你去提醒提醒他们!”
“是!”
老五狰狞一笑,抽出腰间长刀,高喝道:
“来几个兄弟,和我走一趟!”
“噢!”
“呔,小秃驴们等一等!”
麾下的匪类,当即怪叫一声,胯下一夹那神骏的西域良马,朝着远处和尚们呼啸而去。
听到动静,前面的和尚们心中一惊,对视一眼,暗道终于来了!
这些和尚们,到底是佛门年轻一代的精锐弟子,一个个或是拿出戒刀,或是取来齐眉棍,严阵以待的同时,将天竺僧阿那律死死护在中间。
可远处马匪们冲来,在仅剩下数里路的距离的时候,忽然齐声怪叫一声,然后分散开来,远远地自一众和尚四周绕过。
带队的那名马匪狂笑不断,对着和尚们喊道:
“小秃驴们,这下精神了吧!”
说完,一众马匪便在和尚们错愕的目光之中,调转马头离去。只留下一众严阵以待的和尚,僵在原地。
刀剑未曾出鞘的时候,才是最该让人警惕的时候。
一样的道理,相较于真的打起来,像是一众马匪这般吊着众和尚,才是最为让人担惊受怕,图耗精力的手段。
接下来的时间之内,马匪们便如同狼群,用无比坚韧的毅力,不断追逐着一群和尚,不断消耗着他们的体力精力。让他们吃喝坐立,皆无片刻安宁。
若是和尚们追上还手,他们也不动手,便仗着马力,飞快地拉开与和尚们的距离。
等到他们放弃,马匪们便又会坠在他们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耐心地等候着一众和尚露出破绽,他们便会如同饿狼一般冲上去,将他们撕咬成碎片。
在众人精神紧绷之下,不知不觉之间,头顶明月已然悬空,朝山林之中洒下月辉。
子明和尚一屁股坐在地上,上半身靠在身后树木之上,不断喘着粗气。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咬牙道:
“盈江县,还有多远?”
盈江县,是莫宁县东边的云国城池。
对于此时的他们来说,也只有逃入城池之中,借助当地驻军,才能够摆脱身后的那群人。
一旁的师弟闻言沉默片刻,低沉道:
“还有一百多里的路……”
说到这里,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距离越来越近的马匪,下意识地用沮丧的语气,道:
“或许,咱们撑不到了。”
沮丧之言,让众和尚心中一阵泄气。
马匪这放风筝的战术,还没有正式教授,已经让他们这些人体力耗尽,心灰意冷了。加上阿那律这个累赘,让他们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勇气。
一旁的阿那律,端坐骏马之上,衣裳没有一丝紊乱,依旧神情平和地看向众人,好似根本没有将身后的马匪放在心上。
身后,一众马匪看着前方和尚们忽然停下休息,好久都不曾动身,当即露出了笑意。
为首的马匪朗笑一声,道:
“哈哈哈,火候到了。兄弟们,给我上!”
麾下马匪闻言,顿时精神一震,抽出腰间兵刃,驱使着胯下战马,朝着前方呼啸而来。
“哦,上啊!”
“干完这一票,咱们就去天竺快活去!”
“交出天竺和尚!”
不过十数人的马匪,此时驱使战马而来,却硬生生玩出了百余铁骑齐踏的威势。
一众和尚面露绝望,或愤然持刀欲要反抗,或闭目等死。甚至有人悄然退至众人身后,想要稍候便溜之大吉。
而就在这个时候,便忽然听到一阵尖锐的呜呜之声传来。
一只绑着骨哨的羽箭,自远处忽然射来。
下一刻,只听到一阵弓弦震动,羽箭呼啸而出之声。
一片箭雨,顺着骨哨之声,倾泻而来,覆盖在那些马匪之上。
马匪到底是马匪,不似正式骑兵有铠甲护身。顶了天,几名地位稍微高些的马匪身上,也就只有一件皮甲护住胸前要害。
可是在箭雨攒射之下,这些皮甲的用处甚是微弱。
只听得惨叫之声连连,七八名马匪顿时翻身落马。战马铁蹄踏过,想也知道活下来的可能性不大。
为首的马匪格挡开数枚羽箭,惊呼道:
“有大军,快撤!快……”
话未说完,匪首扭头一看,便看到仅剩下的几名手下,早就调转马头,朝远处跑去,只留下他这个老大一个人断后。
匪首见状,正欲张口就骂。
可还没等脏话出口,一支羽箭便再次呼啸而过,穿过匪首的胸膛,然后破体而出,直直钉入身后的大树之上。
不过转瞬之间,让和尚们全无还手之力的马匪们,便就此几乎尽数覆灭。
远处,百余名身穿皮甲,手持羽箭的突厥骑士,簇拥着中间一名身穿银色残破铠甲的男子,远远地打量着前方的和尚。
得救了!
众和尚长舒一口气,可当他们看到救下自己等人的一众突厥骑士,却是再次一惊,顿时警觉起来!
突厥人!虽然云国不曾与他们交过手,但夏国北境之所以驻守大军防备,便是因为他们!
第十七章 恶谥
黎朝升龙府,正是深夜之中,寂静的城中,忽然响起一阵急促马蹄之声,士卒奔跑时那脚步落地之声,还有甲胄,因碰撞而发出的嚓嚓声紧随其后。
动静之大,让升龙府中的百姓皆为之一惊。
这是,又怎么了?
躲在家中竖起耳朵一听,便听到有人高声呼喊,道:
“快快快!王上有令,封闭四门!”
“王上有令,封闭四门,禁止任何人出城!”
无数身穿甲胄的宫中护军,自黎朝王宫之中鱼贯而出,直奔城中四门,手持黎卫宁印信,直接接管了各处城中防务。
黎卫宁亲信太监辟秽,此时已经亲自领着大队人马出宫巡查。
只见他脸色铁青,不断地对着身边下属吼道:
“有贼人作祟,强行掳走太尉独子,辅义都尉陈立言。奉王上之命,立时封闭四门,遍搜城中。同时带四门守卫前来,严加盘问近日形迹可疑的出城人员,追寻陈都尉下落。还有,严令各地方官府,但凡发现有陈都尉的下落,立即禀报!”
“是!”手下人连忙应道,然后匆匆离去,生怕延误。
太尉陈丰,接连告假四日,不管军务,谢绝访客。
根据典签校事官的禀报,陈丰每日只在家中调养身体。除了因陈立言不愿成婚而勃然大怒,罚其禁足之外,其余便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禀告的事情了。
王宫之中的黎卫宁,见此情形,惊疑不定。
尽管他无法断定这其中有鬼,心中猜忌却是抑制不住,总觉得陈丰在玩什么花样。
但陈丰,作为助黎卫宁上位执掌大权的功臣。如今朝中一些大臣,更是知道陈丰他为黎卫宁接受云国册封而背锅的实情。
虽然在朝野上下齐齐指责陈丰的时候,他们没有出言为其开脱,但那也是出于大局,以及自家君王威望声誉考虑。这些人心中,对陈丰难免会有敬佩尊敬。
所以如果在没有实质证据的情况之下,黎卫宁擅动陈丰,只会是让知道内情的大臣寒心。这般情况之下,他也只能示意太尉府中的典签校事官时刻留意蛛丝马迹。
可直到今日午饭之后,陈丰午睡直至晚饭时分,都未曾出房间一步。
太尉府中的典签校事官见状立感不妙,当即想办法打开房门,却见这几日越发神采奕奕的陈丰,已然卧倒床榻之上,气息微弱,生机残存无多,已然是一副死前的模样。
而与此同时,其独子辅义都尉陈立言,以及陈丰的一众心腹死忠,竟然不知何时,不见了踪迹。
听闻这些消息,黎卫宁当即震怒,派宫中医者维系陈丰性命的同时,还准许心腹辟秽,调动宫中内外的人手,必须要将陈立言带回。
此时这么大的动静,便是如此来的。
辟秽站在原地,看着手下士卒不断奔走,隐藏在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
太尉之子,辅义都尉,黎朝年轻一代的勋贵将门弟子,就他官位最高,前途无限。
可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原本身体好转,已然有恢复当年神采的陈丰,仅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而他的独子陈立言,此时却不知所踪!
这让朝野上下百官看到,心中该是如何去想?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还有陈丰的那些身在军中,受其恩惠,一向忠心耿耿的旧部们,又该给出什么反应?
想到这里,辟秽下意识地心头一颤。
此前利用陈丰来背锅,国中局势这才稍稍稳定,不曾想此事一出,又要动荡了!
“快去!若是让他走脱,我等便是国朝罪人!”辟秽忍不住再次怒道。
一众宫中护军、典签校事官四散而出,让整个升龙府之中的氛围顿时变得紧张肃杀起来。
就在整个升龙府、黎朝,都也因为黎卫宁的王令而动荡起来的时候,距离升龙府东南不过百里之外的兴安郡,陈立言一行人,此时正马不停蹄地赶着路。
“少将军,我等这是要往何处去?”手下亲信身伏战马之上,高声喊道。
为首的陈立言闻言,眼中悲愤之意一闪而过。旋即,又被坚毅神情替代。
他嘴唇紧抿,神色冷肃,亦是高声回道:
“如今升龙府那边,只怕已经察觉。王令下达,地方官府闻风而动,罗勇府又远在西南边疆,路途何止千里?走那里,路上变数太多了!”
“兴安郡钱海县,距离升龙府不过两百里路,走这边出海,更近些!”
听闻陈立言所言,手下心腹一急,道:
“少将军,兴安郡距离王都太近。一旦太尉……被察觉,王命送达不需半日。走这里,太容易出事了!还是遵从太尉嘱托,自罗勇府出海吧!”
黎朝王都升龙府,距离海疆不远,向东方向不过数百里,便可直达。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升龙府对沿海城镇控制力极强。自这边走,极容易被发现。
而罗勇府虽然看似远了不少,但一路之上崇山峻岭,极易隐藏行踪,反而不会那么轻易便被发现。
这也就是陈丰,此前之所以这般安排的原因。
可是此时的陈立言,却是眼神一厉,咬牙道:
“不,就走这里。升龙府那边,反应没有这么快……而且走这边,才能够更快去夏国。”
要去夏国,也是让他甘愿冒风险从兴安郡出海的原因之一。因为兴安郡距离夏国更近,罗勇府距离云国更近。
“父亲和云国斗了半辈子,为国朝抵御云国兵锋。我便是出逃,也不能入云国效力。否则父亲的声望,就彻底毁去了!”陈立言咬牙道。
尽管陈丰如今声望尽毁,但他陈立言,还有这一众心腹活着,便有为陈丰洗刷身上,那为黎卫宁背负的种种冤屈。
而既然想要为陈丰洗去冤屈,自然便需要借助云、夏两国之力,方能办到。
可是他父亲半生精力,都耗费在抵御云国入侵之上。而且如今黎朝上下,陈丰有着卖国贼的名声,他独子投效云国,岂不是坐实了这件事?
若是陈立言此时投效云国,那他父亲半生坚持,也就此沦为一个笑话。
陈立言话锋一转,眼中闪烁厉色,恨声道:
“父亲希望我隐姓埋名,就此打住。但既为人子,我不可能不问父亲洗刷冤屈!非是我陈家不忠,实在是黎卫宁不仁不义,妄为君王!”
陈丰想要让陈立言不要为他报仇,天下何其之大,黎卫宁无法伸手的地方太多了。
不说太远,只要他遁入云、夏两国之中,就此隐姓埋名,不问天下之事,黎卫宁不可能找到他们的踪迹的。
只是陈立言这般年轻气盛,又怎么可能放弃报仇?
所以从一开始,他便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前往夏国,借助夏国国力,为陈丰洗刷冤屈。
哪怕,要亲手覆灭,他自幼时起便决心效忠的国家!
“可是少将军,自罗勇府出海,也能前往夏国。而且那边,还有我们的人做接应……”手下继续劝说道。
陈立言闻言,眼中一动,摇头道:
“不行,那样只怕赶不上了……”
什么来不及,陈立言没有多说。但见他这般模样,显然是关乎他如何为自己父亲洗刷冤屈的事情。
听闻自家少将军心中已然决断,众心腹当即也不再劝谏,眼神变得坚定无比,齐声喝道:
“愿随少将军赴汤蹈火!”
陈立言扭头看了看身边这些誓死效忠的人手,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可下一刻,他又想起父亲的那些军中旧部,想起那些自小便称呼自己少将军的叔叔伯伯,心中只盼着之前安排的人手,能够将消息及时送达。
能逃一个,好歹逃一个!
远处透过月色,已然远远的能够看到海岸边。陈立言摒弃杂念,手中一抬马鞭,厉声喝道:
“找船,出海……咱们,终有一日要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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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国,养心殿中。
萧承猛地抬头,看向殿中候着的张昭,眉头一挑,出声问道:
“你说什么?”
张昭闻言,沉声道:
“夏国送来国书,三平关附近驻军,无意之中找到了前太师汪晓的尸身。”
萧承闻言,放下手中的朱笔,沉声道:
“国书呢?”
张昭闻言,二话不说,自怀中取出夏国国书,双手奉上。
一旁的小太监连忙接过,捧到了萧承面前。
萧承径直取来,打开国书扫视一眼,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地合上。
他当初为了稳定边军,顺便展示自己的胸怀,事后并没有对汪晓进行彻底清算。只是除去他此前的官职封号,而将他一生所建立的功与过,尽数公告天下。
这如今送来的夏国国书之中,便是以汪晓一生功绩难以评说,夏国无权处置为由,命人将他的尸骨送还云国,让萧承处置。
萧承皱起眉头,指节轻敲御案,沉声道:
“汪晓这死了都一年多了,当初没送还,结果现在倒是找到了尸首?”
当年的汪晓,以助萧承镇抚边军的条件,为自己换取了一个颇为壮烈体面的死法。仅带着一些甘愿随他赴死的边军将士,直冲夏国大军军阵,然后殁于乱军之中。
如今算来,这已经是一年半前的事情了。
按理说这汪晓的尸身,早就应该被发现了,在当初夏国求和之后,就该送还才是,为何拖到今日?
张昭闻言,沉声回道:
“夏国那边,只推说是战场混乱,尸首被人趁乱带走。前些时候驻军操练,无意之中在山中发现的。根据身边带着印信、旗帜、甲胄,确认了前太师的身份。”
萧承闻言,沉吟片刻,方才道:
“既然送还,以庶人礼葬下就是!”
虽然没有清算汪晓,但他身前官职封号皆已被夺去,以庶人礼下葬,并不是折辱。
听到萧承所言,张昭微微迟疑一阵,方才道:
“陛下,只怕此时,还没有这么简单。这国书,是先递到礼部之中的。不少官吏知道此事之后,对汪晓的处置,颇有异议!”
不待萧承发问,张昭便接着道:
“下面不少官员认为,评价汪晓这一生功绩,虽南征北讨,拓土无数,于国有大功。但可惜生出了大逆不道之心,且已有篡位夺权之实。陛下不否认其功绩,准许史官记载,已经是仁厚。若是再不清算降罪,那便难以对野心之辈,起震慑作用!”
在汪晓手中,云国一扫多年疲敝,国力日渐强盛。如今他才死去不过两年的功夫,朝野上下还都记得此时,定然是没有办法否认他的功绩的。
可是汪晓篡位夺权,大逆不道之举,也是确有其事,根本无法抵赖!
篡位之辈,成功便是改朝换代,成就一朝开国之君。而若是失败,也只是夺去官职封号,贬为庶民而已。
和冒的风险相比,这成功之后获利太大,显然没办法震慑野心之人,于国家稳定不利!
萧承闻言,忽然一滞,陷入沉吟之中。
张昭所言,显然很有道理!这事关朝廷稳定之事,自然百官有异议想法。
“你觉得呢?”萧承忽然看向张昭,开口问道。
张昭闻言,脸上一肃,开口道:
“陛下,臣也是这般想的!”
其实若张昭不是这般主张的,这些话,他根本不会在养心殿里提及。
“谋逆之罪,自古以来便是再贤明的君王,也不可能放任!陛下若是太过仁厚,只怕便让一些人失去了敬畏之心……”
严格来说,只要条件、局势允许,萧承一般都是杀伐果断,从无迟疑的。佛门的和尚们,以及某些朝中官员,对此很有发言权。
但或许是因为萧承每次都是借题发挥,从不主动出手。再加上小说家弟子,在民间利用各种演义小说,塑造萧承光辉形象的“造神”计划,阴差阳错之下,却是将萧承打造成一个圣明贤能,仁慈宽厚的君王。
仁厚的君王,难免就给人一种得罪了,也没有太大的事情的感觉。
就像宋仁宗赵祯,能被大臣扯着衣袖喷。你要是换个秦始皇、明太祖这样性格的皇帝在位,你看包拯他敢不敢……
萧承闻言,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
“既然身死,处置太过难免落人话柄……汪晓意图谋逆,篡位夺权,动祭乱常,加恶谥‘幽’。其亲族后代,加以论罪,遇赦不赦,三代之内不得为官从军。”
张昭闻言,也觉得这般处置不轻不重,也算差不多,当即躬身道:
“是!”
第十八章 注定的结局
送走了张昭,萧承微微后靠在龙椅之上,面露疑惑凝重之色。
汪晓的身份,对于云国朝堂来说,其实还是有些敏感的。
这无缘无故的,夏国那边却将汪晓的尸身送回云国。这其中,总是让萧承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而且最关键的是,这送回这时机,看起来也颇有些奇怪的地方?
萧承想到这里,面上沉吟之色更为深沉。
云夏两国之间,虽然已然签订和约。但几乎天下之中稍有谋略远见之人,都清楚,这不过两国之间因为各自国中局势所限制,而一时休战,各自舔伤口。
对于云国来说,为夏国侵袭,虽然将敌军击退,但北境诸郡遭遇兵灾,损失颇为惨重,朝野上下难免为此愤愤。
而作为中原主宰,位居天下诸国之首的夏国,对于向偏居天南的云国求和,更是深以为耻。
两国都是心服口不服,私下里,暗流涌动,一刻未曾停歇。只待掣肘消散,战乱终会再起。
所以对于夏国那边显得有些异常的举动,萧承丝毫不敢有所大意。
脑中沉思许久,萧承忽然沉声道:
“来人!”
身旁伺候的小太监当即躬身行礼,回道:
“奴婢在!”
“宣司礼秉笔太监冯保,尚舆备事处都翊卫使郭解,前来觐见!”萧承道。
既然断定其中八成有鬼,萧承自然要警惕起来。
东厂、粘杆处,都要调动起来,尽快查出,这夏国是否在背后有着什么谋划!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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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国,邵阳郡,黄安县。
城池之外,原本赶来接应物资车队的振翼营将士,此时军阵列起,长枪林立,肃杀之气直透城墙之上。
黄安县县城四门紧闭,城墙之上刚刚竖起的旗帜之上,“慕容”二字仍带墨迹,尚未干透。
猎猎作响的旗帜之下,面黄肌瘦,身穿各色衣裳,头上仅以黑巾包裹,刚刚从流民转职为匪军的士卒们,在凶厉肃杀的叛军悍卒带领之下,颤颤巍巍地直面城下那夏国西南边军的振翼营将士们。
朱栋甲胄齐全,在亲兵的簇拥之下,远远地看向黄安县城墙之上。
看到城墙之上那些叛军,朱栋的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之意,开口道:
“本将攻城,是要做给大帅看的。若是一战而下,可如何是好?”
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哪怕如今振翼营之中多是新兵,他确实也瞧不上这些人。只要他有心,自信能够一战而下。
只是如今的他,得到了幕后之人的承诺,倒是不能这么做!
身后亲兵打扮之人,看向朱栋,压低了声音,道:
“朱将军莫要担心,黄安县中的叛军,虽是临时自难民之中选出的一群乌合之众。但其中,亦是有叛军老营出身的悍卒……最重要的是,还有九阶高手在其中!”
一般八、九阶的高手,若是孤身面对大军,多半也只有暂避锋芒,游而击之的手段。
但若是这身边也有军队配合牵制的八、九阶高手,那就不太一样了!
这些高手,当即可作军中锋刃。或斩将杀敌,或领精锐士卒破军冲阵,若无同等高手领兵阻拦,绝对称得上纵横无敌。
朱栋听到城中还有九阶高手坐镇,眉头顿时一动,忍不住看向了那名亲兵,心中暗道:
到底是此前最受朝野看好,极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亲王,手下竟然还有九阶高手效力。
九阶高手,哪怕是在夏国之中,地位算得上超然的高手。诸多皇子之中,可从没有听说哪位手下有这般存在。
如此看来,果然还是这位夺位的希望更大啊!
朱栋沉吟片刻,眼中贪欲之色却是忽然一闪而过,看向那亲兵打扮之人,脸上故作为难,道:
“九阶高手?黄安县县城之中有这般存在,只怕麾下兄弟要死伤惨重啊!这些人,那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啊,只要一想到他们损失惨重,本将这心里啊,就颇不是滋味啊……”
这些都是我的袍泽兄弟,至亲手足啊……
得加钱!
亲兵打扮之人闻言,扭头看着故意演戏的朱栋,不由冷笑一声。
果然,殿下之前便交代此人性贪,不可信任!事后,还是要想个办法悄悄除去!
心中虽是暗起杀机,但此人脸上却是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
“我家殿下不曾经手过太多军伍,并无可用将校效力,朱将军的功劳,殿下自然记在心中的!”
朱栋闻言,轻笑着不语。
那人见状,只能又道:
“执金吾之位,静候朱将军!”
朱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意,当即迫不及待地道:
“你能做主?”
“自然!”
“好!”
朱栋见状,不再犹豫,当即拔出腰间长剑,斜指前方城池,暴喝道:
“众将听令,杀!”
“将军有令,攻城!”
“攻城!”
一众振翼营将士听闻,顿时暴喝一声,列阵前行。
虽是一群新兵,也没有渡濠、投石车等攻城器械,只有临时自行准备的撞车、云梯。
但毕竟是受过西南边军的操练,此前也剿灭过各地小股叛军,是见过血,甲胄俱全的正规军队,亦是与主将朱栋一般,对黄安县的乌合之众颇有轻蔑之意。
此时列阵前行,喊杀之声随之而起。
无形肃杀之气弥漫四周,虽未曾有异象显现,但战场杀伐气息,亦是让这些将士精神振奋,心中再无惧怕之意。
振翼营的数千将士,杀气腾腾而来,宛若乌云盖顶,覆盖而来。
前些时日还是难民的叛军士卒,哪里见识到这般场景,当即战栗不止。
有胆小之人,纵使身在城墙之上,却还是被这铺面而来的杀气所慑。忍不住扔下手中举着的铁叉、尖竹竿,哇哇大叫着就要后退。
而早有准备的叛军老营悍卒,见到有人临阵脱逃,没等他们走上几步,当即手中利刃劈下。
只听得“噗嗤”一声,这些因惧怕死亡的叛军士卒,当即血溅当场。
叛军的这些老营悍卒,那都是跟随郝元化自安顺郡起兵,对战场之上叛军的种种表现,早就见怪不怪。
有人面色凶厉,以凌厉手段惩戒面有退意的部众,压得手下人不敢动弹反抗。有人诉说自己这些难民受过的苦楚,以激起手下士卒的愤恨之心,来使得他们胆敢直面夏国官军……
各种手段,使得这些临时组建的乌合之众,勉强维持了几分秩序来。
县衙之中,只听得一声急促的脚步之声传来。
“报!”
一名叛军悍卒单膝跪倒,高声道:
“二将军,夏国官军开始攻城了!”
县衙主位之上,慕容复身穿全幅的华丽铠甲,听闻此言,当即朗笑一声,道:
“哈哈哈,终于来了!咱们此前与官军交手,知道他们也不过就是那几样手段。今日,便要打出本将军的威名来!”
此前被叛军尊为二将军的时候,慕容复言语之中,也都是以“我”自称。但自从夺下黄安县,有了地盘之后,他便开始以“本将军”自称了。
显然他的心态,已经有了变化。
手下悍卒见慕容复如此,当即想起此前远远瞥见,慕容复直冲敌军军阵,纵横无敌的模样。
军中本就敬佩强者,而慕容复手下的这些老营出身的悍卒出身粗鄙,也不知道什么排兵布阵之法。只知道眼前的慕容将军乃是一名万人敌,带头冲阵,纵横无敌,对他,当然只有敬佩尊敬之意。
此时见到慕容复这般模样,当即精神一震,拱手道:
“是!我这就召集兄弟们,有将军您的神勇,夏国官军就是一群猪狗!”
慕容复冷笑一声,当即起身朝外走去。
县衙之中,看着慕容复离去的身影,尚虞备用处翊卫使剧孟神情默然。
一旁的粘杆处侍卫,凑到他的身前,轻声道:
“翊卫使,可要助他一臂之力?”
剧孟闻言,平静地摇了摇头,道:
“陛下的密令,是要我等攻陷黄安县。如今黄安县已破,剩下的事情,咱们没必要参与!”
说到这里,剧孟又是忽然嗤笑一声,道:
“不过就是一场戏罢了,你且看着,黄安县不会有事的!”
自粘杆处情报眼线处,剧孟已然得知了城外的振翼营,数日前便应该赶到。却又临时在距离黄安县数十里之外驻扎修整了两日,这才导致没有及时接应到黄安县中的押运物资的车队。
此番种种,加之此前郝元化的异常,已然使得剧孟知晓,这黄安县之事,不过就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码罢了!
最后的结局,无非就是城外的振翼营缺少攻城器械,强行攻城导致损失惨重,只能退去!
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去担心黄安县的安危?
手下的粘杆处侍卫闻言,当即拱手应承了几句,不再多言。
而这个时候,剧孟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事,开口道:
“对了!知晓我等有西南运转司身份的人,可都清理干净了?”
此前便是因为手下的擅自主张,让这些会暴露尚虞备用处在西南诸郡大部分布置的侍卫们,竟然冒险潜入城中。
剧孟此时仍然留在这里,主要便是为了清理后事。
手下侍卫闻言,当即拱手道:
“入城的兄弟机警,只以奉岐王之密令搪塞了过去,倒是未曾暴露太多身份。唯一看出破绽的那名四品绣衣使,未曾逃出城去,便被兄弟们拿下!”
剧孟闻言,心中稍稍安定下来,点头道:
“好,再检查一番。若是手脚都处理干净了,咱们就启程离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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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阳郡,西南边军大营之中。
岐王死忠,亲兵统领周全,此时领着身后的鹤音,快步走入帅帐之中,看着帅位之上坐着的岐王,当即激动地跪倒在地,高声道:
“拜见殿下!殿下,末将来了!”
岐王看着自己这名忠心耿耿的亲兵统领,心中高兴,面带笑意地呵斥道:
“这是军中,要称呼本王为大帅!”
周全闻言,脸上亦是露出高兴之色,当即抱拳道:
“大帅!”
但话音刚落,周全脸上神情却是泛起惭愧之色,俯身就拜,道:
“大帅,属下失职,致使押运物资为叛军所占,延误大帅大计,请大帅以军法惩处!”
岐王闻言,摆了摆手,道:
“本王已经收到了金陵城密信,知道此事并非你的责任。就是本王亲自前去押运,也逃不过幕后之人的算计……快起来吧,你没有事,本王心中便高兴至极了!”
周全闻言,激动之色流露,这才缓缓站起身来,道:
“谢大帅!”
这个时候,岐王注意到周全身后,那自己妹妹虞瑛瑶身边的亲信宫女鹤音,当即眼中一动,开口道:
“鹤音?”
鹤音闻言,当即上前,欠身一礼,道:
“见过岐王殿下!”
岐王看着她,忽然开口道:
“本王有事想要问你!”
鹤音点了点头,沉声道:
“请殿下明示!”
岐王也不避讳自己的心腹周全,当即举起手中的密信,道:
“瑛瑶信中说了,会借着这次机会,帮本王彻底扫除夺嫡路上的障碍。”
说到这里,岐王忽然一顿,眼神一沉,道:
“也就是说,瑛瑶知道了自本王入西南之后,一直在针对我的人是谁了?”
鹤音闻言,神情相当从容,似乎是早就知道了面对岐王的时候,会有此一问。
她再次欠身行礼,开口道:
“回禀殿下,此事小姐那边,不过有些猜测。是否真是此人,暂时无法确认。所以殿下的问题,鹤音无法回答!”
岐王闻言,眉头一皱,道:
“那瑛瑶猜测的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告诉本王,也让本王解开心中长久以来的困惑啊!”
夏国皇室子弟总多,岐王虽然除了虞瑛瑶,晋王虞昭礼,还有几个年幼懵懂,每逢年节便缠着他索要礼物的皇子公主以外,和其余兄弟也不甚亲近。
但就算如此,到底也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他就想知道,哪个皇子这般无情,为了皇位,可以置兄弟、家国、百姓于不顾!
鹤音姑娘闻言,坚定地摇了摇头,道:
“殿下勿怪,小姐嘱咐过,未到水落石出之际,还是请殿下莫要知晓的好!不过想来,殿下要不了多久,便会知道了……当务之急,还是请殿下准备粮草物资,尽快平定两处叛乱才是!”
岐王眉头一皱,看着面露坚定之意,就是不愿开口的鹤音,无奈地点了点头,就此作罢。
对于自己的妹妹,岐王自然知道她不会害自己的。而且如今西南,安顺郡、邵阳郡皆有叛乱发生,自己的确没有精力,去细细追查此事。
第十九章 郁督可汗与都布可汗
养心殿前,一路小跑着进宫的冯保,气喘吁吁,不顾满头的大汗,急忙朝门前守候着的小太监看去。
门前的小太监见状,也也不说话,只是对着冯保微微点了点头,露出了一副“放心吧”的模样。
见此情形,冯保这才长舒一口气,站在原地喘息了一会儿,待到气息平复,他才拭去汗水,大着胆子走到殿门之前,沉声道:
“陛下,奴婢求见!”
不多时,便听到养心殿中,传来萧承的声音。
“进来吧!”
一旁的小太监闻言,连忙帮着推着了紧闭着的殿门。
冯保快步走入殿中,二话不说便跪倒在地,告罪道:
“奴婢姗姗来迟,请陛下恕罪!”
龙椅之上的萧承抬头看去,摇头道:
“是晚了点,郭解都已经出宫办差去了,你方才到……不过你往日还算谨慎,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吧!”
冯保闻言,连忙道:
“谢陛下体谅……奴婢这边,也确有其事!”
他顿了顿,接着道:
“陛下,东厂密报!天竺僧人阿那律,在佛门弟子的护送之下,已经进入我云远郡治下。”
萧承闻言,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诧异地道:
“就因为这件事?”
这件事,虽是萧承亲自交代的,但也不过是为了避免道教快速壮大,而在佛门之后推了一手而已,本就不是要紧的事情。
以冯保的脑子,可不是不分轻重之人啊!
听闻萧承询问,冯保连忙解释道:
“是这件事,但奴婢也不是因为这件事……东厂密报,如今天竺僧人阿那律身边,有上百突厥骑士护卫,一同朝我大云国都而来。奴婢之前,便是在处理这件事!”
萧承闻言,眼中突然皱起,道:
“突厥骑士?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又怎么和天竺僧人扯到一起了……”
突厥势力乃是游牧民族,各部势力加起来,控弦之士足有数十万,占据北方草原。东起辽东,西抵西海,斥地万里,对中原虎视眈眈。
夏国便是因为北方边境时常受到骚扰劫掠,这才在北境驻扎了规模庞大的军队,以防备突厥出兵。
可是云国在天南之地,与突厥隔了一整个个夏国啊!这群突厥骑士,到底是怎么绕了这么大一个路,出现在云国之中?
冯保闻言,连忙道:
“奴婢现在手中,关于这群突厥骑士,也只有一点消息。这群突厥骑士,乃是自突厥西部冲出,入西域之地,通过茶马商道,最后到达我云国的。”
萧承面容严肃,正想要多问一些,脑中突然想起什么,眉头一动,道:
“为首之人的姓名可知道?”
“只知突厥骑士,称呼领头的为都布可汗!其余消息,尚在探查……”冯保回话道。。
萧承闻言,眉头顿时一皱。
都布可汗?
此前他抽到的训卡【归唐番将】之中,貌似就有个突厥人。
可萧承也只知道,他叫阿史那社尔,历史之上,也曾称过可汗。但是不是这个什么都布可汗,他可就不清楚了!
冯保看向萧承,见他眉头皱起,继续道:
“东厂虽然不曾过多关注突厥,但也知道如今的突厥首领,名为郁督可汗,草原诸部,皆听从郁督可汗的调遣,却从未曾听闻过都布可汗的名号……这方人来路不明,又入我国境之中,着实可疑!奴婢已经调集东厂高手,再请陛下下旨,调大军配合,奴婢必将这群人拿下!”
听到冯保说,此前不曾听过突厥有什么都布可汗的名号,萧承反倒是心中有了底。十有八九,这人就是阿史那社尔!
萧承摇了摇头,沉声道:
“不用管,派人盯着就行了!”
左右不过百余骑兵,就算不是阿史那社尔,也不可能惹出什么大事出来!
冯保闻言,思索片刻,却是沉声道:
“陛下,若是不管也是不行啊……此前东厂放出天竺僧人身怀重宝的消息,引来了一些宵小之辈。但这突厥骑兵在天竺僧身边,却是让不少人投鼠忌器,不敢出手啊!”
为了噱头,引起天下人瞩目,萧承便让东厂散播天竺僧人阿那律身怀重宝,欲要献给自己的消息。
只是别看那只不过是百余突厥骑兵,还個个衣甲残破的狼狈模样。但只要有这些人在阿那律的身边,便能够让好多人不敢动手。
如此一来,不少人没了念想,那萧承故意散播谣言的手段,也便无用了大半啊!毕竟人对于那真正无法得到的东西,是不太可能上心的,顶了天就是闲谈之际说上两句,根本不会太过放在心上。
萧承想到这里,微微点头,却是话锋一转,沉声道:
“地方官府出面,让这群突厥骑士表明身份,递上文书,说清用意,方可放行!”
冯保闻言,这才微微躬身,道:
“是,奴婢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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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国,江阳郡边军大营。
主帅大营之中,边军众将,此时齐聚于此,一个个神情肃然,身形微躬,等候在帐中两旁。
便听到一声高喝,自帅帐之外传来。
“大帅到!”
营帐之门掀开,岐王身穿甲胄,在亲兵的簇拥之下,快步走入。
一众将领,当即躬身抱拳道:
“参见大帅!”
参拜的高喝声,伴随着金属甲胄锁片碰撞之声,在帅帐之中回响。
岐王快步走至帅位之上,一甩披风,径直坐下,沉声道:
“朝中圣旨已至,西南军情紧急,众将务须多礼!”
说完,岐王不待众将起身,便立时道:
“邵阳郡黄安县,叛军匪首郝元化,派遣麾下匪兵,蛊惑难民,趁乱冲击县城,占据朝廷物资,正式竖旗造反。振翼营主将朱栋前往镇压,大败而归!”
帐中一众将领在此前,早就从各种小道消息之上,得知现下岐王召集众将,所为的事情不小。
但当他们当真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还是心中惊讶怀疑。
原本的叛军,被他们以大军重重围攻在安顺郡郡中。便是有叛军能够偷偷离开,人数也绝对不会太多。
就凭这支人马,加上一群难民,就能够攻下一座城池?这未免,也太不把夏国各地官府、驻军,当回事了吧!
不过纵使不信,这话却是自岐王,以及朝廷旨意之上得知的,众将也只好相信。
只听得岐王接着道:
“邵阳郡乃我西南要地,联系各郡,不容有失。朝廷有令,我西南边军必须尽快收服!”
众将闻言,当即二话不说,开口争道:
“请大帅下令吧!”
“大帅,末将愿领部众,为大军先锋!”
“……”
众将请战之声,此起彼伏。
这段时间,因为边军最紧要的军务,还是维系朝廷在西南的统治,重新恢复秩序。面对安顺郡叛军,也多是忍让。
都是骄兵悍将,如何能够承受?他们心中,早憋着一团火了。
如今听到能够出兵剿灭叛军,一个个的自然是无比激动,争先恐后的请战,生怕落于人后。
帅帐之中,略显嘈杂。
岐王眼神一抬,快速扫视在场将领一眼。
众将顿时嘘声,低头等候岐王训示。
岐王见状,微微顿了顿,方才开口道:
“不过本王,倒是和朝廷的意见相反!”
“伤敌十指,不如断敌一指!安顺郡叛军被我大军围困数月,虽然动弹不得,却也让这伙叛军修整训练,不似此前那般乌合之众。此时放过,就是让这群叛军得出牢笼,日后想要收服,只怕更为困难!反倒是黄安县的叛军,虽坐拥众多的朝廷物资,但缺少甲胄兵器、精锐叛军,短时间之内难成大势!”
“本王认为,当集结重兵,攻伐安顺郡。黄安县那边,只需抽调附近兵马以作牵制,使其不能短时间壮大便可!”
听到岐王的话,众将下意识地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只以兵法战略之上看,岐王的主意想法,显然更符合实际情况。只要安顺郡叛军被剿灭,黄安县那些难民组成的叛军,又有什么?
可说是这般说,但众将此时,却没有一个敢出言符合岐王的主意。
要知道,朝廷的旨意,是要先全力收复黄安县,以免邵阳郡这个关键之地落入叛军之手。
这些将领可没有岐王这皇子亲王的身份,怎么胆敢明着违逆朝廷的旨意呢?
岐王眼中闪过厉色,猛地站起身来,右手高高举起这西南边军的帅印,高声道:
“朝廷旨意,本王决意不受!父皇怪罪,本王一力承担。众将,听令!”
众将见帅印在手,深吸一口气,当即躬身行礼,朗声道:
“唯大帅之命马首是瞻!”
“全力进剿安顺郡叛军!”
“谨遵大帅之令。”众将齐声喝道。
众将没有意见,接下来便是岐王给各营兵马布置军令。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众将纷纷退下整顿兵马,仅剩下岐王一人,负手立于帅帐之中,望着帐中的行军图,不断推敲着计划是否有所疏漏。
就在此时,冯处与鹤音姑娘掀开帅帐,缓步走入。
“殿下!”
岐王回过神来,扭头看向二人,微微点头,开口道:
“都安排下去了!”
冯处闻言,微微一叹,忍不住苦笑道:
“殿下这次便是平定了叛乱,只怕也要被朝中百官,以违抗圣旨的罪名责难了……”
便是岐王维系夏国在西南的统治、治理瘟疫,还干脆利落地扫除了叛军,这些功劳苦劳,之后也会因为抗旨一事,而尽数削去。等事情落定,十有八九还得归京圈禁。
想到这里,冯处便极为心累地叹息了一声。
早知道还是要圈禁,当初岐王执意要入西南坐镇的时候,他又何必要向夏皇,请下那道让岐王坐镇西南边军的密旨,以在事后堵住朝中百官的嘴?
无用之功啊!
岐王见状,微微摇头,道:
“无妨!圈禁而已,本王又不是没有被圈过。若是能够尽快平定叛乱,这不过是小事而已……”
这个时候,鹤音却是忽然抿嘴道:
“还请殿下、冯大人安心,小姐那边早有谋划,殿下不会有事的!”
岐王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
“瑛瑶那边,到底搞了什么事?你要是实在不说,就别动不动拿出来吊本王的胃口!”
鹤音闻言,轻笑一声,低头后退,不再多言。
岐王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看向冯处道:
“你还是二品绣衣使呢,都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
冯处闻言,嘴角一抽,脸上更是苦涩,道:
“小姐的手段厉害,自从臣把麾下的绣衣使,尽数交到小姐的手中之后,臣便再也看不清小姐的谋划了。”
岐王看着冯处有些窘迫的模样,不由失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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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国,邕州大营。
营门缓缓打开,便听到轰隆隆宛若鸣雷游走之声传来,地面都微微震动起来。
此起彼伏的战马嘶鸣之声刚在守营士卒的耳边响起,抬头便看到远处铁骑,宛若乌云压顶,疾驰而来。
不过一个愣神之间,那身穿轻便锁甲,马鞍旁挂着弓弩兵刃的骑兵,便呼啸而至,涌入营帐之中。
不过千余人的骑兵,马蹄之声振聋发聩,肃杀气息几乎快要化作实质。
最令人心惊的,还是这队骑兵纵使胯下战马疾驰,排列的战阵却依旧纹丝不乱。
骑兵们一个个气息隐隐勾连,凝作一体。奔袭之时,那惊人的杀伐之意,让旁人一阵恍惚。
有的守营士卒甚至微微失神,下意识地地看向头顶。
就在刚刚,他们好似在这群精锐无比,让人心惊的骑兵头顶之上,看到了一闪而过,昂头咆哮的血色异兽的身影。
饶是这邕州大营之中,驻扎的是云国最为精锐的边军将士,此时也亦是目瞪口呆,为之咋舌。
片刻之后,马蹄飞扬激起的灰尘逐渐落下。
有守营将士忍不住暗叹一声,道:
“好吓人的兵马啊!”
“咱们邕州大营的新任大帅,武镶将军狄青编练的兵马,果真厉害!”
“那是,这可是咱们陛下钦点的!能被陛下授予帅位,自然不是简单人物!”
“啧啧,这等兵马,我记得也就当初太师汪晓身边的白羽军能够媲美几分啊……”
话音一落,原本闲聊着的一群守营将士忽然一静。
便听到有人低声呵斥道:
“你怎么想的?现在什么时候,你还敢叫他太师!陛下可是下旨了,定了他“幽”的恶谥!你刚刚话,要是让粘杆处、东厂的人听到,有你好果子吃!”
刚刚脱口而出太师的那名士卒,脸色微微有些苍白,颤声道:
“就、就叫习惯了……”
这云国边军,在汪晓之前,那都是羸弱不堪,难以大用。是他掌权之后,重整边军,方有边军如今的这般景象。所以哪怕是汪晓倒台身死之后,边军之中也并无诋毁之言。
“以后可不能了,千万要记住了!”其中一人,忍不住叮嘱道。
之前当今陛下,不过是夺去了汪晓的官职爵位封号,其余的罪名皆并未深究。
但自从朝廷为他定下了恶谥,情形可就不太一样了!
“是、是……”那名士卒忙不迭地点头,然后后怕地打量了一眼四周,待确认并无其他人听到,方才稍稍放心下来。
第二十章
云国皇宫,宣政殿中。
身穿六品官服的严嵩忽然迈步而出,俯身在地,朗声道:
“臣刑部主事严嵩,有事要奏!”
龙椅之上,当今大云皇帝的上半张面孔,为垂旒所遮盖,让人看不出具体神情,给人一众神秘莫测的感觉。
只听到一声淡漠威严之声,自陛阶之上传下:
“准奏!”
严嵩闻言,当即沉声道:
“臣要奏之事,乃为前太师汪晓!”
“汪晓大逆不道,此前有谋朝篡位之举。陛下仁德,不愿过多追究,但此举在日后,极有危害朝堂稳定之像!臣斗胆,请陛下从重处置!汪晓虽身死,但其族人仍在,只以流放,不得震慑宵小!一应子孙,当夷三族。族中女子,一应发还母族!”
严嵩话音刚落,便又有数名大臣出列,沉声道:
“臣等附议!”
“请陛下从重处置!”
不多时,又有不少人站了出来,请求萧承从重处置。
萧承坐在龙椅之上,看着殿中跪倒小半的百官,眼睛微微眯起。
仔细想想,还是有点不对劲啊……
片刻之后,清冷威严之声,自萧承口中而出。
“此事,之后再议!”
不过一句话,率先跪倒在地,请求从重处置的严嵩,心中却是一个咯噔。
陛下这是不愿损害仁厚之名,还是我猜错了圣意?
--------------------
酒楼之中,掌柜的满脸笑容,不断招呼着客人。店中小二忙得满头大汗,端着酒菜,快步穿梭于人群之中。
满座的客人,多是士子打扮之人,推杯换盏,嬉笑交谈之声不绝于耳。
因为今年科举将至,中庆城中,各国士子已然齐聚。这各国士子一多,城中客栈酒楼,茶馆青楼的生意,便颇为红火,甚至带动着城中百业越发兴旺起来。。
酒楼正中,便看到一名青袍中年男子站着,手中举着惊堂木,口若悬河道:
“在数百年前,这天竺之地,亦是群雄割据,战乱不休,共有一十六国占据各方。其中有一强国,名曰‘迦尸国’,国周四千余里,乃是一方霸主。此国富庶,都城闾阎栉比,居人殷盛,家积巨万,宝盈奇货。今日要讲的,便是这迦尸国末代君王,毗琉璃王的故事……”
青袍中年男子口若悬河,将天竺的迦尸国如何覆亡的故事娓娓道来。
一个类似于项羽一般,纵横无敌的战神君王,在即将统一诸国的时候,因为心腹叛变,落得个自尽身亡的悲惨下场。
故事荡气回肠,引人入胜,让人不由得心生惋叹之意。这一开始,还对天竺那边事情不太关注的酒楼客人,此时一个个还真的听入了神。
“毗琉璃王战败之后,迦尸国就此覆亡。毗琉璃王后人领着一众死忠心腹,埋藏了毗琉璃王一生收集来的滔天财富,以及毗琉璃王纵横天竺的武学典籍。并且将埋藏这些东西的地方,雕刻在一枚宝珠之中,以图日后东山再起。但自此之后数百年间,却再无毗琉璃王后人的消息。那批汇聚了天竺之地积攒的滔天财富,也自此再无音信……”
故事说完,说书人有些意犹未尽地咂了咂舌,对着众客人微微拱手,便要转身下场。
酒楼之中的不少客人,颇为惋惜地叹了一声,似乎在为这位毗琉璃王最终覆亡的结果,而感到颇为惋惜。
“这就结束了?这毗琉璃王的后人,手上握有这么一大堆财宝,就没有起兵报仇的意思?”
酒楼之中,响起了一道不满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一打扮华贵,举止傲然的年轻士子,面露不满之色,手中折扇一指身旁的奴仆。
随身奴仆当即会意,自怀中掏出一小锭金子,快步走上前去,拦下了要退场的说书人。
年轻士子微微昂头,面容桀骜,摇头晃脑地道:
“本公子最敬英雄豪杰,最讨厌英雄落得個悲惨结局,所以我不喜欢这个故事!说书的,给公子我改个喜欢的结局,这金子就给你!”
说书人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懵逼之色,似乎还从未见过这般做派的人。
这年轻士子的做派,亦是惹得在座客人注视而去,见他衣着打扮,做派气度,心中皆是揣测,这人怕是哪家被惯坏了的世家公子哥,前来中庆城赶考呢。
那随身奴仆,亦是一副豪门家仆的做派,微微昂头,趾高气昂地道:
“快着点!只要你让我家公子高兴,这枚金锭,便是赏你的。若是说得好,我家公子不吝赏赐……”
说书人愣住了片刻,方才无奈地拱了拱手,开口道:
“这位公子,我等说书人说的固然是故事,但这毗琉璃王之事,却是真实发生!虽然为了故事精彩,细节之处不免多加笔墨修缮,可绝对不是胡编乱造的……”
听闻此言,这名公子哥更是不满,一拍桌子,不快道:
“不行!毗琉璃王此人,虽是番邦之人,但此人豪情,却是颇让人折服!这般人物,何以落得这般结局?啊,本公子知道了!莫非是你们这群说书人,为了赚得诸位的一声惋叹,故意将这结局给改了?”
酒楼之中的客人见此人这般混不吝的做派,此时心中,都不由得对这位说书先生,生出了一丝同情之心。
好好的说个书,竟然就因为这件事,招惹了这么一个人,当真是倒霉至极!
说书先生此时亦是一脸为难,忍不住摊手道:
“公子说笑了!我等说书,虽多有笔墨修饰,但绝对只是为了故事更加精彩。一旦事关这等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物,便不可能随意更改结局!”
这话说的,极有道理,但是这名公子,却还是不依不饶地道:
“本公子怎么知道,你不是在糊弄我?”
此时这名说书先生也颇有些不耐,微微皱眉,沉声道:
“这毗琉璃王的故事,是我等说书人亲自收集整理天竺故事而成的,绝对不可能有假!”
“本公子不信,除非你拿出证据来!”
被这位蛮横不讲理的公子哥拦住,说书先生颇有些心烦意乱,脱口而出道:
“怎么是假的?为了整理故事,我等小说家门人花费了大量的精力,甚至追寻到了他的后人的下落,如何是假的?”
公子哥闻言,冷哼一声,道:
“既然如此,那你不妨说说看啊!”
说书先生闻言,当即道:
“这毗琉璃王虽一生战功赫赫,但征伐诸国,一身罪孽。其独子幼年贵为王嗣。青年时期流离失所,在父亲旧部的鞭策之下矢志复国,但却每每无功而返。到了五十岁,此人大彻大悟,自此剃度出家,皈依天竺佛门,为父亲恕清罪孽。据说就连手中那藏有滔天宝物的宝珠,也投献给了佛门天竺……”
“这、这,本公子不相信!你可有什么证据?”
“此前市井之中,传有天竺僧人,来我大云国求取真经的事情。据说那枚宝珠,便在他的手中,欲要敬献给当今陛下!”
公子哥闻言,眼睛顿时睁大,许久之后,方才面露愤愤不平之色,道:
“这么这样?什么大彻大悟,分明就是毫无担当之货。辜负了父亲旧部、麾下之士的效忠,放弃故国子民,跑去当和尚,整日念经拜佛?这当真是个扶不起来的货色!”
这名公子哥为此愤愤不平,而此时在座酒楼之中的不少人,却是神色有些怪异地看向说书先生。
便听到不知何处,有人出言问道:
“此话当真?”
说书先生毫不犹豫地回道:
“我小说家的名声,诸位如何不知?”
小说家的门人弟子,遍布天下茶馆酒楼,眼线繁多。虽说此举,是为了收集各种故事素材。但是难免的,会收集一些江湖之上的奇闻异事。所以天下之中,小说家情报之准确,却是公认的!
听到这里,酒楼之中,人群顿时一静。
片刻之后,酒楼客人们相识一笑,再次推杯换盏起来,似乎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而此时,引起这么一段故事的说书先生以及公子哥,却在此时,悄然离去。
不过数日之间,天竺僧人携带宝珠,其中埋葬着滔天财富与绝世武功,欲要献给当今陛下的消息,便在整个云国之中流传开来,引得不少人心中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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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国西南边陲,云远郡之中。
一名身穿云国服饰,五官深邃俊朗,带着明显突厥人面孔,且不着甲胄,仅佩戴着腰间弯刀以作护身之用的年轻人,此时身骑战马之上,对着阿那律拱手道:
“阿那律大僧,就此别过了!只希望日后在大云国的都城,我们还能够再次见面!”
阿那律闻言,露出祥和的笑容,对着突厥年轻人微微点头。
一旁的云国佛门弟子子明,此时看着年轻人,有些不舍地道:
“都布可汗,咱们这一路上相处还算愉快,为何不一同前去我大云国都呢?”
其余几名僧人,亦是连连点头,对这位都布可汗的离去,颇为不舍。
倒不是因为这群和尚不能碰女色,而对着年轻人起了什么“基烈”的想法。而是这一路之上,不知为何,总有人窥觊他们这群和尚。一个个的,还不太好对付!
若非是这位都布可汗麾下的百余骑兵在身旁,他们这些和尚,只怕早就撑不住了!
这突厥年轻人闻言,微微低头,惭愧道:
“丢失了部族、草场,还称呼可汗,实在有些惹人发笑了!在下阿史那社尔,诸位这般称呼便可!”
这名突厥年轻人,正如萧承预料的那般,乃是训卡【归唐番将】召唤而来的阿史那社尔。
阿史那社尔顿了顿,接着道:
“我也想与诸位一同前去大云都城!只是我等此前误入大云国境,未曾向大云朝廷递上国书文书,实是犯境之举。云远郡官府通情达理,知晓之后也未曾不听我等解释,而是要我补上国书文书,得到批示之后,方可继续前进。既然如此,我又岂能继续与诸位同行?我与麾下部众,之后便留在云远郡,等待当今陛下的批复,只能与诸位告别了!”
就百余骑兵入境,其实真不算什么大事!当初夏国联姻,那护送的仪仗队伍就数千士卒,还不是入境了!
只是这自行入境,难免不合礼节,不曾追究,只要补全文书国书,已然是网开一面了!
听到这里,这几名云国佛门弟子再不愿,也只能微微摇头,叹息一声,对着阿史那社尔告别,护送着阿那律的离去。
再往东去,便是云国腾冲府治下。相较于云远郡,腾冲府更近云国中心,倒是又繁华了几分,治安也更为好些。
不过一众和尚,为了安全,便想要和路上遇到的一伙儿商队结伴而行,只希望之后的旅程,不再那般提心吊胆的。
商队领头之人见到几名和尚,态度倒是颇为不错,点头笑道:
“其实已经到了我大云国境之中,不似西域、天竺之地,有歹人横行。不过诸位大师为了安全起见,我也理解,不少人都是这般打算的,我们也愿意帮衬一下。这样吧,你们和商队之后的那些人一起,和我们一起走吧!”
和尚们闻言,心中大喜,对着商队领头的连连道谢,然后带着阿那律一同来到商队后方。
这支商队实力雄厚,自西域归来,走的是最为危险的道路,一路之上,想来也有不少人和和尚们抱着同一个想法。此时商队之后,已经跟着一些人。
和尚们经过不少事情,倒是警惕了不少,暗中打量了一会儿。
此时这商队之后,一共三队人马。
一伙儿人马有七八个人,个个都是修为不差的武士,最是警惕,时常打量着四周,看到和尚来的时候,打量了许久。虽然做了装扮,但看他们脸上的高原红,依旧能够看出是出自吐蕃的人马。
一队人马人数最多,约莫五十人。应该是出自西域某个国家,个个衣袍光鲜,簇拥着一名身份看上去便尊贵的年轻人。
还有一队看似普通,但实则最为显目。不过二三十人的队伍,但却行进有度,隐含战阵之法。为首年轻人,面色沉着,神情淡漠,显得颇有算计。
一众和尚见状,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心中不由得怀疑起来,自己等人是不是下了个错误的决定!
第二十一章 绣衣使的出手
烈日当空,释放着灼热的光芒,炙烤着大地。
无数身穿黑色战甲的将士,列阵城下,长枪如林而立,便是在这灼人的阳光照射之下,亦是一动不动地站立着。
数万大军,静默无声,毫不掩盖那肃杀之气。整个沙场之上,唯有金色王旗随风翻飞,猎猎作响。
一股肃然的沙场征伐杀气,直朝前方城池蔓延而去。
这般凝重肃杀的气势,让身处城墙之上的叛军将士心中一凛,宛若千斤巨石压在胸口,下意识地生出了畏惧退缩之意。
“快!官兵马上就要攻城了,还愣着做什么!”
叛军将领的怒吼之声,勉强让城墙之上的一众叛军回过神来,开始搬运起滚木石块这些守城之物。
而就在此时,远处的夏国大军军阵之中。
岐王翻身下马,一众将领当即俯首抱拳,喝道:
“参见大帅!”
岐王微微点头,扫视一眼大军布阵安排,开口道:
“前方城池,乃是进入安顺郡的必争之地,亦是我大军攻打安顺郡叛军的第一战。天下不知道多少眼睛看着!本王亲自前来坐镇,尔等绝不可有任何闪失!”
金陵城中那些将他视作眼中钉的皇子亲王、朝中百官、云国,甚至驱逐夏国官员,还有至今仍不服从夏国统治的象州郡义军。
这些势力之后对待岐王的态度,很大程度上,是由今日这一战决定的。
众将闻言,当即高喝道:
“请大帅放心,末将等当效死力!”
岐王闻言,微微抬手。
身后亲兵,当即手捧令箭,快步走至岐王身边。。
岐王抽出一枚令箭,沉声道:
“传军令,大军直取南门。本王今夜,要在城中驻扎!”
“是!”
众将暴喝一声,当即转身快步离去,前往各自营中,整顿兵马。
传令兵手持令箭,身骑战马之上,来回穿梭,嘴里高喊道:
“大帅有令,攻南门!攻南门!”
下一刻,此前严密无比的军阵,此时在军鼓之声下,缓缓散开。
弓弦拉起的“吱啦”声,响成一片。
“射!”
军令一下,只听得“嗖”的一声,箭雨攒射而出,乌压压的宛若一片乌云,旋即便是疾风骤雨会一般倾泻而下。
“官兵攻城了!”
“官兵攻城了!”
面对夏军的攻城,有叛军将士难以承受,当即发出了几声凄厉的喊叫之声,慌乱地站起身来,就要朝城楼之下冲去。
可还没等这些人走上几步,箭雨便已倾泻而下,惨叫之声戛然而至。
城墙之上的叛军将领俯下身子,一边举着盾牌,一边高喊道:
“弓箭手,弓箭手呢?”
在叛军将领的呼喊之下,便有悍勇的叛军士卒躲在城垛之下,抬起手中弓箭,射出羽箭。
但没一会儿,便听到有人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道:
“将军,没用啊!”
“将军,咱们的弓箭,射不到官军那边啊!”
这些叛军,手中兵器不过是来自安顺郡当地郡兵、差役。
叛军之中所谓的弓箭,有近乎一半,是来自于猎户投军时自带的弓箭,怎么比得上大夏边军的制式武器精良?
叛军将领闻言,心中大怒,下意识地想要起身怒骂几句。但头顶上入暴雨一般纷纷落下的箭雨,又让他只能将无名火憋在心中,继续躲在城垛之下。
“哒、哒、哒……”
夏军士卒手持长枪盾牌,护着身后的云梯、冲车,踏着整齐的步伐而来。
伴随着凛冽杀气,这每一声踏步之声,便似乎是重重地踩在叛军上下的心头之上。
有叛军强顶着箭雨的倾泻,微微站起身来朝城下望去,顿时瞳孔一睁。
身穿黑色铠甲的夏军将士,宛若黑色潮水,携无可睥睨之势,直朝耸立着的城池拍来,便好似要将这挡在大军前进路上的整个城池,给拍得支离破碎。
饶是一些老营出身的悍匪,此时瞥见这官军的威势,恍惚出神之时,视线微微模糊,便好似在大军之上,瞥到一只血色凶兽仰天怒吼。
只是一眼,那些号称悍卒的叛军老贼,此时胆气俱散,惊呼道:
“不好了,守不住了!”
“守不住的,铁定守不住的!”
“快跑吧,再不跑留在这里,那就是等死!”
叛军士卒的嘈杂之声,使得军心士气肉眼可见地消散。任由一众将领如何谩骂惩处,还是又一群有一群的叛军士卒,扔下手中的兵器,头也不回地朝城墙之下跑去。
看着远处城墙之上的乱像,岐王身边,一名身穿道袍的男子,眉心绽放着微亮的乳白色光芒。
对于叛军士卒来说,就算他们恍惚之间,看到了夏军头顶之上那张牙舞爪,仰天咆哮的血色异兽,也不过以为是自己精神紧张之下出现的幻觉。
但在这道家感悟气运的天眼秘术之下,那血色异兽显然就不是什么幻觉。
战阵相合,数万大军气息勾连,血气滚滚而起,直冲天际,凝现出一只异兽。
形似狸,但白头虎爪,周身那满是肃杀的血色气息缠绕全身,仰头嘶吼,凶厉异常。
异兽梁渠,神话之中,象征着战乱的凶兽。
道人抬头仰望着天空,眼中略显炙热,口中似乎在喃喃道:
“果然、果然!天地异变,大争之世到也……”
片刻之后,道人缓缓收敛心情,眉心白色光辉缓缓消散。他整理了一番衣冠,连忙对着身旁的岐王弯腰一礼,道:
“恭喜殿下,此城已下!”
话音未落,便听到另一道声音,响起道:
“恭喜殿下,一战告捷!”
道人闻言,微微抬头,便见对面一名身穿儒袍的士子,亦是对着岐王恭贺道。
在云国的稷下学宫之中,诸子百家虽有学术之争,但也因为各家学子们同处一地学习,多有相交,关系倒是颇为缓和。
但在夏国朝堂之中,百家皆有出仕弟子。为了扩大各家学说的影响力,相互之间争斗越发激烈。又遇上了诸皇子夺嫡,各家趁此时机各自选定支持的皇子,斗得更是不可开交。
岐王闻言,微微点了点头,沉声道:
“充先生所言甚是,本王受教了!”
道家弟子充乐游闻言,嘴角一弯,微微低头一礼。
“传令,各营将士攻城,当围三阙一。投降叛军,一律既往不咎!”岐王继续道。
手下亲兵,当即回应道:
“是!”
一旁的儒家弟子见此,亦是连忙出言道:
“殿下领兵平叛,大义在手。叛军多为求活,而为匪首鼓动。如今殿下既行王道,我儒家愿出力相助,使得郡中百姓知晓朝廷恩德,拱手来降!”
岐王闻言,倒是眉头一挑,开口道:
“哦?本王从来只知打仗,倒是不曾想到这些。若是周舜先生能够助本王尽快平定叛乱,本王定当亲自上书朝中,为先生请功!”
周舜闻言,连忙低头行礼,道:
“不求功名爵位,只愿为殿下分忧解难!”
岐王闻言,微微一笑,道:
“既然如此,便请二位多多费心了!”
充乐游、周舜闻言,齐齐躬身一礼,然后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径直转身离去为岐王分忧去了。
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岐王忽然开口道:
“诸子百家,颇多争斗,但只要好生引导,对国家绝对是利大于弊!”
说到这里,岐王微微叹息一声,道:
“当初父皇若是加以制止,绝对不会使得朝中局势混乱至此,多少国力空耗于朝廷党争啊……”
夏国朝堂之中,百家出身的官员争斗不休,再加上皇子夺嫡,那是乱上加乱,不知道使得夏国凭白耗费了多少国力!
别的不说,就说这次西南瘟疫之事。若非朝中有人扯后腿,局势又何至于败坏至此啊!
想到这里,岐王不由得再次重重地叹息一声。
而此时,站在岐王身后的冯处闻言,微微低头,道:
“陛下或许,也是有陛下的原由的……不过殿下若是想要改变,只要夺得皇位便可!”
岐王闻言,忍不住看向冯处,微微皱眉道:
“总觉得,你比本王,都要更想本王登上那个位置!”
冯处闻言,微微一滞,旋即眉眼垂下,幽幽道:
“殿下能不能登上帝位,关系到臣的身家性命,臣容不得不紧张啊……”
岐王微微撇嘴,道:
“不至于这般夸张吧,就算争位失败,本王总还是能护你一护的!”
冯处闻言,讪笑一声,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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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顺郡郡城之中,郝元化胡须炸起,惊呼道:
“你再说一遍!”
手下将领顿时被郝元化这幅模样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道:
“大、大将军,官兵攻来了!”
府衙之中,叛军主要将领尽皆列坐在此。
听到禀报,一个个当即齐齐看向郝元化,面露忧愁不安之色。
此前这安顺郡叛军,别看威势不小。但真细究起来,不过是仗着西南瘟疫,夏国顾及不暇,这才让他们起兵以来都是顺风顺水。
此前叛军打得最艰难的一仗,也就是当初边军派万余兵马来进剿。
在这些夏国精锐的边军面前,叛军的表现,那叫一個拉胯,深刻地让叛军认识到了自己与官军之间的差距。
到了最后,还是因为慕容复偷入军中,斩杀主将,这才挽回了颓势。
而如今,十数万的夏国西南边军倾巢而来,只要想一想,便让在座众人心生绝望!
郝元化深吸一口气,缓缓坐回了位置,咬牙道:
“为何会攻打我安顺郡?这、这和当初说好的,根本不一样啊……”
幕后之人,此前明明和郝元化交代过,让慕容复攻占黄安县,绝对会将夏国大军的注意力,尽数吸引过去的。
到了那个时候,郝元化不光可以摆脱被大军围困的局面,还能够借此除去颇有野心,却有立下大功的慕容复!
可是为何现在的事态发展,和之前设计谋划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此时的郝元化,眼中不由露出惊慌之色。
不过他是草莽豪杰,虽然不太懂得什么稳定军心的道理,但也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在手下面前表露出惊慌之态。
他动了动喉咙,脸上做出不屑之色,傲然道:
“无妨,官军来袭,就吃掉他们好了!反正,又不是没有在咱们手中败过!”
一众将领见郝元化这般,别管心中是如何想的,总之脸上亦是浮现出笑意,配合道:
“就是!当初那万余官军,最后活着从咱们手中跑出去的,才多少?”
“咱们能赢一次,就能赢第二次!”
“二将军武功盖世,到时候再让他去敌军军营走上一遭,将那个什么岐王的人头拿了,献给大将军当板凳!”
“哈哈哈!”
“……”
一众将领顿时豪爽地大笑起来,变得丝毫不见夏军放在眼中。
只是这份无惧,几人是真几人是假,就不太清楚了!
等到众将退下,郝元化再难装出一副从容的模样,当即唤来心腹,急切道:
“快去,快去后院,将李军师请来!”
李军师本名不知道,只以军师称呼。不过真实身份,其实是幕后之人派来的。
心腹闻言,当即退下。
不多时,心腹便匆匆赶回来,慌张道:
“不好了,大将军,李军师死了!”
郝元化眼睛一瞪,怒道:
“死了?怎么死的?”
“被人抹了脖子……”手下心腹结结巴巴吧道。
“不可能,我府衙之中守卫森严,怎么可能……”
说到一半,郝元化忽然一顿,扭头看向手下,追问道:
“还有什么发现?”
手下愣住了一会儿,猛地记起,道:
“回将军,我想起来了,李军师手中,抓着一条彩绣的绸缎丝带=……只不过看起来,有点像是被人塞到手中的。”
郝元化闻言,喃喃道:
“彩绣的绸带?”
片刻之后,郝元化脸上顿时变得煞白。
“绣衣使……”
第二十二章 金陵城之变
夏国,金陵城。
为首的宫中太监,右手之上高高举起那明黄色的圣旨,在一众身穿彩绣锦衣的绣衣使护卫之下,与街上纵马而过。百余宫中近卫,紧随其后。
街道两旁的百姓一见此,便知是宫中天使前来传旨,仓促之间让开道路,生怕阻了道路。
马蹄翻飞,宫中天使疾驰而过,百姓不由得议论起来。
“呀,绣衣使!这又是哪位大人失势了,要去抄家?”
朝中斗争向来激烈,金陵城百姓最常见到的,就是又不知哪位朝中大臣党争失势,被下旨革职查办,绣衣使们浩浩荡荡地前去抄家问罪。
这个时候,不知又是哪位,在人群之中开口道:
“不对啊,前面那地方,不就是十王街吗,哪有大人住在那边的啊!”
一句话,让百姓议论之声,顿时一静。
一众人大张旗鼓而且的方向,民间俗称“十王街”,夏国开国太祖的十子,王府皆修建在此处。往后历代未曾出封的亲王,都安置在此处,成了安置皇室子弟的地方。
六百多年传承下来,十王街那边,早就不止一条街了,那边的王府,也不知十座了!
这些年来,随着夺嫡之争越发放在明面纸上,大夏朝中的争斗变得尤为激烈。但从未有过什么时候,波及到诸皇子的啊!
“嗨,这倒是稀奇了!”
“是啊,几年前的变法之争,闹得那么凶,也没有扯到这些亲王身上的啊!”
“你们说,是不是太子的位置,定下了?说起来,咱们陛下今年,是不是也七十多了啊……”
人群之中,不知谁信口来了这么一句。
刚刚还在议论的百姓,饶是心再大,也顿时发觉了情况的不对劲。
几年之前,儒、法两家,以变法之名相互争斗。。当时朝中,有心储位的皇子们各显神通,以此攻讦对手,引得朝中文武百官尽数下场站队。
闹到最后,朝中大员,近三成被革职查办,朝局动荡无比。
但就算闹得如此之大,事后夏皇清算之时,诸位皇子,也是安然无恙。
众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当即知道有大事即将发生。
有人咽了咽口水,开口打起了圆场,道:
“哈哈哈,瞎说什么,不过就是传个圣旨。说不得啊,是哪位王爷办差好,受嘉奖呢!”
这就是鬼扯了!哪有传旨嘉奖的,身后跟着一大堆绣衣使的?这摆明了,就是抄家的节奏啊!
不过此时的众人,也不敢再扯下去。真以为,绣衣使们是吃素的?议论朝政、皇室,这不要命吗!
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政键”百姓们,当即配合着打了个哈哈。
“就是就是!”
“胡扯什么呢!”
说完,众人一哄而散,各自赶忙离去,生怕被赶来的绣衣使拦住。
而另外一边,宫中太监手捧圣旨,领着大队人马,径直来到十王街之上,翻身下来,快步走到一座王府门前。
朱漆大门之前的卫士,见这太监领着人就要闯进去,当即上前拦住。
便看那太监鼻子哼了一声,微微昂头,冷声道:
“圣旨到,请晋王殿下接旨!”
太监头顶之上的牌匾之上,“晋王府”三个大字明晃晃地挂在门上。
几名卫士在晋王府门前当差多年,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传旨的。
但这位晋王,向来长袖善舞,为人谨慎,经手的差事从来都极为妥帖,前来传旨的几乎都是嘉奖。来的太监,一个個的谄媚无比,可从没有这般态度的。
有脑子活的,心头顿时感到一阵不妙,连忙道:
“请公公稍等,我等着这就通报……”
太监闻言,冷笑一声,道:
“去吧!”
说罢,他一手推开拦在自己身前的卫士,大摇大摆地朝王府之中走去。
王府后院之中,正抱着刚出生的孙子逗弄着的晋王,此时听到来人通报,有天使前来传旨,且态度不好的消息,手上顿时一滞。
看着慌张的下人,晋王眼眸一垂,旋即将怀中的孙儿递给了身边的奶娘,沉声道:
“派人给太仆章大人、大行令姚大人、御史大夫齐大人传信,让他们尽快来府中见孤!”
手下人闻言,连忙低头行礼,道:
“是!”
晋王理了理衣冠,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出后院。
此时王府之中的下人,早已备好了迎接圣旨的香案。宫中太监,也捧着圣旨站在一旁,就等着晋王的到来。
晋王在府中心腹的簇拥之下,缓步来到宫中太监身前,掀起衣袍跪下行礼,沉声道:
“儿臣接旨!”
宫中太监见状,当即一展圣旨,念道:
“朕膺昊天之眷命,诏曰:
西南六郡乱像,致使社稷动荡,民不聊生,百姓困苦,朕深为忧虑。幸晋王虞昭礼,献策西南,于国有功,朕心中欣慰,特以嘉奖,赐绣衣使百名,听命麾下,以示朕心,钦此!”
晋王听到圣旨内容,脸上顿时一愣。
钦赐百名绣衣使,身前听令?大夏开国六百年,可从未听过这般的赏赐。
别看有些皇子,暗中都能够调动一部分绣衣使。但那只是因为,有高阶绣衣使投靠,这才能够调动一部分绣衣使为自己所用。
明面上,绣衣使是大夏皇帝亲兵,除却皇帝,从没有人能够掌握这支力量。
还有献策?
自己什么时候,为西南六郡献策了?
就在晋王发愣之时,一旁身边的心腹们,却是脸上担忧之色尽去,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绣衣使是皇帝亲兵,明面上除却皇帝,再无人能够调动。可是如今,却赐下绣衣使在府中听令。这般说来,岂不是当今陛下在暗示,心中属意殿下?
这场夺嫡之争,是殿下赢了!
心腹们只想到自己们即将成为潜邸之臣,脸上顿时露出兴奋雀跃之色。
此时宫中太监,却是合起手中的圣旨,皮笑肉不笑地道:
“晋王殿下,接旨吧!”
晋王微微回过神来,起身便看到这传旨太监的模样,心中顿时一惊。
不对劲,绝对没这么简单!
若是真是父皇属意自己接受太子之位,那这传旨的太监,巴结还来不及呢,这么可能会是这般模样!
想到这里,晋王心中一个咯噔,沉重地抬起双手,接过了圣旨。
“谢父皇恩典!”
晋王捧着圣旨,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面前的太监,忽然开口问道:
“敢问公公,本王此前,并未对西南之事献上什么策略,为何父皇会下这么一道圣旨?”
听到这话,太监假笑一声,道:
“晋王殿下说笑了,弹劾岐王殿下违逆旨意,并且对要西南叛军,既剿既抚的谏言,不就是您呈给陛下的吗……陛下已经按照您的谏言下旨,即刻召回岐王殿下,并且下旨招降了!”
听到此话,晋王脸上微微有些发白,心头狂跳,沉声道:
“本王,并未提出过什么剿抚之策啊……”
传旨太监脸上一沉,一字一句地道:
“晋王殿下,陛下说您献策有功,那便是献策有功!”
一句话,便直接将晋王顶了个不上不下。
传旨太监微微转身,看向身后的绣衣使们,冷声道:
“你们都给我听着!晋王殿下乃是万金之躯,不容有失!你们都是干爹精挑细选出来的,一定要将晋王殿下看护好了!否则,干爹饶不了你们!”
晋王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这传旨太监。
他若是没记错,这人,貌似是夏皇心腹,宫中大太监四喜的干儿子。
也只有为夏皇主管着绣衣使的大太监,才能够吓得住这些绣衣使……
一众绣衣使当即暴喝一声,道:
“谨遵公公之命!”
此时晋王府中的一众心腹,见眼前这些人的态度,也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府外这个时候,便听到传来了一阵高呼之声。
“你们放开我!我乃殿下的人,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拦住啊!”
嘶声力竭的喊叫之声,让所有晋王府的人眼皮一跳。
晋王猛地抬头,便看到刚刚被自己吩咐出去传旨的心腹,被几名绣衣史押着走进来,然后用力地推到在地上。
一名绣衣使看都不看脸色难看的晋王,径直来到传旨太监的面前,拱手道:
“公公,此人图谋不轨,暗中想要出府,必定是什么人安插在晋王府上的眼线!”
晋王闻言,连忙开口道:
“公公误会了,此人的确是本王派出去办……”
话音刚落,便看到传旨太监眼中杀意一闪,斩钉截铁道:
“杀!”
绣衣使闻言,当即长刀出鞘。
便见血光一闪而过,人头顿时滚落,鲜血散落在王府的青砖之上。
传旨太监冷笑一声,故作侧耳的模样,开口询问道:
“殿下刚刚说什么?奴婢耳朵不好,没有听清!”
“你干什么,胆敢冒犯殿下!”有心腹眼睛一瞪,怒然道。
传旨太监闻言,扭头过来,一指那人,厉声道:
“此人形迹可疑,拿下!”
一旁的绣衣使闻言,二话不说,当即上前。
晋王脸上,顿时变得难看至极,猛地上前一步,喝道:
“这是本王府上的人!”
到底是天潢贵胄,位居高位的皇子亲王。此时暴喝一声,周身气势散溢,顿时让上前的绣衣使为之一震,脚步一滞。
传旨太监见状,心中微微一惊。
斟酌片刻之后,他轻哼一声,对着手下人微微挥手,道:
“罢了!既然晋王殿下开口,就算了……不过这朝野上下,多的是欲要对晋王殿下不轨之人。总之你们,要把这王府上下,给看牢了。一只老鼠苍蝇,都不要轻易放过!”
“是!”
绣衣使们的齐声喝道,让晋王以及一众心腹脸上发白。
什么赐绣衣使身前听令啊,这摆明了,就是换了个名头的圈禁啊!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竟然发生了这般大的局势变化。
传旨太监,一抚衣袖,领着人转身离去。一众绣衣使,此时迅速接管了整个晋王府,明哨暗哨顿时布下,将整个晋王府守卫变得严密至极,杜绝了外界人接触的可能性。
当然了,晋王府中的人,也别想接触到外界的人。
晋王挥退了心腹,一个人坐在书房之中呆愣着,禁止任何人进入书房。
他原本一直挺立的腰杆,微微有些耸拉,脸上出神,不知道在心中想些什么。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绣衣使忽然推开书房门走了进来。
晋王微微抬头,眉头倒立,用嘶哑的声音道:
“本王说了,所有人都被滚出去!你,好大的胆子!”
尽管此时晋王已然知道自己满盘皆输了,但到底还是亲王之尊,岂容一个小小的绣衣使冒犯!
被呵斥的那名绣衣使,此时却是毫无畏惧之色,大大方方地对着晋王躬身一礼,道:
“小姐嘱咐小人,要来见殿下一面,向您报个平安!”
晋王眉头一抽,沉声道:
“小姐?”
那名绣衣使微微一笑,自怀中取出一枚云纹吊坠,放到了晋王面前。
晋王低下头来一打量,眼睛顿时圆睁,下意识地道:
“瑛瑶的玉坠……”
他猛地抬头,惊道:
“她此时,不是应该在云国吗?”
绣衣使闻言,沉默着没有回话。
晋王神情有些慌乱,许久之后,方才无力地道:
“本王做的事情,看来她都已经知道了!”
“和亲路上的事情,晋王殿下虽然找了顶罪的,但顺着蛛丝马迹查下去,还是有破绽的。还有西南之事,殿下的事情小姐那边也知道了!”
晋王闻言,脸上有些阴晴不定。
显然,一直在算计岐王的幕后之人,就是这位与他私交甚好,被岐王视之为真正兄长的晋王殿下!
晋王微微叹息一声,道:
“本王虽然知道瑛瑶自幼便心机深,但她绝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轻易便将手伸到绣衣使中!说吧,当今五位二品绣衣使中,哪位投效了老十九?本王如今,也是老十九算计的?”
那名绣衣使闻言,微微低头,沉声道:
“晋王殿下的问题,小人一个都无法回答!个中答案,晋王殿下不妨自己多想一想。”
说完,这名绣衣使当即行礼,转身离去,只留下脸上阴晴不定的晋王坐在书房之中。
整个金陵城,此时也随着这道圣旨,而变得暗流汹涌。
赐下绣衣使在晋王府中听令,难道当真是皇帝定下了储位?可是之前不还是有消息,说属意岐王的吗?
不知诸王府之中,有多少杯盏因此摔碎。朝中百官,也是不断派人,想尽了办法探查消息。更有心急之人,已经安排了贺礼送至晋王府,行投效之事。
但如今的晋王府,或许是为了低调行事,闭府不见客,只是将一应礼物收下。
而就在同时,朝中太仆、大行令、御史大夫等晋王心腹,已经被悄然以各种理由拿下……
第二十三章 金色训卡【星佑蜀汉】
云国,皇宫之中。
朝阳初升之际,便听到数声厚重的玉钟钟声,于深宫之中传出,响彻在整个中庆城中,惊起鸟雀一群。
厚重的宫门,伴随着玉钟之声轰然而开。
殿宇巍峨,宫阙重叠,尽显皇权气象的雄伟宫殿群,显露在众人眼前。
于此同时,宫中东西两旁的奏乐亭中,庄严的礼乐之声顿起。
百官身着朝服,列队步入,但却是未曾步入宣政殿中,而是分别候在殿前的广场之上。
宣政殿前,浩荡仪仗依次排开。
禁军高手护卫身旁,宫中侍者伺候一旁。
象征着天子身份的黄罗伞盖垂下,其下是身穿玄色帝袍,周身气息如渊似海,帝王威严越发浓厚的萧承。
待到百官站定,冯保上前一步,朗声道:
“陛下有旨,宣新科进士觐见!”
“陛下有旨,宣新科进士觐见!”
禁军旋即应声而和,声音传出多远。
奏乐亭中,礼乐之声一变。
身穿着大红色进士服,一个个面色神采飞扬的新科进士们,随着礼乐之声,缓步而出。
天子接见,礼乐齐鸣,百官勋贵,尽皆相迎。。
这些新科进士终此一生,最为荣耀之时,只怕便是此刻!
当今天子,对科举进士无比重视。
百官相迎,天子接见,跨马游街,披红带彩。所用礼节章程,甚至要礼部遍查古礼,商议而出。
章程之繁琐厚重,较之去年更甚。所给荣宠之盛,让朝中百官心中略有微词的同时,也让朝中科举出身的进士们无不感激自豪。
尽管如今的科举进士们,和察举制上来的官员,在初始官阶、待遇之上,并没有差异。
但去年科举进士们,入仕不过一年时间,品阶最高者,甚至已经位列五品官阶,可为是青云直上。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当今陛下有意为之。这科举制度,如今已经逐渐成为,字啊云国入仕的最便捷之路!
萧承透过垂冕,扫视下方跪倒的一众新科士子,微微轻叹一声。
很可惜,这此的科举,一个名臣都没有刷出来。其中能力最为出众者,也不过十来个人,属性堪堪达到七十。
第一次科举人数虽少,总体质量也不如今年。但最关键的是有個海瑞、严嵩。以及这个世界的人杰,阴阳家弟子时成文。
这番一对比,难免让萧承心中有些失望。
不过萧承再失望,这脸上却是半点都不能表露出来,甚至还要用比去年更盛的礼节,来体现自己对科举士子的重视。
只凭才能录用官员的科举制度,在天下诸国的选任制度中,本就先进了几百年。萧承再展露出自己的态度,还怕天下各国有能力的士子们不为之心动?
想到这里,萧承抬起手,微微一挥。
一旁的冯保,当即一展手中圣旨,朗声道: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大云皇帝诏曰:
妈耶,诸葛亮就够厉害了,还附带三个一流人物。都这样了,你还自带卡牌技能,这些不得起飞啊!
想到这里,萧承再也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笑得头上垂旒乱颤,忘乎所以。
这本是全无帝王威仪的失礼做派,但此时萧承做来,却是给下面百官,以及新科进士一种气吞山河,天下尽在掌间的豪迈气势。
而就在此时,蕴楼之中,刘伯温领着司天监众人,各家观气运之法尽数用出,仔细地观看着头顶气运之变化。
阴阳家门人,当代司天监监事澹台辉难以抑制心中激动之色,声音微微颤抖,道:
“这异象,竟然与国朝气运联系这般紧密!而且,国朝气运,似乎还能够反哺朝中。”
司天监少监,道家门人虞昭奇,额间白光散去,郑重道:
“我等身居司天监职位,有官位在身,亦是能够感受到气运带来的反哺。虽然微弱,但的确能够感受到!”
司天监众人,此时亦是脸露惊喜之色,纷纷道:
“没错,我亦是感知到了!”
“气运之妙用,当真玄奥!”
为首的刘伯温缓缓起身,松了一口气,道:
“气运之法,玄奥异常。此前我等枯坐楼中,全无半点头绪,但经过今日之事,这气运运用之法,倒是有了些头绪!”
说到这里,刘伯温神情郑重道:
“此法事关天下,还请诸位尽展手段!”
众人闻言,齐声应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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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中庆城中因为新科进士而热火朝天之际,远在云国东北边疆,邕州驻地之中。
邕州大营附近的一片水域之中,百余名精锐士卒守住了四方。
一群气势威武,仪态深沉的大汉,脱下身上的精良甲胄,噗通一声跳入了水中,然后发出兴奋的欢呼之声。
虽已至秋日,但邕州之地身在南方,向来炎热。邕州大营的士卒们,倒是时常来这附近水域之中泅水解暑。
而只看这群大汉的做派,也绝非一般的士卒,显然是大营之中的将领,一同出来解暑放松的。
一众大汉在水中扑腾了一会儿,方才浮出水面,一抹脸上的水珠,畅快道:
“舒坦!真舒坦!这邕州冬日的时候虽不及京师如春日和煦,但亦是宜人。就是这夏秋时节,最是难熬了些!”
一旁的大汉闻言,轻笑着附和了两句。
不多时,便听到有人道:
“咱们这新任大帅,人还算不错,就是太过紧绷了些。导致咱们在他面前,都有些放不开!要不是他今日出去练兵,咱们可不能出来解解暑啊!”
旁边人闻言,当即笑道:
“这位武镶将军,看起来就是这番做派罢了!不过不得不说,这么热的天,他还坚持亲自出去练兵,真是够坚韧啊!”
“还真是啊。你们之前,可曾看到了他手下那支骑兵?我的乖乖,此前巡查大营的时候见过一眼,好家伙,那一身杀气的,还真有些遭不住。”
“这样的兵马,我看便是当年的白羽军,也未必比得了!”
“唉,白羽军……”
话到一半,忽然有人长叹一声,将众人注意力引过去了。
叹气那人,忽然开口道:
“大家可知道,最近朝中发出的旨意?”
几人闻言,下意识地对视一眼。
“你说的,是太师……”
“哎,别说了!”一人刚把话头带起,便听到一人猛地摆了摆手,打断道。
“今时不同往日了,有些话,有些人,咱们还是少说吧!”
此话一出,众人话音一顿。
而这个时候,便听到刚刚叹气的那人,此时不顾阻拦,继续道:
“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难道你们还会出卖我不成?有些话不说,心中实在是憋闷!”
此人都这般说了,再有人阻止,那就有些不太好了。
只听到那人继续道:
“咱们都收到消息了,之前那些退伍在各地县衙当差的弟兄们,可是被一个叫海瑞的御史,用各种理由查办了不少。还有石镇东将军,如今也调回了京中。说是回京升任,当什么大将军。但咱们都知道,那什么大将军,不见得比当咱们大帅舒坦!”
在场有几人听到这里,便知道此人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一个个顿时眉头皱起,道:
“谷皋,你莫不是来之前,偷喝了什么酒不成!”
那名叫谷皋的大汉,此时却是冷哼一声,越说越来劲。
“我才没喝醉呢!你们看,先是咱们退伍的兄弟被查办,又是石镇东被调回京中。前些时候,又给太师定下了个‘幽’的恶谥。这一步一步的,怎么看都不对劲啊!你们说,当今陛下,是不是想要对咱们下手……”
话音未落,便有另外一名汉子猛地自水中站起,暴喝道:
“谷皋,你好大的胆子,刚诽谤陛下!”
谷皋闻言,亦是顶道:
“我谷皋没有诽谤!齐滨海,你敢说陛下没有对咱们下手的意思?咱们都是太师带出来的,而咱们陛下呢,当年都被太师逼到装傻的地步了,你敢说陛下他心中半点都不记恨?”
“现在太师又死了,国战平息了,陛下用不着咱们了。陛下回头一看,咱们这些人身上太师的印记,半点都洗不掉,万一他想着对咱们来个秋后算账,你说咱们又该怎么办?”
齐滨海闻言,微微一滞。
许久之后,他方才看向谷皋,沉声道: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谷皋闻言,微微昂头,道:
“我想自保!想留条后路!”
说罢,他扭头看向一旁嘘声的军中将领们,沉声道:
“不瞒诸位,当初咱们就说的好好的,要把这邕州四地经营成自己的,好供将来兄弟们养老的!可咱们那时候心中还装着大云国,这才罢了。可如今,陛下有秋后算账的意思,咱们总要想一想退路啊!”
一众大汉之中,传出一道声音来:
“有话直说!”
谷皋闻言,当即道:
“咱们也不愿叛国,所以必须让当今陛下意识到,这邕州四地,离不开咱们……”
“什么意思?”
“咱们这新任大帅,总喜欢自己带着兵马出去操练。咱们只要悄悄联系夏国那边,想必他们可是会很感兴趣的!”
众人闻言,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也不由生出当今陛下想要秋后算账的意思,顿时面露犹豫之色。
“可是、可是,那可是陛下的近臣啊……要是败露了,咱们就都得死啊!”有人颤颤道。
萧承御驾亲征,可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今只要一想要违逆当今陛下,心中顿时畏惧起来。
谷皋喉咙微微一动,舔了舔嘴唇,低声道:
“没关系,这件事不会泄露的!咱们,只是为了一条后路,可并非是背叛陛下!”
众人闻言,默然不语。
这个时候做出这番姿态,就算没有说话,但心中的意思,显然就是赞同。某种程度上来说,显然已经是表态了……
第二十四章 局
而就在这个时候,便听到那齐滨海勃然而怒,张口骂道:
“谷皋,你敢谋逆?找死!”
齐滨海猛地跳上岸边,一把抓起放在旁边的衣甲兵器,厉声喝道:
“暗中谋划大逆不道之事,难道你们想连累家人吗!”
齐滨海说完,这些军中将领,顿时流露出犹豫之色。
有人带头,原本还心向朝廷、陛下,却略有迟疑的将领闻言,便有了反应。
不多时,便又有近半的将领自水中忽的站起身来,连忙走到了齐滨海的身边,捡起自己的衣甲,警惕地看向谷皋。
谷皋见近半将领站到了自己的对面,眼睛微微眯起,看向齐滨海的眼睛之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杀意。
若非此人带头,又岂会这般麻烦!
谷皋咬了咬牙,沉声道:
“我不过想为兄弟们谋一条后路,这有什么错?此前太师被软禁,我等便是这般打算。只是当时夏、黎两国出兵,咱们心中尚有忠义二字,这才没有这般选择罢了!”
“忠义”二字,显然就是谷皋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什么给众弟兄同僚留条后路,那也是借口。
相较于退伍之后,当个受人呵斥、调派的官衙小吏,割据四州之地,做个威风八面的军头,显然更有吸引力。
萧承当初亲入边军大营,使得边军上下俯首帖耳,听从调遣的事迹,总是为人津津乐道。
但其实说起来,云国边军上下十数万的骄兵悍将。这么多的人,心中难免各自有各自的算盘、心思。若非萧承当初抽到的策卡【矢志报国】起了作用,哪里有这么容易就使得这群边军听命?
齐滨海闻言,却是冷笑一声,道:
“勾结敌国,你的忠义,就是这么论的吗?谷皋,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认罪伏法!”
谷皋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冷声道:
“不识时务!”
一句话,让众人眼皮顿时一跳。
便听到一阵甲胄摩擦之声,旁边护卫的一众士卒快步上前,手持长枪利刃,毫不犹豫地指向齐滨海以及他身后那近半将领。。
齐滨海此时,心中忽然便如一盆凉水浇下。
这个时候他才猛地想起,今日出来消暑的提议,也是面前这谷皋提出的。他既然有胆子当着众人的面明说这大逆不道之事,显然就是做了布置的。
他竟然趁着众人没有在意,将带出营的兵马,全都换成了他的人!
眼看着两边剑拔弩张,到了要动手的模样,原本一直没有说话的将领们看不下去了,齐齐站了出来,一起拉住了两边,口中劝道:
“都是同僚弟兄,怎么能到动手的地步!快,快让你手下人放下兵器!”
“滨海,你就别倔了……”
“可以再商量商量啊!”
齐滨海额头青筋暴跳,手中兵刃死死攥住不放,只恨不得一刀劈死谷皋。
而另一边的谷皋,被众将领拉住,死死盯着齐滨海,眼中杀意也是流露出来,他咬着牙,道:
“我告诉你们,这已经晚了!此时咱们那位武镶将军,只怕已经遇袭了。就算现在你们告诉朝廷,也洗不清身上的嫌疑了!”
谷皋的话,让在场的众将领顿时眼睛一瞪,不敢置信地看向谷皋。
众人本以为,这货只是先有了这个想法。未曾想到,他竟然胆子大到已经将狄青的行踪泄露给了夏国。
齐滨海大怒,猛地就要冲下去砍向谷皋,口中怒骂道:
“小人……私通敌军,泄露军情,按军法当斩!”
这位齐滨海,在军中人缘一向不错。一众将领不愿见他死在自己眼前,二话不说上前拦住了他。
谷皋有心想要杀人立威,让众人听从他的命令,从而在事后夺取边军的统帅权。
但他此时,打着的是为众同袍留后路的由头。这個时候怒而杀害齐滨海这些人,显然只会让一众被他说服的将领离心离德。
想到这里,谷皋强压下心中杀意,咬牙道:
“咱们都是当年太师,自军中擢拔的将领,身上太师的印记洗不干净的!现在当今陛下要秋后算账,石镇东为了荣华富贵,二话不说就进京当他的大将军。可是咱们能如何?”
“我告诉诸位,狄青只怕今后,是回不了大营了。这件事,咱们都脱不了干系!不下定决心,咱们都没活路!都是弟兄,我没想要大家的命。但既然意见看法不同,我便不能放你们离去。便请诸位兄弟,苦上几日,待大事已定,再放你们出来!”
众将本就为朝廷对汪晓追加惩罚的事情而微微担忧,纵使心中对他这举动有所不满,却也有些无可奈何。
毕竟所有人此时,都心有顾虑,不敢去相信朝廷,当今陛下会如何信任他们。
仔细想一想,若是边军割据邕州四州这膏腴之地,每个人领个城池镇守当土皇帝,众将领的日子,岂不是更加好过了?
再听闻谷皋承诺不取齐滨海这群人的性命,一众将领再没了心理负担。二话不说,七手八脚地涌上前去,将这些反抗士卒的兵器卸下。
齐滨海急得脸上涨红,忍不住怒骂起众人无君无父,弃国弃家来。
但此时,这些将领心中已然下定了决心要割据四州之地,当即一边劝说着齐滨海,一边将他捆住,时不时的还有人向他道歉,只说事后要请他饮酒赔罪。
谷皋见此情况,便知大军已被他说服,顿时松了长长的一口气。
望向远处的边军大营,再想起繁华富庶的邕州城,谷皋心中顿觉一片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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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货!”
金陵城中的一处院落之中,虞瑛瑶看着密信,随手抛下手中的棋子,冷笑一声道。
“多年来的无往不利,已然让这群云国边军眼睛长到头顶上了!他们以为没了云国朝廷,只凭借十几万边军,四州之地,就能够保全自身?可笑!”
严格来说,云国边军,着实有自傲的资本。
自汪晓掌权整顿兵马以来,边军南征北战,无往不利。向西攻灭数国,拓土千里。向东连败夏、黎两国大军,威震天下。
但这背后,若非是有云国朝廷倾力供应的粮草物资、兵甲器械,他们绝对不可能这般毫无后顾之忧。
一旁的侍女见状,抿嘴一笑,应和道:
“小姐,若非那些糙汉如此不识大局,又岂是咱们能够这般容易挑拨鼓动的?”
虞瑛瑶闻言,摇了摇头,道:
“这云皇,不知当真是太过仁厚,还是为名声所累。对于这汪晓影响力最深的云国边军之中,竟然没有好生清洗一番。若非如此,这场棋局,我还真布不下来!”
这一场棋局,虞瑛瑶在建昌府边军出身的官吏被海瑞扫清的时候,便已经在着实准备了!
那些官吏,都是边军出身,多有袍泽同僚还在军中效力。对于他们的下场,云国边军之中显然是有些怨怼之言的。
萧承为了收兵权,又命镇东将军石安回京,让狄青接管了边军大营。虞瑛瑶收到消息之后,便悄摸地在军中以此事大做文章。
然后她这边,再送还了汪晓的尸身。
汪晓犯的是谋逆之罪,此前云国局势动荡,为了朝野稳定,安定文武之心,自然不好清算。但如今,云皇大权稳固,再面对此事,便不可能轻轻掀过去,必然要对其重新追究罪责。
这样一来,诸多事情接连发生,那军中一直流传的,当今陛下要清算军中的消息,就变得有了七八分可信的程度。
最后再联系个拎不清的蠢货,稍稍鼓动一番,这云国边军离心,也就顺理成章了。
这么一番谋划,一环扣一环,严丝合缝,布局之前便已然确定了对方的反应,算计可谓惊人!
侍女此时站在一旁,却是忍不住道:
“小姐,那咱们接下来,就是等着云国内乱?”
虞瑛瑶闻言,微微一叹,摇头道:
“要是这般容易就好了……云皇如今,可不是刚登基的那会儿!此前他御驾亲征,以天子之尊破阵杀敌,纵横无敌,在军中积攒了深厚威望,将士视他如神灵一般尊崇。边军或许能乱一时,但若是真要反,只怕他一道圣旨,士卒们就要拨乱反正了!”
边军将领们为汪晓亲自擢拔,要清算也只会清算到他们的身上。但就算如此,齐滨海站出来振臂一呼,还是有近半将领不愿背离朝廷,这其中大半原因,便都是因为萧承了!
“那小姐的意思是?”
虞瑛瑶闻言,右手自棋盒之中捻起一枚白玉棋子,眼神一冷,道:
“花费了这么多心思,只吃他一枚关键的棋子,我可不愿意!”
话音刚落,便见她将手中棋子,重重地落在棋盘之上。
只听得“哒”的一声脆响,整个棋局之上原本占据优势的黑棋,顿时覆灭了小半。
侍女悄悄瞥了一眼棋盘,不解道:
“小姐打算如何做?”
虞瑛瑶微微抬头,看向夏国皇宫的方向,颇有深意地道:
“之后的事情,就不要咱们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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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膺昊天之眷命,诏曰:
岐王治理西南无方,致使瘟疫刚定,叛军又起,西南六郡局势摇摇欲坠。百姓困苦,视朝廷如仇寇。违逆朝廷旨意,妄动兵戈,罪责不容!着令六郡镇抚使、权统西南边军、十九皇子钦封岐王,革除职务,即刻归京反省!”
大军帅帐之中,一众绣衣使分列两旁,宫中太监手捧圣旨,高声念动。
一众将领,在岐王的带领之下,跪伏在地接旨。
听到革职二字,众将领顿时面面相觑。
岐王跪伏在地,眉头微微皱起。
他万万没想到,这次朝中的旨意,来得竟然如此之快!
岐王微微抬头,沉声道:
“前方便是安顺郡郡城,各营兵马围困,此地已成孤城。战事如此,可否暂缓几日返京?”
岐王此前,对西南边军之中将门势力大肆清洗过。这便如割除腐肉,虽然一时伤了元气,但这不过刚一年的功夫,西南边军便重新恢复了实力。甚至在他的治理之下,隐隐有了夏国最为精锐的北方边军的几分模样。
面对着这样的正规军力,一群面前训练过几个月的叛军,显然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月余的时间,便被攻陷到了仅剩下一座城池。
虽然这安顺郡郡城高大,有匪首郝元化坐镇,叛军老营悍卒战斗力不弱,但想来也撑不过半个月。
此时这道严令岐王回京的圣旨,显然来得有些不合时宜。
听到岐王的话,宫中太监却是神态极为温和,连忙恭敬地将他扶起,脸上挂着谦卑讨好之态,道:
“殿下,陛下此前亲自交代过,您必须尽快交付差事,启程回京……还请殿下恕罪!”
岐王闻言,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他此前违逆旨意攻打安顺郡,还可以说是从西南局势出发,属于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但此时这严令他归京的圣旨他再不从,那可就是妥妥的大逆之罪了!
岐王胆子再大,再不怕事,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而此时,就在他皱眉之际,下面依旧跪伏的一众将领,却是心思活泛,悄悄朝身边人使着眼色。
你看看这传旨太监谄媚讨好的态度,哪里像带着圣旨前来问罪的?
宫中侍者消息一向灵通,最擅长的便是见风使舵,他这般态度,由不得不让人多想。
再想想当初岐王殿下擅自调兵,回到京中圈禁一个月不到便又被放出来了,这可就值得玩味了!
想来这如今朝野暗中传言,当今陛下属意岐王殿下的小道消息,只怕是不假的!
岐王此时,心思全都放在了战事之上,倒是不如他手下将领想得多,只是皱眉道:
“那西南之后的事情,由谁处置?”
传旨太监闻言,连忙讨好地道:
“请殿下放心,陛下已然安排人前来接替殿下。”
“是何人?”
“原虎贲校尉廖固!”
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岐王沉吟片刻,道:
“本王知道,三哥门生……只是本王记得,这廖固一直在禁军之中效力,未曾统领过大军吧!”
岐王与晋王关系一向不错,将事情交给他的人,倒是能够放心些。但这廖固的能力,就不知道能不能撑住……
传旨太监眼睛一转,想起了此前自己干爹四喜老太监的交代,连忙凑到岐王身边,压低了声音,道:
“还望殿下知晓,晋王殿下此前上折弹劾殿下治理西南不利,并且献上‘安西南策’,主张剿抚并用,收买人心,这才有殿下被召回京中之事。”
听闻此言,岐王眼睛猛地圆睁,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三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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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余名衣衫褴褛,手持兵刃,一副匪类打扮的人,正骑着马匹,朝前仓皇逃窜。时不时的,还回头望去,面露惊恐之色。
只听得宛若雷鸣一般的闷响,地面之上的石头顿时震动不停。
百余身穿赤色轻甲,马挂弓弩箭矢,手持长枪的精锐骑兵,便宛若熊熊燃烧的火焰,蔓延而来。
那万马奔腾,骑兵冲锋之气势,混合着凛然的杀气,让直面大军锋芒之人,顿觉心中颤颤。
狄青身骑战马之上,一马当先于军前冲锋,死死地追在前面那群人的身后。
一旁副将,快马赶上,在狄青耳边高喊道:
“大帅!前方便是夏国边境了,不能再朝前了!”
狄青闻言,当即不再犹豫,取下弓箭,只以双腿驭马,手中弓如满月,朝前方瞄准。
“取弓!”
身后的一众将士,齐齐取下弓弩,朝前方那群人瞄准而去。
只听得“嗖”的一声,箭雨攒射,直直覆盖那群人。顷刻之间,倒下一片。
狄青看着当即倒下的一众匪类,一勒战马,缓缓停下身形,脸色有些沉下。
今日,貌似有些不对劲……
第二十五章 夏国北境精锐现身天南,大战将起
夏国,金陵城皇宫。
老太监四喜看到倚在龙椅上浅睡着的夏皇,当即一缩,转身捻手捻脚地就要朝殿外走去。
而这个时候,便听到夏皇闭着眼睛,用略有疲惫之意的声音道:
“凌儿可曾启程归京?”
老太监四喜闻言,微微一滞。
反应了许久,他方才意识到,夏皇口中喊的凌儿,便是岐王虞昭凌。
老太监微微躬身,轻声回道:
“陛下,殿下前日已经启程了!”
听到四喜的话,夏皇睁开通红的双眼,点头道:
“还好,没有犯倔!西南六郡之地,民心俱丧,已经是保不住了。他留在那边,这丢失国土之责难以逃脱……现在这个时机抽身而出,倒是正好!”
四喜闻言,脸上笑容一滞。
西南六郡,保不住了?
僵住了许久,四喜方才挤出笑容,转移话题地道:
“殿下若知陛下如此记挂在心,不知该如何感激涕零呢!”
夏皇瞥了老太监一眼,轻哼道:
“哼,你倒是圆滑……”
说到这里,夏皇微微坐直了身子,看向御案之上摆放着的天下疆域图,沉声道:
“云国小皇帝时运好,竟然让朕在西南民心不稳的时候,撞上了这场瘟疫。之后派遣医者、输送物资的手段也够厉害,名声好处他全都占了。绣衣使来报,这西南六郡民心,已然心向云国。这般一来,六郡之地也是别想保住了!”
四喜老太监在一旁微微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接。
夏皇对他的谨慎小心见怪不怪,只是眼神一厉,冷声道:
“西南民心不稳,瘟疫尚未完全治理,还有叛军作乱、乡民自治,继续维系统治,费心费力!云国的小皇帝既然想要这么一个烫手山芋,朕给他又如何?只不过,那邕州等地,朕便不客气了。除此之外,还有云国这十数万大军一起当添头!”
只听这话,便觉得夏皇好厉害的算计啊!
西南六郡对于如今的夏国来说,继续维持统治,费力不讨好,只能图耗国力。
既然如此,还不如换个邕州呢!
邕州四州之地,乃是黎朝北方膏腴之地,亦是富庶之地。。虽然这么换有些吃亏,但若是再加上云国边军,倒也不算赔本买卖。
毕竟这云国上下七成的精锐,都在这云国边军之中呢!
听到夏皇的话,四喜老脸之上当即挤出笑容,恭维道:
“陛下烛照万里,谋断天下,古往今来,少有您这般英明的天子。”
夏皇对着相伴多年的老伙计的恭维早已听惯了,随意地摆了摆手,道:
“对了,你刚刚来干什么的?”
这话一说,四喜猛地想起自己前来是有事要禀,连忙道:
“回陛下,十四公主命人朝宫中送来的东西!”
夏皇听到是虞瑛瑶这个女儿,眉头微微一挑,道:
“送来宫中的东西?以什么名义,送给谁的?”
四喜脸上微微有些怪异,轻声道:
“十四公主那边只说是交给陛下,其余的都没有交代!”
说罢,四喜微微抬手,当即便有小太监手捧一紫檀木盒走入,跪倒在地,将手中之物奉到了夏皇面前。
木盒之中,一枚珠翠静静地躺在其中。
夏皇见到此物,肉眼可见地愣住了一下。
片刻之后,夏皇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之色,道:
“这是她十岁那年,朕送给她的。说起来,那個时候她母妃还在……”
说到这里,夏皇忽然失笑一声,道:
“她这是在告诉朕,她知道朕在关注她了!”
四喜闻言,眼睛低垂,回道:
“许是十四公主觉得,掌握着绣衣使的过程实在太过容易了些,这才发现了异样吧!”
此前便说过,虞瑛瑶早年一直身处宫中,为身份所限,手上并无多少可用人手。
但自回到金陵城中之后,她手下的势力,便如同吹气球一般膨胀起来。不过半年的功夫,便暗中操控了绣衣使近乎全部的力量。
而这绣衣使,乃是夏国历代皇帝手中利刃。就算先有冯处这个高阶绣衣使的投靠,但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这般轻易便让她掌握了这个特务机构,还是颇有可疑之处的!
而夏皇和身边心腹的对话,便是将这个谜题揭开。这一切的背后,都是夏皇在暗中助力,纵容她执掌整个绣衣使!
夏皇听到老太监的话,忽然怅然起来,摇头轻叹道:
“这个自小未曾怎么关注的女儿,倒是朕看走了眼!生了这么多儿子,竟然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
相较于她哥哥岐王,她的手段谋略,不知道高到了哪里去。
饶是夏皇心中早已确定了皇位人选,为此也开始了诸多布局,此时也不由地想道:
若是她是男儿身,自己又何必费这么多的心思?
老太监低着头装木雕泥塑,虽然年纪大了,但他脑子可没糊涂。
在这个时候,无论皇帝说什么,自己也不能接话啊!
夏皇沉吟片刻,自言自语道:
“其实也好,凌儿魄力有余,其余方面却是难免不足。有她暗中查缺补漏,也是极好!”
其实若非虞瑛瑶在前往云国之后,展现出能够帮助到岐王的手段谋略,夏皇根本不可能放任她回来,暗中掌握整个绣衣使!
失去了公主身份,她便是想牝鸡司晨都不可能!又是岐王一母同胞的妹妹,一荣俱荣,正是暗中为岐王保驾护航的好工具人!
想到这里,夏皇将手中珠翠放了回去,随口道:
“送回去吧……”
夏皇微微顿了顿,眼神一凝,沉声道:
“朕给她的,除非朕亲自要回来,要不然就只能永远是她的东西!”
四喜老太监闻言,连忙合起紫檀木盒,躬身一礼就要告退。
就在这个时候,夏皇再次发话了。
“邕州那边关注着,想必马上就要有个结果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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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云夏南方交接之处。
远处的夏国边境处,亦是传来了如同雷声闷响般的铁蹄踏地之声,轰隆传来。
身穿黑色甲胄的数千骑兵,自前方疾驰而来。
铁蹄之声,直敲人心。杀伐之气,铺面而来。分列军阵,令行禁止的骑兵队列,只若泰山覆压而来,一看便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于此同时,狄青领着的骑兵队列之后,又是数百商队打扮之人忽然出现,以装载货物的车队为盾,抽出兵刃列队挡住了云国骑兵的后退之路。
只看这些貌似商贾打扮之人那熟练的动作、紧密严实的军阵,便知这商贾身份只是掩饰,明明全都是训练有素,乔装打扮的精锐士卒。为的,就是在这个时候为骑兵大军拖延片刻!
狄青身边的副将见此,神色一凝,策马来到狄青身边,沉声道:
“大帅……”
而此时的狄青,看到这突然出现的夏国骑兵,不仅没有露出惊讶慌张之色,反而是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开口道:
“果然出现了!刚刚便发现今日遇到的马匪、商贾都有些异常……哼哼,再这么操练不停,都不知你们私下里得把我骂成什么样了!”
副将闻言,脸上不由得微微有些异样。
当今时节虽已入秋,但这邕州气温却不曾降下。恰逢秋老虎,天气堪比酷暑。饶是狄青以一方大帅之尊与士卒同甘共苦,但在疲惫不堪的情况之下,也是有人忍不住抱怨几句。
不过正如狄青所言,眼前这些夏国骑兵的出现,意味着他们总算不用这般操练不休了!
狄青将手中长弓挂在马上,换上腰间的苍蓝色宝刀,调转马头,指着前方那些伪装商贾的士卒,高声喝道:
“冲!”
虽然狄青身边,只有百余骑兵。但眼看着数量是他们数十倍的夏国骑兵突然出现,一个个的全无半点惊慌。
军令一下,众人周身气势顿时一变,一个个挺直长枪。
“杀!”
只听得暴喝一声,百余骑兵当即紧随狄青身后,朝前方杀去。
马蹄迈动,骑兵冲锋之势猛地一提。肃杀之气却四散而出,军阵之势震慑人心。不过百余人的骑兵,却有千军辟易之态,惊人异常!
前方那做商贾打扮之人,当道而守。装满货物的车辆推到,露出了精铁打造的车架,将并不算宽阔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这些人虽只有数百人,还都是未曾着甲的士卒,但只凭借这精铁打造,拦在道路之上,占据地利的车架,便足以抵挡住数百骑兵的冲锋。
但可惜的是,狄青带领的,乃是三阶兵种“幽州突骑”!
狄青眼神一厉,长刀上指,暴喝道:
“冲阵!冲阵!”
【……】
【前置条件——……】
【所需装备——……】
【特性——突骑冲阵:冲击敌方军阵之时,移动速度增加2,攻击力增加2(生效中)】
【属性——单兵战斗力:29,攻击:14(+2),防御:4,血量:9,移动:6(+2)】
“杀!”
无边的杀伐之气,顿时之间凝聚而来。
骑兵冲阵,霎时之间天地呼应,气运异象顿时凝聚实体。
滚滚狼烟冲天而起,血色缠绕盘旋而上,直在上空之中凝聚。
巨大的玄色铁翼伸展,投下的阴影遮蔽数里。泛着红光的凶厉眼神让人不寒而栗,尖锐的鹰嘴似在闪烁寒芒。苍劲有力的铁爪之下,有鲜血低落。
幽州突骑异象,滴血雄鹰。
天地之变后,大军凝聚的异象,第一次显露在世人面前。
百余骑兵冲锋而来,直面锋芒的数百伪装的夏国士卒面露惊骇之色,阵型顿时为之一乱。
“那是什么?”
“怪物,是怪物……”
“啊啊啊!”
当初萧承与惠启和尚在论法大会之上,气运凝实显露异象,被中庆城中的百姓认定为是真龙天子、佛陀降世。
而如今,第一次看到这般异象的夏国士卒们,更是生出敬畏惧怕之意。
滴血雄鹰异象俯冲而来,利刃般的铁爪此时跨过了虚实之间的限制。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那精铁打造,以此来阻拦云国骑兵去路的车架,顿时之间炸裂开来。
狄青率先而至,纵马一跃,手中长刀猛地一挥,苍蓝色真气汹涌而出,化作水龙真形,于夏军军阵之中肆虐盘旋。
阵阵龙吟,伴随着炸裂之声不绝于耳。有血性阻挡的夏军将士,此时直面,顷刻之间便被撕作粉碎!
百余骑兵挺枪而入,便宛若狼入羊群,只听得“噗嗤”的利刃穿透血肉之声不断传来,夏军的阵地之中,毫无阻挡、抵御之力,只听得一片惨叫之声。
不多时,一众挡在前方的夏军士卒,或死或伤,又或是胆气俱散,仓皇而逃。整个夏军阵地,竟然连一刻钟的时间都没能够坚持住,便尽数覆灭。
那骇人异常,在夏军看来宛若鬼神护体的滴血雄鹰之异象,缓缓散去。
狄青停在原地,重整队列,调转马头看向追来的夏军大队骑兵,昂然而立。
此时的夏国骑兵,似是为刚刚的大军异象所震慑,马速缓缓慢了下来,停在数里之外,警惕地与狄青对峙着。
只听得狄青神态沉肃,大声呵斥道:
“此乃我大云疆土,你夏国将士擅入,可是想撕毁和约,再挑战端?”
夏国大军之中先是沉默着,只听得战马喘息、嘶鸣之声。过了片刻,方才入潮水一般散开。
一名面容沧桑,身形壮硕的中年将领,身骑战马之上,缓缓而出军阵。看着对面的狄青,他面上隐有忌惮之色,当即高声喝道:
“大夏后将军,钦封德阳侯齐默,见过武镶将军!”
听闻来人的姓名,狄青眉头下意识地皱起。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狄青奉命前来接管这邕州大营之前,便已经在东厂的档案库中,将夏国西南边军之中的将领尽数记载心中。
可是眼前这人,却是未曾发现他的名字出现在名单之中!
一旁的副将闻言,悄然上前,压低了声音,对着狄青道:
“将军,德阳侯齐默,乃是夏国北境边军出身的悍将。在十年之前一战成名,屠灭突厥古尔哈部三万之众,名震漠北,获封德阳侯!此后,其便一直在北境震慑突厥部,是以我天南少有耳闻。东厂的档案之中,也就只有这些而已……”
“北境边军出身?”狄青闻言,眉头微微皱起。
此时仔细看一看对面的这些骑兵,一个个骑术精湛,战马优良,这般精锐的骑兵,绝非是夏国西南边军的那些骑兵能够相提并论的!
想到这里,狄青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警惕之色。
倒是没想到,夏国那边竟然从北境抽调精锐兵马而来。看来这一次,果真如陛下所交代那般,夏国那边是早有准备啊!
第二十六章 钓鱼执法
“久闻武镶将军大名,今日得以一见,果然是英雄人物啊!”德阳侯齐默看着远处那不过百余人的骑兵,想起刚刚那般气运异象,心中满是迟疑不定,只能张口恭维,语带试探地道。
作为一军主帅,身负上下将士性命,每个决定不说都要有个八九成把握,但绝不能轻敌冒进。
尤其这凝实的滴血雄鹰异象,是未曾出现过的东西。
齐默身居高位,自然有渠道知道,这天地已然在潜移默化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凭借多年沙场厮杀,齐默对军阵杀伐之气有着异常的敏锐。他能够知道那显化异象,绝对不是什么鬼神妖魔,而是大军军阵与天地之间呼应而发生的某种玄之又玄的变化。
但他身边一众将士,却是没有这个本事,看到那样未曾见过的东西,难免心中略感畏惧。
所以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轻敌冒进!
想到这里,齐默眼皮一动,心中定计,当即朗声道:
“此次前来,非是撕毁两国和约。而是收到消息,贵国邕州大营,有兵马叛乱。你我两国,约定盟约,又有姻亲,岂能够坐视不理?本侯亲临大军,便是为了助贵国平定叛乱!”
故意说出邕州大营叛乱之事,显然是抱着想着要打击狄青军心士气的想法。一般将士听闻这道消息,绝对不免心中慌乱。
“只看武镶将军麾下,便知您的才能。若是投效我大夏,本侯愿亲自举荐于吾皇面前。我大夏皇帝陛下最是惜才,武镶将军投效,必然不吝高官侯爵,金银赏赐!”齐默接着道。
“如今邕州大营叛乱,将军身为主帅,难逃其咎。即使您一腔忠勇,重回云国,云皇陛下迫于朝野舆论,便是再爱护您,也得将您问罪。与其如此,倒不如投奔我大夏,谋个好前程啊!”
齐默这话,其实并非劝降之时的言论,而是真的真心诚意的。
那军阵杀伐之气显化异象的效果、能力,虽然齐默不甚清楚,但只看刚刚的表现,足足平添其麾下士卒起码三成的战力。
有这样的练兵之法,都不需要太多,只要让云国整顿出二十万这样的兵马,夏国士卒面对云军,恐怕只有屡战屡败的份了!
所以,齐默是很希望狄青投降,为夏国带来这样的练兵方法啊!
而此时,对面的狄青,却是忽然轻笑一声,沉声道:
“德阳侯说笑了,我邕州将士又岂是不忠不义之人?此前两国妄动兵戈,邕州将士便誓死效忠。这般话,还是侯爷自己回去说着玩吧!”
齐默闻言,眉头微微一皱。
他刚想再次出声劝降,便听到对面的狄青猛地打断道:
“今日一见,多谢侯爷盛情相邀,此番恩情铭记在心。若是日后沙场重逢,易位而处,亦是愿意为侯爷举荐于陛下面前!”
“后会有期!”
说罢,一众云国骑兵当即在狄青的带领之下扭头策马狂奔。
离去之果断,倒是让齐默微微有些措手不及。
眼看着云国骑兵越跑越远,齐默身旁的夏军将领当即凑上前去,拱手道:
“将军,咱们追不追?”
“那滴血雄鹰异象,到底是什么玩意?敌情不明,末将觉得还是莫要轻敌冒进的好!”
“这、我等大费周章,调集兵马前来,若是这般回去,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可是那异象实在吓人,麾下士卒若是面对,只怕胆气丧去,战力凭白就减弱了五成……”
这么一盘棋,若是放走了狄青,让他回到邕州大营整顿兵马,只怕只要先输一半了!
齐默沉吟片刻,当即一攥手中马鞭,喝道:
“他对我等大军,亦是心怀忌惮畏惧。否则这個时候,绝对不会这般轻易离去。传令,绝不能放走狄青,追!”
说到这里,齐默微微一顿,接着嘱咐道:
“前军作鱼鳞阵,后军变鹤翼阵!”
此时的齐默,还稳了一手。鱼鳞阵防御严密,骑兵不常用此阵法,为的就是防止狄青反手突击。后军鹤翼阵,就是为了一旦狄青回头,立即包抄其后方截断退路。
齐默治军多年,威望颇深。此时一声令下,麾下将士们纵使对那异象心有畏惧,却也是整军前进。
到底是夏国最为精锐,终年厮杀不断的北境骑兵,军阵变化,不过是转瞬之间的事情。
只听得马蹄声阵阵,宛若雷鸣闷响,直朝狄青离去的方向杀去。
而就在前方,狄青扭头看了看身后那半天才开始追击的夏国骑兵,心中微微一动,马速稍微慢了一丝,朗声道:
“动作给我慢些,还有几十里路,别让对面追不上来!要不然这段时间的苦,咱们可就白吃了!”
虽身后有千军万马追击,但此时这不过百人的骑兵,却是毫无畏惧退缩之意,听到狄青之言,脸上甚至露出了嘲弄之色,放声大笑起来。
朗笑之声,旋即又消失在急促的马蹄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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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邕州大营前。
谷皋看着近在眼前的邕州大营,眼中是强压不住的喜色。
只要趁着大营之中无人主持大局,夺取大军军权,然后假借朝廷之命,大肆提拔亲信,掌握大军。那今后,这邕州大营,四州之地,他便是威风八面,生杀予夺的割据诸侯了!
一众已经将谷皋默认为带头之人的将领,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再后面,则是被谷皋亲兵心腹绑得死死的近半不配合的将领了!
一群将领,绑住了另外一群将领回来了,这样的场面,着实很让大营之前守卫的士卒迟疑。
但旋即,谷皋便以这些将领触发军法,他将这些人带回军法论处的名义,呵斥守营士卒打开营门。
守营将领不敢违逆,当即将众人放了进来。
谷皋二话不说,领着众人便直朝帅帐而去。毕竟此时,只有拿到了帅印,才能够假借朝廷名义,调动大军。
谷皋走到帅帐之前,大步迈入。正当他要兴冲冲地去拿帅印的时候,整个人忽然一僵。
众人齐齐朝帅帐之中望去,顿时集体愣住。
便见帅位旁,一道身穿甲胄,身形在众将领看来颇为熟悉之人,正身形挺立,负手站在地图之前仔细端详着。
一众将领,顿时惊呼一声,面色煞白,心中宛若打鼓,扑通扑通地直跳。
“大、大、大帅,您、您回来了……”有人结结巴巴地说道。
听到有人说话,那道身影微微转身,露出了面容。
谷皋见到此人,当即面色苍白,心中慌乱至极,下意识地倒退一步,猛地撞到了身后同僚。
这突然出现在帅帐之中的人,竟然是前任邕州大营主帅,原镇东将军,现任中军大将军石安。
原本应该在中庆城的石安,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回到了这邕州大营之中。
能够跟随谷皋的将领,虽然不一定就多么聪明,却显然很会看局势。老上司的忽然出现,这背后意味着的东西,让这些人已经开始慌乱懊悔起来。
石安环顾着闯进帅帐之中的一众将领,又撇了撇被他们五花大绑的军中袍泽,脸上顿时一沉,冷哼一声,道:
“本将军如今,早已卸任邕州大营主帅,大帅之尊称,当不起!”
他脸色更为阴沉难看,声音再次一高,呵斥道:
“尔等未经通传,私进帅帐,有探听军机之嫌,按照军中律法,该如何处置?”
执掌大军多年,石安积威甚重。再加上此时他本就在暴怒边缘徘徊,声音略带暴戾凶煞之气,让在场众将双腿颤颤不能自已。
谷皋握了握腰间的兵器,心中生出了号召众人上前,乱刀砍死石安,随后夺取军权的念头。
但每每那激昂慷慨的号召之言到了嘴边,却又堵住说不出来。
先不说石安执掌大军多年,威望深重。就说那帅帐之外,那若有若无的凌厉气机,便知此时众人已经是身在瓮中,再无了生机。
看到众人战栗着不敢说话,石安心中却更是暴怒。
“说啊!本将才走了多长时间,都变哑巴了?”
暴喝之声响起,只听得数声“噗通”之声,便有数名与谷皋一同的将领跪倒在地,浑身颤抖不能自已,七嘴八舌地颤声道;
“回大帅、啊,不,是回大将军……”
“此谓探军……”
“违令者……当斩……”
石安眼中开始变得通红,厉声道:
“尔等刚刚,扬声笑语,蔑视禁约,驰突军门,又该当何罪!”
又是“噗通”几声,再次有人跪倒在地,颤抖着不敢起身。
“此谓轻军,按军令,当、当斩……”
石安一拳砸在帅位之上,继续怒吼道:
“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何罪?”
“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何罪?”
“或闻所谋,及闻号令,漏泄于外,使敌人知之,何罪?”
每一声暴喝,便又有几人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谤军者,当斩!构军者,当斩!背军者,当斩!”
军中律法七禁令五十四条,轻军、慢军、盗军、欺军、背军、乱军、误军,条条当斩!
连着三次盛怒之下的追问,帅帐之中有心作乱的将领,还站着的也便只剩下一个谷皋。
石安看向他,眼神狠厉,用微微有些嘶哑的嗓子,一字一句地道:
“密谋造反,该当何罪!”
此时的谷皋再也支撑不住,身形晃动,狼狈地趴到地上,连连叩拜,眼中鼻中涕泗横流,懊悔至极地不断哀求告罪。
“大将军、大将军,末将知错了!末将只是、只是,只是为求活路了……看在末将为国征战多年的份上,饶末将一命吧!”
“放过你?”
看着谷皋这番模样,石安却是开始气得浑身发抖,甚至嘴角不受控制,狰狞地笑了起来。
就这般废物的胆色,还不如当年那个在帅帐之中,敢于向陛下拔剑的佛门卧底!
可就是这么一个货色鼓动一下,就让这邕州大营近半的将领牵扯其中,让他不得不对着一众旧部、袍泽下死手。
此时若是能够动手,石安只恨不得将他整个人生吞活剥了吃下去!
便在这个时候,只听得数阵脚步之声传来。
新任邕州知府萧瑀手持明黄色圣旨,在一众粘杆处侍卫的簇拥之下,缓步走入帅帐之中。
石安见到萧瑀来了,站起身来,对着他微微点头。
萧瑀微微拱手行礼,沉声道:
“陛下口谕,接下来之事,大将军便不必参与了!”
石安不忍地闭上了通红的双眼,躬身行礼,道:
“谢陛下体谅!”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不用多说,是处斩叛逆之人的时候。这些人,都是石安多年的旧部袍泽,让他暂时回避,算是萧承对臣子的关照。
石安站直了身子,环顾在跪倒一地,惶惶不堪的众将领,猛地一咬牙,快步走出帅帐。
等到石安离去,萧瑀脸上一冷,展开手中圣旨,朗声道: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大云皇帝诏曰:
邕州边军典军校尉谷皋,巧言令色,鼓动军心,致使不和。勾结夏国,密谋叛乱,罪不容赦,当诛!革除官职,论处极刑,夷其三族!附从将领,一应皆斩,家族上下流放南郡,永不得回!
钦此!”
跪倒在地的谷皋面若死灰,呆愣了片刻,却又忽然抬起头来,睁大了双眼,道:
“为何,为何圣旨中会有我的名字!我明明今日才……”
说到一半,谷皋忽然反应过来,挣扎着就要起身,吼道:
“陛下知道……陛下全都知道!为何、为何要等到现在出现,一定要置我等于死地!”
中庆城到邕州,路程需要半个月之久。这道圣旨之上,谷皋的名字赫然在列,显然是老早便在上面。或许,在夏国那边联系他的时候,东厂的番子便已经盯上了他。
而若是提前数日便将石安派来军中坐镇,想必他们一定都不敢有所动作。
谷皋虽然不懂什么叫做钓鱼执法,但也明白,中庆城的皇帝,就是一步一步看着他,领着近半边军将领,一同走入死境的!
萧瑀冷笑一声,道:
“你若没有叛乱之心,本官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好了,多说无益,来人,将他们拉到军中校场之上处斩!”
一旁的粘杆处侍卫当即暴喝一声,将这些边军将领尽数拖了出去。
哀求、咒骂、痛哭、懊悔之声,顿时响彻一片。
萧瑀脸上冷漠,丝毫不为所动,沉声道:
“速速回禀陛下,邕州大营无恙!”
“是!”一旁的粘杆处侍卫当即拱手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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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国后将军,德阳侯齐默俯身马上,看着前方的狄青等人,心头忽然一跳。
“有点奇怪啊!云军的马速,怎么越来越慢?”
一旁的副将闻言,当即道:
“这云军此前便操练、追逐马匪,马力不够也是正常!”
齐默闻言,却是警惕地抬起头来,环顾了一下四周。
便见四周地形越发开阔,密林不再,一点也不像埋伏有兵马的模样。这也就是他们不知不觉之间,能够追得这么远的原因。
但此时的齐默,心中却是越发不安起来。
“邕州大营的密探说,这狄青今日带了多少兵马出来?”
手下副将迟疑一会儿,方才斩钉截铁地道:
“今日出营的,只有百余骑兵!”
齐默闻言,露出沉吟之色。
但不过思索片刻,他脑中便灵光一现,瞳孔猛地一缩,惊呼道:
“快,整军后撤!邕州大营的主帅,怎么可能只带这么点兵马出来!该死,只怕中计了!”
话音刚落,前方一直奔逃不停的百余骑兵,忽然调转马头,肃然地面相直冲而来的夏军骑兵。
“将军你看!他们停下了,咱们不如……”
齐默闻言,更是急了,道:
“真的有诈!”
话音刚落,远远便看到远方,一条赤色浪潮滚滚而来。
定睛一看,身穿赤色轻甲的云国骑兵,此时自远处疾驰而来。象征着大云国的云龙战旗随风飘荡,与“狄”字大纛一起猎猎作响。
狄青身骑战马之上,英俊的脸上露出冷意。
长刀斜指,暴喝道:
“突骑,杀!”
“杀!”
震耳欲聋的暴喝之声响起,杀伐之气几乎凝实。气运化作滚滚狼烟冲天而起,直在空中凝实成巨大的雄鹰异象。
“射!”又是一声暴喝。
远处赤色铁骑抽出弓弩,斜指上空。
头顶之上的滴血雄鹰振翅高飞,身形扶摇而起,一阵狂风随之而起。
只听得“铮”的一阵弓弦震动,箭雨攒射,铁骑未至,羽箭便呼啸而至。狂风助势,射出的羽箭去势更为雄劲强势,化作暴雨纷纷落下。
云国骑兵突然杀出,更是没想到对方羽箭能够攒射这般远的距离,霎时之间,士卒们纷纷中间,从马上翻滚下来。
这般情况,看得齐默是目次欲裂,口中连声暴喝道:
“聚阵!聚阵!不可让云军冲入阵中……”
夏军一片混乱,面前朝齐默此处聚集而来。
但就在这个时候,突骑快若迅雷,便已经呼啸而至。
虽是轻骑兵,却携无可阻挡之势突入阵中。趁着夏军军阵涣散,不断分割包围,左突右杀,纵横睥睨。战场之中,只响起夏军士卒的惨叫哀嚎之声。
齐默眼睛涨得通红,额间青筋暴露,气急了的模样。
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来天南的第一战,竟然就这么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