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紫色训卡【烈军白毦】
云国,中庆城,金府密室之中。
昏暗的灯光映衬之下,金堂峰面色沉肃,冷声道:
“失败了!”
“什么?那海瑞不通武艺,不过一个文人而已。你手下高手不少,又打通了常宁县上下,为何会失败?”坐在金堂峰对面的那人闻言,脸上做出一副惊讶的神色,道。
金堂峰面上阴沉,忧心忡忡地道:
“在海瑞身边,有高手护持。我手下派人查过,都是天下显学之一,法家的弟子!”
对面那人闻言,开口疑惑道:
“法家弟子,为何会在……”
话到一半,他又忽然点了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拍了拍额头道:
“啊,应该又是咱们陛下的手段了!这次各路监察御史出京,身边的随行差役,可都是陛下那边亲自过问的。想必便是那个时候,陛下将这些法家弟子派出去了吧!”
听到此人的这番话,金堂峰只觉得有些不对劲。
细细一琢磨,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眉头一皱,双眼猛地盯向那人,一字一句道:
“大人,莫非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对面那人听到金堂峰这般质问自己,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不置可否地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气,方才语气深邃地道:
“唉,金老板的莫要这般动怒。这事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本官只是一时未曾记起,忘了提醒而已。”
金堂峰猛地站起身子,看着对面那人,咬牙道:
“刘大人!别忘了,这笔生意你占了七成。这般扯后腿导致事情败露,你我都没有好下场!”
昏暗的视线之中,当朝户曹尚书刘宇,双手揣在袖中,老神在在的坐在金堂峰对面,不慌不忙地道:
“杀害朝廷命官,金老板恐怕才是一心想要把事情搞砸吧!”
金堂峰闻言,当即恼怒至极,吼道:
“海瑞此人,软硬不吃,我用了各种手段,都无法收买。如今因为并未被他找到什么实际证据,所以尚且兜得住。但就凭此人的脾气,迟早有一天,要把着些事情都捅出来的!我不去想办法杀了他,难道拉着大家一起等死吗!”
听到金堂峰的指责,刘宇抬起头来,冷笑着看着金堂峰,道:
“哦,金老板原来是这样想的啊!本官还以为,金老板是舍不得那七成利润,这才想办法,要将监察御史换成自己的人呢。”
一句话,顿时便让刚刚还一脸怒容的金堂峰,瞬间僵在原地。
刘宇脸上带笑,眼中却尤为冰冷,神态轻松地道:
“对了,金老板或许还不知道吧,你刚收买的那名寒门子弟,科举出身的御史,今日吏曹调令已下,升任清迈郡推府。入仕不过半年,便升任郡官,掌管一郡之地刑名之事,当真是年少有为啊!金老板,慧眼识英才啊!”
金堂峰闻言,张了张嘴,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有些失神地跌坐回座位之上。
看到金堂峰失魂落魄的模样,刘宇冷笑一声,轻蔑地看向他,冷然道:
“金老板到底商贾出身,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你短短时间之内,便能够打通北境诸郡诸多关节,真以为是那些金银起了作用吗?呵呵,没有人在暗中打招呼,那些人敢收你的钱吗?只怕是你手下人前脚捧着金银地契上门,后脚便是如狼似虎的东厂番子找上门来了。官场上的事情,可不是你一介商贾举着金银,就能够玩得转的!”
听着刘宇所言,金堂峰此时只觉心中不寒而栗。
直到此时,听到刘宇的话,没有任何反驳余地的金堂峰,才忽然意识到,为何自己师门长辈费了力想要讨好当今陛下了,想要重新获得,和其余诸子百家一般站在朝堂之上的权利了。
当有人以朝廷大势压下之时,他之前所依仗的那些东西,一吹就倒,毫无反抗之力。
注意到金堂峰的神色,刘宇便知道今日敲打得已经够了,当即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道:
“今日之后的利润,金老板少拿一成五,所有事情,自有我这边处置!”
金堂峰眼睛一动,声音略带嘶哑地道:
“八成五的利润,刘大人的胃口,还真是厉害!”
虽然话里话外,颇有不甘之意,但金堂峰此时说这话,便已经是服软了的意思了。
刘宇闻言,再次冷笑一声,道:
“金老板啊金老板,你以为这么多的金银,是本官一个人吞下的吗?本官虽然掌管户曹,但还没到能够轻易助你打通上下关键的地步啊!”
金堂峰喉咙一动,沉默片刻之后,当即微微低头,道:
“小人孟浪了,不该多问。”
刘宇呵呵笑了两声,站起身来,道:
“好了,送本官回去吧!”
“是!”
密室之中,一道暗门打开,刘宇无视面色颓唐的金堂峰,径直在护卫的接应之下,走进了密道之中。
金堂峰呆坐在位置之上,许久之后,终于长叹一声。
这一声叹息之中,似有迷茫失措,似有愤恨懊悔,百感交集,复杂至极。
刘宇穿过密道,在身边亲信的接应之下走出密道,来到了一间装修雅致的包厢之中。
他看着包厢案桌之上狼藉的酒肉杯盏,理了理衣冠,道:
“可有什么异常?”
身旁的亲信闻言,连忙道:
“都注意过了,并未有什么异常!”
刘宇点了点头,一挥衣袍,沉声道:
“速去请见公子,就说……”
话说到一半,刘宇忍不住摇了摇头,道:
“算了,还是本官亲自去吧!”
“是!”
当即,一众人簇拥着刘宇,做出一副酒足饭饱的模样,施施然走出了酒楼。
而此时,就在这间酒楼外边不远处的小食摊位上,两名客人注意到刘宇一行人走出酒楼,当即对视一眼。
其中一人忽然压低了声音,对另外一人道:
“户曹尚书刘宇,其秉性雷厉风行,克己自制,少有在外设宴饮食。两个月前,其突然每隔半个月,便来此酒楼一趟,每次来此都要一个多时辰才能够出来,其中似有蹊跷。派人回去禀告五挡头,速派人详查此间酒楼!”
另一人闻言,当即压低了声音,问道:
“头儿,那现在可要跟上去?”
“以防打草惊蛇,咱们远远地坠着,暂时摸个大概就是了。”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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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中,萧承看着手中刚刚抽到的卡牌,陷入了怀疑人生之中。
我,最近改运了?上一张紫卡,好像刚出来没多久吧,应该还没到保底的时候吧……
只有萧承能够看到的视线之中,耀眼的紫色光辉,自手中训卡之上流转不断,显现着其神异。
【紫色训卡,烈军白毦
卡牌效果:使用之后,获得陈到、赵云,可组建兵种白毦兵
卡牌说明:忠勇烈千军,永安蜀汉魂
陈到,三国时期蜀汉武将,刘备帐下白毦兵统帅,以忠勇著称。建兴年间,任征西将军、永安都督,封亭侯,在任期间去世。
武力87,文学68,智慧72,道德85,年龄23,统御90,政治53,魅力87,忠诚100,野心26
赵云,身长八尺,姿颜雄伟,汉末三国时期蜀汉名将,追随刘备近三十年。其两扶幼主,克定祸乱,扫荡西川,汉水之战战败曹军,功勋卓著。
武力97,文学69,智慧87,道德94,年龄26,统御92,政治82,魅力96,忠诚100,野心37】
【白毦兵,三级特殊步兵,可组建】
【士卒所需训练度——85】
【前置条件——紫色训卡“烈军白毦”或紫色帝卡“汉昭烈帝”】
【所需装备——重甲*军队数量*1、钩镶*军队数量*1】
【特性——不动如山:固守之时,攻击力增加1点,防御增加2点,血量增加3点】
【属性——单兵战斗力:23,攻击:8,防御:4,血量:10,移动:1】
白毦精兵,三国汉昭烈帝的亲兵,蜀汉最为精锐的兵马。夷陵之战,曾经在陈到的统领之下,以数百兵马阻挡陆逊近万追兵。之后镇守蜀汉门户,使魏、吴不敢轻易来犯。
又是一个三阶顶级兵种!
虽然和幽州突骑29的单兵作战能力相比,显得有些不如。
但这毕竟不是游戏,不能单靠属性,做出拿身为轻骑兵的幽州突骑攻城的举动啊。身为重甲步兵的白毦兵,有时候能够起到更大的作用。
之前的紫卡金卡,好歹有一部分保底的原因。可距离萧承上一次保底紫卡,不过才两次啊。
手气背惯了,萧承显然对自己有一个清楚的认知。这陡然地再蹦出一张紫卡,固然高兴,但心中却是忍不住泛起了嘀咕。
萧承心念一动,金手指面板随之打开。
【大云国昭圣元年(夏)五月三十日
文学:43武术:100(基础武力85,怒龙剑+10,帝卡技能效果+5)道德:62
体能:90年龄:17健康:83
国库:1733万两皇威:77
佩戴帝卡:齐威王—田因齐
生效技能:田氏代齐、广纳谏言、励精图治、稷下学宫
额外技能:天命昭昭、大理段氏】
面板之上,额外技能那一栏之上,那因为帮助世界晋升而获得的“天眷”技能,此时依然消散,换成了名为“天命昭昭”的新技能。
相较于原本七彩流转的“天眷”技能,新技能上面则更为亮眼。
字体之上,有金色光辉流转不停。
字体上方,还有国朝气运化作细小的金色神龙,口衔金色龙珠,龙头微微仰起。隐约一看,这金色龙珠便好似刚刚自东边越出海面,冉冉升起的朝阳一般。
但应该是因为刚刚助萧承抽取到紫卡的缘故,神龙口中衔着的龙珠,光彩显得有些黯淡。
嗨,还加特效了啊!
自从凝聚国运之后,这新技能便出现。只是就如此前“天眷”一般,没有任何反应,金手指面板之上,也没有显示出任何说明。
按照黎醒所言,这运用国运之力,能够突破原本肉体凡胎的限制,破入原本难以触及的境界,承受此前难以承受的力量。
黎醒将这种状态,称作为半人半神。
其自身资质着实一般,却能够到如今陆地神仙的境界,便是因为这种秘法。也得益于此,他能够借助常人难以承受的庞大药力,延缓自身寿命。
还有种种妙用,黎醒因为自身所限,难以参透,便沦为了萧承的阶下之囚。当时说起之时,他啊还忍不住面露惋惜之色。
这“天命昭昭”的技能,想也知道,便是因为国运凝聚之后显化的。想来,这便是黎醒口中所言的,他隐约感到,却未曾参悟到的种种妙用吧。
“昭昭天命啊……”萧承下意识地攥紧了腰间带着的怒龙剑,喃喃自语道。
就在此时,养心殿外,忽然响起了冯保的求见之声。
萧承回过神来,手中一松,紫色卡牌顿时冲天而去,消散开来。
“进来吧!”萧承沉声道。
冯保推开殿门,快步走进殿中,对着萧承俯身一礼,当即道:
“陛下!”
“什么事?”萧承沉声道。
“奴婢手下番子。排查朝中百官,已然有了线索。其中,户曹尚书刘宇的形迹,最为可疑。东厂那边,已经加派了人手,细细调查。”
萧承闻言,眉头一皱,道:
“户曹尚书刘宇?”
“是!”
萧承轻叩御桌,沉吟道:
“朕记得,这刘宇是少府出身?”
冯保眼皮耸拉,回道:
“是。”
当今尚书令曲诚,昔日便是少府令。这户曹尚书刘宇,也便是因为他的保举,才得以调入尚书台任职。
而一说到曲诚,便不得不提起,当初共同辅佐萧承执掌朝堂大权,而且因为都是杨家姻亲,相互之间关系紧密的马、曲、陶三家了。
这三家,因为当初果断相助萧承的缘故,门生故吏遍布文武两班,影响力极大。
现在想一想,金堂峰虽是杂家出身,但到底是一介商贾,轻易之间打通北境诸多关节,其中若是没有人牵线搭桥,那才是不正常呢!
“查!”冷冽的声音,响起在空荡的大殿之中。
冯保当即回道:
“请陛下放心,奴婢必然给陛下个结果!”
第一百一十四章 查案
云国建昌府,常年县城。
海瑞身穿一身御史官袍,脸上肃然,看着眼前看守府库的县衙官吏,沉声喝道:
“速速打开府库,交上账册目录!”
看守府库的官吏面色发苦,在海瑞身边一众法家高手的锐利的眼神之下,颤颤巍巍地咽了咽口水,哭丧着脸,道:
“御史大人,这府库之中、还有一应账册,事关紧要。今日大人来的匆忙,不如先让下官禀报一番如何?”
海瑞双眼锐利无比,宛若锋芒,死死地盯着府库官吏,呵斥道:
“打开!本官为陛下钦点的监察御史,巡查建昌府中事务。你再敢阻拦,便当即拿下治罪!”
一旁的法家弟子闻言,轻咳一声,忍不住插话道:
“大云律,阻拦公务者,轻则丢官去爵,贬为庶民。重则满门牵连,流放千里!”
听到这话,这名官吏明显地吓了一跳。犹豫了半天,他终究是没顶住压力,自腰间取下了府库钥匙,恭敬地递到了海瑞面前。
海瑞微微点头,一旁的郅都当即上前,取走了府库钥匙。
在看守府库的一众官吏畏惧无奈的眼神之中,一行人浩浩荡荡,径直来到这常宁县府库之前。
张汤此时见府库官吏俱是畏惧地躲在一边,瑟瑟发抖不敢上前,当即凑到海瑞的耳边,低声询问道:
“大人,咱们如今这般大手笔调查,是不是有点打草惊蛇的意思?不是说这些背后的硕鼠,还有点作用吗?”
如今的云国,已然派遣了一队人马,大张旗鼓地进入了夏国西南诸郡,救治遭受瘟疫的百姓。
但西南诸郡那么多的百姓,听闻云国这边有活路,只怕不少人便会前来。到了那个时候,常宁县只怕又要如此前那般封城了!
不论是萧承,还是常宁县如今实际上的主官道衍,甚至是性子强硬刚直的海瑞,都在这个时候忍住了对那些人动手,便是想着让他们再发挥一点余热。
多运一些粮草,多救回一些无辜百姓,让当今云皇威望能够更甚一点,那就不枉萧承、海瑞他们忍者没有动手。
这是郅都、张汤他们,早就知道的事情。既然下了如此决定,就更应该对背后那些阴诡之事装作看不见才是。
所以此时对于海瑞忽然大张旗鼓地开始调查,感到了一丝不解。
听到了张汤的疑问,海瑞看了看四周,亦是压低了声音,道:
“若是本官真的突然装看不见,幕后之人整日就要疑神疑鬼了,那才是打草惊蛇呢!”
郅都闻言,亦是忍不住道:
“既然如此,那大人此前,为何不与他们虚与委蛇,以放松警惕呢?”
海瑞眉头一动,连连摇头道:
“那更是不行!非是夸大,只是本官这脾气……”
海瑞这极为执拗,刚强肃直的脾气秉性,并不好相处。
科举进士出身相同,天生亲近些,在尚书台观政之时,相互之间走动不少。如此,自然也就有不少人,在他这里碰了一鼻子灰。
所以海瑞他这个又臭又硬的脾气,已然在朝堂中流传开来。
这幕后谋划之人,极大可能也有京中官员参与其中,知道他的性子。
海瑞突然便对着这些人笑语盈盈,对送来的礼物来者不拒,便显得极为违和,让人生疑!
这个时候,海瑞忽然又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道:
“而且,越是大张旗鼓地调查,让这些害怕地将所有手段用出来,才越能够看到这些幕后之人的底牌啊!”
二人闻言,顿时露出了然之色,齐齐拱手道:
“大人英明!”
而就在二人说话之间,便有随行的法家高手,已然打开了其中一间府库的大门。
众人涌了进去,打量起四周来。
便见偌大的府库之中,堆积得满满的粮草。高大的粮囤之中,白米溢出,掉落在地面之上。除此之外,还有种种物资,将这间府库塞得满满的。
众人见到府库之中竟然是这般模样,顿时眉头一动。
海瑞眼睛一眯,朝旁边的随行高手示意一番。
当即,便有人抽出兵刃,于粮囤之上猛地一刺,随后再次抽出。
霎时之间,白米自缺口溢出,哗啦哗啦地滚落在地。
门口的府库官吏看着这般情况,顿时面色犯苦,忍不住哀求道:
“大人啊,咱们这边有测米粮的工具。您这样,这粮囤就要换了,不知要花费下官们多少功夫。您莫要这般,莫要这般啊!”
听到官吏不断哀求的声音,海瑞充耳不闻,只当没有听到,冷笑道:
“每隔一尺探查一番,四面都要试!府库官吏的手段,呵呵呵……”
身边的法家随行高手闻言,当即抱拳应是,四散开来,分别对着府库之中的粮囤动起手来,验证其中深浅虚实。
一众府库官吏,此时尽是面带苦涩,一副欲要上前阻止,却毫无办法的模样。
海瑞眉头一沉,当即喝道:
“还有府库账册,快交上来!”
为首的官吏闻言,当即回道:
“大人,城中遇事,这些日子来府库里面进出的东西,可比此前数年的还要多。这账册堆起来,足有半人多高,您还是……”
话为说完,一旁的郅都便有些听不下去了,当即呵斥着打断道:
“费什么话?速速带我们前去封查!”
官吏顿时一滞,万般无奈地示意手下,领着郅都前去封查一应账册。
海瑞环顾一眼,便见府库之中,一众随行的法家弟子,在粮囤之间奔走。但每一次刺破粮囤,引出来的总是白花花的米粮,一点可疑之处都没有发现。
不对劲!
海瑞心中忽然一凛,面上却依旧故作平淡,看向身边候着的,有些焦躁不安的府库官吏,沉声道:
“你叫什么?”
府库官吏闻言,连忙对着海瑞俯身一礼,道:
“大人来的匆忙,未曾见礼。下官赵雪松,添为常宁县司库,主管县中库房一应事务。”
“赵司库,有礼了!”海瑞微微点头,回礼道。
“不敢不敢……”赵雪松连忙对着海瑞惶恐地摆了摆手,连道不敢。
然后他顿了顿,一脸不解怯懦地问道:
“御史大人,莫怪下官无礼。只是您这不声不响地来府库,到底是何公务?不妨和下官说一说,下官也还从旁协助啊!”
既然要大张旗鼓做给某后之人看,那海瑞也毫无隐瞒的意思,双眼锐利地看着赵雪松,肃声道:
“本官知晓,城中有人贪欲熏心,对朝廷的赈济粮草动了心思,损公肥私。本官今日前来,便是因为此事。”
说到这里,海瑞眼中锋芒更甚,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呵斥,继续道:
“赵司库主管府库,想必知道一些事情吧!官员贪腐,还是如此大事之上动了歪心思,大云律法向来严惩。你若是知道什么,速速详细道来。若是坦诚,本官可做主,对你从轻发落!”
听到海瑞的话,赵雪松便宛若被踩了尾巴一般,就差没跳起来,高声叫屈道:
“御史大人,冤枉啊!下官虽然官职卑微,但时刻感念陛下、朝廷的恩德,怎么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丧尽天良的事情啊!大人,你可莫要因为一些不着边际的谣言,便不听下官的辩解啊!”
一边说着,赵雪松还一边指着府库之中,急声辩驳道:
“大人,别的不说,就说这府库之中,有半点为下官贪去的模样吗?一应账册,马上也要交给大人,您到时候一看便知啊!”
海瑞看着赵雪松的这般叫屈模样,消瘦的脸上肃然之色尽显,呵斥道:
“不着边际?本官来常宁县城时日不断,多少事情,已然知晓。百姓每日所食的,可是畜生食用糠麸!”
听到这里,赵雪松连忙继续叫屈道:
“大人,大人啊!这都是误会,是您有所不知啊!”
海瑞看着眼前这个人,正在用自己毕生的演技,将一个遭受上官冤屈,千方百计想要证明自己清白的小吏形象,演的淋漓尽致。
他心中不由得冷笑几声,继续看着他尽力表演。
“大人啊,常宁县城当初封城数月,许进不许出的。城中百姓近百万众,粮草不继,城中险些暴乱。都是道衍大师勉力支撑,这才等到了朝廷的援助。但就算如此,未免今后出了意外,粮草无法运来,是道衍大师亲自下令,在百姓每日的口粮之中掺糠麸,将多余的粮草积攒下来,为今后做准备的啊!”
说到这里,赵雪松脸上肉眼可见地流露出委屈之色,道:
“大人啊,这糠麸虽然不好吃,但总归不会饿死人啊!咱们这,可都是为了百姓着想啊……”
赵雪松余光瞥到郅都领着人搬来了一大堆账簿,连忙指着那边的账册,赌咒道:
“一应账册,皆有记录。大人若是能够从其中查到什么,下官甘愿领死!”
就在此时,刚刚一众前去探查的法家高手们,在张汤的带领之下,来到了海瑞身边,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就在刚刚,众人用尽了手段,也没有在府库之中发生任何异常。
也就是说,府库之中的粮草,确实都是真的,并没有弄虚作假!
海瑞点了点头,信步走到郅都身边,随手对着他搬来的账簿拍了拍,沉吟片刻,语气有些缓和,道:
“好了,本官只是例行调查而已。若是有误,致使赵司库受了委屈,本官之后也会亲自向你负荆请罪的!”
赵雪松闻言,抿了抿嘴,做出一副动容的模样,抹了抹眼角,带着哭腔道:
“不至于此,不止于此啊!御史大人,不过是尽忠职守罢了……”
海瑞闻言,点了点头,沉声道:
“走!”
一声令下,一众随行高手,当即带着账册,簇拥着海瑞离去。
目送着海瑞的身影远去,在场的所有府库官吏,却是忽然对视一眼,长松一口气的同时,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笑意。
司库赵雪松揉了揉眼角挤出的泪花,微微抬头,扭头看了一眼遍地尽是溢出的白米,各类东西翻倒,一片狼藉的府库,嘴角一弯,得意地看着众多手下,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收拾!”
众府库官吏面带笑意,轻松地应道:
“是!”
海瑞走出府库之后,脚步微微一顿,声音冷冽,哼道:
“一群硕鼠虫豸!”
一旁的郅都闻言,却是拿出三本的账册,递给海瑞,道:
“大人,这些府库官员,果然有问题!”
海瑞闻言,接过账册,随手地翻开,有些惊奇地道:
“这点时间,你便已经看了账册?发现了什么!”
郅都微微摇头,道:
“账册的确有问题,但并非是账册之中数目的不对。”
海瑞看向郅都,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郅都随手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日期,道:
“大人,这本账册,记载的是三月十三日,到三月二十八日的府库进出记录。”
说罢,他又翻开另外一本,继续道:
“而这一本,则是记载着二月一日到三月三日,府库进出的账本。而另外一本,是本月的。”
海瑞闻言,沉声道;
“有什么问题吗?”
郅都指了指上面的字迹,道:
“大人不记得了?三月月中的时候,建昌府这边连下了数日大雨。北境气候,本就潮湿,书册时常受潮。就算常宁县府库干燥,保存尚算完好,但和二月份的墨迹相比,也不应该一点差别都没有啊!”
书写记载,皆用笔墨。若遇到潮湿天气,墨迹还会返潮,便是保存完好,也会略微有所差异。
海瑞闻言,连忙举起账册,细细观望一番。
果真就如郅都所言,这几本不同日期的账册,笔迹细节之处,竟无一点差异,根本不想不同时期的记载。
海瑞当即一合手中账册,满意地点头道:
“不错,这账本绝对是之后补上的!呵呵,多做多错啊,总算有证据到手了!”
海瑞顿了顿,继续道:
“继续查下去,只待日后拿出,要这些硕鼠再不可躲藏!”
“是!”
第一百一十五章 肃杀
中庆城,户曹尚书刘宇府中。
看着眼前到来的男子,刘宇微微一愣,犹豫一会儿,忍不住问道:
“项管家,公子还是不得空前来?”
这被刘宇称呼为项管家的男子,是个四十多岁,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
听到刘宇的询问,项管家摇了摇头,道:
“刘大人,如今局势,总要小心些。以公子的身份,若是前来与你见面,落到有心人眼中,凭白添上几分风险……”
听到项管家所言,刘宇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点头道:
“对对对,如今我身为户曹尚书,是该谨慎小心些!若是因为我而使得事情败露,那可是罪该万死了!”
此时说话之时,哪怕只是面对一个管家,刘宇的姿态却显得谦卑异常。
项管家微微点头,道:
“公子托我给你传个话,建昌府监察御史海瑞,到底该如何处置?刘大人这边,可曾布置妥当?若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御史,致使败露,那可枉费了公子那般的力气啊!”
刘宇闻言,连忙信誓旦旦地道:
“请管家回去禀告公子,一切事情,都已经布置妥当。现在北境那边一切顺利,海瑞即将焦头烂额,必然无心顾忌粮草的事情了!”
项管家闻言,却是微微皱眉,再次关切地问道:
“非是不信刘大人,只是这御史海瑞刚强肃直,执拗偏傲的性子,京中官场之中隐有流传,公子亦是听闻过。再加上如今他是当今陛下钦点的御史,身边有法家高手护卫,刘大人你能够用各种手段,阻拦其开始调查?”
听闻项管家的疑问,刘宇嘴角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一抚胡须,正声道:
“海瑞如今身为御史,有皇命加持,自然不可直面其锋芒。但官场之上厮混,需以圆滑。刚锐过了,便容易折断……”
说到这里,刘宇顿了顿,便将自己所做的谋划,其中深意,对着项管家一一道来。
项管家听着刘宇将自己的谋划一一道来,眼中喜色一闪,连连点头,露出满意之色,赞许道:
“好,难怪公子时常说起,有刘大人相助,可高枕无忧!”
刘宇微微低头,态度谦卑地道:
“项管家谬赞了,若无恩主相助,岂有我刘宇今日?这番恩情,如何报答公子,亦是不为过!”
项管家闻言,眼神极为深邃地看了刘宇一眼,笑容很是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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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昌府,常宁县中。
海瑞的居所之外,一道身影站在那边徘徊观望了许久,形迹看上去,颇为可疑。
就在那人迟疑片刻之后,天上云彩被风吹动,忽然遮住了天上的明月。此时的夜色,顿时昏暗起来。
看着前方守卫不算森严的院落,那人心中终究是忍耐不住,猛地一咬牙,运起轻功,身形腾挪而起,直朝那边摸去。
可刚等他借着夜色攀上墙头,想要跃进院落之中的时候,便忽然感到颈脖处一凉。
此时,云彩移开,月亮重新洒下光辉,夜色顿时亮堂起来。
那人用余光看去,便见一身穿差役服饰,身形不高,却有些壮硕的汉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正举起手掌,猛地朝他脖间处拍打而来。
掌力掀起凛冽劲风,看似只是简单地拍下一掌。但无形的内力早已自掌间四散而出,封住了那人的诸多退路。磅礴掌力,如同山峰压下,令那人生出无法抗拒之心。
那人心中预警,却又无力反抗,悔恨不甘之心,顿时充斥心间。
而就在其闭目等死之际,一柄铁尺,却是忽然探出,径直拦下了那壮硕汉子的凛冽厚重的掌力。
手持铁尺的身影,亦是突然出现,飘飘然伸出铁尺,使得那原本避无可避的一掌,再也无法落下。
“张珊师弟,你这招招不留余地的,何必如此呢?”说话之人,口气之中略带无奈。
名叫张珊的壮硕汉子,看着自己的一掌被拦下,顿时眉头一皱,撤掌收回,看着拦下自己的师兄,话语强硬道:
“罗非师兄,法不容情!既是刺客,杀死勿论!”
法家弟子罗非,听着自家师弟强硬的话语,以及脸上尽显的凛冽杀意,眉头亦是皱起,道:
“师弟,天下诸国律法皆有定断,断罪,必取输服供词。你连他的身份都未曾审问确认,只凭先入为主的观念,便要处其罪行,实在不合我法家理念!”
所为断罪必取输服供词,便是说判定罪责,要拿到认罪的供词。也就是古装剧里,经常说到的那句“签字画押”。
这名叫做张珊的弟子,其实便是当初刺客来袭之时,狠下杀手的那名法家弟子。
那夜前来刺杀海瑞的刺客们,有超过一半的人,是死在了张珊手中。出手之际,毫不留情,动辄就是杀招。
法家弟子因为在家学派主张,时常被人指责手段酷厉。但像张珊这般学习法律,致使秉性颇为凶厉,还是颇为少见的。
罗非身为法家大师兄,前来云国稷下学宫的这些法家弟子之中为首,对于张珊的举动,罗非显然不得不出面劝阻一番。
毕竟法家弟子,若是入仕,必然进入天下诸国司法衙门。若是张珊以后手段依旧这般酷厉,不问是非缘由,最终一定会酿成大错,无法回头。
听到自家师兄的话,张珊沉吟片刻,当即低头看向蹲着的那人,眼神一厉,喝道:
“你是刺客吗?”
此时月色明朗,“刺客”的样貌,这才被看清楚了。
此人相貌稚嫩,嘴角边还留着一圈青色短胡须,看上去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子。
盯着张珊锐利的眼神,这名小子神色极为慌张,忙不迭为自己解释道:
“不是,不是!我不是刺客!我是前来告状的,我是前来找御史大人告状的啊……”
张珊听到这小子的叫屈之声,冷笑一声,厉声喝道:
“还敢狡辩!告状之人,自可前去县衙受理。就算有隐情,也可白日前来告状啊。趁着夜色前来这里,除了刺客还有谁?”
小子闻言,身形猛地一扭,急声道:
“我真是前来告状的……我、我、我带着状纸呢!”
听到这小子的话,罗非当即出声道:
“师弟,不管是不是刺客,你得让他说下去!”
张珊闻言,抿了抿嘴,当即一把拽着这小子的衣领,拎着他自墙头之上飞下去,然后一把扔在地上,道:
“小子,状纸交出来。若是没有,便老实把事情交代了吧!”
“不不不,有,真的有!”
这小子一般说道,一边慌忙地自背后解下包裹,捧到胸前,道:
“在下许封,是替人送状纸的。建昌府北安县县尉钱谦,勾结县中大姓黄家,诬陷寒门士子何杨与黄家侍妾通奸。北安县县令于此冤情,视若无睹。建昌府府衙狼狈为奸,甚至销毁证据,想要做实此案。我受过何杨的恩惠,不忍见其蒙受冤屈,听闻监察御史海瑞大人清正肃直,这才前来递状!”
这个时候,张珊还没有开口呢,罗非倒是先开口问道:
“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投递上来?半夜前来,暗中潜入,这般行为,实在难以让人信你一面之词!”
许封闻言,二话不说,扒开胸口衣裳,露出被白布包裹,却还在渗着血的胸口,悲愤道:
“黄家派人,一路追杀,直直追到了常宁县县城之中。我白日不敢露面,只得夜间前来一诉冤屈!听闻御史海大人清正廉明,不畏豪强权势,只求大人还士子何杨清白!”
罗非和张珊身形微微一让,对视一眼之后,便接过他手中的包裹。
二人打开之后,发现正是几张状纸、证词。
罗非确认一番之后,方才点了点头,道:
“好,我等为你上报御史大人!不过你不要先高兴太早,其中是非曲直,还需御史大人定夺之后,方才决定是否受理!”
许封闻言,眼中顿时一亮,俯身行礼道:
“多谢二人相助!”
片刻之后,书房之中,海瑞翻看着眼前的状纸证词,眉头凝重,然后手掌一拍桌面,面容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了。
“本官原本只以为,这建昌府不过被人打点通了上下关键,这才使得那些硕鼠如此猖狂。但若是这状纸之上所言为真,那这建昌府上下,当真是烂到底了!”
一旁的郅都、张汤二人,纷纷接过状纸、供词,轮流翻阅一遍之后,眉头亦是紧皱起来。
这状纸,乃是那名被诬陷的寒门士子何杨亲自所写,情真意切,字字宛若杜鹃啼血,尽述自身的冤情。
还有许封带来的证词,是证人口供,证明了此事绝对与何杨无关。
若这些都是真的,那这个案情前后清晰明了。若不是北安县县尉与当地豪强黄家勾结,当地县令熟视无睹,建昌府助纣为孽,根本不会有何杨下狱等待问斩之事!
郅都和张汤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显然已经为之动怒的海瑞,忍不住道:
“大人的意思,是要彻查此案了?”
海瑞毫不犹豫地道:
“自然要查!”
张汤不由担忧道:
“可是如今,大人还要彻查朝堂赈济粮草之事。若是彻查此案,只怕……”
海瑞闻言,沉默一会儿,当即道:
“士子何杨处斩公文,已经上报刑曹。若是等京中回文下来,本官便无法插手其中了!一条人命,拖不得!”
以海瑞的性子,便是此时粮草一案紧要,也显然不可能看着这名叫做何杨的无辜士子被怨杀。
说到这里,海瑞微微顿了顿,转而道:
“不过就算彻查此案,也不见得就分散咱们的精力。建昌府府衙之中,有人勾结商行,侵吞赈济粮草。只是从此前县衙府库那边便可以看到,这背后之人准备充分,线索难以摸索。不妨假借何杨之案,追查建昌府之中的蛛丝马迹!”
听到海瑞的话,郅都张汤二人闻言,顿觉豁然开朗,当即精神一震,齐齐拱手道:
“大人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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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国皇宫,养心殿中。
萧承眉头紧皱,看着东厂的密信,皱眉道:
“真的是他?”
冯保闻言,低头道:
“是!奴婢手下的番子,已经查到了,户曹尚书刘宇近来常去的酒楼,正是金堂峰下面商行的产业。东厂里的机关高手,也潜入酒楼之中,找到了设在刘宇常去雅间里的机关。虽为避免打草惊蛇,没有打开,但番子们亦是发现,这酒楼距离金府,不过一条街的距离。”
查到这里,显然已然可以断定,这个户曹尚书刘宇,便是和金堂峰勾结的朝廷大员。
最起码,也是其中之一!
萧承低下头,再次扫视了密信一眼,眼中瞳孔顿时一缩。
这东厂的奏报之中,赫然提到了,今日刘宇在自己府上,见了当朝尚书令曲诚家的管家项山。
冯保这个时候已经低下了头,不敢多嘴一句。
当朝尚书令曲诚,尽管当初在马敏文下面,显得有些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如今的他,已然是被视作杨、马、曲、陶这四家,在朝廷之上的代表人物。
杨家暂且不论,其余三家家主,马敏文、曲诚以及陶艾,都是数朝老臣,在朝堂之中门生故吏极多。不管是不是出于三人原本的本意,这些门生故吏,早已在利益的驱使之下,相互之间凝作一团,朝野影响力大到惊人。
而作为曲家的管家,项山出现在刘宇府上,就由不得萧承不严肃对待了!
“还查到什么?”
冯保低下头去,道;
“涉及当朝尚书令,奴婢不敢继续查下去,只得就此打住,等候陛下吩咐!”
此前被萧承借机敲打过的冯保,这个时候显得极有分寸。
萧承沉默片刻,站起身来,缓步走出养心殿。
此时亦是傍晚,萧承视线穿过重重殿宇看向远处,残阳西下,将天边映衬得遍布红霞。
“去查!”冷冽的声音,将这夕阳西下的美景,弄得格外肃杀。
“是!”
萧承拍了拍外边的汉白玉栏杆,眼神深邃,喃喃沉声道:
“别逼朕啊!”
三家曾经在萧承掌权初期,助他稳定朝纲。平日之中也算老实,萧承还是记得的。若是有的选,他真的不太愿意对他们动手,背上一个寡恩的名声……
第一百一十六章 背景
北安县,云国建昌府治下的县城。
县城名为北安,乃是古名。
六百年前,这里便是直面夏国兵锋,驻守大兵防守的重镇。两国罢兵之后,为纪念战争结束,此地便改名北安。
只是时光荏苒,沧海桑田。昔日云国北方重镇,因为这数遍年拉埃的山川变动,使得大江改道经此而过。
有江水为天险,这北安县城便不再直面夏国兵锋。不过这名字,也没有改。
此时的北安县县衙之中,海瑞当然不让地坐在县衙主位之上,神情严肃地低着头,不断翻阅着手中的县衙结案卷宗。
郅都领着随行的一众法家弟子,脚步匆匆,不断将北安县中收着的卷宗,搬到海瑞面前,供其翻阅。
而此时,就在县衙堂下,四十多岁模样,身穿官袍,相貌和气的北安县县令席勒,还有身形魁梧,脸上左眼下方寸长刀疤尤为显眼的县尉钱谦,一同领着县衙官吏站在那边。
这些人之中,尤其是领头的几人,面色虽然尚算镇定。但心中皆是惴惴,隐带不安,心惊肉跳地等候着海瑞发话。
其实纵使只论品阶,海瑞不过是一监察御史的头衔,不比县令高。
但作为当今陛下钦点的监察御史,海瑞有监察建昌府诸事之责,可以任意参奏建昌府上一众官吏,堪称得一句位卑权重。
一众县衙官吏在他面前,根本一点防抗的余地都没有,在他面前这才这般模样。
直到许久之后,海瑞缓缓合起手中的卷宗,抬头动了动脖子,这才看到县衙的一众官吏,正小心翼翼地等候在这里。
看到这些官吏甚至都是一副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海瑞沉肃的脸上,眉头更是一皱,当即语带不满,斥责道:
“席县令,刚刚不就说了,让众人不用等候于此,先去处理手头公务吗?若是有要事,本官自会召的!”
站在县衙官吏之中最前方的席勒闻言,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告罪道:
“是是是,是下官未曾注意!”
说罢,他连忙清理清嗓子,道:
“海大人说了,都出去处理手头的政务!”
一众官吏闻言,当即低头应是,连忙转身就要出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海瑞忽然发话道:
“对了,席县令,还有钱县尉,先行留下!”
被海瑞点到名的二人,便宛若突然被老师点名留堂的学生,心中顿时一个咯噔。
县衙之中其余的那些官吏,感受到这县衙之中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对视一眼,然后一个个的连忙将头压得更低,脚步飞快,连忙走出了县衙大堂之中。
这些经年老吏,那都是鬼精鬼精的人物。这个时候想起近来城中的大事,心中也是对海瑞这个本该在常宁县坐镇的监察御史,为何出现在北安县之中,莫名有了一些猜测。
被留下的席勒、钱谦二人,感受着海瑞锋利的视线在他二人身上扫过,顿时觉得头皮一麻,心中更是紧张起来。
海瑞看着二人,缓缓举起手中的卷宗,道:
“本官手中这份卷宗,乃是寒门士子何杨,通奸杀人的案子。只是本官疑惑,不过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为何便已经匆匆结案?而且卷宗已经送往了京中刑曹核验?”
各地方官府,但凡判处问斩的犯人,都需要上报京中刑曹审阅批复,方才得以真正处斩。为方便管理,节省一定的行政成本,一般地方官府都是需要隔一段时间,才将这些卷宗一同送完京城。
在这般情况之下,这通奸杀人的案子,却被火急火燎地送去刑曹审阅核验,明眼人一眼便看出其中异常。
听到海瑞的话,县令席勒,县尉钱谦,二人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席勒嘴唇张了张,想要解释。但却是喉咙发堵,难以开口。
县尉钱谦知道自己参与其中,躲不过去,当即心中一狠,拱手道:
“回禀御史大人,此案证据确凿,再加上通奸杀人,性质恶劣,败坏风俗,若是不从重处置,难以平民愤!”
听到钱谦的话,海瑞眼神更厉,呵斥道:
“钱县尉,本官现在问的,是席县令。你如此出位僭言,只怕不妥!”
海瑞的一句话,便让钱谦噎了一下,这才带着一丝愤慨,低下了头去不再多言。
席县令见状,自知难以糊弄过去,也只得硬着头皮,道:
“御史大人,此事的确兴致恶劣。北境此前瘟疫严重,百姓本就惶恐不安。这种事情若是不从严从重从快,只怕激起百姓愤慨……”
就在这个时候,张汤脚步匆匆地走进大堂,对着海瑞微微点了点头。
海瑞注意到张汤的表情,声音肃然,直接打断道:
“哦,是这般原因吗?怎么和本官之前收到的状纸,描述的有些不太一样?”
说到这里,席勒、钱谦便是早有准备,也不由得心头一颤。
“不、不知有哪里不一样……想必,也只是市井之间的愚钝百姓,以讹传讹罢了,御史大人莫要轻信才是……”席勒咽了咽口水,有些结结巴巴地道。
海瑞闻言,眼中一肃,冷哼道:
“那最好便是如席县令所言吧!本官这次前来,便是为了重查此案。其中但有冤情,其中弄鬼之人,一个都跑不了!”
此前一直强忍着的钱谦,忍不住出声道:
“御史大人!此案已经结案,送完刑曹核验,大人忽然插手,只怕不妥!”
海瑞闻言,冷着脸反问道:
“有何不妥,不妨说来听听!”
钱谦闻言,再次被堵住了话头。
身为监察御史,海瑞还真有插手此事的权利。
虽然案子到了送达刑曹的地步还被御史拦下,有些驳了当地县衙官吏的面子,但从制度流程之上来说,却并无任何不妥。
“海大人,还请给我一个面子吧,此事就算了!”钱谦微微低头拱手,姿态放低道。
海瑞闻言,眼中更是闪过一丝厌恶之意,声音更冷,吩咐道:
“郅都,去将黄家的一应涉案人等,尽数带回来!还有嫌犯何杨、黄家妾室王氏,也要尽快提审!”
郅都闻言,当即拱手应是。
钱谦看着海瑞这般不给面子,眼角微微抽搐,配合着脸上寸长的刀疤伤痕,显得更为狰狞。
他猛地抬头看向海瑞,眼中煞气流露,狠狠地瞪了海瑞一眼,然后猛地一甩衣袖,就此拂袖而去。
县令席勒看了看面色冷冽的海瑞,又看了看离去的钱谦,面露懊悔无奈的神色,然后重重地叹息一声,却是忍不住劝道:
“海大人,莫要这般啊。县尉钱谦是有出身的,这……”
话尚未说完,便被海瑞直接打断,道:
“这种事情,不必和本官说。不过他是何出身,但若是当着凭借出身,沆瀣一气,欺压百姓,本官便不会放过!席县令,你若是知道什么,可主动坦白。本官念你功劳,可从轻处置!”
席勒闻言,面上纠结为难之色更甚,久久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对着海瑞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待到席勒离去,张汤扭过头来,方才对着海瑞拱手道:
“大人,下官查到了。当地豪强黄家,资产颇多,甚是豪富。士子何杨在当地名声不错,再加上才学出众,受黄家家主所请,在家中开办族学。而王氏,则是黄家家主小妾。三个月前,黄家家主突然暴毙,然后黄家便传出了,王氏与何杨勾搭成奸,为了私奔,暗害黄家家主的消息。”
海瑞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
“县尉钱谦,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据下官打探到的消息,黄家大妇,乃是县尉钱谦的姐姐。这次黄家老爷身死,家产便落到了钱谦姐姐以及外甥的手中。”
“好,尽快查清楚。若是诬陷之事为真,意图怨杀无辜百姓,便当即拿下。以此为理由,前往建昌府府衙,暗中一并彻查朝廷赈济粮草之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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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尉钱谦,怒气冲冲地走出县衙,径直上了自己的马车,呵斥道:
“走!”
钱家家仆闻言,当即一挥马鞭,缓缓行驶马车。
“等等,钱大人等等啊!”县令席勒,匆匆跑出县衙,对着钱谦的马车大声喊道。
“停下!”
钱谦发话,刚刚行驶起来的马车,再次停下。
“呼呼呼,钱、钱大人,呼呼……”
钱谦掀起车帘,看着气喘吁吁的县令席勒,面色阴沉着,道:
“我还以为,县令大人要留在那边,等候咱们这位御史大人训斥呢!”
席勒扶着马车喘了好一会儿的粗气,许久方才开口道:
“钱大人,你看你这就误会了不是!本官是觉得,不必将事情搞得这么僵……”
钱谦闻言,冷哼一声,不满道:
“席大人你也是看到了的,我没给这个海瑞面子吗?是他不给我面子!好,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是他骨子硬,还是我的面子更硬!”
席勒闻言,连连点头,道:
“那自是不用说,钱大人出身边军,昔日的上官同僚,遍布郡、府、县各处,关系更是通到了当今边军主将那边,自然是你的面子更硬了!”
钱谦冷哼一声,摸了摸眼下的伤痕,昂然道:
“呵呵呵,当年我身为镇东将军亲卫,随将军征战南方小国,与大军失散误入密林之中,遭当地土人围攻。是我死力护住石镇东,杀出了密林,为此还险些费了一只眼睛。”
钱谦顿了顿,又接着冷笑道:
“海瑞凭借御史之职,在这建昌府之中威福自擅,肆意插手地方政务,其行可恶!我这就去信昔日的同僚们,这就参他海瑞一本,革了他这个御史之位!”
听闻钱谦所言,席勒眼底忽然闪过一丝喜意,脸上却是没有显露分毫,做出一副极为认同的模样,连连点头道:
“是是是,海大人到底年轻气盛,入仕没有多久,不知钱大人身后啊……”
钱谦看着席勒的恭维,神情之中不免带上了一丝桀骜傲然,得意地笑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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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国,中庆城,当朝尚书令曲诚府邸。
此时,已是深夜。
一辆马车,悬挂写着“曲”字式样的灯笼,悄悄地在曲府门前停下。
一名贵气公子哥打扮之人走下马车,当即便有几道身影迎出,对着公子哥微微一礼,道:
“公子,您总算回来了!”
当朝尚书令曲诚,膝下唯有一子,名叫曲静。
能够被曲家的家仆这般称呼,这名公子哥,自然便是曲静。
曲家管家项山行礼完毕,连忙凑到了曲静的耳边,轻声道:
“公子,老爷在书房等您呢!吩咐了,您要是回来,就立即去找他。”
曲静闻言,心头猛地一跳,道:
“父亲在等我?”
项山闻言,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并且道:
“而且老爷现在,貌似心情很差……”
曲静此时,心中更是一凛,当即迈步朝府中走去。
但当他刚踏入府中,便当即示意一众家仆散去,自己在项山的带领之下,朝自己父亲的书房走去。
待到四下无人之际,曲静忽然压低了声音,对着项山开口问道:
“可是那件事,被父亲知道了?”
项山闻言,连忙看了看四周,待确定真的没有人之后,方才回道:
“公子放心,那件事我已经处置好了。老爷那边,绝对不是因为这件事!”
听到项山所言,曲静长舒了一口气,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沉吟了片刻,曲静忍不住再次叮嘱道:
“那就好,那就好!记住了,这件事千万不要让父亲知道……还有少夫人那边,也绝对不能让她知道!”
项山连忙点头,恭敬道:
“公子放心,老奴绝对不泄露半句!”
曲静满意地点了点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书房停下脚步,然后径直自腰间,扯下自己佩戴着的一块玉佩,塞到了项山手中,勉励道:
“赏你的!尽心办事,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项山摸了摸手中的玉佩,然后当即做出笑脸,连忙低声道:
“谢公子赏!”
“去吧!”
曲诚说完,站在原地整了整衣冠,方才大步走到书房之前,轻叩几声,朗声道:
“父亲,孩儿回来了!”
“进来。”书房之中,传来了曲诚还算平和的声音。
“是!”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业可成,大业可成啊!
夏国西南,雅州。
此地,乃是夏国西南六郡之一,夏国西南边军屯驻之地,江阳郡治下。
往日的雅州城,虽然没有处在水脉、官道的加错之地,但由于附近有夏国西南边军驻守。士卒衣食所需,带动了一部分产业,是以在这西南之地,也算得上一处繁华城镇。
只可惜,瘟疫突然爆发,如今的雅州,早已十室九空,户户带孝。便有存活下来的少部分百姓,也是失去了希望,每日只是挣扎着求活,宛若行尸走肉。
姬缓看着远处疫病之气弥漫的城池,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
“便先从此城着手吧!”
一旁负责护卫的将领闻言,当即拱手应道:
“是!”
说罢,将领一挥马鞭,一众兵甲齐备,口带特意缝制的口罩,防卫严密的将士们,当即朝雅州城缓缓而动。
占地不小的雅州城,此时城门破旧不堪,就这么毫无顾忌地敞开着,任由云国兵马开进城中。
昔日繁华的城池之中,枯叶落满一地。路边小巷之中,肆意堆放着无人收敛的尸骸。走在街道之上,两旁门店紧闭。近乎家家户户之上,都悬挂着白灯笼。偶有门窗微微打开,待看到众将士所举着的云国旗帜,也是悄然关紧。
一眼望去,这偌大的城池,便宛若一座死城。
饶是一群云国将士们历经战阵,此时身处这座死气沉沉的城池之中的时候,也是心中不由得有些发毛。
如今岐王坐镇西南,虽说恢复了对江阳郡、邵阳郡的掌控。但由于夏国朝堂筹集的大量物资、医药尚未送达,他也只能看看维持几座紧要城池。
像雅州这般的小城,便是想管,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任由当地百姓自生自灭了。
为首的将领看着空荡荡的城池,有些茫然地看向姬缓,道:
“姬御医,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姬缓抿了抿嘴,道:
“先将带来的米粮熬粥,通知城中百姓前来。”
将领闻言,正要应是之时,便听到另外一道声音忽然开口道:
“要提前说清楚,想要领取米粥,就要听从我们的安排。若是不听从的,不可让他领取米粥。”
说话的,正是一同跟着过来的道衍和尚。
如今的常宁县之中,瘟疫已经解决。便是再有少数,凭借姬缓留下的药方、方技家弟子,也足以应付。
剩下的工作,也不过是些组织安排各地官府,接受这群夏国百姓的繁琐却不难的事情而已。
便是因为这般,道衍和尚也便自告奋勇地随姬缓一起,深入夏国境内。
将领听到道衍的吩咐,忍不住看向姬缓。
毕竟此时的姬缓,才是眼前这支队伍的主官。
姬缓闻言,当即点头,道:
“道衍大师擅长此道,今后这些事情,都应该交由大师你处置才是!”
道衍闻言,当即双手合十,沉声道:
“阿弥陀佛,多谢姬御医信任,贫僧必定倾尽全力,助御医解救百姓,成就功德!”
姬缓闻言,微微点头,就要转身安排门人弟子准备救治瘟疫的药材。
但还没等他走两步,姬缓便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自怀中摸出一物,递给了道衍。
姬缓递来的东西,乃是一枚铜质令牌,其上以刚劲笔力,雕刻着一个“岐”字。
道衍下意识地接了过来,然后不解地看向姬缓。
姬缓连忙开口道:
“此乃夏国岐王殿下的令牌,乃是我当日救治夏国柔宁帝姬之后,岐王殿下感念恩情,特赠予我的。如今我等身处夏国,为此物定然能为我等免去不少麻烦!”
岐王对自己那唯一的妹妹极为看重,对于救治她的姬缓,自然是感激涕零。这枚令牌,是他对姬缓的许诺,可以凭此物为他索要任何的东西。
那时的姬缓,心中还隐有周游天下,为世间百姓解除病痛折磨的打算,所以便收下了,以作日后防身之用。
到了如今,因为这场瘟疫,姬缓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过这个时候,众人身处夏国国境之中,这枚令牌,倒是说不定能有一些用处。
道衍闻言,眼中一转,忍不住点头笑道:
“姬御医这枚令牌,来得正是时候!”
姬缓闻言,点头道:
“若是能够有用,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说罢,他便再也不顾,转身指挥着门人、弟子、随行医者,一同准备起药材来。
云军将士,几人一队,四散而开,大声喊道:
“我大云皇帝陛下,仁心仁德,眼见尔等百姓苦难,心中不忍,命我等前来,布施赈济……”
将士们大声吼着,但整个雅州城中,依旧一片死寂,没有什么动静。
道衍听到城中响起的声音,忍不住眉头一皱,道:
“不是这么喊的……对了,米粥,米粥煮起来!”
片刻之后,大锅支起,白米下锅,大火炖煮一会儿,米汤便开始浓稠,粥香四散。
被道衍叮嘱过的云军将士,口中再次喊道:
“我们云国皇帝陛下好心,见你们实在太苦了,让我们来给你送吃的和药!”
“有粥喝啊,还有药可以治病,活着的都别躲了!”
“到城中竖着我云国大旗的地方去,那里在施粥,得病也赶快去,有医者看病。”
朴质的话语,配合着隐约传来的米汤的香气,让不少门窗微微打开,露出一双又一双,麻木、警惕、喜悦、半信半疑,种种情绪交杂一起,复杂无比的眼睛。
雅州城中,一面云龙旗随风飘荡,伴随着白粥的香气、将士们朴质的叫喊之声,让整个雅州城逐渐活了过来。
一个有一个的百姓,抵挡不住对生的渴求,走出了家门,望着城中那面被高高挂起的云龙旗,失神麻木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敢置信的神色,愣愣地朝城中聚集而去。
道衍微微负手,看着缓缓汇聚而来的残存百姓,嘴角微微弯起。
如此一来,这夏国西南诸郡之人心,则尽为当今陛下所揽。大业可成,大业可成啊!
第一百一十八章 咱们走着瞧!
因为常宁县瘟疫已然解除,如今的云国北境,倒是逐渐恢复了几分秩序。官道之上,往来行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数匹快马,手持朝廷旗帜,于官道之上疾驰而来,然后猛然勒马,停在一队人马之前。
为首的一名差役,打量着前面的这队车架,注意到这队人马打着的御史旗号,当即翻身下马,拱手恭敬道:
“可是监察御史,海瑞大人的车架当前?”
郅都当即打马上前,沉声道:
“正是海瑞大人的车架!”
差役闻言,当即行礼道:
“建昌府差役,拜见海大人!奉北境刺史沈睿广沈大人之命,前来迎接大人。刺史大人已领建昌府府衙一众官吏,于前方等候大人,欲要为您接风洗尘。”
马车之中的海瑞,忽然伸手掀开车帘,打量了一眼这几名差役,眉头微微皱起,肃声道:
“虽然常宁县瘟疫已经解决,但尚有夏国境内的问题、安置难民等事宜。如此时节,沈刺史便该坐镇北境,协调诸郡事务才是。结果他领着建昌府的一众官吏,不去处理各番政务,反倒跑到这里空耗时间精力,只怕是有些不太像话了!”
听到海瑞的话,前来禀报的差役怎么也没想到,海瑞竟然当着他的面就说这些隐有责怪呵斥的言语,一点也不怕他回去禀报。
差役整个人不由得一滞,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张汤这个时候,忽然打马上前,来到海瑞身边,压低了声音道:
“大人,这是早有准备啊……”
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然表达了出来。
海瑞的行踪,虽然并未有心隐藏,但却也没有通知建昌府府衙。
当他们还没有到,这边建昌府上下官员都已经准备迎接,这番殷勤着实有些太过,只怕其中还有着试探之意啊!
海瑞闻言,点了点头,看向差役,朗声道:
“回去禀报吧,就说本官随后就到!”
前来报信的差役,当即微微松了一口气,再次拱手行礼,道:
“是!”
说罢,差役领着带来的人,再次翻身上马,回去禀报去了。
待到这几名差役的身形远去,郅都却是忍不住道:
“大人,咱们调查侵吞朝廷赈济粮草的案子,如今尚未查清。这会来到府城,尽管是以调查何杨之案的名义,但幕后之人,也必然有所准备!这明面上说是迎接,其实恐怕暗藏试探之举啊!”
海瑞不屑地笑了一声,放下车帘,沉声道:
“无妨,如今京中陛下那边,也已然知晓。本官现在,不过是在明面上调查的人罢了,吸引注意力罢了。这边起了试探之心,动的手段越多,越能够看到这些人的底牌!”
说罢,海瑞顿了顿,沉声道:
“走,去会会这些人!”
“是!”二人当即应道。
而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建昌府府城城门之处,一众身穿官服,个个威仪甚重的府衙主官们,早就在刺史沈睿广的带领之下,恭候在此处。
此时的沈睿广,已经被人交代过了,心中有了底,再不复此前那般心慌意乱。反而老神在在地眯着眼,等候着海瑞的到来。
而此时,不少建昌府各衙门的主官,却是一个个的脸上隐带不快,三三两两聚做一团,窃窃私语不断。
对此,沈睿广暗中流露出一丝窃喜,只当没有注意到,一心等着看笑话。
官道远处,竖着大云云龙旗帜的车队缓缓而来。
一众府衙官吏,终于不再多言,纷纷按照自身品阶,站定位置。
沈睿广面上露出笑意,等到马车缓缓停下,沈睿广当即拱起手来,朗声道:
“恭迎御史大人!”
一众府衙官员,别管心中憋着什么呢,此时也都是乖乖地俯身一礼。
海瑞一把掀开车帘,猛地迈下马车。
身形消瘦,却宛若青松般挺拔,锐利的双眼扫视在场官吏一眼,脸上尽是刚强肃直之色。
海瑞微微顿声,对着一众官吏微微拱手,言语之中略带强硬,沉声道:
“诸位大人,无论品阶资历,我海瑞皆不足以使诸位大人在此迎候。当今北境,建昌府府衙事务尤为繁重,诸位还是尽快回去吧,莫要耽误政务时间!”
这话其实以海瑞的那性子,已经算得上顾忌与诸官吏初次见面,态度不错了。
但他的性子,却是少有人能够受得了,在官场之中,更是特立独行。
在一众建昌府官吏看来,海瑞上来便是语带训斥,强硬地让人有些难以接受。这般态度,在这些官场老油子看来,不过是借机发威,树立威信而已。
大家给你面子而已,结果你倒是来劲了!
踏马的,你清高,你了不起。可是当官的,就没有你这么做的!
一众建昌府官吏,本就对海瑞有些不满。此时这般态度,心中则更是不快。这个时候,不少人已然是顾忌海瑞的御史身份,这才强忍着没有发作。
沈睿广心中暗笑,轻咳一声,道:
“海大人科举出身,为陛下钦点,身份清贵。府衙官吏,也是想和大人你多亲近亲近,没有别的意思的……对了,我等已然备下宴席,还请海大人赏脸则个啊!”
海瑞闻言,眼睛微微一动,打量了一眼这位北境诸郡刺史沈睿广沈大人。
他到现在也没忘记,当初葛朱可就是手持着这位沈睿广的拜帖,前去拜见自己的。
这沈睿广以太中大夫的身份,兼任北境刺史,不论品阶还是职权,都是最高。北境诸府郡衙门,都以他为首。那幕后之人想要对朝廷赈济粮草动手,这个沈睿广显然是饶不开的一个人!
想到这里,海瑞更是不满,只恨不得现在就将这个损害朝廷利益的硕鼠当场拿下。
不过,现在还需要等一下!
海瑞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语气更为强硬,道:
“不用了!本官刚刚已经说了,如今北境为安置难民,政务极其繁重。这些接风洗尘的场面,就不必了!”
说罢,他一甩衣袖,很不给面子地转身上了马车。
车队闻名,当即缓缓驶动,掠过一众官吏,朝城中驶去。
沈睿广脸色有些僵硬,嘴角微微抽动几下,眼中阴沉之色一闪而过。但当他扭头只是,看到一众脸上愤慨之意更甚的府衙官吏们,心中顿时轻快了几分。
海瑞,咱们走着瞧!
第一百一十九章 私房钱这么重要?
云国皇宫,养心殿中。
偌大的宫殿之中,此时屏退了所有宫人。
萧承高坐御案之前,一言不发,低头专心批阅着奏折。
大殿之中,沈万三身形低伏,将额头死死贴在地面之上,不知跪了多久。
没有萧承开口,他是一点也不敢抬头。
此时大殿之中,一片寂静,让跪倒在地的沈万三,只觉心中一阵发慌,各种乱七八糟的思绪,不断涌上他的心头。
沈万三背后衣裳,此时也已经被冷汗打湿,紧紧贴在后背之上。额间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在殿中的金砖之上,在地上留下大片的水渍。
萧承看着手中奏折留白间隙之上,内阁行走萧瑀、杨延和的老成持重,兼顾各方大局的建议,微微点了点头,当即朱笔一挥,一个“可”字,随手合起奏折放到了一边。
抬头注意到此时大殿之上,浑身被冷汗打湿,已经不自觉颤抖起来的沈万三,萧承微微后靠,依在龙椅之上,沉声道:
“为何跪着!”
这话,并非疑问,而是隐带呵斥之意。
居移气,养移体,身为执掌云国的皇帝,萧承尽管话语之中只是隐带呵斥,但那一身帝王威势,还是让人心惊肉跳,诚惶诚恐。
沈万三听到萧承呵斥,只觉如渊似海的威严铺面而来,更是心中一顿,寒意自心中蔓延而出。
他跪伏在地,颤颤着身子,张了张嘴,却连为自己辩解之言,都不敢说出。
“说!”
萧承见到沈万三闭嘴不语,再次一声轻喝,回荡在养心殿中。
沈万三浑身颤抖得更为厉害,声音之中满是惶恐之意,道:
“陛下,草民胆大包天,私自贿赂宫人……”
萧承俯视着沈万三,当即冷笑一声,道:
“若是还没有想清楚,便再跪一会儿吧!”
沈万三心思急转,懊悔地闭上了双眼,惶恐至极道:
“草民知错了,不该因为私人恩怨,便坐视金堂峰暗中打点上下,侵吞朝廷赈济粮草,致使北境难民凭遭苦难……”
这次组织商贾为朝廷运送粮食的事情,沈万三亦是参与其中。
金堂峰到底是小瞧了沈万三,他只以为,凭借杂家在商贾之中的影响力,再加上暗中行事,便足以瞒住沈万三,使他不知情了。
但沈万三的本事,又岂是金堂峰能够小觑的?
金堂峰开始动作没多久,沈万三便早已知晓这其中的勾当。
但想起当初金堂峰凭借杂家势力对自己的打压,以及两人之间的竞争关系,他果断地选择瞒下不报,等到合适时机再捅出来,给予金堂峰致命一击。
他动了这种心思,不能说沈万三就是对萧承不再忠心。毕竟只要是人,就难免有自己的算盘小心思。
反正不会对陛下起到什么坏影响,事后还能够抄了金堂峰名下的产业丰富国库。既然如此,何不利用这个机会,扳倒自己的对手呢?
萧承金手指面板之上显示臣子的忠诚值属性,这的确能够凭借这个分辨可以重用的臣子。但显然,这东西也有它的局限性。
忠诚这个东西,有时候不是一个数值就能够衡量的!
萧承听到沈万三所言,却是摇了摇头,随手拿起一旁放着的奏折,一边低头翻看,一边沉声道:
“再想想吧!”
不愧是历史上做出替明太祖修建城墙,犒赏大军的沈万三,这仅22点的政治数值还真是没有冤枉你,关键时候就是拎不清!
听到萧承所言,原本心中懊悔不已的沈万三,顿时一愣,面露茫然之色。
也不是这个?
养心殿中,除却萧承翻动奏折之声,再无任何别的动静。
这个时候,养心殿外,忽然传来了冯保恭敬的声音。
“陛下,奴婢有事禀报!”
萧承头都不抬,应道:
“进来吧!”
冯保闻言,小心地推开殿门,一眼便注意到跪倒在地的沈万三。
他眼皮一跳,心中更是忽然一颤。
冯保也没有忘记,当初自己被陛下敲打,不就是因为收了沈万三的银子嘛!
不过这个时候,冯保显然不敢表露异色,连忙将心中想法收敛,快步走到萧承身后,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萧承闻言,手中一顿,抬头道:
“当真?”
“是!”
“派人去……”
说到这里,萧承忽然顿住,话锋一转,随口道:
“算了,朕过会儿亲自去一趟!”
冯保闻言,连忙低头应是。
萧承合起手中的奏折,然后看向殿中跪着的沈万三,指着冯保道:
“你们二人相互之间倒是有些交情,若是实在想不出来,可以请教请教冯保。”
听到萧承的话,冯保还有沈万三,皆是心中猛地一跳,好似被人攥住一般,呼吸皆是急促起来。
萧承站起身来,微微伸了伸拦腰,道:
“朕去看看,等一会儿朕回来之后,希望沈万三你,能够给朕一个满意的回答!”
沈万三连忙叩首,颤声道:
“谢陛下!”
冯保强做笑容,对着萧承行了一礼,目送着他走出养心殿外。
待到殿中仅剩二人之际,冯保猛地走到沈万三身前,道:
“你到底……”
“你到底瞒着咱家干了什么!”冯保意识到自己声音过高,连忙压低了声音,焦急地问道。
沈万三缓缓起身,面色惨白,冷汗满面,听到冯保的询问,当即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颤颤巍巍地将自己坐视金堂峰勾连上下,以糠麸换下朝廷的赈济粮草,以谋取暴利的事情尽数说出。
冯保闻言,知道了陛下不是在翻之前的旧账,顿时长松一口气。
可他转念一想,却是又猛地反应过来,青筋暴跳,死死瞪着沈万三,咬牙道:
“你这糊涂的货,平日别的也就算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胆子竟然大到对着陛下耍小心思!你不要命,也不能拽着咱家一起啊!”
冯保因为收了银子,此前在金堂峰刁难沈万三的事情上,曾经拐弯抹角地替沈万三说话。
便是这个小心思,被萧承一眼识破,好好敲打了冯保一番。
这段时间的冯保,那可是夹着尾巴做人,精心办差,这才勉强让萧承暂时忘记了此事。
可结果,沈万三这事被发现,顿时将冯保再牵扯了进来。此时的冯保,当真是又急又气,悔恨自己一时贪心,收了沈万三的银子。
沈万三面色苦涩,低头道:
“公公,求求您指点迷津吧!沈万三知错了!”
若放到此前,冯保是巴不得离沈万三越远越好。
但萧承刚刚离开之时的那番话,显然已经被让冯保不得不管这件事了。
冯保深吸一口气,道:
“你把入宫以来,陛下对你说的话重新复述一遍!”
沈万三此时也知道,眼前的冯保是他唯一的希望,连忙将自己被召见入宫之后的所有事情,详细地说了一遍,生怕有所遗漏。
冯保就这些事情在脑子里转了一遍,沉吟许久之后,方才长松了一口气,道:
“还好还好!想必是陛下仁厚,尚念你的几分功劳。既然让咱家留下指点你,便是你还有一线生机。”
听到冯保的话,沈万三眼中顿时一亮,连忙抓着冯保的衣摆,急声道:
“还请公公指点!大恩大德,沈万三今后必当涌泉相报!”
冯保一听,头更大了,慌忙地拽开,连声道:
“可别,可别!今后咱们也别攀交情了,井水不犯河水就是。将这番恩情放在心上,若是有朝一日咱家失势了,你供咱家一些衣食就成!”
“是是是,一切皆听公公的!”沈万三激动道。
冯保蹲下了身子,出声提点道:
“你的错,就在你敢对陛下动小心思。”
沈万三到底是商人出身,不知道侍君之道。
为臣者最忌讳的,便是起了利用君王的威势,为自己牟利。因为一旦成功,纵使自己不曾发觉,潜意识中也会对君王生出轻视之心。
日积月累,潜移默化之间,便是此前再忠心不二的臣子,也会产生越过君臣之间界限的大逆不道的心思。
沈万三虽不懂这些,政治数值低下。但他的智慧也不低,只是被冯保提点一句,当即明白了其中关键,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可是就算知道了原由,沈万三也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依旧苦着脸,道:
“公公,沈万三已然知错……可有什么,能够补救的法子?”
冯保微微点头,郑重道:
“有!陛下既然没有直接问罪,除了念在你的功劳,还有就是你的能力价值。想要补救,就要将功折罪!”
沈万三当即犹如棒喝,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补救之法。此前他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对着冯保露出感激之色,连声道:
“多谢公公,多谢公公!”
冯保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看着沈万三的模样,顿时感同身受,心有余悸地道:
“陛下到底仁厚,给了咱们机会。今后尽心办差,绝对不可再动别的心思了!”
“是,沈万三必然谨记在心!”
冯保站起身来,抬头便看到养心殿殿门处,一个小太监毫不避讳地看着他们。
在注意到冯保朝自己看来的时候,小太监不避不让,而是大大方方地对着冯保微微躬身行礼。
冯保神情一滞,沉默片刻之后,方才喃喃道:
“侍君以忠,侍君以诚,不可有一丝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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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兰林殿中。
萧承抬手制止了想要通禀的宫人,信步迈入。
殿中的杨玉环忽然抬头,便看到萧承走进殿中,先是一愣,旋即露出惊喜之色,连忙起身上前,口中欢喜道:
“陛下怎么来了……”
快步走到萧承面前,杨玉环这才想起行礼,连忙微微欠身,脸上展露笑颜,道:
“陛下今日这个时辰,怎么得空来臣妾这里啊?”
萧承轻笑一声,目光注意到殿中案桌之上,摆放着的被人用过的茶水糕点,随口道:
“今日忙里偷闲,便想着连玉儿这边看看……”
萧承指着面前有些狼藉的桌面,故作随意地问道:
“这是流韵还是姝儿来过了?”
杨玉环闻言,径直道:
“今日大姐进宫看臣妾,这才刚走!”
说完,杨玉环连忙吩咐手下宫人收拾一番,重新送上茶水点心。
萧承闻言,点了点头,没有立即追问下去。
杨家大姐,亦是曲诚唯一的子嗣,曲静的夫人。
东厂的人,已然调查到这次北境侵吞赈济粮草的案子,和曲家有些关系。对于曲家人,此时自然是监视得极严。
杨家大姐身为曲家媳妇,突然进宫,自然被东厂注意到,禀报到萧承面前。刚刚冯保禀报的,也就是这件事。
等到茶水点心送上,萧承径直落座,随口问道:
“哦?你家大姐,可是因为思念你这个妹妹,这才进宫看望的?”
杨玉环性子单纯娇憨,根本没有发觉萧承的异样,当即回道:
“不是呢,大姐这次进宫,是为了诉苦呢!”
萧承微微扭头,看着杨玉环那湿漉漉的,透着一股子纯真之意的鹿眼,点头道:
“诉苦?”
“嗯,大姐和大姐夫近来,不似新婚之时亲近。这段时间,大姐夫时常到深夜,方才精疲力尽地回来。”杨玉环道。
萧承眉头一动,似笑非笑道:
“你大姐夫是叫、曲静?”
“是。”
“所以你大姐是觉得,曲静在外寻花问柳?”
杨玉环闻言,眨了眨眼睛,摇头道:
“那倒不是,大姐如今管着家事,大姐夫手中并无多少银钱……就是大姐单纯觉得,大姐夫对她不如此前用心,夫妻之间感情变淡了,所以前来诉苦。”
萧承听着这番言论,眼睛眨动数下,嘴角微微一抽。
若是曲静,真的是勾结金堂峰侵吞赈济粮草的幕后之人,那他这么做的目的,该不会就是为了攒私房钱?
男人对私房钱的渴望,应该不至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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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国,建昌府府衙。
郅都领着数名随行差役,快步走入建昌府推府的院子中。
一众府衙官吏,注意到忽然闯进来的郅都,纷纷抬头看去。
郅都轻咳一声,对着众官吏微微拱手,道:
“推府大人何在?监察御史海大人麾下录事郅都,奉御史大人之命,前来取何杨一案的卷宗!”
听到郅都所言,一名身穿官服,身形魁梧的男子自人群之中走出,对着郅都微微拱手,不咸不淡地道:
“建昌府推府吴文,见过郅录事!”
推府,乃是府、郡一级衙门,辅佐主官,执掌刑狱之事的官职。这何杨一案的卷宗副本,自然是由其收着。
郅都直觉敏锐,顿时察觉到眼前这吴文对自己等人若有若无的恶意。
不过若真较真起来,他的性子,与海瑞相比亦是不逞多让,又岂会将吴文这若有若无的恶意放在心上?
郅都微微拱手,沉声道:
“请推府大人找出卷宗,好让下官回去复命!”
吴文闻言,看着郅都,皮笑肉不笑地道:
“御史大人之命,下官岂敢不从?只是啊,下官这里有建昌府治下数县的卷宗,实在繁多。下官这就派人寻找,只要找到,立即给御史大人送去!”
郅都闻言,眼睛微微眯起,脸上严肃,沉声道:
“推府大人主管刑狱之事,一应卷宗重要至极,更该分门别类,好生收录。怎么到了推府大人这边,会杂乱到需要派人花费时间查找?”
吴文见郅都这般态度,也不愿意再装出一副笑脸,当即面色一沉,道:
“建昌府刚经战乱,卷宗遗失杂乱,也是应有之理。便是御史大人不满,下官也没有办法!”
郅都闻言,冷哼一声,道:
“可这何杨一案,可就在几个月前。那个时候,夏国兵马早就被程镇北领兵驱逐了!吴大人此言,只怕是在故意推脱吧!”
吴文被郅都说得有些恼意,当即一挥衣袖,呵斥道:
“我建昌府,情况不同,你一个小小的御史台录事,何来资格多问?若是不满,便请御史大人亲自前来问责吧!”
吴文此时,已然是把刁难的意思摆在了脸上。
郅都看着肆无忌惮,有恃无恐的吴文,脸上顿时阴沉无比。
吴文此时,看到郅都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离去的意思,冷笑一声,再次呵斥道:
“还不快滚!莫要耽误公务,是御史大人之前吩咐的。你若是再不走,就别怪本官在御史大人面前,告你一个扰乱公务之罪!”
郅都看着吴文,眼中冷意尽显,沉声道:
“这么说,推府大人实在阻拦御史大人之命了?”
吴文微微昂头,蔑然地看着郅都,冷笑道:
“哎,莫要给本官扣帽子!本官说了,这就派人去找,找到了当即送去,你还要本官如何?本官告诉你,莫要仗着是御史台的人,便这般放肆。若是再不退去,本官有的是办法剥了你的官服!”
郅都看着故意一副挑衅模样的吴文,沉默片刻,忽然嘴角露出冷笑,道:
“既然如此,便不麻烦推府大人了。御史大人要的急,耽误不起,便自己进去找了!”
说罢,郅都微微挥手,身后数人,当即朝院子中拜访卷宗档案的府库走去。
吴文见状,当即上前一步,拦在郅都身前,呵斥道:
“你们敢!卷宗库房乃是重地,你等肆意闯进去,小心本官参你们……”
郅都眼皮一低,忽然拳头一抬,狠狠打在了吴文那方正的脸上。
吴文还没反应过来,身形顿时仰倒。
一众不敢说话的府衙官吏,此时顿时一惊,连忙上前扶起吴文。
吴文不敢置信地摸着脸上胀痛的伤痕,看着郅都肆无忌惮地闯入,抬起颤抖的手指,指着郅都的身影,,心中又气又急,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请个假,明天补
遇到点麻烦,导致今天的章节没写完了。
明天补上,对不住……
第一百二十章 物资
江阳郡,夏国西南边军大营之中。
冯处面带喜色,脚步飞快地走入帅帐之中,对着帅位之上的岐王躬身一礼,朗声道:
“殿下,好消息!”
此时主帅之位上的岐王,微微抬头,发黑的眼圈,蜡黄的脸上尽显疲倦之色。
坐镇江阳郡的这段时间来,岐王需要整顿西南边军,镇压各路叛军,调度物资尽力使瘟疫影响减弱,维持夏国朝廷在西南的统治不至于崩溃瓦解。
又因为夏国朝廷那边,到现在还没有全力支援赈济,致使岐王只能以自身之力面前维系,劳心劳力。整个人日渐憔悴,也自然是应有之理。
岐王看着神情激动的冯处,此时眼中亦是一亮。
他知道,能够让冯处这般失态的,绝对是大大的好消息。
“可是朝廷的物资到了?”岐王忍不住问道。
如今对于这西南六郡,最为紧要的东西,便是那各种粮草、物资了!只要有了足够的物资,岐王方能有底气整顿一切。
冯处闻言,喜色微微一敛,沉声道:
“朝廷已经决议赈济,但所需物资繁多,金陵城尚在筹备之中……”
岐王闻言,微微摇头,苦涩一笑,道:
“怕是本王的那群兄弟,这个时候都在拖后腿呢!”
冯处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夏国朝堂虽然因为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相互攻讦,导致朝堂效率极为低下。
但席卷西南六郡的瘟疫这般大的事情,原本也不至于拖沓到这个地步,瘟疫爆发数月,竟然一直没有太大的动静。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这夏国诸皇子夺嫡,已然从暗中争斗,逐渐摆到了明面上。
岐王这次以皇子之尊,仅带小队人马亲入西南瘟疫重灾区,坐镇调度。这番表现,已然亮眼。当今夏皇嘴上不说,但在朝堂之上多次催促表态,已然显露出对岐王的欣赏之意。
若是这次真的让岐王立下这番功劳,朝野之间必然是赞誉不断,大势所向之下,岐王一跃便成为了夺嫡的有力竞争者。
这如何能够让金陵城中的,那些皇子们心甘情愿?自然是想尽了办法,要去拖后腿。
其实若不是夏皇多次催促、退订,甚至不惜在朝堂上杀鸡儆猴过几次,只怕金陵城那边到现在也拿不出一个具体的章程,更别说开始筹备物资了……
岐王轻叹一声,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接着道:
“既然不是朝堂的物资送到,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冯处闻言,忽然一笑,拱手道:
“虽不是朝廷送来的,但五十万石物资,可解殿下一时烦忧!”
听到冯处所言,岐王猛地抬头看向他,面带惊喜地道:
“五十万石!当真?”
五十万石的物资,供应整个西南六郡的百姓自然是不够的。但只要有了这些物资,岐王便再支撑一段时间,等到夏国朝廷赈济物资到达。
冯处闻言,连忙摆了摆手,正声道:
“殿下,物资是有了,甚至不止五十万石。但这些,都需要金银!”
岐王连忙站起身来,迫不及待地道:
“金银无妨,西南将门的抄获,本王都还封存在江阳郡府库之中!”
西南将门在覆灭之前,是纵兵劫掠过整个西南六郡的,家中积攒的金银珠宝不知多少。在岐王领兵屠灭之后,尽皆收缴了过来,暂时还未押解送至金陵城。
就如萧承抄了佛门六百年的大半积蓄之后一样,此时岐王手中的金银,堆积如山!
可是说到这里,岐王却是忽然愣住,眉头一紧,看向冯处,道:
“是云国送来的粮草?”
在云国吞并黎朝北方四州之地后,和夏国西南诸郡接壤的,也便只有云国了!
冯处点了点头,道:
“正是从云国运来的!”
“云国皇帝会这么好心?”
“自然不会!”
说到这里,冯处顿了顿,露出一丝笑意,道:
“请殿下容臣逐一禀报!”
“……”
听着冯处所言,岐王面上露出恍惚错愕之色,忍不住看向冯处,不敢置信地道:
“这、这,这是皇妹的手笔?”
冯处郑重地点了点头,道:
“公主临行之前,从臣这边拿走了号令云国绣衣使的令牌……此前殿下借云皇之手,清理了那些不听话的绣衣使。如今剩下云国境内的绣衣使,都是可以一用的人手。公主当初在中庆城,也布下了几枚暗子,这才使得这般顺利!”
岐王眼皮眨动,脸上惊疑之色复杂无比。
冯处注意到岐王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模样,微微低下头,心中却是忍不住想要吐槽。
这兄妹两明明都是同一个爹娘生的,为啥就差这么大!
所以,真的不能换人辅佐吗?
许久之后,岐王复杂地叹息一声,面上隐带愧疚之意,低沉道:
“这些年来本王在外征战,到底是疏忽了她。想来,她也受了不少的委屈,要不然,也不至于使皇妹养成这般沉重的心思……”
得了吧,就你妹妹这让人心惊的心机手段,谁委屈还不一定呢……
冯处看着眼前心酸愧疚的岐王,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出声道:
“殿下,此时最要紧的,还是尽快接到这批物资!”
岐王在冯处的提醒之下,终于回过神来,神情肃然,沉声道:
“对,先接回物资……”
岐王沉吟片刻,忽然一拍手掌,道:
“本王记得,如今的西南转运司副使,是叫钟子濯吧。”
冯处闻言,脑中回想片刻之后,当即禀报道:
“是,钟子濯此前乃是奉州刺史。因奉州城破,自己也被云皇所擒,所以丢了官职。后因为与云皇接触过,被塞到了第一批的出使使团之中。立下了功劳,迁至西南转运司副使。”
岐王闻言,点了点头,道:
“这个钟子濯,当初在奉州,便是本王的人。如今他官至西南转运司副使,管理西南水运调度,正好借他的力,将物资自水路运回来。”
走水路运送物资,消耗少,也避免了许多麻烦,是个极好的主意。
冯处闻言,眼睛一亮,当即拱手道:
“这是最好的办法,殿下英明!”
岐王点了点头,当即推开案桌之上的军报,找出白纸大笔一挥,取下帅印一按,当即道:
“持本王调令,命钟子濯全力配合,将粮草运回!”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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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大人,这并非什么大事,只要派手下服个软,自然也就过去了,您这又是何必呢?”沈睿广一脸无奈,低声劝道。
“你手下录事性子刚强,竟然在府衙之中殴打推官,强行闯入府库取走一应卷宗。此时府衙官吏,已然义愤填膺,鼓动着要参海大人你一本啊!”
海瑞坐在对面,抬眼看着对面故作一脸担忧表情的沈睿广,心中冷笑不已,硬声道:
“监察御史,身负皇命,巡查建昌府中诸事。推府吴文,却强行阻拦本官办差,本官还未说要参他一本呢,怎么他倒是先倒打一耙呢!”
沈睿广闻言,心中更是窃喜,面上却依旧担忧,苦口婆心地劝道:
“海大人啊海大人,你是有所不知啊!北安县县尉,他是边军出身。建昌府推府、郡兵都尉、司法参军、录事,那都是边军出身啊!”
海瑞闻言,心中一动,没有做声,神色毫不在意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沈睿广见状,接着道:
“当年汪晓窃取权柄,独掌大权之时,为了安抚人心,巩固势力,是将一部分伤残,或是年龄大了的中低层边军将领,派遣到了各府、郡、县中,充任辅政官。这些人,海大人别看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军中情谊格外深厚,虽称不上铁板一块,但平时也是相互帮衬着。您此前治罪北安县县尉,这些人早就心怀不满了。这次找到机会发作了,那可是麻烦了!”
当初夏、黎两国来袭,局势危急。为了大局,萧承并没有将汪晓以谋逆之罪论处。
而是利用自己抽到的策卡【矢志报国】、家国大义,以及萧承自身的魄力心胸,使得云国十数万的边军臣服。
然后他又御驾亲征,以军功彻底压服了边军的那些骄兵悍将。
在汪晓身死之后,萧承也便没有清洗追究。这些边军出身的官吏,自然便选择了彻底臣服。
海瑞闻言,心中一沉,当即放下手中茶盏,眉头紧紧皱起,沉声道:
“国中的府县之中,官吏皆是边军出身?”
沈睿广闻言,微微一愣,虽然没反应过来海瑞为何突然问这个,却是下意识地回答道:
“啊,也并非全都如此。这些边军出身的官吏,初来不通政务,所以一般只是充任一司、一房的副官。这是之前,北境诸郡有夏军进犯,各地行政机构瘫痪,这才新调来了各级官吏。”
“若是有朝一日兵戈再起,建昌府直面夏国兵锋。朝堂出于这番考虑,所以调来的,都是这些边军出身的官吏。”
沈睿广久在云国官场,各种事情知道不少。再加上如今添为北境刺史,这些事情还真是相当清楚。
听到沈睿广所言,海瑞露出凝重之意,沉思片刻,却是猛地起身道:
“好了,多谢沈刺史的提醒了。只是这件事,本官自认手下录事没有做错。所以,还请大人回去吧!”
沈睿广眼睛微微一动,当即压低了声音,隐有挑拨之意,道:
“海大人,莫要冲动啊!这些边军出身的,有不少同僚在朝中任职,这要是一起参奏您一本,只怕……还是服个软,就此过去吧!”
海瑞闻言,扭头冷冷地看向沈睿广,语气强硬道:
“沈刺史,请回吧!”
沈睿广张了张嘴,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等到沈睿广离去,一旁的郅都便猛地上前,沉声道:
“大人,这……”
海瑞闻言,当即摆了摆手,道:
“无妨,你本就是按照本官示意的。你看,这一下子,便将这些人试探出来了!”
海瑞顿了顿,站起身来,沉声道:
“只是这情况,比本官此前设想的还要严重。沈睿广身为刺史,有节制北境官员之权。但看他的模样,似乎也是不敢招惹这群人。”
“不敢招惹……”
注意到海瑞嘴中的一番话,张汤郅都二人,顿时对视一眼,露出凝重之意。
“大人是说,这沈睿广和这些边军出身的官吏,不是一伙儿人?”
“是了,应该是如此。大人的性子,沈睿广不可能不知道。但从刚刚刚他的言语之中,我却是听出了隐带挑唆之意,似乎是想要挑起大人和边军出身的官吏之间的斗争。”
海瑞闻言,当即点了点头,道:
“正是如此!若是一伙儿人,沈睿广又何须亲自上门说这么多话?”
说到这里,海瑞面色一沉,道:
“本以为能够借机试出侵吞赈济粮草之人的蛛丝马迹。但如今看来,这幕后之人,倒是使了一招祸水东引,想要挑起我等与这些边军出身的官员的斗争,好从中浑水摸鱼!”
张汤闻言,沉吟片刻,却是忍不住宽慰道:
“大人倒是也不必太过担忧,如此也能够证明,这幕后之人尚未将整个建昌府上下所有官吏,都变作他的人。如此一来,我等之后调查起来,也能够少些阻力了!”
郅都此时,也是开口道:
“大人,那我等之后,是不是要先将何杨的案子放下,全力追查侵吞赈济粮草的案子?”
海瑞闻言,却是丝毫都没有犹豫,沉声道:
“不,继续调查下去!上下勾结,私自结党,乱用法度,陷害百姓。这些建昌府的官吏,不知道还在私底下做下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来。既然如此,本官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幕后之人想要借刀杀人,那本官倒要看看,是本官的头硬,还是他的刀快。就不信了,这把刀折了之后,还就不露马脚!”
说到这里,海瑞顿了顿,自袖中取出一枚令牌,交到了一旁的法家弟子罗非,开口道:
“建昌府上下的差役郡兵,此时已皆不可相信。持此令牌,速去会川郡边军大营,暗中面见镇北将军程不识,请其调集人手前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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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交易
深夜,常宁县。
原本兵马守备巡查的城墙之上,不知何时,却是一道身影也没有。
葛朱自马车之中探出头来,打量了一眼城门处,开口问道:
“都打点好了,确定没有问题了吗?”
手下人闻言,连忙回道:
“请掌柜的放心,都已经打点好了。接下来一直到天亮,东城门都不会有兵马前来接管防务。”
葛朱闻言,露出一丝轻笑,道:
“也是,海瑞不在,这整个常宁县中,想来也没有人阻拦咱们。”
说到这里,葛朱顿了顿,当即一挥手臂,轻声道:
“出发!”
伴随着葛朱的一声令下,只听得吱啦一声响起,常宁县紧闭的城门便悄然打开。
一队车队,当即驶动,列作一排,极有秩序地朝城外而去。
自常宁县府库之中搬出的数量惊人的物资,就这么借着夜色,直接自城门处径直朝城外驶去。
而此时,距离常宁县东城门远处的大江江面之上,赫然漂浮着十数艘庞大船只。岸边的临时码头,也已然搭建起来。
大船之上,剧孟眺望远处,看着自城门而出,队伍连绵的车队,面色有些阴沉。
钟子濯走到剧孟旁边,一同朝远处眺望。但由于其武功一般,眼力实在不能透过夜色看出远处的动静,是以他只能压低了声音,问道:
“真的来人了?”
剧孟面色难看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别的。
钟子濯见状,当即明白了过来,忍不住接着问道:
“岐王的密令,让我备上十艘五千料的大船,前来接应物资。十艘五千料大船啊,一次就是五万石的物资啊。岐王又让我往返十次,那便是五十万石。这小小的常宁县,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在这瘟疫仍在的情况之下,将这么多物资拿出来卖给敌国?”
剧孟怀抱长剑,面色颇为难看,沉声道:
“定是国中有人相互勾结,侵吞赈济物资,然后出卖夏国,谋取暴利!”
钟子濯闻言,亦是不由得咋舌道:
“五十万石啊!岐王让我带来八十万两白银,五万两的黄金,加起来一百多万两白银的暴利,还真是让人心动啊!”
其实五十万石的粮草物资,本不需要这么多金银。但此时的岐王,就和萧承一般,府库之中除了金银之外啥都没有。
既然能够换取物资解决燃眉之急,自然不会在意这物资的价格,稍微高出了云国物价三成,这样的小事。
听到钟子濯的话,剧孟扭过头去,冷冷地看了钟子濯一眼。
钟子濯当即意识到自己失言,讪笑一声,摆了摆手没有再说话。
“走吧,下去看看!”剧孟沉声道。
钟子濯连忙点头,领着众人,朝岸边靠去。
刚自船上下来,迎面便撞上近前来的掌柜葛朱。
葛朱脸上挂起谦卑讨好的笑容,忙不迭地对着钟子濯躬身行礼,道:
“可是钟子濯钟转运使当前!”
钟子濯亦是笑脸相迎,上前道:
“副使,转运副使罢了!”
葛朱面上笑呵呵的,继续拱手道:
“小人葛朱,添为商队掌柜的。这次劳得钟大人亲自前来,实在是小人失礼了。”
说到这里,葛朱上前一步,右手在衣袖中一摸,指缝间便夹起了一张折好的银票,不显山不露水地就塞到了钟子濯的手中。
这手法之熟练,过程之流畅,一看便是轻车熟路,没少干过这种事情。
“今后和钟大人打交道的日子还长,有事啊,还请您多多包含啊!”葛朱笑呵呵地道。
那边的钟子濯当即手上一抬,衣袖拂过钟子濯的手,银票便已然从葛朱手中消失。这一番收钱的动作,举止之间醇熟无比,宛若清风拂面,不沾一点铜臭,可见平日里也没有少收钱。
“哈哈哈,好说好说!都是办差的,其中辛劳自有体会,又岂会埋怨你呢!”钟子濯轻车熟路地回道。
见到钟子濯这般熟悉的模样,葛朱不由得微微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在海瑞那边处处碰壁,他都快对自己一直以来的人生信条产生怀疑了呢。
再看钟子濯的这番表现,葛朱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感觉一切都恢复到了曾经。
钟子濯微微拍手,道:
“时间颇赶,便不再客套了!”
听到钟子濯的击掌声,当即便有一队人马,抬着数箱金银自船上走下,径直摆在了葛朱面前。
钟子濯一指前方的巷子,沉声道:
“八十万两白眼,五万两黄金。岐王信任诸位,这五十万石物资的金银,直接双手奉上!今后每隔三日,本官船队便会停留此处,每次接受五万石的粮草物资,还请葛掌柜配合就是!”
箱子打开,上百万两的金银就这么直晃晃,赤裸裸地摆在眼前,让人顿时为之心神动摇。
葛朱眼中一亮,当即喝道:
“好!岐王殿下果然爽快!若是如此,不给点表示意思意思,东家日后是会怪我的!”
说罢,葛朱一指那边装着五万两黄金的箱子,沉声道:
“这五万两黄金,我就替东家做主,不要了!我东家做生意,要的就是口碑。今后咱们双方打交代的次数不少,这五万两黄金便算我东家的!”
五万两黄金,换算一下,相当于五十多万两的白银,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此手笔,不得不说还是相当大气的。
不过夏国的西南六郡,若是这次要全部赈济,所需的粮草物资别说五十万石了,就是五百万石,也不足够!
正如葛朱所言,双方之间的生意,不过刚刚起了个头。千万两白银的生意,五十万两不过一个添头而已,还要放在心上?
钟子濯闻言,眉头一动,隐晦地看了一旁的剧孟一眼,然后轻咳一声,笑着拱手道:
“既然如此,那本官便代岐王殿下,多谢葛掌柜还有这大东家了!”
葛朱闻言,轻笑两声,轻轻挥手,当即两边的人手,便可是一起将这物资粮草朝船上搬去。
因为人手有限,今夜交易的粮草物资,不过五万石。双方皆是早有准备,选的都是平日修行力气打熬身体的武者。
此时一起动手,效率自然极高。不到天亮,便已然将所有东西尽数装完。
船队启程,逆流而上,径直朝江阳郡而去。
船上,剧孟望着远处的码头上,葛朱挥手作别的身影,当即沉声道:
“幕后之人胆大包天,所作所为如此惊人。此事,必须上报陛下!”
说到这里,剧孟猛地喝道:
“粘杆处二等侍卫李季!”
身穿转运司差役服饰的汉子当即上前,应声道:
“属下在!”
“持我令牌、密信,速回京师,将此事禀告陛下!”
那名粘杆处的二等侍卫李季,当即抱拳,斩钉截铁道:
“请剧翊卫使放心,属下必定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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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终是水落石出
云国皇宫,养心殿中。
萧承看着眼前的三份密报,眼睛微微眯起。
一份来自常宁县,是冯保暗中派人清理过一遍,已然重新恢复忠诚的东厂番子送来的。乃是数日前,县城之中有人自府库之中,将大批物资运送出城。
一份来自夏国西南,是剧孟派遣尚虞备用处的番子快马送回的,其中禀报的,乃是关于岐王忽然自常宁县,获得大批物资的情报。
这两份情报,显然是说的同一件事。
还有一份,来自建昌府,是程不识派送来的,关于监察御史海瑞,如今惹到了边军出身的建昌府官吏,局势颇为艰难。
萧承手指轻敲御案,面容之上露出沉吟之色,忽然出声道:
“你那边呢,查到了什么?”
一旁的冯保闻言,连忙躬身道:
“回陛下,尚书令曲诚一家,如今皆已被奴婢手下人监视。但直到现在,都并未查到什么。曲家公子曲静,如今在礼曹做小官,平日里也多是应酬同僚……”
说到这里,冯保忽然顿了顿,犹豫片刻,方才道:
“除此之外,便是这曲家公子,养了个外室。”
萧承闻言,眉头更紧,沉声道:
“外室?”
“说是外室,但按照奴婢现在查出来的来看,那个女子其实是个设局做‘白抛’的。曲家公子,这是被人下了套。从其近来,暗中指使着身边亲随变卖各种东西筹措银子,倒是更加可以确信。”
萧承闻言,顿时一愣,皱眉道:
“什么是白抛?”
冯保闻言,连忙解释道:
“这所谓‘白抛’,便是以女子做局,勾引男子入套,从而敲诈钱财的。”
这么一说,萧承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所谓的白抛,便是仙人跳呗!
顿时之间,萧承眉头皱起,沉声道:
“堂堂尚书令之子,竟然被人设局入套,当真是糊涂!可曾查到,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设局?这胆子,竟然如此之大!”
因为萧承新设内阁,选任官员充任内阁行走处置国事,分去了尚书令大半的职权。
但作为明面上的百官之首,节制领率诸曹尚书,曲家的名望不低。更别说因为娶了杨家女,与萧承、马陶两家有了姻亲,影响力更甚。
这样的家世,那几个玩仙人跳都敢下手,胆子也实在不小!
冯保闻言,连忙道:
“陛下有所不知,正是因为曲家如此声望,才更要脸面。还有曲静妻子的妹妹,是颇得陛下宠爱的杨昭仪,曲静更怕为人揭露,所以这才被那些人盯上……”
不得不说,这种家世清白显赫,妻子娘家不简单的人,那才是仙人跳的最佳下手对象。
只要胆子够大,死死抓住把柄,的确能够一次便获得极为丰厚的报酬。
说到这里,冯保连忙继续道:
“还请陛下放心,奴婢已经去查了。只是设这种局的,从来都是鱼龙混杂,难以辨明,所以还需要一段时间。”
萧承此时,却是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举起御案之上的粘杆处密报,沉声道:
“若是如此,这曲静是因为被人套路需要银子,这才假借曲家的影响力,勾结金堂峰做下这事?”
“只怕是就是如此了!”
此事,显然曲诚是不知道的。
要不然以曲诚的手段,不论用什么手段,悄无声息地打发走几个玩仙人跳的,自然是毫不费力。
但萧承却是依旧眉头紧锁,低声道:
“不对!不过几个做局下套捞偏门的下三滥,胃口不可能这么大!曲静身为尚书令之子,随意想点办法也能够填上这个窟窿啊。”
仙人跳这玩意,就注定上不得台面。便是勒索,顶了天也不过数万两的银子。
曲静身为尚书令独子,仗着身份,敲打敲打中庆城中那些勋贵家的纨绔子弟,搞点钱来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至于为了这么一点钱,舍弃大好前途,坑爹坑全家?
萧承微微低头,看着眼前摆着的三份密报,沉吟许久,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猛地想起了一个人。
他声音一沉,对着冯保道:
“去查曲家,那个叫项山的管家!”
冯保有些愣神,却也不敢多问,连忙低头应是。
“还有,沈万三那边如何了?”萧承又问道。
“请陛下放心,沈万三那边也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便是金堂峰被拿下,其暗中安插的人手,也足以确保粮草物资运输之路不断!”冯保连忙道。
萧承面容冷然,沉声道:
“这件事若是办好,朕可既往不咎!”
“是,奴婢一定将话带到!”
萧承挥了挥手,冯保连忙躬身一礼,行礼告退。
看着手中最后一份关于海瑞的密报,萧承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摇头道:
“还真不愧是海瑞,真能惹事……”
说到这里,萧承眼神陡然一变,语气深邃道:
“不过,这倒也是个机会!”
一个借机发作,消除汪晓最后的影响力的机会!
-------------------
“怎么到这个时候?”一道深沉的声音,在昏暗的屋子中响起。
项山坐了下来,微微喘气,道:
“没办法,得把曲家那边交代下来的差事办完,才能够来见你。”
“事情办得如何了?”那道身影微微抬头,但在帽兜的遮掩之下,却是看不清相貌。
项山点了点头,道:
“放心吧,那个海瑞这个时候,只怕还在建昌府焦头烂额呢,根本没有精力去管咱们的事情。”
项山说到这里,不由得略带得意地道:
“刘宇能够做到户曹尚书,果然有点本事。在他的谋划之下,当即挑起了海瑞与那些边军出身的官吏相互斗争。呵呵呵,不过就算如此,也依旧被我等的手段欺瞒,到了现在,还以为他自己是在为曲家做事呢!”
看的出来,项山此时,对于自己以一介家仆的身份,却能够将堂堂的朝堂大员操弄于手,而感到相当得意。
深邃的眼神凝视着项山片刻,然后又再次开口道:
“此时更需谨慎,千万不可让刘宇发现什么!否则此前谋划,尽皆落空。”
听到这里,项山嘴角笑意更甚,轻松道:
“放心吧。曲静妻子是杨家大女儿,算得上皇亲国戚。被我下套之后,如今整日担惊受怕被自家妻子发现,想尽了办法筹措银两脱身。此时的曲静,便如热锅上的蚂蚁,早就失去了往日的理智,我编几句瞎话,说能够帮他筹些银子,他便对我信任无比,不生半点疑心。再加上你的人配合,绝不可能出现问题的!”
此时的项山,似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脸上神采飞扬,格外精神。
以家奴的身份,欺瞒主家,并且假借主家威望,以此操弄朝中大员,地方官府。这听起来,似乎很是不可思议。
但转念一想,项山身为管家,为曲家效力多年,曲家上下自然不会轻易对其有所怀疑,轻而易举地便能够给曲静下套。
曲静此时心中忧愁着急,自然能够被项山所趁。以筹措银子的名义,得到曲静的随身印信,书信签名也是无比轻松。
如此一来,借助曲家威望,取信朝中大员,相互串联勾结,这些操作自然也便不难完成了!
“呵呵……”对面那人,莫名地笑了几声,然后道:
“好,只待事成,你便可入我绣衣使当差。而你的儿子,也可被保举为六百石官身。成年之后,即可入仕为官。你到时候领着妻子儿女前往我大夏,便能得脱白身,一跃而成官宦之家了!”
听闻对面那人的承诺,项山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渴望。
为人家奴,便是再威风,也不过是依仗主家的势力罢了,不会被任何人高看一眼。而只要主家一朝有所不满,便会自云间堕下。
想要超越自身的阶级,想要让人高看一眼,便是项山心中的野欲。
二人交谈完毕,项山心情相当不错,缓步走出房间。
门口守卫的面无表情,高大魁梧的汉子,身形挺立,便是项山自身旁走过,亦是目不斜视。
项山刚走几步,忽然瞥见汉子对自己视若无睹,眉头一皱,当即脚步一滞,双目紧紧地看着这名汉子。
汉子神情依旧淡漠,默然无语,只当面前站着的项山是空气,径直无视。
这幅对自己无视的模样,让项山心中莫名窝火。
不过项山此时,却是没有发作。反而眼皮一动,在身上摸索几下,然后在腰间找到一块玉佩,然后毫不在意地随手塞到了汉子的胸前。
他鼻孔朝天,轻哼一声,然后露出让人莫名厌恶的笑容,傲然道:
“赏你的!”
说罢,转身便离去。
汉子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他看着项山大摇大摆离去的身影,眉头微微一皱,眼中闪过冷意。
“等事成,可让你亲自动手。这等小人,还想入我绣衣使效力?白日做梦!”那道深沉的声音,在汉子身后响起。
冷脸汉子闻言,眉宇之间稍稍舒缓,低头闷声道:
“谢大人!”
此时的项山,对于身后二人的交谈,毫不知晓,脚步轻快地坐上了马车。
此时,已经是深夜,夜色深邃,乌云遮月。
巡防营已然开始例行巡视宵禁,迎面便和刚出来的马车撞上
有将士当即上前拦下马车,还不待张口呵斥盘问,却当即注意到车夫手中提着的,写着“曲”字的灯笼。
这个“曲”,明眼人一看便知,正是当今尚书令曲诚的曲家。
“帮着主家临时办事,还请诸位将军行个方便!”车夫跳下马车,神态从容,语气客气,不卑不亢地道。
为首的巡防营将领仔细地看了眼车夫手中的灯笼,没有说话,只是朝马车之中不断张望着。
车夫见状,当即明白,开口道:
“项管家!”
项山闻言,眉头深深皱起,然后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车帘,便做出一副笑容,对着巡防营将士大大方方地拱手道:
“在下曲府管家项山,替主家办差误了时辰,只得麻烦诸位了!”
为首的巡防营将士闻言,沉吟片刻,终究还是行了个方便,拱手道:
“既然项管家办完了差事,还请速速回去吧,莫要耽误。宵禁时刻,有人随意走动,上面责怪下来我等也兜不住!”
项管家闻言,连连点头,拱手道:
“多谢!”
为首巡防营将领微微挥手,领着一众士卒朝远处巡防而去。
马车夫见状,当即驾驶着马车,朝曲府而去。
而此时,已然走远的巡防营将士之中,忽然一人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姚掌班,马车之中的那人,就是项山!”
说到这里,那名身穿巡防营将士铠甲的人,面露兴奋之色,强行压低了声音,道:
“妈的,看了他半个月了,总算露出马脚了。掌班,快回去禀报大档头,即刻派兄弟,封锁项山刚刚待着的小院啊!”
只从话语之间,便可听出。这些看上去是巡防营将士的人,实际上乃是东厂的番子。
刚刚做主放过项山马车的巡防营将领,此时面容严肃,沉声道:
“先看好了,不要露出破绽!要不要动手,只怕大档头也需要请示督主。但若是因为咱们一个激动露出了马脚惊扰了这些人,导致功亏一篑,咱们可是要受家法的!”
“是!”一众巡防营将士打扮的东厂番子,压低了声音,齐声应道。
-----------------------
云国,建昌府府衙之中。
往日庄严肃穆的府衙之中,今日忽然不断响起惊呼怒喝之声,显得异常嘈杂喧闹。
“海瑞,你想要干什么!”建昌府推府吴文,此时被两名便衣打扮的壮汉按住,身形不断扭动,口中不断怒喝道。
吴文,当初亦是边军将领出身,虽不说武功惊人,但也是六阶的武者。只是这些年来下当官作威作福,一身武功早已荒废,纵使拼命挣扎,也毫无办法,就这么被这些不知身份的人压来。
海瑞身穿官服,身形挺立大堂之上,眉头倒竖,眼神锋利,面容刚强冷厉,肃声道:
“建昌府推府吴文,有勾结北安县县尉钱谦,销毁证据,诬陷无辜百姓之嫌。本官身为监察御史,自当彻查此案。为免瓜田李下,遭人口舌,便请你入大牢待一段时间吧!”
吴文听闻这话,眼中顿时一瞪,然后忍不住再次拼命挣扎起来,口中吼道:
“海瑞,你好大的胆子。你虽是御史,但不请示朝廷,经过吏曹批示,却也无权将本官押入大牢之中!你这般举动,胆大妄为,不怕被人参到你丢官吗?”
海瑞闻言,冷笑一声,道:
“吴大人误会了,此并非囚禁,只是暂时请你入大牢待上一段时间,以示清白而已。此举只是从宜之策,何须请示朝廷?”
说到这里,便又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声怒斥之声。
“海瑞,你这是纵容私兵冲击府衙,你想要造反!”
“你好大的官威啊!海瑞,不想活了吗?”
“放开我,我乃郡兵都尉,府衙无权拿我!”
听到外面一众同僚的怒斥之声,吴文顿时一愣,旋即震惊地看向海瑞,忍不住道:
“你、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你想要将整个府衙官吏都尽皆拿下吗?”
海瑞锋利的目光一扫而过,面无表情地道:
“所以,本官不是在针对推府大人,只是查案手段而已!只待水落石出,推府大人若是自身清白,本官自会赔礼道歉!”
说罢,海瑞随意地挥了挥手。
押着吴文的两名便衣打扮的汉子,当即押着吴文,朝早已收拾好的府衙大牢走去。
吴文拼命地扭过头来,吼道:
“海瑞,你会后悔的!”
海瑞闻言,冷哼一声。
一旁的郅都走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道:
“大人,边军出身的府衙官吏,此时都已经被暂时押入大牢之中了!”
张汤抬眼朝大堂之外望去,明明并没有露出一丝狠辣之意,可是门口那些底层府衙官吏、差役,此时但凡与张汤对视,皆是浑身微微一颤,低头不敢望去。
张汤见状,亦是凑到海瑞的身旁,低声道:
“大人,火候差不多了!”
海瑞看着已然被震慑住的一众府衙底层官吏,轻声道:
“好,借着这个时机,去审!把往日与那些官员走得极近的吏员差役都带走,一一盘查审问。这里面,一定有知道的人!”
这些当官的身份摆在那边,没有萧承的圣旨、吏曹批文,海瑞暂时没有资格去以犯人的待遇去对他们严加盘问。这些人笃定于此,也必然盘问不出什么的。
但剩下的那些底层官吏,眼前自家上官被抓,心中慌乱之际,只要动用些许手段逼问,总会有马脚露出的!
到了那个时候,有了罪证,一切就好处理多了!
郅都此时,却是隐有担忧之意,忍不住道:
“大人,府衙之中拿人,这消息瞒不住的。更何况,还有沈睿广在背后使坏。到了那个时候,只怕朝中必然收到弹劾大人的奏折啊……”
海瑞闻言,眼皮一垂,坚定道:
“既然陛下授我御史官职,我便需竭尽全力,为陛下扫除这些魑魅魍魉,何惜此身?”
说到这里,海瑞却是微微顿了顿,沉声道:
“不快,要快些!我不知道,陛下对我的信任,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郅都和张汤闻言,眼中顿时一厉,沉声道:
“请大人放心!”
---------------------
常宁县中,葛朱看着密室之中堆积地满满的金银,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雀跃之色。
这笔生意成了,不知道东家该给多少分红。便是一厘,那也是上万两的银子啊……
再次检查一番之后,葛朱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密室,小心翼翼地将密室锁上。
就在这个时候,葛朱突然听到门外,响起数声细微的敲击之声。
门外,有葛朱的心腹伙计,喊道:
“掌柜的,您在房内吗?”
葛朱眉头一皱,轻咳一声,不快道:
“什么事?不是让你暂时别来打扰我的吗!”
门外的伙计闻言,声音有些畏缩地道:
“掌柜的,是东家那边,又来人送物资了!”
听到这话,葛朱微微一愣,沉声道:
“物资?东家那边之前不是说,暂时不会送物资前来,以免惹有心人注意的吗?”
“这我也不知道啊……要不,掌柜的您亲自来看看?”
葛朱闻言,沉默片刻,有回头检查了一下密室是否锁好,然后挂上画像,将密室的门死死遮住,这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葛朱的心腹伙计,忙不迭地领着葛朱朝外走出。
二人刚出院落,便看到县城的街道之上,绵延数里的车马,拉着满满的粮草物资,朝城中府库的方向而去。
葛朱见状,眉头更紧,疑惑不解道:
“为什么,又送来这么多……”
如今常宁县瘟疫已定,城中难民正在各府、郡、县衙门的组织之下,有秩序地分批离去。所以此时的常宁县,并不需要那么多的物资。这个时候再像此前那样,只会让他们和夏国做生意的事情,引起别人的怀疑关注。
此前金堂峰便早已示意,暗中送来物资。
所以今日这么大的动静,才会让葛朱微微愣神。
而就在这个时候,便听到一声轻咳。
葛朱扭头看去,便见一身形中等,相貌精明的年轻男子,缓步走到他的身前,对着他微微拱手,笑着道:
“葛掌柜,幸会,幸会啊!”
葛朱见到来人,顿时一愣。
眼前的男子,他此前并没有在金堂峰手下见过。
年轻男子见其愣神,当即一拍脑门,笑着道:
“倒是忘了介绍。在下沈万三,添为沈氏商行东家……”
一句话,顿时让葛朱浑身一震,露出震惊之色,有些结结巴巴地道:
“你、沈、是沈老板啊,当真是久闻大名……不知这是怎么了,劳得沈老板亲自来此啊?”
沈万三闻言,朗笑一声,和气道:
“金老板今日之后,只怕难以顾忌到这里了。所以陛下的意思,是今后便由我,来主管北境物资供应之事。”
葛朱心中有些发冷,双膝发软,却还是强装着镇定,脸上挤出笑容,茫然不知所措。
“不知、不知我东家,可知道这件事?”他颤声问道。
沈万三闻言,眉头一动,道:
“之前不曾,但现在,应该是知道了!”
葛朱此时哪里还不知道沈万三的意思,浑身冷汗直冒,脑中一片混沌,踉跄几步。
而就在他差点跌坐之时,一双大手,忽然从背后搀住了他。
葛朱下意识地回头望去,便见一位壮汉站在他的身后,对着他狰狞一笑,道:
“葛掌柜,督主有令,请你去咱们东厂坐一坐!”
葛朱张了张嘴,面色苍白,浑身瘫软下去……
实在对不住,今天再请个假
还是那些麻烦事,现在还在外面没到家。
保证这个月最后一次,明天万字还账。。。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天雄军与关宁铁骑
巨大转盘不停转动,一道蓝色光辉越出,充斥萧承的视线之中。
光芒散溢,凝聚出一道虚幻身形。
只见一中年男子,身上龙袍凌乱,花白头发散落身后。虽然身形狼狈,毫无帝王威严,但其凝视前方,眼神悲愤交加,决绝之意尽显脸上。
只听到苍凉悲壮之声,在萧承耳边响起。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蓝色帝卡,明思宗——朱由检
卡牌技能:
大明余晖——国库+40万两白银,商业、矿业数值增加一定数值。天雄军、关宁铁骑可组建(卢象升带领天雄军、袁崇焕统领关宁铁骑之时,额外攻击力+1),所有部队对叛军伤害+15%
朝乾夕惕——上朝不减体力,且快乐+10,美人怀孕几率-10%;策卡可以随时停止,停止后效果失效,且无法再次使用。刺杀概率-50%;无法使用毒药,当健康小于30时,把脉效果翻倍。
严苛多疑——每次更换中央官职时,官员忠诚度-2,;势力影响力增长速度降低,派系斗争概率降低;获得名臣概率-5%,且五年内每年-1%的名臣概率;臣子无法成为近臣;中央官员每一年半随即打乱,打乱之后无法再任原来职位。】
这次的抽奖,竟然是久违的帝卡,明朝末代皇帝崇祯。
蓝色光辉再次一变,虚幻身形逐渐消散,最后化作一张蓝色卡牌。只待萧承伸出手,便缓缓落在他的手中。
萧承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视线顿时落在了帝卡技能【大明余晖】之上。
【天雄军,三级特殊弓兵,可组建】
【士卒所需训练度——80】
【前置条件——帝卡技能“大明余晖”】
【所需装备——弩箭*军队数量*1、重甲*军队数量*1、长枪*军队数量*1】
【特性——上下一心:士卒皆为同乡,同甘共苦,上下一心。军队损失40%时,士气翻倍,攻击力增加2点】
【属性——单兵战斗力:22,攻击:8,防御:3,血量:9,移动:2】
如今的萧承手下,有着三级骑兵,走突袭战法的幽州突骑。还有刚刚获得才着手组建的三级重步兵白毦精兵。
而这天雄军,正是弥补了萧承手下兵种远程攻击的缺陷。
除了天雄军之外,还有二级骑兵关宁铁骑。
【关宁铁骑,二级特殊骑兵,可组建】
【士卒所需训练度——70】
【前置条件——帝卡技能“大明余晖”】
【所需装备——战马*军队数量*1、重甲*军队数量*1、长枪*军队数量*1、链甲*军队数量*1】
【特性——辽人守辽土:守卫边疆之时,防御力增加2,血量增加1】
【属性——单兵战斗力:26,攻击:9,防御:4,血量:10,移动:3】
虽是二级骑兵,但由于是重甲骑兵的缘故,这单兵作战能力竟比幽州突骑还要高上一点。
不过就是这特性,和重甲骑兵有点不太搭。
嗯,虽然是有点符合史实……
这张帝卡,附带两个特殊兵种,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张蓝色帝卡。只是再看这三个技能,一个半全带着负面效果,倒是也算合理。
和萧承如今身上的紫色帝卡【齐宣王】,这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不过这自带的两个特殊兵种,萧承还是有点馋的。
【谋略值:572】
【是否消耗400谋略值,获取帝卡技能。】
萧承心念一动之下,400谋略值瞬间消耗一空。
手中的蓝色帝卡顿时碎裂开来,只听得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伴随着满是不甘之声响起。
“皆诸臣误朕也……”
蓝色光辉散落四周,一道光点自其中飞出,猛然落在的萧承身躯之中。
【大云国昭圣元年(夏)六月三十日
文学:44武术:100(怒龙剑+10,技能效果+5)道德:62
体能:93年龄:17健康:81
国库:1711万两皇威:78
佩戴帝卡:齐威王—田因齐
生效技能:田氏代齐、广纳谏言、励精图治、稷下学宫
额外技能:天命昭昭、大理段氏、大明余晖】
萧承看着金手指面板,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养心殿外,响起了冯保的声音。
“陛下,奴婢有事求见!”
“进来吧!”
冯保闻言,脚步发快,走进殿中,行礼道:
“陛下,此前东厂那边,根据曲府管家项山的形迹,找到了一处颇为可疑的地方。今晚一切布置准备就绪,突袭那边。”
萧承闻言,当即沉声道:
“结果如何了?”
“那处院落一共十三人,皆是死士。为首一人在旁人拼死掩护之下,自密道逃脱。其余十二人,有六人于乱战之中身死。两人被擒之后一时不查,自尽身亡。剩余四人,皆被擒下!”
“死士?什么来历?”萧承随口问道。
其实这个问题,萧承心中也有着猜测。毕竟之前还有人将大量物资输送夏国西南,结合此事看,多半就是隐藏在中庆城中的夏国绣衣使者。
冯保微微躬身,沉声道:
“虽无虎符验证身份,但被擒下的人耐不住东厂的酷刑,已然交代了,正是夏国绣衣使者。”
萧承闻言,不出意料地点了点头。
很明显,岐王此前交给自己的绣衣使者名单,不全!
再看这次,绣衣使们大费周章,最后却只是让身在夏国西南的岐王得到了最紧缺的物资。
所以有极大的可能,是岐王算计了自己,借云国之力,清理了一遍云国绣衣使,使得岐王的人,真正的掌控了云国的绣衣使。
萧承此前还觉得岐王为人直来直去的,没想到啊,还有两幅面孔呢!
“朕记得,沈万三那边,已然接管了整个物资输送渠道了吧!”萧承又开口问道。
冯保闻言,连忙道:
“为了不打草惊蛇,使得金堂峰警觉,倒是没有全数接管。不过只要陛下下令,我东厂可以助沈万三即刻接管。”
萧承闻言,眼皮一垂,平淡道:
“既然如此,就直接动手吧!”
事情到了如今这个时候,该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了,显然也没必要再等下去了。
冯保微微躬身,应声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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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哒哒哒”急促的马蹄之声,军靴踏地之声,突然响彻城中。
禁军将士四散而出,将面前府邸团团围住。
宫中太监双手捧着圣旨,身骑马上,在禁军将领的护送之下缓缓驭马,来到了府邸大门之前。
“奉陛下圣旨,金堂峰有侵吞赈济粮草,里通外国之嫌。府中一应人等,速速打开府门,束手就擒,听候朝廷审问。若有反抗之意,则格杀勿论!”
尖锐的嗓音,此时尽是凛冽杀意,传入金府之中。
金府之中,却久久无人回应。
宫中太监见状,冷哼一声,缓缓收起圣旨,旋即看向身旁的禁军将领。
禁军将领见状,当即眼神一厉,抽出腰间长剑,高喝道:
“攻!”
“杀!”一众禁军将士,顿时暴喝一声。
顿时之间,将士冲杀而去,沙场凶厉之气宛若潮水,朝金府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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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府。
曲诚在知道冯保到来之后,亲自领着众人出门相迎。
但当他看到冯保身后带着的一众东厂番子之后,眼皮顿时一跳。
冯保见状,满面和气地对着曲诚躬身一礼,道:
“曲大人,奉陛下之命,前来传旨。”
曲诚闻言,连忙躬身就要行礼。
冯保却是想要为曲诚留下一点颜面,连忙道:
“曲大人,夜深露寒,还是先进去说吧!”
曲诚闻言,心中更是惊疑不安。但却也不好多说什么,连忙将曲诚给迎了进去。
直到众人进了府邸,冯保打量了一眼曲诚身后的一家子,注意到曲静、项山二人都低着头站在身后,这才取出圣旨。
一众人见状,连忙跪伏在地,恭听圣旨。
“陛下旨意,曲府公子曲静、管家项山,涉嫌侵吞粮草,里通外国之案,牵扯甚大,交由东厂详查!”
这道圣旨,宛若晴天霹雳,砸在了曲诚的头上,让他整个人都愣在原地,呆呆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己唯一的儿子曲静,虽说才能并不算多么出众,但脾气秉性还算可靠。糊涂事可能做过一些,但像这种侵吞赈济粮草,叛国通敌之事,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所以此时,曲诚脑海之中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怀疑自己儿子真的做了什么,反而是当今陛下忌惮自己三家的影响力,终于开始找借口动手了。
跪在曲诚身后的曲静,在听清楚圣旨之后,当即愣住了片刻,旋即忍不住大声叫屈了起来。
“冤枉!什么侵吞粮草,里通外国?我没有做过!”
一旁的项山,也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
这就,被发现了?
曲诚面色阴沉,深吸一口气,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咬牙出声道:
“冯公公,可是搞错了什么?”
冯保闻言,微微摇头,道:
“曲大人,若无实据,何须咱家走这上一遭?”
冯保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继续道:
“这次建昌府瘟疫之事,常宁县之中留了近百万的难民,陛下下旨赈济之事,曲大人你也是知道的。户曹尚书刘宇,与杂家金堂峰勾结,打点北境官员,侵吞物资,以糠麸换上米粮获取暴利。贵府公子,亦是牵扯其中。”
“刘宇……”曲诚喃喃几句,猛地扭头看向曲静。
曲静闻言,脸上全是一副茫然无措的表情,下意识地道:
“此前孩儿是见过刘大人,但那只是项管家说为孩儿筹措……”
说到这里,曲静亦是猛地反应过来,扭头看向项山,惊怒道:
“项山,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的项山,满脸苍白,冷汗直冒,身躯瘫软,一副心虚无比的模样。
曲诚也是人精,此时怎么可能还看不出什么异常。
刘宇是他此前的门下故吏,项山又是这幅模样。显然,这件事,真的是和曲家真的脱不了干系了!
一瞬间,曲诚神色顿时一黯。
冯保微微抬手,是以手下番子上前拿下二人。
又看到曲诚面色灰败的模样,冯保却是轻轻亲自抬手,将曲诚扶起,开口道:
“曲大人,陛下来之前,和咱家有过交代……”
曲诚闻言,忙不迭抬头看向冯保,抓住他的手臂,道:
“还请公公指点!”
冯保点了点头,温声安慰道:
“陛下此前特意交代过,这件事和贵府公子关系应该不大,只是为手下小人所利用。此案需要详查,所以带曲公子一同回去罢了。只待事情水落石出,真的和贵府公子没有关系,陛下对朝野有个交代,曲公子自然也就没事了……”
曲诚闻言,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自己这唯一的儿子。
曲静神色茫然,略带慌张,但却无一丝悔恨,显然是不太清楚其中的事情。
对于自己的儿子,曲诚自认还是了解的,也绝对没有胆子做出这种事情来。
想到这里,曲诚抓住冯保的手微微一紧,声音低沉,隐带几分哀求,道:
“还请公公,多加照顾照顾我这犬子……”
冯保微微点头,温声安抚道:
“放心!曲大人的功劳,陛下心中有事的!”
曲诚闻言,沉默片刻,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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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一间破败的院落之中,一道身影自院中枯井之中一跃而出,然后猛地跌坐在地,惊魂未定地愣在那边。
借着月色,看清了此人相貌,正是那金堂峰。
距离这处院落不远处,就是金府。
此时,战马长嘶,铁蹄踏地,充斥着凶煞之气的喊杀之声,惨叫之声,嘶吼之声,不断从金府的方向传来。
忠心于金堂峰的门客们,此时正在拼尽全力,阻挡着朝廷兵马,替金堂峰拖延着时间。
但可惜,在军阵面前,抵挡喊杀之声,正在逐渐衰弱。
那逐渐衰弱的声音,便宛若重锤,一下一下地锤击在金堂峰的胸口,让他只觉心中剧痛,眼角泪水不由自主地流淌而下,脸上尽是追悔莫及之意。
而就在这个时候,金堂峰脑中突然想起了什么,眼中瞳孔一缩,露出震惊之色。
他猛地抬头,朝中庆城外的稷下学宫方向看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稷下学宫之中
在中庆城中响起喊杀之声,其实并不是什么闻所未闻的事情。
当初铲除汪晓党羽,佛门谋逆,夏、黎两国使团暗中搞事……这些事情,在当初的动静,都算不上小。
在一切情况都未明了之前,城中百姓搞不清形式状况,都是躲在家中紧闭门窗,生怕被波及。
路边的深巷之中,金堂峰听到远处传来军靴整齐踏地的声响,心中顿时一惊,脚下一点,身形顿时飞起,落在围墙之上。
华贵外袍脱下一翻,便是一通体漆黑,不折射半点光辉,颇为奇异的黑色袍子。
金堂峰黑袍一抖,盖住全身,整个人蜷缩着围墙上方,丝毫不敢动弹。
将士踏步之声越来越近,最后列作整齐队列,自深巷口踏步而过。
看这些将士身上精良的甲胄,应当是云国的精锐禁军。
整齐队列之中,还要一道身影,披头散发,正被禁军将士押着前行。
被押着的那人身形狼狈,犹自挣扎,口中不断喝道:
“我要面见陛下,我要面见陛下……”
一旁的禁军将士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便再也没有理睬他。
此人的声音,对于趴在墙头之上的金堂峰来说,那是极为熟悉。
这道声音,赫然就是当初,在他面前趾高气昂,言语之间尽是蔑视鄙夷的户曹尚书刘宇。金堂峰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再次见到刘宇的时候,他竟然已经落到了这般的地步。
往日让金堂峰毫无还手之力,只得捏着鼻子吃亏的滔天权势,便如镜花水月,一触即散。就连他自己,此时也沦为阶下之囚,狼狈不堪。
一时之间,金堂峰心中泛起彻骨的寒意。
原来,这就是皇权!
势位至尊,至高无上。不动则罢,动则如煌煌大日光耀天下,一扫阴霾,澄清寰宇。
一众禁军士卒押着户曹尚书刘宇,身形远去。金堂峰缓缓抬头,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此时已经见识到皇权真正威势的金堂峰,只觉心脏被人捏住一般,很宛若有千斤巨石,死死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几乎有了窒息的感觉,脸上不由得也流露出了绝望之色。
可是当他看向远处金府应起的火光,以及微弱的惨叫哀嚎之声,心中又陡然生出一团火,让他强行提起心气。
此时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去稷下学宫,我要见师父……
他翻下墙头,在确定无人之后,脚下一踩,整个人便如离弦之箭冲出,朝远处的稷下学宫快速奔去。
杂家虽然此前已然逐渐落寞,但因为当初家底子身后,到底还是有几分底蕴的。
金堂峰身为杂家此代弟子之首,一身武功虽谈不上高绝,但七阶顶峰的修为,在江湖年轻一代之中,也称得上一句高手。
尤其是他这一身的轻功,与其富态身形尤为不衬。腾挪翻飞,身形快若虚影,在中庆城中如履平地。
大街之上,时不时有禁军兵马飞奔而过,数次与金堂峰错过身形,却丝毫没有人发现路边两旁的房屋之上,还有这么一道身形。
身为云国京师,中庆城城墙足有二三十丈之高。巍峨耸立,宛若一座高大山峰,让人有难以生出逾越攀登的念头。
除了世间少有的九阶以上高手,再也没有人能够轻易翻阅这般高大的城墙。
这般高大的城墙,自然是这个世界特有产物。毕竟那些江湖高手高来高去,城墙矮了可就没意义了!
来到城墙之下的金堂峰,解下腰带,手中用力,镶金嵌玉的华丽腰带便顿时分开,露出其中蛛丝粗细的钢丝。
只见他手中一抖,手中钢丝直直嵌入城墙之上。又取下腰带上面的金玉装饰,穿在钢丝之上,以此把握手中。
金堂峰身覆黑袍,借力钢丝,身形一跃而起十数丈,然后死死攀在城墙之上。
他身上黑袍,材质特殊,能够借助夜色,隐藏身形,伏在城墙之上,竟是半点破账也看不出来。手中钢丝,更是坚韧异常。
如此往复数次,只待到城防营将士在这片城墙之上巡查而过,金堂峰当即一跃而起,身形飞快掠过,然后直直坠下城墙。
远处刚刚巡查过去的城防营将领,突然耳朵一动,似是突然感受到了什么,猛地回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刚刚的动静,便好似一阵清风拂过,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
将领眉头一紧,抬手让手下将士停下,然后径直走到那边,朝城墙下方看了一眼。
夜色深沉,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将领眉头一松,只当自己是太过警惕,转身正要离去之际,余光却猛地注意到,在城墙内侧砖块之上,一道细细的划痕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上面。
将领凑上去以手触碰一番,只觉划痕颇深,绝非是将士们无意之中划下的。
一瞬间,将领瞳孔一缩,猛地暴喝一声:
“来人!”
城墙之下,金堂峰狼狈地滚落在地。
二三十丈的城墙,若非手中坚韧无比的钢丝借力,便是七八阶的高手落下,也得摔得筋骨断裂,五脏移位。
金堂峰扭头看向城墙之上,只隐约听到城防营将领的暴喝之声传来。
“……有贼人翻越城墙,速去禀报!”
“是!”
金堂峰闻言,心中更是急切起来,不得顾忌身上的擦伤,朝稷下学宫的方向而去。
此时已是深夜,白日里巍峨壮丽,书声鼎沸的稷下学宫之中,一片安静。
金堂峰嘴唇紧抿,强行催动身躯之中的内力,身形飞快地朝学宫之中而去。
可当他还没踏入学宫多远,便听到一声暴喝:
“什么人!”
下一刻,一阵赫赫风声传来,一柄长枪,猛地朝金堂峰射来。
长枪划破空中,周身赤红色血煞之气环绕其上,宛若风雷之声。气劲凝实,竟然化作血虎异象,张口撕咬,朝金堂峰扑来。
金堂峰眼中一惊,手中钢丝下意识地挥出。
蛛丝粗细的钢丝肉眼难以分辨,唯有一点月光照射而下,折射几丝光芒。凛冽杀机,便隐于这其中。
下一刻,破空而来的长枪猛地一顿,停滞空中。
借助月色,便看到枪身之上,有数丝寒芒闪过。只蛛丝粗细的钢丝,死死勒住长枪枪身。上好白蜡木制成的枪身之上,已然被勒出了纵横交错的细小勒痕。
金堂峰猛地一咬牙,朗喝道:
“我乃杂家弟子,并非贼人,烦请让开道理!”
六名身穿劲装,身形挺直,脸上尽是英武之气的学宫弟子飞快奔来,看着金堂峰,高声回应道:
“既是杂家弟子,可有凭证?”
金堂峰负责主持杂家门下的诸多产业,平日极为繁忙。杂家入驻稷下学宫这么长时间,他也没有时间前来看一看。所以这些学宫弟子,自然是不认识他的。
至于金堂峰,他逃走时颇为仓促,哪里顾得上带着什么凭证?
所以此时,他也只得高声喊道:
“并无……我虽不曾来过学宫,但的确是杂家弟子。”
数名学宫弟子闻言,对视一眼,立刻回道:
“我兵家身负护卫学宫周全之责,不敢大意马虎。你暗中潜入学宫,形迹可疑,还请随我等走一趟。若是杂家弟子,我等自会请你师门长辈前来领人!”
此时中庆城中,只怕已然收到了自己潜出中庆城的消息。若是没有猜错,马上便要追兵前来缉拿,他心中更是急切,哪里愿意在这些兵家弟子身上浪费时间?
金堂峰闻言,猛地一咬牙,道:
“还请速速让开,我有急事,耽误不得!”
数名兵家弟子见状,心中更是怀疑金堂峰的动机,一个个的手持长枪,朝他逼近而来。
一见几人架势,金堂峰便知道他们的心思。
如今情况紧急,他不愿意再浪费时间,猛地一咬牙,手中一转,被缠住的那柄长枪顿时被甩了回去。
金堂峰身形一动,直朝学宫深处奔去。
见他率先出手,几名兵家弟子便再不用顾忌他是不是真的杂家弟子,眼中一厉,齐齐迎了上去。
一人身形跃起,借助了被金堂峰抛来的长枪,然后身形俯冲,宛若毒龙出洞,朝金堂峰刺去。
金堂峰身上衣袍一甩,内力灌输其中,袖口当即膨胀起来。随后他左臂迎上刺来长枪,微微一挥,便以衣袍裹住长枪。
只见他手中用力,再次一搅,那柄长枪便被死死裹住,进退不得。
于此同时,金堂峰手中钢丝甩出,直朝身后一名兵家弟子袭去。
但还未曾建功,一名兵家子弟猛地一掷,手中那面三尺宽的铁盾便立时飞出,径直挡住了袭来的锋锐钢丝。
一名持弓弟子手中羽箭射出,让金堂峰只得松开被他死死钳住的长枪,以那特殊面料制成的衣袍来挥挡忽然射来的羽箭。
剩余四名兵家弟子,趁此机会一起涌上。
长枪一左一右,齐齐探出,封锁他的招式变换。两柄横刀一上一下,交错劈砍,意在逼着他束手就擒。
六人进退有度,配合默契,气息相互勾连之下,招式运转更为如意。凶煞之气逐渐凝聚在六人的头顶之上,随后显露出来,化作滚滚狼烟异象,冲天而起,沙场征伐的兵戈之气扑面而来。
兵家数百年来,精研兵法,将其融入兵家武功之中。历代兵主、高人更是将千军万马方才能够布成的沙场战阵,化繁为简,形成了兵家的合击武功。
天地升格之后,世间武道逐渐显露出比此前更为惊人神妙的表现。除却一招一式之间威力更甚,就连特效也给加上了。
此时兵家弟子头顶之上出现的狼烟异象,正是因为如此。
而此时的金堂峰,在兵家弟子合击围攻之下,竟然也福灵心至,体内内力全力运转,周身气势变得更加凝实,更加深沉。
在这个时候,金堂峰竟然玩了一次临阵突破!
其实这件事,倒是也可以理解。
金堂峰身为杂家首席弟子,资质当然不弱,杂家对其也绝对是全力供养。以杂家底蕴,金堂峰不说别的,总该是突破至八阶修为才是。
只是因为他此前心思,从不在这武道上面。这是因为自身所处环境限制了,思想走了歪路,从而过度注重金钱的作用,忽视了武学。
此时金堂峰已然在这段时间的诸多打击之下,明白了自己此前,盲信金钱之力的可笑。
如今的他,心中想法转变,在这几名兵家弟子围攻之下,从未有过这般用心施展自身所学武功。再加上往日深厚积攒,临阵突破之事,显然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金堂峰身形一抖,身上那特殊衣袍当即脱出,落在了他的手中。
然后他猛地一甩,衣袍一转,当即便裹住身边的长枪横刀。
当他再次一转的时候,那四名兵家弟子只觉一股大力撕扯,手中下意识地一松,手中兵刃顿时被卷走。
见此局势,金堂峰右手中的锋利钢丝再次一转,划破空中,发出凌厉的破空之声,裹住那奔袭而来的兵家弟子的手中铁盾,再次一扯,铁盾当即脱手而出,砸落在地。
“咻”的破空之声,伴随着一道奇怪的声响传来。
金堂峰抬头望去,只见两只羽箭一前一后,朝他射来。
在前方羽箭,由持弓的兵家弟子射出。其箭势虽然凌厉,但也金堂峰倒是也不觉得什么。
可后方那只箭的箭身之上,亮起浩然的莹莹白光,还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哨鸣之声。
这箭速并不算快,但其势堂皇,自有浩然之气,呼啸而来,有一往直前之态。配合那不知道什么的哨鸣之声,反而让金堂峰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细密钢丝挥舞,遍布空中,闪烁寒芒,隐带杀机。
第一支羽箭来势凌厉,但直面那锋锐钢丝,却是当即被割开,失去力量坠落在地。
可还不等金堂峰微微松上一口气,后面一只羽箭化作白光,以一往无前的势头,朝他射来。
视线之中,只见一道白色光辉呼啸而来,金堂峰便觉手中一阵剧痛。
低头望去,一支并无锐利箭头的羽箭,前面绑着一只鸣哨。刚刚那哨鸣之声,便是由此发出。
但就算并无箭头,但羽箭依旧凭借力量,深入他的右手虎口之众,鲜血顺着箭身,低落在地。
金堂峰顿觉手上无力,手中那操控着细密锋利的钢丝握柄,当即坠落在地。
失去兵刃的数名兵家弟子,此时猛地欺身上前,一把擒住了金堂峰。
远处,身穿白色儒服,气质儒雅温和的年轻男子收起手中长弓,对着金堂峰微微低头,似是在对突然出手而感到冒昧。
“圣人云;射者,仁之道也。今日以箭伤人,虽为止斗,乃无奈之举,但是不该也!”年轻男子叹声道。
男子身边,数名亦着儒袍的弟子微微低头,齐声道:
“谨遵师兄教诲!”
这被惊动的几名儒袍弟子,只看其言行,自不用多说,正是儒家出身的学宫弟子。
这个时候,便又听到一道声音响起。
“错错错,你说射乃仁之道?那沙场杀伐,那可是离不开这弓箭啊,哪里是什么仁之道?”
儒家弟子,一向修身养性。但听到此人开口,却依旧有些绷不住,露出了厌嫌的模样。
回头望去,走来的几道身影,正是稷下学宫如今最惹人嫌弃的名家弟子。
毕竟是属杠精的名家弟子,在学宫之中四处招猫逗狗,找人抬杠。不少学宫弟子这段时间也就是顾忌身在学宫之中,这才一直忍住没有动手揍人……
儒家为首的年轻弟子嘴角一抽,转过头去,没有开口。
一道清风拂过,一身穿长袍的身影悄然落在一旁的树杈之上,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众人听到动静,齐齐朝那人望去。
那人见众人视线为自己吸引而来,当即用洪亮无比,且抑扬顿挫的声音,道:
“此人刚刚衣袍脱身而出,挥洒之间裹挟兵刃,正是佛家的路数。手中钢丝,融合了天南武林的诸路鞭法。腾挪身法、拳脚功夫,那更是看得出各家各派的影子,路数杂得很。但招式运转之间,却流畅自如,毫无滞涩,信手拈来。只武功路数上看,还真的是杂家的弟子呢!”
杂家理念,便是融汇百家。这理念,也自然体现在武功路数之上。江湖之上但凡流传甚广的武学,都能够在杂家的武功之中找到对应的路数。
听到那人所说,几名兵家弟子顿时眉头一皱。其中一人踏步上前,沉声道:
“章师兄,你早就在此了?”
其余人,那都是被几人动手的动静惊到,这才前来查看。这些学宫弟子,可不知道,两方起争执的原因。
而这姓章的学宫弟子,既然能够说出这番话,显然就是早就到来。只是他却一直躲在暗中,也不出手帮忙!
章师兄见状,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对着兵家弟子们拱了拱手,道:
“勿怪勿怪,我小说家的弟子,除了这一身轻功,啥都不行。出手帮忙,也是添乱。”
能一眼就被看出这江湖之中诸多武学路数的,也就只有门人遍布江湖大小茶馆酒楼,情报能力出众的小说家了。
“若是这般说,我倒是也想起来了。这位手中所持的金钢丝,恰是我墨家师门长辈的手笔。此物,的确是杂家门主金圣源,托我门中打造的……”
这时候说话的,乃是墨家弟子。
不得不说,大半夜的,能够惊动这么多天下显学的弟子门人前来围观,金堂也算是独一位了!
就在这个时候,便听到幽幽一声长叹。
“诸位,此人正是我杂家弟子。深夜惊扰,实在抱歉!”
杂家门主金圣源身形飘然,不知何时便已来到这里,身形飘然落在被擒下的金堂峰身旁。
众学宫弟子看到杂家门主亲自前来,顿时为之一愣,然后纷纷以晚辈身份对其行礼。
“见过金门主!”
几名兵家弟子,亦是放开了金堂峰。
金圣源对着众人点头还礼,道:
“多有叨扰,万分抱歉!”
众人连忙再次一礼,口称不敢。
其实此时众学宫弟子,心中亦是不免有些嘀咕。
金圣源乃是杂家门主,手下弟子门人虽不多,但有足够差使。此时不过一点骚乱动静,便惊动了他本人,实在有些不对劲。
不过这事情多是杂家门中之事,旁人不好多言,一个个的纷纷告退离去。
金圣源看着众学宫弟子远去,扭头看向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的金堂峰,眼中露出失望悲伤之色,然后再次叹息一声,低声道:
“峰儿,你是想要见为师一面?”
金堂峰跪倒在地,对着金圣源微微叩首,沉声道:
“弟子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如今大祸临头,在临死之前,只想亲自拜别师父!”
听闻此言,金圣源心中一颤,连忙背过身去不敢看他,只用颤抖的声音道:
“你便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金堂峰微微摇头,道:
“此前有,但看到师父前来接弟子,便没有了!”
“……为师、为师没有办法……你犯下如此大错,陛下念我杂家此前功劳,这才提前降下口谕,命我召回在你麾下效力,却并不知情的杂家弟子,为我杂家保留一丝元气……”
金堂峰乃是孤儿出身,与他名为师徒,但实为父子。眼睁睁地看着他步入死境,金圣源心中那撕裂的剧痛,实在难以诉说。
金堂峰微微抬头,看着肩头微微颤抖的师父,嘴角一丝苦笑,再次俯身一礼,道:
“如此,弟子便放心了!”
金堂峰之所以要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想尽办法来到稷下学宫,便是因为这件事。
就在此前,金圣源忽然找回了在他手下效力的大部分杂家弟子,仅给他留下了十几名心腹师弟。
在他刚刚逃出金府,心中茫然之时,他却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次想要亲自来问一问,金圣源是不是真的提前知道了这件事。
本来的他,想到这里,心中难免生出怨恨之意。
可当他见到金圣源的时候,那怨气却又顿时消散,心中只留下了悔恨、庆幸之意。
悔恨的是,自己一时糊涂,做下这般错事。庆幸的是,并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而使杂家失去复兴之机。
金圣源不敢转过身来,颤声道:
“峰儿,是为师的错,未曾将你教好……”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忽然在稷下学宫之前响起。
便听到数声战马嘶鸣之声,马蹄之声在山门之前止住。
一声长喝,响彻在整个学宫之中:
“禁军都伯赵云,奉命擒拿杂家弟子金堂峰!”
禁军停在山门之前,未曾马踏山门,这是对稷下学宫的尊敬。一声长喝,是对金堂峰的警告。
金堂峰深吸一口气,再次重重地用头扣了三下,旋即道:
“请师父日后,多多保重!”
说罢,起身便面带决然之意,头也不回地朝山门走去。
金圣源强忍着转身的冲动,迈步想要离去。
可刚走上两步,他便脚下一软。
堂堂一个初入九阶,江湖少有的武道高手,就这么一个踉跄趴到了地上。
数滴泪水,随之滴落青石板之上,留下淡淡痕迹。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朝会
(过度章节,而且因为今天临时顶班,状态极其不好,大家可以不订。我明天调休再补……)
宫鸦集曙彩鞭挥,剑珮森森拱太微。日晃御床明绣衮,云回銮辂见青旗。
又是一日大朝会,巍峨壮丽的宣政殿中,响起百官们的山呼万岁之声。
萧承身穿着玄色帝袍,头戴十二瑬垂冕,端坐龙椅之上,俯瞰殿中,接受着朝中百官的朝拜。
礼毕起身,百官缓缓起身。
吏曹尚书张纮当即迈步出列,手中奏折高高举起,行礼道:
“启奏陛下,尚书令曲大人昨日于吏曹告假。家仆称其因连日操劳国事,身躯不堪重负,已然卧底在床两日,不能起床视物。只能请臣代为呈递奏折于御前,以此告罪。”
此时朝中诸臣,听到尚书令曲诚的告罪奏折,一个个的面面相窥,只觉风雨欲来,纷纷低头充作木雕。
朝中不少曲诚此前的下属,以及马家、陶家的故吏旧部,此时心中不免惴惴不安起来。
尽管冯保当初给曲诚留了颜面,带走曲静的时候未曾闹出太大的动静。
但便是如此,也架不住这件事经过发酵,已然闹得太大了。人多口杂之下,曲府公子牵扯一桩大案之中的事情,自然是瞒不住的。不过一两日的功夫,朝中百官便已然都知晓了。
国中大商贾,与主管朝堂财政的户曹尚书相互勾结,一同侵吞北境赈济粮草物资。最关键的是,竟然还与夏国勾结,私下售卖获取暴利。
此番种种,已然不能视作普通案子处理了。
但最重要的是,朝中百官根本不清楚,现在的曲家,莫名牵涉此案之中,到底是确有其事,还是当今陛下借题发挥,清除这三家在朝中的影响力呢?
便是出于这番顾虑,朝中百官这才在这个时候不敢出言,低头做着自己的泥塑木雕。
萧承隐于垂旒之后的脸看不清楚具体的表情,百官此时只听得到他那平淡无比,波澜不惊的声音,在宣政殿中响起。
“既是如此,尚书台一应事务,暂由礼曹尚书张昭代为处置!”
一旁的张昭神情严肃,毫无喜色,只是缓步上前,拱手道:
“臣遵旨!”
萧承扫视朝中百官,面前垂旒不断晃动,再次出声道:
“诸卿,可还有什么要事需禀?”
沉默半晌之后,武官队列之中,忽然一人快步走出,高声道:
“臣越骑校尉步博,有本要奏!”
越骑校尉,乃是执金吾麾下八校尉之一。虽只是校尉之衔,但负责统领京中巡防营所辖骑兵,戍卫京师,兼任征伐,乃是仅次于朝中九卿的职务。
如今云国朝政大权,在萧承改革之下,已然尽归尚书台诸曹。京中内外兵马大权,名义上归于太尉陶艾节制,但实际上,全都被萧承派可信武将尽数接管、统合。
往日声威显赫的越骑校尉,如今也只剩下一点虚名罢了。
“准!”萧承沉声道。
越骑校尉步博当即自怀中取出一本奏折,高声道:
“臣受昔日同僚,今建昌府治下,安澜县县尉之托,参监察御史海瑞。其依仗陛下信重,个性嚣张桀骜,威福自擅。不问缘由,肆意捉拿府衙官吏看押在大牢之中,致使建昌府府衙政务堆积,延误国事。此言此行,有负圣恩,还请陛下严惩!”
此言一出,朝中顿时便再有数人齐齐出列,应声道:
“臣亦得到消息,要参海瑞擅用职权之罪!”
“附议!”
“海瑞依仗陛下信任,将堂堂建昌府官衙,视作其私邸,斥责一众官吏,犹如奴仆,予取予夺。此人言行,嚣张跋扈,难以容忍,还请陛下严惩此人!”
“请陛下夺其御史官职,押回京中收审!”
萧承看着殿中义愤填膺的几人,眉头一动,故作才想起来的模样,点头道:
“朕记得海瑞,如今的确是负责监察建昌府事的御史……”
说到这里,萧承却是忽然微微一顿,语带不解地道:
“只是海瑞于府衙之中做得天怒人怨的,也应当是吏曹收到建昌府官吏的奏本,然后递到朕的面前才是……张卿,吏曹可曾收到弹劾奏折?”
张纮出列行礼,回道:
“启奏陛下,我吏曹并未收到建昌府官吏弹劾奏折!”
萧承点了点头,又看向殿中几人,故意问道:
“啊,朕若是没有记错,几位皆是任职武官。这怎么,比吏曹收到弹劾奏折的速度还要快呢?”
听到萧承之言,站出来的几人顿时一惊,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开口。
过了片刻,方才有人结结巴巴地道:
“陛、陛下,臣等几人昔日的同僚,就,就在建昌府任职。未免耽误安置难民之事,他们才托我等上奏……”
萧承闻言,呵呵一笑,很是随意地道:
“原是如此啊……监察御史职责,本就遭人怨恨。只是几名官员片面之言,朝中并未收到建昌府递来的奏折。海瑞的脾气,朕还是知道的。虽然刚直强硬了些,但绝非你们口中嚣张跋扈之人,总不好就因此问罪啊!”
萧承的这番话,其中意思,已然是替海瑞站场子。
刚刚出言参奏之人,顿时被堵得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毕竟他们又不是御史,没有风闻弹奏之权。而建昌府那边对于海瑞的弹劾奏折,也因为要走各种流程,此时还没有递到朝中。
当今陛下,又是这么个对海瑞深信不疑的态度,顿时让这些人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
万般无奈之下,几人只能偃旗息鼓,心中打算等着建昌府公文到达,再弹劾一次。
萧承此时见再无官员出列,方才朗声道:
“户曹尚书刘宇,勾结京中商贾金堂峰,侵吞赈济物资,私自售卖于夏国。其行严重。着令尚书台刑曹、御史台、大理寺,三司会审,务必详查此案。若有阻拦办案者,一律严惩不怠!”
被点名的三司主官当即上前,齐声喝道:
“遵旨!”
朝中百官闻言,下意识地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高坐龙椅之上,面孔隐于垂旒之下看不清楚,宛若神灵一般俯视百官的陛下,心中俱是一凛。
朝中局势,只怕这次又是一场大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