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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狠妃全文阅读

作者:沐若花汐     嫡女狠妃txt下载     嫡女狠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5章 错过2

    待青萝将收集的资料整理来后,她详细的标注。

    只是让她费解的是,根据北宫晟的叙述,她以为青芙来找许姨了,却完全不见青芙的踪影。青芙能去哪里?又不可能走丢,毕竟人是他们救回来的,不至于不安全送到,难道是北宫晟在骗她?他没有骗她的动机,可她总觉得这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晃晃酸困的脖子,正想歇一会儿,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给她肩胛处轻轻揉捏。

    闻着多年熟悉的气息,她淡笑道:“你一天倒消遣,什么时候跟北宫晟如此要好了?可真会给他让机会呐。”

    幽幽若若的声音听不出过多的情绪,叶云微怔,继而紧缩眉头,继续揉捏。

    见他不说话,她扶开他的手,转身站起双手抱怀,清丽的眸光淡望向他。“说说,你们俩达成什么协议了?”

    “哪有什么协议,不过不想看见他而已,他,很烦。”叶云宛然一笑,栗色的眸光中如水波清澜。

    他不好奇雪儿为什么会猜到,若她猜不到,他才觉得有问题,所以便早早想好了对话。

    而纳兰芮雪这话就是故意而为,她猜到以叶云对她的了解,若她刻意装不知道,反而会让他起警觉。

    淡淡一笑,假意似不愿追问,笑着拍拍罗汉榻的另一边。

    “坐吧,帮我干活。”

    叶云贴着她身侧而坐,瞟了眼她的活,不由好奇。“你弄这做什么?”

    她淡笑,声色柔然。“谁让皇帝总是不给我南通全部地图,我可不想等开战了拿着单片地图受作难。”

    从宗卷上,她还得知了,南氏当年自立前,掌管的便是军机处的要职,因为兵马不多,担心北昌来打,便毁掉了当年所有的地图,自立为王后,也严格把手地图关,像父亲常年西防征战,操练,手中便只有一份西防的地图。

    当年只觉得南氏谨慎,担心他国窃取,此番看来,是从那时起便对各大武学世家心存戒心吧。

    “开战?跟谁开?”叶云心中迅速浮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不知是因为他开始不懂她了,还是因为其他,只是这样的感觉让他觉得很不好。

    微蹙眉峰,栗眼望着那份军事布防图,更是好奇。“这又哪来的?”

    “南枫那骗来的。”她凌唇微抿,唇角开出炫美的春花,也带着疑惑的目光望向叶云。“除了北宫晟还能跟谁开?你最近怎么了?居然连这点意识都没了?”

    此话本就是讹诈,叶云跟了她太多年,此刻能稳住叶云的,唯有不断的将火头引向他。将他彻底弄蒙。

    果然,叶云有些愕然,是他心态不对了吗?可雪儿不是挺喜欢北宫晟吗?为什么还会如此兴致勃勃的想要跟北宫晟开战?

    带着疑惑,他接过毛笔,轻浅绘制。

    他似乎天生便对地图这样的东西有感,临摹的很快,几乎分毫不差。

    纳兰芮雪干了一会儿,转头望着叶云专注俊美的侧脸,心头掠过心疼,抬眼望了望其余埋头苦干的人,她吩咐道:“行了,都先休息会吧,出去歇歇。”

    “是。”

    待屋子人都散尽了,她看着疑惑望着她的叶云,轻柔道:“没人了,别整天缩着。”

    叶云诧异回眸,琥珀色的眼眸里疑惑的探究浮上,他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她佯装不解。

    “你变得很奇怪。”他肯定说道,虽然她的回答都没有任何问题,可直觉告诉他,她在刻意做些什么。

    “奇怪?”她心头一黯,唇角浮起苦笑:“或许吧,你也变得很奇怪,以前你也不怀疑我的。”

    她的话无疑在他心头割了一刀,心痛难受,缓缓展开了身躯,几声“咯嘣”的脆响让她心头一震,眼底渐渐氤氲。

    叶云扭了扭脖子,觉得舒服许多,侧头对上她秋瞳的水雾,心中有些难过,顿了顿手,终于还是将她搂至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淡语。“以前我觉得北宫晟是个趁人之危的家伙,此刻他不在了,我倒觉得我在趁人之危。”

    自嘲一笑,继续道:“多想像以前一样拥抱你,可如今觉得这是一种罪恶。你的心已经给了他,好害怕,害怕下一次的抬手,是否等待我的就是你决绝的推开。”

    “雪儿,我什么都可以承受,唯独不能承受你的眼泪,不管你对我是愧疚也好,心疼也罢,都不需要。雪儿,不要哭。”

    轻柔的嗓音暖如一道春风,缓缓吹开她心底的墙。

    他的善解人意与爱的深邃让她心中愧疚更深,心酸难过,反手紧拥上他纤瘦的身体,以前叶云的时候倒不觉得他多瘦,舒展开以后,才能看出他消瘦的身形。

    胳膊咯人的触感让她心中更是心疼,将脸埋在他的肩胛处,任由眼泪淡淡流过。

    叶云微低眸,轻叹一口气,温暖的指腹抚平她眼角的泪珠。“我到底还是让你为难了吗?”

    “云,对不起。”

    “你我何须这句话。”他淡笑,胳膊又紧了紧,真实的触感让他有些眷恋,不同于以前她兄弟般的拥抱,这一刻,虽然知道她没有接受他,但是她的心里,终究有了他一席之地。

    愧疚也好,心疼也好,终究,在她心中,开始变得与以前不同。

    “如果他选妃不成,你便娶了我吧。”轻咬红尘,秋瞳中滚出几颗豆大的泪珠,心头愧疚更甚。

    明知对不起他,可在这种时候,她还是再一次无情的利用他。

    “好。”他低笑,伸手将她花颊上轻缠的发丝拨到而后,双臂合拢,温柔的搂着她,栗色的眸光里没有欣喜,也没有悲哀,淡淡的如叙事般。

    或许他早就这么想了,或许他知道她的决定终究会是这样,或许这也符合当下情况。

    原因是什么,他不想再去追究,这一刻,他只想护她一世安稳。

    命都可以给她,更别说区区的等待,他要的是她的心,至始至终,从未动摇。

    北昌,寒风簌簌,雪花凌舞。

    明觉的宫殿中,燃着上好的银碳,从洁白的狐皮锦被中伸出一只保养不错的柔荑,对着炭火转了转,修长镶翠的金指套转出哑光,透着几分凌厉。

    羊毛织花地毯上,单膝跪地一人,身形魁健,但举手投足极是干脆。“太皇太后娘娘招臣不知有何吩咐。”

    软榻上的女人,花甲之年,但是保养极好,云鬓风鬟,皱纹并不多。微扬的凤眼用炭笔着重勾描提画,更觉凌威,一身紫色的宫装袖口与领上都滚着貂皮毛,周身金线银丝勾勒出的九凤纹。

    妃戴摇,后戴冠。头上象征着女人最高权威的九凤冠上坠以东珠,嵌以玳瑁。

    整个人奢华高贵,但眉眼间的阴鸷让人一瞧不寒而栗。

    她微抬眸,朱丹的红唇轻笑:“他还在南通?”

    “是!只有江风一人回来了,但昨日又匆匆离去,临走前似乎去过军营,青龙部有暗动迹象。”

    “他打天下倒积极,哼。”冷笑一声,她又侧躺回软榻,以手支头道:“等他这次从南通回来便动手。”

    “是!”人影顿了顿,黑眸迅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抬头试探问道:“可若真杀了晟王爷,以后谁统帅三军?谁又继续带兵为北昌夺天下?”

    太皇太后萧钰凤眸闪出不屑,淬冷淡吐:“打天下?也就他痴心妄想罢了!西燕国强力足,能是随便打的?灭了夏国,退了东奴就够了,打再多不也是北宫家的天下吗?对我萧氏又有何益?”

    凤眸慵懒的欣赏着自己华贵的指套,幽幽道:“这么多年,北昌国皆是哀家在掌权,但他却越大越不将哀家放眼里了。要真让他再立军功,指不定以后发生什么变故。”

    “太皇太后娘娘考虑的极是。”人影深叩一头,森森冷笑。“属下也觉得晟王爷不能留。”

    萧钰满意的点点头,道:“你是哀家亲侄孙,待办好这事,以后三军帅印……”

    她没往下说,但萧赫已然明了,唇角浮出满意的淡笑。“臣领命。”

    顿了顿,他继续道:“臣刚才去了妹妹那,皇上最近似乎颇少前去,妹妹很是郁郁寡欢,希望太皇太后娘娘多多垂怜。”

    “还有这等子事?”萧钰不满,郁怒道:“放心,三日之内,皇上必去。”

    萧赫眼眸微转,目光幽冷,想了想低声道:“那这次,也是通过那事……?”

    “嗯。也该到时间了,哀家过几日飞鸽传书,让他回来,你届时安排好便成,这一次,我要万无一失!”

    “是!”萧赫厉喝领命,起身退出,走了一半顿住脚步,回头道:“臣依稀听说晟王爷这次久留南通似乎是为了一个女人。”

    说罢,转身离去。

    萧钰抚摸着指套的雕花,凤眸掠过思索。

    女人?北宫晟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这事怎么听起来如此天方夜谭?他长至二十六岁,什么脾性几乎北昌国人人皆知,一年呆在军队里的时间比呆在府里时间还多。

    府院虽然妻妾不少,可据暗线的可靠消息,就算他呆在府中,也是一人独居清苑小筑,鲜少去后院。

    萧钰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这个皇孙野心有多大,她很清楚,让她相信这样一个男人去醉生声色,那决计不可能。

    定是他的阴谋!要么想联合南通,攻打西燕。要么是想借南通的手,逼宫北昌!

    她焦躁起身,在大殿里开始走圈,一刻钟后,她停了下来,冷声道:“华蓥!以皇上名义下诏,说龙体欠安,让北宫晟火速回宫,不得有误!”

    “是!”身侧的宫女颔首。

    北宫晟接到鹰鹫携信之时,已是三日后,看着手中的字条,他微拳半握。

    江风进来之时,看到的便是王爷站在窗口,凝望着户外,目光深远。

    “出什么事了?”看着他一脸凝重,江风心中迅速升起不祥的预感。

    “皇兄疾理骤发,我必须回去。”良久,北宫晟沉声而语,顿了一瞬,无奈继续道:“我会写封信,你呈交给南世君。可能日子要推了……”

第76章 子嗣1

    “推迟?”江风诧异,这种事情一早便定下,牵扯两国邦交,南通更是这几日张灯结彩,以王侯之礼准备迎接王爷,只待后日一早便能按照原计划行事。

    怎么在这种节骨眼上出问题?会不会被南世君借故生事?而且经过这么一闹,只怕下次再说选妃,南通就可以直接将王爷拒之门外了。

    况且来回一趟一般最少得十天,这八天,也是自己快马加鞭,加上王爷接应才赶回来的,明明再有一日路程就能到南通上京……

    可江风清楚,在王爷心中,谁也不及皇上重要,知道多说无益,即点头道:“是!”

    微微迟疑,又问道:“那纳兰小姐那……”

    “把这个给她。”北宫晟转身,递给江风一封信。

    “是,属下这就去办。”

    “我即刻就走。”北宫晟微叹口气,黑眸紧缩。

    “王爷,你要不带上江淮他们吧。”江风不由朝他瞟去担忧的神色,王爷对纳兰小姐的担忧只怕不减皇上,真担心他回来的时候身体吃不吃得消。

    “不用,你们都留下保护她吧,如果南世君有什么妄动,就按原计划行事。”他吩咐完,轻拍了拍江风的肩膀,转身出去。

    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烈马嘶鸣,伴随着如紧凑的马蹄“哒哒”之声,一身青色衣衫的身影如烈风急促,一掷千里。

    远离燕城后,他在疾驰中回眸朝南方的虚无处一瞟。

    等我回来。

    北昌国都,淮海城内。

    清晨的薄雾中,健朗的马蹄踏着雪地的冰渣子凌风而行,青色身影随着骏马跃动的蹄声而渐渐从薄雾中明朗。

    不一会儿,行至一高宅大门前。

    “驭……”修长俊逸的身影下马,立刻迎来了仆人牵走了马匹。

    北宫晟撩了撩微皱的衣袍,负手而入。

    一旁的留着八字胡的周管家立刻凑了上来。“王爷这一趟辛苦,走了半月有余,前日飞鸽传书,皇上得知你今日回来,已在内堂候着多时了。”

    皇兄?北宫晟黑眸划过丝惊讶,对薛管家点点头,示意他下去。

    踏入一琉璃金瓦的大厅中,北宫晟瞅见里内背对着外面的修长身影,撩袍跪下。

    “臣弟见过皇兄。”

    欣赏字画的北宫楚闻言回头,金冠玉带,明黄龙袍,浓眉深眼,颇是俊美,与北宫晟有六分相像,不同的是面色要略白些,是种不太健康的色泽。

    瞧他后面露欣喜,几步走上前扶起他。“快起来,好小子,南通据此数千里,你竟只花三日便回来了,跑的真够快的。”

    上下打量了下他一脸疲倦的模样,黑眸闪出薄恼。“你不会昼夜兼程吧?”

    北宫晟面色有些许尴尬,以手握拳轻咳两下,疑惑道:“皇兄不是身子骤恙吗?怎么出来了?我回来自会去宫中。”

    “骤恙?朕身体无恙,听闻你回来,以为你终于舍得带人回来了,这才出宫等你……”北宫楚顿口,在对上北宫晟渐渐幽暗的黑眸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愠怒道:“她骗你回来的?”

    北宫晟紧攥拳头,骨节咯咯作响,黑眸中风暴渐渐凝聚,紧抿的薄唇刻成一刀峰刃。

    北宫楚顿时也脸色急暗,瞟了眼四周,沉声道:“进来说。”

    两人转身进入花厅的内阁之中,北宫楚确定四周皆是自己亲卫了后,这才关门负手而进。

    “这死老太婆越来越胡闹了!她一手遮天还想怎样?你娶个妃子她都干涉?”北宫楚愠怒的在内阁中绕着茶几转圈。

    “哼。”北宫晟坐在茶几边,冷冷一笑。“她一向如此,二十六年了,又不是第一天这样。”

    “总有一天,我要将这萧家满门抄斩!”北宫楚一拍茶几,愤然落座。

    “有那么一天的。”他淡瞟北宫楚一眼,眼神柔和些许。“只是你在宫中要多加小心,她的势力太大,你在前朝已属不易,必要时还是明哲保身重要。”

    北宫楚回望,唇角抿出欣然的淡笑。“你也是,她处处针对你,这次回来要加倍小心,只怕不仅仅是毁你婚事这般简单。”

    “我知道。”提起萧钰,他眼底的暗流出迸出一缕杀意,很快消失不见。转而关切的望着北宫楚道:“你身体怎样?既然回来了,便顺道提前了吧。再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若娶到她便回北昌,若娶不到,我可能会转道去嘉国走一趟。”

    “哦?”北宫楚疑惑,微微摩挲下巴。“怎么?难道那女人还不乐意?”

    想起她,北宫晟无奈一笑,微颔首。“她不愿嫁我。”

    “因为她是纳兰氏?而你来自北昌?”北宫楚倒从信中多少知道些情况,也清楚百年前的纷争缘由,只是这样的情况,他从不曾预料。

    要知道,自己这皇弟整天皆是女人竞相望嫁的对象,万里挑一的英俊容貌,浑然天成的气势,倒比自己还有几分皇室威仪。而且文武全才,战功赫赫,善工商,北昌国这几年招兵买马的钱粮基本上都是他赚回来的。

    而最主要的是,他不好女色。光着一点,有多少女子想做他独一无二的心尖人,这些年,自己帮他明推暗挡,仍有推不掉的婚事,以至于后院几十名娇妾。

    却不想他喜欢的女人居然不屑于他?这事,是否太过匪夷所思?

    别的不多说,仅仅他战神的名号,也够女人忘尘却步,俯首仰望吧?

    北宫晟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一部分吧,主要原因是她自己不愿。”

    北宫楚端起桌上茶壶,添了两盏,递过去一杯,疑惑的目光四扫,突然发觉他脖颈处深浅不一的吻痕。

    更是诧异不已,待他接了茶盏后,毫不客气的扣住他下巴,左右两晃。

    黑眸闪出戏谑的嘲讽:“都这样了还不愿嫁?是不是女人?”

    “她是个男人。”北宫晟淡笑,正想告诉皇兄她便是与他齐名的苏墨。

    “噗!”

    北宫楚一口温茶刚入嘴,瞬间全喷了出来!

    清亮的眸子里满是不置信,如果先前是惊异,此刻已是惊暴了。

    北宫楚的望着他,感觉额头虚汗爬过。

    意识到皇兄多想,他止不住低笑,黑眸中满是无奈。“她是苏墨。”

    苏墨?那不还是男人吗?难道就因为齐名便可忽视性别?他这皇弟脑子里在想什么!北宫楚立刻一拍桌子站起来:“这事朕不同意,太胡闹了!朕说你怎么这么多年不好女色,可你也不能喜男风吧?你让父皇九泉下知道了,也气郁难安!”

    北宫晟闻言,低笑转而喜笑,耸动的肩膀昭示着他的乐不可支。

    “苏墨是女人,她的真名是纳兰芮雪。”

    什么?北宫楚这下彻底惊懵了,男人?苏墨?女人?纳兰芮雪?

    良久,对着北宫晟依旧完成新月般的眼眸,才略微转了思绪,试探性问道:“你是说……苏墨一直是女扮男装,蒙骗世人?”

    北宫晟点头,唇角依然绽放。

    天!北宫楚觉得自己彻底凌乱了,在这之前,他觉得皇弟疯了,在这之后,他觉得这女人疯了。

    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一个女人女扮男装混迹军营,还能声誉天下。而且到现在没有被世人发现,只能说,这个女人太特别!

    半晌,终于在缓神后明白了皇弟的苦笑。

    难怪这女人不愿嫁,光从这惊世骇俗的行为来看,心智绝非等闲女子。而皇弟的眼光,果然非同常人。南苏墨,北晟王,本是世间人放在一起比拟的两人,若皇弟能娶得她,无疑是如虎添翼。

    朝北宫晟瞥去赞许一记,他悠悠道:“如此看来,此番你娶亲不成倒是朕的错误了。”

    “知道就好,这次若不赔我点什么,我可不愿。”北宫晟笑嗔,唇角开出梨涡。

    北宫楚没好气的瞥他一眼,笑道:“就你不吃亏!北宫晟听旨!”

    嗯?北宫晟诧异,黑眸闪了闪,见皇兄不似作伪模样,转身撩袍跪下。

    “臣接旨。”

    “我北宫氏肇基立业,垂裕后昆,四平洪天,定鼎中原。朕之庶弟,景文皇之子,军功卓著,外除贼寇,内安国本。宜笃懿亲,特授以册,封尔为摄政王,赐封金皇印,国之要事可专断独裁,驭列之处,如朕亲临,钦此。”

    北宫晟惊异抬眸,对上北宫楚淡笑的目光,行叩首大礼。“臣接旨。”

    “喏,接着。”

    北宫楚从怀中掏出一九龙金印,抛给他。“诏书已拟好,只待等会朝会即可宣布。”

    他一把抓住,起身皱眉道:“你搞什么!这样会让她更注意你!”

    北宫楚无畏的耸耸肩。“她不会拿朕怎样,再说了,这本是父皇遗愿,朕也只是谨遵父命而已。皇位本就是你的,这责任你想逃脱可不行。”

    见他愕然哑口,北宫楚继续淡笑道:“好好去打天下吧,等你收复故土那天,便是朕禅位之际,别让朕失望,也别让父皇失望。”

    北宫晟黑眸暗淡,中有哑光清泛,点头道:“是。”

    顿了一瞬,他轻扣上北宫楚的肩膀,淡淡道:“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北宫楚无奈苦笑。“没办法,几百年了,北宫氏无人能逃脱这命运,能有你一个健康的血脉也算上天厚待了,其实朕别无他求,只想有生之年能生出一个像你一样健康的孩子就好。你走的这半个多月,十四――殁了……”

    什么!北宫晟惊愕抬眸,扣紧北宫楚的肩膀的手微微颤抖。

    “不!这不是真的!”声调顿高。

    “朕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北宫楚侧头,紧抿的薄唇微微颤抖,声音哽咽,皇位又怎样,天下又怎样,当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个在自己的怀中渐渐冰凉的身躯,面对生死的时候,谁还会去想宏图霸业?

    连他的命,都是续来的。此刻他也已然了解当年父皇为什么对北宫晟如此苛待,那是一种极度怕失去的呵护。

    父爱不似母爱那般细腻,它有它粗狂的柔情,他不止一次看到北宫晟在寒冰瑞雪中饱受摧残时,父皇眼底的那丝不忍,以及不断紧攥的拳。

第77章 子嗣2

    北宫晟瞠目的看着北宫楚,颤抖的手过了许久才微微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力坐在另一侧,以手捂面,久久未动。

    皇兄的诸多孩子中,就十四最有天资,最是聪慧。也爱缠着他让他教武功,他们叔侄感情甚好,皇兄跟十四是他对皇室的绝望中唯一的亮光。他没有子嗣,也不想有子嗣,就是怕失去,怕那些太快抓不住的生命从他指尖溜走。

    这些年,他几乎将十四当自己的孩子看。怎料不过半月,等他的却是一座孤坟。

    “下葬在哪?我改日去看看。”良久,传来他沙哑的低音,再抬头时,只剩下眼角淡淡的湿痕。

    “白峰山上,大柏树下。他走时说不要葬在皇陵,想在白峰上等你回来,教他武功。”

    北宫楚说到这里,终于泣不成声,通红的眼眸里缓缓流下了眼泪。

    北宫晟眼神空洞的望向虚无,手指却微微发抖的端过茶盏,缓缓撒入地面。

    水很快渗进了地砖,直至不见,如同人短暂的生命,或归于泥土,或挥散在空气中,寻不到存在的痕迹。

    生命如此渺小,所有的事物在它面前都如此苍白无力。

    他能活多久?他不知道,北宫晟心中只越来越清晰一点,此生若无人携手与他共赏繁华,俯览江山,终归是种遗憾。

    而他也越来越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一个属于他跟她的孩子。

    以前是害怕失去,如今害怕连失去的机会都没有。

    六天了,好……想她。

    两人沉默了许久,谁也没有说话。

    直至金色的阳光穿破晨雾,透进窗格。北宫楚才一擦眼角的余泪,起身道:“朕去上朝了,你好好休息会,黄昏十分,朕在白峰上等你。”

    北宫晟微颔首,起身恭送。

    临出门时,北宫楚顿步回头。“去看看羽然吧,毕竟她怀着你的血脉,北宫家的孩子……殇不起了。”

    他身子一顿,黑眸瞬间凝结。

    琢玉楼内,纳兰芮雪从他走的那天起,已经衣不解带第三天,熬红的双眼让许缨瞧着心疼。

    夜幕十分,许缨端着炖好的桂圆红枣鸡汤推门而入。

    此刻花阁中只有她一人,许缨落座在她身侧,将油灯又拔高了些,才将汤盅推至她面前。

    “吃点东西休息会吧,你这拼命的性子跟你娘倒是如出一辙。”她温婉淡笑,言辞的嗔责透露着丝丝关心。

    纳兰芮雪抬眸,望着身侧慈爱看着她的许姨,唇角勾起淡笑,点头将手中活推开,举起汤勺细细品啄。

    “许姨,此刻无人,将面具摘了吧,长期带着肌肤会受不了。”

    许缨微顿,点点头,素手在面上一揭,原本普通清丽的妇人长相赫然换成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朱唇红荑,淡扫蛾眉。虽然岁月在她的眉宇间留下了些许痕迹,但不可否认,这样一副容颜,即是如今已年过四旬,也依然美艳,让人无暇移目。

    她宛然一笑,唇角浮起两旋梨涡,纳兰芮雪瞬间怔愣,倒不是没见过许姨的长相,而是笑的瞬间,让她脑海里迅速浮现出一个人。

    一个这三天让她时不时走神,时不时无端浅笑的人。

    想起他,心里莫名一揪,神色迅速暗淡,秋瞳转了转,对着许姨笑道:“许姨四十仍如此美艳,让芮雪好生羡慕。”

    许缨淡笑。“你竟笑话于我,你娘那才是真真的大美人,你也会生,竟挑你父母优点生长。”提起苏珊,许缨神色也忧桑起来。“可惜你娘去的早,哎。早让她少玩弄那些东西,她不听,这才毒入骨髓,久治无效。”

    想起这,纳兰芮雪心念一动,问道:“我娘为什么那么喜欢药物?”

    许缨身体微怔,神色淡转别开头来。“你曾祖父家是药典世家,世代经医,你娘便喜好。”

    闪烁的神色没逃过纳兰芮雪的眼眸,说实话,她对她曾祖父家很是好奇,但爹不愿讲,许姨也不愿提。从娘去世后,她已经将南通姓苏的医药世家都查了个遍,也没发现哪家符合。

    难道,她娘不是南通人?

    见她目光疑惑,许缨只好尴尬的岔开话题。“那日,来的那位公子,你很熟吗?”

    提起他,纳兰芮雪面颊微微泛红,低头啄了口汤,轻声道:“知道一些,不算很熟。”

    仔细想想,的确不算很熟,除了对他的身体比较清楚外,其余的真不算熟。

    “哦。”许缨闻言,面色有些寞落,瞟了眼同样心事重重的她,轻抚了抚她肩头的秀发,往耳际后一拨,浅笑道:“真美,叶云那小子也有福气,等了这么多年,也终于等到你了。”

    心中却淡淡一黯,若自己孩子还在的话,只怕雪儿早就是她的儿媳吧。

    当年她在苏珊的帮助下逃至南通,后来苏珊嫁给了纳兰兴德,有了个女儿。

    因为她忘不了北昌那年与北宫越雪中相识的场景。后来她怀孩子的时候,北宫越笑言过。若是公主便叫雪儿,若是皇子便叫睿儿。

    可惜,她的睿儿已经永远离开了她,在她的怀中渐渐冰冷,那满地的鲜红是她心中永远的伤痛。

    苏珊知道此事,为寄她情,便给女儿取名叫芮雪。这么多年下来,芮雪已然是她的亲女儿,见她终于要出嫁,做姨的她竟十分不舍。

    犹如心头上剜肉,生疼生疼的。不知是真的不舍,还是替她的睿儿惋惜。

    纳兰芮雪淡淡一笑。“再让他等下去,我都感觉自己快成罪人了。”

    “哪有什么罪不罪的,感情的债有的时候欠了便欠了,若少些徘徊,便不会伤害真正爱你的人。”许缨微叹一口气。“你喝了早点歇息吧,我先去睡了。”

    身影转出,昏黄的花阁内,纳兰芮雪怔望着烛火发呆。

    若自己一意孤行嫁给苏墨,会伤着他吗?唇角泛起干涩的苦笑,她已没了退路,唯有一步步朝悬崖走去。只待纵身一跃,百梦成空。

    第二日中午,她正熬了个通宵,打算小睡一会儿,青萝急切的冲了进来。

    “小姐!出,出事了。”

    大口喘息中零零散散的话让她一怔,锐利的眸光一抬。“怎么了!”

    “晟,晟王爷选妃之行,取,取消。”青萝凌喘,满脸愤然。“今日,我听你吩咐,去大牢处理余留的掌柜,出门时便看到晟王爷身边那个侍卫骑着快马往皇宫方向急去,一个时辰后,便有皇榜贴出来,说晟王爷选妃之行取消。小姐,这事只怕是晟王爷自己的意思!”

    自己吗?是啊,这种情况,除了他自己的意愿,没人能阻止他的到来。纳兰芮雪轻皱眉头,感觉到事情隐隐不简单。

    难道他出了什么事?瞬间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心头不祥的阴云愈来愈胜。

    他一定会给她消息的!

    “走!”不做停留,利落起身。

    刚走至门口,叶云已经牵好了马匹,见她出来,淡然一笑。“我陪你回去。”

    “好。”示意青萝留下,纳兰芮雪跃马而上,与叶云一前一后如迅光而奔,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快至夜幕十分,两人双双到达上京,才入城门,便听到熙熙攘攘的讨论之声。

    “晟王爷这是拿我南通人当戏子耍呢?”

    “可不是,听说个大世家小姐都眼巴巴的准备好了,听到这今日有几家哭闹的不可开交呢。”

    “啧啧啧,就说晟王爷不是不好女色么,怎么会来南通选妃。”

    “前段时间不是苏校尉严查各大店铺吗?听可靠消息说,苏校尉是在查暗哨,你们说会不会是跟这有关系?”

    “你是说,晟王爷选妃是假?实际是要攻打我南通?”

    “我看说不准。”

    一群人讨论之声传进两人耳朵,纳兰芮雪感觉情况很不好,虽然他若选妃不成,离开是好事,可心底莫名的担心如开闸的洪水,泛滥不可收拾。

    叶云担忧的瞟了眼她煞白的面色及淡青的眼窝。这几天她拼命似的干活,昨夜通宵未睡,如今又奔波半日,只怕身子已然撑不住。

    “驭!”驾马至将军府后门口,纳兰芮雪一个飞身下跃,落地的瞬间顿感眼前一片漆黑,晕天之感袭来,刹那间便没了神识,随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叶云担忧的搂着她,伸手抚摸了下她冒着虚汗冰凉的额头,浓眉一皱,不由分说的将她横抱起来,走进院落。

    院落外不远处的榕树林中,江风看着眼前的一幕,手中信件紧攥,愠怒的朝树干一锤,砸下数块树皮。

    信件往怀中一揣,翻身上马,转身离去。

    叶云抱着她走进漆黑的阁内,将她平放在床榻间,便去找油灯,他记得书桌前有一盏大灯,擦亮火石,看着书桌上丝绢盖着什么东西。

    好奇掀开,琥珀色的眼眸顿时怔愣,许久没有回神。

    卷画中,赫然画着一名男子,俊逸无双,惟妙惟肖,难得的是眼神,如此温柔如水,似乎能融化世间一切,而他的唇角开着两旋梨涡。

    笑的如此淡然,又如此轻柔,有些灼热人的眼球。

    看着眼前的一幕,他手抖了抖,缓缓将丝绢盖上,举着灯盏走到床边。

    看着睁开眼帘的纳兰芮雪,淡淡一笑。“我先去给你弄点吃的,你休息会儿。”

    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赫然间,他的手被抓住,顿了顿,他回眸浅笑:“怎么了?”

    “我不饿。”她颤了颤唇,缓缓道。

    她不是没看见叶云瞧着了什么,但他还能如此云淡风轻的对她微笑,这样的包容与伪装让她心中愧疚更深,她好害怕叶云对她淡笑。

    他的每一个微笑都是他在极力隐忍他的哀伤,这样的他让她心疼又心痛。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残忍的侩子手,一片片凌迟着他的付出与爱。

    眼角不自觉流下几滴泪,叶云心间一颤,抬手轻柔的拭去,轻语道:“怎么又哭了?你已经好多年没哭过了,最近怎么回事?”

    “云,给我唱歌吧。”她宛然一笑,避开话题。

    叶云面色瞬间尴尬不已,不满的为难道:“还是……不要吧。”

第78章 信任1

    “唱!反正无事可做,好多年没欣赏过叶大少的歌声了。”

    她灵动的眼中满是狡黠,憋的叶云面色瞬红。

    “快唱!”见他还在迟疑,她立刻板脸。

    “好好好,我唱。”叶云颇是无奈的瞟她一眼,低声开口道。

    “空山悠悠渊,萤火点点,六月碧色连成苋,三飞舞袖绽,如醉红颜。凝华月色曜山林,清泉沥沥边,寒萧默默叹,又歌离殇千百遍……”

    叶云的嗓音很好听,犹如山涧泉水清宁,能不由的静人心沁,她听着听着不由思绪飞的很远。

    那些年,她只是个小女孩,开朗,爱笑,对爱情充满了一切不切实际的幻想,结果被伤害到体无完肤,遇到叶云的时候,他整整一年没开过口。

    基本上都是她在说,她在哭,她在闹。

    他总是不胜其烦的默默跟随,在她哭累了的时候拥她入怀。

    他唯一愿意哄她的一件事,就是会唱歌,他似乎很懂音律,也吹的一手好笛子。他眼眶很深,她知晓他不是南通人,但他是哪里人,他从未说过。

    不是没问过,而是他为了这事失踪好久,自那以后,她再也不敢提及这个问题。

    “云,你到底是谁。”良久,她微启兰唇,悠悠问道。

    叶云一怔,声音嘎然停止,褐色目光微转,清宁的望向她。“很重要吗?”

    她坚定的点点头,淡淡道:“如果你真想娶我,就让我知道你的全部。”

    锐利的目光不允许他拒绝,见他顿了顿身子,又有起身逃避的迹象,她一把扯过他的胳膊,将他禁锢在怀中,两人面面相觑,能嗅到彼此的呼吸。

    叶云褐色的眸光深邃的望着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唇瓣,喉结暗滚。

    他眼底的哑光让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随性,他们已不是年少时想搂及搂,想抱就抱的时候。此刻的叶云眼神里充满了征服与占有。

    这让她清晰意识到,他是一个男人,一个长期以来自己忽略的男人。

    刚想推开他,便感觉到身子骤然一沉,他的拥抱随即而至。

    看着缓缓凑近的俊颜,她心头猛然一跳。

    他的眸光越来越深,渐渐融成一道棕黑的黯流。

    怎么办?纳兰芮雪知道,如果此刻推开他,会彻底伤害他,可若不推开,她脑海里却满是另一个人柔软的唇瓣,温柔的眼光。

    时间似乎停止,她只能听到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声,以及他越来越近的凌唇。

    许久,在她以为他真要吻上时,他生生顿住,唇角淡淡一笑。“骗了我好几天了,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见她怔愣,他褐瞳里泛过一缕精光,此刻两人的距离很近,所有的光芒都尽数落在她的眼中。

    “如果不想让我吻你,就说实话,如果不说……”他淡淡一笑,扣着她腰身的手缓缓移至腰带边,意图十分明显。“我会告诉你,我不是和尚。”

    纳兰芮雪瞬间愕然,没想到心细的叶云还是发觉了。

    只是,似乎又有什么不同?他眼底的的光芒是她从未见过的征服,清冷褪去,是一种淡淡的王者般的自信,似乎,跟北宫晟很像。

    “你……”她还是想问他是谁。

    “回答我!”他却率先表达。

    她轻咬住自己的唇瓣,目光有些怔愣的看着叶云,他是如何发现的?她以为她已经隐藏的很好了。

    见她迷茫,他淡笑道:“对于自己在意的人,哪怕只是衣服破了一角,也会发现,更别说你如此反常,虽然你做事一向拼命,可你向来善待自己,如此不顾性命,可是在为北宫晟做打算?”

    纳兰芮雪惊怔,没想到叶云竟如此……精明,是她以前太过自负,还是他太内敛?

    叶云放开对她的禁锢,起身两手支在床沿边,偏头向外看去。她虽然没回答,但她的眼神已经无声告诉了他答案。

    良久,他才淡笑道:“不想跟你废话,若还当我是你重要的人,就告诉我怎么做。若觉得我不再重要了,便尽管瞒着吧。反正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

    “雪儿,你有的时候挺精明,有的时候挺笨的。”他低笑,转头对望上她怔愣的表情,轻刮了刮她鼻头。“你不懂男人,既不懂我,也不懂他。”

    不懂吗?她含泪侧过头,的确不懂吧,只是这样的叶云,让她心头一颤。

    见她彻底怔愣的不开口,他微叹口气,淡淡道:“我还是先去给你弄点吃的吧,不知道他的信什么时候才能来,不管为了什么原因,你都要对自己好些。”

    叶云离去,她静静的躺在床上翻思。

    北宫晟到底出什么事情了?没办法,明知道对不起叶云,可一个人的时候,满脑子还是那个霸道狂妄的男人。

    好担心他,好担心……

    北昌的晟王府很快被人换了新的牌匾。

    硕大的金笔题字的摄政王府熠熠生辉,衬得原本就高大宏伟的府邸更威严凌霸。

    后院的倚月阁内,两人面面相觑的静坐。

    男子冷峻隽美,女子更是倾国倾城,明目皓齿,山水远黛,如玉的面容上秋水剪瞳盈光点点,让人一瞧便有心呵护,从穿着到气韵更是无一不透露着世家女子的高贵从容,但她又是如此的清透素雅,不觉得庸俗,只觉得高不可攀,犹如九天玄女。

    慕容箐箐的话没错,她很美,美到放眼整个大陆,无人能一较高下。

    只是,再美的容颜都激不起某人眼中刹那的惊艳。

    宁羽然抬眸,忐忑的望着面前一言不发的男人,他面色很淡,看不出一丝情绪,只有幽深的目光让她看着如此心中惴惴不安。

    良久,北宫晟轻瞥了下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淡吐道:“什么时候的事?”

    她轻咬唇瓣,悠悠道:“三个月前,那碗药……臣妾没喝。”

    声音如泉水叮咚,极是动听,但对他来说,是如此的刺耳。

    三月前的那一天是他娘的忌日,他心情不好喝了很多酒,是她在照顾,醒来后便是如此。那一天,她也求过他,可他还是拒绝了。

    他不想有孩子,虽知道她跟了这么多年,着实委屈她,但子嗣,他无法想象面对一个他毫无感情生出来的孩子,他能给予多少父爱。

    就如同当年的他一样,父皇的漠不关心,他日日如炼狱。

    药如期送到的时候,他看到她眼中的绝望,继而背手离开。

    只是没想到,她竟阳奉阴违。

    他冷冷一笑,幽深的黑眸泛过一丝精光:“所以你是打算买断你下半辈子?”

    宁羽然惊愕对望,不置信的急忙摇头,不顾腹部隆起,“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在他脚边。

    “王爷,臣妾不是有心要违背你的意愿的,可臣妾有什么办法?十四岁嫁你,如今都二十了,同时出阁的姑娘们都已膝下环绕,臣妾再不生养,就生养不出了。”

    美瞳中泪簌簌而流,她哭的极其凄切,她心里有多苦,谁又能知道?

    当年,她以侧妃位嫁给他的时候,艳羡了多少双眼睛,羡慕,嫉恨,妒火,接踵而至。

    他是北昌人心中的神话,没有说哪个女人不想嫁给他,但高耸云端过后,便是无尽的深渊。

    他娶了她,但真的只是娶了而已,没有如胶似漆倒罢了,但连举案齐眉都做不到。不过十四岁,她就品尝了什么叫望门寡。而如今,她饱受的冷眼与嘲笑,寸寸在凌迟她本就不坚强的心。

    “这么多年了,臣妾这算什么?天底下哪里有女人不想要孩子的?臣妾做错了吗?到底是王爷的心太冷还是臣妾不知好歹?”想起这些,她心头的委屈犹如脱缰的猛兽,嘶吼狂啸。

    “人前臣妾是人人艳羡的晟王侧妃,人后臣妾只能每夜流泪到天明,爱,你不愿给臣妾,孩子,你也不愿给臣妾。既然一切都不愿!当年为什么又要娶臣妾?”

    秋瞳中满是无边的悲伤,颤抖的声音,哽咽的话语,让他心头一怔。

    黑眸微暗,他淡淡道:“本王说过,因为你有那枚玉佩,本王也说过,除了位置,什么都不会给你。”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强迫过她,他给了她选择的机会,是她自己要选择这条路。

    “哈哈哈哈哈哈!”宁羽然仰天而笑,眼泪顺着眼角流出,在冰冷的空气下迅速骤降温度,化作冷冽的水珠滚入脖颈。“一枚玉佩?臣妾陪了你六年,抵不过一枚玉佩在王爷心中的分量?”

    “王爷,你的心好冷啊,你给了臣妾希望,又一步步将臣妾推入深渊,你问臣妾是否想买断后半辈子?王爷,不如你告诉臣妾,后半辈子臣妾该靠谁?”

    凄凄离离的声音含着她无尽的委屈。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还是所有女人中最幸运的一个,不管怎么样,他到底会碰她,而不是像后院那些女人一样,自从入府,连他照面都没打过。

    有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只是他实在需要发泄时候的一个工具,没有情爱,直至现在,他连最零星的一个吻都没有给过。

    但是他信任她,莫名的信任,这么多年。她知道起因,但是不知道原因。

    曾经她以为,只要是他心中最信任的那一个,只要她耐心再等等,终究会等到他的回眸凝望。可当她怂恿慕容箐箐去南通找他,带回来让她久久哑口的消息。

    她的夫君,她默默守候陪着的夫君,从来没吻过谁的夫君,在睢阳城的店铺内,拥吻一个女人,对那个女人说他嫉妒。

    这让她愤恨,让她抓狂,让她嫉恨的能烧掉世间一切。

    “这世间,你唯一能靠的就是你自己。”她的凄苦没有让他动摇半分,反而让他觉得,这么多年对她的信任似乎是一种错误。

    见她微怔,似不太明白,他继续冷冷道:“慕容箐箐是你怂恿的吧?既然你已经知晓,就该知道这个孩子对本王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不!”宁羽然踉跄跌倒,急忙向后崴去。

    额头的虚汗森森冷冒,她知道他有多心狠,以前蓉嫔也用这种办法偷偷作孕,后来等待蓉嫔的是一场杖刑与休书。

第79章 信任2

    他不愿的事情,没有人能违背他的意图。

    见他起身向外走去,她瞬间心凉如死灰,厉声哭道:“北宫晟!想想十四吧,他在天上看着你呢,让他看到你如此残害亲生骨肉,他会怎么看你!”

    北宫晟身子一顿,幽深的黑眸底划过一丝暗流,转身一步步朝她走去。

    半蹲在她面前,扣上下巴,淡瞟一眼惊恐至极的她,他唇角勾起冰冷嗜血的淡笑:“知道为什么不想要吗?本王讨厌算计!而你却将它做的淋漓尽致。你认为借助十四殁了,本王便会心软?”

    顿了一瞬,他继续幽幽冷吐。“没错,皇兄是替你求情了,宁羽然,六年夫妻,你应该知道本王的为人,劝你以后最好少算计本王,否则,本王不确定将来如何对他!”

    北宫晟眼神往她腹部一瞟,其意图不言而喻。

    见她怔愣,他冷笑起身,一甩袖袍转身而出。

    宁羽然跌坐在地上,青葱玉指缓缓覆上她的小腹,许久,她才骤笑,她赢了,她保住孩子了。

    虽然他言语冰冷,但她知道,到底还是十四的死起了效果,虽然他嘴上不愿承认,可他的心头是对孩子极度渴望与珍惜的。

    她知道,他太爱孩子,胜过爱一切。不要,是因为他担心给不起,一旦要了,他定会给孩子最好的,不管他爱不爱她,他都会非常爱这个孩子。

    一定!肯定!

    如期所料,三天过后,倚月阁内送来了大量珍贵的补品,以及经验丰厚的老嬷嬷。

    最快不过流言,又只小半日,几乎整个淮海城都知道了晟王爷双喜临门,荣登摄政王高位的同时,北昌国第一美人宁羽然更暗怀珠胎。

    更有人隐隐猜测,皇上此举是在为禅位做准备,而宁侧妃十月怀胎以后诞下的子嗣,很有可能便是北昌未来的金贵之主。

    北昌一国两皇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晟王爷这么多年做的功绩,已经深入人心,他与皇上两人,一人踏马八平天下,一人安治四海昌平。

    如今摄政王的身份一定,那句如驭列之处,如朕亲临,已经昭然若是北昌未来的皇权走向。

    淮海城的最繁华的酒楼里,熙熙攘攘的讨论声不绝于耳。

    角落的方桌边,两个披着厚重斗篷,风帽压住面容的人默不作声的吃着饭。

    叶云听着耳边那些闲人不停的吹嘘着北宫晟如今多么的春风得意,不由攥了攥拳头,继而无力的松开,转头望向另一侧默不作声吃饭的她。

    纳兰芮雪鼻头冻得通红,北昌的天气她承受不了,即使他已经给她置办了最暖和的行头,她依然觉得凉如骨髓,此刻充耳不闻的吃着饭,跟前再喧哗的声音似乎都没听到般。

    这让叶云心头升起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她太淡定了,从进淮海城第一刻听到消息起,她只微微愣了一瞬,便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沉默。

    只是那样一双往日灵动的双眼,恢复成了比以往清冷更冷,比寒冰更寒的淡然。

    她什么也没说,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安静的照着原本的计划行事,正因为这样,才让他心头不安。

    他们在将军府等了三日,没有任何消息,而南通越来越多的揣测让她的心越来越不安。

    第四日的凌晨,他尚在熟睡,便被她一把揪起。

    “我要去北昌!”她望着他定定的说道,熬的通红的双眼显示着她又一宿未眠。

    北昌?叶云褐色的瞳眸微转,点点头。这三日他第一次不情愿的动用了暗卫去搜北宫晟的下落,但是一无所获。

    他也隐隐猜到,如果北宫晟有什么事必须离开的话,只能是北昌出事了。

    “好!”知道她内心的焦急,他二话不说的起身。

    说实话,他也想知道那样一个非雪儿不娶的男人,会为了什么而离开。

    如果北宫晟真的出事了,他不介意看在雪儿的面子上帮一把,毕竟,他无论何时都不愿看到她为难。如果北宫晟没有出事!此生此世,他将再也不会放手!

    永不,绝不!

    快马加鞭,昼夜兼程的赶到北昌来后,听到的第一条消息,便是……

    叶云感觉自己现在心中犹如油锅火滚,可雪儿的异常生生拦住了他立刻去杀人的冲动。

    他好担心她,担心她会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见叶云目光怔愣的看着她,她唇角浮起一丝淡笑。“看我干什么?吃吧。吃完了去瞧一眼怎么回事。”

    “为什么还要去?难道现在还不够清楚?全城人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他低声咆哮,眼底里满是氤氲。

    他从未见过这么傻的女人,哪怕全天下人都相信了,她也还是坚守着不信。

    他不明白,也不想让她明白,亲眼看到的那种痛彻心扉,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那一夜他在将军府外聆听满院嬉闹的时候,那种心寸寸剥离的感觉,如今想起来都感觉到连呼吸都是痛的。

    他承受过,不想让她也承受那样的伤害。

    纳兰芮雪握筷子的手微微顿了顿,继续淡淡的夹起菜默不作声的吃起来,唇角勾起一丝淡笑。“或许,有其他原因。”

    叶云一把夺过筷子,扣着她的肩膀,颇是她正视上他,无比心疼道:“雪儿,我们回好不好?不要去看了,听话……”

    她抬眸,唇角浮出比春光还灿烂的淡笑,头偏向窗外,将手伸出去,感受着那些洁白冰冷的小花瓣在她手心慢慢融化。

    窗外正下着鹅毛大雪,四月间,北昌仍是一片银装素裹。

    她笑道。“你看,他没有骗我,北昌果然是泠泠寒冰,漠漠飞雪,好美……”

    唇角的淡笑生生灼伤了他的褐色的眼帘,伸出手,捧上她的花颊,却感觉到一股渗人的冰凉。

    “如果,他骗了你呢?”叶云苦笑。

    她闻言秋瞳微怔,瞳仁放大后渐渐收缩,颤了颤嘴唇,强忍住眼底的泪花,挤出一丝淡笑。“他不会骗我的,不会。”

    “他什么都不愿瞒我,怎么会骗我?”

    “他教我,喜欢什么就自己去争取,第一次,我想争取一次,如果是这个结果,最少我心中没有遗憾。”

    “那你先吃点东西,吃完饭去。”见她如此执着,叶云终究只能无奈妥协。这些日子,她几乎日日食不下咽,急速消瘦的身影感觉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叶云的心隐隐作痛,看着怔望着雪花发呆的她,他默默叹了口气,开始给她布菜。

    焕然一新的摄政王府门口,宁羽然搀扶着北宫晟刚下马车就被贺喜之人围得水泄不通。

    宁羽然看着一脸煞白的他,心疼之余面颊泛过郁怒,站在台阶上厉声吼道:“王爷今日没空,谁也不见!各位要贺喜的改日再来!”

    不容拒绝的皇室威仪让来人都讪讪住口,可依然有人仗着位高权重想搏一搏脸面,凑上前说些什么。

    北宫晟至始至终未言半语,皆是宁羽然代答。

    这样的信任,这样的纵容,换来一片赞扬之声。

    过了一会儿,北宫晟的胳膊扣上了宁羽然的肩,宁羽然回眸淡笑,唇角幸福的弧度让谁看了都会艳羡。

    一个拐弯的墙角处,纳兰芮雪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秋瞳里没有任何焦距。

    良久,她轻轻而语,声音淡的似乎都要随风飘走。“云,那个女子是不是很美?”

    叶云攥紧拳头,褐色的瞳仁迸出嗜血的暗流,强忍了忍,轻声道:“没你美,你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她又静静的不说话,听着那些人恭贺之词不绝于耳。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双喜临门,早生贵子。

    每一句话,似乎都像在她心头捅上一刀。

    唇角抿出一丝自嘲的笑容,喃喃道:“果然还是我想多了吗?”

    果然,她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吧。

    十天时间,现在看来,每一天都是一种折磨。

    第一天,想他,几日的耳鬓厮磨让她第一次在他离去后不适应。

    第二天,想他,疯狂的让自己沉浸在工作中,她不能活,想让他生。

    第三天,想他,连续的工作负荷让她身体有些吃不消,可依然会淡笑。

    第四天,想他,担心。青萝的消息让她在第一瞬间起了担忧,好担心他,好担心。

    第五天,想他,等待。叶云陪她守了一天,昨日的奔波让她身体更差了,可她依然相信他会给她一个消息。

    第六天,想他,焦急。那一夜,她又通宵未睡,坐在门栏上等着他的消息,每一刻都是如此的煎熬。

    第七天,想他,动身。半夜,她抓起尚在熟睡的叶云,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去北昌!

    第八天,想他,奔波。昼夜的兼程,他们已经换了八次马,而她依然没有合眼。他后背嶙嶙的伤痕让她觉得他一定遇到了什么不测。

    第九天,想他,劳累。那一天,她晕倒了两次,每次都在短暂休息后继续启程。

    第十天,想他,信任。过去的日子里,她一直在忐忑不安中度过,她猜想过无数中他离开的可能,即便是他他连只字片语也未留给她。

    她依然相信他情况太紧急,现实不允许,而不是不屑于去给她解释。

    当她第一次踏入这个冰雪的国度,漫天的的流言蜚语与漫天的雪花都那么肆意的折磨着她,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愿相信。

    是什么时候,她开始如此相信他?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就是莫名其妙的相信他,相信他不会骗她,相信他离开一定有自己的苦衷跟理由。

    可如今,他的骤然离去,他荣升的高位,他身后那金光粼粼的摄政王府,他们相持的手臂,他那如天仙般的侧妃,还有那微微隆起的小腹……

    每一样都像是在对她过去十天的嘲讽。

    “我没有子嗣。”

    他的浅笑似乎还在耳际。

    没有吗?真的没有吗?

    “不管有多少女人,我的眼中只能看到你一个。”

    他的承诺似乎还在耳际。

    真的吗?真的是唯一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骗她?

第80章 失踪1

    给不起的承诺为什么要给?是他眼眸太过深邃,还是她已沉沦太深?

    冰凉的雪花中,她微微抬头,看着天空中那肆意的凌美,眼角终于滚下这几日第一颗泪珠,心瞬间空空荡荡,抽搐的好疼好疼。

    连止住呼吸都憋不住眼角热泪滑滚,她攥紧拳头,身子微微颤抖。

    “为什么要下雪?冷,好冷。”

    “好讨厌雪……”

    空灵的声音,单薄的身躯,似乎随时都要消失在天地之间。

    她呢喃出声,伴随着止不住的低泣,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而滚,再也止不住。

    她以手掩面,却掩不住心底无边的伤痛。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

    她蹲在地上,抱膝痛哭,百丈之外,他们相拥的身子还如此清晰。

    只是她的眼前已然模糊一片。

    为什么?她放声泪嚎,却每一下都哑在喉间。

    雪渐渐将她堆成一个雪人,叶云静静的站在她身侧,却无力去拥抱她。

    他也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北宫晟那夜宁愿远远站着,也不愿上前。

    他为另外一个男人哭泣的声音,足以碾尽他全部的心碎。

    她脑海中空气越来越稀薄,越来越模糊。

    天旋地转,一阵漆黑,她掉进无尽的黑洞之中,不想再去想这些纷纷扰扰。

    累了,好累,十天的奔波耗尽了她全部心力。

    任由身子软软倒在雪中。

    强撑住的最后一口气此刻轰然瓦解。犹如一座高山瞬间坍塌,将所有期望与信任碾成残渣,随风飘散。

    神智涣散前,只能听到叶云在耳边的低吼。

    “雪儿!雪儿!”

    泪流满面,此时此刻,对她不离不弃的,只有她伤害最深的叶云。

    五年前,她将自己弄丢了。

    五年后,她又再一次将自己弄丢了。

    她不怪他的绝情,却恨自己的无知。

    信任,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上一次,她被现实毁了,这一次,她被他毁了。

    原谅我做了最美的梦,梦中只有你与我,你说“以天之媒,聘你之心。”

    心给你了,可……你去哪了?

    深思恍游的北宫晟似乎听到了什么呐喊?

    雪儿?

    他瞬间抬眸环顾四周,可只能看见簇闹的人群,以及漫天肆意的雪花。

    唇间浮起淡笑,他竟如此想她?都能幻听了。

    又下雪了。

    想起她眼底的寞落。“我没见过雪。”

    想起青萝的转告:“听说寒山的雪景很漂亮,好想看雪,好想好想。”

    想起她宛然的浅笑。

    想起她让他着迷般的名字。

    他微微抬手,看着六凌雪花在他指尖飞梭,凌落。

    唇角渐渐炫出两漩梨涡。

    俊美的容颜加上倾世的淡笑,灼瞎了在场人的眼球。

    一阵倒吸气的惊呼,从来没有人见过一个男人对着雪景凝望时能露出如此温柔的眼神,好似天地间孑然一身,不闻所有喧闹,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犹如飘逸的清风,宛若空灵的仙人。

    多年以后,当世人提起千古一帝的时候,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一副临门望雪的画卷。

    那样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凝空看雪的眼神,融化掉世间的一切。

    他在透过雪看谁?雪中有谁?心中又有谁?

    谁是谁的缘,谁能解得开呢?谁是谁的劫,谁能躲得过呢?

    等纳兰芮雪转醒时,已是两天后,虚脱加上重伤寒,几乎费掉了她半条命。

    看病的大夫连连摇头。“若不是心智坚韧,骨骼奇骏,只怕这一病就该去了。”

    叶云谢过大夫,走进客栈的阁内,看着淡看着他的纳兰芮雪。

    对视许久,然后一把将她搂在怀中。“雪儿,至此一次,从今往后,永远,永远,我都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不管是你的人,还是你的心。”

    叶云霸道的宣告让她空洞的眼神转回了些神色,淡淡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回家。”沙哑的声音犹如破了嗓子般,而她喉间火灼般的感觉也是那么的清晰。

    哭太久了吧,哪怕缓了两天,还是如此的沙哑。

    这两日虽然在不断的高烧跟昏迷中度过,但是她神智依然清晰,这两日她想了很多。

    回家,这是她最正确的决定。

    骑马驭至北昌与南通交接的鸣翠山时,她勒住马,紧紧攥着马缰,愣了许久,突然,狠踢马腹,继续朝前奔去,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只有微微眨眼时,眼角的泪珠被风吹落,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千万道虹光。

    驭马的女子英姿飒爽,她脊梁笔直,唇角坚韧。

    纳兰芮雪已死,苏墨又回来了!

    两人疾驰回到琢玉楼,经过上京的时候,她去李侍郎跟薛府尹家中走了一趟,喂他们吃了点药,一个疾骤,一个慢毒。

    李侍郎向来多心,已不能留,而薛府尹贪生怕死,还可以再利用利用。

    很感谢母亲给她留下了一大笔财富,她回眸望时,才发现母亲给她留的药,多味都是世间绝版的续魂丹,更别说还有数以千记无证可查的毒药。

    只是这一来回的耽搁,又花去了她不少时间,暗哨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她打算三日后,亲自去见南世君!

    夜幕十分,许缨再次推开了花阁的阁门,瞧着不过端端十余天,已经消瘦到下巴尖得吓人雪儿,心头心疼不已。

    见她还在埋头一遍遍确认地图的精准性,案桌上罗列的资料已经埋成山,晚膳放在手边,依然未动,她清清冷冷的神色让人一瞧便心寒。

    许缨落座在她身侧,瞧着她眼底骤然回归的比寒霜还冷冽的清光,心头不解。

    但到底是过来人,一瞧便知她已感情受创,心门大闭。而且这一次,她竟一丝眼泪都没流过,更说明,这一次是真的伤到了骨子里。

    伤太深了,便不会哭了。当年睿儿离去的时候,许缨也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一直到雪儿哇哇之声哭出来时,她才第一次流下眼泪。

    那是一种太悔,太恨的绝望。

    可她似乎跟叶云还是那样要好,那她前些日子的淡笑是为了谁?如今的清冷又是为了谁?

    “雪儿,还有十日便要跟叶云完婚了,你真的……决定好了吗?”许缨哀愁的看着一脸清淡的她,心中一紧。

    纳兰芮雪抬眸,望着许姨那双墨色温柔的深眸,眼神微微眨了眨,唇角抖了抖,挤出一丝弧度。“不一直都是这决定吗?到时候还得劳烦许姨给我篦头了。”

    说完又埋头进地图中,不敢对上她关切的眼神。

    许缨点头:“这是自然,女儿出嫁,为娘是该给篦头的。”

    她闻言心头一颤,放开手中活计,转身埋头到许缨的怀中。“许姨,虽然喊你姨,但你就像我亲娘一样,以后芮雪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哎,会的。你也是,嫁人了,该断的就断了吧。虽然不知道你心中住着谁,但你能幸福,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许缨的话让她微怔,眸光涣散。

    断了,已经断了,一切都会断的,除了断,她此刻所有都无能为力。

    心里默默淡语,朝许缨怀中又偎了偎。

    许缨搂着她,轻轻的一遍遍捋着她的发丝,淡笑道:“雪儿,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是我的儿媳?”

    儿媳?她清冷的目光终于泛过一丝讶异。

    许缨温柔浅笑,眼神瞟的很远。

    “我曾有一子,大你八岁,那年你刚满月,我与你娘抱着你前去订了亲。还记得你娘留给你的凤凰配吗?那便是你们的信物。你娘怀你的时候,我们就商定好,若是男孩,结为兄弟,若是女孩,便结为夫妻。”

    “后来呢?”

    “殁了……在我怀中……”

    她怔愣,反手抱上许姨,轻语道:“都过去了……”

    心中却悲切,若她也能死在许姨的怀中该多好,只怕上天连这份奢侈都不愿给她。

    “是啊,过去了,还好有你。”

    两人相拥,久久没有说话。

    夜愈演愈深,直至万家灯火熄灭,天空中没有月亮,漫天的繁星轻轻微眨,纳兰芮雪合衣睡在罗汉榻上,望着窗外漫天深邃,又是一夜未眠。

    清晨,刚刚合眼,青萝又急冲冲敲门而进,眉眼中止不住的欣喜。

    “小姐,晟王爷的信函又来了,选妃之行延迟到五日后。”

    “嗯。”她淡语,清淡的瞳眸中没有任何神色。

    青萝见小姐如此模样,心头一颤,轻轻落座在榻边,缓缓道:“青萝知道小姐做事向来不喜欢依靠别人,也不轻易相信人,可这一次,不如勇敢的试试,说不准晟王爷真有办法保你,保纳兰家。”

    “相信?”纳兰芮雪冷笑,似听到了什么天地下最大的笑话。末了淡淡道:“出去吧,我还很困。”

    小姐的语气让她读出了小姐对晟王爷的绝望。

    “小姐……”

    “出去吧,你要无事了就陪叶云出去购办嫁妆吧。”轻轻挥挥手,她侧身而睡。

    “小姐……”

    青萝还想说点什么,但小姐已成这番模样,她急速的消瘦青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来是无边无际的等待让小姐彻底寒了心。

    也不知道晟王爷到底去哪里了……怎么连个口信都没有?

    微叹一口气,她只好默默的关上门,退了出来。

    门扉紧扣的声音传出,纳兰芮雪缓缓睁开眼帘,清冷的秋瞳中还是有一丝哀伤划过。

    对于男人,她觉得无法再去相信谁。

    相信了南枫,等到了一场铺天盖地的羞辱,而羞辱背后,是无尽的阴谋与肃杀。纳兰家岌岌可危的处境让她心力交瘁。

第81章 失踪2

    相信了叶云,等到的是一场绵绵无际的沉默,沉默背后暗藏着什么,她不想去追究,西燕的势力频频围绕纳兰家异动,她此刻已无力去揭开真相。

    相信了北宫晟,等到的是一场毁灭性的欺骗。被人骗一次不可怕,被人骗过后再一次相信人,但最后还是欺骗,太可怕。不管他是真的喜欢她也好,还是为了南通也好,她也不想再去追问。

    哀默大于心死。

    她此刻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便是兵权给南枫,天下给北宫晟,至于骨灰,便给叶云吧。

    此生欠他的,终究还不起,唯有叶云,最后能给她留下一分不会被人打扰的安宁。

    她谁也不想有,谁也不想理。

    只想一个人,永远一个人。

    在床上眯了半日,将地图封釉打蜡,用青石打磨的筒装好,封口蜡印,指尖摸索着石筒,愣了半晌,从靴中抽出匕首。

    扯过自己齐腰的长发,素手一扬,万千青丝从指尖滑落。

    那一天,他给她柔柔梳绾,如今,她已不需要为谁绾上青丝。

    将头发绾在头顶,饰以布带,绑平胸部,换上男装,贴上软胶所制的假喉结,空洞洞撑不起来的身材让她蹙眉,戴上准备好的面具,镜子中,赫然另一个普通到极致的男子出现。

    她冷冷望着那个陌生的人,转身出门。

    风扬起她素黑的布袍,干净利落上马。

    “驾!”很快,她远离琢玉楼。

    等所有人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消失了三天,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连叶云也只能望着将军府内的银杏树发呆。

    她不再需要他了,连最后的行踪,也瞒着他。

    青萝看着空荡荡的院落,久久哑口。

    只有晟王爷当天送小姐的兔子懒懒窝在草丛中吃着草,很久没人管它了,它的毛上也浮上一阵薄薄的烟灰。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那一片片扇形的叶子轻轻旋舞,像极了她最后的告别。

    青萝走进阁内,默不作声想将小姐的东西一样样整理好,却发现晟王爷留下的字画与发簪,丝绢都已然被收拾好,平放在床榻上。

    上面只覆着一张字条。

    “岁月不欺,还君之聘。”

    眼泪簌簌而流,青萝此刻已知道了小姐前几天跟叶大哥去了北昌,看到了一切。

    所以小姐心死了,所以小姐离开了。

    如果原本小姐还有求生的欲望,此刻已荡然无存。

    青萝隐隐猜到小姐去哪了,可她答应小姐,生生保密。

    世上太多人欺骗她,青萝不能再做最后一个背叛她的人。

    将东西默默的包好,青萝上马远去,哒哒的马蹄声消失在宁静的夜。

    距上京不足百里的山庄中,江风此刻正赤膊背着荆棘长跪在门口,他唇角正潺潺流血,眼底里满是悔恨。

    江淮,漠北等人无奈的看着他,真不知道这小子哪根筋不对了,王爷交代他办的事,他居然敢……他是看不出来王爷对纳兰小姐的在乎还是怎样?

    若不是江淮发现他那几天神色不对,自己跑了趟镇国将军府,发现整个屋子空空荡荡没有人,凉的渗骨,书桌前一张王爷的画像上满是水浸的痕迹,不用想都是泪痕。

    回来逼问才知道江风见纳兰小姐跟叶云在一起,便生气没给。

    他急忙给王爷发了迅报。

    可没想到……王爷这一路竟走的如此凶险。

    虽然安全抵达了南通,但身体此刻已然骤垮,此刻紧闭着房门,一人呆着。

    屋内,北宫晟乏力的靠在软榻上,惨白的面容没有一丝血色,看着手中的画像,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力。

    他竟如此伤她了吗?二十天了……她等他的消息等了二十天。

    可她如今在哪?将军府,江淮他们已经去了不下百次,每一次都是一次比一次萧条的院落。

    今天回来的消息,连叶云都只能默默的看着树发呆。

    四周频动的暗卫都在找她。

    她丢了,是他把她弄丢了。

    自责万分,他该回去前亲自告诉她的……一切都是他的疏忽。

    轻轻合上眼帘,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自责。

    七天前。

    北昌,淮海城,骤寒。

    北宫晟刚给北宫楚换血第三天,清苑小筑内,一个人静靠在软榻上浅寐,他穿的很单薄,即使漫天飞雪,他也只是简单两件单衫。

    北宫楚进门时,便看到的是他淡淡熟睡的场景,扯过身边的锦被给他轻轻覆上。

    唇角扬着浅浅的笑容,让北宫楚有些晃神。

    这小子在想什么那个什么纳兰芮雪吗?做梦都笑的出来,看来是真的喜欢。

    这让北宫楚很好奇,那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能博得他这弟弟如此痴心相守?

    北宫楚知道,这小子平时看起来冷冷的,似乎不近人情,对女人也从来不假辞色,可绝对是个痴情种子,也许是童年的记忆,让他会下意识的想拼尽全力去呵护他想呵护的人。

    如果那个人是个女人,定是他心中的唯一。

    他会舍不得那人受一点儿伤害,他宁愿全部罪责都是他来扛。

    对于这点,作为同样被守护的北宫楚深有体会。

    窗外鹰鹫飞来,抖了抖毛上的雪,开始落到他的手上嘶鸣。

    北宫晟墨瞳瞬间睁开,瞟了眼身侧的皇兄,迅速起身。

    北宫楚不解,鹰鹫传的话不就是信没送到吗?至于如此惊慌?

    见他想要朝屋外走去,北宫楚大怒:“你给朕回来!”

    厉声喝住他,几步走上前去拽住。“你疯了吗?这才第三天,你想去哪?”以前都是休息半个月的,知晓他心急,北宫楚已经以北昌皇帝的名义给南通发了再次译临的通函。

    可这也是在九日后,他最少得再养四天才行!

    “她出事了……”北宫晟黑眸微闪,一把豁开北宫楚的手,毅然朝外走去。

    “你不要命了吗!不能先安排人去重新送信吗?”

    “找不到她,我必须回去。”他又朝外迈了一步,顿了顿,回眸对北宫楚淡笑道:“我没事。”

    “朕找人护送你!”

    “不用,我一人方便。”

    说罢,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北宫楚回想着他惨白毫无血色的面容,心头担忧未减,吹了声口哨,不一会儿暗卫拜到。

    “去护送摄政王安全到达南通。”

    “是!”暗卫抱拳离去。

    门外喧闹声传来,打断了北宫晟的思维,他刚睁开眼眸,房门便被一脚踢开。

    青萝冷着脸走进来,看向北宫晟的眼光多了丝沁人的凉薄,见他平躺在软榻上,唇角浮起更深的冷笑:“晟王爷让人好找!哦,不对,现在该称呼为摄政王才对。”

    为了找到晟王爷,她奔波一天一夜,终于打听到了这座山庄这几天有黑衣侍卫频繁出没,她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没想到真找到了。

    江淮等人看着青萝进来时,本想提剑而上,可江风见过青萝,立刻拦了下来。

    这姑娘凌烈的眼神犹如淬了毒的刀子,虽然放她进来了,却不敢远离,都紧跟着而入。

    北宫晟黑眸半抬,对身边的人挥了挥手,江淮等人退居两边。

    青萝冷冷一笑,几步走上前,将背后的包裹解下,扔在了他怀中。

    抬眸间却看到了北宫晟手中捏着的画像,唇角浮起更深的冷笑。“原来不是摄政王忘了,也不是不屑,而是躲着啊,也难怪,亏心事做多了,自不敢见人。”

    说罢转身便走。

    “站住!”北宫晟开口,怀中包裹的形状,不用看便知是什么,心中紧紧一揪,握着包裹布料的手颤颤攥紧,黑眸越来越深邃,洋溢着不同往日的光,淡淡道:“她在哪?”

    “在哪?”青萝顿住脚步,扬起更大的冷笑。“青萝也想问问王爷,你问她在哪的时候,有没有先想过你在哪?”

    “不告而别的时候,你在哪?”

    “她没日没夜等你的时候,你在哪?”

    “她以为你出事了,整夜整夜合不了眼的时候,你在哪?”

    “她晕倒,她食不下咽,她焦灼难安的时候,你在哪?”

    青萝说着说着眼底渐渐氤氲,颤抖的身体恨不得此刻就将面前的男人杀了。她抖了抖唇,缠声缓缓道:“既然给不起,何必要来招惹?”

    “你知道小姐信任一个人要付出多大的勇气吗?你毁了她所有!”

    说罢,哭泣着转身离去,顿了顿身子又说道:“包袱里有小姐留给你的最后的话‘岁月不欺,还君之聘’。”

    众人皆怔,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散成雪花。

    岁月不欺,还君之聘……

    多么悲伤的一句话,多么绝望的一种心情。

    只有岁月不会欺骗她,只有时间不会说谎。

    北宫晟愣在原地。

    她竟如此等他?信任吗?还君之聘吗?

    江风无力的跪在地上,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正准备开口,青芙站在门口,大眼睛里噙着泪水,愣愣的看着青萝,颤抖道:“青萝,不是这样的……神仙哥哥他……”

    “啪!”响亮的一记耳光响彻了整个山庄。

    青芙张大嘴不置信的看着青萝,周围的人也倒吸一口凉气。

    青萝愤恨的看着青芙,眼底迸出凉薄的杀意,唇角冷笑:“我就说你能去哪?可以啊,小姐养你十年抵不过摄政王一句话,小姐此刻下落未知,你还能帮着摄政王说话。青芙!你真够可以的!”

    “滚!跟着你的神仙哥哥去北昌伺候你的小主子去!”

    说罢一把推开怔愣的青芙,转身离去。

    这话无疑将所有人的心打入谷底,万劫不复,小主子……他们最担心纳兰小姐知道的消息还是知道了。

    漫长的等待过后,这种致命的消息,才是摧毁她心防的根源吧。

    她是那么痴傻的以为他遇到了不测,可等待她的却是王爷双喜临门春风得意的消息。

    她一定很绝望吧?她一定觉得自己很傻吧?她一定无路可走了才能一人默默离开吧?

第82章 重逢1

    江风回神,立刻提剑冲上去。

    “纳兰小姐去哪了!说!”江风怒吼,心头的郁结难发,青萝知道,青萝一定知道纳兰小姐的去向。

    长剑相抵,以命相逼。

    如果不能找回纳兰小姐,江风只有自刎谢罪。

    绿翠盈盈的山庄中,风扬起青萝的发丝,吹得凌美,她转头回望上江风,唇角开出一朵鲜花。

    “小姐说主仆俩都一个德行,果然一个德行。”

    噙泪的眼眸深邃的望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十指紧抓住指向他的剑,往怀中一捅。

    “啊!”伴随着青芙的尖叫。

    一抹鲜红从腹部缓缓溢出,她紧握剑的十指也渗出丝丝血迹,顺着银白泛光的剑身滴滴而落,很快渗入泥土,染成红泥。

    江风不置信的松手,蹬蹬蹬踉跄向后退了几步。

    北宫晟静静的看着青萝,她眼底的那么绝望,又是那么的从容。

    那是一种做好死亡的心态,所以波澜不惊,所以哀伤无以复加。

    “噗通。”青萝半跪倒,望着阁内一言不发的男子,唇角牵出一丝淡笑,眼底的泪簌簌而落,汇成河流。

    “王爷说让青萝永远留在南通,青萝留下了。”

    “青萝不知道小姐在哪,永远,都不知道。”

    说罢,使劲将长剑再捅进三寸,迎着所有人的瞠目,缓缓闭眼倒地。

    鲜血渗满整个山庄,迎着春天的盈绿,开出千万道姹紫嫣红。

    她不要背叛小姐,她看到了晟王爷苍白的面容,她别无退路,她不能动摇。

    小姐就是她的天,她不要做最后一个背叛小姐的人。

    小姐,若有来世,青萝还做你的丫鬟,下一世,青萝会好好陪着你。

    再也不会有人骗你,再也不会,最起码,青萝不会。

    后半夜,一场大雨降临,洗刷了地上的血迹,北宫晟披着披风静静的站在走廊,负手望着深邃的雨帘。

    雨悴声声打芭蕉,心寒怜怜如天泣。

    青芙瞧了瞧,缓缓走到北宫晟身侧,望着雨帘淡淡道:“小姐喜欢你很久了,从你第一次出现在将军府开始。她身体微寒,不能受凉,从你将她抱回屋子的那刻起,她就喜欢你了。”

    北宫晟闻言微怔。

    青萝淡笑着趴在走廊的扶手上继续道:“小姐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没有。她是纳兰家嫡女,老爷没有儿子,从小便将她当儿子养。”

    “她讨厌虚伪,讨厌男权,从小到大,她受过无数白眼,她那么努力只是想证明女人不比男人差,可惜世事总是将她一步步推入绝境。”

    “哪个女孩子在这个年龄会没嫁人?她在等,她想等一个真正懂她的人出现,世人都说她是被退婚十七次的笑话,可实际上,每一次的婚都是她先退掉的。”

    “宁缺毋滥吧,她宁愿一辈子一个人,也不想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她要的不多,只有尊重,信任,平等。她要的是一种完全的心安。”

    青芙顿了顿,朝北宫晟灿然一笑。“结果你出现了,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她就是止不住的喜欢上了你。”

    “你对她的霸道,对她的认真,对她的温柔,最重要,你对她的尊重,在迅速瓦解着她十八年的伪装,不得不说,叶云五年没做到的事情,你做到了。”

    雨声急促,一院萧瑟。

    青芙伸出手,玩着房檐落下的水珠,见北宫晟依旧不说话,便继续絮絮叨叨道:“我猜,如果不是这件事的话,只要你能跟小姐认真的表白心迹,哪怕是流浪,她应该天涯海角都愿意随你去的。”

    “你看她平时挺凶的,其实她特心软,小时候二小姐跟小姐感情特别好,因为小姐救了我,我天天粘着小姐,二小姐生气便将我一把推倒了水里,结果我差点淹死。小姐为了那件事狠狠打了二小姐。”

    “二小姐气哭也跳到了水里,重伤寒脑炎,差点没命,昏迷了整整八天。小姐就不眠不休的守了她八天。”

    “二小姐醒来的时候不知道赵姨娘给说了些什么,小姐去了一次,就再也没去过了。”

    “哎,说了这么多,连个话都不回。”青芙拍拍手中的水,欲转身离开。

    “你伪装也蛮久的。”北宫晟终于有了反应,黑眸一闪,淡笑的看向青芙。

    青芙一怔,随即会然,清亮的大眼中满是聪慧的精光,笑道:“小姐这么聪明的女人,身边怎么会有笨蛋?只不过她承受的太多了,青萝已经顺着她的心意做的太多,我若不唱唱反调,逗逗她。我怕她有天忘了她还是个会笑会闹的小女人,我怕她在这个洪流中渐渐迷失方向。”

    “我……怕她心中除了责任与付出,再无自我。她爱纳兰家,爱南通这个几十万顷的土地,爱这里的风,这里的雨。纳兰家这五年的风光,南通这五年的安宁,全是小姐暗中操作,从边防的安宁到市贸的繁华,都是她在一点点做。她的使命是守候。”

    守候吗?北宫晟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深邃的目光凝望着雨中的虚无。

    见晟王爷神色淡薄,青芙得意的眨巴眨巴眼睛,嘿嘿一笑,拐了话题。“还真以为我每次都是好运气啊?其实我瞒的挺好的,小姐从未发现过,神仙哥哥你是第一个发现的哟。”

    北宫晟抿嘴淡笑,假意微皱眉头道:“为什么给我起这么难听的称号?”

    “哪有难听!”青芙不满抗议,撮撮小手笑道:“因为你就是神仙哥哥啊,拯救我家小姐的神仙。”

    北宫晟以手握拳低低淡笑,胸中的浊气吐出来些。

    低咳的声音让青芙眼眸转了转,笑道:“我进去看看青萝醒了没,你自己呆着吧。”

    北宫晟微微颔首。

    青芙转身推开远处的一道亮着烛火的阁门,进门前转头又吼一句:“早点生个小小姐,小姐太不听话了,我要从小小姐开始重新教育。”

    北宫晟唇角开出两璇梨涡,点点头。

    待她进去后,他重新望向雨帘,袖袍中一张字条被他攥出薄汗,紧紧的揉捏在手心。

    岁月不欺,还君之聘。

    君心如故,苍天何负?

    湿凉的冷气窜进他的肺中,他压住胸膛咳嗽几声,将身上的披风一扔,步入雨中,折过一截竹篾,赫赫的剑声传来,带着无数被打飞的水花,在雨帘中尽情释放着他的悔恨。

    他从没悔过,可这一刻,他好后悔。后悔岁月的捉弄,后悔时间的速跑。

    他不怪江风,是他自己没做好,如果做的更好些,没有荣升的地位,没有那突如其来的孩子,她会等他的。

    他没有骗她,可现实就是如此,他隐隐猜到了那日不是幻听,可能她当时就坠倒在他的身边,而他却没有发现,任由她伤心离开。

    稀世的剑法凌凌耍出,那是那天他教她的招式。每一招每一式都是那么精妙绝伦,可再也耍不出当日悠然的心境,轻悦的剑锋。

    月白的身影被淋的浸透,本就虚空的身体经过这几日的厮杀本就不剩多少心力,此刻更觉得虚无缥缈,而这一动,身上的血迹渐渐溢出,在月白色的衣衫上开出一朵朵妖冶的花。

    伤口很多,血花也很多,萧赫的杀手团队整整十四波,追了他七天,他要来南通,只能选最近路走,明知道前方有新的杀手等着他,可他别无他法,只能一沿着这条路一无所顾的走下去。

    有好几次,他都心力不支,想到她,他只能随意包扎继续上路。

    鸣翠山的时候,皇兄跟他的暗卫基本上都重伤无法再继续前进,那一波杀手有三十人,那一刻,他以为他此生要葬生南北交接的那座青山,那一刻,他人生再次感到了绝望,是继梦中母亲抛弃浑身是血的他转身离开的那种绝望。

    后来是江淮带人及时赶到,救下了命悬一线的他。

    阁内,江淮拍了拍江风的肩膀,轻叹一口气。

    “你跟了他二十年,也该知道他想要什么的。”

    江风眼角泪痕未干,紧攥了攥拳头又无力松开,转身离开。“我去看看青萝。”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力救好青萝,那个倔强的,该死的,找死的女人,否则,青萝死在王爷面前,只怕纳兰小姐永生永世都不会原谅王爷吧。

    而他又怎能原谅自己?她淡笑。“主仆俩都一个德行。”

    那抹淡笑的轻嗔让他晃神。

    “王爷!”江淮突然大吼,急忙冲出去。

    江风诧异回头,瞬间怔愣。

    院落中,那个从未允许自己倒下的男人,晃了晃身子坠入雨中,将地上的水滩溅起大片凌落的水花,再也没有起来。

    一院雨声潇潇,与清风缠绵,低低呜咽。

    另一侧的某一处,纳兰芮雪站在屋檐下,抬头看着雨帘,想起第一次与他雨中相见,他满眼的冷冽,他们打斗,交手,她差点拿了他的命。

    他却将她横抱进屋内,细心的给她褪去衣衫,那一天,她的生命中突然走进了一个陌生的男人,一个看光她身子的男人,一个不愿她着凉的男人。

    也许从那一刻起,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或许有很多女人,可他只是她唯一的男人。

    第二次雨中相见,他与她爹斗得难分难舍,在大雨磅礴的瞬间,他无视到来的危险,将她抱至屋檐下,他满眼温柔,她震撼。

    也是从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爱上了这个愿意呵护她,不让她受半分风雨的男人。

    今夜雨又下了,可他又在哪里?

    她一步步走入雨中,任由雨打湿她的面容,眼角清冷缓缓滑过。

    只有在雨中,她才能肆无忌惮的流出憋了几天的眼泪,与冷冽的雨杂糅飞过,袖剑飞出,她如雨蝶飞舞在这个淋湿的夜。

    急促的水花伴随着灵动的身影将雨帘打入千万道横流,天空倾倒,风雨肆虐,她全身湿透,这才看到她消瘦到几乎只剩骨架的身体。

    削尖的下巴更显得眼睛大的深邃,轻颤的睫毛滚动着雨珠,她的招式越舞越快,犹如疾驰的旋风,这一刻,她不想再去想其他。

第83章 重逢2

    以前她害怕寒冷,这一次,她终于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最冷的不是凛冽的风雨,而是那漫天的雪,冰冷到心里的――雪。

    只随心而欲的舞着袖剑,惊世的剑法让阁内一人眼眸怔大。

    这该是怎样的武功?有山崩海啸的杀气,有行云流水的剑光,有毁天灭地的魄力,有揉化世界的绵柔。比北宫剑术更,比纳兰疾风刺更凌烈。

    所谓阴阳调和,是以无极吧,此剑术天下绝无仅有,此人更是以不可多得能与北宫晟一较高下之人。

    一个时辰后,纳兰芮雪换了干燥的衣衫平静的坐在南世君对面对弈,面对着南世君探究的目光,冷冷道。“皇上可答应了?”

    南世君落下一子,金冠玉带下,老谋深算的眼眸肆无忌惮的打量着面前的人,许久,才淡笑道:“穆皇子这条件,朕不太满意。”

    “哦?如何不满意?”伴随着说话,假喉结滚动,雨夜昏黄的烛光下,很好的隐瞒着她女人的身份。一子落下,精准的破了南世君西边的合围。

    南世君眸色中闪过经赞,唇角浮笑:“像穆皇子这样的当代英杰,若给纳兰家做了陪葬岂不可惜?你也是谋天下之人,何不与我联盟,吞了北昌这块硬骨。”

    纳兰芮雪冷眸一抬,迸出几缕阴寒的鸷光,末了,冰冷道:“你可以不同意,但我的条件只有这些,兵权给你,女人给我,你似乎赚不少。”

    南世君抚须一笑,低垂的眸色精光划过。“恕我直问,后日北宫晟可是会点名纳兰芮雪?”

    “他点不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想要什么。”

    雨声越来越大,呼啸的风将烛火晃了晃,南世君紧盯着面前这张带着面具的容颜,清冷的目光没有半分涟漪。

    这种镇定与从容,浑然天成的冷冽气势,让人无暇移目。他开始好奇这样一张平淡无奇的面容下真实隐藏的容颜该是怎样?

    见南世君紧盯着她面容看,她毫不惧色的半抬厉眸,冷声道:“不要关心太多你不该知道的内容,小心眼睛。”

    悠悠荡荡的声音饱含着淡淡的杀气,南世君愕然,对方言辞中取他金目的狂妄让他有些怔愣。

    综观棋局,他落下一子,全局合围的战术要很快要侵吞掉对方所有的挣扎,唇角勾起冷笑。“穆皇子果然非同凡人。只是恕我不明白,一个女人真值得你与北宫晟争夺?”

    纳兰芮雪冷眼淡扫战局,从容落子,反向侵围。末了淡吐:“说少了,你忘了算上你宝贝儿子。”

    南枫?南世君愕然,枫儿不是只是听他的命令收拾纳兰家吗?怎么会真想要纳兰芮雪?

    若真是这样,纳兰芮雪有什么特殊的?值得三国男人竞相追逐?

    不就是他们南通的一个笑话吗?

    幽暗的烛火中,南世君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渐渐眼底划过会然的精光,末了,淡笑道:“行,朕便答应了你的提议,不过……”他没往下说,意图却不言而喻。

    手中落下一子,继而道:“看样子,寡人赢了?”

    “放心,大婚之日,自会有人送到你手中。”纳兰芮雪毫不介意的将手中棋子往棋盒一扔,拍拍手道:“输了,但愿下一次能赢。”

    “还有下次吗?”

    “说不准呢?”她冷冽一瞟,转眸望向窗外的雨帘,眼神飘忽不定。“或许下次对弈便是你找我了。”

    “那朕等着那一天。”

    “告辞。”她起身,抱拳礼,转身离开。

    昏黄的烛光将她的身影拉的很长,南世君慵懒的靠在太妃枕上,狭长的眸子半眯,目光幽幽的让人猜不到意图。

    屋外雨声沥沥,下的南通一片浸湿。

    第二日的天空依然如捅了篓子般,阴雨连绵,几欲断魂。

    纳兰芮雪撑着伞回将军府时,门口伫立着两匹幽黑精键的汗血宝马,她抬眸冷看一眼,默不作声朝内走去。

    江风与漠北也正朝外走来,薛桦跟在身后,看面色即是逐客模样。

    突然,江风被漠北捅了捅胳膊。

    两人皆向来人看去,陌生到不能再陌生的男人,可让漠北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纳兰芮雪错身时淡淡的瞟了两人一眼,轻轻回眸,默不作声的上前对薛桦作揖道:“薛管家,许掌柜让我来见纳兰老将军,敢问将军可在家?”

    薛桦上下打量了下来人,精明的眸光中闪过一道暗流,点点头:“在,进来吧。”

    两人朝里内走去,江风回眸看了一眼,拽拽怔愣的漠北。“走吧,不是。”

    “不是吗?”漠北疑惑,为什么那种清冷好像在哪里见过?

    “身形不像,太瘦了。”

    漠北点点头,两人上马朝山庄奔去。

    山庄的阁内,江淮与青芙在床边担忧的看着从昨夜倒下后就高烧不断深陷昏迷的王爷,心似乎被什么揪得生疼生疼的。

    对于摧毁小姐心防的孩子,青芙也不能说什么,晟王爷二十六了,有孩子也是正常的事情,小姐虽然不喜,但也不是那种不分是非之人,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在听到青萝说出小主子后,那种急速暗淡的神情。

    见晟王爷仍在昏迷中,青芙胳膊兑了兑身边的江淮,淡淡道:“都这样了,明天还能去吗?反正小姐也不会出现,不如还是取消了吧。”

    江淮淡瞟青芙一眼,摇头道:“我不是江风。”

    言下之意,他不会替王爷擅作主张。“如果明天王爷醒不来,我便代他去。”

    青芙瘪瘪嘴,突然眼前一亮,一把抓住江淮的手往撤。“走,陪我回趟将军府。”

    江淮眼眸诧异的瞟了眼青芙紧抓他的手,顿了一瞬,点头道:“好。”

    将军府内,薛桦诧异的看着身边行走的人,环顾四周后,小声问道:“小姐怎么这副装扮?”

    纳兰芮雪冷锐的眸色一抬,淡淡道:“不要跟任何人说我来过,我看下父亲就走。”

    薛桦诧异,还是微微颔首。“好。”

    想了想又道:“你这几日院子时常有人出没,昨天夜里,神秘人也来了次。”

    “知道了。”她淡语,没有任何波澜。

    两人默不作声的往纳兰兴德所住的院落走去,雨声沥沥,薛桦担忧的瞟了身边人两眼,这……消瘦的也太快了,如果不是太熟悉她的眼神,他也差点没认出来。

    夫人当年走的时候,托付琢玉楼七十二死士,誓死保护小姐。

    如今小姐这番模样,倒让他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

    太冷了,也不畏寒了,以前小姐看到下雨都是避而远之,懒得出门的,如今面对如此磅礴的大雨,眉色幽淡,毫不介意那些零星的飘雨吹到她身上。

    静静的,似乎天地孑然一人。

    以前是孤傲,现在是似幽灵般的孤冷,眼神中没有半分色彩,似乎整个人除了呼吸与行动,看不出这是个活着的人。

    两人行至院门前,纳兰芮雪将面容上的人皮面具一摘,揣进怀中,正准备朝内走去,便听到里面哭泣的声音传出。

    “老爷!为什么啊?为什么选妃名字只报纳兰芮雪一人?如秋有婚约就算了,迎春跟初夏为什么不能去?”惠氏的声音尖烈。

    话音刚落完,方氏怯怯的声音也传出:“大小姐不也有婚约吗?有婚约的能去,没婚约的不能去?”

    她心头一震,爹……竟真的希望她嫁给北宫晟吗?难道那日真的是试探?想起爹那愤怒的一巴掌落下时,那个将她一把护在怀中的男人。

    想到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敢跟他爹叫板的男人。

    想到那个对着爹说,她是他的女人的男人。

    清淡的眸光中有沁出一丝温热,抬头望天,终没落下。

    迎春淡淡的抽泣响起:“娘,别说了,爹至始至终心中只有雪儿,我们都不是他女儿。”

    初夏愠怒。“三姐你胡说什么,爹对你怎么样你最清楚,你又不是嫁不出去,爹既然安排了,就照爹说的做呗。”

    方氏急忙哽咽道:“夏儿,你!”

    纳兰初夏厉吼,虽然十三,但言辞的锐利不容小觑。“长姐已经失踪几天了,你们此刻不关心她去哪了,关心明天谁能嫁给晟王爷?到底是不是一家人?名利就那么重要吗?谁爱嫁谁嫁!反正别算我!”

    怒气的一把推开阁门,顿时,空气凝滞,阁内的人一片惊吸气。

    纳兰芮雪淡望着诧异看着她的初夏,几天了,唇角终于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

    初夏看着面前急速消瘦的长姐,清亮的眼眸中满是不置信,怔了怔神,撑起油纸伞朝外走去,擦身而过的时候低声道:“老地方等你。”

    纳兰芮雪淡淡点头,缓缓走进阁内,将油纸伞合拢放在墙角,走到一侧的太师椅中坐下。

    除了跪在屋子正中的惠氏母女及怔愣的方氏,赵姨娘与纳兰如秋此刻安静的坐在另一侧。

    如秋见她进来后,美瞳中滑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淡淡的半合上眼帘,似乎一切都事不关己,幽淡的找不到往日美艳的光芒。

    屋外风雨交加,一阵惊雷滚滚而来,吓得惠氏母女不自觉缩了缩脑袋。

    纳兰兴德鹰目担忧的看着雪儿,这多半个月起初没见着她,但家里谁也没在意,毕竟她向来来去无踪。

    可这几日她院落频频进人终于让人意识到了不对劲,今日晟王爷的人又登门造访,所有人才意识到,原来雪儿已经失踪了这么多天,而没有一个人发觉。

    他的女儿竟如此孤独,一直扮演着被人遗忘的身份。

    瞧着她眼底的寞落与清冷,他心中一揪,虽然隐隐猜到出了什么事,可这样的结果还是不能接受。

    是他错了吗?他不该给她看宗卷的……明知道她是个将纳兰家生死荣辱都抗在肩上的人,就算知道了起因,又能怎样?祖训难违,他自己都做不到,更何况女儿。

    许久,阴暗的屋内谁也没开口说话,纳兰芮雪淡瞟了一眼怔望着她的纳兰迎春,唇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爹,报迎春的名字吧。”

    什么!众人皆惊愕,连如秋都抬眸朝她望去。

第84章 重逢3

    “报吧,他会娶迎春的。”见众人皆怔,她继续淡淡开口,声音幽若,含着一丝肯定的微叹。

    纳兰兴德怔愣。“雪儿……”

    “行了,都下去吧,我有事跟爹说。”她轻轻摆了摆手,瘦的只剩骨架的芊芊皓腕让人看着心疼,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如秋率先起身。

    “走吧,人家亲亲父女要谈心,我们这些碍眼的走吧。”含着冷笑,如秋微闭了闭眼,顿了一瞬朝外走去。

    阁内稀稀拉拉散去后,纳兰兴德看着她,往日凌厉的声音只剩下半分沙哑:“雪儿,纳兰家到我这一辈,断了即是天意,有些责任你可以不用……”

    “爹不用说了,只要我一天叫纳兰芮雪,我便是纳兰家的人。”她淡淡一笑,望向爹两鬓的斑白,眼角湿润,转身跪下。

    俯身叩首道:“原谅此生女儿不孝。”

    “不嫁就不嫁,为父养你十八年,即能养你八十年。”纳兰兴德扶起她,抱在怀中,咯人的触感让他做父亲的辛酸。“我纳兰氏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纳兰氏的姑娘个个都不逊于男子,不要为任何一个男人伤心,就算天下都抛弃你了,你还有家,还有爹。”

    “爹……”她哽咽,埋在爹肩头低泣。

    门外,一个女子静静的透过纱窗望着里内,眼角滑泪,转身离去。

    告别父亲后,纳兰芮雪一擦眼角余泪,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院落空空荡荡,她暗淡的扫了一眼,推开浮灰的门阁,屋内被收拾过了,床上的东西也不见了,唇角勾起苦笑。

    想必他已见着了吧,走到床边,手在床下一摸,不一会儿,原本铺着木板的地面裂开一道缝隙,渐渐扩成供一人出入的暗道。

    她步步缓入,待人完全没入后,地板又渐渐合拢,不留痕迹。

    “我跟你说,夫人当年给小姐留了好多灵丹妙药,说不准能救神仙哥哥一命。”不一会儿,青芙走进阁内,边走边跟江淮叨叨。

    顺道打开的地道的暗门,先走了进去,江淮瞟了眼地上浮灰上的脚印,眼底划过一丝光芒,紧跟入内。

    里内是个地窖,比较潮湿,但很大,可以说纳兰芮雪的院落整个地下都是地窖,里面隔间不多,每一间都蹲着书架,博柜,无数的书籍与瓶瓶罐罐陈列其中。

    宛如一个药典世家的藏楼,淡淡弥漫的药香味与纸墨的清香杂糅在一起,极是壮观。

    江淮眼眸四瞟,见青芙走到一个隔间内,对着一大堆色彩斑斓的小瓶子寻找什么,不由蹙了眉头:“你这么做,不怕你家小姐生气?”

    这丫头也真大胆,敢擅自动主子的东西。

    “我不是青萝。”青芙回头,灿然一笑。

    让江淮想起他先前说他不是江风,不由好笑,无奈的摇摇头,这丫头!

    青芙边找边絮絮道:“神仙哥哥都成这样了,小姐生气也是明天的事,先救人要紧啦。小姐再生气,再伤心也不会想看到神仙哥哥就这么死了。”

    “哎!你别愣着,帮我找找有没有凝魄还魂丹。我记得以前就摆在这个隔间的。”青芙翻了一遍,发现似乎药少了几味,毫不客气的推了江淮一下吩咐道。

    “凝魄还魂丹?”江淮诧异,这不是天下洪门庄从不外传的丹药吗?他听王爷提起过,洪门庄是药典世家,居在世外之处,无人能找到洪门庄的入口,洪门庄练的是天下最续魂的丹药,做的是天下最断肠的毒药。

    但不管是哪种药,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世间稀物,洪门庄的人都有怪脾气,练药不用药,用药皆是毒药。

    而凝魄还魂丹据说是世间可以起死回生,解百毒,通经脉的神药。

    纳兰小姐怎么会有这种药?

    瞟了眼其余的罐子,倒没什么特别之处,或许是青芙记错了吧?

    江淮也随着她翻了几遍,没见到什么世间绝味的丹药,不过的确找到了几味宁心参补的药丸。

    青芙不满的撇撇嘴:“也不知道小姐将药弄哪里去了,如此看来,只能先给神仙哥哥用着了,等找到小姐再问问吧。”

    好奇怪,最好的几味药都不见了。

    江淮点点头,道:“只能先救急了,我去写封信留下,但愿纳兰小姐见着我们私自拿药不会生气。”

    “写信?不用吧。又不是什么名贵的药。”青芙不置可否,打开机关,朝上走去。

    江淮跟在身后淡笑:“江风的亏还没吃够?一封信没送到让你家小姐这么伤心,再让她知道你私自拿药,背叛她,她不伤心死?”

    “小姐才没你想的那么懦弱,再说了!神仙哥哥说了,亲者,明其目,尊其义,承其诺,肱羽之力,非善行不可为也。我这是善行,善行你懂吗?”青芙大大咧咧的爬上去,又将江淮拽上去。

    地道门重新合上,最深处的暗影里,她淡淡的站在原地,清冷的目光扫向被青芙翻得乱七八糟的柜子,微微抬起手。

    手中的青釉瓷瓶上雕刻着小小的五个字“凝魄还魂丹。”

    素手紧攥了攥,缓缓放下。

    夜里,青芙与江淮将其余的人全部支开,守在青萝的房间,透过窗格朝外淡瞟。

    “你说,小姐会来吗?”青芙等了好久,却迟迟不见任何响动,有些着急。

    江淮转眸,眼光深邃的瞟了眼身侧这个看着傻乎乎,但是心里无比透明的丫头,唇角浮起淡笑:“不知道。”

    开始他以为她只是随意叨叨,不想她只是装作不知道,跟他很有默契的一问一答。

    他推断,当时纳兰小姐应该就在那里,如果他们去找她,她会转身离开,而她的武功,只怕没人能追的上。

    所以他只能跟青芙演戏,他开始有些好奇,纳兰小姐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

    青萝决绝,青芙聪慧。她们都如此衷心着这个女人,这个谜一般,弄的他家王爷倾心相守,心碎黯然的女人。

    可随着愈演愈深的雨沥沥而下,依旧没见到半个身影。

    等待的两人越来越绝望,神色渐渐暗淡下来。

    北宫晟所睡的房间内,没有燃灯,纳兰芮雪静静的站在他的床边,看着安静沉睡的他,久久默然不语。

    她知道那两人在做戏,可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他们到了这里。

    此刻看着他如此没有生命的静趟在床上,身侧的桌子上,一大堆药与渗着血的绷带都说明着他此刻在经受着什么。

    他眉色很淡,俊魅的面容没有半分血色,如同枯槁一般。

    顿了些许,她终于还是从腰间掏出细瓶,倒出一颗凝魄还魂丹含在自己唇中,走上前微抬起他的下巴,四唇相偎,缓缓渡入。

    他似乎没有一丝力气,几乎不用拗,便轻松探进他的唇内,她的舌尖卷着他静默的舌将药丸细细融化成药汁,一点点流进喉咙。

    时间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

    唇齿间那柔软的触感让她脑海中过电般闪过很多画面,每一面都让她如此的怔神。

    待药汁全部流入后,她慢慢退出,末了,顿了一瞬,对着那抹没有血色的红唇浅浅一啄,淡瞟一眼他一直攥在手心的字条,一步步退后,决绝的转身离开。

    合上窗扉,她消失在飘雨的夜。

    有些伤,不是悔恨可以弥补的,有些痛,不是错过就能掩埋的。

    不想再伤,所以绝情。

    不想再痛,所以离开。

    她宁愿一个人,也不想再去爱上谁。

    一个人,挺好的。

    第二天清晨,天终于转晴,江淮等人看着面色虽然好转,但是依然还在昏迷中的王爷,微叹口气,开始拿出人皮面具装扮。

    不一会儿,一行人离开。

    青芙望着地上一滩久久未干的水滩,又瞟了眼另一侧的窗格,眼神渐渐暗淡。

    如果开始觉得是因为误会所以小姐伤心,此刻她才真正感到绝望,也才明白为什么神仙哥哥会那么沉默,会笑的那么清淡。

    不是因为身体的虚弱,不是因为伤口的发炎,而是内心的骤凉。

    他太了解小姐,他知道,就算解开误会,小姐也不会回来了。

    那种绝望才是让他轰然倒塌的根源。

    小姐是哀默大于心死。

    神仙哥哥是心死大于哀默。

    青芙缓缓泪流。

    小姐,你终于还是放弃了吗?

    今日的南通张灯结彩,下了两天一夜的雨洗刷掉一切阴霾,将天空洗出碧碧的浅蓝,一道彩虹斜挂天际,百花盛开,灵雀齐鸣。

    南通人在今日都簇到京城城门附近观看。

    想见见这位号称天下第一俊美,文韬武略,百战无败的战神王爷是何等风姿。

    人山人海的百姓前,南通伏虎营士兵虎头银甲整齐的封锁住,给前方皇族留下宽阔的地方。

    南世君金冠玉带,明黄龙袍。

    南枫银蟒白袍,银冠玉簪。

    苏墨青衫隐隐,面带银色麒麟头面具。

    数名皇子红袍吉服,身后文武百官位列两侧,都屏气凝神。

    辰时刚到,远处轰鸣整列的声音便渐渐传进。

    远处百人青甲粼粼骑着汗血宝马的士兵开道后,迎来五人一身白袍的少将,胸前繁琐精绣的青龙图案,肩与护腕都坠着银色的龙形护甲。

    五人皆是八尺身姿,修长精键,而周身浑然天成的气势让人无暇移目。

    虽然样貌不同,但无一例外的面容冷酷,腰脊笔直,一瞧都是身经百战的铁骨汉子,完全不同于南通这边世家子弟。

    五人驭马而行的姿势狂妄,凌霸,又步调一致。与前方青甲士兵所骑战马形成呼应之势,整齐的马蹄声似乎要将大地踩踏。

    铁甲所发出的“噌噌”之声也有规律的齐声作响。

    整个队伍,除了整齐,还是整齐,没人左顾右盼,都是一脸冷毅的望着前方。

    南通这边一片哗然,从未见过如此气势磅礴的队伍,纵然只有百余人,可似乎瞧得万人方阵,这便是享誉天下的青龙部一角?

    一片惊叹与哗然都无声阐述着一个消息,北宫晟这个神话一般的男人,他拥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引人注目,令人折服。

第85章 焰火1

    少将身后,一金冠男子骑着白马雍容而行,迎着阳光,他俊美的面容引起了人群更大的喧哗与躁动。

    天!这是不是凡人?太隽美,太冷峻,太妖孽。完美的玉颜上透出的气质更让人不敢喘气,似乎天地间谁在他面前喧哗一声都是一种亵渎。

    他驭马到跟前时,原本南通焦躁的人群瞬间安静,都屏气凝神的望着面前不似凡人般的容颜。

    一直以为南通枫王爷已经是世间罕见的俊美面容,此刻一对比北宫晟摄政王,犹如月亮遇到了太阳。完全被其光芒所掩盖。

    南枫愠怒的扫了眼四周那惊诧震撼的目光,攥了攥拳头。

    “北宫晟”身后也跟着百余名青龙部的士兵,前后气势惊天,彻底行至京门前的时候,五位少将与他一起翻身跃马,稳稳落地。

    南世君眸色深邃的打量了下面前世人传的神乎其神的男子,眼底掠过一丝惊讶,似乎除了长相出众,部队良整,虽然看起来英姿勃勃,但瞧起来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见“北宫晟”走至他面前,他抱拳淡笑道:“摄政王一路劳顿。”

    “北宫晟”正准备回答。

    人群中一片惊呼,远处一个如风彻般的人影直奔京门而来,虚影?还是鬼魂?人的轻功能好到这样?形如疾风,奔若狂河。

    南世君等人皆瞠目,刺客?还是?

    “北宫晟”与五少将回眸,眼神都露出一种欣喜。

    下一瞬间,那人影轻点着青龙部士兵的肩几跃,一个飞旋后轻盈落地,稳稳落在场地中央。

    众人一片哗然,怎么有两个摄政王?

    一个六龙金冠,身着降红色飞龙袍,腰缠金缕带。典型的王侯装扮,贵气十足。

    一个一身素白,薄薄两件的单衫,从上到下除了腰间一枚做活扣的羊脂白玉的玉佩扣,无一丝装饰,而他负手而立的瞬间,所有人才觉得这才是北宫晟,没有为什么。

    即便他只是负手背后随意一站,面容也没有强装威严,可众人就觉得,这样的男子才是那个享誉天下的摄政王北宫晟!

    那种浑然天成的凌霸的气势,即便是眼神淡瞟,也透露出的是一种王者般的自信,犹如高傲的雄狮,让人必须仰望。

    事实也与众人预想的一样,金冠的“北宫晟”大手一挥,扯掉了人皮面具,同其余五少将一起“唰唰!”两下,整齐的单膝跪地,抱拳礼道:“王爷。”

    北宫晟微微颔首,摆了摆手,六少将起身,而他墨色的瞳仁毫无保留的朝苏墨瞟去。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望向苏墨,而下一瞬间又是一阵惊呼,从百官身后渐渐又踱步出来一个苏墨,走到南世君身边的“苏墨”身边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行了,下去吧。”

    南世君身边的“苏墨”转头,亦抱拳礼,一扯面具转身离去。

    原来是纳兰府的管家薛桦所饰。

    这双双大变活人让人瞠目结舌。

    纳兰芮雪一身素白衣衫,静静的负手而立,面容上的银色麒麟面具在阳光下反射出渗人的光芒,单薄的身躯让人一瞧都觉得她是否下一瞬间会被风吹走,但偏偏她透露出的清冷又让人觉得是如此的胆寒。

    好似一座终年不化的雪山,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造次。仿佛若有人敢小瞧此人,下一瞬间,等待的就是冰冷不留情面的肃杀。

    北宫晟透过面具准确无误的对上那双清冷的眼眸。

    时间静止,只剩下两人默默的对望。

    良久,纳兰芮雪淡淡开口道:“摄政王,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北宫晟唇角抿出一丝倾世的淡笑。“苏校尉,劳烦挂心,本王无恙,你可安好?”

    “还不错。”她云淡风轻的抬眸一笑。

    天地凝华,唯有两人对望的目光静止在这一刻,春风卷起两人的白衫,交汇成一道解不开的轻语。

    我还好,你呢?

    我也好,勿念……

    命运的齿轮开始运转,天地间的一切都从今日开始不同。

    是他和她,人生转折的起点,也是这片洪荒土地新纪元的开启。

    后来有人问过他们,是否就是那一眼,才有了后来的千古帝后的传奇。

    北宫晟淡笑:“冥冥中自由天意。”

    纳兰芮雪淡笑:“人生便是这样,没有死,哪来的生?所以命不薄待,终得相守。”

    清风扬过,她转身让道。“请吧。”

    北宫晟微微点头,对另一旁怔愣的南世君做了个请的姿势,负手朝内走去。

    南世君探索的目光在北宫晟与苏墨之间辗转几圈,笑着与北宫晟进城,坐上金轿步撵,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皇宫走去。

    后来史书记载,那是一场近乎天女散花般的接待,是一种准皇帝的恭迎,一代天子北宫晟从那日起开始蜕变成一位沉稳的帝王,举手投足,为人处世,皆非凡人。

    有人说,青龙抬头微乍现,琥珀剑锋揽清光。

    又有人说,御龙傲苍穹,紫薇星明现。

    还有人说,浮游苍生四野拜,天地玄黄八方朝。

    跟在北宫晟身后的漠北暗中又掐了江风一把,低唾道:“什么眼神!下次我再信你我就跟你姓江。”

    江风看着跟在南世君身后那个单薄清冷的人,心头懊恼不已。

    他真没想到纳兰小姐居然瘦成这番模样,能让一向看身形辨人极准的他走神到这种程度,擦身而过都没发现端倪。

    也许是被其余六人目光注视的难受,她跟了一会儿,对身边的伏虎营士兵交代了些什么,转身离去。

    北宫晟淡回头扫了一眼,继续跟南世君攀谈,从政治军事到工贸农耕,从天文地理到太乙玄黄,几乎南世君说到什么,他都能从容应答,谈笑风生,经常让南世君接不上话,这让大他半世的南世君惊愕不已。

    这得是要有多深的阅历跟眼界才能到达这样的高度?加上他出现时高深莫测的武功,沉稳到不露一丝情绪的面容,恰到好处的恭维与交际,连行走在身侧的人都心下暗惊。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

    后方步撵里的南枫虽听得不太真切,但通过父皇跟北宫晟频频笑谈的神色便知,这男人强过他百倍千倍。

    手中拳暗攥,久久没有松开。

    行至皇宫前,举国欢腾的百姓几乎都一堵了摄政王的风采,笑若谪仙,行若天娇。

    去城门前迎接是部分官员,大部分官员都在宫门口等待,为首的便是镇国将军纳兰兴德,他今日也是一身银白战袍,头戴银奎花翎,武将打扮。

    他身后跟着四名身穿银甲,胸口雕刻着虎头的副将,各个都面容冷峻,虎背熊腰,身材虽比不得北人高挑,但放眼南通,皆是一等一的好个头。

    见北宫晟与南世君到了后,纳兰兴德鹰目微沉,率众官员单膝跪地叩首道:“微臣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顿了一瞬,他又道:“微臣参见摄政王……”

    后边的话还没说出来,一只手已经伸到他面前。众人惊叹,镇国将军居然能得摄政王如此另眼相看,连虚礼都不要,难道摄政王与纳兰家有什么渊源?

    纳兰兴德抬眸对上面前凝望着他的男人,半垂眸子,继续道:“微臣惶恐。”

    “起来吧。”北宫晟坚定的看着他,唇角抿出一丝淡笑,轻声淡吐道:“受不起。”

    纳兰兴德身子微顿,被他扶着起身,而他没做过多停留,径直擦身而过,转而与南世君继续闲聊的朝宫内走去。

    南枫经过的时候,微顿,狭长的眸子带着不明的精光扫了眼纳兰兴德,唇角浮起冷笑,继而跟随。

    宫门上,纳兰芮雪怀抱利剑望着下面人山人海的场景,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喜悦,而那个男人从容的目光让她唇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江淮等人从宫门下过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瞟向她。她冷眼一扫,转身飞跃而走,犹如一叶扁舟,轻摇天地。

    穿过昭和门,越过大诚殿。

    南世君与北宫晟并排一步步踏上铺着红毯的龙梯玉阶,向南通皇宫正殿后专供宴会的白玉广场明合殿前行去。

    明合殿里十步一金帏帘,百步一青铜鼎。

    广场上摆着数以万计的鲜花盆栽,放眼望去,姹紫嫣红,开的极是繁茂,与盈绿的春光连城漫天霞光,渲染着最如画的春景。

    着装明艳的宫女伫立两侧,手持吉物,等南世君与北宫晟经过的时候,盈盈拜倒,一连连,一串串,犹如翻滚的波浪,颇是壮观。

    待他们行至广场正中时,两侧的宫人打开准备好的金笼,登时,千万只色彩各异的灵雀从金笼而飞,在驭音师琴声漫漫中,徘徊上空,所有灵雀脚踝处都绑着充满花瓣的布袋,在振翅中漫天洒落。

    百雀齐鸣,天降花海。

    众人皆被南通如此盛情又别开生面的接待所震撼,久久不能回神,但不包括某人。

    南世君瞟了眼他,扶须淡笑:“摄政王可满意?”

    北宫晟目不斜视,唇角浮出浅浅的梨涡。“风景如画,人杰地灵,本王极是满意。”

    “南通的女子更灵透。”他没半分侧目的神情让南世君眼底划过精光,唇角勾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第86章 焰火2

    “的确。”终于,他礼貌性的笑容终于起了波澜,转头望向南世君,唇角更深,黑色的瞳眸闪过让人捉摸不透的光芒。

    殿前,南世君的妃子公主皆盛装恭迎,见来人后,眼底皆微微一怔,之后盈盈拜倒。

    心中却都暗自咋舌,怎能有如此伟岸俊魅的男子?虽然只是一身素衫,却也抵挡不住与生俱来的皇室贵气,好似天地间精华皆被他一人吸收。

    大殿之上,并排放着两张雕工精美的龙案龙榻,铺着明黄的绸卷,沿着大殿的玉阶往下,每一层都放着青木桌几。

    “请。”

    南世君对北宫晟以手做请状,他含笑点头,一撂布袍,雍容落座,毫不客气。南世君与众人也纷纷落座。

    很快,明跃轻快的宫乐奏起,舞娘手捧丝带在漫漫花海中婀罗起舞,柔软的腰肢渲出最软的江南侬语。

    江风等人常年呆在北方,从未见过如此莺莺燕燕的场景,站在王爷身后,即是面不改色,但眼眸都有些看呆了。

    美酒呈上,南世君举杯共邀,发现北宫晟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眼底深邃至极,好似在看舞娘跳舞,但实际上眼底不露半分神色,南世君几乎可以断定,北宫晟压根没看。

    “摄政王看样子有些心不在焉呐?”

    北宫晟慵懒的往龙椅上一靠,唇角浮笑。“何意见得?”

    “舞娘再妙龄的舞姿都不能入王爷眼,不知王爷心中想看谁?”

    “谁不想让本王看,本王就想看谁。”

    模棱两可的话让身边的人都一怔,这什么逻辑?

    南世君唇角半扬,拍了拍手,舞娘闻声退下,立刻有新的美艳女子登场,众人仔细一瞧,原来是尚书大人家千金。

    两刻钟后,又有新的世家小姐上场。

    或弹,或舞,或吹,或画。每个人都将自己的才艺尽情展示,可没一个能让北宫晟抬半分眸色。

    他只是跟南世君笑侃天下局势,在一次次虚与委蛇的交谈中相互探听对方底线,但大多时候是北宫晟眼底闪过了然的精光,而南世君瞧不出半点端倪。这让在下面表演的女子一次比一次失落,也有官员愤恨的朝北宫晟投去不满的眼光。

    不是选妃吗?连看都不看,怎么选?看这番模样,只怕选妃是假,政治访问倒是真。

    一直到夜幕十分,宫墙内点起数盏花灯,映得人脸忽明忽暗,夜宴开启,众官员纷纷上前给北宫晟敬酒,他一一接过,尽宣寒蝉,谈笑间,让众人好不感叹。

    不想天下第一男子的风度与气韵都如此卓越,高贵却不高傲,没有别的皇族高高在上的感觉,反而觉得十分健谈,平易近人。

    而他千杯不醉的姿态更让人连连称好,武将们皆对这个战神男人充满好奇,总有人叫板似的上来跟他对上几大盅。

    南世君半眯着眼一直观察着北宫晟,时不时朝自己的儿子南枫投去一记。

    南枫知道父皇什么意思,心含不甘,但他频频被忽视,只能郁闷的自斟自饮。

    江淮等人担忧的看着王爷,王爷身上的伤口都还未痊愈,酒这种东西怎能多饮?虽然王爷酒量不错,但这么喝下去早晚出事。

    远处暗影处的纳兰芮雪抱着剑懒懒靠着柱子,百无寂寥的看着场中女子玲珑的舞姿,听着远处某处的喧闹,此刻她已然摘了面具,人在暗处,周围都是伏虎营士兵,她倒不担心什么。

    旁边易容的叶云站在她身侧,看不出什么表情,倒是褐色的眼眸里闪着几分淡然。“你找过南世君了?”

    “找了。”纳兰芮雪毫不推却。

    “你都知道了?”叶云暗攥了攥拳头,在她失踪的那一刻起,他才知道,原来她就猜到了,所以在她的心中,他也是一直骗她的人。

    但他别无选择,西燕皇子的身份让他自己都痛恨,本以为远离西燕那片伤心地就可以逃离一切,但父皇的人频频找他,得知他在做苏墨的替身后,更暗示他娶纳兰芮雪,暗自偷天转日,取南通兵权。

    报酬是西燕的皇位。

    他拒绝了五年,他只想守在她身边,他相信他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但北宫晟的出现让他妥协了。

    不管是为了纳兰芮雪还是为了能与北宫晟一较高下,他答应了那份契约。

    他想等雪儿爱上她以后坦白一切,但是她至始至终都没给过他机会。

    “我不该知道吗?”纳兰芮雪唇角浮笑,清淡至极,既没有愤怒也没有伤心,只是淡淡叙事。

    她也是从知道叶云是穆氏皇子后,诧异的发觉她竟对这个结果不伤心,也不难过。明明一样的欺骗,但是她就是没有太难过,跟得知北宫晟双喜临门的消息比起来,她觉得这个消息太淡了。

    也许是这么多年,一直对叶云抱有芥蒂,所以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刹那不在意料之外,没有期望便没有失望。

    也许是这么多天,被另一个人占据了太多的思维,没有力气再去恨别人,也没有心情再去难过。

    总之,她觉得无所谓,反正她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便不再怕命运再给更多坎坷。

    她眼底的淡然落入叶云的眼中,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唇角浮起苦笑。

    原来他从未得到过,即便是北宫晟不出现,他还是得不到。

    他输给了自己,他没有正视自己的勇气,北宫晟说他说的对。

    这种廉价的爱,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凭什么争?

    给了他五年时间,他还如此失败,不是北宫晟来的时间太短,而是他做的太少。

    雪儿最想要的信任,他至始至终没有给予过。不管做再多,陪伴也好,付出也好,守候也好。两个人在一起,没有绝对的信任,无论如何都走不到最后。

    曾经他以为是雪儿不懂感情,不懂男人,此刻看来错了,是雪儿太懂男人,太懂感情。

    她要的爱情太纯粹,他给不了,北宫晟也给不了。

    所以两人都输了,输给这个聪明到至极的女人。

    扬起淡笑,叶云朝人群瞟了一眼,轻语。“看来我不算最惨的那一个。”

    纳兰芮雪回眸淡淡一笑。“暂时比他强点。”

    “我倒希望是我比较惨,最起码说明你在乎。”叶云不置可否,指腹捧上她的花颊细细临摹着她的轮廓。

    她没拒绝,任由他指腹贴着她的面容轻划,默久,淡吐道:“回去吧……”

    “你决定了?”他怔了怔,问道。

    她默默点头,秋瞳往天际一望,道:“只能如此了。”

    叶云有些艳羡的朝北宫晟的方向一瞟,末了,淡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头。“他说他嫉妒,我看我比他还嫉妒。罢了,谁也拦不住你的意愿。”

    话音一落,他微微捧起她的花颊,迎着她微微的错愕,吻上那个千万次想亲吻的兰唇。

    轻柔的触感让他眷恋,或许他早该如此做,虽然现在为时已晚,至少他按照自己的心意迈出了这一步。

    纳兰芮雪秋瞳眨了眨,没有推开他,任由他紧紧搂过,拗开唇齿舌尖侵入。

    他的唇很凉,带着一份淡淡的冷香,他吻的很柔,很细密,带着无边的不舍与眷恋。那是一种告别的决绝。

    人群中的北宫晟透过人墙的缝隙淡瞟到这一幕,握酒盅的手微微一紧,黑眸中滑过一丝黯然,虽然看不清容貌,但那个身影,不论她伪装再好,他都能准确无误的找到,不管是天涯,还是海角。

    端起酒樽一饮而尽,辛辣穿肠而过,灼热了他的心肺。

    叶云吻了一会,缓缓退出,浅浅一啄,以唇点唇道:“让我再陪你最后一程吧。”

    “不需要。”她宛然一笑。

    叶云微怔,继而笑道:“青萝自从送还物件就没回来过。”

    她一怔,继而有些无奈的点点头。“好。”

    不得不说,五年的时光,叶云的确是最了解她想法的那一个。

    叶云将她搂在怀中,久久舍不得松开。“雪儿,终有一天,你会跟我走的。终有,那么一天。”

    她微愣,反手抱上叶云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肩胛处。“以后别锁骨了,高高大大的叶云才帅,好好照顾自己,别等我,找个好姑娘爱吧。”

    “我说过,从今往后,我都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不管是你的人,还是你的心。所以,不管再长的等待,我都会努力的走向你,等我走到你心里的那天。”

    顿了一瞬,他缓缓扳开她的身子,正视上她,一字一句吐道。

    “雪儿,我叫穆天昊。”

    “我是西燕前皇后遗腹子,今年二十一岁,尚未娶妻,西燕第一顺位继承人。”

    “我这一生一直在等一个叫纳兰芮雪的女人,尽管她从未爱过我,我还是想等她,想一直一直等下去。”

    “我这辈子听过最美的声音,是她喊我‘云’,而我,也只是她一个人的叶云。”

    “我不想以天起誓,我只想让你知道,你永远都在我这里,永远永远……”

    牵着她的手抚上他的胸口,那里的跳动的温热让她晃神。

    天空中骤然点亮的焰火在此刻渲染出最美的夜景,随着摇曳的宫灯勾勒出一副旖旎的画卷。

    褐色的眸光在黑夜中闪着晶亮,带着熠熠的灼热,似乎要将她全部融化。暖如春水,凝若琥珀。

    纳兰芮雪感觉有什么东西似乎在融化,五年间横在他们之间的那道心墙渐渐倒塌,秋瞳中闪着清澈的水雾。

    终于,再叶云再度吻上她的时候,她终于手顿了顿,坚定的搂上他背,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流进脖颈,在这个异常喧闹的日子里,只有叶云默默的陪着孤独的她。

    北宫晟凝望的目光终于引起了南世君跟南枫的注意,两人双双朝远处的阴暗望去,虽然瞧不得面容,但是从相拥的姿势来看,也隐隐猜到了是什么事。

    南枫心头一震,酸楚袭来,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接受苏墨,可以接受北宫晟,唯独不能接受他?是他做错了吗?

    为什么?袖子拳头微攥,或许以前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从今日,看到北宫晟暗藏的忧伤,那么优秀的男人,她还是拒之门外,北宫晟除了黯然淡漠,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

第87章 愤怒1

    他突然明白了,她不恋皇权,所以她永远不会仰视统治者。

    若想要她,唯有拿真心去换。

    唇角扬起苦笑,也端起面前的酒盅一杯接一杯的喝起来,他认识她最早,却错失她最久。果然是在皇室呆的太久,被捧得太高,所以除了心计,什么都不剩下,除了权势,什么都能放弃。

    南枫的异常让南世君紧蹙了眉头。

    北宫晟面前已经有数十盏酒盅,他淡淡的往阴暗处瞟了一眼,低垂眼眸,再抬眸时只剩下无边的浅笑,他一杯接一杯的下肚,似乎喝的不是酒。

    清酒一部分入了愁肠,一部分顺着脖颈流向衣衫。不一会儿,便湿了整个衣襟。

    可湿的难道仅仅只是衣襟吗?

    “好!摄政王好酒量!”

    “摄政王果然英雄,海量啊!”

    喝高的武将们依然兴致勃勃轮番轰炸,可急怀了江淮等人,王爷再这么喝下去,铁定出事!而他先前喝酒只是淡啄,此刻已然忘了一切,是酒都接,毫不推托,也毫不停顿。

    一杯杯,一盏盏。

    倾世的俊颜上,抿出的淡笑太过炫目让男人瞧了都不由晃神,可袖袍中,他的拳头紧握,攥的很紧很紧,直至手心掐出血迹,顺着指缝中渗出,滚落。

    而太过紧绷的身子,让他身上的伤口开始迸裂,后背雪白的衣衫上开始渲出点点殷红,与天空绚烂的焰火一样,急速炸开,开的如此妖娆,美艳。

    江淮见状大惊,急忙脱了原本属于摄政王的朝服,给他披在身上。

    紧扣了扣他的肩膀,凑到他耳际道:“王爷!不能再喝了!”

    北宫晟顿了一瞬,凝远的黑眸中光芒急速涣散,又强迫自己聚拢,淡笑道:“无事。”

    江风此刻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王爷眼底的那抹强忍,他们都看得出来,可王爷的身份不允许他此刻有异动,他只能笑,礼貌的笑,虚伪的笑,淡然的笑。

    他也不会允许自己有异动,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的眼泪都只能生生往肚子里咽,明明苦涩到极点,却还是只能强忍不动。

    想哭不能哭才是最痛,想爱不能爱才是最伤。

    他只能一杯杯泪酒下肚,将心痛,悲伤全部杂糅到酒盅中一饮而尽。

    天空中的焰火开的是那么绚烂,犹如夜空的精灵,“砰”炸响天际,坠下千万彩色的光束,犹如他的心,支离残破,碎碎残渣。

    那一天,他遇到了一个特别的女子,她眼底的清冷让他在那一瞬间晃神,恍惚间,他似乎见到了另一个孤独的自己。

    没有为什么,他就是想走进她的生命。

    那一天,桃花纷飞,她毫不留情给了他一刀,那一刀从此扎进他心里,他从未亲吻过女人,可那一刻不由自主的落了唇。

    没有为什么,他就是想也占据进她的心。

    那一天,银杏婆娑,他吻着他迷恋的唇瓣,想要她的心,不惜以南通利诱,他从未干过如此卑鄙的事情,可一瞬间,他觉得值得。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拥有她,想让她爱他。

    爱,好奢侈的事情,雪儿,多想时间倒流,不再等待,多想岁月倒退,不再戏弄。

    没有为什么,我只想给你护一世风雨,我所求不过你一颗真心。

    可惜,你已在他人怀抱……

    “摄政王,焰火有什么好看的!来来来,我们干一坛!”伏虎营副将杨衡带着挑衅,将两坛烈酒蹲在案几上。

    杨衡虎背熊腰,极是精壮,眉骨眉毛断了一截,看着有些凶煞,但不觉渗人,眉眼的凌厉倒是几分汉子模样。

    但他嗓门不小,只一嗓子,就将全场的目光都吸引到北宫晟身上。

    暗影处,纳兰芮雪听到声响侧脸望去,微蹙眉头。叶云抬眸朝殿前望去,末了,给她戴上面具淡笑道:“去吧,再不去他该出事了。”

    她诧异抬眸,叶云的善解人意总是那么的让人暖心,可她还是很疑惑。“为什么?”

    叶云淡笑:“这是……我欠他的。”

    “欠他的?”她不明白。

    “你不必要知道,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我这辈子,只敬佩过他一人。”

    末了,唇角又抿出一丝笑意。“以后别装扮成这样,我会精神错乱的。”

    纳兰芮雪抿嘴一笑,想起刚才的场景,的确觉得有些滑稽,她今日面具下,带着一张酷似叶云的人皮面具,恐怕刚才叶云亲吻的时候,会觉得心里很作怪吧。

    叶云将她推出暗影。“去吧,不管你最终选择谁,我跟他都不会有怨言。照你自己的心意去做吧,不用考虑谁。”

    恍惚间,她似乎想起那个凝华的夜,那个男人也对她如此说过。

    可叶云居然会敬佩他?眸光隔着冰冷的面具望向那个被团团围住的地方,信步朝殿前走去。

    北宫晟黑眸半抬,看着眼前蓄意找事的银甲将士,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容。“好。”

    江淮等人闻言立刻齐声道:“王爷!”

    江风这下彻底怒了,冲着杨衡吼道:“你们整人是不是,王爷已经喝了数百盏了!”

    “江风!”他冷冷一语,止住了青龙部跃跃欲试打架的势头,只一声,所有人都不再敢造次。

    见青龙部的人都面色阴郁,伏虎营以杨衡为首的露出满满挑衅的目光。“我们久闻摄政王乃天下战神是也,以一敌百不在话下,数百盏酒想必也是小意思,还不足以让王爷赛牙缝,难得来南通一趟,还望让众兄弟见识见识。”

    北宫晟黑眸瞟了眼四周等着看好戏的南通将领们,又淡扫了一旁打量的南世君,唇角浮起渗冷的淡笑,默不作声的向酒坛边缘抓去,下一瞬,他在一片惊呼中仰头豪饮。

    纳兰芮雪窜进人群中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场景,龙案上星罗密布的是大大小小的酒盅,他决绝的大口饮着酒,不知是饮还是灌,眼中的凌厉让人无法直视。

    杨衡见他豪饮,也端起酒坛拼起来。四周人都在频频叫好,她清眸半闪,顿了顿。

    南世君眼底划过一丝阴鸷的冷光,淡笑道:“苏校尉,你与摄政王齐名天下,不知道这酒量谁更胜一筹?”

    南世君的话让江淮等人大惊,眼眸诧异的望向她,如果她真要跟王爷喝酒,只怕王爷喝死都不会皱半分眉头。

    北宫晟与杨衡闻言都停了下来,他黑眸淡淡的瞟了她一眼,唇角浮起一丝淡薄的凉笑,继续喝干了一坛,“砰”的一下,将空酒坛往后一扔,碎裂之声传来,让在场心里都“突”的一震。

    纳兰芮雪闻言,默不作声的取下麒麟头面具,清冷俊秀的面容让跟前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苏校尉很少露真容,所谓他姿容俊美也都是偶尔一瞻的人遥遥相传,谁也没真见过。南世君与南枫也是第一次见到苏墨的“真容”,顿时皆愣,这也太俊美了些,跟北宫晟居然都是万里挑一的容貌。

    北宫晟更俊美阳光一些,苏墨更俊秀冷毅一些。北宫晟的一颦一笑都给人感觉像冉冉发光的太阳,而苏墨的一眸一瞥都给人感觉像清冷如华的月亮。

    众人大悟,原来苏墨这么多年来银具遮面,是不想让人看到他太美的真容,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纳兰芮雪冷眼淡瞟南世君一眼,袖子手指微蜷。

    宫人立刻呈上了数坛烈酒,蹲到了他们面前。

    她微抬眸扫了北宫晟一眼,默不作声的抓起酒坛,往唇边送去。

    还未到唇边,就被一只手夺去。

    “王爷!”在江风等人的惊呼中,北宫晟举起酒坛一饮而尽。

    江风此刻的眼神能迸出杀人的刀子来,他开始有些痛恨这个扰的王爷身心憔悴的女人,如果她真有气,他江风不介意拿命来抵,可她为什么要如此折磨王爷。王爷现在只剩半条命了她知不知道!

    王爷如此呵护她,又怎会让她沾半滴酒!南世君让她喝她就喝吗?南世君让她死,她是不是还要拉着王爷一起去死?

    纳兰芮雪静静的瞟着北宫晟,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显得那么的刺鼻,而他深邃的眼眸中,只剩下一望无际的黑洞,他没有看她,至始至终都没有,只是安静的喝酒。

    所有人都凝望着他,他喝干一坛,再次往后一扔,砸出一声脆响,低垂的眼眸看不出半分神色。

    “好!”看热闹的人群立刻迸出一声喝彩之声。

    “摄政王果然海量啊,苏校尉,摄政王都先干为敬了,你也不能逊色啊。”南世君唇角浮笑,继续幽幽道。

    她闻言,微蜷的手指又紧了紧,再次抓向酒坛,可再一次被北宫晟夺去,这下众人皆怔,先前是以为摄政王想先干为敬,这老夺苏校尉的酒是哪一出?

    他慢慢站起,捧着酒坛仰头一饮,浸染到胸膛的部分开始渗出点点殷红,他的变化让在场的人都意识到要出问题了,开始叫板的杨衡眸色闪过诧异,惊叹的望着这个男人。

    她静静的看着他,袍中拳头终于慢慢握紧。

    连南枫都坐不住了,起身朝人群走来,探索的目光紧紧环绕着她。四周人打量的目光都缠在她身上。

    她眼眸半转,深吸一口气,袖袍一东西迅速滚落至手心,抓过一坛酒塞到南枫怀里,冷冷一笑:“看来摄政王看不上跟我喝,想来枫王爷面子大,不如你试试?”

第88章 愤怒2

    南枫刚站稳,莫名其妙的就被递来一坛酒,下意识接过,疑惑的目光扫了苏墨一眼,怀中酒坛依旧尚未抱稳,又被北宫晟夺去。

    “呼!”这下所有人都惊了,探究的目光从苏墨移向南枫,再从南枫移向北宫晟。什么情况!是北宫晟有什么特殊嗜好,还是真看不上跟这些人喝?

    北宫晟充耳不闻的继续喝酒,但却在唇瓣触上酒坛的时候黑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他喝干第四坛,拿袖袍擦了擦嘴边酒渍,转头朝南世君邪魅一笑。

    “南王如此盛情,本王怎好推却?本王已经先干为敬了,不知南王的酒量又如何?江风,去给南王敬酒。”说罢,一撂袖袍大方落座,姿态张狂,没有一丝凌乱。

    江风正憋着一肚子火没地儿发,虽然愠怒纳兰芮雪,但对煽风点火的南世君更是恨之入骨,闻言立刻抱着酒坛子就朝南世君走去。

    经过她身边的时候,还狠狠的撞了一下。

    “呼!”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北宫晟在这等着南世君呢。果然,皇室的争斗又怎会只是兵戎相见如此简单,一举一动皆是斗。

    可北宫晟喝了四坛,难不成南世君也要喝四坛?在南通,除了武将,没人抱着酒坛子喝,这样太有伤斯文,更何况,谁能喝四坛?武将都做不到,皇帝就更不可能了。

    “!”

    南世君不动声色的看着蹲在他面前四坛酒,狭长的厉眼朝北宫晟瞟去,虽面上不露神色,但心里却滔天巨浪,诧异与他的反击,诧异与他的清醒,惊诧与他重伤下还敢如此玩命。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狂妄的男人?

    北宫晟黑眸半眯,颇是戏谑的望着南世君,微闪的神色里带着一分挑衅,他慵懒的半靠在龙榻上,犹如一只酣窝的雄狮,唇角沁着一抹凉薄的淡笑。

    对于胸前渗出来的血迹毫不在意,这种镇定与从容让在场的人无不折服,特别是让战场上厮杀的南通武将眼底都渐渐浮现出敬佩的神色。

    南世君眸子微眨了眨,唇角勾笑,正准备开口,北宫晟悠悠的将头转向另一侧。这让南世君半开的嘴颇是尴尬的愣在原地。

    对方摆明懒得听他寒蝉。

    见南世君没动作,北宫晟黑眸有意无意的淡瞟南枫一眼,接着精锐的对上南世君的老谋深算的眼帘,唇角渲出两炫梨涡。“怎么?南氏皇族连喝坛酒都这么扭捏?”

    这一巴掌扇得太狠了,南王劝摄政王如此喝酒,是众目睽睽之事,若自己做不到,这种国宴酒桌落败传出去,只怕会贻笑天下。

    南通文武官员皆焦急的望着南世君,恨不得自己上去喝两盅解围,可摄政王点名是南氏皇族,让他们这些人有力使不上。

    南枫攥了攥拳头,唇角冷笑,转身走到南世君面前,抱拳礼。“父王,请允许儿臣代劳。”

    南世君其余皇子见状都纷纷上前,表示愿意分担。

    北宫晟乐呵一笑。“哟,看来酒桌上本王也是以一敌百啊。”

    唇角的讥讽再次深深刺痛了南氏的脸面,摄政王一人喝四坛,如果南氏是多位皇子合力才能完成的话,传去只怕依然是有损皇室脸面之事。

    这让南通的官员都义愤填膺,但又无计可施。两国国宴,炫的就是国风,暗拼的就是实力,北昌压制性的压倒让所有南通人从接待实力卓越中瞬间落败下风,感觉面上无光。

    南枫闻言,阴狠的瞟了眼那个男人,紧咬了牙关,对其余的兄弟一挥手。“我一人来!”

    说罢,提起酒坛就开始豪饮。

    “好!枫王爷果然名不虚传呐。”江淮几人相互兑兑胳膊,暗领神会,也开始起哄。

    青龙部的士兵也跟进二十余人,此刻见少将们都起哄,自一扫先前的阴郁,齐声高呼。

    “好!好!好!”声势浩大,竟不输先前上百人的官员。

    江淮在观闹的人群中扫了眼那个默不作声望着南枫喝酒,但唇角抿出一丝不易察觉冷笑的人,又扫了眼一脸无事的王爷,一丝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纳兰芮雪感觉到江淮打量的眼光,冷瞥一眼,瞬间,面上再无任何神色,清冷的好似不存在一般。

    南枫在喝第三坛的时候,已经实在喝不下去了。

    南世君见儿子喝的面红耳赤,青筋崩露,阴郁的神色朝北宫晟瞟来。

    北宫晟悠然一笑。“实在喝不完就算了。”

    南枫顿了顿,抱着酒坛的手紧攥了攥,决然的捧着酒坛继续喝下去,这种拼命让一直觉得南枫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文弱王爷的文武百官怔愣。

    这下,整个场面开始热血沸腾,不光青龙部的人起哄,南通这边的官员也兴奋起来,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南枫喝到头皮发麻,急速上窜的灼热与辛辣呛的他胃火辣辣的难受,差点吐出来,耳边不停的喝彩之声又让他不得不硬撑下去。

    北宫晟唇角抿笑,颇是雍容的望着南枫,等他终于将最后一口喝干后,拍了拍手掌。

    “好,枫王爷果然名不虚传。”

    话音刚落,南枫就晃了晃身子倒地,不省人事,众人一片哗然。

    北宫晟黑眸半闪,唇角划过一丝不屑的淡笑,生生灼伤了南通的脸面,虽然南枫喝完了,但北宫晟喝完一点事儿都没有,南枫这……

    这让南世君感觉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大扫颜面。

    皇后陈叶兰见状心疼不已,凤眸闪过阴鸷的狠光,巧笑着支使人将枫王爷抬下去,冲着北宫晟笑道:“摄政王此番来是选妃,怎么跟犬儿拼起酒来,岂不乱了主次。”

    “是极,还不快让人继续表演!摄政王此番可不要漠视了。”南世君借坡下驴,顺口接到。

    瞬时,南通围观的官员皆回到自己的座位,北宫晟黑眸微闪,给自己倒了杯酒,自斟自饮浅酌起来。

    还喝!这下两边的武将都坐不住了,惊诧的目光都未从他身上远离。

    太镇定了,虽然胸口不知为何受伤,渗出血迹,但直至现在,他没一丝强撑的感觉,慵懒从容到让人不注视都不行。

    见世家小姐又要上来表演,他眉色终于划过一丝不耐烦,对着南世君邪魅一笑:“不必如此麻烦,拿名单上来即可。”

    在南世君眼神的示意下,宫女立刻呈上了一车的花名单。

    北宫晟眼神淡瞟,江淮等人颔首,走上前开始翻阅起来。

    大殿立刻响起一片哗然,见青龙部少将看一本便丢一本,让这些官员与小姐心渐渐骤凉。

    很明显,他在找什么,难道对于选妃,他已经有内定的名字了?

    纳兰兴德刚抬眸,便对上了北宫晟深邃锐利的一瞟,他眼神半合,别过头去。

    只一眼,北宫晟唇角浮起冷笑。森冷森冷的,犹如六月寒冰,看的人不寒而栗。“行了,不找了。”

    江淮等人停了手,站回他身后。

    这又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找一半又不找了?

    江淮将手中翻出来一份花名单顿了顿手,递过去。“王爷,找到了这个,你看还要不要看看?”

    北宫晟单手一抖,看到里面的名字后,黑眸急速收缩,龙卷风渐渐凝聚,周身砰然而出的杀意凛冽至极。

    他一边浅酌着烈酒,一边一次次扫向那个名字。

    不言不语的阴沉让大殿气压骤降,几乎所有人都不敢喘气。

    许久,他唇角浮出一丝道不明的笑,不知是阴冷,还是自嘲,亦或者两者皆有。

    原来如此……还以为她终于不忍,此刻看来是她明哲保身之策,他自作多情了?

    愤怒渐渐充斥进内心,刚刚因为她那坛含着解药的酒而微暖的心扉再次被凉水浇得渗冷。

    她将酒坛塞给南枫,他二话不说便整南枫,她想做什么,只一个眼神,他都愿去做。

    可她给他塞女人?她居然给他塞女人?北宫晟觉得这事是如此的滑稽。

    她要离开,她要选择别人,他都可以接受,离开他能找回来,选择别人他也会抢回来。

    他想要的人,没有人能夺走!时间不行!命运也不行!

    就算里面没有她的名字,他也不会失望,可她为什么要给他塞女人?她想说明什么?

    他觉得此刻心中犹如千刀捅过,油锅滚过,多年未燃起的怒火在这一刻砰然点燃。犹如火龙怒吼,鲲鹏咆哮。

    先前还是无边无际的心痛与忧伤,此刻就只剩下脑海中漫天漫海的怒火与杀人的冲动。

    这女人!很好。

    完全不在乎是吗?他眼底划过幽深的暗流。

    将酒樽的酒一饮而尽,顿了一瞬,将紧攥在手中的名单缓缓放下。

    “江淮!”

    “是!”江淮颔首,立刻捧上来一个匣子,在众人的诧异中,缓缓揭开,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取出。

    白金凤印,一份明黄的娟绸,从缠绕的厚度来看,里面所写之字只怕数以万计,还有一份薄薄的卷轴,看起来像是皇旨之类的,最后是一枚九龙金印。

    他要干什么?众人惊诧,而他居然有九龙金印!这可是皇上才有的。

    早听闻北昌一国两皇,难道所传非虚?

    纳兰芮雪眸光淡瞟,对上他扫来的目光后,毫不介意的冷笑。

    北宫晟厉眸半眯,见她的表情后,手拳渐渐攥紧。

    南世君狭长的眸子颇有兴趣的打量着北宫晟的反应,而大殿下,众官员见摄政王的目光紧盯着苏校尉,更感疑惑。

    什么情况?

    良久,北宫晟将白金凤印往手中一抓,悠悠的声音传出,带着一分撩然的沙哑。“本王只问一次,苏校尉,本王问你要个人,给不给?”

    口气坚定的不容置疑,狂妄的姿态让人不由好奇,要什么人,居然问苏校尉要?

    纳兰芮雪冷冷一笑。“不给!”

    北宫晟闻言亦冷笑,骨节分明的手紧攥手心的凤印,青筋曝露,随着越来越近的握攥拳头微微颤抖,他有些乏力的闭上眼帘,突然,对着龙案怒火一砸。

    “砰!”的惊天巨响,龙案迅速龟裂,发出木头断裂的声响。

    黑眸睁开,闪出一分决绝的凌厉,张开手心,满手金沙,随手一扬,金沙便撒在空气中,落入地砖上,一阵清风吹过,金沙漫漫,再也找不到存在的痕迹。

第89章 愤怒3

    众人惊呼!这是什么情况。

    南通武将无不惊叹他那深不可测的武功,居然能徒手将金印捏碎,这得需要多大功力!

    南通文官无不诧异他的意图,将凤印捏碎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可金印向来是祖传之物,毁物那是绝对的大逆不道,罪可致死。

    而他居然敢做出如此惊世骇俗之事!

    摄政王简直太狂了!不但先前不将南通皇室的威严放眼里,现在连他自家祖宗的威严都不放在眼里了!

    她见状,清冷的目光闪过一丝暗流,随即荡然无存。

    而北宫晟继续不停顿的挥了挥手,江淮微叹一口气,立刻将桌上那卷缠的厚厚的绸卷取过,站在阶梯之上往下一抖。

    绸卷一头捏在手中,一头打着滚儿顺着阶梯朝下滚去,那密密麻麻的楷书整齐的罗列着什么,众人的视线随着绸卷滚动的方向由上至下瞟去,发现竟连绵不绝。

    绸卷一直滚了百余丈才停住。

    眼尖的人顿时看出了什么端倪,大吼道:“这是聘礼的礼单!”

    众人咂舌,这得是多少聘礼才能写这么多?

    纳兰芮雪眸光淡瞟,秋瞳微微收缩,随即清冷回归。

    北宫晟静静的看着她神色的变化,良久,望向纳兰兴德:“镇国将军,这是一千抬聘礼的礼单,本王问你要个人!给不给?”

    一千抬!这下连南世君眼底都划过了惊诧,这可是整个天下皇家封后的最高规格。

    陈叶兰也瞠大凤目,要知道,这大陆多少年没出过千聘娶后的传说了,她当年也是南世君五百抬聘礼娶走的,就这,也算这么多年皇室不错的规格了。

    一般正经人家娶正室也就几十抬,多则百抬。可纳兰芮雪算什么东西!居然能得这样的风光?

    众人唏嘘,此刻终于明白了,摄政王就是冲着纳兰家来的!而他先前开口便问的苏校尉,难道是他们南通最大的笑料……与苏墨订婚的纳兰芮雪?

    意识到这,大殿轰然炸锅,关于纳兰芮雪的名字几乎响彻整个殿堂。

    摄政王这是超规格的娶皇妃吗?娶那个贻笑天下的女人?可那个女人今天怎么没来?

    说实话,太多人听过她的名字,但从未见过她的真容,此刻好奇心大起,都纷纷朝纳兰兴德看来。

    纳兰芮雪微攥了攥拳,朝北宫晟瞟去愤怒的一记。这男人有多狂,她是知道的,她曾也想过,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点她的名字,但是没想到,他压根不提,而是用这种方式一步步逼她。

    纳兰兴德一怔,握着酒樽的手紧了紧,鹰目低垂斜瞟了一眼,接到她毫不所动的示意后,顿了一瞬,淡淡道:“不给……”

    什么!不给!一千抬的聘礼,这下大殿更炸开了锅。

    北宫晟唇角浮起淡淡一笑,好似对这个结果已经预料到,没有任何波澜,而是云淡风轻转眸望向天际,末了,淡吐一个字:“烧。”

    烧?烧什么?将礼单烧了吗?

    江淮有些无奈的迅速瞟了她一眼,随手将礼单往场中随便一扔,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轻轻一抽,带着鸟鸣的信号窜向天际,“簌簌”的声音让人心越来越凉。

    他不会……

    事实的确是这样,没过多久,西方的某处开始烈火漫天,腾起的火焰将原本夜幕的天空映出粉霞般的色彩。

    他默不作声的给自己添了盏酒,黑眸深邃的让人察觉不到他在想什么,他谁也没看,只是淡啄着酒,神色悠悠的望着天际,看粉霞越来越红,又越来越淡。

    纳兰芮雪也静静的望着天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纳兰兴德微叹口气,也对着酒樽浅啄起来。

    而殿中此刻已经不能用喧闹来形容,所有人都知道摄政王在做什么,可如此决绝的态度闻所未闻,一千抬啊!一千抬那可是天文数字的聘礼。

    纳兰家若看不上,他们家都还有适龄的女儿啊!

    此刻,再也没有人怀疑摄政王这个男人还有什么不敢去做。

    贴在他身上的标签太多,唯独狂妄这一条,让人惊叹。

    待火势差不多湮灭之时,北宫晟再次回眸对上悠悠打量他的南世君,唇角浮起薄薄的笑意,将龙案上的卷轴往南世君桌上一抛。

    继而言道:“南王,本王问你要个人,你看给不给?”

    还有?纳兰芮雪有些诧异的抬眸,扫了眼依旧镇定的他,心头不祥的预感越来越胜……

    南世君接过,带着疑惑的目光打开……瞬间惊愕,不置信的瞟向北宫晟,鹰隼的目光似在再三确定他是否在开玩笑。

    北宫晟将酒盅放下,深邃的黑眸淡望了她一眼,唇角勾起凉薄的冷笑,转头对视向南世君。

    “龙印我带来了,若你同意,现在就可印章,若你不同意……”他顿了一瞬,悠悠的一个字一个字吐道:“也劝你收好,说不准哪天你就想同意了。最好不要毁了,因为,本王从来只给人一次机会。”

    狂妄的语气让人恨的牙根发痒。

    南世君攥了攥卷轴,冷冷一笑:“东西我收着,只是恕我不能答应。”

    “无妨,本王等着便是。”北宫晟淡淡一笑,颇是满意的慵懒往龙椅上一靠,黑眸扫了眼桌上的花名册。冷笑道:“娶……纳兰迎春。”

    什么!众人皆怔。

    纳兰芮雪闻言,袖袍中的手微微颤了颤,清冷的眸子终于泛起涟漪,虽然这是她的意愿,可真听到他如此说出来后,原本平静的心头还是……特别是听到他如此云淡风轻的口吻之后。

    不等人都反应过来,北宫晟起身,对着身后怔愣的青龙部吩咐道:“走!”

    一行人行至纳兰兴德桌几前的时候,他顿了脚步,眼神瞟了眼那个依旧镇定的身影,唇角勾起更深的冷意,冲着纳兰兴德嘲讽一笑:“跟老将军缘分不浅,这声爹看来本王叫定了?”

    纳兰兴德眼眸迸出愠怒的花火,冷笑道:“臣惶恐。”

    “惶恐?无事,有人不惶恐便成。”他冷冽一笑,继而问道:“纳兰迎春人呢?”

    坐在纳兰兴德身后女眷桌上的纳兰迎春被惠氏推了一下后,急忙起身,忐忑不安的走上前俯身礼道:“小女纳兰迎春见过摄政王。”

    她现在脑海里全是蒙的,以前她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那天纳兰芮雪说他会娶她的时候,她还不信。

    此刻她已然知晓,原来摄政王一直看上的是她的姐姐,可他真愿意娶她,这这消息来的太突然,到现在都没缓过神来。

    北宫晟上下打量一番,颔首道:“倒是个标致的。”唇角冷笑,淡吐道:“走吧。”

    纳兰迎春惊愕,疑惑道:“走哪?”

    北宫晟上前一步,欺身到她面前,硕大的阴影让迎春心头产生更大的不安与恐惧,如果以前她还做过王妃梦,此刻见到真的摄政王后,那种铺面而来的肃杀让她胆怯。

    她感觉,他完全不是娶她,而是来要她的命。

    他凑到她耳际冷笑道:“能走哪?晚上侍寝!”

    声音不大,却能让周边的人都听见,纳兰芮雪身子一怔,迅速抬眸朝他看去。

    北宫晟冷眼回瞪一记,说罢,粗鲁的抓起迎春的胳膊,就往外扯去。

    下一瞬间,一把利剑挡住了他的去路。

    黑眸微微闪烁,他唇角勾笑,冷冷望着利剑的主人。“苏校尉此举恕本王不懂。”

    纳兰芮雪轻抿了唇瓣,淡淡道:“王爷尚未娶迎春过门,未行三跪九叩之礼,众目睽睽之下,此举只怕不太合适吧?”

    她本不想管,可这男人也太随便了,国宴之上,拉着纳兰家的姑娘随便的说侍寝,简直是在扇纳兰家的脸面。

    三跪九叩?北宫晟觉得简直可笑之极,松开纳兰迎春的胳膊,他负手欺身上前,巨大的阴影笼罩住她,红唇抿出沁人心寒的冷笑:“三跪九叩?一个姬妾侍寝也需要本王给苏校尉报备一下?”

    周围人一片哗然,纳兰迎春亦惊愕抬头,姬妾?

    他言辞的挑衅也让纳兰芮雪清冷的眸光闪过愠怒,攥紧拳头,她火道:“摄政王不金口玉言,当众点名王妃了吗?”

    “王妃?”北宫晟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冷冷一笑,黑眸锐利的望向她。“刚才本王问你要人的时候,你不愿,凤印已毁,不如苏校尉告诉告诉本王,哪来的王妃?”

    什么!她愤怒抬眸,简直不敢相信,都到这种时候了,他还能如此无耻!

    看着她眼底的神色,他继续冷笑道:“无耻是吗?还有更无耻的!”

    转身朝围观的人群宛然一笑。“若还有谁家愿意嫁姑娘的,今夜自己去花名册上圈个名字即可,过期作废。不过本王可事先说清楚,不会有聘礼,至于守不守活寡就看自家姑娘的表现了。”

    话音一落,彻底在人群炸开了锅,但没过多久,就有人缓缓凑到了花名册跟前。

    不管怎样,北宫晟将来定是称帝的,就算活寡,就算现在是侍妾,到那一天都要晋升身份。而且他这样的男人的确太凤毛麟角,总有人会不自觉的想去试试,赌上一把。

    若赢了,他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若输了,大不了也就是赔进去一个女儿。对于豪门大户来说,一个女儿的代价来赌一场前程,太划算了。

    见花名册前簇拥的人越来越多,北宫晟望着那个方向,唇角渐渐浮出更深的笑意,颇是挑衅的对上纳兰芮雪惊诧的眼神。

    淡笑道:“似乎大家都对我的无耻挺满意?”

    说罢,面色骤然一冷,转身拉着迎春就走。

    手腕的力道让迎春厉声大喊,额头冒出虚汗。

    纳兰芮雪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点燃,低声怒吼道:“北宫晟!你不要太过分!”

    他顿了脚步,回眸冷笑。“你第一天认识我?”

    想了想,他再次回身,走到她面前,凑到她耳际,用只用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轻声淡吐:“既然我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那我做什么,关你屁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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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5529/ 第一时间欣赏嫡女狠妃最新章节! 作者:沐若花汐所写的《嫡女狠妃》为转载作品,嫡女狠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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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狠妃介绍:
她是世人嘲笑的纳兰嫡女,被退婚数次,天下笑柄。
她又是世人敬仰的“苏墨”,孤冷偏傲,南方霸主。

他是俊美无双的天之骄子,妻妾成群,盛名天下。
他又是文韬武略的腹黑王爷,偏执狂妄,北方枭雄。

她杀人不眨眼,他欺人不留情。


命运让他们相遇,相知,相守。
命运也让他们相残,相杀,相敌。
他不会舍天下而娶她,她亦不会叛国而嫁他。
可紫柏山上,他用生命追逐她离开的脚步。
落水崖边,她用自刎成就他霸业的基石。

千里红裳,他以天之媒,聘她之心。
万里追路,她厚土为妆,江山为嫁。

南北合部,天下会师。
他拥着她轻吻而笑:“纳兰芮雪,你可真够厉害的,全天下的男人都被你耍了!”
她清婉淡笑:“北宫晟,你才算棋高一筹吧?如今全天下最厉害的女人都被你收服了。”
他不屑低笑:“不是如今,从你出生那刻起,你就是我的!”
她嚣张亦笑:“那到你闭目那刻止,你只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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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庶母,压庶妹,打侧妃,逐美妾。
太皇太后怒骂她毫无妇德。
她冷冽一笑:“他这辈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男人,谁要不怕死,就往过来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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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武学,通海贸,平四海,功千秋。
世人说他是千古一帝。
他温柔淡笑:“拥九千繁华不如守一人欢颜,赢了她,才是我人生最大的赢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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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帝后,万世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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