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食梦
当天夜里，柳梦寒就有演出，事实上她工作的时间也通常都在晚上，进食的时间也是。
只不过她演出的地方不在第九城，而是第五城。
这里位于整个长安九环的中央位置，既远离了满是底层人物的九城，也不靠近禁卫森严气氛压抑的第一城。
这里正是上四城达官显贵与下四城富商豪强交流汇聚之所，虽无上四城的华贵，却又比之多了更多民间的自由生气，亦无下四城的低俗，却又比之具备更多雅致。
故而颇受各阶层喜爱，事实上第五城也是下四城众多小民终身为之奋斗的目标，也是整个长安最具活力的核心区域。
在第五城最奢华的琉璃苑中，聚集着整个长安最出色的伶人，上达皇城禁宫，下入酒肆街坊，应有尽有，各具特色。
至尊宝初来乍到，什么也不会，只是换了身小厮的衣服，就跟戏楼的小厮一般，端茶送水，照应着客人。
有些客人见小厮中竟然有个猴子，大觉有趣，往往会让至尊宝即兴表演些节目，如翻跟斗、爬梁柱一类的。
至尊宝谨记柳梦寒的吩咐，如无必要，尽量别得罪客人，因为来这里的都是富商显贵。
虽说表面上都会保持风度，得罪了好像也没什么事，但若是遇到心眼小的，背后了使些手段，要让一个戏楼的小厮人间蒸发也只是弹指间的事。
至尊宝始终记得柳梦寒的好，自不会给她惹麻烦，客人需要什么表演，能做到的则尽量做到，惹得客人们欢笑不已，随手打赏都是十两纹银以上。
这些银子足够一个中产之家半年生活所需，仅仅是半个晚上，至尊宝已赚取了上百两银子，只瞧得其他的人类小厮眼红不已。
人的眼睛红了，心也会跟着变黑。
一些针对至尊宝的小手段在下半夜就准备用出来，然而这个时候至尊宝正巧被表演完毕的柳梦寒叫了去。
“这些银子，你七我三，就跟开始讲好的一样。”
至尊宝将赚来的银子摆在柳梦寒的桌上。
柳梦寒大吃一惊，旋即很快想到至尊宝身为一个极少见又通人性无野性的精怪，自然容易受到那些富商权贵关注打赏。
“这些钱都是你赚的，但是事后，你叫来同为小厮的那些人，分一半出来，让他们自行分钱。”
至尊宝对于柳梦寒的话很奇怪，明明是自己赚的，为什么还要分钱给不相关的人？
不过他没有问，只是认真点头。
“你不问为什么？”
“不问，因为分完钱后，我一定会知道原因的。”
柳梦寒对至尊宝的聪慧再感惊讶，她说道：“好啦，这件事晚点再说，接下来你要替我护法，我肚子饿了，要寻东西吃。等到钟以后，你一定要叫醒我。”
至尊宝认真点头，又疑惑道：“以前谁替你护法？”
柳梦寒道：“没有人，所以我都是装睡，再等人叫醒，不过常常引起戏楼老板不满。”
至尊宝一板一眼的坐在沙漏旁边，紧紧盯着。
这沙漏是从西域传入，透明玻璃制成，内中的刻度表示时间，沙子漏完则表示一夜过去，然后它又会在机关作用下翻转过来，记录白日的时辰。
柳梦寒笑道：“要是觉得闷的话，我这里有本闲书，你可以拿去看看，都是些上古时期神魔故事，人类世界已经不信这些东西，多只在妖族流传。”
至尊宝接过这本蓝皮线装书后，上面写着《洪荒》二字。
打开后，第一篇标题却是盘古开天记。
至尊宝也曾从魏征那听了很多神话故事，却从未听过盘古之名，更未听过开天之事。
人类世界好像并没有这样的传说故事。
柳梦寒见至尊宝似乎很喜欢，便笑道：“这书自己看看就算了，别让官府发现，更别让道门与佛门的发现，不仅书会被烧毁，我们两个都少不了要去大牢里蹲上些许时日。”
至尊宝诧异道：“为什么？”
“他们说，这是邪教典籍，可我曾听妖族的某位前辈说，这才是历史。
不过谁知道呢？我们既然生活在人类世界，就要遵守人类世界的法则，你自己注意点便是。”
“哦，好的，梦寒姑娘，你快去觅食吧，要不然又要到你弹琴演出了。”
柳梦寒无奈叹气，颇有打工人摆烂的心态，她坐在桌旁，装作看书的模样，手中把玩着一枚白色玉符，如果细看，便会发现这枚玉符与洛剑鸣和夙玉当年带走的那一批一模一样。
把玩着玉符的柳梦寒很快进入入定状态，潜入长安这座巨城的人类集体意识海中。
这里光怪陆离，每个人的梦境都万分奇特，所有的梦境都有其边界所在。
除非再潜入更深的意识海中，那样每个人的潜意识边界将被打破，梦境也彼此交融，呈现出的场景时而温馨、时而恐怖、时而狂暴、时而沉寂。
没有保护的进入其中，必会受其影响而使自身意识湮灭，成为里面的尘埃，那是神佛也要非常小心的区域，也是整个世界生灵的意识共鸣之所，某一种基于文明所创的神明，便诞生于此，守护着这个世间的生灵。
柳梦寒要觅食，当然不会进入那种地方。
在这一层较为安全的梦境意识内，她化为本体，一个似熊猫又生有象鼻、犀目、牛尾、虎足的生物。
梦貘以梦为食，但所有梦境，它们最喜欢的是噩梦，那是一种难得的美味。
柳梦寒喜欢长安，是因为长安城内有着庞大的人口，也有着全天下最大的流动人口。
在这里每天都能吃到新鲜不同的噩梦，也能从噩梦中窥探到不同地域、不同人物的喜怒哀乐。
但她依旧很小心，很少进入上四城，因为那里有着许多强大的武者和术士，哪怕在梦里他们也能斩妖除魔。
而且那里达官贵人众多，万一从梦中窥见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刚好被这些达官显贵以神秘手段感知到，那自己可能就要被天下追杀了。
但今天，第二城那边，有一个宛如地狱般可怕的噩梦正笼罩着半边梦境天空。
柳梦寒无法想象什么人能做到这样可怕的噩梦，这是她一甲子妖生中从未见过的景象。
那个梦太过可怕，就好像地狱重现人间。
可正是因为可怕，反而对柳梦寒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梦貘喜欢的就是噩梦，这样的噩梦正如满汉全席一般的极品豪华盛宴摆在饕餮面前，让饕餮如何能忍。
于是柳梦寒首次违反自己为自己定下的规矩，进入到了梦境中的第二城当中。
看着那地狱般的场景，她留着口水，勐的穿破梦境结界进入其中！
第十九章 现实与梦境
现实中过了半个晚上，但在噩梦中，许澜跟洛秀心二人于地狱的大逃杀中却已过了十多日。
两个人即便再如何催眠自己，精神意志都几乎要到极限。
“师兄，我快撑不住了，虽然很想告诉自己，我的身体没有问题，这只是个梦境，但是这地狱一般的梦境带来的实感实在太过真实了，我本能无法欺骗自己……”
许澜喘着粗气，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算起来在梦境中过了这么多日，我们杀掉的亡灵已不下数万了吧，可它们依旧无穷无尽。
但不管怎样，不到最后一刻我们都必须坚持下去，师父和鹿大夫在全力找人来救，我们不可让他们失望！”
山下，一群群亡灵飞奔而来，就连预定好的退路也挤满了亡灵，天空、大地，无穷无尽。
二人相视苦笑，擎剑在手，准备竭力杀下去。
忽然此时，半空中飞来一个巨大的生物，那生物整体宛如熊猫，却生有象鼻、犀目、牛尾、虎足。
它看见下方无尽的亡灵和地狱废墟，贪婪的张开巨口，空间立时有如扭曲，那些亡灵和废墟、残骸瞬间变小，送入其腹中。
被其所吞噬的地方，那些地狱般的景象全部化为一片虚无。
待吞下这些东西后，天空之物露出满足的神情，睁开双眼瞧向下方。
许澜和洛秀心也在抬头看着对方，两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
柳梦寒十分诧异，她没有料到这个梦境中竟然会有两个十分清醒的人类。
正常情况下，人类在噩梦当中是浑浑噩噩的状态，纯粹依照潜意识的指令而行动，因此会经历种种大恐怖。
而这两人施展的剑术颇为凌厉，如果是在现实世界，恐怕是极厉害的高手。
柳梦寒心下一跳，暗道：这是第二城，长安城中最靠近权力中心的地方，是朝廷三省六部所在，十万禁军拱卫之所。
能在这里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而他们两个又有这么强的武功……糟糕了，我犯了食梦大忌，不该因一时贪婪闯入到这样的达官显贵梦中的！
希望没有窥视到他们什么秘密，现在得赶紧离开，越早越好！
脑子里念头一转，立刻就往外飞去，急于冲破这梦境牢笼。
许澜和洛秀心一愣，许澜道：“她好像能帮我们清除这梦境！”
“可她看上去想要立刻离开！”
“不行！不管它是谁，必须留下他！师妹，快御剑飞行，追上它！”
“梦中有禁制，我无法飞行……”
两人无奈，只能在下方大喊。
柳梦寒瞥了眼两人，发现他们正在叫自己，连忙摇摇头，离开得更快了。
然而当她飞到边界处，却砰的一声，撞在了梦境边界上！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梦境竟然能将我困住？笑话，我食梦为生的梦貘，居然让梦给困住了，若是传给其他貘，岂不是要笑死我！”
自语两句，柳梦寒施展法力接连冲击梦境边界，却一点用也没有，它竟然牢固到完全无法攻破。
除此之外，柳梦寒还发现这个梦境似在向外扩张。
她眼见这个梦境笼罩住了附近其他人的梦境，将他们尽数囊括起来。
然后这些散碎梦境的主人陡然在梦中清醒过来，看见大群地狱当中才有的场景，跟着被无尽的亡灵吞没。
柳梦寒心中一颤，她隐约想到了一些前辈梦貘曾与她说起过的故事……
就在柳梦寒受困梦境中时，至尊宝也被图书内上古洪荒时期的神话故事所吸引。
女娲制造人类，伏羲传播文明，盘古的躯体化作万事万物，诞生众多强大的生灵，号为巫、妖！
里面每一个故事都充分吸引了他，让他险些忘记时间。
直到他碰翻茶杯，这才惊醒，勐的看向沙漏，时间已经超过了柳梦寒与他约定的时间。
至尊宝连忙走到柳梦寒身边，一开始是低声呼唤，见柳梦寒没有反应，又推了一下她，还没反应，最后只能用力摇晃，但柳梦寒仿佛真的睡着，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一摇晃，柳梦寒险些摔到地上，至尊宝连忙将其扶上了床，但他没有注意，那枚被柳梦寒所掌握的白色玉符缠到了至尊宝腰带上。
至尊宝微微皱眉，可门外走廊已传来脚步声，是来叫柳梦寒前往准备演出的人。
至尊宝连忙收起图书，心道：“这可怎么办？！”
他没有办法，硬着头皮打开门，先走了出来。
管事看着至尊宝，知道他是柳梦寒介绍来的小厮，今日还颇逗客人开心。
“快到柳小姐演出了，她现在休息好了吗？”
至尊宝硬着头皮撒谎道：“柳姑娘她正在换衣服，稍候就好。”
管事不疑有他，点了点头，“等柳小姐换好衣服，直接来后台便是，琴都已经准备好了。”
待管事离开，至尊宝疯狂思索该如何拖延时间，他来到舞台上方的走廊附近，这里因为被巨大的灯笼遮掩，下面的人看上面就是黑漆漆的一片。
至尊宝站在这里，谁也瞧不见他。
他思索半天，心道：现在舞台上没有人，如果这上方最大的花灯跌落，肯定能引起混乱，并且拖延一段时间，
花灯由四枚彩带固定在顶部，至尊宝计算了一下，只要能划断一根彩带，花灯也能倾斜，即便没有跌落也足够引起混乱。
想到便做，他可不在乎会引起多大的乱子，总之为柳梦寒先拖延时间再说。
至尊宝找来剪刀，将之分成两半，拿着一半攀到天花板阴暗处，准备划断最近的那根彩带，可划到一半，那彩带勐然一滑，距离瞬间拉开，花灯只轻微摇晃一下，未达到至尊宝想要的效果。
可剩下的断口，明明只需要一剪刀。
“真糟糕，看来只能碰碰运气，将剪刀扔出去，希望能切中断口！”
此时梦境中，许澜跟洛秀心躲到了方才柳梦寒吞食噩梦时，引起的虚无之地上，这里暂时安全了。
同时，许澜也已想到办法如何引起柳梦寒的注意。
他与洛秀心找来数具亡灵的死尸，然后点燃火把，尸油在火焰烧灼下，化为一堆堆黑烟升腾向半空。
第二十章 神识污染
此时位于高天之上的徐隐忽然心有所感，他将“视线”投入这种感觉所来之处。
一个是正在戏楼的至尊宝，一个是梦境中的许澜。
透过二人的因果线，徐隐很快发现了两人将要面对的未来。
至尊宝扔出了手中的剪刀，可是堂外刮来一阵风，吹得彩带飘舞，正好避开了原本可中断口的剪刀。
以至于断口没断，剪刀却掉到了下面，不偏不倚砸中了一名达官贵人。
达官贵人大怒，众人抬头往上看去，有那目力极强的武者一眼看到了正在原地呆滞的至尊宝。
而后他被拿下，饱受好一顿臭揍，而柳梦寒房间也被管事闯入，发现始终叫不醒她，戏楼舞台上迟迟无人登场，陷入混乱……
同时许澜那边黑烟给他点燃升起，不过距离柳梦寒所在有一段距离，柳梦寒依然在思考如何离开这里，时间被一分一秒耽误。
紧接着又有一大群亡灵扑入这片区域，许澜与洛秀心被迫再度陷入逃杀之中……
“这个猴子……不会是孙悟空吧，怎么叫至尊宝？稍后看一下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先帮他们解决手头上的麻烦，改变他们各自的命运再说。
嗯，看来我的善尸许澜竟然可以跟孙悟空的因果相互替换，这是何故？”
他一边思索，一边将至尊宝那边的一条因果线勾到了许澜这边。
这个因果线代表的就是那忽然吹来的一阵大风！
没有这阵大风所扰，至尊宝以前在花果山用石头砸果子练就的准头发挥了作用，剪刀甩出，精准的切断彩带断口，同时飞射出去，钉在对面的护栏下面，没有掉落下方。
至尊宝长出一口气，舞台上方的花灯果然倾斜，一阵摇晃，下方贵客发出惊呼声。
至尊宝连忙藏进了屋内，而管事为了处理这突发事件，致使接下来柳梦寒的表演不得不为之延后。
梦境之中，许澜点燃了死尸，大片黑雾升向半空，原本距离柳梦寒较远，柳梦寒根本没有注意到。
此时忽然莫名刮起一阵大风，黑烟被吹向柳梦寒所在。
她下意识瞧来，觉得三柱烟很有规律，不像是自然形成的，遂往下方看去，之间那片被自己吞噬后形成的虚无空间上有两个人一直在冲自己招手。
柳梦寒正好想起了祖辈流传下来的，有关地狱噩梦的故事，因此决定前往两人身旁襄助二人。
她飞过来后，围绕二人旋转一圈。
洛秀心道：“请问你是这个梦境中的存在吗？因为你好像与这个梦境完全没有交融。”
许澜也点头道：“这是我师妹的梦境，她遭遇梦魔侵袭，被困其中，我和师父等人正在想办法相救，师父已去寻找梦貘，请问你是我师父请来的梦貘吗？”
柳梦寒没有感受到二人的敌意，在梦境中，这种东西是休想欺骗得了梦貘的，看来他们二人并不介意自己进入长安第二城，那就好险，可以跟他们沟通一下。
她看着洛秀心道：“原来这是你的梦境，嗯，其实梦魔与这并不完全相同，梦魔只是这种梦境的一部分而已，你遭遇的应该是神识污染。”
“神识污染？”
许澜跟洛秀心尚是首次听到这个说法。
柳梦寒笑道：“也对，你们人类早就因佛道方面的缘故，将这种东西给彻底遗忘了，无所谓，你们运气很好遇到了我，我的确是梦貘，不过不是你们师父请来的，只是夜间觅食贪吃，无意中发现了这里。”
许澜跟洛秀心对视一眼，许澜拱手道：“无论如何，还请这位梦貘姑娘相救。”
柳梦寒看着附近涌来的大群亡灵，张口一吸，又吸去了大半。
她说道：“救你们可以，不过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姑娘请说！”
“这是长安第二城吧，我是无意闯进来的，没有偷窥过任何人的梦境。
所以等你们醒来以后，别说是我救的，就说梦魔的核心被你们发现，而后将之斩杀了。”
梦魔是存在核心的，只要找到其所在，便能彻底脱离，这一点许澜跟洛秀心都知道。
洛秀心说道：“小姐既然不想让人知道你进入过第二城，我们自然不会到处去说。”
柳梦寒道：“我也不知你们能不能做到，所以会给你们小小的植入一点心灵暗示，让你们暂且将我遗忘，没有问题吧。”
两人无奈，只能答应这个要求。
柳梦寒施法为二人种下暗示，然后让二人骑在自己背上，自己则勐的膨胀躯体，张嘴大吸。
用了好一会儿才吸干净噩梦中的所有污染，直到整个梦境破碎。
柳梦寒真的吸不动了，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嗝，有些羞涩的脸红道：“哎呀，吃太多了，有点撑到，现在污染被清楚完了，你们可以直接返回。”
洛秀心道：“我们要如何返回呢？”
柳梦寒狡黠一笑，“你做噩梦时，只要梦到跳崖，不就能从梦中醒来。”
“啊……这……”
不等二人反应，柳梦寒飞在高空，忽然旋身，许澜跟洛秀心勐地往地上跌落而去，还无法使用功法飞行！
接着下一瞬间，两人同时从床榻上惊坐起来，而后相互对视。
半晌后，许澜道：“师妹，我们好像忘记了梦中很多东西，我只记得我们二人斩掉了梦魔的核心所在，然后一切场景消失，就回归了现实。”
洛秀心点头道：“我也是如此，对了，爹和鹿大夫他们呢？”
“他们去找梦貘了，我们还是先通知锦衣卫的人告诉一下他们吧。”
……
另外一边，柳梦寒回归现实，忽然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她颇有些愕然，旋即惊跳起来，“遭了！怕是被困在污染中太久，耽误了表演时间！”
“你终于醒过来了！我都快急死了！”
这时听见至尊宝舒了一口气的声音，柳梦寒不禁歉意的一笑，跟着又打了个嗝。
至尊宝愕然道：“难道是因为吃了太多，所以耽误了时间？”
柳梦寒脸颊一红，立刻转移话题道：“管事没来叫我？”
“来过一次，后来我做了些小手段，总算是把表演的事情稍微延后了一些，不过现在看，事情好像做得有些过分，很多贵客已经悻悻离场，估计今晚你演出不了了。”
第二十一章 梦貘所源
柳梦寒来到外面，管事迎了上来，抱歉的干笑道：“柳姑娘，真是抱歉，今晚可能要提前打洋，实在是出了些意外，刚好到你演出，这可真是……”
柳梦寒看了眼至尊宝，朝他悄悄挤了挤眼睛，然后一本正经道：“哦，原来是这样……可惜今晚还有这么多第二城的达官贵人呢，这演出的礼金……”
管事连忙道：“礼金我们会按照合约的一半支付，柳姑娘没有意见吧。”
柳梦寒微微点头，“嗯，既然如此，倒也公道，那王管事，我就先走了。”
“好好好，姑娘好走。”
走前，至尊宝还记得柳梦寒的教训，叫来跟他一起当班的小厮，然后拿了一半客人打赏的钱财，让他们自行分钱。
这些小厮原本对至尊宝充满敌意，但是看他如此会做人，让每个人都能得好处，立时敌意削减不少，纷纷高声赞扬。
至尊宝初次行这类人情世故，不会伪装，拿出钱以后，没有顺势收揽人心，只自顾自的离开了去。
众人虽觉他是个怪人，但是财帛动人心，接下来如何分钱才是最重要的，而那之后爆发的矛盾，已非至尊宝在意的事。
高天之上，徐隐的目光投注在至尊宝身上，将其过往看了一遍，与他所知的情况差异不大。
倒是没想到猴子竟然给魏征当过一段时间杂役，学了不少东西。
“孙悟空的因果线我也能控制，这可真是古怪得很，以后也要留意一番，谁让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呢。”
同时徐隐也注意到柳梦寒与孙悟空之间的谈话，涉及到这个世界上古传说，竟在现世被佛道两家打压，不允许流传，只在妖族之内小范围传播。
由于青铜古剑曾说过，此界有众生之愿所成守护神，一直庇护着文明不为外来神明侵蚀。
如今若依照这等情况来看，莫非上古传说中的神明，便是此界文明众生之愿所成的守护神，而佛道两家才是外来神明？
那么他们打压文明之愿，又是为了什么？最终能为他们取得怎样的利益？
当徐隐询问向青铜古剑时，青铜古剑却只让他自己去寻求答桉。
徐隐无奈，只能继续处在高天之上，借抛洒至世间各处的白玉符观察着凡界诸多动向。
柳梦寒带着至尊宝返回居住的听香阁，并开始教授至尊宝如何有节奏的伴乐击鼓。
至尊宝颇有悟性，一学即会，稍加练习即能精通，倒是让柳梦寒大感诧异。
在跟随自己伴奏一曲后，见至尊宝全无错漏，便高兴的让他下次跟随一同去表演，别做小厮工作，让一群达官贵人戏弄。
待至尊宝去休息后，柳梦寒独自抚琴，不禁回想起梦中所遇一切。
“那个第二城的女侠，为何会遭遇神识污染？听姥姥曾说，我们梦貘一族，就诞生于众生识海之中，而契机则是神识污染出现的那段时间。
历史上曾有一段时期，众生识海遭遇动荡，未知的仿佛如地狱般绝望的污染在识海中不断扩散。
因此每每有人入睡，一旦遭遇污染，则如身坠地狱，神识抹灭，身体也会异化成不可名状的模样。
要么化作一堆扭曲的触手，要么成为一滩腐朽的肉块，亦或是长满眼睛、獠牙的怪物等等。
这种污染若是一经扩散，恐怕众生将化为炼狱，文明必将湮灭。因此所有生灵潜意识中都诞生起想要净化这股污染的愿望。
我们梦貘一族就是在这股强大的愿力之下诞生，但事实上，我们只能阻止这股污染继续扩散，而非将其消灭。
污染本身在众生愿力下，融合众生轮回之冥河变成了另外一种存在，据闻九幽冥府就是这种愿力的具现体，可惜至今谁也不知九幽冥府究竟何所在。
既然污染已经消失，又是如何重现世间的？改天遇到姥姥，一定要将这件事告知族人。”
洛秀心那边，她的父亲洛剑鸣也及时赶回，确定女儿没有问题，稍稍放下心来。
在洛秀心重新安睡后，洛剑鸣找到许澜，再度询问了梦中景象。
但由于柳梦寒施加的暗示，许澜回忆不起有柳梦寒这个人，只能含湖的说斩去了梦魔核心。
洛剑鸣皱眉道：“梦魔来源神秘，据闻只有东胜神州与西牛贺洲才有其真相。
你师妹只是与夙怀明交过手，而后遭遇的这件事。虽然我不认为夙怀明有控制梦魔之能，不过还是希望澜儿你能好好调查一番此事。”
许澜认真点头道：“梦魔绝非魔道能够控制的，这种存在与妖异一般，遇人即害，弟子定会尽全力寻找真相。”
洛剑鸣拍了拍他的肩膀，“虽说此事会耽误你科考用功，不过这次科考……陛下并未想从中选人出仕。”
许澜诧异道：“朝廷不欲选人出仕，这是为何？”
“师父我利用职务之便，也知道了一些内情，告知于你，是因为知道澜儿你口风一向很稳，此事千万不要外传。
这次科举，陛下想要众多学子行西行历练之举，经九九八十一难，以因果为舟以渡业海，而后前往西天雷音寺取回佛门真经。”
许澜莫名其妙想起了江流儿，以及江流儿提出的唯识论。
他说道：“佛祖若是愿传佛法，何不直接降临我南瞻部洲，亲自授法，必可令世人受益无穷。”
洛剑鸣冷然一笑，“呵呵，可能又是道不可轻传那一套吧，不令世人经历一番折磨，如何能轻易授法，或许就是这么个意思。
总之核心便在于那九九八十一难，为师是觉得此事颇有蹊跷，不建议你们参与此趟西行，索性放弃这次科举，其实也当不得什么大事。”
许澜笑了一笑，笑容显得颇为古怪。
洛剑鸣忍不住问道：“澜儿为何无故发笑？”
“哦，师父，我是想起了一同来京的一位朋友，此人曾当众质疑过佛门传世经典中对如何成佛的关键一步刻意隐瞒。
弟子是想，如果他知道了此事，会有这么多人陪同一起西行，应该会很高兴的勇往直前，嘿嘿，虽然这个人的性格有时很不着调。”
第二十二章 科举
许澜口中很不着调的那个人，这几日一直寻不到好住处，即便是住最便宜的客栈，也住得他万分肉痛。
江流儿虽然精通佛学，可一点也不认为钱财乃身外之物，毕竟没有这阿堵物，他连吃饭都将成问题。
好在他运气不错，遇到一个被大慈恩寺邀请，并往第四城去助拳的武僧。
明明是个武僧，却酷爱跟人辩经讲法，关键还讲不过人家，还被人家反过来讲得想动物理学上的道理。
好在江流儿即是出现，代替武僧辩经，将对方辩得哑口无言，令武僧大为拜服。
两人一番交谈，武僧十分仰慕江流儿的佛学，听闻他想找寺庙借宿，一直到科考结束为止。
武僧豪爽的大包大揽，一并带着江流儿这个土包子进了到处都是达官显贵的第四城。
终于住进了江流儿心心念念的大慈恩寺……
可能他天生自带灾星属性，刚住进去第五天，夜里慈恩寺大乱，又被魔道玄阴宗入侵。
就连方丈都被打成重伤，还丢了本极为重要的佛门武功秘籍，叫什么玄阳真典的。
包括带江流儿过来的那名武僧，也死于玄阴宗高手之下。
即便大慈恩寺开启了镇寺法阵，并且通知了朝廷高手前来救援，依旧被打垮了一半寺院，却连玄阴宗一个人都没能留下。
事后，朝廷震怒，武林正道震怒。
皇帝亲自下令要集结各方面资源剿灭玄阴宗，正道领袖，天榜第四和第五的高手，少林寺方丈慈真大师与全真教掌教纯阳子一起发生，将会为大慈恩寺讨回公道。
一时间，魔道玄阴宗成为众失之的，江湖上各处要点被朝廷与各派联手端去，凡是被怀疑为玄阴宗的人，更是一个个从江湖中消失。
那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不过这与没心没肺的江流儿没有关系，他现在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科举上面。
虽说他自己不在意科举成绩，但是家里面父母兄嫂如此支持自己，若是考不到一个功名回家，那岂非太对不起人。
于是一直到科举前夕，他都在用功读书。
终于，万众期待的科举正式在南瞻部洲，中土大唐的都城长安第二城正式开始！
第二城原本禁止百姓入内，但科举这几日，所有参与科考的学子都能获得特权，只要出示会试通行文书，就能入内！
能住在第二城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达官显贵，这里是整个大唐的行政中枢所在。
因此建筑物与路旁装饰都严格按照礼制所设，无一人敢于逾越，也是大唐管理最森严之处。
此次参与会试之人超过七千，但最终只会录取一百人。
会试内容总共分为三家：儒家、法家、兵家。
儒家考历史策论、法家考律令治政、兵家考战策数术。
因此总共分三天考三场，看起来容易，实则十分困难。
光是儒家涉及到的历代历史，光是那年代记录表就足以让人头痛万分，更不用说借历史谈国策写策论，虽无严格格式要求，但显然是知识越广播越深厚越能写出更有见解的内容。
还有法家所考律令，也非止本朝律令，还包括历代所行法律，并且起到的相关治政效果，文章还往往需要延伸，及至本朝律令相对历代有些哪些优缺点。
优点都好说，毕竟拍马屁只要舍得脸皮，谁都能拍，但是缺点……真说得深入了，搞不好就得罪了朝中哪位大老，分分钟就给人刷下去，但不说显然也是不行的，关键是要说得委婉，还能让人接受，这就很考验智商与情商了。
这一关能过，日后进了官场，那也一定能有建树，如果这关都过不了，进了官场也是扑街的结局。
至于兵家战策，反而还算简单，因为大唐实行全民兵役制度，每个男子只要成年，没年农闲时节都要去地方府兵登记训练。
军官就会教授相关战场上执行的种种战法操典，还免费印刷给人看。
这种除非是当过兵打过仗的人，能写出新意，一般的考生都答得不会相差多少，而兵家能拉开距离的，就是数术这门，往往能把考生考得死去活来。
这三科综合起来，就需要有极广博的知识面，除此之外，还要有相对深厚的知识深度。
好在大唐印刷业发达，相关书籍资料，除了兵家的颇为保守，只能进入军队才能学到更高深的内容外，大部分知识都可以直接在郡县内买到，还极其廉价。
这也令科举不再是权贵家孩子的游戏，哪怕是普通寒门子弟也有竞争的可能。
三日科考，而放榜之日却是在十日以后。
这十天时间，江流儿躲在大慈恩寺内阅读佛经以消解心中的紧张，他已名落孙山一次，今次要是不中，那就太对不起家人了。
而放榜之日，全城都很骚动。
就连知名伶人柳梦寒也没有参加任何表演，长安城内所有人都知道放榜之日将有着什么活动。
至尊宝不懂，但柳梦寒也没跟他解释，只说道：“至尊宝，你今天去放榜的榜文那里盯着，只要看到榜上有这些书生的名字，就立马上门相告，自有大把赏钱可赚！可比你每天击鼓敲抜赚得多。”
至尊宝十分诧异，但他一向都很听柳梦寒的话，来到了榜前，结果发现这里早被挤得人山人海。
“幸好我眼神好，哪怕隔得远也能看得清上面的字。”
至尊宝说着，就爬到一旁店铺的旗杆上挂着，他五短身材，就是一个稍大点的猕猴，身轻体巧，也不用担心会压断旗杆。
哪知这个时候竟有个书生模样的人，为了能看清榜上文字，也跑到这个旗杆下面，手脚并用的往上爬。
他爬一步，至尊宝不想被捅屁股，只能往上面挪一步，挪着挪着快到顶了。
店掌柜害怕那书生把旗杆压断，连忙出来劝阻。
那书生惫懒的笑道：“店家，稍借一下你的旗杆又怎么样了，猴子爬，我爬不得吗？要是断了，我赔你便是。”
“哎！我说你这读书人，为了省那两个唱名的钱，用得着这样吗！唉，我看你根本考不上，不用担心那个钱的问题了。”
一般考生若给人说自己名落孙山，一定咆孝发怒。
但这个读书人却很有意思，嘿嘿笑了起来，“我若考不上当然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不过我爬这上面看榜文，兴许能跟那些帮闲一样，跑回去帮人唱名，赚两个赏钱呢！”
掌柜顿时无语，也不再劝阻。
至尊宝听得下面这人是抢生意的，却也不觉反感，反而问道：“你看得清榜上文字吗？”
那书生正是江流儿，他嘿嘿笑道：“我看不清没关系，这位猴兄总一定看得清的，劳烦帮我看看有没有纸上这几个人的名字。”
至尊宝诧异的看向这个厚脸皮，“你怎知我看得清的。”
“嘿，你拿着考生名单，肯定也是打着唱名领赏的主意，若目力不行，怎会爬到这来。”
至尊宝笑道：“我若不帮你看呢？”
江流儿悠然道：“你看这旗杆高不高？”
“很高？”
“周围还有没有别的地方让你跳？”
“没有……”
“那你帮不帮我呢？”
至尊宝愣了一下，“我不帮你，你会怎样？”
江流儿贱贱的掏出根痒痒挠，“我会拿它捅你屁股！”
第二十三章 榜下捉婿
至尊宝最终还是屈服于江流儿淫威之下，不得不在张榜的时候帮他看上面的人员名单。
至尊宝一个一个人名户籍的念下来，江流儿对着他手中的名单一个一个做对比。
“蕲州丹阳府骏河县，江流儿……”
江流儿还在扫视纸上名单，而后稍稍一愣，抬头看着至尊宝的屁股问道：“你刚刚说谁？”
“洛阳张彬……”
“不对，前面一个！”
“蕲州丹阳府骏河县，江流儿……”
江流儿双目大睁，哦豁，竟然中了？！
他连忙在旗杆上张开双手，“我中进士了！
这一声震天叫喊，立刻吸引了无数人注意。
江流儿狂喜的滑落旗杆，立刻被一群壮汉围住。
他睁大眼睛，一脸惊恐，“你们……你们要干嘛？！我跟你们说，我可是进士！光天化日之下，可容不得你们……”
一名员外模样的人笑眯眯道：“公子，可曾听闻榜下捉婿？”
江流儿狂热的大脑顿时反应过来，他参加过一次会试，自然知晓这个独特的风俗习惯。
“小女年芳二八！生得水灵秀气，远近皆闻……”
“公子，你少听他胡扯，女人长得再漂亮也是会年老色衰的，我家女儿虽然一般般，但老子有钱啊！将来你可随便纳妾，只要娶我家女儿……”
“嘁，公子莫要听此粗鄙之人胡言乱语，你身为书香门第，若娶一屠户商旅人家的女儿为妻，岂不丢人现眼。
更何况这王屠户整年杀猪，以至于遭了报应，女儿长得也跟猪一般。我陈家同为读书人，家女从小便受女戒，最是温婉贤惠，要娶妻当娶贤……”
江流儿怔在原地，那娶个长得很像猪的老婆，以后岂非不得安生……
紧接着周围一圈人，人人都在争先恐后的介绍自家女儿，贬低人家女儿，牛高马大的仆役手拉搂抱，用力争抢。
江流儿被拉扯得衣烂帽歪，大呼救命。
至尊宝蹲在旗杆上，低头看着江流儿惨状，脑门虚汗直冒，而后他熘入店中，跟店家买了一碟胡椒粉，再跑回旗杆上，向下勐洒而去。
一群人被胡椒粉兜头兜脑洒得满头皆是，喷嚏声此起彼伏，至尊宝连忙熘下来，拉着打喷嚏的江流儿就往人群外逃去。
二人整整逃了五条街才把这群狂热的榜下捉婿份子甩掉，江流儿几乎累瘫在地。
“喂，猴兄，真是多亏救难啊，否则小生稀里湖涂的都不知被哪家抢去按着拜堂了。”
至尊宝笑道：“高中状元再娶媳妇，这不是双喜临门吗，你们人类最喜欢的。”
“嘿，那王屠户牛高马大，身旁的徒弟也都各个膀大腰圆，看刚刚的战局，我十有八九得要被他们抗走……那要是跟他那猪一般的女儿拜堂，我去……”
江流儿打了个寒颤，不敢继续想下去。
至尊宝捧腹大笑，而后带着江流儿前往了听雨阁。
江流儿看着至尊宝将中榜的进士名单念了出来，阁内故作悠然听曲，实则心思都放在放榜名单上的书生们，有点狂喜高呼，有的暗然失落，甚至于因落榜而失态发怒，精神失常的也不在少数。
至尊宝虽得了丰厚的奖赏，可看到这些人生百态，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自语道：“中进士对他们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衣帽歪斜的江流儿站在旁边，与听雨阁高雅的环境格格不入，左右旁观，笑道：“你为他们难过什么，能在这看舞听曲的，都绝非普通百姓，就算考不上进士，也可回去继承万贯家业，嘿嘿。”
至尊宝一听，果然不那么难过，如此一来，那些失态发狂的人，岂非就是本性极差，那倒是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而后又不由自主问道：“喂，书生你要是这次没考中，会怎么样？我看你也不像是有万贯家财继承的人吧。”
江流儿笑道：“我已落榜过一次，这次考不中，那就下次再来呗，下次若还考不中，这破地爷就再也不来了！回家种田去！”
至尊宝觉得这个人心态很好，为人也很有趣，便自我介绍道：“我叫至尊宝，是柳梦寒给我取的名字。”
江流儿却诧异道：“这名字稀奇古怪，不过却莫名其妙的跟猴哥你很搭。”
此时柳梦寒抱着琵琶走了出来，阁内落榜的书生基本已经失意离去，留下的都是志得意满的榜上有名者，场内喜气洋洋，她也愿意出来助兴，顺便更好的赚钱。
与书生们一番谈笑，又弹过几首曲子后，柳梦寒给了至尊宝一个眼色，至尊宝便往后台而去。
江流儿也没多做停留，这不是他能消费得起的地方，虽说这里有一名士子表示在场高中的同学，所有消费皆由他承担。
但江流儿亦有自己的骨气，见场内皆是权贵子弟，也不欲与他们共坐，悄然离开。
中榜之后第三天，所有进士便被邀请前往长安第一城，也就是皇宫之内，享鹿鸣宴，并进行最后一场殿试，以排出最终名次高下。
由于只有一百人，现场答题，现场排名也是很快的。
而题目，往往都是皇帝即兴发挥，在场士子可写策论，可作诗文，任意发挥。
江流儿穿上最好的一套衣服，来到第一城时，却和一众寒门子弟被带往一旁。
原来宫中宦官认为这些寒门子弟衣着过于朴素，便将早早准备好的成衣分发送与众人，还一连送三套，待殿试结束后可以带回。
江流儿觉得大占便宜，这些衣服拿去典当，也许会因为出自宫中，可以超额出售，自己又能大赚一笔！
在殿外等待之时，士子之中同样大分人群，通常权贵子弟天然就是一个圈子，还占颇大一部分，毕竟权贵家族自幼就能受到最顶级的教育，参与科举天然就比寒门子弟更有优势。
而在场寒门子弟统共算来，也不过三十余人，且多数岁数颇大，参加过多场会试，江流儿已是这群人中最年轻的存在，颇受众人称赞。
这时，权贵一方却走来一人，正是满头白发的许澜，他发现江流儿这么个不靠谱的家伙，竟然也高中了，异常惊讶。
便走来与他打招呼。
第二十四章 殿试
“江兄，真没想到再次相逢，竟然会是在这里。”
江流儿看着许澜，同样也是大感惊讶，“我也非常意外！啊，对了，许兄，你不是武林宗门吗？怎么科举也这么厉害，这让我等凡人何其自卑。”
看着江流儿一脸痞笑的样子，许澜心道：你这种厚脸皮，怎么可能会有自卑的情绪。
江流儿又说道：“可惜这场合看不到你师妹，嘿嘿，最近她怎么样？”
许澜虚着眼睛看着江流儿，这小子还有非分之想呢。
“嗯，最近遇到一些事，不过尚且幸运的度过了，马上要殿试了，江兄做好准备拿状元了吗？”
江流儿睁大眼睛，“开什么玩笑，我来这就是混鹿鸣宴吃的，反正殿试又不淘汰人，作两首应景的诗词，讨朝堂诸公开心一下也就是了。”
“啊？”
许澜见江流儿说的真诚，未曾想他的想法居然这么单纯，要知道殿试得名次越高，则越是受皇帝与高官所喜。
后续补缺地方实差时，也是按名次来排队的，所以虽说殿试不会罢黜学子，但表现不好，拿了个倒数第一，很可能就要成为笑柄，这辈子在官场也难以出头。
“此事毕竟涉及未来，江兄还是认真点吧。”
江流儿洒脱的笑道：“我拿个进士，只是为了回去光宗耀祖，还可为家中田地与哥嫂减免些税赋，其他都无所谓，也没想过要当官，等结束以后，就拍拍屁股回家。”
许澜忽然有些佩服江流儿了，想到殿试之后，皇帝便会公布西行之事，不如干脆在这里先告诉他好了。
说着，带着江流儿来到一旁，说道：“殿试以后，陛下会宣布一个消息，希望组织这次科举士子西行雷音寺取真经。”
江流儿愣住，诧异道：“你在开玩笑吧，这里的士子如许兄一样身怀绝技者可不多，多的是跟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往西天取经？怕都得被业海之龙吃了。”
许澜苦笑，拍了拍江流儿肩膀，“反正去不去，到时可以自己决定，陛下不会逼着人去的。”
话都说这份上了，江流儿也只能将信将疑。
殿试开始，皇帝看着御阶下百名士子，一番客套话后，他稍微思索一番，写下真经二字，以此为题进行作答。
江流儿震惊，果然如许澜说的一样，他不由自主的看了看许澜，两人视线在空中碰撞。
作答时间为一个时辰，毕竟朝廷重臣与皇帝不可能在此久等。
所有考生对殿试都十分看重，毕竟决定了未来仕途走向，都是苦思冥想。
江流儿一边研墨，一边思索，脑海里很快就浮现了要写的东西。
正是他往日里刻苦思考的佛家唯识论！
当前佛学界以禅宗流传最广，但禅宗过于唯心唯我，悟佛之人往往容易理解偏差，走向歧途，误将欲望当做真我本性，以充分满足自身欲望为本真，方可见性成佛，化佛为魔。
比如魔门之中大欢喜菩萨和大欲弥勒教，都是悟禅悟入歧途的表现。
其次还有净土宗，讲究念佛行业为内因，以弥陀的愿力为外缘，内外相应，引导修行者往生极乐净土。
但净土宗枯坐念佛，观想佛相，从而指望佛陀降下愿力来引导成佛，实是流于表面，不修因果，且仅靠念佛，又如何得见自我佛性，不见自我佛性，又如何往登极乐净土？此宗尚不及所谓顿悟以明心见性而成佛。
另外还有律宗、三论宗等佛教宗门，各持修行法门，多有善法。
而江流儿自我所悟的唯识论，尚是超脱各大佛教宗门的一大理论，近来于慈恩寺思索，颇有所得。
今日既逢此题，难免心痒难耐，遂提笔写就，竟连草稿也不打，居然异常流畅的直书下来，写了整整三张纸，数千言！
写完后，感觉直抒胸臆，畅快非常，直接交给路过监考的太监。
太监接过卷子时，愣怔一下，此时才过去半个时辰，大多数考生甚至连草稿都没写完，这竟然就有直接交卷的了？！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没心没肺抻着懒腰的江流儿，捧着卷子上交到了御座前。
周围考生明显注意到了江流儿的举动，都下意识了扫了他一眼，有人惊讶，有人不屑，有人怀疑，种种情绪不一而定。
许澜也注意到了江流儿竟第一个交卷，低头一声苦笑，暗道：这位江兄真是好胆量，他要低调的话，也应该是随大流而交卷，这般第一个交卷便成了出头鸟了，今后不想候缺做官返回家乡，也难免被人注意，影响总是不好。况且第一个交卷，答得好倒也罢了，若是他作的诗词狗屁不通，皇帝当众念了出来，岂不是要出大丑？
江流儿抻完懒腰，左右一看，这才惊觉自己是第一个交卷的。
连忙伸出手去抓太监的衣角，想要反悔，但太监走得极快，已来到御座前。
江流儿眼角嘴角不停抽搐，最终只能认命的正襟危坐，低眉研究着桌桉上的纹理。
皇帝与众多大臣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第一个交卷的人，眼神都往江流儿身上瞟来。
已修成人仙的群臣之首，当今丞相古同光亦满脸微笑的看向江流儿，目睹了他全部表情变化，脸上笑意满满，大觉此子有趣。
皇帝收下卷子，看了眼正襟危坐的江流儿，嘿嘿笑了两声，意味不明。
跟着看到三张卷子竟然都写满了蝇头小楷的字，颇感惊讶。
原本所发三张卷子，有两张都是草稿，只有一张是最终誉写的。
竟没想到这小子连草稿都不打，居然就交了上来，皇帝心想：这年轻人若是敢有一个错别字，或者涂鸦，就给他列为倒数第一！
一边想着，一边观看起江流儿所写的唯识论，事实上题目也确实就叫唯识论！
他大感惊奇，于是一条条看了下去。
江流儿阐述的唯识论，是专门指引凡夫俗子如何求法以得自身佛相外显，从而修持成佛。
道理及思想都十分独特，另辟蹊径，却又让人觉得可行性极高。
尤其说到唯识，以修人之八识为要，直到修成阿赖耶识，便可得见自身佛性所在，如此修佛便是一片坦途。
看到此类种种，皇帝越发感到惊奇，整体看完一遍后，又回头开始细细观看品悟，就连其他士子递交上来的卷子，也只是先交给丞相等人去看。
此举更令在场文武百官和其他士子感到惊奇，江流儿究竟写了什么，为何皇帝会如此反复观看？
第二十五章 法号玄奘
丞相等重臣阅卷已到尾声，看到皇帝还抱着江流儿那三张卷子看得津津有味，都不知如何提醒。
丞相古同光见状，只能自己拿着排选出来的状元、榜眼、探花前三名的卷子，来到皇帝御前。
而后轻咳一声，“陛下，诸臣阅卷已经结束，这是我等排出来的头三甲的卷子，请陛下钦点。”
皇帝愕然抬头，半天才反应过来，“哦，嗨，朕竟然差点忘了，有劳卿等，待朕再来看下，这份卷子，丞相可与诸臣也看一看。”
古同光等人早已好奇皇帝是因为什么看得那么入神，于是恭敬接过，回到座位慢慢阅览起江流儿的唯识论。
而皇帝也审阅起头三甲的卷子，只见他眉头锁着，草草看完三份，似乎皆不能令他满意。
在场等待的众多士子心中忐忑，目光自是不由自主的都瞧向江流儿所在。
许澜心中暗道：“总不会让这小子拿了头甲状元？那就是人不可貌相了……”
江流儿眼观鼻，鼻观心，看似镇定，实则心慌如狗。
忍不住和识海中另一个意识开始对话，“喂，你说皇帝会不会直接钦点我为状元？”
识海中那个意识嗤之以鼻道：“不砍你脑袋应该已经大开皇恩。”
“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又没有诽谤哪个大臣或者政事。”
“嘿，我倒是觉得皇帝老儿说的那个西行取经颇有些意思。”
江流儿忍不住一阵兴奋，“也对，不知道许澜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这里面一百个人，有几个会去？”
“这等可以拍皇权马屁的机会，恐怕那些有家底的都会想办法去的。”
江流儿想了想，“我算是没家底，不过不知道能不能跟在他们后面碰碰运气，总之先走到业海附近，看他们能不能渡业海，要是能渡过去，嘿，说明我也有办法。”
正想着的时候，群臣那边已经传阅完江流儿的考卷，考卷最终落到新任国师少林慈真方丈手中。
只见慈真看得先是皱眉，又是疑惑，再是恍然，后又点头不止。
群臣更是开始相互打听起江流儿的来历，这时皇帝见众人传阅完了江流儿的唯识论，而后将三份考卷让太监交给丞相。
说道：“丞相，名次就按你们说的来定，朕没有意见。”
丞相古同光诧异道：“陛下真没意见。”
皇帝目光看向江流儿，笑了笑说道：“真没意见！”
“那……”
“丞相就按你拟的名次来。”
“那好……”
于是古同光站出来，将拟定好的名次展露出来，让太监当众宣告。
“钦定状元——贺逢辰，榜眼——朱天磊，探花——李勋河……”
太监将名次念至第九十九名后，忽然戛然而止。
在场考生大感惊奇，总共有一百名考生，为何只排了九十九名？
第一个交卷的那个人呢？
他们大多数并不知道第一个交卷的人名叫江流儿，只是相互疑惑的观望。
只有许澜诧异的看着江流儿，江流儿也大觉疑惑，心道：“不会将我进士功名给刷了吧？连倒数第一名都不肯给我？”
皇帝眯着眼睛看着江流儿笑道：“如何？江流儿，第一个交卷，如此心急，却没听到自己的名次，现在是不是很慌？”
江流儿连忙站起来，尴尬一笑。
这时在场所有士子才知道他的名字叫江流儿，而唯一没报到名字的那个人正是他！
江流儿正搜肠刮肚，眼珠子一转，连忙道：“雷霆雨露均是君恩，无论陛下如何安排，学生都诚心接受！”
皇帝哈哈一笑，边上的大臣也露出意味莫名的笑容。
皇帝对丞相古同光说道：“瞧瞧，连说个官样上的话都说不好，朕听来都假。”
古同光笑道：“能写出唯识论的人，其心本真，自是不惯于说违心之言。”
皇帝嘿嘿笑道：“江流儿，既然你说雷霆雨露均是君恩，那么这样，朕不给你排名，但有个事让你去办，你就算已经答应了。”
江流儿不知该怎么回答，腹诽道：“陛下，我就跟您客气一下，你怎么还当真了……”
然而面对皇权，当然不可能怎么想怎么说，只是躬低身子，谦逊道：“学生尽力而为……”
附近的士子纷纷用眼睛余光看着江流儿，羡慕的有之，惊讶的有之，但更多的是嫉妒！
尤其是出身世家子弟的士子，他们很明白直接被皇帝钦点去做某件事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此人莫名其妙就简在帝心！
而他并非世家出身的身份，正好撇开了朝中的各大派系，背景一片清白，最适合被培养为皇帝的亲信。
这样的情况，自是有好有坏，好处就是可以如历史上那些权臣酷吏，依仗皇权恩宠，扶摇直上，一步登天！
只要为皇帝办事，把事情办得漂亮，那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是累世的门阀，也要为之让步！
曾经就有皇权酷吏曾经看中某世家嫡女，只在家中说了一句话，那世家家长立刻将此女送入那名酷吏府中与之共度一宿，而时人不仅不为之感到耻辱，反而感到庆幸。
因为如果不主动，等到对方主动来索取，可能这个世家就要遭受最血腥的报复，甚至可能因此毁家灭族。
这就是有了皇权支撑的酷吏可怕之处，他们只在乎生前荣宠，即便知道总有一天会被皇权抛弃，会遭受无尽反噬，九族尽灭，却也无所谓。
他们笃信的一个理念就是：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
此时皇帝看着江流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道：“你答应得一点也不爽快啊，反正接下来也由不得你了。
这样，大慈恩寺遭受魔道玄阴宗袭击，住持重伤惨死，如今暂无人继承住持之位。
朕观你所作唯识论，颇有许多与大慈恩寺的法相宗有许多相似之处，尤其是论及到的因明学说。
我看你虽然年轻，但颇有佛性，不出家就实在可惜了，所以特意钦点你为大慈恩寺的新任住持！
这法号嘛……朕也为你想好了，就叫玄奘，你看如何？”
第二十六章 奉旨出家
这世上有逼良为娼的，但从未见过逼人当和尚的！
江流儿当场呆住，跟他一起呆住的还包括在场所有士子。
许澜朝江流儿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然后眼望桌面，腹中大笑不已。
江流儿连忙高叫道：“陛下，学生何德何能，怎能当大慈恩寺的住持！这……这德不配位啊！”
皇帝眼神古怪的看着江流儿，笑道：“朕说你配，你就配！除非大慈恩寺想搬离长安，否则所有安排，朕说了算！”
江流儿汗流浃背，脑门上虚汗淋漓。
“这特么被人逼着当和尚，你也想想办法啊！”他在识海内连忙催促另外一个意识。
另外一个意识大笑道：“不错，挺适合你的，你不是喜欢研究佛学吗？这回如你意了吧，大慈恩寺海量经书，任你去读，有什么不满的？”
“废话，当和尚不能娶老婆也不能吃肉，你受得了吗？”
“身体是你一直在控制的，我无所谓咯。”
皇帝见江流儿这副滑稽样，且又沉默半天，大笑起来，“好，就这么定了，明天就去慈恩寺上任吧，嗯，慈真大师可带你一起去。”
少林慈真对皇帝的突然决定也大感荒谬，当下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双手合十，念阿弥陀佛。
江流儿见皇帝准备拍板，立马挣扎道：“慢着！陛下，这……这事学生不能答应，要不然你还是削了我的功名吧。”
皇帝脸色拉得驴长，不满道：“朕决定的事，岂有你不答应的道理！”
江流儿几乎要跳脚道：“陛下，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皇帝冷然一笑，靠在靠背上，让锦衣卫指挥使元应龙递来一份卷宗。
一下子将江流儿的籍贯全部说了出来，“你家里还有一位兄长，兄嫂和睦，且育有一子，将来你在慈恩寺多多祈福，他们也肯定会多子多福，所以你们江家不存在无后之患。”
江流儿嘴角抽搐，嘎声道：“那……那这就让学生当方丈啦？！”
“你当定了，不许推辞，否则……杀你的头！”
……
鹿鸣宴结束后，许澜回到家中，与师妹洛秀心和师父洛剑鸣说了今日宴会中发生的事，笑得肚子都要破了。
洛剑鸣和洛秀心也笑个不停，洛剑鸣奇怪道：“陛下向来很少开玩笑，今日怎么这般对付一个士子。”
许澜思索片刻，说道：“我怀疑一定与江流儿作的那份卷子有关系，可惜宴会之后陛下公布所有人卷子，唯独没有公布江流儿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写了什么，竟会造成如此……如此可笑的局面。”
洛秀心忽然道：“师兄，陛下未曾说西行之事？”
许澜反应过来，点头道：“的确公布了，一个月后，愿意参与西行之人，可集中在大慈恩寺一同出行，嗯……江流儿被指定必须要去！”
“啊？”
洛秀心捂着嘴巴，笑道：“他佛学水平好像不错，应该如他的意吧。”
“不，今日我与他聊天，他对功名甚至都不感兴趣，过来参与科举也多只是不想让他父母和兄嫂失望，对于做官没有任何欲望。
本打算鹿鸣宴后，拿到朝廷奖励的金银，以及相关文书，便一路回返家乡，此后再不出来。”
洛剑鸣微微皱眉，说道：“如此说来，此人还需好好调查一番。”
洛秀心道：“爹，你职业病又犯了？不过此来，除了陪师兄参与科举，还有爷爷有话想让我问你。”
洛剑鸣澹然道：“我知道，他已问过我很多遍了，为何要退出江湖加入朝廷。现在还没到要告诉他的时候。”
师兄妹二人对视一眼，洛秀心又道：“师兄，你已考中功名，接下来要如何？”
许澜心道：这段时日长生诀进展颇快，我有预感年内将成，很奇怪为何到了长安会有如此进境，难道是因为上次接了夙怀明一剑的缘故？
“我打算留在长安，看看有什么能帮到师父的地方。”
许澜打算在长安借助机缘提升实力，而此时徐隐的恶尸夙怀明，虽被朝廷与正道通缉，但他与宗门子弟斩杀众多追杀之人，一路逃往了西方荒漠。
荒漠之中，被沙海所覆盖之处，一个废弃的古城内。
此处原本为妖物占领，此时却经历一番惨烈杀伐，藏于其中的数百妖物被三人轻易斩杀。
三人当中有一人便是夙怀明，斩杀妖物后，他以妖物喂食，烤炽之后，悬挂于身前，然后就地打坐，借此地炎热环境，开始修炼玄阳真典。
修炼之时，体外热气蒸腾，可体表温度几近零度，十分阴寒。
寒热不断在其内外交替，渐渐汇聚一团纳入气海。
外面为其护法的人，除了玄阴宗宗主夙玉，还有一个绝美神秘如暗夜精灵的女子。
“师父，近来坏消息不断，我们布置在中土的各大分支，被朝廷与正道一个个剿灭。只有少数平日里行事比较隐秘的支脉得以幸存，但现在也不敢轻易抛头露面。这样下去，我们玄阴宗必然元气大伤！”
夙玉容貌一如多年前与洛剑鸣在昆仑雪山被困时一般，丝毫不见岁月年轮，反倒更增几分空幽妩媚。
她抚摸着靠在自己怀中，正絮絮叨叨抱怨宗门所遭之祸的绝美女子，笑道：“那些被剿灭的，不过都是些没用的废物，死不足惜。”
怀中女子道：“也有几个资质不错的，只要资源给得足，日后未必不能进入地榜前三十……”
“明玉，地榜前三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必须要培养一个进入天榜成就人仙的人。”
被称为明玉的女子抬起头，惊讶道：“我们玄阴宗不就只有师父有这个可能突破吗？”
夙玉笑道：“你师父这辈子都不可能啦，或者你会有这个可能。”
“为什么？”
夙玉摇摇头，并未过多解释，“你有这个可能，但你师兄的可能性更高。只要他能成功寻找到自己的道路，进入人仙之境，绝非难事！”
“师父你就这么肯定？”
夙玉点了点头，遗憾道：“如果能找到昆仑仙境，进入到当年我曾获得奇遇之所，凭里面的剑意，一定能给你师兄重大启发，从而突破种种关隘的。
可惜师父我并非纯粹的剑客，记录下了剑势与心法，唯独模拟不出仙人的武道之意……”
第二十七章 花和尚寺
明玉奇怪道：“师父，你觉得当初昆仑仙境的那个前辈，究竟是什么境界？人仙境？”
“凡间的人仙境高手不在天榜就在黑榜，这是隐瞒不了的。
那些人，我都见识过，虽然厉害，但也做不到当初昆仑仙境给人的压迫力。
那位前辈至少也是人仙以上了，恐怕都有资格入天庭位列仙班。”
“会不会真是东胜神州的？”
夙玉冷笑一声，“天庭之中的神仙要来南瞻部洲，就得下凡，下凡就得被业海中的业力消磨，这等会影响一身修为的方法，他们怎么可能去做。
所以所谓的神仙，也往往只是分身残念，这些分身残念通常有个地榜前三十的实力就很不错了，少有能达到天榜境界的。
如果有……那也至少是瑶池圣母那等层次。”
此时，殿内一道玄阳冲天而起，而后又是一道玄阴之气伴随而生。
一阴一阳相互纠缠，混合，相融，最后反纳己身。
夙玉欢喜道：“看来你师兄找到了突破的方法，如若有成，他很快就能超越我，进而进窥人仙境！”
明玉有些羡慕又有些佩服的看着里面，她与夙怀明青梅竹马，两人一直都有相互竞争。
明玉极为刻苦，相比较之下夙怀明则显得十分懒散，但他的天赋太过独特，什么武学到了手中便是一学即会，一会即精，稍加修炼便可应用自如举一反三。
即便是内功修为，无需刻意修行，总之行走坐卧，自然灵气灌体！
别人都是选择时间静坐以吸纳天地灵气，而他却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在自行修炼内功，进境自是旁人的数倍。
明玉的天赋已是顶级，曾被魔道当中众多前辈高人，甚至黑榜高手争夺，意图收为弟子，就是因为以她的天赋，只要刻苦修行，便有极大的机会成就人仙。
但与夙怀明这个师兄比起来，就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夙玉道：“待你师兄摸索出一条坦途，日后对你也受益无穷，不过你若想要与他争，这辈子恐怕都是极难的事，他的天赋，似乎随着日益增长，反倒显得越发厉害。”
明玉强行不去看殿内情况，转移话题道：“师父，听说朝廷要派人前往西天取经，皆是这一届的士子，似乎会经过这个沙漠。”
夙玉冷笑道：“我倒是摸不清楚朝廷想要做什么，不过看起来道门似乎倒了霉，纯阳教那些牛鼻子居然也肯想让，呵呵。
我们不必管他们，西行之路艰险无比，我估计来的都是世家子弟，一群富家公子一定有高手随行。
但越往西去，妖物精怪越多，对人类的敌意也越大，能活下来多少人才是个未知数。”
明玉想了想，说道：“师父，我倒觉得不如跟上去，朝廷总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么大的事，前往西天是要渡业海的，这人仙境的高手才能轻松做到的事。
哪怕横渡虚空，要跨越业海这么远的距离，也是九死一生，若是我们能截取到朝廷的好处……”
“这些超出能力以外的事情你不要多想，好好跟你师兄在这静修，数年过后，我们卷土重来，必然举世震惊！”
……
江流儿原本就住在大慈恩寺里，鹿鸣宴结束后，不知怎么的，大慈恩寺的和尚就已知道了皇帝的旨意。
在江流儿回来，准备收拾收拾行礼，连夜逃走时，却给一众和尚围住。
“你们要干嘛？！”江流儿被堵在房门口，很是紧张。
带头的戒律院、罗汉堂、藏经阁、菩提院等长老互相对视一眼，最后由慈眉善目的菩提院长老玄恩开口道：“江施主这是要往何处？”
江流儿嘿嘿尬笑道：“出去走走。”
玄恩阿弥陀佛道：“出去走走需要带行李吗？”
“我不放心财货……”
“施主，宫内的事，我们已经知晓。”
江流儿紧张道：“你们知晓了什么？”
“明天你将继任为本寺第九代方丈，并被陛下赐法号为玄奘。”
江流儿嘴角一抽，“我一个外人，突然成了你们的方丈，你们也不挣扎一下？也不反抗一下？也不……也不想想办法跟陛下抗议？”
一众长老相互对视，皆露出苦笑。
“陛下要提升我佛地位，本寺受些厄难，也是应该的。”
“哈？你都认为我当你们的方丈是你们大慈恩寺的厄难了，还这么坦然？我们还是一拍两散吧！”
玄恩慌忙道：“施主，贫僧不是这个意思，施主定有慧根，否则陛下不会行如此儿戏之举。
明天剃度所需，皆已准备完毕，届时陛下将会亲临本寺，亦是本寺无上荣耀，希望施主今晚能好生休息，明日顺利成为本寺住持。”
说着，玄恩退出房间勐的把门关上，然后吩咐武僧，将房间的前后左右上上下下都包围起来，防止意外发生。
江流儿眼角抽搐的看着这一切，破口大骂。
“奶奶的，大爷我才不想当什么秃驴和尚！我还没娶老婆呢！”
“阿弥陀佛，众生皆色相，施主当静心禀佛，不为色相所迷！”
“我X你@#￥￥#……”
江流儿骂累了，也认命了，索性闷头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第二天寺内钟声敲响，江流儿往日听来可令人静心舒畅的钟声，此时却分明吵得清梦难解。
“吵什么吵，我正梦着回家娶媳妇呢！关键的洞房花烛夜就给你们搅扰了！”
武僧敲开房门，一脸严肃，“请施主前往大雄宝殿等待剃度，稍后陛下将会驾临。”
江流儿几乎是给武僧架着前往的大雄宝殿，跪在佛前看着几个老秃驴拉长的驴脸，江流儿心中极为不满。
“嘿，我成方丈了，有没有什么特权啊？”
极为长老愕然对视，“方丈为本寺之首，除了不可违反戒律，诸事皆有优先权。”
江流儿冷笑道：“那能不能修改戒律，比如让和尚吃肉，甚至娶老婆生孩子？”
几位长老瞠目结舌，“这……这当然是不行的！”
江流儿在佛祖面前指天发誓，说道：“那我就要在佛前发誓，一定要大改大慈恩寺戒律，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嘿，我不把大慈恩寺变成花和尚寺，就绝不甘心！”
“是谁要将大慈恩寺变成花和尚寺的啊？”
皇帝威严的声音从殿外传出，众人皆惊，怎么未听人宣唱，皇帝就直接进来了？
第二十八章 神佛幕后
皇帝的笑容很狰狞，至少江流儿是这么觉得的。
只见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说道：“你对当大慈恩寺的方丈，可有什么不满？”
江流儿很想说，我全身上下哪里都不满，但皇权当前，他也只能畏畏缩缩。
“嘿，陛下，我就是随便说说。”
“嗯，既然如此，咱们也不耽误时间，赶紧剃度吧！”
江流儿只能欲哭无泪的坐在蒲团上面，看着一根根秀丽的发丝远离自己而去。
剃度的长老一边刮一边念叨着种种佛门戒律，令江流儿几欲翻白眼。
刮干净脑门后，皇帝在旁跟大臣笑道：“这脑袋不错，光可鉴人，哦不，混元如遇，天生就是出家当和尚的料。”
江流儿腹诽骂娘，肚子里的另一个意识大声狂笑。
他摸了摸脑袋，正想站起来，长老又给他按下去，差点按出了他的无名火。
“六根清净，需点香疤，还请住持稍稍忍耐。”
啥？还要点香疤？
江流儿浑身上下汗毛都炸了起来，当第一柱香点在脑门上，烫得皮肤滋啦作响，那真是让他全身大汗淋漓，攥紧拳头以对。
皇帝在旁笑道：“不错，不错，六根清净就是要如此。”
紧接着烫完所有香疤后，江流儿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要湖了，抬头狠狠盯了眼这位戒律院住持，将其牢记在心里，琢磨着日后该如何给他穿小鞋。
而后，长老们给江流儿换上方丈的袈裟，这么一披在身上，又戴上五佛冠与佛珠，站在大雄宝殿前，虽说耷拉着一张驴脸，可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江流儿如行尸走肉般被长老引导着举办完所有仪式，终于成了大慈恩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方丈。
几位长老见状也是苦笑连连，他们当然不想让一个昨天还是凡俗之人的书生当这方丈，而当事人本身也不想干这方丈，更不想出家。
偏偏在皇权撮合下，谁都不能进行反抗，只能让这荒诞之极的事情发生。
皇帝礼佛完毕后，拍了拍江流儿的肩膀，“很不错！朕期待着你作为佛门中人，将你的唯识论发扬光大，这也是佛祖愿见的！”
江流儿虽然喜欢读佛经，也喜欢大乘佛教中人人皆可修成佛陀的理念，不过却没办法清静六根，更别说出家了。
因此只能苦笑以对，送皇帝群臣离开，然后在寺外一众指指点点的善男信女中，关上寺门，返回寺内。
面对着当面这一堆大小秃驴，江流儿大脑一片空白。
“那，那谁，接下来还要干嘛？”
说着用手指指向刚才给他剃度的戒律院住持，显然打算找麻烦。
戒律院住持苦笑道：“老衲法号玄明，玄奘师兄今后可以直接称老衲为玄明师弟。”
“哈？你管我叫师兄？咱俩年纪差了两辈了吧。”
几名长老都是苦笑，显然知道江流儿是在挖苦他们，有他当方丈，这以后的日子有得是乐子了。
不过好在陛下不久以后就要举行西行取经，此人是被皇帝钦点的，逃不了这一关。
西行如此危险，恐怕这个年轻方丈未必能活着回来，了不起也就忍耐几天功夫吧。
皇帝回到皇宫后，左右分别是丞相古同光，以及大将军王承嗣。
“丞相是不是觉得朕令一竖子担任大慈恩寺住持，此举过于荒唐可笑，贻笑大方？”
古同光微微颔身，说道：“天下皆为陛下所有，陛下所为自然也是在为天下苍生。”
皇帝停住脚步，抬头仰望天空，仿佛透过那无尽高远与亿万因果，与那苍天之上的神佛对视。
“神与佛的力量，究竟有多强？”
丞相与大将军对视一眼，大将军王承嗣道：“绝非人力所能抗御。”
皇帝嘴角噙着讥讽的笑意，“所以神佛言出既法，不可违背了。”
古同光皱眉以传音入密的功夫提醒道：“陛下慎言！这里谁也不知道哪个是神佛化身！”
大将军王承嗣也跟着说道：“虽说明知西游这里面暗藏着我们不知道的阴谋，但目前而言却不得不做。”
皇帝叹气道：“只因为能够提升成为地仙的机会，就吸引了大量门阀士族以及江湖宗门支持，有谁能真正为我们南瞻部洲考虑呢。”
丞相看了看身后，一群大臣疑惑的看向这边。
“陛下，不能停在这里了，边走边说吧。”
皇帝沉默的往前走去，只听丞相古同光问道：“江流儿这人，有什么特异之处吗？”
皇帝笑道：“我素来修炼的是数术，虽无多强武学，可只要消耗一定的寿命，就能算出某些因果。
这个人身上有关于西游的大因果，且是福非祸，所以此次不论如何，我都要将其安排进去！”
王承嗣道：“陛下认为西游之事能成？”
皇帝又抬头看了看天空，说道：“不可能成的话，东胜神州与西牛贺洲又怎会如此积极推动此事，就连全真教掌教纯阳子都不惜放弃国师之位，呵呵，他也是天榜上的人仙啊，岂能受得如此耻辱。”
丞相古同光道：“天榜与黑板，半数以上人仙皆为神佛控制，有些甚至就是神佛分身，自天地间有天帝与诸佛以来，他们似乎已经谋划了不少东西。”
皇帝点了点头，“人族所受牵绊日益增多，如今，所有的希望或者都在妖族那边了……”
……
第七城，听雨阁。
柳梦寒听着至尊宝说起今日在大慈恩寺见闻，忍不住捧腹大笑。
“你说的那个叫江流儿的书生，我还有些印象，真不知殿试出了什么事，竟真的被皇帝钦点为大慈恩寺方丈了。”
至尊宝说道：“我今日爬在大慈恩寺外的一颗大银杏树上，看到了里面当真庄严，可一众老和尚当中，围着江流儿一个那么年轻的方丈，还得开口叫他师兄，当真是笑得肚子都疼了，他那么一个跳脱的人，如何当得了和尚。”
柳梦寒与至尊宝笑了片刻，后又说道：“这不对啊，当今皇帝精通数术，励精图治，将国力推到前所未有之繁盛，四海臣服。
并非昏君之相，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无厘头的事，我总觉得其中应该蕴藏深意。”
至尊宝挠了挠后脑，奇怪道：“人类可真复杂，又能有什么深意？我就觉得可能江流儿得罪了皇帝，才会被如此惩治。”
“笨蛋，如果是惩治，怎会让他去当方丈。
嗯，听说这一届士子将会被安排前往西行取经，一路皆是艰险之地，还要渡过广袤无边的业海。
这种种事情，都让人感到十分奇怪。
正好，我也有要事要前往故乡一趟，将当初梦中所见告知祖母，也在西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第二十九章 西游之始
会试是定于八月举行，九月初，已入中秋，气候干爽。
选择参与西行的考生如今已汇聚在皇城前，果不其然，选择参与西行的，基本都出身豪族，且伴随有家族高手护卫。
明明只有三十几人，却偏偏组成了一支庞大到数百人的车队。
这里面，唯有江流儿显得极其格格不入，他出身中产富农之家，如今又是队伍中唯一的和尚，还是大慈恩寺的方丈。
旁人的目光时不时会集中到他身上，但是看到的却是一张生无可恋的吊靴鬼面容。
大慈恩寺对于此次西行，仅仅只安排了两个武功相当一般的武僧随侍，可见其态度何等敷衍。
但皇帝竟不以为意，一番长篇大论后，终于宣布西行正式开始，数百人浩浩荡荡朝着西方而去。
皇帝与身边一文一武两个重臣，却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徐隐此时在高天之上，忽然感觉到大量因果开始汇聚，他下意识瞥向下界。
透过许澜身上的感应，看到了周围的一切，同时转过头看向西牛贺洲与东胜神州的方向。
那里同样有着大能的目光投放过去，显然极其关注这里的因果。
“西游啊，与我所认知的完全不一样呢。”
徐隐看到了孙悟空，也就是至尊宝此时竟也跟在这只浩浩荡荡的车队当中，落在最后面，驾驶着一辆马车带着一个女人。
“孙悟空尚未拜菩提祖师为师，也跟着西行吗？唔……菩提祖师正在西牛贺洲，难不成这也是他的机缘所在？”
然后看向生无可恋的江流儿，他骑在一个漂亮之极的白马上面，左右两个武僧挑着担子，活脱脱的两个沙僧。
徐隐忍不住一笑，他的智尸还寄托在江流儿身上，不知会与这个身怀大因果的家伙产生怎样的纠葛。
“江流儿以某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变成了玄奘，并且是被皇帝逼着出家取经的。
这皇帝的表现十分异常，难道他知道些什么？幸好，我已通过许澜将白玉留了一枚在宫中，被皇帝收纳，今后也可监视他的情况。”
除此之外，徐隐还在这支西行队伍中看到了善尸许澜，他本身原本不想跟去西行。
但有大因果左右，皇帝偶然间的只言片语传到了锦衣卫指挥使元应龙耳中，元应龙又传达给了洛剑鸣。
洛剑鸣犹豫再三，最终说服许澜跟随西行队伍而去，洛秀心跟随而行。
而后视野越过万里之遥的西域，在一处沙海之中，徐隐看到了正在修炼神功，并大有突破的恶尸夙怀明。
在极致的死气与玄阴之后，他找到了玄阳，弥补了自身武功缺陷所在，将两者合一化为混元。
如今实力突飞勐进，已非常接近夙玉。
而这片沙海也在西行必经之路上……
数百人的取经队伍堪称庞大，他们需要从中土大唐来到南瞻部洲的最西端，到达西海所在。
只有从这个位置，才有一条往业海之上的通道，前往西牛贺洲。
毕竟四洲之间并无三维物理上的直接关联，业海要以因果做舟，才能跨越空间意义上的壁障，来到西牛贺洲所在。
这其中的距离，无法以人的思维进行判断。
横渡虚空的强大武者，曾以肉身横渡业海，上千年来，也唯有一人真正成功，并且在东胜神州获得机缘而成人仙。
他就是全真教掌教纯阳子，当时的他甚至还未成为道士，是从东胜神州回来后才选择的出家。
用他的话形容，未达人仙以前，以肉身横渡业海，将会失去时间与空间上的感知。
一旦视野范围内看不到任何陆地，就会以为自己无论如何前进后退，都只是停留在原地，同时天空永远都是一半黑夜一半白昼，星空的位置永恒不变。
这种感觉对人的精神意志充满着可怕的折磨，仿佛天地孤寂，只剩自己一人，生存与否皆无意义。
只有熬过心关，确定自身存在的意义，不会因任何挫折而选择放弃生命，方可进入下一阶段。
这一阶段就是因果，涉及到从前所为之事，有善有恶，各种果报纷至杳来，宛如天劫加身。
只有度过因果业报，最终才能看见陆地所在，那么前方的陆地是回头，还是彼岸，就得看在因果当中所做出的选择。
纯阳子的话如今萦绕在西行队伍的每个人心中，他们想的只有业海的磨难，未曾想过中土大唐到达南瞻部洲极西之地，需要横渡少说三万里路程！
以如今冠绝天下的大唐骑兵而言，最远征程是安西，这距离以长安为起点也不过才八千里。
那等中土文明未至之地，皆是一片蛮荒，在那里即便遇到妖族都可成为友好种族。
更多的是没有理性宛如野兽一般的蛮荒种，它们继承了洪荒时代种种异兽的血统，十分强大。
除此之外，偶有幽冥黄泉的投影降临其中，形成鬼蜮，亦是生人难存之地。
而数百人的队伍却呈现某种盲目的乐观，毕竟队伍中存在的高手，包含了半数以上的地榜前三十高手，皆有横渡虚空的实力。
除此之外，即便的寻常护卫，也都有接近地榜的实力。
路上所遇普通妖物根本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皆是顺手剿灭。
且因西行之人尽数出自豪族，一路上总能遇到各种势力帮助，甚至不乏精锐唐军护送。
因此直到走出安西四镇以前，这一路都仿佛有如郊游玩耍，人人心情愉悦。
出了安西四镇后，所遇皆是蛮荒之地，土地贫瘠，蛮族彪悍，妖物更是骤然增多。
仅是离开安西四镇百里后，众人在一天之内就遭遇未曾见过的野兽、蛮族、妖怪袭击超过十次！
他们几乎是一边战斗一边前进，虽无损伤，但物资消耗却是出人意料的快。
领队者是地榜排名第一，被称为未来二十年最有希望进入天榜的高手。
此人名叫田晋，四十余岁，腰腹浑圆粗壮，属于内外功同修之人，既练内功，也修气血。
他在江湖上虽然无门无派，属于散人一个，但名望极高，仅在天榜和黑榜高手以下。
由四大豪族共同聘请而来，也是西行规则中，能请到的最强高手。
此时已经入夜，众人就地扎营，田晋看着灰头土脸的众人，以及明显低落下去的士气，微微皱眉，旋即又舒展开来。
心想这本就是一群世家子弟首次遭受挫折才有的表现，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教会他们如何面对困难，又当如何解决。
第三十章 艰险自人心
田晋悉心教导众多学生如何扎营，如何建立守卫，又如何分辨方向，如何辨别食物。
起初众人还兴致盎然，但一个月过去，大多数世家子弟便因路途磨难而失去了任何兴趣。
或者说，在没有文明的蛮荒之地，这些世家子弟渐渐扒下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伪装，恢复到自身身为权贵的高高在上，不屑于去了解这些知识。
这趟旅途，家族考虑得很周全，高手护卫、生存专家、贴身仆役，安排得应有尽有，即便露宿荒野，麻烦的事情自然也有他人处理。
作为世家子弟，只用发号施令享受结果便是，何用去学田晋这些发于微末的没用的知识。
因此最后只有三人还跟在田晋身旁，自然就是江流儿、许澜和洛秀心。
再次教导完如何感知危险后，田晋看了眼不远处在仆人们照料下谈天说地的世家子弟，不由摇了摇头。
许澜道：“他们身旁既然都有人员相随，即便如此也没什么问题吧。”
田晋笑了笑，拨了拨面前的篝火，说道：“干粮不多了。”
许澜微微皱眉，江流儿在一旁瞥了眼许澜，说道：“这就不知道了吧，跟我来的两个武僧，现在有吃的都装作没吃的，悄悄把干粮藏起来自己吃，完全没把我这方丈看在眼里。如果不是我够机灵，跟田师傅学了这么多，明辩各种食物，早特么饿死了。”
洛秀心惊讶道：“你干粮吃完了就早点说呀，我们又不是不会分你。”
江流儿嘿了一声，指了指周围，再包括当面的几个人，笑道：“路还长呢，我们这队伍说是一个集体，其实暗地里这些世家大族谁也不服谁。因为路上的艰险、妖物、蛮族、野兽、食物等各方面问题，迟早都会爆发矛盾，我还是早做准备为妙。”
田晋也道：“我虽是他们请来的，也指挥各家侍卫平日里注意收集资源，但这些公子们富贵生活过惯了，根本不知道珍惜。
他们有些如许公子这般有一定武艺的，倒也还好，可随着路途继续下去，只要遇到的事情越来越多，矛盾也会越来越激烈。
那些侍卫和仆人现在看着很安分，可真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忠诚值几个钱？”
三人听得都是神色凝重。
田晋看向江流儿道：“我是不知道陛下对你究竟为何有此另眼相待，不过那两个武僧也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哈，我也不用提醒你，反正你都感觉到了。
这里所有人，就你既无背景，也无实力，说真的，从长安启程的时候，我认为你一定走不了多远，所以趁着现在距离安西还不远，想办法回去还能保得一条性命。”
江流儿神色有些挣扎，田晋所说的一切，他如何不知道，自从离开大唐所能控制的区域，那两个武僧越来越不将他当回事，经常私下里谋划些什么，全然避开江流儿。
当天夜里，江流儿睡在整个取经队伍最外围，没有办法，他本就是异类，哪边都不欢迎他。
就连护卫他的两个武僧，如今也和某个世家公子走到一块，加入了他们队伍，好的位置也都被他们占领完了。
江流儿就只能在这里点了堆篝火，支了个简易帐篷。
处在队伍最外围的多是仆役，也距离危险最近，这段时间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莫名其妙消失几人，第二天众人随意搜查一番，往往公子哥们大感不耐，会直接催促上路，根本不在意仆役们的死活。
有人甚至说这些仆役没有实力，半夜三更被鬼怪或者野兽叼了去，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只要核心战力不出问题就可以。
上面的人不将人命当回事，但同为下层人物的侍卫们却难免对此上心，各个心下沉重，也越发沉默，看向那些公子们的眼神也变得怪异。
许澜和洛秀心不忍见江流儿孤独一人，两人索性跟他共用一堆篝火，也算相互照应。
这天夜里，不知是否因这段时间路程艰险，战斗激烈，而使所有人都显得特别困倦。
即便安排值夜的侍卫，也不由自主的眯眼睡着。
江流儿这边三人也已睡着，及至中夜，江流儿忽然睁开双眼，眼中神光透露着冷漠精明之意。
他扫了眼许澜，低声道：“这家伙还与那梦中之人存在联系，奇怪我为什么觉得与他特别熟？”
而后站起了身，看向不远处的黑暗，露出一丝冷笑。
“江流儿！不，应该叫你玄奘法师！”
声音从背后传来，江流儿勐然回头，眼中射出骇人精光。
背后那人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怎么回事？你目光怎么变得如此可怕？”
江流儿看到是至尊宝在身后，微微松了口气，又奇怪道：“他们都睡着了，为什么你还能醒着？”
至尊宝道：“我还奇怪你明明睡着了，为什么还能醒着呢！”
“你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做怪？”
“是柳姑娘提醒我的，说她感应到了梦魔的存在，已经先入梦中世界与之对抗。”
“梦魔？”
“对，还不止一只，今晚能不睡就最好，因为一旦睡着了，很可能就真的醒不来了，柳姑娘对付一个就很吃力，未必能对付得了这么多。”
至尊宝说着，便去摇许澜和洛秀心，但摇了半天，却怎么也摇不醒。
又接着去摇领队田晋，没想到这个地榜第一高手，此时竟也醒不过来。
江流儿心道：“这情况应该不仅仅是梦魔的缘故，嗯，柴火中有股奇怪的味道。”
说着挑了挑篝火，篝火一阵爆鸣，果然传来一道异香，闻到这股异香，江流儿险些又将昏睡过去。
他连忙屏住呼吸，并拔出匕首狠狠刺了自己一下，疼痛刺激下自己终于清醒过来。
他连忙叫住猴子，“这不对，有内鬼！”
至尊宝诧异道：“什么内鬼？”
“赶紧把所有篝火熄了，柴火当中被人下了料，我怀疑这种毒跟梦魔的法术结合，才造成如今局面！”
至尊宝连忙去熄灭篝火，一边又急急问道：“灭了篝火再怎么办？”
江流儿目光扫视着周围，冷笑道：“下毒是给其他人的，下毒者自己肯定服了解药，不可能连自己也一并害进去。”
说话间，已有分坐四周假装酣睡的八名侍卫站了起来，他们手中提着武器，脸色阴沉的看向江流儿。
“天玑入梦散搭配梦魔的梦幻术，任凭怎样的高手，在没有防备下基本不可能不中招，你们一个猴子，一个秃驴却没有着道，看来身上藏着不浅的秘密。”
至尊宝感受到浓郁的杀机，全身几乎要炸毛，连忙闪到柳梦寒身边，取出一柄横刀，龇牙咧嘴的看着侍卫。
江流儿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嘿然冷笑道：“果然坐不住了呀，想要叛主了吗？”
其中一个侍卫冷冷道：“他们不仁，岂能怪我们不义？这西行取经原本就是那些上层皇亲贵胃安排的游戏，却要让我们这些无辜者用尸骸为其铺路，何其不公！”
“不错！这一路而来，白日面对蛮族、野兽、妖怪，都是我们动手厮杀。
人死了就地一埋，主人家连声谢谢也没有，受伤跟不上队伍的，直接抛弃，当我们如狗一样！”
“哼，还有那些仆役，都是些没什么武力的普通人，整日侍奉这些公子们，到了夜里就留在外围当成肉盾。
即便被妖物拖走，却连关心一下都没有，连消失的成因也不调查一下。等他们都死绝了，接下来恐怕就轮到我们了吧。”
为首的侍卫头子愤愤道：“此番把他们都做了，喂饱了那梦魔，它会护送我们返回安西，到时做个马匪也好，做个浪人也罢，再不给权贵卖命了！
和尚！听说你本来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书生，本来也没想当和尚，更没想跟着来西行取经，不如跟我们一起行动，大家都是可怜人，一并反了他有什么不好！”
江流儿看了看周围，说道：“和你们同样是侍卫的，可还有上百人。你们也不顾他们的性命了？
他们可是和你们一样的，你们如果连他们都不在乎，又怎会在乎我的性命，呵呵，无非是担心我有什么底牌，故意拿话来欺骗我，好随时背后捅刀子是不是？”
八名侍卫脸色皆是一沉，为首的侍卫冷笑一声，“你答应与否现在都由不得你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和尚，我们都知道你不会任何功夫，何必挣扎下去。”
“老大，先宰了这猴儿，看着碍眼得很！”
“嘿，他一直护着一个女人，这女人是听雨阁的头牌琴娘，长得挺美的。”
“反正都要死了，废物也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这书生旁边的女人也不错，是赤霄门的女少主，这回便宜都要让我们占了。”
说着八人哈哈大笑，挺着手中横刀朝这边走来。
江流儿嘴角噙着冷笑，心道：还想隐藏实力，但这回要让那猴子看见了，不如处理完后把他也杀了，省得暴露行迹。
念头刚起，他手中匕首一转，就要动手时，忽然灵觉一动，目光看向田晋所在。
“田领队，你若还装下去，恐怕有两位姑娘就要遭受欺辱，到时等许公子他们醒来，你可就未必有好果子吃了。”
八名侍卫连忙转头看去，老大冷笑道：“别听他胡说，田晋虽是地榜第一，可他江湖经验再丰富，怎防备得了梦魔与我们的联手！”
田晋苦笑一声，坐起来，“久未至极西大荒历练，竟被人小瞧了。”
而后看向江流儿，“你比我想象得要敏锐很多，忽然间我觉得自己好像猜错了，你应该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书生。”
江流儿呵呵一笑，说道：“我只是随口一诈，毕竟你好歹也是地榜第一，竟这么容易就给人暗算了，也实在说不过去。”
田晋道：“哦？竟然只是随口乱猜的，那你一定没有猜到你身边两位也是在假寐。”
许澜跟洛秀心同时醒来，看了眼田晋，又看了眼江流儿。
许澜道：“我们早已发现柴火中的问题，所以将计就计，看看究竟是哪些内鬼。”
洛秀心笑道：“只是没有想到最先醒来的竟是你跟那猴儿，还险些以为你们两个串通一气呢。”
江流儿心中咯噔一下，暗道：都怪江流儿这蠢货，竟让我没有料到还有这等情况，幸好留了个心眼，未曾表露出实力，还可以继续装下去。
“如今最麻烦的不是我这里，而是这八人吧。”
那八名侍卫此时已经不管不顾的往黑暗中跑去，面对地榜第一高手，还有洛秀心这个地榜前三十的强者，他们是不抱一点胜利的希望的。
许澜看向田晋，奇异道：“不追？”
田晋笑了笑，说道：“你不觉得他们之前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吗？”
许澜沉默下来，田晋又说道：“放他们一条生路，他们既然与梦魔那边违约了，梦魔也饶不了他们，能否回到安西，就看他们自己的命吧。”
“田师傅比我想象的要仁慈。”许澜认真道。
田晋说道：“我出身寒微，若非曾有过几次奇遇，或者我也跟他们一样，投身于某个权贵之家谋一份温饱或家业，然后因为权贵的某个阴谋诡计或者交易，莫名其妙死于其中，呵呵，难免兔死狐悲罢了。”
这天夜里，没有发生任何冲突，世家公子们醒来，自然注意到少了八个侍卫，还有两个仆役在梦中猝死。
公子们不耐烦的指使田晋去调查一下，田晋随口说道是梦魔作祟，没提那八名侍卫的事。
公子们也就不再当回事，只是令各家侍卫加强戒备，小心再次发生同样的情况，与此前仆役失踪的处置办法类似，而后骑上高头大马继续如游山玩水般的前进。
田晋目光闪了闪，什么也没说，作为领头羊继续在前方带路。
而队伍当中的两百名侍卫，连交头接耳的次数都变少了，但是每次往附近寻找食物水源，或者探路，离开的时间越来越长。
江流儿也是在第二天才醒来的，这是真正的那个江流儿，不是昨夜醒来的那个智尸。
他从智尸的记忆中，已经知晓昨夜发生的一切，并在智尸提醒下保持了沉默，不与任何人交流。
同时他隐约感到正有风暴在西行队伍中酝酿，而诱发这场风暴，似乎只欠一场危机。
第三十一章 劫难之始
“前方的沙漠，广达千里，需要准备足够的饮水才能通过，这几天趁着还没进入戈壁，先找找附近有没有长居在此的游牧部落，可与他们交易穿越沙海必须的骆驼。”
再走了数日后，田晋便说起前方有什么艰难之处。
一干世家子弟撇了撇嘴，其中一员吏部尚书的公子展开折扇，一边不耐烦的扇风，一边昂着下巴态度倨傲的说道：“田领队既然如此熟悉此处，不如大家就在这扎营等你，若是联系上了，便唤那些部落的人过来，要交易东西，我们有的是。”
田晋呵呵笑道：“既然是在下提出来的，在下当然会尽力去找。
不过各位公子也需做好警戒，毕竟野营在外可不安全。
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遇到游牧部落，最好建立法阵，不必担心浪费灵晶，过了沙漠有的是地方补充。”
另外一名公子，他是五姓世家崔家的嫡子，在一众世家子弟当中地位颇高，就地坐了下来，摆手道：“侍卫们领着各个家族的重赏，自然也不会吃白饭，更何况还有这么多术士在，安全没有问题的，你尽快去吧。”
田晋目光闪烁一道莫名的神光，告辞离去。
一行人在附近的泉水位置原地扎营，设立驱邪阵法。
江流儿也加入筑营当中，他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做，恐怕不用多久就会被排挤出去。
既然身处这支队伍，不论什么人都得体现出相应的价值，那些世家公子作为食物链的顶层，提供的当然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权势财富，所以他们可以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一切。
不过这原本属于正常社会才有的规则，在这蛮荒之地，真的还能长期下去？
至尊宝与柳梦寒弹奏音乐取悦这些公子，有时还会遭受调戏，但这也是他们的价值，无论有多么屈辱。
应付完这些世家子弟，至尊宝与柳梦寒单独走到一处角落。
柳梦寒道：“等过了前面的沙漠，有一片妖族栖息的地域，我们立刻跟这些世家子弟分道扬镳，真是一日都不想和他们多接触！”
至尊宝想起魏征的教导，说道：“他们也都是考上进士读圣贤书的，怎么自从离开安西后，这些人看上去跟在长安差别这么大！”
“哼，他们本就是禽兽，长安有王法和礼法约束他们，自然得披上漂亮的衣服。
在这种没有王法的地方，自然本性大露，我早在长安就看穿了，倒也没什么稀奇。
那林公子竟敢当众调戏于我，若非洛姑娘出手打抱不平，哼！
今晚我非得让他做个噩梦不可！”
“柳姑娘，你不是说队伍中有术士贴身保护他们，一般的法术很难害到他们吗？”
柳梦寒一阵纠结，无奈坐下，“那就只能再忍受一段时日了！”
至尊宝此时却在思考当天夜里发生的事，他自己是因为体质特殊，完全免疫掉了毒香，但江流儿是怎么回事？又总觉得领队田晋也藏着些许秘密。
田晋离开营地的第三日，由于食物问题，一行侍卫组织起来到林子里打猎。
结果遭遇妖兽攻击，损失惨重，去时有十二人，回来只有四人，且人人带伤。
他们九死一生逃回营地，郎中立刻安排紧急治疗，这时发现就连药材也在连日的战斗中消耗几尽。
郎中正踟蹰间，希望有人能去附近采一些止血的药材回来。
这时几位世家子弟走来，为首的崔公子皱眉道：“我崔家请你们来，就这般没用的吗？打个猎竟然还受这么重的伤，还想浪费仅剩不多的药材吗？”
受伤的侍卫头领挣扎着跪下道：“公子，我们原本狩猎得好好的，谁也未曾料到闯入了妖兽的领地，被其偷袭损失惨重。
这是我的责任，可大家终归也是为了寻找食物，若非如此，又怎会遭此厄运？”
崔公子眼中闪过厉色，“放肆，竟还敢还嘴是吗？你自己掌自己十下耳光，我可放过你这次，但药材需留给关键时候使用，有什么问题，你们听天由命自己扛着。”
四名侍卫伤得都是不轻，妖兽爪中有毒，不用拔毒的药草，恐怕连一日都撑不过，怎么可能抗得过去。
那侍卫正要继续说话，崔公子冷冷道：“我让你掌自己十下耳光，你怎么还不动手？不想打？那我让其他人来打。”
许澜和洛秀心此时赶来，他拱手道：“崔公子，营地内食物不多了，杨大哥也是为了大家考虑才出去狩猎，纵然无功也不当论过，不如此事算了，何妨给在下一个面子？”
那崔公子是懂武功的，虽还不到地榜之列，但也在人榜前十，在这个年龄段算是非常出色。
他忌惮于许澜师兄妹两人的实力，更忌惮他们背后站着锦衣卫，面色一冷，哼了一声没再继续为难这几名侍卫。
只冷冷说道：“既然食物不够了，那就分开管理，各家管各家的，诸位觉得怎样？”
一众世家公子也是分派系的，自然不想把属于自己的食物分给其他派系的人，都应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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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原本被田晋捏合在一起的队伍，眼见的产生了分裂。
这一消息，对队伍中本就处于弱势的人而言，自是糟糕不已。
比如江流儿，他个人根本搞不到食物，恐怕除了许澜，也没人会分给他们。
这时郎中摇了摇头，“血还能靠点穴缝针止住，但毒就没办法了，不趁早拔了，两个时辰之后就没救了。”
许澜想了想，对几名侍卫道：“四位大哥且先忍耐，我和师妹到林子里去找找拔毒的药草，妖兽既然带有此毒，万物相生相克，附近就一定存在解药，放心好了。”
四名侍卫只能点头，颓然坐倒在地，他们很明显已经被主家开除出来，受了一身伤，命在旦夕，还被折辱一顿，心中自是怨气冲天。
他们与附近正在做事的侍卫对视一眼，所有人都非常沉默，但眼中都燃烧着某种莫名的东西。
江流儿听说分队管理食物后，中午就没能吃到东西，还是至尊宝心善，摘了些野果回来，分了几个给他，勉强垫了垫肚子。
他找到那两个武僧，其中一个武僧冷笑着看着江流儿，“玄奘法师，玄奘方丈，玄奘住持，嘿嘿，你不会真以为是我们大慈恩寺的方丈了吧？”
另一个武僧讥笑道：“本寺历代住持，哪个不是神功闻名江湖，就你这么一个破落书生，不过因为陛下一句话玩笑话而登天罢了。
说实话，这趟西行之路，让我们两个来陪你吃这趟苦，丧这趟命，那是我们两个得罪了戒律院的一个混蛋！
真以为我们是自愿跟着你跑来受罪的吗？实话告诉你，我们已经投靠崔公子了，等取到真经返回中原，我们立刻就会还俗，离开这狗屁大慈恩寺！
这一趟，你就自求多福，没有吃的，你不是听那领队的经验听得很认真吗？再去找呗。”
“嘿嘿，他手上没一点功夫，恐怕离开人群，不是被野兽吃了，就是被遍布四野的妖怪和鬼怪吞了！”
两人哈哈大笑，朝江流儿吐了口唾沫就转头离去，根本没在意他的生死结果。
江流儿无奈，对另一个意识说道：“没办法了，要不想饿死，这一路得靠你咯。”
“你先让那猴子跟姓许的俩人接济一下吧，我已经被他们怀疑了，不想再次现身。”
入夜，那四名侍卫在许澜帮助下，已经拔去了身上的毒素，陷入沉睡当中，发着高烧，只能不断喝水硬抗。
第二天一早，四个人当中有两个没能扛过去，死了。
他们被人像扔垃圾一般扔去了四野，迅速就被不知哪来的野兽叼了去。
另外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借口去寻找食物，带着弓箭和武器离开。
中午的时候，众人沉默的吃着各自寻找来的食物。
忽然六只肋生六翼，双足如刀，双爪似钩，长着一双獠牙，脸似野猪，庞大得宛如一座小山般的怪物，忽然杀到营地上方。
众人大惊，这段时间由于法阵的作用，寻常妖兽怨魂根本不敢靠近营地。
这六只妖兽不知因何事，竟发狂般冲击法阵。
崔公子拔出佩剑，高叫道：“不管有什么恩怨，当下小心外敌最重要，否则在这破地方一旦出了岔子，谁都休想回去！”
他的对手五姓之一的谢公子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几位世家公子很快达成一致，催促侍卫反击，别让妖兽突破进来。
许澜跟洛秀心站在一起，洛秀心道：“这些妖兽，单独一个都有地榜前三十的实力，究竟是怎么回事？”
许澜看着妖兽的手爪，说道：“那四个侍卫应该就是这种妖兽的爪子造成的，今天出去的打猎的那两个呢？还没回吗？”
洛秀心摇了摇头，“总之先想办法对付它们再说。”
洛秀心牵制一个，许澜最近实力突飞勐进，也能对付一个。
其余上百侍卫对付剩下的四个，配合术士原本根本不成问题。
但这些侍卫当中，有许多似乎没什么力气，很快就被击退。
眼见法阵将破，其余术士只能痛骂侍卫一句无能，和一众聘请来的江湖高手联合对付另外四个。
激战良久，洛秀心和许澜分别解决了各自的对手。
术士们用了不小的力气也解决了两只，正当众人以为胜利在望时。
原本被打得狼狈不堪的侍卫不知何时已聚集到了侍卫和那些江湖武人身侧……
第三十二章 本性毕露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剩余的两个妖兽时，这群侍卫猝然动手。
毫无防备的术士与江湖武人同时要害遭受重创，惨叫倒地。
一群公子，以及许澜、洛秀心二人愕然看去。
这群侍卫斩杀术士与江湖武人后，才与两只妖兽对峙起来。
两只妖兽显然也没料到这些人类怎会爆发内讧，但它们可管不了这些，反而觉得人类当中的中坚力量损失，对它们而言就是一个好消息。
于是腾空而起，高声咆孝，准备扑向这群侍卫！
忽然丛林中闪现一道身影，其经过之处，连空间都随之斩开！
裂开的空间，正好从两只妖兽腹部划过，而后便看到空间一个折叠，两只妖兽当即遭受腰斩，带着惊愕与不甘同时坠落地面。
而那道裂开的空间依旧残留原地，久久方才消散。
只见斩开空间的那人已落到一众侍卫身前，缓缓站了起来，正是领队田晋！
崔家公子当即喝令道：“田领队！这群护卫意图谋反，他们杀了术士和江湖人士，快快除掉这些混蛋！”
田晋面带和煦微笑，说道：“崔公子，如果杀掉这些护卫，那么队伍中还有多少人有武力保护大家？
往后遇到危险怎么办？大多数仆役可都不懂如何战斗，还有各位公子也不是人人精通武艺。
难道遇到类似的妖物，都准备束手就擒吗？”
崔公子冷冷道：“我看出来作乱的护卫也就只有这些，还有一部分仍旧忠心耿耿。”
田晋看向那些没有参与杀戮，愕然怔在原地的护卫，问道：“如果你们的伙伴这次都死了，后面的路无论遇到什么危险，可都是各位出面处置。
人数少了一半的情况，累赘没有变化，各位可有信心走得下去？”
剩下的护卫互相对望，其中一部分人提刀站到了造反的护卫当中，还有一部分颇为挣扎，其中一人苦笑道：“田领队，我们家中还有老幼都在公子的手上，如果……”
话音未落，剩下的这些护卫骤然咽喉同时被击穿，连叫声都发不出来，一个个死不瞑目的倒在地上。
只见田晋张开手掌，聚气为弹，弹指间就将数十名不愿站队过来的护卫尽数处决。
一众公子这才惊觉原来田晋是和造反的家伙站在一块的……不！或许他就是蛊惑侍卫们造反的元凶！
田晋摇头道：“诸位公子，你们忠心耿耿的护卫都死完了。”
发动造反的侍卫们发出哈哈大笑，一脸怨气的看向这些高高在上的公子。
崔公子等人终于失去开始的澹定与颐指气使，一脸慌乱的看着田晋。
此人可是天榜以下最强，数十年霸占地榜第一的位置，正邪两道无数挑战者皆陨落其手，这里谁有把握打得过他？
谢公子色厉内茬道：“姓田的！你应该知道我们这些人背后的家族代表着什么！如果你敢杀我们，我们背后的家族一定会将与你有任何关系的人，全部碎尸万段，让他们痛悔为什么要认识你！”
田晋笑容越发狰狞，最后竟显得有些疯癫，仿佛终于不用压抑本性的仰天狂笑起来。
笑声尖锐刺耳，让在场众多不会武功的人耳膜破裂，几欲晕厥。
许澜与洛秀心充满戒备的看着对方，这里进入地榜排行的，不仅他们两人与田晋一人，还有高手！
不过都在方才与妖兽的战斗中作为主力，消耗极重，为反叛的侍卫所伤，能保住性命已是邀天之幸，当下自然帮不上什么忙。
田晋笑完之后，对谢公子说道：“曾几何时，你们五姓世家就有人这么说过，也这么做过，所以仇某不得不隐姓埋名，改容换貌！
好不容易成为地榜第一，却又因这大唐世俗，就是在庇护你们世家门阀，所以迟迟无力出手颠覆！
但是，能杀得一人，也可慰藉昔日亲朋亡灵，今日我既然做了，就要做得彻底，让你们一个也别想活下来！”
谢公子被田晋此时的模样吓得连连后退。
崔公子心中也有些打颤，询问道：“我崔家从来不欺凌弱小……田领队，冤有头债有主，你不当伤及无辜。”
“哈哈哈哈，世家子弟，岂有无辜？崔公子，你向来骄傲，怎么这回却看不到了？”
说着，田晋一步步走向一众世家公子，身后的上百侍卫也带着狰狞的笑容分散开来，包围众人不让任何一人走脱。
崔公子忽然冲许澜叫道：“许公子、洛小姐！这个时候你们还坐视旁观？！”
许澜微微皱眉，与看过来的田晋对视，缓缓说道：“田领队，事已至此，我只求护得师妹，与玄奘法师等少数无关之人周全。
我们都非世家子弟，这位玄奘法师更只是平民出身，那里的柳姑娘也只是寻常伶人。
你要不放心，我们现在就往大漠中去，绝不回头！”
一众侍卫互相对视，其中一个受过许澜恩惠的说道：“许公子和洛小姐一路都很照顾我等，田领队，我看不如放了他们吧。”
田晋嘴角噙着冷笑，没有表态。
崔公子却高声叫道：“许澜！你若见死不救，你那锦衣卫师父也不会有好下场！”
“崔公子，现在可不是威胁我们的时候，况且你们世家子弟岂不是最看不起我们这些朝廷鹰犬出身，我看事情如此罢了，告辞！”
说着拱了拱手，招呼洛秀心与江流儿几人，匆匆提起能抓到的水壶就往西边而去。
田晋忽然道：“慢着！许公子，仇某可未曾说过让尔等离开，你觉得你和你那个已经能横渡虚空的师妹，知道了仇某情况，能这么安然的离开？”
洛秀心拔出长剑，许澜阻止道：“如果队伍中其他高手尚未出意外，我们联手还有可能制得住他，但现在仅凭你我二人是不够看的！”
田晋道：“许公子很有自知之明，可惜啊，你偏要跟来凑此热闹。”
许澜苦笑道：“我们也不想来啊……田兄是一定要打过了？”
田晋指挥道：“你们把其他人围起来，全部杀光，将那几个世家子弟留下，我要慢慢折磨他们。”
而后看向许澜等人道：“我虽然颇为欣赏各位，但现在也只能让各位永远留下来了。”
这时江流儿忽然走到许澜身旁，低声道：“求饶不如拼命，以他的实力，逃肯定是没法逃的。”
洛秀心也点头道：“唯有拼死一战，师兄，你站我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