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昆仑深谷
夙玉这一掷，只取洛剑鸣喉颈要害！
若是刚才没有匆忙接洛剑鸣一掌，这一击洛剑鸣一定难逃一死。
然而此时，夙玉刚刚在扔出月牙环刃的瞬间，一阵力虚感传来，手上一软，扔出去的环刃才到洛剑鸣身前便即垂落。
洛剑鸣惊愕万分，因为极度饥饿，就连大脑的反应都慢上几分。
好半天之后，他才惊道：“妖女！原来你说的肉是我身上的肉！”
夙玉瘫靠在一块石头上，苦笑一声，全无平日里妖娆绝代的魅力。
“也可以是我的肉，我既然没能杀得成你，就该轮到你来杀我了，呵呵，也算因果报应。我已无力反抗，洛大侠，该到你了。”
洛剑鸣呆愣着看对方半天，然后摇头道：“我跟你可不一样，宁可饿死也绝不会吃人肉的。”
说着他撑着剑，摇摇晃晃站起来。
夙玉问道：“你去哪！”
洛剑鸣背对她说道：“一日未死，就始终有希望，怎可轻易放弃。”
夙玉看着洛剑鸣越走越远，忽然觉得这个正道大侠跟自己以前所接触过的，无论正邪哪一方面人都不一样。
她咬牙撑起来，高喊道：“喂，你等等我！”
洛剑鸣当然不会等他，一路想起，其实他也没有方向，完全凭感觉胡乱走而已。
夙玉跟在他后面不远，洛剑鸣转过头来，怒道：“妖女，你为何跟过来！”
夙玉喘着气，狡笑道：“等你死啊，你死了，我就吃你的肉，然后就能活着出去！
当然，如果我运气不好，你也可以吃我的肉，反正这荒山野岭的也没第三个人看见。
就算你这个正道大侠吃了，离开这里后，还能四下宣扬玄阴宗圣女死于你手，名与利皆得，何乐而不为。”
洛剑鸣看了她一眼，说道：“疯子。”
前方风雪弥漫，已完全遮掩住了道路。
洛剑鸣依旧不管不顾的往前走去，夙玉躲在后面惊呼道：“你疯了，前面看不见路，也不知道脚下有没有雪坑和悬崖，掉下去了怎么办！”
洛剑鸣说道：“掉下去了正好，死在这里也好过被你吃进肚子。”
夙玉看洛剑鸣越走越远，等在后面却是越发害怕，她忽然发现有一件事比死亡本身更加可怕。
就是孤独，孤独的一个人死在这荒山野岭的雪地内，可能百年以后都未必有人能看见。
如果成了孤魂野鬼，恐怕也得永生徘回在这里，不生不死，也无法往生投胎，世间岂还有比这更加可怕的事情。
想到这里，不管前方风雪之中有什么，她都急忙走了进去，寻找起洛剑鸣。
她张开口在风雪中大声呼喊，可缺乏内力的声音，在如此恶劣环境下根本传不出去多远……
洛剑鸣也彻底迷失了方向，风雪太大，几乎让他难以睁眼，他看不清五步之外的道路，只凭感觉胡乱走去。
不过行走时一直有用佩剑探路，当下，他感到前方一空，不由叹了口气。
“竟然真是悬崖，看来今次真要死在这里了……”
一时间他想到了许多，想到了宗门内娇柔可爱的师妹，想到了严厉却又心软的父亲，想到了经常跟自己偷酒喝，并一起受罚的二师弟……
最后化作一声苦笑，“至少不会在死后被那妖女吃掉！”
正这么想着，忽然后面传来一声惊呼，然后自己被勐的撞了一下！
此时洛剑鸣正靠在悬崖边上，这一撞，再加上脚下一滑，当即不由自主的向悬崖下方坠落。
这时一只纤细的手掌在上方死死拉住他，洛剑鸣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夙玉正趴在悬崖边。
“喂，你可别掉下去了，抓紧我的手！”
洛剑鸣怒道：“明明你在后面推的我，这时还假惺惺的做什么，松手吧！”
夙玉道：“我也是为了躲一个雪坑才往前扑了一下，谁知道会撞到你啊，别松手啊，你要是掉下去了，我吃什么！”
洛剑鸣更加愤怒了，疯狂挣扎，终于如愿以偿的掉下了悬崖。
谁知这个时候，那妖女也不管不顾的从上面跳了下来。
洛剑鸣一声苦笑，“没想到我竟然是和这魔道妖女死在一块，天意弄人……”
还没落地，他眼前便是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洛剑鸣醒了过来，感觉全身疼痛，转头望向四周，却发现这里竟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果园。
不知名的大树盘根交错，树梢端部长满了未曾见过的红色果实，林林总总，无穷无尽。
他此时所躺的地方是一片草地，柔软青翠，遍布异花，香气扑鼻。
“这是死后的世界？不对，死人应该是感觉不到饥饿的。”
洛剑鸣也不及细想，奋力掷出手中长剑，将树梢的果实打落，然后也不管是不是可能有毒，大口吃了起来。
果实约拳头大小，鲜嫩多汁，可口香甜，简直就是难以形容的美味。
他只吃了四颗，便觉饥饿多日的腹部已被完全填满，再吃怕是会撑到喉咙口来。
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树梢上有人轻声一笑，如银铃清脆。
抬头望去，只见夙玉这个妖女坐在上面，也在吃着果实，赤着的双足前后荡漾，既显俏皮，又十足的可爱。
“洛大侠，你终于醒过来了。”
洛剑鸣急忙拔出佩剑，夙玉却笑道：“怎么，大难不死，就想继续跟我打了？”
洛剑鸣方才只是出于本能，此时身处奇异之地，不知前路如何，好歹方才那妖女还曾向自己伸出援手，虽说也有居心不良之感……
夙玉这时跳了下来，摊开双手，以示没有武器没有敌意。
洛剑鸣稍稍放心，“我们从上面掉下来，却不知落到了何处。”
夙玉道：“反正别指望已经到了昆仑山外，我也只比你早醒来一会儿，还没在四周看过，洛大侠，要不要暂时联手？”
自进入此地，洛剑鸣心中始终难以升起任何敌意，若是平时绝不可能答应，但此时却主动收起了长剑，与夙玉一起在周围探索。
闻着谷内花草之香沁人心脾，忽然间，他忍不住总想去偷窥身旁的妖女夙玉，只觉她仿佛全身发光，既圣洁又美丽。
夙玉也渐渐的脸色微红，原本还与洛剑鸣保持着距离，结果在行走间，不知不觉的跟他靠在了一起。
来到一处温暖的山泉处，夙玉忽然说：“多日未曾清洁身子，我想……我想在这稍作沐浴，你可不能当登徒子来偷窥！”
洛剑鸣脸色一红，连忙转到树后，只听着水声哗哗，洛剑鸣一阵心猿意马，一直强忍着偷窥的冲动。
第四章 三尸去向
此时，徐隐正坐于深谷上方的高崖之间。
这座高崖被他自中间贯穿了一道洞穴，洞穴左侧的山谷，便是洛剑鸣与夙玉所在的长青谷，内中一片生机勃勃。
而洞穴右侧，则是枯败幽深，全无一物，只有偏偏寒霜晶体的绝对死地，在这里哪怕是细菌都无法生存。
这处地方是徐隐借昆仑山庞大的地脉灵气，结合自身生死轮转法则而构筑出的洞天福地。
洞天福地有两个作用。
一者是持续汲取五行清气、天地日月精华，为徐隐积累修为；
二者是借此炼制一柄本命法器，青铜古剑虽然也是徐隐极重要的法器，可与其说那是一柄法器，不如说是一个一直伴随身边的朋友。
他想要攀登至天仙之境，除了修为、斩三尸，对抗天劫逆罚，也需要一件本命之物进行抵御。
徐隐来到此间世界已经十年，遍访天下，寻金木水火土五行灵胎各一。
将灵胎混一之后，镇压在生死轮转的两处幽谷正中，这里既有无尽的生机也融合了极致的衰亡，二者纠缠拉锯，如铁匠重锤，不断锻打灵胎。
这需要极漫长的时间，方能将生死轮转法则彻底融入其中，那时候才能去铸造实体，也就是剑体。
徐隐的本命法器自然也是一柄神剑。
然而无论是提升自身修为，还是锻造这柄本命法剑，没有数千年时间，恐怕难有成就。
更何况还要斩三尸。
在此地筑深谷之时，徐隐就已经将三尸分出，投往南部瞻洲各处。
他自己是没有办法斩除源自自身的三尸的，这三尸各自代表着徐隐自我的一部分，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所以他自己斩三尸是斩不尽的，三尸一旦被自身所斩，就能重新融合进身体里面，每融合一次，就越难分解出来。
青铜古剑告诉徐隐，能斩除三尸的方法，唯有以因果斩之。
徐隐历经诸世，与各界因果极深，让果报实现于三尸之上，涤清其中的业，方可令三尸自斩。
这就需要暗中操控已转世投胎的三尸命运，而且不得出错，或者导致因果变得更加复杂。
徐隐对此也无太大把握，他只知道除此之外自己别无他法。
倒是青铜古剑提醒他，若在其他世界要真正斩去三尸非常困难，只有在此间世界最有机缘。
徐隐细问其意，古剑也未作答，只说时机一到，自会明白。
那三尸的所在，徐隐自然能够感知得到，其中善尸与恶尸正徘回天地，寻找可供转身之所。
只有最后一个代表自身理性灵智的智尸出了点状况，徐隐将之投出时，它竟被同样前往投胎的金蝉子捕获，如今已与金蝉子一体投胎。
那么转身者极有可能出现一体双魂的情况，此时它们还在娘胎里，可徐隐却不知道金蝉子为何会这么做。
如果自己的智尸成了唐僧，那难道以后要以大因果斩杀唐僧？
前路对徐隐而言一片混沌，他无法做出更多应对，只能一边修行一边等待。
然而为了影响凡世，自己当然不能一直隐居在外。
今日登上高崖，见周围因灵脉汇聚，风雪骤急，他大感不快，凝聚剑诀，重塑当地灵脉，风雪立马散尽。
就连天空也是一片澄净如洗，阳光直洒大地。
山谷之内，洛剑鸣与夙玉二人此时赤条条的躺在草地上。
自从吃了红果之后，两个人心中就不断升起想要繁育后代的心思，这是因为红果之中满是生机之气，从生理上直接影响到了二人。
再加上男女双方又一同患难于此，诸多因素影响之下，情不自禁就发生了该发生的事。
经过多番云雨之事，二人都感到有些精疲力竭，躺在草地上，闻着青草野花的大自然香味，脑中不由一阵放空。
看着天空的二人，自然不免注意到风卷云舒，原本阴云蔽日的天空，忽然变得一片澄净。
洛剑鸣坐起身来，惊讶道：“难道天色变了！阴云消散，会不会就连风雪也停了？”
夙玉挽着他的臂膀，依偎在他肩头，“这几日探寻周围，幽谷不过方圆数里，四周万丈高崖耸立，恐怕就是要攀上去都要费一番功夫。”
洛剑鸣笑道：“幽谷之内藤曼繁多，我们足以搓出足够多的绳索，一根根沿着悬崖钉上去，迟早有一天能攀出深谷的。”
夙玉皱眉道：“攀出去又如何，你回你的赤霄门当你的正道大侠，我去我的玄阴宗，继续当我的魔道妖女，然后再见面就继续厮杀不停，是吗！”
洛剑鸣一愣，不由心绪一阵复杂。
“我…我们既已行夫妻之时，回去之后，我必会向父亲解释，只要你肯改邪归正，父亲他们一定不会阻止我们在一起，到时再补办一个婚礼，邀请众多武林同道一起参与……”
夙玉起身穿衣，其躯体难以形容的曼妙完美，在任何一个角度都能满足男人梦中的奇幻妙想。
她冷冷说道：“洛大侠倒是好天真，正邪两道岂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知道我曾经杀过多少你们正道中的名侠大师吗？
实话不怕告诉你！天下武林执牛耳的嵩林寺罗汉堂长老就是死于我手！
还包括两年前真武派执法长老舒清河也死于本妖女暗算！
藏剑山庄、峨眉剑派、铁枪会、中原镖局等等正道中名头响亮的宗门，皆有重要人物，不是为我亲手所杀，就是被我以毒计陷害而死！
甚至包括你赤霄门传功长老洛长风，在一年前也是被我与幽冥十三煞联手所杀！
洛大侠，你现在还想着离开此地后，就要引荐我入武林正道，并娶我为妻吗？”
洛剑鸣神色剧变，“洛师叔竟然是你杀的！”
“哼，只许他杀本门圣使，就不许本门复仇吗？正邪两道打打杀杀，还需要跟你讲什么道理吗！”
洛剑鸣握住拳头，可想起这几日二人之间的无限温存，夙玉表现出的种种温柔体贴，他实难生出要与之敌对的想法。
此时不由想到，正如夙玉所说，一旦离开这隔绝世外的幽谷，二人就不可避免的要面对俗世纷扰，一切都将有自己的立场，再不可能如这段时日一般。
他颓然说道：“如此，不如便永居此地，再不离开吧。”
穿上衣服的夙玉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笑容中带着温柔又藏着狡黠。
“洛大侠，经你这几日非礼之举，恐怕小女子可不得不怀上你的骨肉呢，难道你愿意让他永居此地，如个野人一般在我们双双离世后，孤独于世吗？
你愿意，本妖女可不愿意，我们的骨血即便不能成为一代天骄，也要成为魔威横压天下的一代魔君！可不能如此浑浑噩噩度过一生呢。”
说话间，他们都没有注意，此时徐隐已在二人头顶。
他所分出的恶尸，就在方才已进入了夙玉腹部。
第五章 崖后藏真典
徐隐并未现身，他只是颇觉有趣，没想到恶尸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转世。
不像善尸与智尸，恨不得离自己越远越好。
这倒是有些挑衅自己的感觉啊。
不过徐隐也正在思考如何通过间接方法影响凡世因果，如今通过下面这两人，也许能有办法。
半个月后，洛剑鸣与夙玉已搓了很多绳索，他们准备一截一截向悬崖上方搭去。
攀登至三十余丈的位置，两人停在中间的平台上休息，决定今天就忙到这里，等明日继续，反正现在时间非常充足。
洛剑鸣打坐回气，夙玉却四下闲逛，她发现平台崖壁上一丛藤蔓之后似乎别有洞天，连忙回头招呼洛剑鸣。
“喂，洛大侠，快过来！看看这里面有什么？”
洛剑鸣睁开双眼，诧异的走过去，看到夙玉拨开藤蔓，竟然钻了进去，他一惊，连忙提着长剑跟了进去。
那里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初时只能供人侧身进入，待进入数十步后，空间竟然渐渐开阔，甚至能够听到滴水生响起。
二人点燃火折子，睁目四下观望，大为惊叹。
此地空阔，头顶竟一片通彻，除了纠结的藤蔓土石以外，竟然可以透过洞口看到阳光照射进来的一条条光柱，显得十分奇幻美丽。
脚下还有一条暗河留过，似乎正是平日里所用的温泉源头。
而暗河之侧有一处平台，上面有人工凿成的石桌石椅石床，还有极为粗陋的黏土做成了盆碗茶具等器皿，这些器具边上有着几枚玉符，上面铭刻着蕴藏莫名神力的铭文。
洛剑鸣惊诧道：“这里竟有人居住过？”
夙玉微微点头，走上前一看，见到这些器皿用具已满是灰尘，说道：“当有很多年未曾使用过了。这几枚玉符有些古怪，洛大侠，我看玉符之中灵气充沛，不如你我各分一半？”
两人对视，微微点头，四下再次寻找起来。
如果这里有人居住过，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使用过东西，那么原主人要么已经离开，要么已经死于此地。
二人寻找的就是原主可能存在的尸骨，然而找了半天并没有发现。
反倒是洛剑鸣另有发现，他在尽头的一处光滑如镜的石壁上，发现当头顶的阳光照在石壁上，则石壁上竟会显现一个练剑的人影，活灵活现，剑法极妙。
洛剑鸣连忙将夙玉喊了过来，将此发现告诉对方。
夙玉看过人影的剑法展示后，奇道：“这不仅有剑法招式，还有动态的真气运行图，这不仅是一套极精妙的剑法招式，更是一种内功心法。”
洛剑鸣点头道：“你不是剑客，所以感知不到。这个影子除了展示的剑术以外，从他的剑法中还有一股奇特的剑意传来。
我感觉，要是能领悟其中的剑意精华，必然可以达到横渡太虚以上的境界！”
夙玉一怔，“如今江湖上，也只有地榜排名前二十以上的高手，才达得到横渡太虚的境界。我师父玄阴宗宗主也才列入地榜十四的位置。”
洛剑鸣正色道：“不错，以破碎虚空为象征的武人，方可列入地榜排名之内。
地榜之上还有天榜与黑榜，分正邪两道各十人，排名不分先后。
都是练成太虚还神，成就法相真身以化人仙的卓绝武者，实力都是不可知的境地。”
两人对视一眼，夙玉惊喜道：“那我们赶紧修炼这影图上的武学，要是练成，出去后你我就直接进入地榜了！
你我两派也必将大获好处，有机会成为江湖上一流宗派！
我们的孩子在将来更有机会成为绝世魔君！”
洛剑鸣微微皱眉，他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孩子成为那样的人的，不过现在不是跟夙玉争执的时候。
“也不知留下这些武功的前辈，其本身修为究竟到了何种境地，既未寻到其尸骨，其人应当还存在于世才对。”
夙玉却不想管那么多，“总之这是我们二人的机缘，那位前辈留下这些，原本就是想留下一份传承，我看我们也不用太过迂腐，先好好学下来再说。”
此后两人除了饮食，几乎搬进了这里居住。
影壁上的功法，会随日照时辰的不同，展现的武学也各不相同。
到了夜间受月光照射，也会有相应的变化，显得神奇万分。
更让二人感到惊异的是，这影壁上的内功竟然包含佛道异魔四家，而在武道精意上既有极端的杀人剑，也有可用于防身救人的活人剑。
洛剑鸣本就是剑客，修炼起来自是得心应手。
夙玉修炼的并非剑术，因此多练内功，且偏好于异种武学与魔道武学。
但是对于剑术，则多强行以过目不忘的记忆记下，因为她知道这些武学当中真正的精华皆存于剑意之上。
自己不会剑术，强行领悟剑意，从而转悟为自身武道真意，这难度自然比洛剑鸣直接领悟剑意来得大，但也并非没有帮助，算是以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二人在洞府中修炼了整整三年，武功大进，直入横渡太虚的境界。
其间夙玉怀孕，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其中男孩天生便具邪气，自出身尹始，身周便发异象，令花草尽皆枯萎，灵气充沛的红果亦为之暗澹。
洛剑鸣初为人父，原本看到两孩子万分狂喜，但看到男孩展露出的种种邪异，以及其自身散发出的恶念，便十分不喜。
倒是夙玉却十分喜欢，更加珍视。
这男孩便是徐隐的恶尸所化，当然生来神异，根骨也异于常人。
由于是受精卵时期，便受恶尸影响，因此龙凤胎的女孩也受到影响，倒不是在心性方面，而是有着不弱于恶尸的灵根。
此二人日后长大，习武练功必是一日千里，练什么都一学便会，一会便精，一精便化本能，于实战中穷极奥妙，堪称天之骄子。
当然，此时的洛剑鸣与夙玉只知道他们根骨很强，并不知道强到什么程度。
如今二人已将影壁上徐隐暗中留下的武学尽数掌握，就算是没有学会，在将来也可慢慢消化，那么也该到离开的时候了。
因为再拖个几年，两个孩子就开始晓事，尤其是男孩，看起来比女孩要聪明得多，恐对将来不利。
二人都有默契，知道一离开此谷，必然要分别回归各自的世界。
那么孩子的事情，就得妥善处理了……
武功修炼到了横渡太虚之后，两人蹬崖已不再需要借助绳索，可虚空借力而上。
来到顶部，双方各抱着一个孩子，夙玉抱着男孩，洛剑鸣抱着女孩。
两人相对而视，洛剑鸣说道：“夙玉，以后不论如何，我此生只有你一个妻子。”
夙玉心下感动，亦有不舍，但却故作无所谓的调笑道：“洛大侠不为家族传宗接代啦，我们只当露水夫妻一场，何必认真，翌日江湖相逢，同样是你死我活，不必顾及旧情。”
洛剑鸣发誓道：“不论你怎么想，将来我洛剑鸣重归江湖，必定要想方设法弥合正邪两道，不教世间再有如此多无谓纷争，至少，我绝不会让我们的两个孩子生死相搏！”
夙玉一怔，低眉说道：“洛大侠，天真会要了你的命的……”
然后看向远方的云霞，笑道：“江湖这么大，只愿将来你我不再相逢，也不再见面！”
说完，留给洛剑鸣最后一声银铃般的轻笑，抱着怀中男孩破碎虚空踏往远方。
第六章 剑意初成
徐隐目送二人一东一南分道扬镳，却早已通过他们做好了暗中布局。
洛剑鸣和夙玉分掉的几枚玉符，就是徐隐借之影响外界的东西。
而他之所以不亲自下山去处理诸事，一方面是他在铸炼本命法器过程中不方便离开，另一方面则是一旦进入红尘，难免沾惹因果。
他本就需要以因果为刀斩去三尸，自己若是再沾因果，恐怕三尸就斩不干净了，因此采取遥控之法最为妥当。
时隔三年，洛剑鸣返回中原赤霄门，却没想到赤霄门正遭受地榜排名第七的高手率众攻打。
宗门之内死伤无数，被迫退守赤霄堂，借堂内赤霄真火拼死相抗。
凭借地利与众人齐心，仇家一时半会儿倒也奈何不得，只是对方那名地榜第七的摘心手戚尊武武功太强，无人是其对手。
久战之下，宗门之内包括宗主洛商阳皆败于其手，赤霄真火也在久战之下，消耗颇大，只能消耗完毕，对方一举杀入堂中，恐怕赤霄门就将因此除名。
正当此时，一人怀抱婴儿从天而降，挡在赤霄堂外！
敌我双方难免诧异看向来人，受伤颇重的宗主洛商阳惊异道：“剑鸣？！是你么？”
洛剑鸣回身，满是沧桑感慨之意，“爹！孩儿回来晚了！”
他的父母和一众同门惊喜万分，青梅竹马的小师妹云若曦注意到洛剑鸣怀抱中的婴儿，惊喜之余问道：“师兄，你怀中所抱……”
话音未落，仇家当中跃出两人，分袭洛剑鸣身后要害，众人惊呼，却来不及出言提醒。
正当此时，洛剑鸣连转身的兴趣都是欠奉，指尖舞动，两道剑气电射而出！
偷袭二人尚未近身，咽喉便已遭剑气洞穿。
洛剑鸣古井不波的回答师妹的话，说道：“这是我的女儿。”
众人原本惊讶于洛剑鸣展现出的修为，但一听这句话后，大脑皆是一片空白。
洛剑鸣将女儿交到母亲手上，让她代为照顾，而后转身面向群敌，背上长剑震弹出鞘来到手中。
摘心手戚尊武对洛剑鸣大感好奇，他实力远在地榜排名二十开外的洛商阳之上，自然已经从刚才两道剑气中感应到洛剑鸣至少已是横渡太虚的实力，有此实力足可列入地榜二十以内。
可是此人在三年前消失的时候，也不过是人榜排名第二十的后辈翘楚，着实没有被他放在眼里。
竟不意消失三年，回来以后武功大进至此，还带了一个古怪的女婴。
虽然古怪于洛剑鸣的实力，不过戚尊武身为地榜第七的强者，依旧自信非常，处心积虑多年，联合如此多人，就是为了覆灭仇家赤霄门，今日怎会因一神秘后辈而有所退缩。
戚尊武说道：“你那手剑气中没有赤霄剑意，却不知从何学来的气功妙法。”
洛剑鸣冷冷说道：“此事与你无关，今日各位既然杀戮本门弟子如此之众，恐怕得要留在这里以命偿命。”
戚尊武和一众江湖人物哈哈大笑，旁边有一壮汉说道：“今日不仅要灭你赤霄门，还要将你赤霄门的女人凌辱殆尽，贵派大师姐的滋味，真叫我等回味无穷。”
小师妹在后面哭道：“大师兄，大师姐在外抵抗遭擒，被他们这群畜生给……给……”
身后众人皆是悲愤耻辱难当，显然那一幕是当众而为，逼迫躲在赤霄堂内以赤霄真火抵抗的众人出来决战。
当时也的确有多名长老弟子无法忍受，杀出堂外，中伏而死。
洛剑鸣想起大师姐曾经对自己的温柔教导，此时也是怒气上涌。
而那名壮汉已将全身一丝不挂，被凌辱而死的大师姐尸体扔到了洛剑鸣身前，发出阵阵怪叫狂笑。
赤霄门众人大骂，洛剑鸣连忙解下披风相盖，然后准备抱起尸体扔回堂内。
正俯下身时，摘心手戚尊武和数名武者一起突袭而来。
洛剑鸣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悲愤孤绝之意，一式剑光横斩！
人抱着大师姐的尸体，刹那间已闪烁数丈以外，偷袭之人除戚尊武及时格挡闪避，躲过一击外，其余诸人皆首级冲天，命丧当场。
戚尊武和一众江湖人士惊骇不已，纷纷后撤拉开距离。
洛剑鸣抱着大师姐的尸体，此时正好停在那壮汉身前，他死死盯着对方。
“你叫什么名字！”
那壮汉方才连洛剑鸣如何出剑的都看不清，自是知晓双方实力差距。
他既恐惧又紧张，“先对这姑娘下手的不是……”
忽然一道剑芒自下而上，从他的下阴贯至头顶，整个人被血腥的切成两半！
这三年洛剑鸣与夙玉朝夕相处，平日里颇受夙玉影响，不知不觉间染上了魔道些许行事风格，今日但觉一剑在手，便要杀尽仇寇，快意恩仇！
紧接着，挥舞长剑，人化作一道近乎虚幻的轻烟，自众多围攻赤霄门的江湖人士中往复穿梭。
剑光所及之处，便是一地尸骸。
无论对手做出什么反应，想尽办法闪避、格挡、反击等等，始终摸不到洛剑鸣的影子，便连他手中的剑都触及不到。
只有戚尊武可交手一二，但也琢磨不透洛剑鸣这诡异之极的身法。
他旁观众人被斩尽杀绝，眼珠子一转，并无绝对把握拿下洛剑鸣，决定先行撤离，以待来日。
哪知他想走，洛剑鸣可不会让他走！
长剑轻吟，刹那间挡在了他的面前。
戚尊武一慌，强自镇定道：“洛剑鸣，我是不知你从哪学来的邪功秘法，但你今日想留下我，却是万不可能的事！”
洛剑鸣将师姐的尸身推入堂内，由众弟子接住。
然后冷冷看向对方，杀机极盛。
徐隐的剑意最初本就是从绝剑中演化而出，按照这个世界的江湖理解，本就脱胎于魔道。
当初洛剑鸣和夙玉就曾猜测徐隐一定是魔道当中响当当的存在，可是因那凤鸣剑诀，他们又无法完全确定，因为如今江湖还没有能将正邪两道武功融会贯通的存在。
学成徐隐部分剑意的洛剑鸣，此时杀机之中自然暗藏魔道气息，也不怪戚尊武斥其为邪功秘法。
洛剑鸣说道：“你若能接我一剑，便任你离开又如何？”
第七章 追问
听到洛剑鸣说得如此自信，戚尊武心中忍不住怒气勃发。
暗道：就算你获得奇遇武功大进，可如此年轻，根基不稳，积累不深，竟然如此小觑戚某，今日必给你一个惨痛教训！来日再灭你赤霄门！
戚尊武双臂运功，呈现一片乌黑之色，五指透亮，如同琉璃反光，想必这便是他摘心手的外号由来。
“洛剑鸣，区区后辈，莫要自信过甚，我虽不知你所遇何等奇遇，可三年前你不过才位居人榜，再遇奇功，也不过三年积累，休要猖狂！”
洛剑鸣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持剑斜指地面，神色寂然冷漠。
这三年藏于幽谷期间，整日以红果为食，红果当中极富至纯至真的灵气，可轻易被人体吸收。
因此他与夙玉虽只待三年，可修行成果却不亚于平日里苦修五十年。
戚尊武以为洛剑鸣了不起十几年的内功修为，可事实上他已至少六十年内功积累，且都是至纯至真的内力。
洛剑鸣什么废话也没说，踏前一步，原地留下一道残影，他的本体如一道烟云，刹那间飘至了戚尊武身后。
那一瞬间，剑锋冷厉却未曾荡漾起半点微风，只带着如雪般的寂寞与孤绝，有如落星入湖穿过了戚尊武的胸膛。
戚尊武此时才睁大双目，双掌运劲向前击去，直将十数丈以外的一处假山轰得化作齑粉被风吹散。
其掌力雄浑，经过之处，虚空亦为之破碎，半晌之后才被天地自然渐渐修复。
威力虽然巨大，可却是晚了一步，一步之差便是生死之遥。
戚尊武身体没有移动，保持着击掌姿态，脸上尽是骇异之色。
“这是什么剑法？”这个疑问似乎是他的遗言。
洛剑鸣吹去剑尖所染的一粒血珠，它来自于戚尊武的心脏核心。
血珠滚落在地，沁入青砖。
洛剑鸣才缓缓说道：“剑意本无名，我给它取名叫昆仑暮雪。”
戚尊武很奇怪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他只觉胸膛剧痛，低头一看，血如飞箭自胸口激射而出。
那穿膛的一剑自此方才爆发，地榜第七的强者戚尊武就这么睁着愕然双目栽倒地上。
洛剑鸣还剑入鞘，昆仑山巅的雪原本不寂寞，可自从与她分别后，那里应该变得非常寂寞了吧。
大敌皆死，赤霄门逃过灭门之祸，宗门上下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走了出来，围在洛剑鸣身侧。
众人欢喜之时，他母亲忽然说道：“对了，瑶儿的孩子呢！你们谁有见到？”
一名弟子说道：“我记得他们攻进来的时候，大师姐和姐夫将他们的孩子藏在了房间里！”
众人立马赶去大师姐的房间，只见房间中有一白发婴儿被摔在地板上，全无声息。
众人惊骇，洛商阳夫妇立马赶了上去抱起婴儿，“这帮畜生，竟连这么大的孩子也不放过！”
洛剑鸣将婴儿接过，一探内息，发现竟然还有一口气，连忙说道：“大师姐的孩子还有救！”
他父亲微微摇头，“这不仅是摔了一下，还被施以了重手法掌击，气劲残留体内，恐怕一经施救，气劲爆发，孩子的五脏六腑……”
众人悲愤交加，有弟子冲出去，找到歹人的尸身狠狠鞭尸泄愤。
洛剑鸣却道：“我习活人剑，有办法相救！”
说着双手托举婴儿，一股温润的剑意涌入婴儿体内，如骄阳融雪，居然没有引起任何反抗的就将婴儿体内气劲化去。
同时这股充满生机的剑意还在滋润婴儿体内脏腑经脉，经过四个时辰治疗。
这白发婴儿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众人本以为他看不到父母定会放声大哭。
没想到对方就这么专注的盯着正在用功的洛剑鸣，一动也不动。
远在昆仑的徐隐，此时心有所动，他通过洛剑鸣的因果线感知到了他与自己善尸的因果纠缠。
而后闭目遥视，微微一笑，“竟不想这个善尸竟然投身至了那小子家中，如此更好！”
大师姐的遗腹子白发婴儿终于还是救了过来，但并未完全救好，一岁多的年纪受此重伤，很难不留下后遗症。
洛剑鸣收功后，叹气道：“这孩子根骨极佳，可遭此厄难，肺脉受损，今后修为哪怕再高，也必然留下难以弥补的弱点，可惜了。”
洛商阳等人却是惊喜万分，他说道：“剑鸣不必自责，今日宗门上下等若是捡了一条命回来，今后哪怕多活一天都是赚的，真是幸亏有你。”
“对啊！师兄，这三年你去哪了？”
“我们大家都以为你在域外与玄阴门的人相斗，被其所害，这些年一直跟玄阴们争斗不休。”
洛剑鸣心绪复杂，有太多的事他不好跟家里人直说。
当初遇到夙玉也是个意外，只因玄阴门的人被他杀尽，夙玉支援来得太晚，一怒之下，两人一番交手，追逃间打进昆仑山，就此引发后面的种种故事。
他正愁怎么解释，忽然一个女婴嘹亮的哭嚎声响起，正是他与夙玉的女儿。
洛剑鸣连忙接过，尴尬道：“爹、娘，附近可能找到牛奶或羊奶？”
一名师弟道：“师兄，山下的庄子里有羊，我先去帮你借一头产奶的母羊上来。不然先煮些米粥给侄女喂点，临时填饱肚子。”
洛商阳道：“也对，激战一日一夜，大家想必都已精疲力尽，我们一起下山先在庄子里投宿一晚，明天再回来收拾吧。”
此时洛剑鸣青梅竹马的师妹碧秋霜蹙眉问道：“师兄，我记得你早先曾说这女孩是你亲生孩子？那……那……孩子的娘呢？”
洛剑鸣的母亲也跟着催问，“是啊，剑鸣，这些你都未曾与大家解释！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与秋霜定亲了吗？！怎可行此浪荡之事！”
旁边有弟子劝道：“师娘，师妹，孩子应该是师兄领养的吧，师兄怎么会……”
洛剑鸣充满歉意的看着碧秋霜，说道：“孩子的确是我亲生的，她还有一个哥哥，被她母亲带走了。至于孩子的母亲是谁，很抱歉，爹、娘，师弟、师妹，请恕我现在无法奉告。”
碧秋霜眼角挂上泪珠，急道：“师兄，是你跟其他女人亲生的，那便如此好了。可是孩子的母亲就这么舍弃你们父女，一个人带着男孩走了吗？”
洛商阳也皱眉道：“剑鸣，这的确不像话，莫非那女人存着的就是去父留子的想法吗！她到底是谁！”
洛剑鸣一声苦笑，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
众人见问不出来，也毫无办法。
以洛剑鸣如今的实力，不论从亲情还是功利的角度思考，日后赤霄门要在武林立足稳妥，就必然少不了他这等强大战力。
既然逼问无意，众人也只能暂且按下，无非是多了个孩子，又算得什么？
第八章 后辈
眨眼间，十七年已过。
洛剑鸣以其孤绝狠厉，又不乏生机活人的剑法，成功在重出江湖的第十年踏入地榜第一高手之列。
亦令赤霄门成为当今武林第一流门派，只位列少林寺、武当派、纯阳宫、神剑山庄、望舒刀阁、蓬来岛这几个有着天榜真仙存在的宗门之下。
他与同样新进崛起的魔道玄阴宗新任宗主夙玉，皆被称为未来最有希望踏入天榜与黑榜的高手。
然而却不知因何种理由，洛剑鸣竟然公告武林，金盆洗手，从此退出江湖，转而步入朝堂，为朝中锦衣卫同知，甘为朝廷鹰犬，成为近些年最轰动武林的大事。
凡是进入朝堂与敌国官场之人，将会自动从天地人诸榜除名。
因为这些榜单原本就是朝廷制作的，目的就是挑起武林人士的争强好胜之心，从而加以控制江湖。
事实上，被朝廷收买，或者由朝廷本身培养的高手，有大量不弱于地榜之上的存在。
同样的，朝廷也不乏天榜高手，而且一文一武有两个！
当朝宰相文若筠、镇国大将军彭承嗣。
天榜因为稀少，且无法隐瞒实力。
所以无分朝堂江湖，只要修成真仙自动入榜，黑榜也是一样。
但作为榜单，黑榜收录的除魔道高手外还包括中原王朝以外诸国的强者，比如北庭草原的汗王，就是黑榜第一高手。
天榜和黑榜上的人物，随便一个都有翻天覆地之能，据闻常渡业海与东胜神州的天庭，西牛贺洲的极乐有各方面联系。
因此他们极少参与江湖之事，是以江湖上的主力依旧是地榜高手。
近年来，以地榜第一之名成为锦衣卫的，也独独只有洛剑鸣一份，不可能不受世间关注。
就连赤霄门也为之受了不少非议。
长安城郊，天色将夜，弘福寺，此时门外有一男一女两人敲门投宿。
男的一头白发，相貌虽然俊逸非常，却带着病态的苍白，明明夏日却身披狐裘，似颇为畏寒。
女的清丽脱俗，一身短衫极为干练，背负名剑，步履轻盈，显然身怀武功。
此时庙门打开，一名沙弥探出头来，问明来意。
“很抱歉二位施主，本寺寺规所限，不可接纳女施主留宿。”
男女对视一眼，女子说道：“这位小师傅，天色已黑，据闻附近入夜以后有妖物出没，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们愿意为贵寺进献二两银子香油钱，还请小师傅禀告方丈，通融则个。”
看着女子手心里的二两碎银，沙弥微微点头，当即返寺回报，片刻之后才回来，说道：“很抱歉，住持说寺规就是寺规，不可留宿女客，以免坏了佛门清净之地，二位还是另寻住处吧。”
说着关闭了庙门，这一男一女对视苦笑。
女子道：“方圆数十里都无人烟，长安城虽近在眼前，不过入夜后城门已关，师兄，你我二人怕是要露宿荒野了。师妹倒是无所谓，可师兄你自幼肺脉受损，体质虚弱，可能忍受野外恶劣环境？”
白发男子笑道：“只要师妹能打得过可能出现的妖物，却也无所谓的。”
女子看着这间弘福寺，狡黠一笑，说道：“庙内方丈如此迂腐，不如我们就借靠在寺墙休息，等来了妖怪，就看这些和尚能不能处理！”
白发男子呵呵苦笑，二人也没真靠着寺墙休息，只在附近寻了处避风口，生了篝火烤着干粮休息。
此二人皆来自赤霄门，女子正是洛剑鸣的女儿洛秀心，白发男子则是他师姐的遗腹子，名叫许澜。
当年洛剑鸣虽救下许澜性命，可肺脉受损，以至于留下颇为严重的后遗症，致使其体质虚弱，天生畏寒。
他们师兄妹二人，皆直接受洛剑鸣指导。
洛秀心天生剑心通明，进境极速，如今十八岁，武功便已超越破碎虚空之境，荣登地榜七十九。
以这个年岁来说，哪怕是天才，此刻因积累不足，也多在争人榜前十。
有人榜前十的实力，入地榜便只是迟早的事。
但谁也没料到她竟有如此宛如神授一般的资质，从未踏入过人榜，便已跻身地榜之列，整个江湖也只此一份。
相对于洛秀心的天才，原本许澜丝毫不弱于她，只是体质缘故大大拖累了其武功修为，莫说破碎虚空，就连先天境界都未触及。
真正的天才在这个年纪早已先天初阶完满，开始淬炼自身杂质，成就无垢之躯。
洛剑鸣每每看到许澜，也只能暗生感叹。
可许澜似乎并不在意自身实力的提升，他似乎就连与人争强斗胜的欲望都没有，遇到冲突多用嘴跟人家谈道理，非到不得已之时才会动武。
二人此番去长安城，为的就是帮许澜参加秋季科考，说来他一个武林宗门的子弟，却要跑去参加科举做官，旁人听来也觉古怪。
子时以后，许澜枕着洛秀心为他铺成的干草窝，美美入睡。
洛秀心以手托腮，借着篝火火光观察着这位自幼青梅竹马长大的师兄，嘴角不由泛起一个甜甜的微笑。
她总觉得仿佛前世就认识了这位师兄一般，自幼就与他十分亲近
说来赤霄门同辈子弟中，武功成就比师兄高的人不少，但性子如他这般温润如玉、谦逊有礼的却从来没有。
洛秀心见许澜轻轻翻身，盖在身上的狐裘落了下来，她伸手为他盖上。
正当此时，警觉忽生，洛秀心当即站起，却见一道黑风从附近席卷而来，却冲入了弘福寺内。
洛秀心为人侠义，虽说弘福寺住持拒绝了她与师兄的投宿请求，不过她也仍旧无法坐视这座寺庙的僧人被妖物所袭。
但如果自己离开了，师兄怎么办？
他的武功未入先天，是对付不了稍微厉害一点的妖物的。
正纠结时，似内已传来惊慌失措的惨叫声，紧接着似有武僧出现，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洛秀心稍安，心想寺内既有武僧，当自保有余。
她一手握剑，正警惕时，却不知此时的许澜并未完全入睡。
他贴身所藏的那枚玉符之上的符文闪烁，早已将他拉入了另一个空间。
而这已非他首次进入这个空间，面见那位宛如神明一般的存在。
第九章 慈悲为怀
那处空间极静极暗，四处飘荡着层层雾气。
不辨东西南北，以及上下左右，许澜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存在，只有一团意识悬浮在这个空间。
在那里，他能“看”到一个存在，幽深、威严、缥缈、神秘、强大，这就是那个存在给许澜的印象。
“许澜见过仙尊！”
空间中那个存在似回应了一声，流光溢彩间，一副图像再度出现在了许澜面前。
许澜贪婪若渴的观察着那副图像，图是动态的，一个人正在画中运功，真气运行的路线清晰可见。
那位存在虽从未告诉过许澜这是什么功法，但是看了这副图，他就自然而然的知道这叫长生诀，总共有七副，涉及了金木水火土五大真元属性，以及更高阶的生死属性。
若非长生诀，许澜恐怕已在十岁那年就死于肺脉崩溃。
他很感激这位神秘存在，多年以来，这位存在似乎从未安排过自己什么事，只让自己将来一定要做一件事。
然后每月都会将自己拉入这片神秘空间，观看长生诀的运功图。
这项功法直接修炼的先天真气，如今许澜已修炼出了木、水、土三大属性，通而不精，因此内功修为并未进入先天。
但这只是表象，当他内功真正进入先天时，就足以破碎虚空，因为他比所有习武之人都开始修炼先天境以后的先天真气。
等于别人一步步从小学到高中再到大学，而他从小学开始就学习大学的内容，而偏偏又能学得会，自然节省了许多时间，缺点是前期很弱。
许澜倒是并不在意实力的提升，他只是觉得长生诀可以令自己虚弱的体质得到改善，总能活得久些。
倒是这位神秘存在让他做的那件事，始终令许澜觉得奇怪。
他让许澜将来一定要迎娶师妹洛秀心，许澜对这位师妹当真就只当妹妹看待，不知仙尊为何让他这么做。
但自己也的确没有心仪之人，师妹毕竟青梅竹马，将来若是时机合适，迎娶了却也无妨。
正将这副土系真元行功之法的诸多奥妙记忆下来时，空间忽然一阵震荡。
许澜立刻知晓是有人在唤醒自己，每次将要醒来时都是如此变化。
那位神秘存在虽然什么也没说，许澜依旧恭谨道：“仙尊，现世有要事发生，今次非常抱歉，恐怕得提前离开了。”
见仙尊并无反应，还是打坐于层层阴影中的模样，许澜犹豫片刻，又说道：“仙尊是否有要事需要小子代办，小子必定竭尽所能的完成！”
那尊宛如万古凋像般的神秘存在竟然破天荒的开口了。
“醒来后，救下那个叫江流儿的书生。”
许澜大感愕然，他并不认识一个叫江流儿的人，但此时不及细细思考，空间崩散，他醒了过来。
在许澜的感知中，那个空间崩散了，事实上，远在万里之外的昆仑山中。
徐隐缓缓睁开眼，皱眉道：“感知到了智尸的存在，果然与金蝉子投胎化为一体，成了那个叫江流儿的书生。
它当初好像是故意被金蝉子捕获的，在打着什么主意对抗我吗？
不过此时善尸与恶尸的转世，似已经过胎中之迷，早已遗忘了前尘旧事。
善尸懵懂，恶尸冷酷，这是我的一体两面？倒是有趣的很。
只是让我意外的是……碧秀心、蓝凤凰、单美仙等曾与我有关系的人，也似都转世到了这个世界。
我在诸天世界中的因果，层层而来，竟都汇聚于此，难道转世也能跨越诸天？”
青铜古剑答道：“不过是你在诸世所历因果跟随到此间世界造成的投影罢了，他们的转世只是投影所现，而非本体转世，毕竟你人可走，因果业报却是随身而来的。”
徐隐皱眉道：“所以我必须借转世成人的三尸，将诸世因果了却，才能真正斩尽三尸？”
“你已经比很多修行者要幸运了，可以跨越诸天万界来断因果，如果是土着修行，红尘中留下的因果又岂止这些，修行时遇到的劫难随因果递增而越是艰难，身死道消者达九成九以上，能够穿越诸天万界的你，事实上以通过远离各界自动断去许多因果。”
徐隐苦笑一声，想到斩三尸急不得一时，只能默默观察静待时机。
因此还是老老实实坐在原地铸炼本命神剑，日夜苦修提升修为才是。
……
许澜睁开双眼，师妹洛秀心说道：“庙里面安静下来了，但妖气还未散，我担心是不是武僧不敌那黑风妖物，想着应该伸出援手。”
许澜微笑道：“那师妹是在担心留下我这个废物在此，反被妖物所趁了去。”
“师兄何必总是如此自嘲，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吧。”
说着，二人便往弘福寺内跳去。
此时庙内倒了一地武僧，一个宛如枯尸，身裹黑色妖风的妖怪正提着一名武僧，张口咬向其喉间血管，霎时间就将这武僧吸成了干瘪的尸体。
它吸食完人血后，全身闪现红光，一脸十分享受的模样，而后又面目狰狞的看着大雄宝殿前的方丈和众多僧人，大声咆孝。
“把江流儿交出来！否则吸尽尔等鲜血！”
肥头大耳的方丈此时大汗涔涔，充满惊恐的说道：“本寺乃方外之地，哪有什么叫江流儿的俗人。”
剩下的武僧手持降魔金刚杵守在大雄宝殿门口，已是全身颤抖，随时考虑着如何脱身。
那妖怪大怒，“不交出来，都得死！”
此时一个长老连忙对方丈耳语道：“住持，今日黄昏时分，的确有一名进京赶考的书生前来投宿，我看他的贴牌上好像写的就是江流儿三个字。”
方丈大怒，一耳光扇在长老脸上，“你为什么不早说，害本寺平白死了这么多人！”
长老颤颤巍巍的说道：“住持，你平日里不是说要普度众生慈悲为怀吗？
我想着当时妖物点名要吃人，出于出家人的慈悲之念，本当降妖伏魔……”
方丈又是一耳光甩过来，将他另外一半边脸打得浮肿。
“牺牲一书生，救下本寺众多僧人，存百而去一，方才是慈悲为怀，难道你连这都不会选吗？蠢货！”
说着当即吩咐武僧，“去将那投宿的书生带来，他若反抗，打断双腿！”
“呵呵，这便是出家人的慈悲为怀么？”
一名书生自后面厢房行出，其人风姿英伟，相貌轩昂。
齿白如银砌，唇红口四方，顶平额阔天仓满，目秀眉清地阁长，两耳有轮真杰士，一身不俗是才郎。
第十章 江流儿
弘福寺方丈看见这名书生，当即指着他对妖怪说道：“这就是你要找的人！与我们全寺上下无关！
秀才，抱歉了，以你一人之命换我们全寺上下，在佛祖面前你也是修了大功德，必会受上天保佑的。”
书生江流儿笑道：“我是修了大功德，未知住持这算是修了功德还是修了业报？”
住持脸色一变，阿弥陀佛道：“我常年侍奉佛祖金身，佛祖定会谅解的，况且本寺已然尽力，为你一人平白牺牲这么多比丘尼，也绝不是佛祖愿意见到的。”
那妖怪见状，嘎嘎大笑，“如今的佛门子弟竟然都变得这么虚伪了，既然你们如此贪生怕死，我不杀你们便是，江流儿，随我走吧！”
江流儿摇着折扇笑道：“我为什么要与你走，这不是来了两个大侠打抱不平来了。”
说着用扇子指向寺墙边，洛秀心与许澜正好进来，也瞧见了方才一幕。
许澜面带微笑，心中却是一动，暗道：这个书生就是仙尊让我救的？仙尊为何会关注此人？此人有何特别之处？
“这位兄台和女侠请了，江湖相逢，小弟有难，还请援手！”
江流儿一熘烟的跑向了两人身后，倒是相当的不客气。
那黑风裹成的妖怪见状，登时大怒，伸爪擒来，然而凌空一道剑光却将它的爪子斩成了两半。
妖怪痛叫一声，断口处黑气涌动，竟又使手爪复原如初，而后死死瞪向方才出剑斩它的洛秀心。
洛秀心持剑走出，仿佛观音降临鬼蜮，道道圣洁气息荡尽了寺中汹涌的妖气。
她笑着对弘福寺住持说道：“方丈，是否还要坚持寺规，让小女子出去呢？”
“这……这……有劳女侠相救！”
只从气势对比上，住持显然能够看出洛秀心的强大，连忙相求。
洛秀心也是摇了摇头，此时那黑风妖物已然扑了过来。
洛秀心凝剑在手，一声凤鸣响彻天地！
妖怪仿佛感觉到血脉上的压制，干枯恐怖的脸上出现惊恐之意，竟然临时变换身形，想要逃跑。
它逃得虽快，又怎及洛秀心手中的剑快！
再一声凤鸣惊起，长剑带着她的身影迅速穿过妖怪身体，妖怪胸膛处骤然焚烧，无论它以怎样的妖法应对，皆无法扑灭这股炽热的火焰。
只片刻间，它的妖力便被焚烧殆尽，再也无法复原被焚毁的躯体，化作一滩灰飞被风吹散。
站在许澜身旁的江流儿折扇拍手，“哈，姑娘当真好功夫，小可佩服佩服！可敢请教姑娘芳名，小可必有重礼相谢。”
说着便要走上前去搭讪，一看就是花丛老手。
许澜眼神一虚，此人方才喊救命时自称小弟，当下又自称小可，简直无耻之尤。
立即将他拉拽回来，“这位兄台，我师妹斩妖是要收钱的，如有重礼，请立刻奉上。”
江流儿嘴巴一张，一时不知说什么。
许澜跟洛秀心会心一笑，许澜转头看向方丈，直接问道：“住持，可还有空闲的客房？”
“有的！有的！二位请随我来！”说话间，方丈满是谄媚之意。
谁知江流儿也跟了过来。
“喂，这位兄台，你是不是也是进京赶考的？”江流儿问道。
“看来江兄也是进京赶考的了。”许澜说道。
“嘿，那不如今晚我们三人秉烛夜谈……”
“我拒绝。”
洛秀心也笑道：“我也拒绝。”
江流儿愣在原地，无奈道：“二位好生无趣，既然如此，那明日一同进京再聊吧，嘿，小可三年前曾进京会试过一轮，可惜名落孙山。不过对京城可如家乡一般熟悉，二位如果不熟，小可愿为二位引路。”
江流儿的殷勤显然是冲着洛秀心去的，洛秀心道：“倒也不必麻烦江公子，我爹便在长安为官，入城以后自有人接应。”
江流儿长大下巴，睁着失望的眼神看两人回了各自的房间。
许澜进房后微微摇头，心道：这江流儿不过是个斗鸡走犬的纨绔子弟，为何会引起仙尊注意呢？
正要躺床上休息，忽然有人在外敲窗。
许澜微微皱眉，暗运内息，半夜三更不是敲门而是敲窗，自是十分可疑。
他隔着窗户问道：“哪位朋友？”
“是我，江流儿。”
许澜一愣，的确是江流儿的声音，不过语气与之前那副纨绔子弟模样完全不同，显得颇为威严肃重，仿佛变了一个人格一般。
“如今已是四更，江兄不去早点休息，来此是为何事？”
“当心梦中之人。”说完这句话，便听到江流儿离开的脚步声。
许澜一怔，心下狂跳，对方难道知道些什么？再结合仙尊的提醒，难道他知道仙尊是谁？难道是通过仙尊知道我常入梦习武？
正思考的时候，隔壁房传来声音。
洛秀心关心的问道：“师兄，刚才的话我无意中都听见了，那个书生是什么意思？”
许澜故作镇定，隔着墙回道：“此人行事疯疯癫癫，也许是有意来捉弄你我的，他看起来对师妹你有些意思，可能恼我之前阻他好事。
世间无聊之人繁多，师妹不必记挂在心上。”
虽然隔着墙，但许澜知道以洛秀心的修为完全可以听见自己说话。
“哦，只要师兄你别放在心上就好，早点休息吧。”
这一夜许澜多少都睡得不大安稳，他激发贴身的玉符，可始终无法再进入那个梦中世界。
对于江流儿这个人，他自然不免就生起些心思，打算天明以后好好试探试探他。
公鸡报晓，天色微明。
此时长安城的城门应该已经开放，许澜早早起来，但师妹洛秀心起得比他更早，已在院中练剑颇长时间。
她倒也不怕别人窥视剑法，毕竟她所学的剑法重剑意而非剑势，纵然窥破她的剑意，没有心法也休想学成。
洛秀心学的是活人剑，这与她本人心性相符，再加上她本人天赋出众，这一手凤鸣剑诀已练到凤鸣九天的境界，下一境界就是浴火重生，要破死关。
她距离这一步还有点距离，如果破除死关练成浴火重生，足以成就横渡虚空之境，可肉身跨越业海，从而进入地榜前二十境界。
想起师妹的武学修为，许澜对自己微微摇头，他的长生诀第三副图都未学全，要追上师妹还有很长的路子要走。
第十一章 唯识论
但许澜并非没有底牌，他修炼的长生真气，与其说是先天真气，不如说是先天极境的真气。
哪怕自身修为不足，也可共鸣天地灵气，施展出蕴含天地之威的杀招。
看洛秀心练完剑后，二人随意吃了些干粮，在寺院里补充了饮水便即上路。
来到大雄宝殿门口，没想到又遇到了江流儿。
此时江流儿正在问方丈借阅佛经。
“住持，你说你有全套金刚经，为何昨夜我看到最后，仍有许多内容不够完整，似有缺失，是不是还少了最后一卷？”
“胡说八道！这卷经书是我从慈恩寺手抄过来的，慈恩寺曾得佛祖化身弘法，佛家经文都是最全的，绝对不可能少！我看你是学识不行，根本没有读通里面的道理！”
江流儿摇头道：“经书中有论及治世平妖，以及人之七感末那识与八感阿赖耶识如何探寻深掘的过程，都是言叙一半而亡，这不就是不完整吗？”
住持听得一愣，诧异道：“末那识和阿赖耶识，恐怕只有即将修行成佛的大德高僧才能真正触及，这等奥秘，也只有佛祖亲授方可明悟。你为一介凡夫俗子何德何能可以学到。”
江流儿惊异道：“佛祖曾说，愿遍传佛法于世人，广布我佛恩德，令世人不再执迷，使佛性见诸天地。
按照诸般经典所论，修持佛性当以唯识而论。先修眼耳鼻舌身五识以解世间万物，修六识之意识以明悟自我与天地万物之间的联系。
而后由外而内，便涉及到了有关本我的第七识与第八识，第七识末那识是通过意识对天地万物感悟后形成的我识，是自我观、世界观、道德观的根本。
也是人之执迷所在，亦是一切人生烦恼的根源。佛门各家皆曾有言，明心见性，就是要破除执迷，以见真我，而真我便是佛性。
世间破除之法不同，如禅宗讲究的是顿悟，但顿悟可遇而不可求，非通用之法。
佛祖既要世人皆生佛性，那么必然有一条通途可见真佛，我观诸法，认为只有修得八识，方可寻找到一条人人可达的通途。
我愿称其为唯识论，现在遇到的问题，就是如何破除第七识末那识，以见第八识阿赖耶识，又如何通过阿赖耶识所含能藏、所藏、执藏三义，以见我之佛性。”
住持没有料到江流儿对佛法还真有研究，并非胡言乱语，竟悟出了一条可通过修持八识以明心见性的唯识论，一时有些怔然当地。
半晌才说道：“你要知道这些，恐怕即便是大慈恩寺的住持也帮不了你，恐怕你得亲往西天，跨越业海，到大雷音寺面见佛祖，方可获答。”
江流儿颇感失望，说道：“我肉体凡胎一个，如何跨越得了业海，恐怕还没到西牛贺洲，就已被业海中的食业之龙给吞了。”
许澜听后笑道：“若是习武练至横渡虚空的境界，以肉身横渡业海并非不可能的事。”
江流儿苦笑道：“少时不修佛，又未逢名师，从未接触过武学，现在来练，哪里还来得及。”
说着遗憾摇头，又愤愤的对着大雄宝殿内佛祖金身像道：“佛祖既想弘法世间，却又不将佛经中最重要的内容展现给世人，前后言行不一，虚伪！”
住持和一众僧侣大怒，驱赶道：“你这书生！我还以为你是个向佛之人，竟在佛祖面前出此亵渎之言！还不赶紧离开！却要本寺武僧来驱赶吗！”
江流儿嘿嘿道：“虚伪的佛祖，就连其徒子徒孙也是一般无二，倒是相得映彰！”
这显然是讽刺昨日住持言行，当即将其激怒，一声喝令，武僧持棍而来。
江流儿立刻钻到许澜跟洛秀心身后，武僧知道洛秀心厉害，一时有些迟疑。
江流儿趁机脚底抹油熘出了寺门，许澜和洛秀心倒是觉得此人颇为有趣，也跟了上去。
追上江流儿后，许澜笑道：“江兄，说不定佛祖认为道不可轻传，故而才将关键之处留白于世，只等大毅力大智慧之人亲往西天求教。”
江流儿不屑道：“那他就不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称什么佛性自我，唯我独尊！更不该宣称要遍传佛法于世，令世人佛性皆开，否则何用设立什么障碍。”
许澜与洛秀心对视一眼，觉得愤世嫉俗的此人，要比昨日无赖模样有趣得得多。
三人一路向京城步行而去。
许澜想起昨晚江流儿在自己窗外说的那句话，试探着问道：“江兄昨夜于在下窗外所言，是何意思，在下一直未曾理解。”
江流儿诧异的看向许澜，“昨晚什么时候？”
许澜仔细观察对方神色，这时洛秀心道：“师兄，这位江公子似乎并不知晓。”
洛秀心天生的剑心通明，以剑意察人心，基本很少误判。
许澜微微点头，说道：“你真不记得四更天时，你忽然来到我房间窗外。”
江流儿坚定的摇头道：“不可能的，昨晚你们拒绝小可秉烛夜谈的提议，小可大感无趣，回房倒头就睡，我这人受不得惊吓，一旦受惊，脑袋沾上枕头就能睡得很死。”
许澜跟洛秀心脑门流汗，他那算是受惊吗？别人担惊受怕是睡不着，他居然沾着枕头就能入睡，这纯粹就是神经粗大不想事吧。
十几里路程不远，许澜和洛秀心是顾及江流儿这个不会武功的书生脚力，因此走得慢些，但是半日不到也就进了城。
长安城号称中土第一大城，自是雄伟壮丽，城内常住人口达八百万，若是算上各地而来的商旅、游人，恐怕得超过千五百万之巨。
长安城非止一城，因人口膨胀多次扩建，城池总共分作了九层，除了正中间一层为皇宫大内所在，越是接近中心地带，则越是权贵豪富聚集之地。
当然，越往外层，则也越是江湖、平民混杂之所，甚至传闻亦有不少来自东胜神州与西牛贺洲的神仙、罗汉化身隐藏其间。
若凡人得逢仙缘，必会有大造化，福及子孙后代。
入城之后，许澜和洛秀心需赶往第三城，那是锦衣卫总衙所在，二人并不陌生。
问起江流儿要住何处，江流儿笑道：“这第九城有慈恩寺最新开辟的分寺，我自有法子住到寺里去的，二位如果要找我，大可以来九城慈恩寺。”
许澜诧异道：“江兄，你既是来赶考的，当以儒家经典要义为重，熟读佛经可不利于科举会试。”
江流儿说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谁说佛教经典就不利于儒家经典呢，嘿嘿，这些年不是提倡三教合一吗，我这走在前面总是没错的。”
许澜嘴角抽了抽，觉得这人无可救药，还不如去当和尚算了，今次会试怕是又要名落孙山。
第十二章 一体双魂
许澜等人离开以后，脸上挂着微笑的江流儿忽然变得阴沉下来。
他一边打听慈恩寺所在，一边与心底的另一个意识开始对话。
“你又趁我休息用我的身体去做莫名其妙的事了！”
心底那个意识古怪的一笑，“别忘了你这一路是如何跨越数百里路程，安全无恙的走到长安城的。”
江流儿家中不算贫穷但也绝对称不上富裕，仅是一年下来稍有余裕罢了。
家中供养他一个读书人，便已要倾尽父母和兄长全部力量，所以他实在不好意思与州里富家子弟同乘一车前往京城赶考，只能徒步步行千里。
路上偶尔通过钓鱼、挖掘野菜、手抄或倒卖些许佛经书籍、以及客串郎中给人看病等方法，利用自身学识替人解厄赚取路费报酬。
但孤身一人在外行走，荒野山林难免有强盗、妖魔出没。
若非在关键时候总有另一个意识接管身体，斩妖诛恶，他是绝对不可能走到长安的。
这个意识自幼便与他双生一体，对方告诉江流儿，他是他的双胞胎兄弟，只不过在娘胎里被他给吸收了，因此江流儿自然要承他因果。
并且对方说他有前世部分记忆，说他是个剑客，颇有些武学手段，常常趁江流儿入睡后利用他的身体习武练气。
这部分练出来的功夫虽然在同一个身体里面，但因为江流儿自身意识不接受，因此也无法利用。
只有这个所谓的双胞胎兄弟的意识显现出来，才能展现其实力。
江流儿一直很好奇目前这位兄弟的实力达到怎样一个层次，但对方对此向来缄默不言，而且非关键时候绝不出手。
同时也让江流儿不要打探武学方面的东西，并说江流儿本身继承了大因果和大智慧，平日里应该尽量低调，不要太出风头。
江流儿此时对那个意识的回答很不满，斥责道：“你说过只会在关键时候出手，可是昨晚那个时候怎样也算不上关键时候吧！怎么，难道你认识那个叫许澜的人？”
体内的意识沉默良久，“我忘记了……前世一些记忆经过胎中之迷，被模湖了很多，我只知道他应该跟我一样，同样出自某个地方某个人……
我感觉到那家伙应该接触过前世的那个人，而且是在梦中，这就是一种特别的感应，我也说不明白。
他不应该继续和梦中之人接触，否则必会带来无尽灾劫、灭顶之灾！”
江流儿微微皱眉，说道：“你还是弄不清楚前世到底是谁？”
“光怪陆离的画面太多了，我也弄不清楚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总之，那个叫许澜的人，你今后注意一点。”
江流儿一路沉默的行走，忽然又说道：“今早与那弘福寺住持论佛，他说前往西天取经之事，不知为何让我十分心动，你能保我去西天一趟吗？”
“很抱歉，我拒绝，凭现在的实力连业海都渡不过，去个屁！”
江流儿一时无语，又在意识里舔着厚脸皮说道：“你能不能用我的身体多练武，我可以让的！要是能早点到那什么横渡虚空的境界，不就可以跨越业海了！”
那个意识嘲讽道：“世间练成横渡虚空的可不止地榜上那前二十，嗯，如今武道发展颇快，前三十都已经可以横渡虚空了。
再加上一些不显露于名的，你猜猜他们为什么不横渡虚空前往东胜神州或者西牛贺洲？”
“为什么？”
“能横渡只是基础，但业海之大不知几百万里，期间之凶险难测，岂是区区凡人能过的，不成仙，就不要妄想跨洲而行。”
江流儿终于沉默不语了，那意识又道：“不过多借身体给我，提升实力对你来说是有好处的。”
江流儿不爽道：“又不能度过业海，还有什么好扯，以后不准随便用我的身体！”
行走间，终于来到了慈恩寺，寺门竟没有武僧守卫，让江流儿大感惊异。
他推门而入，穿过四大天王殿来到大雄宝殿之前，眼前的场景却让江流儿吓了一跳。
只见慈恩寺内一众武僧神色紧张的围着一个与自己年龄相彷的紫衣剑客。
此人持剑立于大雄宝殿之前，英姿挺拔，傲然卓立，挂着一脸嘲讽的笑意，浑然不在意当前境地。
他的面前半蹲着一人，正是慈恩寺分寺的住持，他身上的袈裟遍布剑痕，胸前似乎中了一剑，流血不止。
身旁数位长老正在给他紧急施救。
“啧啧，都说了叫你们总寺的住持过来了，何必逞这个强呢？”
一名长老戟指道：“长安城岂是你们魔道撒野的地方！方才我们已经联系了锦衣卫和大理寺，你若再不走，恐怕想走也来不及了！”
紫衣剑客微微摇头，“江湖宗门竟然还要朝廷庇护，我看你们今后还是不要练武，不必到这江湖上扬名立万了。”
说着纵身一跃，身周武僧与两位长老同时跟上。
电光火石间，江流儿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只仿佛看见无数道森然剑影闪过，再加上数不清的气劲爆鸣声。
而后十数名武僧与两名长老同时败退倒地，两名长老各断一臂，鲜血飞溅，其余武僧尽皆咽喉中剑，命陨当场！
那紫衣剑客哈哈大笑着，一剑噼碎大雄宝殿前的牌匾，又凌空一掌将佛祖金身像击得粉碎，最后倒纵而出，正好落到江流儿身前。
“玄阴宗夙怀明毁寺于此！七日以内，若慈恩寺不将玄阳真典交出，吾必灭门于此！”
重伤的住持气虚无力的看着剑客，惊诧道：“原来你就是三剑留情夙怀明！玄阴宗宗主夙玉的亲传弟子……”
夙怀明完全没有兴趣与他废话，收剑就要往寺外而去。
江流儿连忙让开，两人对视一眼，夙怀明一脸桀骜不逊的笑容，正眼也没看过江流儿，江流儿却觉得他长得很眼熟。
正当此时，寺门外一道惊天气劲震来，夙怀明呵呵冷笑，抽身飞退。
江流儿被这股气劲卷得跌倒一旁，狼狈爬起。
刚刚起身便看到一名大理寺的捕头正手持铁尺疯狂进攻夙怀明，然而夙怀明却连剑也拦得拔，挡过三招后，随手一指点出，那捕头惨叫一声倒跌回去。
却被江流儿认识的一熟人接住，那熟人正是一头白发的许澜。
许澜的师妹洛秀心拔出佩剑，神色凝重的瞧向夙怀明，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第十三章 锦衣卫
江流儿终于知道夙怀明给他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此人竟然与洛秀心这天生绝色的女子十分相似。
如果修去头发，只看五官，且不在乎各自不同的气质的话，两个人的五官仿佛如出一体！
这也是江流儿有着独特的观察力，在旁人看来，这二人一男一女，气质装扮又截然不同，是以都未发现特别相似之处。
夙怀明看着洛秀心笑道：“哟，又是你这小丫头片子，之前挨过的打不记得了？”
洛秀心蹙眉道：“上次交手，你也未占得便宜。”
夙怀明冷笑一声，“若非有人让我对你手下留情，凭你那两下子也想伤得了我？”
说着伸出长剑，傲然道：“当下若不让开，也就不用让开了！”
洛秀心凝聚剑意，说道：“今日定要替爹将你绳之以法！”
说话间，二人双剑交错一块。
夙怀明不欲久战，下手越发不留情面，剑中杀意森然，带起阵阵死意，慈恩寺内的春日暖风竟变得与冬日寒风相似，吹得人全身发颤。
江流儿体内那个意识提醒道：“你赶紧离远点，这剑上好强的杀意，杀意带起死意暗藏四周天地自然，一旦全力爆发，这慈恩寺内将无一活口！”
江流儿一听，这个剑客居然这么厉害，赶紧脚底抹油的开熘。
没想到许澜也带着两个伤者从周围跟上，同时喊道：“我师妹的活人剑压制不了多久此人的杀道剑意，大家尽量远离慈恩寺，以免为剑意所侵，纵然不死，精神也将遭受重创！”
还活着的众僧侣不敢耽误，纷纷离墙而出。
江流儿也以难看的姿势跃出，而后见到许澜一脸焦急的看向寺内，问道：“你不去帮你师妹？作为师兄，你应该更强吧？”
许澜脸色微红，旋即又坚定的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然后跳进了慈恩寺中，正当此时，慈恩寺内凤鸣惊天，一赤一紫，两道剑气冲破云霄！
竟然都有横渡虚空的实力，远处悄然观战的江湖中人大感诧异。
有此境界，起码能入地榜前三十，可地榜前三十哪个不是一流宗门当中的骨干或领袖，这里面到底是何人在交手？
忽然间，那两道剑气对斩而下！
江流儿感觉全身仿佛被寒流过了一遍，体温瞬间降了几度，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再睁眼看去，慈恩寺内的佛塔和殿堂皆被剑气余波撕毁，当面红墙倒塌，两道人影被一股充满死意的剑气顶了出来！
正是许澜和洛秀心二人，此时洛秀心似受了伤，被许澜搂在怀中，而许澜单掌虚握，好似有柄剑在他手心一般，死死抵住冲击而来的死气。
二人被冲出院墙后，退了十数步才完全站稳脚跟。
寺内已是一片狼藉，花草树木尽皆枯萎凋零，院墙庙宇全数崩塌，地面沟壑道道，简直像是经历了一场可怕天灾。
夙怀明悬浮半空，身周死气杀机蒸腾弥漫，惊异的看着许澜。
“连先天境都没有，竟然能替她挡下这一式剑意，很不错嘛，你小子是谁？”
许澜没有回答，看向左近，一道人影从内城御风而来，身边跟着的人被他拉得极远。
那人正是已成为锦衣卫同知的洛剑鸣，他在知晓夙怀明挑衅慈恩寺后，第一时间从第二城御风飞向第九城。
若非距离太远，且每城之间都有禁飞禁制，恐怕他早已赶到。
夙怀明当然也注意到了洛剑鸣，神色一凝。
对于横渡虚空境的武者而言，只要能够目视到对方，那么双方的距离极难拉开，尤其洛剑鸣还是曾经的地榜第一，如今修为到了何等境界，谁也不可知。
“嘁，被他抓到可就麻烦了！”
说着夙怀明勐的向远方逃去，洛剑鸣已经看到了他，如何会让他逃走，凝聚剑诀，其速倍增！
正当此时，他忽然听到一声轻笑，“一夜夫妻白日恩，放过你儿子又如何？”
洛剑鸣心头一震，当即减速向一旁市坊看去，之间一栋楼宇角落隐隐闪过一个绝美倾城的女子身影。
她冲洛剑鸣嫣然一笑，忽然身化轻烟，被风吹散。
洛剑鸣知道这是用了异术，是江湖上除了武学之外另一种特殊的力量体系。
异术当中有很大一部分幻术，专用来迷惑心智，令人防不胜防。
但这个幻术显示的影像却是真实的，应该是投影了附近某处人影的实况。
不过想依据它去寻找施术者，却是千难万难。
洛剑鸣心头有些失落，来到了女儿身前，看她手上沾染着一缕死气正往身上侵袭。
心中忍不住说道：“这小子行事如此狠辣！难道你娘没告诉你她是你妹妹吗！”
而后一指点在洛秀心肩部穴位，一路下推，一股生机沿此弥漫，将死气尽数逼出体外。
旁边那个被许澜所救的大理寺捕头此时上来质问，“洛同知！方才为何不去追那魔道之徒！你这是渎职知不知道！”
洛剑鸣眉头一皱，“锦衣卫行事，何须与你大理寺解释。”
对方神情一滞，愤愤道：“我会将此事禀告上去，希望洛同知不要后悔才好！”
锦衣卫和大理寺皆为朝廷控制江湖的特殊机构，从指责上而言，锦衣卫更侧重于向皇族负责，而大理寺则更侧重于向朝廷负责。
锦衣卫可说是皇族手中的利剑，大理寺却是朝廷士大夫与勋贵所依赖的武器。
当两者背后势力有相互冲突的时候，两大机构自然也不可能相处融洽，甚至时有争斗。
“你先好好关心一下你们大理寺卿明天是不是还能正常上朝为妙。”
忽然一人凌空而落，身穿紫色飞鱼服！
诸色之中，以紫为尊，能穿紫色飞鱼服的，也就只有当朝锦衣卫指挥使！
那大理寺捕头神色惊变，后退几步，十分忌惮，但还是出言问道：“王大人被你们怎么样了！”
锦衣卫指挥使元应龙冷声道：“他涉嫌贪赃枉法，今晨已被带往诏狱，丞相亦无话可说。”
洛剑鸣朝元应龙微微点头，元应龙并不应其无礼而有所不满。
这些年洛剑鸣在暗中为朝廷做了不少事，亦为锦衣卫立下诸多大功，是元应龙的左膀右臂。
“剑鸣，先带侄女回去，慈恩寺这里既涉及江湖又涉及朝堂之事，我另外请人来办理。”
江流儿见人群渐渐散去，无奈的看着一片破败的慈恩寺，想的却是今日住宿的地方没有了。
长安米贵，在这里住客栈，那一日所耗可是不浅，看来只能另寻寺庙，为其翻译佛经来抵消住宿费了。
正走在街上，忽然看见看热闹的人群当中，竟有一个五短身材的猕猴，正抓耳挠腮看着这边。
它能口吐人言，与周边的人进行交流，显然不是一般的猴子，当是精怪无疑。
精怪不同于妖物，妖物害人，精怪有灵智却心地善良，因此多有融入人类社会。
这猴子应该是第一次来长安，看什么都充满新奇。
江流儿虽然对它感到好奇，却忧心今夜住宿问题，与之擦肩而过，并未深入交流。
然而他却不知道，在至高之处的因果线上，二者却是纠缠的极为紧密，难解难分。
第十四章 替换因果线
城外，夙怀明出现于一处荒坟野地之上，他四下旁顾，似乎在等人。
片刻之后，荒坟之上阴风惨惨。
夙怀明冷笑一声，“有什么好装神弄鬼的，死丫头还不赶紧出来！”
“桀桀桀桀，他说死丫头……”
“可惜你像鬼丫头！”
“什么丫头，你们是丫头吗？”
“他们引刀自宫，自然就能变成丫头了！”
四坟地里，四个方向，四块棺材陡然弹出，围绕着夙怀明旋转不停。
“玄阴宗……”
“夙怀明……”
“有人花了大代价……”
“只为取你性命！”
“今日你呀……”
“在劫难逃！”
“杀你的人……”
“猜猜是谁？”
“哈哈哈哈……”
夙怀明看着围绕自己旋转越来越快的四个棺材，方才说话的声音自是从每个棺材内发出。
他们有四个人，每个人躺在一副棺材里面，说话也只一人说一句，由下一个人接上，有人音调尖如太监，有人粗如莽汉，有人仿佛声带受损带着刀片刮瓷盘一般的噪音，有人声音毫无感情宛如机械。
只看这番情况，夙怀明已知晓来者是谁。
“幽泉四煞，却不知谁是牛头，谁是马面，谁是黑无常，谁是白无常？”
此四人有如一人，因此在地榜上的排名也算一名，同在二十五名之列！
事实上这四人入横渡虚空境已多年，且四人如一体，功法诡异狠辣，行事如幽冥鬼怪让人惊悚，绝对是地榜前三十名中极不好对付的家伙。
能请动他们来杀自己的，当然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毕竟夙怀明也是今天才展露的横渡虚空的实力，早先他的排名也不过是在地榜63名。
真没想到仅仅是这个名次，就有人请动排名二十五的幽泉四煞来杀自己，不得不称作是大手笔。
夙怀明拔出长剑，准备应对幽泉四煞随时发动的攻势。
“我是牛头！”
“我是马面！”
“我是黑无常！”
“我是白无常！”
棺材旋转太快，寻常人根本无法分辨声音各自从哪个棺材中发出。
但夙怀明有所了然，却装作看不清的样子，“转得这般快，谁能分得清呢？”
“不用分得清！”
“因为你接下来将不用再有任何烦恼！”
“黄泉！”
“接引！”
四块棺材板同时弹出震向中间！
与此同时，城内江流儿问了两家相隔十几里的城内寺庙，接不愿接受他以翻译佛经为住宿费的要求，将他轰了出来。
江流儿无奈流落街头，想着今晚反正没寺院住，不如潇洒一下，要不要到怡红院去增长见闻？
正当此时，一人迎面走来，眼看要撞在江流儿身上，江流儿敏捷的侧身闪过，对那人笑了一下。
那人笑得有些错愕和尴尬，让江流儿先过去。
等江流儿踏过后，此人眼中闪现不怀好意的精光！
南瞻部洲上空，无限深远之处，那是超脱于三维世界的另一个维度。
徐隐留下肉身在下届修仙铸剑，自身意识偶尔会借青铜古剑进入高维世界观察下界。
他忽然看到江流儿身上的因果线与夙怀明有纠缠之处，他神念一转，透过各自的一条因果线，看到了他们接下来将要面临的事。
夙怀明面对四面棺木同时冲撞，一切空间中只有向上才有逃脱机会。
他当即向上飞去，而这却是幽泉四煞故意留给他的陷阱。
夙怀明一跃上去，便有四个相貌狰狞得有如恶鬼般存在的四人同时扑击而出，用的都是足以破碎虚空的杀法掌劲！
夙怀明鼓荡真气，长剑绕身而卷，同样使出了最大力量。
四煞受轻伤，而夙怀明却受重伤……
另一边，江流儿身后与他错位而过的那人，悄然射出一枚圆石子在江流儿脚下，他一踏上，当即向前摔去。
那人立刻迎上，看似做好事的扶住江流儿，实则施以妙手空空将其财物与会试参考文书，相当于准考证的东西给偷走了！
徐隐看到这一幕，又见因果线纠缠一块，心念一动，尝试勾动两根因果线，并且互换。
一番尝试下，因果线竟然真的成功互换了！
也许这是因为出自一体的缘故，所以才能达到此等效果，徐隐大感惊奇，忍不住继续观看二人结局。
夙怀明果然腾空而起，此时受到未知因素影响，他没能成功跃到半空，因为腰带被挂到了一边的棺木木刺上，延缓了他的速度。
虽然被四面棺木冲击，但这本就是四煞的虚招，当中的气劲虽强，却只堪堪震破护体真气，只令他气血有些翻腾，口中当即喷出淤血，气息立马畅通无阻。
他硬抗这一击，便听得头顶上传来掌劲碰撞声！
四煞按照拟定计划，仍旧扑了出去，临时却发现竟然没人？！
但蓄势已久的掌劲已然发出，只能相互各接一掌，四人功力相近，功法出自同门，这样一击，四人倒霉的喷出一口血倒飞回去。
夙怀明哈哈一声长笑，纵剑而出，携带凌厉杀机的绝剑，顷刻间将受伤的四煞当场了账！
还剑入鞘后，夙怀明停在原地微微皱眉，虽说方才十分侥幸，不过他着实好奇自己怎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竟会使腰带挂在棺材倒刺上？
今次运气极好，若是与实力相当的对手交战，出现这等低级错误，恐怕如今便已授首。
只能说错有错着，倘若自己不犯低级错误，真跳了上去，可能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就是自己了。
正当思考的时候，一白衣赤足的女子飘然而至……
江流儿这边，他踩中了圆石头，一个划船拌蒜，正要跌倒在地，忽然福至心灵的想起会试参考文书所在，于是一手遮住衣囊，一手撑往地面。
后面那人扶住了江流儿，他的手迅速伸向江流儿衣囊，然而衣囊外面却被江流儿的手压得死死的，这个小偷无功而返，立即收回了手。
江流儿站稳以后，自然也察觉到了刚才有手意图伸进衣囊，当即跃开两步，警惕的看着对方。
对方一声冷笑，目光锐利的扫了眼江流儿，若无其事的离开。
江流儿长舒一口气，“奶奶个腿，险些遭了贼！幸好本少爷当时反应够快！”
徐隐位居高维，看着这一系列变化，充满惊奇之意。
他发现刚才交换的因果线竟然消失了！
这一瞬间，他大脑迅速反应过来，也就是说如果造成更好的结果，没有出现业报，因果就能相互抵消。
而斩三尸的要求，就是要斩尽三尸之上承载自自己的因果线！
徐隐仿佛看到了成功斩三尸的希望，不由大喜过望。
正当此时，西牛贺洲的方向忽然传来一股浩大无伦的神识，这股神识充满无尽佛光，仿佛可以刺破万古虚空，洞察一切！
他径直搜索向高维时空，然后似乎找到因果的不和谐之处，直冲徐隐意识所在而来。
徐隐一惊，旋即迅速解除当前状态，返回昆仑山本体。
本体睁开双眼后，他已惊出一身冷汗，“江流儿身上承载的不仅只有我那智尸的因果，还包括金蝉子的因果。
他们合而为一，我动智尸的因果线，等同在动金蝉子的因果线。
而金蝉子又似如来佛祖部下的某个局，虽不知其目的为何，但此人必定十分重视，方才就险些顺着因果线的不和谐之处寻到我。
若是给如来佛祖抓住，人家实力属于神明这个层次，比我高出两大不可逾越的境界。
恐怕我将被其彻底握于掌心，生不如死，今后还是稍微注意一下，不可轻动智尸身上的因果线。
不过，我既有如此特殊之处，也许可以做些与神明博弈获取好处的事，但此事需得从长计议，以一万个小心而为。”
而西牛贺洲，佛祖睁开双眼，下方正在听经的罗汉诧异的询问道：“佛祖所遇何事？”
如来笑了笑，说道：“只是感知到金蝉子的因果线忽有变化而已，因此前往查看。”
诸佛讶然看来，燃灯说道：“哪怕是神明也不敢轻易去动因果线，否则的话记忆沾染因果上身，惹来大劫，究竟会是谁所为？”
如来望向雷音寺的穹顶，目光似乎将其穿透，看到了无尽的高维虚空。
他缓缓说道：“我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感觉到了一枚钥匙的痕迹。”
“钥匙？”诸佛更加诧异。
如来却神秘的笑道：“此事有大因果，不可说，不可说。”
第十五章 崇佛抑道
洛剑鸣安顿好女儿洛秀心，跟随锦衣卫指挥使元应龙来到一间密室。
“陛下开始崇佛抑道了。”元应龙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
洛剑鸣微微皱眉，暗想：当今陛下登基二十余年以来，对宗教一直没有偏向。
然而世间普遍崇道，只因自古以来道门都是主流，甚至魔道也是出自于异化与极端化的道门，脱不开太极三清阴阳诸论。
佛门的出现，据有历史记载，应该是在两千年前。且影响力一直不如道门，就从如今天榜与黑榜的二十位人仙境存在，就可以看出来。
这二十人当中，除了天榜的少林方丈，与黑榜的极乐尊者，其余十八位皆出自于道门！
这个时候，虽说在民间佛门的影响力已渐渐压过道门，可上层道门依旧是主流，陛下为何突然做出如此有倾向性的选择？
元应龙见洛剑鸣在深思，又说道：“丞相与大将军都未阻止此事，国师纯阳子则主动辞去了国师之位，让与少林慈真方丈。”
洛剑鸣惊诧道：“纯阳子国师修为虽未至人仙，可也无大错，为何如此……”
元应龙道：“因为朝堂与江湖上最顶尖的那批人，已经发现可令凡间武道再有突破的方法，如果此法一成，凡人习武修术成仙，将会比现在更加容易。”
洛剑鸣双眉一挑，他虽有昆仑山奇遇，实力极强，如今甚至不弱于面前这位锦衣卫指挥使，不过对于如何突破桎梏成仙，亦是毫无头绪，即便昆仑山的传承明显也有人仙之法，他也找不到突破的头绪。
元应龙继续道：“到时，你我成就人仙之体恐怕将大有机会，而天榜上的诸多人仙亦有机会成就地仙之境，这也是纯阳子国师甘愿出让国师之位的原因。”
“难怪陛下和当朝诸公会认同……但只是崇佛抑道就可以了吗？”
“不！还要西入西牛贺洲，渡业海，历九九八十一难，自西天雷音寺取得真经！”
洛剑鸣越发不明白，“取佛门真经要如此麻烦？如今人仙境的高手，已足可安全肉身横渡业海，直接去了雷音寺问佛祖拜取真经不行吗？”
“不行！据闻此事涉及大因果，九九八十一难早就的因果业力才是成大事的主要，只有成功历九九八十一难而不死，方才能取得真经。
此真经到时回到中土，将无分道佛共享，据闻修得里面的真法，可纳因果业力而褪去凡胎成就仙体，不若如今单修道佛这般困难。”
因果业力对这个世界的人而言非常神秘，有很多都是难以理解的。
洛剑鸣听得如此，不由恍然，问道：“那我看从东土前往西天，这一路自是险恶异常，应当由佛门领袖慈真住持带队前往吧。”
元应龙嘿嘿笑道：“天榜以上不得参与，而陛下已经决定，西行者定在今次科考上榜的所有学子当中。”
洛剑鸣大惊，“可很多学子未必习过武，贸然前往西天，必死无疑！”
“陛下和丞相已经商量过，允许退出，仅自愿者前往。”
洛剑鸣恍然点头，还是非常疑惑，“为什么将西行之人定在这一届学子当中？”
“这是丞相和方丈以天眼之法，窥见大量因果纠缠后所决定的，他们认为有此大因果者，就在这一众学子当中。”
洛剑鸣总觉得此时有蹊跷，但这都是人仙级别的强者所谋划的事，他没有置喙的余地。
想着自己的徒弟许澜也在考生当中，不过他应该对此不会感兴趣。
元应龙提醒道：“洛同知，此事切记保密，不要对其他人说。”
“嘿，指挥使，此事既然要保密，又为何要告诉我？”
元应龙拍了拍他肩膀，“信得过你才告诉你的。”
二人的对话虽说保密，可在虚空的徐隐却都已听见。
“西游是这么开始的？！这个世界透着一股我无法看透的诡异啊。貌似江流儿还没出家吧，此事后续会如何发展？”
此时许澜正在房间内照顾受伤的洛秀心，洛秀心在夙怀明手下伤得很是不轻。
即便夙怀明的剑意大多被许澜引起天地元气共鸣以抵消大半，但是开头的一部分依旧轰入了洛秀心体内。
此时经过洛剑鸣驱除死气，再加上御医鹿子依的治疗，她已好了大半，但是身体依然虚弱，正躺在床榻上休息。
不过睡着以后，洛秀心额头开始冒冷汗，然后整个人开始不自然的扭动，似在做噩梦。
许澜一惊之下，连忙去推，边推边喊。
“师妹，醒醒！醒醒！你怎么了！”
御医鹿子依听到声音走了过来，她头顶有两个鹿角，原本就是化形的鹿妖精怪。
“她在做噩梦。”
许澜听到后连忙道：“可怎么推怎么叫也醒不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鹿子依皱了皱眉，“我来试试？”
说着，手中凝聚一点真元，点入洛秀心印堂，而后僵持片刻，她勐然被弹了开来。
许澜见此异状，立时知道大事不妙，连忙起身惊道：“鹿大夫！这是怎么回事！”
鹿子依脸上残留着惊惧之意，说道：“这是梦魔！不行，必须喊梦貘过来，梦貘以梦为食，可以对付梦魔。
否则洛姑娘会被梦魔吞噬，异化成为一个非人非妖不可名状的怪物！”
许澜大惊，梦魔之说他尚是首次听说，“梦貘在哪，我去寻找！可师妹的情况该如何稳定？”
鹿子依道：“我认识的一个梦貘就在长安城内，不过她常年浪迹，长安城又这么大，我不一定保证能立刻找到她。
所以还是需要有人替洛姑娘一起承担梦魔压力，方可拖延一倍时日，不过替她分担的人极有可能也被梦魔所吞噬！”
大门推开，洛剑鸣走了进来，毅然道：“既是我女儿，此事我自当仁不让！澜儿，你与鹿大夫去寻梦貘。”
鹿子依点头道：“请洛同知躺在旁边，我会施法连接你与洛姑娘梦境。”
许澜道：“师父！你在京中有更大人脉网络，而我无权无势，如果让我独力去找，恐怕会消耗更多时间，令你与师妹同时陷入危险当中！
所以，请让我来替师妹分担压力，你通过自己的渠道去寻找那位梦貘。”
说着，许澜躺到了边上的床榻上，让鹿子依速速施法。
洛剑鸣也是干脆的人，知晓弟子说得是正理，遂认真点头，说道：“不论如何，你一定要撑到我找到人过来！”
说着立刻飞奔出医馆，前往锦衣卫衙门。
而鹿子依亦开始对许澜施法，令其迅速沉眠过去，而后将其与洛秀心的梦境连接起来。
第十六章 梦魇
许澜进入洛秀心梦境，却发现这里竟如幽冥炼狱，一切皆被血腥笼罩。
脚下血水漫过脚面，天空中暗无天日，电闪雷鸣，阴云满空。
四周皆是残破的城市废墟，枯骨满地，尸横遍野。
它们死了，又没完全死去，每一具枯骨，每一处尸骸，皆在流血哀嚎，诉说着临死的遗憾、怨气与痛苦。
受刀兵斩杀而死的，死后亦反复被刀兵零割碎剐；
受火焚而死的，永远沐浴在烈焰之中不得解脱；
受瘟疫而死的，周身糜烂，蚊蝇遍附，忍受由内至外的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受凌辱而死的，死后亦被种种不可名状反复凌辱，承受极致屈辱；
这里……本就是地狱！
许澜震惊的看着眼前一幕幕，他无法想象师妹所中梦魔竟是如何可怕的景象。
在这样的梦魔中，许澜四下呼喊洛秀心的名字。
他的喊声很快惊动那些在废墟中遭受反复折磨的亡灵，它们纷纷看向许澜，而后有如着魔一般疯狂扑来。
许澜只能施展轻功四下闪避游走，见缝插针的转移位置，躲开这些有着无尽怨气的亡灵。
忽然间，看到天空一道闪电噼落！
一瞬间，许澜便看出那根本不是闪电，而是洛秀心的剑意！
他疯狂奔向那处位置，看见洛秀心孤身单剑面对无尽亡灵逼近，反复消耗着剑意击杀。
但无尽的尸海如何灭得干净，洛秀心久战下去必然力竭，哪怕是在梦中，只要她认为自己已到极限，那么身体也必然会到极限！
许澜一声苦笑，手捏剑诀，体内长生真气疯狂震荡，同时他在脑海反复催眠自己：这不过是场梦境，我当可发挥远胜平时之力！
三属性的长生真气交鸣，天地间涌起巨大的灵气漩涡。
许澜剑指漩涡，一柄无形有质，巨大至上百丈的灵气神剑忽然显现，横向往地面扫荡而去！
数万亡灵灭于一击！
许澜登时一阵气虚，连忙又疯狂催眠自己：无非梦幻泡影，我当真气长存！
由于常年在梦中修炼功法，他已颇擅长此类自我催眠，竟能起到几分效果，方才险些坐倒在地，如今却已有一定的力气。
下面的洛秀心惊见巨剑临世，立时朝着气机出现之处看去，竟看到了许澜出现于此，原本惊慌失措的她骤然展露笑颜，腾空飞来。
“师兄！这是梦魔，你为何会进来的？”
许澜抓住她的皓腕，疯狂向外逃去，边逃边说：“鹿大夫已发现你中了梦魔，如今师父已去寻找梦貘来救，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撑下去，撑得越久越好。”
洛秀心的心安定不少，微笑道：“我们一定能撑下去。”
许澜道：“这处炼狱虽然万分真实，可它依旧是虚幻的，师妹，无论何种境地你都需要不断提醒自己这是梦境，以此之法可尽量防止走向绝境。”
“我晓得，就如师兄，明明先天未至，却能引动天地灵气，一剑荡尽万魔。如果不是梦境，师兄又如何能做得到。”
许澜一滞，又听身后的洛秀心笑道：“就连接下夙怀明那一绝灭生机之剑，应该也是梦中发生的吧，师兄，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许澜一咬牙，无奈道：“那件事……等脱离了梦魔再与你解释。”
洛秀心说道：“师兄不愿说，师妹也不会逼着师兄说的，什么时候师兄愿意说了，师妹再听也不迟。其实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师兄的修为其实一点也不在我之下的。”
许澜一声苦笑，心道：这你又误会了，我跟你可差得远了……
现实世界，洛剑鸣带着鹿大夫正号令众多锦衣卫，近乎满城寻找那个梦貘的身影。
可一个时辰过去，却没有任何好消息传来……
而在第九城一处戏楼外，一只猴精忍不住腹中饥饿，见到路边的包子铺生意正好，便想上前乞讨要两个包子果腹。
老板似乎相当歧视精怪，嘲讽道：“原来是个猴精，虽然没钱，却也不是不能给你吃的，你表演个猴戏给我瞧瞧，瞧得大家都欢喜鼓掌了，就送你两个包子。”
一旁的食客跟着起哄，哈哈大笑。
猴精并不知道这是嘲讽与取笑，他自东胜神州以一片巨叶，渡业海而来，心性质朴，路上所见人之交易皆需各种交换。
既要食物，没有钱自然得付出别人需要的其他东西，老板现在想要顾客一笑，那便想法逗他们笑便是。
可是该如何逗他们笑呢，猴精恭敬的问道：“敢问老丈，该如何令大家欢喜鼓掌呢？”
旁边有人戏谑道：“你原地翻两百个跟斗，这包子我帮你买了！”
猴精大喜，不过两百个跟斗而已，当初钻水帘洞，那瀑布冲势何等之利，自己一个秋千就荡了进去。
他立刻朝众人拱手作揖，然后在原地翻起跟斗来，众人见它真的肯翻，而且翻得也的确很漂亮，纷纷拍巴掌叫好。
猴精整整数了两百圈才停下来，然后欢喜的朝老板和刚才那个客人拱手道：“老丈，这位先生，我已翻够两百个跟斗，而且各位也都欢喜鼓掌了，这边给我两个包子吧。”
包子铺老板与那顾客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老板道：“猴精，不过耍你玩罢了，没钱哪来包子给你吃。”
顾客也嘲笑道：“跟你开个玩笑罢了，怎么还当真了。”
众人笑得更加放肆了，原本都是底层人物，平日里受尽更强者欺负，如今能欺负比自己更弱者，自然充满了扭曲的快意，而人类的幸福似乎也就是这般对比出来的。
我不在乎过得比我好的人有多少，但只要还存在着比我更惨，可以被我欺负的人，就觉得这样的人生也不算如何糟糕。
猴精眼见自己被人所耍，他据理力争道：“我刚到南瞻部洲时，曾遇一老先生与童子讲课，曾言圣人教导世人，当遵循礼义仁智信五德。
信为五德之一，为人立身之本，虽百死而不可忘，我身为你们人类所说的精怪亦知此圣人之礼。
缘何你们生为万物灵长，却全无信义，如此也配为人吗？”
众人纷纷愣住，没有想到一个山野猴精，竟然也能说出圣人之言，而他们的确违背了圣人教义中的信字，当下竟无言以对。
包子铺老板恼怒道：“你不过区区一个猴精，有什么资格与人说教，还不滚一边去！别妨碍老子做生意！”
猴精心中屈辱愤怒，却无可奈何，正要离去时，忽闻一清朗女声自后而来。
“且慢！”
众人看向猴子身后那身穿蓝衣襦裙的女子，不由万分恭谨。
包子铺老板谄媚笑道：“柳大家缘何会来光顾小店，如想吃包子，小人这里免费奉送！”
这位柳姓女子恬澹一笑，“方才的事我都已看见，这位虽是精怪，却深知圣人教诲之言，人无信不立。
小女子只望店家与这位先生，勿忘为人之道，请二位各出两个包子，以兑现此前承诺！”
第十七章 至尊宝
拿到包子的猴精跟随这位蓝衣女子进入了戏楼，戏楼内的人见到这位姑娘都很是恭谨，看来她在这一带颇有地位。
来到这位女子的房间后，只见房内装潢典雅素澹，正中央的桌上摆着果盘，盛放着各种水果。
猴精看得吞了吞口水，连忙啃了口包子，将视线移开果盘。
蓝衣女子笑道：“猴子不都是喜欢吃水果的吗？果盘里的果子全部请你吃，怎么？不想吃吗？”
猴精点头又摇头，说道：“我来到南瞻部洲时，曾送我衣服的老先生说，人类世界的东西都需要交易方能获得，哪怕是赠予，也在暗中标明了代价。
你之前帮了我，按照人类世界的交易原则，我应该要回报于你，可是我发现我又不知该怎么回报你。
然后你又要请我吃这些昂贵的水果，有些甚至都不是这个季节能有的，这更加会让我无以回报，所以我还是啃包子，然后等你有什么要求我能做到的。”
女子惊奇又意外的掩嘴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媚态动人。
猴精只是一边啃着包子，一边平静的看着对方，目光澄澈，不带一点杂质。
女子笑了一会儿也觉无趣，旋即问道：“你刚才说的，我有两点疑惑，第一，你说你来到南瞻部洲，难道你不是南瞻部洲的？”
猴精点头道：“我本来自东胜神州傲来国花果山水帘洞，渡业海而来南瞻部洲中土大唐。”
女子掩住樱唇，惊诧道：“我看你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法力，业海广达数十万里，不可计数，你是如何渡过的？”
猴精抓耳挠腮道：“起初我乘巨叶浮海而来，后遇海浪与业海之龙，巨叶破碎，只得浮游海上随波逐流，不过旬月，便来到了南瞻部洲。”
“不可能吧！且不说修为不足者，沾染业海中的业力必死无疑，光是旬月功夫，也断不可能到达南瞻部洲的！”
猴精坦然而疑惑道：“可事实就是如此，我确实就是这般来到的南瞻部洲，遇到我的人问我，我也是这般说的，但都与姑娘你一样，没有人愿意相信，除了那个给我衣服穿并且教我读书识字的老先生。”
女子眨着眼睛看着猴精，见他眼神澄澈如初，而女子又善窥人心，知晓他并未说谎，登时大感惊奇。
“第二个问题，就是那个老先生是谁？总觉得他像是隐世的智者。”
猴精道：“老先生名叫魏征，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在业海之旁斩业海妖龙，阻业力侵蚀大地，如神似佛，受人崇敬。”
女子微微摇头，表示没有听过那位魏征先生的名字，“你跟了那位先生多久？”
“先生见我渡业海而来，便给了我衣服，教了我为人处世之法。但是他向来讲究公平交易，虽然教我这么多东西，却也让我服侍了他三年。
三年之后，他便说我与他因果缘分已尽，之间的交易也已全部达成，就将我赶了出来。”
女子笑道：“这老先生可真有意思，你虽服侍他三年，可你学到的知识却能受益终身的。”
猴精认真点头，“自从离开老先生后，在人间经历种种，才让我觉得老先生所说为至理，他说人于浊世，要么随波逐流，遇墨而染，要么坚守本心，质朴如一。
我觉得，他是希望我能质朴如一的，所以不论怎样我都不会忘记先生的教诲。”
女子也认真点头，她知道浮世三千，人于其中沉浮不定，为了生活，往往不得不放弃坚守原则。
能像猴精一样选择坚守质朴，秉承赤子之心的，宛如凤毛麟角，最是值得珍惜。
“对了，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这个问题就当做交易，算是补偿我之前帮你的。”
猴精诧异道：“我知识有限，不一定能帮姑娘解决问题，你确定达成之前的交易吗？”
女子笑道：“当然，因为我也有好奇心啊。你不远艰苦，从东胜神州来到南瞻部洲，所求为何呢？”
猴精抓了抓腮帮，“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就是来求力量的！”
“力量？”
“嗯，东胜神州除了高高在上的天庭，凡界之中少见人类，多见妖族。而妖族的生存是要讲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
我希望我们花果山的同族能够过上安全宁静的生活，而要守护这些，就需要有力量。
东胜神州是没有哪位大妖会教我这种力量的，因此我只能渡业海而来，希望从万物灵长人类这里学到想要的。”
“那位魏征先生能斩业海妖龙，应该很强大吧，他不愿教你武学神通吗？”
猴精笑道：“老先生从不传武，我在路上听人说，长安有各种武馆，也有仙人藏于浊世，所以才来此地碰碰运气。”
女子笑道：“可终归不好找吧。”
猴精苦恼道：“长安很大很繁华，有下面包子铺老板那样的恶人，也有像姑娘这样古道热肠的好人。
但不管是恶人还是好人，要做什么事，最终都离不开一个钱字，而老先生虽然教了我很多，就是没有教我如何赚钱。”
女子再度笑得前仰后合、千娇百媚，她指着桌上的果盘道：“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作为交换，盘子里的水果你可以随便吃。”
猴精诧异道：“可之前的问答，只是抵了你帮我的债。”
“可我问的也不止一个问题啊，这么多问题，对我而言足够抵得上一盘水果的价格。”
猴精犹豫片刻，朝女子拱手行礼，然后来到桌上大快朵颐。
女子看着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喂，猴子，你要习武却离不开钱，愿意跟我一起赚钱吗？”
猴精抬起头，“可我并无赚钱的手艺。”
“三百六十行，我们这一行属于乐工伶人，日后我弹琴弄筝，你为我击鼓敲抜，赚得的礼钱，我分你三成。”
猴精犹豫片刻，问道：“符合人类世界的交易原则吗？”
“当然……不过，我不是人类。”
猴精诧异道：“姑娘不是人类？”
女子神秘一笑，“我叫柳梦寒，因自幼混迹人类世界，所以就连妖气都磨得很澹了。
如果不是因为每天夜里都需要进入人们的梦乡中，以食梦为生，我都会怀疑我根本就是一个人类。
我是梦貘，与你一样，都是妖族。对了，那位老先生未曾给你取名吗？”
猴精挠着耳朵道：“老先生说名字不过是个称谓，他叫我猴儿，我便应答，所以就没有必要再取名字了。”
柳梦寒再次笑得前仰后合，猴精质朴澄净的眼神中也跟着透露出一股欢喜，仿佛只要看见她笑，便是世间最美好的一件事。
“在我们这一行可不行，街上耍猴的伶人也不少，那些猴子都是没有开灵智的兽类，人家喊猴儿，你总不能也跟着答应吧。”
“这……”
“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嗯……你觉得至尊宝这个名字怎么样？
你想习武求得保护族群的力量嘛，习武追求的不都是武林至尊吗，我看这个名字挺好！”
“至尊宝？”
“对，今后就叫你至尊宝了，叫你名字你可别忘了答应。”
“你送我名字，需要收取代价吗？”
“真是呆子！名字只是个称谓，你觉得那位老先生叫你猴儿，问你要什么代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