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一份手谕
次日一早,李维正接到锦衣卫镇抚司的命令,命他立刻去官署报道,蒋指挥使大人要见他,这是李维正任锦衣卫百户以来第一次进锦衣卫官署,所见的第一个上司竟然是锦衣卫最高掌权者蒋瓛。
锦衣卫官署位于皇城前部的白虎街上,周围都是大明的最高军事机构,如正对面的五军都督府等等,目前在锦衣卫下设有五个卫所,有五名千户官,目前共有锦衣卫普通校尉五千余人,共分为两部分职能,一种是皇帝的左右仪仗侍卫,个个高大威猛,又称‘大汉将军’,计一千五百人,另一种才是皇帝的特务机关,有四名千户官,三千余人,李维正加入的正是后一种,也是通常意义上所说的锦衣卫。
锦衣卫共分南北两个镇抚司,其中北镇抚司传理皇帝钦定的案件,拥有自己的诏狱,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不必经过一般司法机构,洪武二十年,朱元璋曾削减锦衣卫的部分权力,将锦衣卫囚犯交还刑部,但不久又重新恢复了锦衣卫的权力。
而南镇抚司则负责本卫的法纪、军纪,是锦衣卫的内部管理结构,管辖范围也涉及到宫内的‘大汉将军’仪仗侍卫。
李维正被一名官员领到署衙,并没有立刻去见蒋瓛,而是在外房更换了麒麟服,并配绣春刀一把。
提到锦衣卫的穿着,人们的脑海中就会出现一个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大汉形象,其实这并不完全正确,绣春刀可以人人佩带,但衣着服饰是人身份地位的象征,焉能人人一样。
锦衣卫中只有正六品以上的中高级官员才能穿着飞鱼服和麒麟服,这是因为飞鱼服和麒麟服本身是大明朝服,其中飞鱼服在大明朝服中仅次于斗牛袍,属于二品朝服,而麒麟服是四、五品官员的朝服,所以锦衣卫身着飞鱼服、麒麟服是一种荣宠和身份的象征,并非全员穿着,只能是百户以上的锦衣卫职官才有,而百户以下的锦衣卫低官和普通校尉则身着罩甲或甲胄,外形与普通军服无异。
不过锦衣卫的服饰有一个特殊的地方,那就是颜色为金色,无论飞鱼服、麒麟服,还是罩甲和甲胄都是耀眼的金色,和一般官员完全不同,十分鲜艳夺目,让人一眼便可认出锦衣卫的特殊身份。
李维正所穿的就是一领金色的麒麟服,他身材高大魁梧,腰挎绣春刀更显得威风凛凛,引领他的官员又告诫他几句,便把他领到蒋瓛办公所在的屋前。
房间由里外两间组成,外间坐着十几名书吏,负责整理文书和撰写报告,现在正是早上忙碌的时候,锦衣卫各千户送来的各种报告堆积如山,书吏们忙得头都抬不起来,阅读、分类整理各种报告,一些有标记的重要报告他们不敢看,都送到一名中年文士面前,再由他批阅后呈送指挥使大人。
这名文士约四十岁,他叫吕思远,长得面目清秀、笑容和蔼可亲,他是蒋瓛的笔杆子兼心腹幕僚,许多的重要的锦衣卫通告都是出自他的手,一些重大的行动方案也是由他一手策划,他虽然没有什么具体职务,但锦衣卫上下官员无不怕他,私下里皆称他为‘毒秀士’。
他见李维正进来,便向他笑着点了点头,向里屋指了指,意思是蒋大人在等着你呢!李维正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他在屋里所坐的位子和他的年纪,以及他从容不迫的气度都和其他人完全不同,显然是个特殊人物,李维正也恭敬向他回了一礼,吕思远的笑容更加可亲了,一直目送李维正进屋去。
蒋瓛昨晚被朱元璋的砚台砸掉了三颗牙齿,半边脸被墨染得漆黑,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洗净,使他的脸上隐隐透着一种晦暗之色,他从今天早上到现在都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他的下属不知发生何事,都对他惧怕之极。
今天一早,蒋瓛得到了太监传来的皇上口谕,着令李维正赴锦衣卫官署任职,这其实就是李维正的正式任命了,锦衣卫地位十分特殊,由皇帝直属,中下级官员任免都是指挥使的实权,他不敢怠慢,立即下令李维正前来报道,一般人看来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只有经历了昨晚惨痛教训的蒋瓛才知道今天这个任命非同寻常,意味着李维正的百户得到了皇上的亲自认可。
一个小小的百户竟然得到皇上重视,无论如何蒋瓛不会等闲视之,更况且他又是太子的心腹,所以他要亲自接见李维正,笼络也好、试探也罢,总之,他必须要向太子表个态。
他刚刚拿到一份由宫里送来的皇上手谕,正要细看,门外便传来了报信声,“指挥使大人,李维正已经带到。”
“进来!”蒋瓛拉开抽屉,将手谕放了进去,顺便从藏在抽屉里的一面镜子里看了看自己的脸,光线很暗,看不清楚脸上的墨迹。
片刻,门推开了,李维正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只是百户,上面还有副千户、千户、南北镇抚使、指挥佥事、指挥同知,最后才是指挥使,虽然他是太子的心腹,但毕竟官职卑小,他上前一步,左膝跪下道:“百户李维正参见指挥使大人。”
蒋瓛也是第一次见到李维正,这个昨天害他挨打的百户,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李维正,淡淡道:“起来吧!”
李维正听他说话很含糊,似乎嘴里漏风的感觉,他站起身,却不敢多说什么。
“以后既进了锦衣卫,就要遵守锦衣卫的军纪、军规,注意上下级礼节,按规定你初入锦衣卫,应只是普通力士、校尉,然后靠能力和功绩逐渐提拔,但你却被破格提拔,中间的缘由你自己心里应该明白。”
说完,他冷冷看着李维正,等着他的回答。
李维正躬身答道:“属下明白,属下行事定会谦虚谨慎,不让指挥使大人为难。”
蒋瓛点了点头,他要的就是李维正这句话,如果李维正仗着太子的后台飞扬跋扈,他以后也难以管束下属了。
“虽然你是百户,但你是新来,按规定要先培训三个月方能执行公务,从来没有人破此例,我也不好特殊照顾你,你可明白?”
“属下遵从大人的安排。”
蒋瓛笑了笑,拉了一下身旁的绳子,片刻,一名书吏走入,蒋瓛指了指李维正对他道:“带李百户到南镇抚司去,交给王镇抚使。”
“是!”书吏躬身行一礼,对李维正道:“请百户随我来。”
李维正走了,蒋瓛又从抽屉里取出刚才那份皇上的手谕,匆匆看了一遍,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立即拉了一下绳,他的幕僚吕思远快步走入,笑道:“大人可是叫我?”
蒋瓛点点头,对他道:“刚才那个李维正,我已按照你的建议先送他去培训,暂不安排职务。”
其实新人须培训三个月虽然是规矩,但也并非绝对,李维正是百户,完全可以不用参加培训,但吕思远却认为李维正既是太子的人,他的安排就应该由太子来决定,在太子尚未表态前,不能安排他的具体职务,所以他建议打一个太极拳,让李维正先去培训三个月,等候太子的意见,蒋瓛对此建议深以为然,况且皇上对此人似乎也有些兴趣,他确实不能大意。
蒋瓛说完李维正的事,他把朱元璋的手谕递给吕思远,忧心忡忡道:“你看这件事该怎么办?”
吕思远接过手谕看了一遍,他也吃了一惊,手谕中竟然要蒋瓛法办晋王朱纲和蓝玉之子,而且就这么一句话,具体该怎么做,手谕却没有任何明示。
蒋瓛叹了一口气道:“这必然是皇上对夺信案震怒了,可他老人家至少也该告诉我一个底线,现在让我怎么办?”
吕思远沉思良久,方徐徐说道:“大人,我认为这看似同一事,其实是两件事,应该分开处理。”
蒋瓛精神一振,连忙问道:“你快说,怎么个分开处理。”
“很简单,一个是他心存顾忌的领兵大将,一个是他的亲生儿子,大人难道觉得应一视同仁吗?”
蒋瓛长长出了一口气,吕思远说得对,皇上年初没有让蓝玉为征北大将,就是对他有猜忌了,这次让自己处置蓝玉之子,其实就是想借题发挥,敲打蓝玉,自己倒不能手软了。
他沉吟一下,又问道:“那你可有什么方案?”
“很简单!”吕思远阴阴一笑道:“我听说蓝玉假子横行乡里,辱女霸田、为非作歹,蓝玉征战在外,可以说不知情,可他的儿子却难逃其咎,大人可尽快派凤阳锦衣卫去调查此事,给皇上一个以大义处置蓝玉之子的借口。”
“好!”蒋瓛对这个办法极为赞成,当年以胡惟庸相国之尊,其子横行不法,身负人命,尚被皇上处斩赔命,现在蓝玉之子正好可以故技重施。
他忽然眉头一皱,又问道:“蓝玉之子可以这样处置,那晋王又该怎么办?”
吕思远想了一想,便道:“属下觉得处置晋王一定要把握好分寸了,既不能过火,也不能太轻,一定要让皇上满意才行。”
“这我当然知道,我是问你具体的方案。”蒋瓛有些不满地说道。
吕思远没有回答,他在想另一件事,这是否能达成他那个心愿呢?他凝神想了半天,便小心翼翼道:“不如让晋王自己给自己定罪。”
...........
(明天老高要开始强推了,11月1日正式上架,老高预先向大家订月票啊!)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六章 走漏消息
大明王朝的官员们上朝很早,四更左右就要出发了,而下朝时间一般是在下午,下午申时后,百官们便开始陆陆续续下朝离开皇城,这时,十几名换了装的锦衣卫官员也从署衙中走出,加入到浩浩荡荡的下朝人流中去了,皇城内不准跑马,这是朱元璋立下的铁律,所以官员们都是步行下朝,待走出正阳门后才可以骑马、坐轿或乘马车,各自返回家中。
蒋瓛的心腹幕僚吕思元也和平常一样下了朝,他家住在江宁县,是乘坐一辆马车往来,不过今天他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命马车调头,在京城中兜了一个大圈子后,马车调头向北,向国子监驶去,国子监是大明王朝的最高学府,是培养后备官员的大本营,这里大儒云集、名士荟萃,许多宗室权贵的子弟也在此读书求学,朱元璋极重视儿子的教育,他一方面请来名儒单独教育儿子,另一方面每年他也会送儿子们去国子监学习,现在是六月底,正是皇子皇孙们在国子监学习的季节。
正如吕思元给蒋瓛的建议,让晋王自己给自己定罪,也就是说要暗中通告晋王,让他自己造出一点罪孽来,不轻也不重,据此处罚了他向皇上交代。
晋王此时远在漠北作战,路途遥远不便通知,不过按照吕思元的方案,这件事也不能直接通告晋王,一旦晋王弄巧成拙,蒋瓛当不起这个罪责,须找一个迂回的办法。
吕思元的目光便落在朱元璋的其他皇子身上,把消息泄露给与晋王关系交厚的皇子,让他去通知,蒋瓛也不出面,就由他吕思远一手操作。
当然,这是吕思远策划的方案,这里面有没有私心便不得而知了。
吕思远是巴蜀人,从小家境贫寒,他刻苦读书,十五年前考中了举人,考中举人就有了做官资格,但大明官员实在清贫,贪污又有被杀头剥皮的风险,为读书借了一屁股债的吕思远在官门前犹豫了,痛苦了很久,他终于走上另外一条路,做权贵的幕僚,他先是做了成都知府马毗的幕僚,洪武十一年,蜀王朱椿在成都开国,马毗便把他推荐给了蜀王,但蜀王看重的是精通经文的儒士,不喜欢他这种权谋型的幕僚,他一直郁郁不得志,一个偶然的机会,时任锦衣卫指挥同知的蒋瓛来成都查案,看中他的才能,便将他带回京城,做了自己的幕僚。
吕思远在锦衣卫如鱼得水,将他的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也由此被蒋瓛引为心腹,他策划无数大案,洪武十五年的空印案和十八年的郭恒案中都有他的背影,而他的个人财富也在一家家被抄家的案子中逐渐堆积,当他不再为钱而奋斗时,他就会自然而然地考虑自己的前途,他知道蒋瓛迟早会被朱元璋宰烹,所以他必须要寻找一个更硬的后台靠山,这个靠山当然最好就是下任皇帝了。
这几年他一直在观察朱元璋的继任者,朱标虽为太子,但他身体羸弱,吕思远始终有些疑虑,而且最近有传闻说太子吐血了,这件事极大的刺激了吕思远,如果太子因病不能继位,那又会花落谁家?吕思远便把目光落在了朱元璋的次子秦王朱樉的身上,太子若有不幸,那秦王就会成了长子,以朱元璋立长的原则,这皇位应该非他莫属。
吕思远一直在等待机会,直到蒋瓛告诉他,朱元璋要处罚夺信案的晋王,吕思远便知道,他接近秦王的机会终于来了。
.............
吕思远的马车停在国子监专供权贵子弟学习的特殊区域外,吕思远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假手于人,什么事情都不愿自己去说,包括这次靠近秦王。
这时天已经黑了,过了一会儿,一名负责保护诸皇子安全的锦衣卫百户跑上前禀报,“吕先生,十七王有请,请随我来!”
吕思远点点头,他下了马车,跟随着百户走进了这块戒备森严的特殊区域,在这里读书的皇子皇孙有二十几人,每人都有自己的一座独院,各有几名太监伺候,由锦衣卫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
朱元璋的十七子叫做朱权,也就是后来的宁王,不过他现在尚未被封王,在国子监读书,他从小天资极为聪敏,看书过目不忘,号称奇才,今年只有十二岁,但言谈举止已和成人无异,是朱元璋诸子中最为神姿秀朗、慧心聪悟,深得朱元璋和各兄长的喜欢,一般世人皆称之为十七王,他和各位兄长的关系都很好,其中与二哥秦王和三哥晋王的关系最为密切。
此刻,这位年少的十七王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凝神看着眼前的名帖:东阁居士吕思远,吕思远是谁他也有所耳闻,人称锦衣卫毒秀士,蒋瓛的首席幕僚,他明白一定是蒋瓛有事找自己,可又是为了什么?
就在朱权百思不得其解时,他的一名书童进来禀报:“吕先生来了,在外求见。”
“请他进来!”朱权收敛了思绪,等候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片刻,门开了,吕思远在一名太监的引导下走了进来,他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一礼,“草民吕思远叩见十七王殿下。”
朱权暗暗叹了一口气,如果他也叫草民的话,那天下就没有比他更有权势的普通百姓了,这些年间接死在他手上的大臣不知有几千几万人了。
“我尚无王爵,吕先生就不必多礼了。”朱权手一摆道:“吕先生请坐!”
吕思远坐下便微微笑道:“我是受蒋指挥之托,来给王爷转告一句话。”
朱权见他开门见山,便向伺候自己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把门关上,退了下去。
“吕先生请尽管直言。”
吕思远见他神色平静,丝毫没有其他人听说锦衣卫有事时那般惊慌失措,他暗暗点了点头,据说此子年少善谋、天资早慧,果然名不虚传。
他笑了笑便道:“蒋指挥使今天一早接到一份皇上的手谕,命他处置晋王。”
吕思远轻描淡写地将这件事说了出来,尽管朱权冷静,但还是被这个消息惊呆了,半晌,他急忙问道:“吕先生,这里面出了什么事?”
“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听蒋指挥使说,好像和一名叫李维正的锦衣卫百户有关,这其中似乎涉及到了太子的一封信。”
吕思远说得半露半隐,一步步地诱引朱权问下去,朱权并不知道那封信的事,他默默把‘李维正’这个名字念了几遍,又问道:“这件事和三哥有关,蒋指挥使为何来找我?”
“是这样,蒋指挥使感到很为难,但他又不敢直接联系晋王,他知道十七王与晋王交厚,便想请十七王转告晋王一声,请他配合锦衣卫的调查。”
朱权天资聪明,他立刻便领会了吕思远的意思,便点点头道:“请吕先生放心,我会立即通告三哥,蒋指挥使这份人情,我也记住了。”
“事关机密,我不宜多留,我就先告辞了!”
吕思远站起身拱拱手,便向外走去,朱权送他到门口,笑道:“吕先生的这份人情,我也多谢了。”
吕思远却忽然停住了脚步,意味深长地对朱权道:“我适才忘了一件事,好像昨晚皇上也提到了秦王殿下。”
这才是他今晚真正想说的话,他知道,自己抛下这颗香饵,就一定会有大鱼来咬钩。
吕思远消失在夜幕中,朱权望着他的背影,眉头不由皱成一团。
...........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七章 秦王幕僚
江宁县扁衣巷,这里是秦王设在京城的秘密谍报机构,从武昌回来后,赵无忌就保持了沉寂,武昌夺信在最后关头失败了,不仅信没有夺到,赵十三郎也意外地失踪在长江之中,再也没有任何消息,赵无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当他配合韩淡定在黄州猎杀了太子侍卫长俞平后,还是一无所获,他开始怀疑赵十三郎是不是已经背叛了他,甚至也开始怀疑赵十三郎的嫡兄赵大,从赵大到赵十三郎都是秦王选派的侍卫,跟随他南下行使任务。
现在赵无忌忧心的是该如何向秦王报告此事,定远刺杀失败,现在武昌夺信再失败,一向苛待下属的秦王还有没有耐心听他解释?这几个月,赵无忌几乎夜夜失眠,躲在屋中哪里也不敢去,等待秦王最后的裁决,终于,他等待的消息来了。
一大早,扁衣巷的宅院里来了一个神秘的来客,他正是秦王三大幕僚中排行第一的卲闻达,卲闻达是南阳人,也是举人出身,洪武十三年起便跟随秦王,一直是他的心腹幕僚,外号人称‘小诸葛’,他的到来使赵无忌长长松了一口气,秦王派卲闻达来,在某种程度上是放过了他,因为定远县的刺杀案就是卲闻达一手策划的方案,由他赵无忌执行,如果要追究定远县的责任,卲闻达应承担大半。
卲闻达年约四十岁,白面长须,风度颇为儒雅,两人在房间坐下,卲闻达轻捋长须叹道:“无忌兄,夺信之事秦王殿下已从另一个渠道得到了真相,太子派来的第二人夺走了信件,却又被燕王的手下再次得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其中云诡波谲、步步惊心,连殿下也承认是他轻敌了。”
赵无忌从武昌回来后,一直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自省,哪里也没有去,对这里面发生的事竟一无所知,他愕然问道:“这其中之事,我竟不知道,请闻达兄教我。”
“李维正你知道吗?他就是最后夺到信之人,还有韩淡定,燕王派的黄雀。”卲闻达目光微冷,如果赵无忌连这两人都不知道,那他真的就太令人失望了。
赵无忌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他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他最后一败涂地,原来他一直就在人家的算计和利用之中,他脸上羞惭得滚烫,忍不住喃喃自语,“原来竟是他们,我怎么会没想到?”
“那现在信在谁的手中,燕王吗?”赵无忌又急忙问道。
卲闻达叹了一口气道:“我实话告诉你吧!这些消息是秦王殿下花重金买通了燕王在北平的一名手下得知,最后信在谁的手中,给消息的人也不知道,但殿下认为应该还在燕王的手中,在推翻太子这一点来看,两个王爷的利益是一样的,所以殿下也没有怪罪于你,他只觉得很丢面子,过些天秦王殿下进京,你要好好的自责认错。”
“我确实要向秦王殿下请罪,辜负了他的期望。”听说秦王要进京,赵无忌的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
“只要你认错诚恳,我想殿下会原谅你,不过,不折不扣执行殿下的命令却更为重要,殿下可以原谅你的失败,但决不能你的不忠,你明白吗?”说到这里,卲闻达的口气陡然间变得严厉起来。
赵无忌吓了一跳,连忙躬身道:“我怎么敢对殿下不忠,请卲先生吩咐,殿下需要我再做什么。”
卲闻达盯着他看了半天,才淡淡道:“现在殿下的命令是保持沉寂,不准轻举妄动,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赵无忌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也是这样认为,就在这时,门外有人禀报,“赵爷,外面来了几个人,一个年轻人看样子颇有身份,他不肯明说,只说要见我们这里的首领。”
赵无忌一怔,自己这处宅子这么隐秘,谁会知道?颇有身份的年轻人,他忽然想起一人,难道是他?赵无忌连忙对卲闻达道:“卲兄安坐,我去看看就来。”
赵无忌快步走出院子,来到大门前,只见外面有几个牵马的人,个个身材魁梧,腰挎长刀,而他们中间站着一个少年郎,身材修长、相貌英俊,果然就是十七王朱权,他和秦王关系颇厚,知道这处据点。
他连忙上前跪下,”草民赵无忌,参见小王爷。”
朱权自然是为昨晚吕思远之事而来,他已经派人去通报了三哥晋王,二哥秦王这里他也要打声招呼,他瞥了一眼赵无忌,有些面熟,却忘记他的名字了,便微微笑道:“我见过你,你就是这里的首领吗?”
不等赵无忌说话,随后走出来的卲闻达却躬身施礼道:“原来竟是贤王到了。”
朱权认识卲闻达,他连忙拱拱手笑道:“原来邵先生也在,那就再好不过了。”
朱权随手将赵无忌扶起来道:“都是自己人,赵先生也不必多礼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屋里谈。”
..........
房间里,朱权便将昨晚吕思远说的话转述了一遍,他今天一早又找到了吕思远,从他那里又得到了一点点稍微详细的消息,但具体和秦王有什么牵连,吕思远始终不肯说。
卲闻达和赵无忌面面相视,从这只言片语中似乎那封信最后还是到了李维正手中,皇上由此震怒,竟要处置晋王,似乎秦王也要受牵连,呆了半晌,卲闻达立刻又问道:“那吕思远有没有告诉殿下,皇上具体说了秦王什么?”
“他没有说,只是点到为止,这个吕思远被称为‘毒秀才’,肚子里道道很多,我估计他肯定还知道什么,就是不肯说,要你们自己上门去求他呢!”
卲闻达点了点头,吕思远之名他早有耳闻,身无职务,却能掌握锦衣卫大权,他肯定是知道什么事情了,让他们上门,或许是不想白白提供消息,想要钱,没问题!想到这,卲闻达向朱权深深施礼道:“多谢小王爷前来报信,我们会立即处理此事。”
朱权笑了笑,却又问道:“我还想问一问,那个锦衣卫百户李维正是怎么回事?父皇居然两次提到他,我很有兴趣。”
旁边的赵无忌接口道:“这个人我很熟悉,我来告诉小王爷吧!”
他就从阳逻镇说起,将他所知道的李维正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最后叹了一口气道:“我到现在才知道这个人居然是锦衣卫百户,知己不知彼,难怪我会一败涂地,我真是轻敌了。”
朱权眼中的兴趣更加浓厚了,他喃喃自语道:“想不到此人竟还有如此心机,有机会我倒要见见他。”
..........
秦王的秘宅离吕思远家并不远,约莫步行一刻钟便到了,朱权离开后,卲闻达问清了地址,背着手悠悠闲闲地出门去了。
此时天色已经黄昏,吕思远也下朝回了家,他特地回掉了几个锦衣卫千户请他喝酒的邀请,准时回到了家中,他知道这两天必有人来找他。
就在吕思远在书房看书之时,一名家人送来了一张名帖,名帖很是风雅,洁白的背景,一朵幽兰含羞待放,一行遒劲的草书几欲破纸而出:南阳卲闻达。
终于来了,吕思远呵呵一笑,他放下书快步迎了出去,他当然知道邵闻达是谁,秦王的笔杆子,连皇上都赞扬他才思敏捷。
吕思远来到门前,含笑拱手道:“邵先生来访,令敝府蓬荜生辉,欢迎!欢迎!”
邵闻达亦微微一笑还礼道:“看吕兄胸有成竹,似乎知道我要来吧?”
两人对望一眼,皆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请进!”吕思远将邵闻达请到自己书房,亲手给他倒了杯凉茶,端给他道:“天气炎热,我一般喜欢喝凉茶解暑,今天就用它来招待,邵兄莫怪我怠慢了。”
“哪里!哪里!”邵闻达诚恳地说道:“吕兄的凉茶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喝到,这是我的荣幸。”
邵闻达说的是实话,吕思远虽然没有什么具体职务,但他在锦衣卫中那些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千户们也不敢得罪,一般官员看见他都会惧怕几分,正因为有他出谋划策,蒋瓛在处理朱元璋交代的任务,才能将火候捏拿得异常准确,深得朱元璋的赞许,因此连朱元璋也默许了他的存在。
而邵闻达虽然是秦王的首席幕僚,但权势方面,他却是大大比不上吕思远,吕思远肯接待他,并以自己常喝的凉茶招待,确实是给了他十足的面子。
邵闻达喝了一口茶,便含蓄地说道:“在下自信在秦王殿下面前还能说上几句话,如果吕兄有什么话要我带给秦王,请尽管说,我洗耳恭听。”
“是十七王爷到你那里去了吧!”吕思远似不着边际地问道。
“是,所以我才来拜访吕兄,如果吕兄有什么条件请尽快开口。”
“条件?”吕思远微微仰头一笑,随即又凝视着邵闻达道:“其实我就只想给秦王殿下说一句话,参与夺信的王爷有楚王、齐王、晋王、秦王,论血腥,晋王比不过齐王;论动用人数和规模,晋王也比不过楚王,论积极,晋王更是比不上秦王,但皇上不责齐楚,更不责秦王,偏偏用几乎没有声息、没有动作的晋王来敲打,邵先生想过是什么道理吗?”
邵闻达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肃然起敬道:“吕兄的意思是......”
“没错,我认为皇上的真正用意是项庄刺晋,意在秦王。”
邵闻达倒吸一口冷气,“没错,吕思远分析得非常准确。”
他沉思了片刻,便抬起头道:“不知吕先生为何这般帮衬,请吕先生直说,我会如实转告秦王。”
吕思远沉默良久,他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悬崖求富贵,焉有不掉下去的那一天,我是想给自己找一条后路。”
..........
(求推荐票!)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八章 哑妹归来
这两天李维正都在忙碌房子之事,旧房主已经正式把房子交给了他,虽然旧房主搬走了,但还是留下不少破旧家具,还有他发现内宅的楼梯也坏了,后花园石径上铺的砖块也破碎了许多,这些都要清理和修缮,他又请人将各个房间的墙壁粉刷一新,最后去买了一批家具,在房间里安置妥当,一直忙碌了四五天,才勉强告以段落。
这天一早,李维正匆匆赶去锦衣卫署衙点了一个卯,随即又雇了两辆马车去了常府,他要正式搬家了,常升正好去崇明县练兵了,这倒省去了李维正的一大麻烦,否则喝酒饯行、挽留相劝之类的事情肯定少不了,有时候太客气也是一种受罪。
老管家得了主人临走前的叮嘱,在李维正搬家一事上非常帮忙,他找来十几名身强力壮的家丁替李维正搬运行李,又特地送给李维正一套簇新的厨房用具,李维正对此十分感激。
“老管家,这几个月一直得你关照,真是多谢了。”
“公子这是什么话,你是常府的上宾,按照上宾的标准,其实我还是怠慢了你,你不怪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老管家最后送李维正向大门走去,他想起一事,又笑道:“我差点忘了,老爷说你新府中没有丫鬟下人不行,让我从常府挑几个给你,要不就把一直服侍你的那几个丫鬟给你如何?我再给你找两三个能干的男仆。”
李维正慌忙摆手,“佣人就不用了,我老家会来一个管家帮忙,丫鬟下人以后遇到中意的再慢慢挑选。”
“这不行,我后来怎么向老爷交代!要不就把服侍你的那两个丫鬟给你。”
老管家也不管李维正答不答应,他立刻命人去把服侍李维正的两个小丫鬟叫来,对她们道:“老爷有令,从今天开始,你们就和常府无关了,以后就跟着李公子,去收拾自己东西吧!”
两个丫鬟一个叫春花,一个叫秋月,也就是李维正刚进常府派来伺候他的两个丫鬟,两人离开常府虽有点舍不得,但老爷有令,她们不敢不从,只得回去收拾自己东西了。
李维正见推脱不掉,只得谢了管家,这时,门外飞跑进来一名家人,急向李维正道:“李公子,你妹子来了,又还带了一个小娘,正在门外呢!”
李维正一愣,他立刻便反应过来,这是哑妹和顾英来了,他欣喜若狂,丢下老管家,三步并作两步向大门外跑去,算时间京城到苏州也不过两日脚程,哑妹确实就该这两天到了,虽然不明白顾英为什么会跟来,但他现在也顾不上多想。
冲出大门,远远地便看见郭倩倩和顾英正站在一辆马车前,好奇地向常府的家人打听着什么?
“倩儿!”李维正高喊一声,向她俩挥了挥手。
倩倩,也就是哑妹听见了喊声,她一回头看见了李维正,美丽的大眼睛里顿时放出光来,她象小鹿般地蹦了一下,飞快地向大哥跑来。
虽然才分别五个月,但李维正却感觉过了许多年一般,他握住她的手,眼中流露出了无限欢喜,“倩儿,你长高了。”
五个月不见,她确实长高了一节,也长胖了许多,她梳着双鬓望月环,身穿一件粉红色的袄裙,更显得清丽脱俗,仿佛一朵尚未绽放的亭亭玉立的荷花。
此时她和大哥久别重逢,心中欢喜得仿佛要爆炸开来,千言万语不知该从哪里说起,她眼睛竟微微红了,有点委屈地说道:“你不是说最多一个月吗?怎么现在才回来。”
“大哥事情多,但一回到京城就请人接你去了,一天都不敢耽误。”
郭倩倩有心扑到大哥怀里哭一场,可旁边这么多人看着,她的脸忽然一红,悄悄地从李维正掌中抽出了手。
“表哥,你是要搬家么?”
顾英慢慢走了过来,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圆领袄子、下穿马面蓝绢裙,头包纱绢,还是显得那般精明能干,一句话提醒了倩倩,她立刻问道:“对呀!大哥是要搬家么?”
李维正笑着跟顾英打了一个招呼,又对她俩道:“你们回来得很巧,我前几天买了一栋宅子,想着赶在你们回来之前收拾好,结果正好被你们遇见了,也好,我带你们看看新家去,你先上马车,我随后就来。”
倩倩听说有了新家,她高兴得仿佛脸上绽开了花,拉着顾英便向马车跑去,顾英却知道,自己表哥口口声声说你们,其实只是种客气,可不是自己的新家,但倩倩拉得急,她也只得无可奈何跟去了。
李维正回头向管家告别,这才翻身上马,跟随着几辆马车和一伙仆役浩浩荡荡而去。
倩倩的马车里又多了两个丫鬟,大家都是平常人家女儿,年纪又相仿,很快便熟悉了,虽然两个小丫鬟还有点拘束,但离开常府,她们也仿佛卸下了各种束缚,也渐渐地流露出了女孩子的本性。
“大哥,你别叫我倩儿了,我总觉得你在叫别人。”车窗旁,哑妹瞅了个机会,撅起小嘴悄声对李维正道。
李维爱怜地拉了拉她的辫环,笑道:“那我叫你什么?”
“哑妹呀!在苏州,伯伯、伯母都这样叫我,我还是喜欢你给我取的第一个名字。”
李维正却摇了摇头,“你现在说话已经很流利了,不能再叫你哑妹,再说倩儿也是我给你起的名字,以后叫久了,你就习惯了。”
“那好吧!”倩倩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李维正见旁边的顾英几次欲言又止,便笑道:“表妹,苏州的糕饼店生意如何?”
顾英微微一笑道:“生意很不错,多亏了表哥。”
“何止是很不错,简直就是生意火爆。”倩倩接口道:“每天天不亮就排起了长队,结果不到中午就卖完了,顾伯伯几次让英姐多招些人手,多做一点,可英姐就是不肯,每天只做一千份,卖完了就关门,实际上这一千份中有一半是官府和大户人家固定买的,真正摆在店里卖的只有五百份,每天都有人失望而归。”
李维正笑着点了点头,“其实表妹做得对,这就叫物以稀为贵,要是随便能买到就不稀罕了。”
“表哥,我这次进京就是想在京城开一家分店,我想顾记糕饼要名扬天下,就必须在京城打响牌子,这就是我进京的目的,苏州本店交给父亲和弟弟打理,以后我就专门负责京城的店,表哥你看这样可好?”
顾英是以商量的口吻说话,毕竟李维正拥有顾记糕饼店四成九的份子,这些重大决策需要他同意才行。
事实上李维正当时只是想帮助舅父,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当真,他笑了笑便道:“这些事表妹自己决定吧!我不会插手饼店的经营,我毕竟是官府中人,大明律是不允许官员经商。”
顾英沉思了一会儿,肃然道:“要不然就让倩倩代表你,总之,我不能让你吃亏。”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吃亏不吃亏。”李维正淡淡一笑道:“如果倩儿喜欢,跟你去店里玩玩也无妨。”
“大哥,我们还做了两千支铅笔,准备在饼店旁边再开家铅笔店。”倩倩指了指两只大木箱笑道。
李维正见她们信心十足,也豪气万丈道:“好!我明日就帮你们找店铺,轰轰烈烈大干一场。”
...........
马车继续向前,眼看快到了新宅,一路欢声笑语的倩倩渐渐变得了沉默了,眼睛里充满了悲伤,当马车停在新宅门前时,倩倩的脸变得异常惨白,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门。
“倩倩,你怎么了?”顾英发现了她的异常,而李维正已经先进府去招呼搬东西了。
“英姐,你扶我下去!”郭倩倩颤抖着声音道。
顾英将她小心地扶下马车,没走几步,竟发现她浑身也颤抖起来,脸色苍白,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春花、秋月,你们快去找公子,就说倩倩出事了!”顾英也慌了手脚,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李维正正好出来,他一眼看见了不对劲的郭倩倩,也吓了一大跳,“倩儿,你怎么了?”
“大哥,你怎么会买下了这里!”倩倩悲哀地大叫一声,软软地晕倒在台阶之上。
...........
(求推荐票!!)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九章 解开心结
李维正将医士送出屋外,他忧心忡忡地问道:“医士,我妹妹真的没有生病吗?”
“你看,我连药方都没开,自然不是生病了。”医士背起药箱,又叹口气道:“令妹脉象平稳,气色也正常,并没有什么病,我估计是发生什么事情刺激到她了,这就不是我能知道了。”
李维正不再多问,他取出一只信封递给医士,“这是二十贯珍金,多谢医士前来就诊。”
“那好,我就告辞了”,医士接过拱了拱手,快步离去了。
李维正又回到房间,房间里刚刚收拾好,墙壁刷得雪白,光线明亮,倩倩静静地躺在大床上,似乎还未醒来,但李维正知道她其实已经醒了,旁边顾英见他进来,便站起身道:“我先去收拾一下东西。”
她知趣地走了,李维正慢慢在床边坐下,凝望着眼前这个清秀的女孩,想起了初见她时的情形,她那时就像一只受伤的丑小鸭,卑微、瘦弱,破烂的衣裳、凌乱的头发,那双眼睛里流露出令他至今难忘的绝望神情,可眼前的她却像一只正悄悄长大的天鹅,脏乱灰暗的羽毛消失了,覆上了雪白的新羽,她开始露出一种高贵而清新的气质,正是这种气质让李维正开始怀疑她的真实身份,她应该是官宦人家的女儿,是朱元璋一次次的屠杀中漏网流入泥沼的小鱼。
直到今天,他才慢慢意识到了什么,郭倩倩,这座房子过去的主人不也姓郭吗?
李维正轻轻叹了口气,握住她柔软的小手,“我知道你没有睡着,所以大哥要给你说几句话,你过去的身世大哥不会问你,但你只要记住一点,大哥既然是你唯一的亲人,你就应该全心全意地相信大哥,你有什么要求或是不满的地方,你要说出来,如果你不喜欢这屋,大哥就卖了它,咱们重新换个地方。”
倩倩还是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睛却慢慢红了,两颗晶莹的泪水从她白瓷般的脸庞上滑落下来,李维正默默地替她擦去泪水,又将她额头上的一缕青丝拢好,倩倩的胸膛剧烈起伏,她再也忍不住,扑进李维正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这里就是我原来的家啊!”
记忆的闸门悄然开启,往事如潮水般涌出,洪武十八年,有人告发户部侍郎郭恒贪污税粮,朱元璋震怒,将郭恒满门抄斩,并严厉追查,株连抄蔓下,大明官员被杀三万余人,朝廷上下官员几乎一扫而空,最后追查赃粮两千余万石,全国各地破产大户不计其数,郭倩倩正是郭恒的小女儿,因年幼被卖到教坊为奴,最后辗转到了李维正的手中。
“我爹爹如果贪污被杀,那我也无话可说,可他一个小小的户部侍郎,却能贪下大明一年的税粮吗?两千四百万石啊!我爹爹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锦衣卫眼皮下勾结三万多官员,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那一个月,杀得京城的天都变红了。”
倩倩渐渐平静下来,当她有了新家、有了新的归宿,在一次痛痛快快地发泄后,往事的伤痛已不再像从前一样至深地伤害她了,虽然还是刻骨铭心地印在她心中,至少她能平静地述说那段往事。
李维正来到这个时代是洪武二十二年,没有能亲身感受到空印案、胡惟庸案、郭恒案的那一场场大屠杀,但从他身边的亲人,他还体会当年屠杀的残酷,郭恒案他知之不多,但他也知道朱元璋不会空穴来风,从他这半年多的经历他便知道,明初的清廉只是相对而言,并不能说它真的是一尘不染,官员们没有一点额外收入是养活不一家老小,他以为郭恒案不过是朱元璋借题发挥的一次官场**清洗罢了,只是他的标准太过于苛刻,二十两银死、六十两剥皮,覆巢之下,又安有完卵?正是他对官员**异乎寻常的嫉恨,使得朱元璋在郭恒案中高高举起了屠刀,横扫而去,许多只多拿了公家一双袜子的官员也逃脱不掉。
渐渐地李维正感受到了倩倩的平静,他将她扶坐起来,凝视着她的眼睛道:“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能一直生活在过去的悲痛之中,你要平平静静地过日子,要开心地笑,这样你的父母在九泉下才能瞑目,这次是大哥不好,不该买这栋宅子,大哥明天再去买一栋,这栋宅子咱们不住,但也不卖掉,就留在这里,你看这样如何?”
倩倩却摇了摇头,低声道:“这是我的家,我就想住在这里,大哥,不要再买了,这里有我很多快乐的回忆,住在这里我心里感到很宁静。”
她扶着李维正的胳膊站起了,慢慢走到窗前,注视着窗外一片绿色,良久,她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哥,你陪我走走吧!”
两人慢慢走到花园里,花园里的石径刚刚铺设好,一条洁白的鹅卵石路一直伸向远方,道路两旁绿树成荫、翠竹丛丛,郭倩倩走到一棵高大的桂树旁,轻轻抚摸着粗壮的树干,她伤感地说道:“我小时候这里有一副秋千,有一次荡秋千时绳子断了,我摔下来足足躺了三天。”
她挽起袖子,露出一段白藕般的手臂,指着一道隐隐的伤痕对李维正道:“看,就是这个,伤好后父亲还重重责打我一顿。”
“这里只是你们家的别院吧!”
“准确的说,是我和母亲、还有六娘和春水哥的住所,我母亲是父亲最小的一房妾,祖母不喜欢母亲和六娘,父亲就特地买了这栋宅子给我们四个人住,还有十几个下人,春水哥大我四岁,也被锦衣卫绑走了。”
李维正沉默了,他至今没告诉倩儿自己也是锦衣卫,心中不由暗暗发愁,这件事怎么说才好呢?她早晚会知道。
在花园里走了一圈,倩倩的心情也渐渐地平静了,开朗了,指着假山亭台给他讲述许多童年的快乐时光,脸上也开始有了笑意。
走出一道侧门,他们绕到了小楼的前面,郭倩倩指着前面的小院道:“大哥,我们去天井看看吧!”
天井里最显眼的就是那棵五百年的杏树了,枝叶茂盛,遮住了炎炎烈日,但郭倩倩关注地却是那张石桌,上面画满了花纹都是她小时候所作。
“这些是我七岁时刻的,那年春水哥送我一把小刀,我在这里刻了花,结果被母亲发现责骂,刀也收走了。”
李维正一路默默的跟随着她,没有打断她对往事的回忆,他发现倩儿的心情由痛苦到悲伤再到现在的平静,她似乎已经渐渐地从往事的阴影中走出来了,他感到十分欣慰,这栋宅子其实是买对了,它正是解开倩倩心结的那把钥匙,人往往在逃避中无法走出失败和痛苦的阴影,而只有勇敢的面对了,才会真正摆脱往日的不幸,悲伤和快乐之间往往只有一纸之隔,就看你是否有勇气捅破它。
“桂树花儿开,我挎小篮来,阿娘做头油,阿爹酿美酒....”
倩倩抚摸着石桌上的花纹,轻轻地地哼起了童年的歌谣,脸上浮现出一种温柔的表情,仿佛思绪已经回到了童年时光。
.........
新买的府第不大,不多时便转完了一遍,李维正想着下午还要去找新店铺,便对倩倩笑道:“既然看完了就回屋准备吃饭吧!下午我带表妹去找店铺,你去买些被褥枕头和窗帘,这些我还来不及做,就交给你了。”
逛了一圈,倩倩也有点累了,她点点头,和李维正一起返回内宅,路过客房时,倩倩忽然想起一件事,便急忙道:“大哥,这所宅子还有一个秘密场所,可能是个地下室,你可能还不知道。”
“什么秘密场所。”李维正也生出了强烈的兴趣,他收屋时就问过原房主,有没有什么地下室之类的秘密地方,原房主却一口否认,没有什么地下室,现在却又有了,说明原房主也不知道。
“大哥跟我来!”倩倩拉着李维正便向客房走去,客房是一个独立的小院,一排平房,四间屋子,院子靠府墙的地方有一口井,井台上长满了青苔,打水的轱辘也坏了,看得出已经很久未用了,倩倩拉着李维正走到井边,她探头向下看了看,便李维正神秘地说道:“大哥仔细看看这口井,看你能发现什么?”
李维正探头看了半天,井底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井壁上也长满了青苔,一些不知名的小小虫子在青苔中蠕动,他什么也没有发现,“倩倩,这井中真藏有什么地下室?”
倩倩再看了一看,便道:“难怪你看不见,都长满青苔了,井壁上原来有一处突出地方,下面就有一块两尺见方的铁板,是我和春水哥发现,他下去过,只推开了一条缝,说里面是个黑漆漆的大洞,很深,洞口还有个烛台,我们都害怕了,怕里面有死人,不敢再下去,也不敢告诉家里人。”
“你是说这个地下室不是你父亲做的?”
倩倩摇了摇头道:“这个别院是父亲买给我们和六娘居住,他不可能在这里挖地下室,应该是前面的房主留下来的,听我爹爹说,原来的房主是个商人。”
李维正站直身子,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口井靠西墙不远,西墙外是一小片树林,再向西则是一座道观,所以这极可能不是什么地下室,而是最早主人修来逃生的秘密通道,李维正知道,临淮县很多大户人家都有这样的逃生密道,战争结束也不过二十几年,有这样的密道是很正常的,下去探察一番倒是可以,不过现在他没有人手,以后再来探察吧!
“倩倩,这个密道以后再说吧!”李维正见顾英正远远走来,便笑道:“你看,表妹来催我们吃饭了,她可是急着要去看店铺。”
.........
(求推荐票,那个,不是为了上什么榜,实在是老高想要个面子,同样是历史小说,更新还最多,为什么就比人家差得如此遥远呢?)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章 新店选址
中午吃过午饭,倩倩在两个丫鬟的陪伴下去大店买床上被褥和窗帘之类的东西了,李维正则带着顾英又去找上次的中间人郭官儿,顾英这次进京带了三百两黄金,准备买下一座市口好的旺铺作为顾记糕饼店在京城创业的基地。
店铺和住宅不同,住宅一般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段,不被人吵闹,而开店却是越热闹越好,京城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段就是靠近应天府的府东街,还有就是江宁县的花市大街,但若论档次,府东街几乎集中了京城所有的名店老字号,而花市大街则是中低档货物的集散地。
李维正想到的,自然就是府东街了,在上次的茶楼,他顺利地找到了中间人郭官儿,郭官儿听说李维正又要置办产业,他不由暗暗咋舌,心中当然是欢喜无限了。
“李公子的运气有些不好,若再早几个月,府东街的商铺随处可买,而且价格还可以,现在不行了,几个月时间那一带的店铺价格就翻了一番,而且很难买到。”
“你说的可是商籍放开的缘故?”李维正问道。
郭官儿点了点头,“正是这个原因,几个月前我手中还有府东街五六家店铺要卖,现在一家也没有,其实朱雀街也不错,我手中倒有几家。”
李维正知道朱雀街虽然是和府东街平行的主要干道,但热闹程度还是远远比不过府东街,他沉吟一下便道:“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我们愿意出高价买店。”
郭官儿当然愿意做成这笔生意,不过他手中确实没有房源了,他刚要摇头表示遗憾,却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道:“对了,我知道一家店铺曾经想卖,现在好久没有消息了,不如我带两位去看一看。”
三人雇了两辆马车便向府东街方向而去。
.........
府东街因位于应天府衙东面而得名,是贯穿上元县和江宁县的中轴线,最繁华的地段长约千步,每天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沿线聚集了数百家有名的大店,如卖绸缎的乾泰祥、韩记南北杂货总汇、汇仁堂药店、喜临门大酒楼、万家灯火客栈、青楼白凤春等等,在今年商籍未推出前这里已是热闹非常,但自从四月朝廷正式推行商籍后,大明的商业如第一场春雨后的草地,焕发出了勃勃生机,往日的遮遮掩掩已经看不见了,各大店铺就仿佛撕去了保护外壳的新品,各式各样的招牌和旗幡在府东街上空飞舞,家家都有自己的特色。
郭官儿带他们去的店铺是一家绸缎店,叫做五福绸缎店,其东家就是周庄著名商人沈万三的次子沈茂,自洪武六年沈万三获罪被发配云南后,沈家屡遭磨难,一次次地衰败了,洪武十九年,沈家因田赋事件再被满门抄斩,后部分家人随朱元璋赦免郭恒案而被释放,家产也大半荡尽,但此时年已八十三岁的沈万三却在云南茶马古道经商而大获成功,同时,他也因外孙女余惠刚嫁给沐英长子沐春为妾而获得了政治庇护,这正是福与富相贵、生与死为邻。
沈万三在云南经商又成巨富,这时他也意识到沈家的第三次劫难已经不远了,为此开始悄悄安排沈家的后路,包括央求沐英把部分家族子弟藏匿于贵州天龙屯堡,就在这个背景下,沈茂开始悄悄的变卖家产了,这座位于府东街最繁华路段的五福绸缎店就是其中之一。
目前照管这座占地七分地的店铺的主人是沈茂的次子沈彬,他是一个年约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他接到父亲的密令,尽快卖掉绸缎店,虽然父亲催促得急,但沈彬却不肯贱卖,一个月来,已有七八拨商人前来接洽,皆因价格谈不拢而作罢。
这天下午,京城中有名的房屋中间人又带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要买他的铺子。
“李公子请坐!”沈彬十分客气地将李维正请到后堂坐下。
店在半个月前已经不再进货了,卖完店中的存货沈家就决定关掉这家店铺,店铺里存货基本上已经空了,整个店铺里显得空空荡荡,李维正和顾英坐下,他打量一眼凌乱的店铺,便微微一笑道:“这次是舍妹从苏州来京城,欲购买一家市口好的店铺,听说沈先生有意出售这座铺子,我们便来谈一谈。”
沈彬瞥了顾英一眼,便好奇地笑问道:“刚才听小姐口音,似乎我们是老乡。”
虽然知道这座店铺的主人姓沈,李维正和顾英却不知道他就是赫赫有名的沈万三的家产,顾英当即笑道:“听大叔的口音是吴江县人吧!有没有听说过顾家糕饼?”
“我怎么会不知,我小时候随父亲去姑苏城总要买上一点,那时顾家糕饼可大大有名,可惜后来败落了。”
说到这里,沈彬忽然惊讶地指着顾英道:“莫非你就是......”
顾英站起来象男子一般地拱手施了一礼,“在下就是顾家之女,单名一个英字,这位是我表兄李公子。”
虽然她是跟李维正而来,但买店的人是她,她不愿意李维正事事越俎代庖,沈彬也呵呵一笑,他骨子中有祖父的商业遗传,套套近乎不过是为了卖个更好的价钱,而并非是让价,这座店铺他的底价四千两银子,三千九百九十九两他也不会卖。
“好吧!看在你是同乡又是顾家之女的份上,我就让你四百两银子,五千六百两银子,一口价。”
“五千六百两!”李维正和顾英同时惊呼出声,顾英一共才带了三百两黄金,按官价值一千两百两白银,李维正刚用千两白银买下二亩五分地的宅子,原以为千两白银买间七分地的店铺也足够了,不料对方竟开口五千六百两银子,这简直就是**裸抢钱。
李维正看了看郭官儿,郭官儿却尴尬地挠了挠头,他知道府东街占地一亩的店铺年初时也不过二千两银子,这座店铺占地才七分,就算它的市口繁华,现在最多也就值四千两银子,五千六百两银子是有点要价过分了,但他却不能介入价格谈判,这是中间人的规矩,价格谈判是买卖双方自己的事。
不过李维正是他的老客户,他也不想做得太绝,便趁沈彬不注意,郭官儿偷偷地眨了一下眼,李维正明白了,他摇了摇头道:“沈大叔这个价格也实在太狠了,买一栋上宅才不过千把两银子,这座小店铺要价五千六百两银子简直闻所未闻。”
沈彬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李公子可知道我这店铺一年能挣多少?我实话告诉你,只要两年你的本钱便可以赚回来了,明白吗?两年就可以赚回本钱的店铺去哪里找?”
顾英接口道:“大叔,我们做的是本小利薄的糕饼,能五年收回本钱我就认为很不错了,而且你这间店太小,我还要在附近专门买一栋屋做工坊,伙计也不能全部住在店里,我得掏额外的钱给他们租房子,所以大叔这五千六百两银子还是太贵了。”
沈彬沉默了半响,他最后一咬牙道:“好吧!我最后再让你们一步,五千两银子,我们可以成交。”
“三千两银子!”李维正还出了他的价格。
顾英暗暗叹了一口气,顾家眼下只拿得出三百两黄金,这还包括前期招人、布置和做糕饼的本钱,不用说她也知道,李维正又是想出手帮忙了,她实在不想欠他过多,不等沈彬回答,她站起来对李维正道:“表哥,我们先走吧!”
李维正也想再摸摸行情,便起身对沈彬笑道:“我的底线已经给出来了,沈东主自己考虑吧!若愿意可以找郭官儿,他知道我的宅子。”
沈彬笑而不言,三千两银子,做梦呢!
..........
李维正和顾英走了没多久,一辆马车在十几名随从的护卫下停在了五福绸缎店门前,从马车里走下来一名少年贵公子。
一名等候在这里的随从连忙迎了上去,他指着沈家的五福绸缎店道:“小王爷,就是这里,他们很看中这家店铺,但好像价格谈不拢。”
少年负手打量一下绸缎店,便点头道:“让东家来见我。”
片刻,沈彬被带了上来,他见到少年不由一愣,慌忙跪下行礼道:“草民沈彬参见小王爷。”
少年见是他,不由微微一笑道:“原来这里是沈家的家业。”
他沉吟一下便道:“刚才想买你店铺的人是我的朋友,你告诉我,这店铺你打算卖多少钱?”
沈彬半天没有说话,他是在想另一件事,四年前,他的堂兄沈庄死在大理寺狱内,骨灰一直就寄托在大理寺的狱神庙中,几次托人都没有弄出来,这成了他们沈家的一块心病,如果眼前的小王爷肯帮这个忙.....
想到这,他连忙道:“这座店铺是沈家在京城的最后一份产业,如果小王爷有兴趣,我只要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少年摇了摇头道:“这里可是府东街最繁华的地段,会有一千两银子的店铺吗?你给我说实话,到底值多少钱?”
“小人不敢,这座店铺市值五千两银子,小人之所以只卖小王爷一千两银子,是有一件事想恳请小王爷帮忙。”
少年虽然是皇族,但尚未成年,每个月也只有一点例钱,要他拿几千两银子出来也是万万不可能,实际上他也是想利用自己的关系和店主交换,他见店主主动提出,便笑道:“你这家伙倒是会抓住机会,说说看,你有什么事情求我帮忙?”
“是这样....”沈彬便把堂兄骨灰之事说了,他连连叩头道:“如果小王爷能帮我这个忙,这座店铺我愿双手奉送。”
少年想了一想,这件事他倒不敢草率答应,便点点头道:“店铺我不会无偿接受,不过我要先去问一问,你等我的准信。”
他一挥手令道:“我们走!”
马车缓缓启动,一名随从上前请示道:“小王爷,我们要先去大理寺吗?”
“不!先去东宫。”
李维正是太子之人,他就算有心结交,也需先得到太子的同意。
............
(老高求推荐票!)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一章 贵人相助
李维正和顾英又到别处去逛了一大圈,谈了好几家店铺,皆不是很如意,主要是地方较偏,人气不足,眼看天色将晚,两人便回到了住处,这时郭倩倩已经买东西回来了,由一家布店送货上门,掌柜亲自带着几个伙计在各个房间里安装窗帘,一般富贵人家的窗帘是用纱幔遮挡,但明初推行俭朴,大多数人家都用颜色厚重的粗麻布,李维正的新宅也是这样,暂时只装内宅的小楼,已经快要装好了,在二楼的一间屋子里,倩倩带着春花和秋月正在整理大包小包的被褥、枕头和床单。
她忽然看见李维正和顾英走来,便象只小鹿一样兴奋地跑了下去,早上还晕倒的她此时已经完全恢复了生机活力。
“大哥,店铺买到了吗?”
“买店铺又不是买米买菜,哪有这么快,总是要多跑几家才行。”李维正一边说,一边打量已经安好窗帘的二楼几间屋子,装上窗帘后,果然更像一个家了。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倩倩笑道:“等装好窗帘后咱们就可以分配房间了。”
“我早就分配好了,春花和秋月住楼下,楼上四间屋子,我们一人住一间,多出来的一间便给你做书房,你是当家的,当然照顾一点。”
说到这,倩倩又对顾英笑道:“英姐,我还给你买了几件裙裳,要不要上去看看?”
“多谢倩儿了。”顾英秀眉微锁,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她又对李维正道:“表哥,我已经想好了,也不一定买府东街的店铺,明天咱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买一间千两银子左右的店铺就可以了。”
就在这时,大门处传来了叫喊声,“李公子在吗?”
李维正听出是郭官儿的声音,便快步走了出去,这家伙一定又有了新的房源,走到门外才发现郭官儿的身后还站着一人,赫然就是中午看房遇到的沈彬。
“难道他三千两银子肯卖?”李维正着实有些惊疑。
沈彬走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李公子,我来是给你说一声,刚才那个铺子我卖了,一千两银子。”
李维正顿时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向郭官儿望去,郭官儿也是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他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沈彬长叹一声,感慨地说道:“李公子不用怀疑,店铺我是心甘情愿地卖给你,我也不瞒你,是有贵人出面帮助了你,他给了我父亲一直想要的东西.”
.........
李维正想知道的贵人始终没有露面,他在京城认识的人并不多,锦衣卫的上司没有这样的交情,以叶天明的谨慎也不会轻易答应别人什么,更何况他还在自己的气头上,常升不在京城,也不可能,想来想去只能是太子相助的可能性最大了,至于他为何这么快就知道自己买店铺的事情,李维正也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解释为太子在时时刻刻关注自己的行踪。
第二天一早,李维正点了卯后便去东宫拜谢太子,朱标一时无暇接见他,只让人带出话来,这个人情不是他做的,不过他告诉了李维正,店铺可以安心接受。
就这样,一头雾水的李维正接受了沈家的店铺,店铺很快便和顾英过了户,由于制作糕饼的配方极为重要,顾家从来都是传子不传女,因此还要等顾英的弟弟赶来才能正式开张。
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便是收拾铺子、招募伙计,进行一些开张前的必要准备,这天上午,顾记糕饼的牌匾送到了,几个伙计在李维正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安装牌匾。
由于明初等级制度森严,一些贵气的颜色,如紫、黄、深红皆不准民间使用,因此府东街各家商铺的招牌颜色都是冷素颜色,大多是黑、白、青、蓝等色,因此各家商铺皆在外形和位置上做尽文章,有的古朴凝重,显示百年历史,如乾泰祥绸缎店,一块两丈长的木质招牌上刻画着历代东主创业的艰辛,万家灯火客栈则是用各种灯笼做文章,用灯火拼成‘万家灯火’四个字,入夜时灯火辉煌,引发人回家的遐想。
招牌大多是新制作,体型巨大,使整个府东街显得商业气氛十足,顾记糕饼店的招牌和苏州的一样,方方正正,白底黑字,上书四个大字:‘顾记糕饼’,下面则是姑苏名店、驰名百年之类的话,横挂在店面上方十分醒目。
顾英这几天一直忙碌不停,她对这个新店的开张投入了全部的精力,每一个细微的布置她都要亲力亲为,她定下来整个房间的色调采用黑白色,显得干净整洁,伙计们则着装款式颜色一致的店服,挂完牌匾,李维正已是满头大汗,他跑到后店洗了把脸,正好看见顾英打个灯笼,在光线暗淡的房间沿着墙角细细寻找什么?
“你在找什么?”李维正笑着走了过去。
“鼠洞!”
顾英没有抬头,她搬开一张椅子,将灯笼探进去照了半天,这才继续道:“表哥不知,糕饼店最大的隐患便是老鼠,若老鼠猖狂,损失巨大不说,不小心卖出一块被鼠咬过的糕饼,牌子可就砸了,所以我们家对防老鼠格外上心,我弟弟就是抓老鼠能手,他用弹弓打老鼠,百发百中,别看苏州老家破旧,却没有一只老鼠。”
“可你这样找也不是办法呀!现在没有糕饼当然没老鼠,等糕饼香味出来了,大大小小的鼠辈们都喜迁新居,我建议不如养只猫。”
顾英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有了糕饼为食,猫儿还会抓老鼠吗?我现在找鼠洞看似多余,其实我就可以顺便了解房屋的结构,知道哪些地方容易被老鼠藏身,这样等饼店开张后才能有的放矢,你明白吗?”
李维正挠了挠头笑道:“抓个老鼠原来也有这么多学问,要是我就让他们断子绝孙,抓住公鼠就割了他们的小....那个、那个,咦!倩倩怎么好久不见了,到哪里去了?”
顾英的脸有点红,她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倩倩回去做午饭了,你肚子不饿吗?”
“这么麻烦干什么,随便找家店吃碗面就是了。”
一句话提醒了顾英,这倒也是,眼看要到中午了,伙计们都还饿着呢!按照规矩,店主要管伙计们一顿午饭,她从袋子里取出几张小额宝钞,找到新招来的掌柜道:“老胡,你带伙计们去王鸿兴面店吃午饭吧!大家先休息一个时辰。”
新掌柜姓胡,五十岁,本地人,长得白白胖胖,以前也是在一家有名的糕饼店做掌柜,被顾英高薪挖来,他接过钱便笑道:“我找个伙计买来就是了,不用大家一起去,现在王鸿兴面店可是最挤的时候,又要排队,又要找位子,一个时辰根本不够。”
顾英便点点头笑道:“那你看着办吧!这些事情以后就不用问我了。”
店里的活基本上都干完了,下午顾英还要接待几个面粉店、糖店的掌柜,明天再去租一间做工坊的房子,最后等顾俊赶来,便可以正式开张了。
李维正手中无事,便向旁边卖铅笔的小店走去,铅笔店是在糕饼店的旁边特地隔出了一间小小的屋子,采用不犯禁的翠绿色和桃红色搭配,作为铅笔小店的橱窗,在黑白古朴的糕饼店旁格外俏丽夺目,两家店铺的色彩搭配相得益彰,强烈地吸引人注意力,倩倩便是这家铅笔小店的掌柜,而两个丫鬟之一的秋月因声音甜美、长相可人,她就成了铅笔小店唯一的店员,铅笔店还未开张便吸引了许多人前来询问。
李维正刚走到铅笔店前,便见一名服饰华贵的少年正拿着一支铅笔好奇的打量,顾英做的这批铅笔共分几种,一种是用普通的松木作成,笔芯很粗,石墨含量也高,约食指般粗细,这种主要是卖给匠人、商人们干活用的,三十文一支,结实耐用。
另一种属于中档,用带有香气的香樟木制成,笔芯细,石墨含量也少,笔身光滑,写出来的字比较清秀,这种铅笔是给中档人家平时记事用,同时还卖一种小的记事本,一月一本,上面印有日期黄历等等实用的提示,这种铅笔卖一百文一支,记事本则另加五十文。
最后一种便是高档铅笔,关键是用名贵的檀木制成,笔身上刻有精美的花纹,最高档的一种甚至是紫檀镂空雕刻,镶有珠翠和玉笔筒,有专门的紫檀盒子,里面铺垫丝绒,售价在十贯到百贯不止,主要给豪门大户使用,同时也是一种送礼的佳品。
这名少年手中拿着的就是一支最高档的紫檀铅笔,正好奇的打量,旁边秋月眼巴巴地看着这支价值百贯的铅笔在少年手上翻来倒去,可又不敢多言,少年身旁的三名大汉长相实在凶恶。
“你这种笔叫铅笔,难道是用铅做的吗?”少年问秋月道。
秋月还没有经过培训,哪里知道这笔是怎么做的,她吱吱呜呜应和道:“好像是吧!”
“这笔不是用铅做的,它是用你平日写字的墨粉做的。”旁边李维正笑着走来,指着笔端道:“用刀削尖了,露出笔芯,就可以写字了。”
“那好,我试试看。”少年掏出一把小刀便向笔尖削去,旁边的秋月见他要毁掉价值百贯的铅笔,吓得惊叫起来,少年瞥了她一眼,便停住了手,恶作剧般地笑道:“吓吓你的,你一直那么提心吊胆地看着我干嘛,难道怕我拿着跑掉吗?”
李维正见他风趣,也忍不住笑了,他伸手拿过一直普通的香樟木铅笔,从腰间拔出匕首,几下便削尖了,
递给少年道:“你写字试一试。”
少年却盯着李维正手中的匕首,半晌,他忽然问道:“你就是李维正?”
李维正一怔,他从未见过这个少年,虽然自己这把匕首是燕王所赐,此人或许见过,可他怎么知道自己就是李维正呢?燕王赐匕首是在龙门所,离这里几千里,又是一两个月前才发生的事,就算是当今皇上也未必知道得这么细。
李维正的心中转了几个弯,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少年知道自己在此开店,他将匕首收了,拱手施礼道:“在下确实就是李维正,请问阁下贵姓?”
少年不答,他背着手慢慢走到店铺前,打量了一下铺子的布置,微微一笑道:“这座店铺还满意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维正立刻明白过来,这座店铺就是这个少年的人情,太子让自己放心接受,难道他也是朱家子弟吗?
李维正已经隐隐猜到了,可又不敢鲁莽相认,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少年斜睨他一眼,忽然笑道:“看我失礼,竟忘记介绍自己了。”
他向李维正拱手施了一礼,诚恳地笑道:“在下朱权,太子殿下的第十六弟,闻李百户在龙门所的壮举,不胜钦佩,一时唐突出手相助店面,请李百户见谅。”
............
(继续恳请推荐票,顺便说一句,老高本书的构架很大,现在只是冰山一角,需要布局,其实用《大明官途》来做书名有点名不副实,给大家透露一句,老高最早给本书起的名字叫《窃国》)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二章 蓝家出事
‘朱权?’李维正觉得好生耳熟,让凝神想了半晌,忽然想起来了,朱权不就是历史的宁王吗?曾统率大明最精锐的骑兵朵颜三卫,靖难时被燕王夺了军权,事后却被篡位成功的朱棣改封到南昌,心灰意冷下,成为了一个著名的道教学者,他的子孙曾经起兵造反,被王阳明镇压,不过眼前的朱权似乎还没有被封王,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
想通这一点,李维正立刻单膝跪倒行礼,“微臣参见十七王子殿下。”
“李百户快快请起!”
朱权赶紧将李维正扶起,他见李维正身材魁梧高大,心中着实喜欢,连忙笑道:“我现在并无王爵,身份和庶民无异,李百户就不用多礼了。”
李维正一摆手笑道:“殿下可愿去店里坐坐?”
“不了,我是上课偷偷溜出来,不能在外久呆,否则先生会向父皇告状,我得回去了。”
朱权当然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贤王,他帮助李维正自有他的用意,帮他取得店铺不过是小恩小惠罢了,目地是要认识李维正,为此,他昨晚特地去拜访了太子,得到了他的许可,现在初步目地已经达到,朱权也就没有必要过深地交流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朱权见左右无人,又压低声音笑道:“燕王殿下的正式战报昨天已经下发各部,里面就有李百户浴血奋战龙门所的功绩,皇上既然把此事公开,李百户飞黄腾达之日也就不远了。”
这件事李维正是第一次听说,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为朱棣在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后,一定会恨他入骨,也必然会将他的功绩一笔抹掉,或者低调处理,和一般的将士功绩混在一起,不料朱棣竟将他大书特书,这是什么意思?
他迟疑一下,便问道:“请问殿下,燕王的战报中,可是将我的名字和别的立功将士放在一起?”
朱权见他反应极快,竟看出了四哥别有用心,他心中不由暗暗赞许,不愧是自己看中的良才,难怪能在夺信战中脱颖而出,果然思路敏捷。
他微微一笑道:“燕王殿下的正式战报中没有提到别的立功将领,那是行军司马的事,他的报告中最后特别提到了你,用了二百二十八个字描述了龙门所保卫战,三次提到你的名字,令人印象深刻啊!”
作为一个逐渐了解事情全貌的旁观者,朱权当然明白燕王此举的用意,燕王一方面力挺李维正,或许是想撇清自己与夺信案的关系,另一方面又是在暗示皇上,这个李维正是谁?
朱权虽然年少,却极善权谋,且天资聪明,可以说是权谋斗争的天才,他最大的长处就是识人,从夺信案这件繁琐的斗争中,他抽丝剥茧般地发现了李维正在此案中的关键作用,太子也很看重他,但朱权却敏感地察觉到,皇上似乎并不希望他与太子走得太近。
由此,他生出了一个念头,这个人才能不能收为自己所用。
“好了,李百户,我言尽于此,你是聪明人,就自己去慢慢体会吧!咱们后会有期。”朱权一抱拳,便扬长而去。
李维正望着他的背影远去,不知不觉陷入了沉思之中。
..........
随着店铺开始步入紧张的准备时间,时间又过去了十天,一晃到七月上旬了,顾记糕饼店也到了开张的日子,顾俊五天前从苏州赶来,同时带来了三名糕饼师,很快,第一批糕饼做好,七月初八,京城顾记糕饼店在府东街正式开张。
一大早,所有的人都赶去了府东街帮忙,李维正却和往常一样,先来锦衣卫署衙点卯,他刚进衙门,一名校尉跑来道:“李百户,指挥使大人有请。”
李维正一愣,蒋瓛在他进锦衣卫的第一天见过一次,此后便再也没有消息,当然,他身份低微,蒋瓛不见他是正常,现在忽然又要见他,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李维正疾步来到蒋瓛的房门前,房门虚掩着,吕思远坐在老位子上,笑咪咪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指了指房门笑道:“指挥使大人在等你,可直接进去,他心情很好,不用担心。”
李维见这个被称为‘毒秀士’,号称锦衣卫第一智囊的吕思远笑容亲切,便向他回一礼道:“多谢吕先生!”
随即他来到房门前敲了敲门,“百户李维正求见。”
“进来!”
李维正推门进去,单膝跪下行一礼道:“参见指挥使大人。”
“李百户请起!”
李维正站起来,他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房间里比上次明亮了许多,蒋瓛的气色也不错,不象上次那般晦暗,虽然说话还是有点漏风,但春风满面,笑容可掬。
蒋瓛昨晚向朱元璋汇报了蓝玉儿子的处置,得到了朱元璋的大大赞扬,他心情着实不错,看了一眼李维正,蒋瓛微微笑道:“怎么样?这半个月过得还不错吧!”
“回禀大人,卑职这半个月一直在学习锦衣卫的条例规则,各位同僚对我都颇为照顾,大家相处融洽。”
蒋瓛点了点头,“来到新地方,和同僚相处融洽才是最关键的,将来锦衣卫办案都要互相配合,良好的人际关系就是办案的前提,既然你懂得这一点,我就不多说了。”
他从桌子上顺手取过一本卷宗,瞥了一眼里面的内容道:“我今天找你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我记得你父亲就是临淮县元宝乡李家村的李员外吧!你们李家村的土地在两个月前是否被蓝玉家奴侵占?”
李维正心中一惊,如果是太子问这句话,他可以理解为太子要为自己主持公道了,可现在这件事是从锦衣卫指挥使的口中说出,而且是锦衣卫卷宗的记载,意义非同小可。
李维正的神色凝重起来,他点点头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蒋瓛把卷宗一合,正色对李维正道:“根据锦衣卫的调查,蓝玉之子蓝绰纵容家奴侵占百姓良田,三年共计四千五百余顷,并夺人钱财、毁人家园、淫人妻女,可谓罪大恶极,锦衣卫在三天前将蓝玉之子蓝绰以及恶奴两百三十四人,包括夺你们李家村田产的那个恶霸,已在定远县公开斩首示众,李家村被霸占的田产和财物都已悉数返还,好像还有你父亲的一千两银子,我叫你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
虽然恶霸被杀、家产返还,李维正还是高兴不起来,他知道这是朱元璋的命令,是警告蓝玉的一记重手,此时蓝玉应该刚刚交回兵权,在即将进京的关口,朱元璋选择这个时机动手显然是预谋已久,现在,李维正终于可以确定了,杀蓝玉是朱元璋蓄谋已久的计划,如果说洪武二十六年制造蓝玉大案是朱元璋的最后收官的一步,那么杀蓝玉之子就是他这盘棋中落下的第二颗子,第一颗子在今年年初便落下了,调蓝玉去平息西蛮,从而剥夺了他进攻蒙古的主帅之权。
“你在想什么?”蒋瓛见李维正非但没露出喜色,反而陷入深思,他不觉有些奇怪。
李维正立刻收敛心神,恭敬地答道:“多谢指挥使大人告之,这下我可长出了一口恶气。”
“是啊!据说杀蓝家恶奴之时,定远县百姓欢呼声如雷,高呼锦衣卫青天,本官也深感欣慰。”蒋瓛说的是实话,恶事做多了,偶然做一件好事得到了百姓的赞颂,他也是得意非常,他走上前,拍了拍李维正肩膀又笑道:“学习锦衣卫规矩其实三天就够了,既然你无事,那我这几天找个案子给你办,练一练手,你看如何?”
“多谢大人的垂青,李维正一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
李维正退出蒋瓛的房间,他来到大门前,刚要离开署衙,忽然听见后面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却是锦衣卫南镇抚使王翰在向他招手,按理,李维正初入锦衣卫,应该严格训练,但这个王翰却因为他是太子的人而网开一面,准他自己回家自学锦衣卫的规矩,令李维正一直感激不尽。
李维正连忙上前躬身施礼,“王大人找我有事吗?”
王翰微微一笑,向他拱拱手道:“我听说兵部已经为你记了大功,不日将上奏皇上批准,眼看李百户升迁在即,岂不是可喜可贺?“
“此事只是我侥幸碰到,做了应尽之责罢了,怎敢妄称立大功,实在惭愧啊!”
“李百户太谦虚了。”
王翰见往来人颇多,便指了指自己的房间,对他使了个眼色,李维正会意,便跟他进了屋,王翰关上门,脸上笑意顿失,他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皇上为何要杀蓝玉之子?”
李维正愕然,他茫然地摇了摇头,王翰注视着他眼睛徐徐道:“锦衣卫不久前上了一份密报,蓝玉在年初遗失了太子殿下的一封信,蓝玉之子掉以轻心,隐瞒不报,结果引来了各个势力的一场争夺,使得皇子之间的关系出现了裂痕,皇上对此十分震怒,杀蓝玉之子就是追究蓝玉丢信之责,李百户是怎么看此事?”
李维正连忙摇头道:“在下官卑人微,不敢闻庙堂之事,王大人告诉我此事,恐怕没有什么意义。”
“难道指挥使大人没有告诉你此事吗?”王翰愣了半天,他忽然连连拍自己的额头,歉然道:“我以为刚才指挥大人找你是告诉你此事,原来你竟不知道,是我鲁莽了,向你道歉!”
他开了门,和李维正一起走了出去,并再三叮嘱他道:“这件事千万不要泄露出去,否则你我都有麻烦.”
李维正郑重地点了点头,“王大人放心,我绝不会乱说。”
走出锦衣卫署衙,他心中不由疑云重重,他当然知道王翰不是弄错说漏了嘴,可王翰告诉自己此事的用意何在?难道他是想借自己向太子靠近,确实有这个可能,可走了几步,李维正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他是想通过自己误导太子吗?让太子相信,皇上杀蓝玉之子仅仅只是因为丢信之事。
他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警惕,如果这个王翰的用意真是为了误导太子,那他又是站在谁的立场之上?
李维正刚走,吕思远便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走到了王翰的门前,不露声色问道:“怎么样,告诉他了吗?”
王翰连忙躬身谄笑道:“回禀先生,我照先生的吩咐,已经告诉他了。”
“做的好!”吕思远点点头,就像路过这里一样,慢慢悠悠地离开了。
...........
求推荐票!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三章 皇孙允炆
李维正骑马来到府东街,新店铺门前已是锣鼓喧天、爆竹声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顾英请来的一队舞狮队正上下翻飞,周围百姓围着大声喝彩,几个伙计端着盘子在人群中散发糕饼品尝,惹来一群孩子蹦跳跟随。
顾记糕饼店看来生意不错,一些最近去过苏州的京城人都知道顾家糕饼的名气,这还是其次,最关键是能在府东街的繁华处开店,这本身就是一块金字招牌。
店铺里人声喧杂,近百名欲买半价优惠糕饼的客人挤成一团,顾英在店铺内帮忙派货,忙得满头大汗,根本没有看见李维正过来。
李维正见他们忙碌,便转过弯来到旁边的铅笔店,相比糕饼店,他更喜欢这家铅笔店,这可是他发明的新鲜事物,更重要是东家兼掌柜可是倩倩,他就感觉这家小店就仿佛是他的家一样。
铅笔店的客人不多,大多是一些年轻的女子被店铺鲜艳的颜色吸引,又惊讶于铅笔的新奇实用,纷纷挑了各自喜欢的花色铅笔。
李维正转到小店前,对店里的秋月笑道:“给我来一支玉玲珑!”
玉玲珑就是最昂贵的铅笔,用玉包裹,笔尾镶有一颗红宝石,要价两百贯,听说有人要玉玲珑,不仅秋月吓了一跳,连在整理货物的倩倩也站了起来,待看清是他,倩倩没好气地道:“我说是哪个败家子出手这么阔绰,原来是东家来了。”
她又见李微正站在店前,几个想来买铅笔的女子也吓得不敢上前,连忙笑道:“快进来,你这么大的块头堵在那里,把客人都吓跑了,我给你准备了吃的东西。”
“好!我从后门进来。”李维正刚要走,却似乎听见有人在叫他,他回头,却一眼看见了朱权,他站在街对面,正向自己抱拳拱手。
李维正对朱权的印象非常不错,不仅仅是因为他送店铺,而是他对自己的欣赏,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朱权却对他独具慧眼,一心结交,而且他还事先得到了太子的准许,不让自己为难,正是这种被人看重的感觉让李维正心中充满了感激。
他正要过马路去,朱权却向他摆摆手,指了指天色,表示自己没有时间了,李维正理解,便停住脚步,向他躬身施礼,感谢他来捧场。
朱权向他眨了眨眼睛,随即上了马车,迅速离开了府东街,李维正一直目送他马车走远,这才从后门进了小店。
铅笔店是被木板隔开,是一个长条形的狭长空间,只容四人并肩站立,中间用一幅帘幔将小店一隔为二,前面是店铺,后面是休息和存货处,靠墙放着一排架子,上面放着各种铅笔存货,架子对面则摆着一张小小的桌子,前后各有一张凳子,此时正是大暑天,小店铺里显得格外闷热。
“这里窄了一点,你就乖乖地坐着别动。”
倩倩挑开帘子钻了过来,从地上的食盒里取出一碗冰镇绿豆粥放在桌上,抿嘴笑道:“快喝吧!不知还凉不凉。”
李维正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用手背触摸一下,入手冰凉,便将碗推给她笑道:“我不热,你喝吧!”
“我和秋月都喝过来,这是为你准备的,你就别客气了。”
倩倩将碗端给了他,李维正笑了笑,端起碗‘咕嘟咕嘟!’将绿豆汤一饮而尽,他用袖子擦了嘴角,大呼过瘾,倩倩见他喝得香甜,心中欢喜,便道:“喝完了,我就要赶你走了,这里太热了,你先回家歇着去。”
李维正也觉得这小店里确实太热,便道:“要不我去买点冰块吧!放在小店里降温。”
倩倩连忙摆手,“不要不要,这里本来就窄,再弄冰块来碍手碍脚,又弄得满地湿漉漉的,我不喜欢,其实店铺前面有风还凉快,因为你在这里我才过来。”
倩倩说着便赶他走,这时,前面的秋月忽然道:“公子,有人找你。”
李维正挑开帘子一角向外望去,只见外面站着几个人,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外面来的竟然是太子朱标。
他慌忙走出后门,快步来到朱标面前躬身施礼,“属下参见太子殿下。”
从龙门所回来后,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朱标,虽然没见面,但朱标还是通过各种渠道和他保持联系,他微微笑道:“我听十七弟说你的店铺今天开业,所以特来看看。”
“殿下,这是我表妹的店铺,就是殿下在苏州帮助过的顾家店铺,我其实是来帮忙。”
“原来江南第一糕也到京城来了。”
朱标笑了笑,他回头一招手,走上来一名华服少年,年约十三四岁,眉目还算清秀,只是头型显得有些扁平,像半边月似的。
“这是我儿允炆,我今天特地带他出来考察民情,知道你在这里,便来看看你。”
这个少年原来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建文帝,李维正肃然起敬,也向他恭敬行了一礼,“参见小王爷。”
朱家子弟从小接受大儒培养,个个知文懂礼,虽然朱允炆年少,但他却少年老成,没有半点皇族子弟的架子,他深深向李维正回一礼道:“我多次听父亲提起过李先生,今日一见,允炆倍感荣幸。”
朱标见儿子懂事,他慈爱地抚摸着儿子的头,指了指铅笔店对李维正笑道:“王妃也有一支这种笔,很是方便,允炆也一直想要一支,我今天带他来,一是来看看你,另外也想给儿子买几支这种铅笔。”
“殿下何不早说。”
李维正立刻让倩倩取出几支最好的玉玲珑、星月等铅笔,递给了朱允炆笑道:“你尽管用,没有了再问我要,我这里应有尽有。”
这时,朱标却深深地看了郭倩倩一眼,意味深长地对李维正笑道:“我听王妃说过,这就是你的义妹,姓郭,是吧?”
李维正从朱标的口气中似乎听出了什么,他又见朱标看郭倩倩的眼神颇为感慨,便立刻明白过来,不用说,朱标也猜到了郭倩倩是郭恒之女。
“殿下,臣这个义妹从小遭遇坎坷,臣只希望她能平平静静的生活,不要再有波折。”
“我明白你的苦心,我什么也不知道。”朱标笑着答道,他见旁边人多,便将李维正拉到一旁,低声对他道:“皇上最近有没有召见你?”
“回禀殿下,暂时没有。”
朱标一颗心略略放下,他沉吟一下便道:“我很担心皇上会找你问那封信之事,你要记住了,那封信的内容是蓝玉请我替他向皇上求情,让他回塞北和北元作战,还有那封信就说是我让你烧掉,记住吗?”
“属下记住了。”李维正犹豫一下又道:“可是我担心燕王有这封信的抄写件,毕竟他的人曾经得过这封信。”
朱标微微笑了,“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没有原件,他是万万不敢把抄件拿出来,除非他想自寻死路。”
停了一下,朱标转到了今天的话题上,又道:“你可知道蓝玉之子被处斩了?”
李维正点了点头,“早上蒋指挥使已经告诉了我。”
“那你是怎么看此事?”
“这件事让臣想起了当年皇上下令杖毙宰相胡惟庸之子,由此可见皇上对凉国公已经快忍无可忍了,杀蓝绰只是试探之举,凉国公命运堪忧啊!”
朱标叹了一口气,他也看出这是父皇蓄谋已久的事,试探蓝玉的反应,可是蓝玉却似乎懵懂不知,至今还迟迟不进京向皇上请罪。
李维正和朱标在这边商量蓝玉之事,而朱允炆却在店铺前一支一支地挑选铅笔,郭倩倩虽然对朱家人没有好感,但来的是她唯一不反感的太子,她十分和善地对待与她同龄的朱允炆。
她见朱允炆对那些装饰华丽的铅笔颇有兴趣,便劝他道:“公子,铅笔在于实用,这些铅笔珠玉镶嵌,反而失去了铅笔的实际的用处,我建议你还是选择有花纹的普通香樟木铅笔,如果你喜欢,我还可以帮你把名字刻在笔身上。”
朱允炆已经挑了几支上好的紫檀木铅笔,听倩倩劝他,他的脸不由一红,把紫檀木铅笔放下了,重新取了几支普通的香樟木铅笔,低声道:“多谢姑娘提醒,是我不对。”
倩倩见他知礼听话,心中倒对他有了一丝好感,便取过一张白纸和铅笔,对朱允炆笑道:“你把名字写下来,我帮你刻在笔身上。”
朱允炆犹豫一下,接过铅笔,像拿毛笔似的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朱允炆。
倩倩见他拿笔的姿势颇为有趣,不由轻轻笑了,她拾起刻刀,在笔身上刻下了三个娟秀的小字:朱允炆。
“给你!”倩倩把几支铅笔递给他,笑道:“一共四百文钱。”
朱允炆的脸更红了,他慌忙在身上摸了半天,一文钱也没有,便对旁边的侍卫道:“你身上有钱没有,借我四百文钱。”
倩倩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只是说着玩的,哪能真要你的钱,那样,大哥会骂我死的。”
“不行!我怎么能白要。”朱允炆把铅笔又放了回去,可刻有自己名字那支笔他又舍不得,便喃喃道:“要不,我就拿一支吧!”
倩倩见他老实较真,又连忙解释道:“我不给你昂贵的铅笔是为你好,你可别以为我小气啊!”
朱允炆连忙躬身施礼道:“姑娘说的对!祖父常教导我节俭兴国,可我居然忘了,实在惭愧,要不是姑娘提醒,我几乎犯下了大错。”
倩倩抿嘴轻轻一笑道:“你说得太严重了,一支铅笔可担不起这么重的责任。”
朱允炆听她字字珠玑,不由大感惊讶,抬头向她望去,却正好看见倩倩俏丽甜美的笑容,朱允炆呆了一下,连忙低下头,不敢看她,并暗暗告诫自己:‘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太子朱标和李维正谈了片刻,他见时辰已不早,便准备叫儿子回宫,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一阵大乱,无数百姓惊恐万状地向这边奔来,“快跑啊!有惊马冲来了。”
围在顾记糕饼店门口的人顿时四散奔逃,十几名舞狮者也躲进了饼店。
远远地传来了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只见二十几名骑士簇拥着一人飞快驰来,人数虽不多,但他们行事却十分嚣张,在大街上横冲直撞,马鞭左右乱抽,大声斥骂,根本就不把民众的死活放在心上,虽只有二十几人,但造成的影响却如几百几千骑兵进城一般,中间男子约五十余岁,身材高大魁梧,古铜色皮肤,脸上皱纹深刻,一双阴鹜的眼睛里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悲愤。
............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四章 蓝玉请罪
待马队走近,朱标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骑士所簇拥的男子不就是他们正在谈论的蓝玉吗?他知道蓝玉这两天要进京,却没想到会在大街上遇到他,更没有想到刚刚被父皇教训的蓝玉,竟还如此嚣张。
“去把他给我叫来!”朱标对左右侍卫令道。
一名侍卫骑马飞奔上,拦住了蓝玉一行的去路,低语几句,蓝玉的马队停住,只见蓝玉翻身下马,向这边跑来,他奔至太子面前,伏身跪倒在地悲声道:“请太子殿下为我做主!”
朱标冷冷看了他一眼,“你起来吧!”
蓝玉似乎感受到了太子的冷淡,他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徐徐道:“我蓝玉为陛下征讨西蛮,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没想到等待我的不是嘉奖和封赏,而是血淋淋的屠刀,请问殿下,情何以堪?”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早有御史弹劾你纵容假子飞扬跋扈,在云南贩运私盐,在漠北有人说你私占北元皇妃,纵马叩关,这些事情我并非亲见,并不敢全信,可今天我却亲眼看见了你的张狂,这里可是京城,天下脚下,你还这样肆无忌惮,你以为皇上会因杀你儿而谅解你的心情吗?”
朱标的话说得很重,他也知道蓝玉今天并非是因为嚣张,更多是为了儿子被杀而悲愤,一时想不通皇上的无情,只是他并没有看懂皇上其实是警告他,若他再不知好歹,恐怕晚上就是他蓝玉人头落地了。
朱标一片苦心,但蓝玉并没有领情,他沉声道:“我长年在外征战,以致假子疏于管教,确实有危害乡民之举,杀他们我无话可说,可我儿蓝绰深居宅中,从无作恶之举,却也惨遭屠杀,人头悬于县门,请问殿下,杀他何以依凭?”
这时,李维正在旁边插口道:“锦衣卫的报告我知道,年初蓝绰丢失了信件,引发掀然大波,皇上为此震怒,下令处罚贵公子。”
蓝玉一怔,他看了看李维正,不由诧异地问道:“你是何人?”
李维正躬身施礼道:“在下李维正,现任锦衣卫百户。”
听说李维正是锦衣卫,蓝玉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他现在最恨的就是锦衣卫鹰犬,但蓝玉毕竟是征战半生之人,虽然他反感此人,但李维正却和太子在一起,这就意味着他的身份不同寻常。
李维正见他目光冷漠,便微微一笑,继续道:“追查信件之事我也有参与,确实是贵公子大意所致,但皇上只是用此做文章,希望凉国公能理解太子的深意。”
蓝玉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冷道:“一个小小的百户也有资格教训我吗?”
李维正立刻闭上了嘴,朱标心中暗暗叹息一声,有心给蓝玉讲清楚原委,但这里是大街,他和蓝玉不能多言,朱标便压低声音道:“大将军,我最后再劝你一句,不管你有多大的悲愤,你都要立即去向皇上请罪,或许蓝家还能逃过灭族之难,否则就恕我不能相助了。”
望着蓝玉的马绝尘而去,朱标回头对李维正歉然道:“此人一贯骄傲,以后有机会我会向他说明你对他的帮助,让他当面向你道歉。”
“殿下的好意我领了,只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殿下,而并非是为凉国公,和他有没有交情并不重要。”
李维正知道,洪武二十六年将爆发蓝玉案,稍和蓝玉有点交情的人都会被牵连进去,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改变历史尚不清楚,他可不想把自己先吊在蓝玉这个即将枯死的树上。
朱标笑着点了点头,“好吧!我不会勉强你,现在时辰已晚,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他叫了儿子,上马车离开府东街,直接返回了东宫。
............
今天的早朝没有什么大事,朱元璋早早回到了自己的书房,有几份奏折急待他批复,朱元璋坐下,随手取过案头上的奏折,这一本户部标有加急的奏折,是由广东行省紧急送来,广东遭遇强风暴袭击,损失惨重,大半稻子被毁,尤其琼州府和雷州府一带受灾最重,早稻颗粒无收,请求朝廷救灾。
朱元璋微一沉吟,便批下奏折:免去广东灾区今年赋税,受灾最重的琼州府和雷州府免三年赋税,并着令广东地方官府可开官仓放粮赈灾,派安抚使....,写到这,朱元璋的笔停顿了一下,他本来想从朝中选一重臣去广东安抚灾民,但他忽然生出个念头,他的儿子们已经逐渐长大,眼看封王在即,这个机会为何不让他们去锻炼一下呢?
朱元璋做出了决定,可是他的儿子颇多,又选哪一个出使比较好呢?他沉思了片刻,便提笔写道:命户部侍郎罗子齐为广东宣慰使,十七皇子权为宣慰副使,即日赴广东视察灾情。
朱元璋写完,便轻轻放下了笔,并令当值夏官文渊阁大学士宋纳草拟诏书下发。
这时,一名等候在墙角的太监见皇上处理完了手中之事,便禀报道:“陛下,凉国公在殿外求见陛下。”
“他终于来了吗?”朱元璋自言自语地冷笑一声,便道:“宣他觐见!”
“陛下有旨,宣凉国公觐见。”
......
“陛下有旨,宣凉国公觐见。”
在大汉将军们威武的喝喊声中,命令被传达下去,片刻,两名侍卫引着蓝玉匆匆走进了朱元璋的御书房,蓝玉一进房间,便战战兢兢跪下,磕了三个头道:“臣蓝玉特向皇帝陛下请罪!”
朱元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朕不明白,你何罪之有?”
饶是蓝玉反应再慢,也听出了皇上的不满,皇上没有用‘蓝爱卿何罪之有?’而直接用了个‘你’字,意味着他蓝玉的问题已经很严重了。
他心中惶恐,又连连叩头道:“臣管束家人不严,导致他们为恶乡里,坏了皇上爱民的声誉,这是臣的大罪,臣愿意接受陛下的惩罚,另外,臣今天进京时心情焦急,发生了扰民之事,臣已知错,也一并请罪!”
蓝玉在太子面前虽然心中不满,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他对皇上的不满,无疑是自寻死路,他甚至没有回府,便直接来向皇上请罪。
听蓝玉说得诚恳,朱元璋脸色稍缓,现在他的诸子尚年幼,蓝玉等人还能发挥作用,不是杀他们的时候,所以这一次只是警告蓝玉,朱元璋并没有动杀机,他便点点头道:“你能认识到自己有罪,足见你还不糊涂,朕已经处决了你的儿子,你可有什么想法?”
蓝玉强忍住心中的悲痛道:“臣子死有余辜,臣只恨不能亲手大义灭亲,现在臣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尽全力补偿被伤害的乡民。”
“嗯!”朱元璋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又道:“本来朕准备严厉处罚你,现看在你认罪诚恳,又平息西蛮有功,功过相抵,朕就暂时不追究你的罪责了,望你多读点圣贤书,多听读书人的劝告,明白君臣之礼。”
“陛下教诲,臣铭刻于心。”
“好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朕公务繁忙,就不和你多说了。”
待蓝玉缓缓退下,朱元璋便问一名刚刚进来的内侍道:“什么事?”
“陛下,锦衣卫送来最新消息。”
“拿来给朕。”
朱元璋接过报告,上面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刚写成,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就喜欢锦衣卫如此尽心尽力,能让他在第一时间掌握局势,打开了报告,竟然就是蓝玉进城的描述,朱元璋顿时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趣地读了起来。
锦衣卫的报告写得简洁明了,蓝玉二十五骑嚣张进京,惊扰百姓,但在府东街遇到了太子,被太子阻止,据查,太子是带皇孙探访民情,去看望了一家叫‘顾记’糕饼店的新铺,在苏州时,太子曾给此店铺题字。
朱元璋的眉头皱了起来,刚才蓝玉已经承认进城扰民,但路遇太子之事,他却没有说,虽然朱元璋也知道这只是一个巧合,但这种巧合还是令他心生不快,太子与蓝玉的关系路人皆知,但这种关系恰恰是朱元璋所诟病,蓝玉意味着军权,他从前无人可托,只能将军权托于这些老军头,随着他的儿子们渐渐长大,这些老军头的军权是到该收回的时候了。
朱元璋背着手在房间里慢慢踱步,家即是国、国即是家,大明江山也是他朱家的天下,从血雨腥风中走出来的朱元璋深知军权的重要,他效仿隋唐府兵制,以卫所分天下之兵,将领不统兵,全**权集他朱元璋一身,但这还是不够,战时大将就会统兵数万,从而形成一段他无法掌握的权力空白期,蓝玉、冯胜、傅友仁这些随他一起打江山的大将,在军中权威极高,如果他们在这时造反,后果将是极其可怕的,朱元璋一直以为,只有由他的儿子们在各地掌握了军权,才可能真正做到家国天下。
也只有等到那时,他才能真正实行文治大明,只要军权完全掌握在他朱家的手中,他才不怕那些读书人还能反了天去?现在他的第一批儿子都已经渐渐成长起来,能独挡一面,但人数还少,尚得依赖大将,眼看第二批儿子也即将长大,最后收获的季节也终于快到了。
朱元璋不由又想起了长子的身体,自己命御医小心给他调养,可一个月过去了,几乎没有什么效果,这是朱元璋最担心的一件事,如果太子身体虚弱,那他将来又怎么治理大明江山?
想到这,朱元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传旨摆驾,朕要去东宫!”
他要去看看儿子的身体情况,同时也要提醒他,无论如何,不能和蓝玉走得太近了。
.......
(求推荐票!!!)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五章 微服私访
朱标回到宫中没多久,便有内侍来报,皇上即将驾临东宫,朱标一怔,他立刻便反应过来,一定是为了蓝玉之事,他刚才也得知了蓝玉进宫的消息,事实上父皇上次来东宫同样是为了蓝玉的那封信,时隔一月后再来,还是为了蓝玉之事,由此可见父亲是很忌讳自己和蓝玉走得很近。
朱标有些坐立不安,自从上次他咯血之事被父皇发现后,父皇明显减少了他参与政务的机会,当然,这是父皇关心他的身体,但从另一个角度上说,如果他的身体连最基本的国事都承担不了,那父皇又怎么可能把大明江山交到他手上呢?
就在朱标心神不宁之时,殿外传来了侍卫的高呼声:“皇帝陛下驾到!”
朱标无暇细想,慌忙迎了出来,跪下行了大礼,“儿臣参见父皇,愿父皇万岁万万岁!”
“皇儿免礼平身。”朱元璋把儿子扶起,看了看他的气色笑道:“还好,没有我担心的那么坏。”
“回禀父皇,儿臣这一个多月来天天起早练剑,感觉身子确实比从前硬朗了许多。”
朱元璋欣慰地笑了,这就是他所希望的,只要太子身体能渐渐康复,那他最大的一块心病也可以消除了,“走吧!咱们坐下再细谈。”
两人走进朱标的书房,和上次相比,书房里刺鼻的药味没有了,收拾得清清爽爽,桌上地下不染一点灰尘。
“这段时间儿臣颇为空闲,也很少来书房,今天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政事要处理。”朱标委婉地告诉父皇,他可以处理政务了。
朱元璋笑了笑,安慰他道:“皇儿别急,先养好身体,以后有的是你忙,对了,朕听说你今天出宫去了?”
虽然还在笑,但朱元璋的笑容已经没有刚才那般自然,他端起茶杯慢慢喝一口茶,等待着太子的解释。
朱标暗暗叹了一口气,父皇果然是为蓝玉之事而来,这件事他也不打算隐瞒,便坦率地说道:“父皇,儿臣今天带允炆出宫考察民情,另外上次儿臣给父皇说过的苏州顾记糕饼店在京城开了新店,儿臣便想去看一看,不料正好遇到蓝玉进城。”
“蓝玉今天是来向朕请罪,朕命他回家反思。”朱元璋随口又解释了一下,他只是想提醒太子,不要和蓝玉走得太近,既然太子能理解,那他就不用多说了。
朱元璋又温和地笑道:“朕还记得你说过,那家糕饼店和你一名属下有点关系,是这样吧!”
朱标沉默了,他根本就没有给父皇讲过顾记糕饼店和李维正有关系,这必然是锦衣卫的调查,已经把李维正的底细都摸透了。
“回禀父皇,那家店正是李维正的舅父所开,今天开张,儿臣顺便去看看他,并没有泄露自己的身份。”
“原来如此!”朱元璋半开玩笑地说道:“这个李维正拿着朕的俸禄,上朝时间却跑去做私事,朕可不喜欢。”
“父皇,他现在虽是锦衣卫百户,可还没有具体安排事情,所以......”
不等太子说完,朱元璋便笑着摆摆手打断了他,“朕只是开个玩笑,并没有真的怪他,好了,朕要去问问长孙今天考察民情的心得,你忙自己的事吧!”
说完,朱元璋站起身,向旁边的侧殿走去。
朱允炆是皇长孙,从小朱元璋便请大儒来教他学问,虽然他年纪尚小,但已经读了几千本书在肚子里,又能写一笔好字,知书懂礼,深得朱元璋的喜爱。
此刻,朱允炆正坐在桌前细看今天刚刚得到的铅笔,铅笔身上刻着他的名字,笔迹娟秀,朱允炆不由想起了郭倩倩俏丽甜美的笑容,想起她一句句带有警示的话语,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和哪个年轻女子这样说过话。
他叹了口气,把铅笔放下,又拿了起书,可是他的脑海总挥不去她的笑容,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一只温热的大手在抚摸他的头,耳畔里听见皇爷爷慈爱的声音,“扁头儿,在看什么书?”
朱允炆惊觉,慌忙将书丢下,俯身跪下,“皇孙参见皇爷爷陛下,祝皇爷爷陛下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笑着将他拉起来道:“朕不是说过,你不用下跪吗?”
“皇爷爷虽是孙儿祖辈,但君臣之礼不可废,黄先生就常对孙儿说,君臣之纲乃三纲之首,此天道伦常,周礼已定,虽至亲不可废也。”
朱元璋微微点头,黄先生就是黄子澄,现任左春坊庶子,负责教授皇长孙读书,此人学问极好,为人清廉正直,但就是有点迂腐,事事喜欢讲周礼古制,只适合做学问,而不适合为实务职官。
这时,朱元璋眼一斜,忽然看见了桌上的铅笔,他诧异地拾起来看了半天,不明所以,便问道:“孙儿,这是什么?”
朱允炆连忙接过,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道:“皇爷爷,这叫‘铅笔’,出外行走携带方便,孙儿今天刚刚得到。”
“哦!”朱元璋也像拿筷子一样,在纸头上也写了两个字,不由连声赞道:“这是个好东西,很是实用,普通百姓人家记记事情、商家算帐都用得着,这可是个新鲜玩意儿,孙儿是从哪里弄来的?”
“今天孙儿随父亲去了一家糕饼店,店也卖铅笔,据说就是店主发明,孙儿就买了一支,不,”朱允炆的脸忽然红起来了,低声道:“是她送我的。”
朱元璋却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他凝视着笔身,见笔头刻了一个小小的‘顾记’二字,朱元璋忽然想起了那封信,他不由自言自语道:“怎么又是他,他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
..........
天色渐渐到了黄昏时分,最后一个排队买糕饼的客人也走了,顾英和伙计们都累得筋疲力尽了,准备关门打烊,今天生意很不错,准备的糕饼存货卖掉了八成,近八百贯钱入帐,如果不是因为开业半价优惠,今天应该卖到一千五百贯钱,虽然略有小亏,但说明京城人还是能接受这个牌子,而且有十几个大户人家也下了单子,要求每天派人送货,这才是今天的最大收获,大家心中喜悦,有说有笑地清扫屋子。
相比顾记糕饼的生意火爆,铅笔却生意平淡得多,一天卖出去二百余支,绝大部分都是中档的香樟木铅笔,还有二十几支粗陋的松木铅笔,而高档的檀香木铅笔,镶有宝石、玉套的星月、玉玲珑等铅笔一支也没有卖出。
尽管如此,倩倩和秋月也累得声音嘶哑,话都说不出来了,她们一遍一遍给人解释这种铅笔的用处,依然看者多、买者少,毕竟适应新事物还需要一段时间。
大家都在店里,李维正也不想一个人孤单单地呆在家里,也跑来凑热闹,糕饼没卖出一块,铅笔没销掉一支,肚子却被糕饼填饱了。
倩倩也见天色已晚,也准备关门了,她对李维正歉然笑道:“你就再忍一忍,我关了店门就回去给你做饭。”
虽然肚子已经吃饱,但李维正还是装出一副饥饿的模样,苦着脸道:“这样也不是办法,你若每天都这么晚,那我岂不是天天挨饿,看来我们还得再招一人。”
倩倩想这话也对,自己天天在小店,家里可就没人管了,大哥每天都得去外面吃,这可不行,她点点头道:“好吧!明天我就再招个小娘,以后和秋月换着做,一人半天,否则真的太累了。”
正说着话,旁边的秋月却悄悄拉了李维正一下,紧张地向四周指了指,李维正这才发现,四周不知何时站满了身高体壮的大汉,路上行人根本就无法靠近小店。
他正诧异,忽然旁边背着手走了一名老者,年纪约六十余岁,头发花白,他下巴颀长,仿佛铲子一般,面相凶恶,但脸上的笑容使他看起来还算和善,他背着手慢慢走到铅笔店铺前,抬头看了看色彩艳丽的门面,在一片灰茫茫的府东街上显得十分惹目,就仿佛万绿丛中的一朵花,给沉闷的大街添色不少,他点了点头,又笑着问道:“怎么不添一点红色和黄色来装饰,那样更好看一点。”
李维正见四周戒备森严,这老者又器宇不凡,有一种慑人的威严,而且还有长下巴这块金字招牌,他心中不由打起了小鼓,便恭敬地答道:“回禀客人,红色和黄色是禁色,一般百姓和商铺都不能用。”
老者笑了笑,又问倩倩道:“我听说你们这里卖一种叫‘铅笔’的东西,可拿一支给我看看?”
倩倩取出一支香樟木铅笔递给了他,老人却不接,他指了指挂在墙上的玉玲珑笑道:“那支挺漂亮,给我看看。”
这时,李维正已经隐隐猜到了老人的身份,他心中大急,连忙对倩倩使了个眼色,倩倩却没注意到,她取下玉玲珑,递给了老人道:“这可是我们最贵的笔,要卖两百贯一支。”
老人接过铅笔打量一下,忽然眉头一皱道:“大明百姓都还不富裕,做这般奢华的笔身做什么?还值两百贯,是不是太浪费了?”
李维正刚要解释,倩倩却笑道:“一般百姓当然不会买这种东西,但有钱人会买,其实他们的钱不用存在箱子里也都霉了烂了,还不如拿出来,客人不知道,卖掉这样一支铅笔就可以养活一名玉匠和一名木匠一家,令他们一个月衣食无忧,官府也能收到十贯钱的税金,我们有了本钱,就可以把适合老百姓用的铅笔卖得更便宜,无形中就使百姓获利,客人觉得如何?”
“姑娘说得不错,有点道理。”
老者呵呵地笑了起来,把玉玲珑还给了倩倩,又道:“就冲你‘把适合老百姓用的铅笔卖得更便宜’这句话,我就要奖励你,准许你们用澄红和浅黄两色装饰店铺。”
他话音刚落,已经明白原委的李维正立刻跪了下来,沉声道:“微臣参见陛下!”
此老者自然就是朱元璋了,他三番五次听到李维正这个名字,终于忍不住来见一见这个太子推荐,燕王表功,又在武昌把秦王弄得土头灰脸的传奇人物。
旁边的倩倩听说他就是当今皇帝,不由脸色大变,她强忍住心中的愤怒,悄悄转身回到里间去了。
朱元璋却没有注意到她离开,他给旁边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立刻将李维正扶了起来,低声道:“陛下微服私访,不用行大礼。”
“微臣遵旨!”李维正站起了,来明朝近一年,他见过无数赫赫有名的历史人物,但他却没想到,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他曾在南京明故宫见过朱元璋的画像,圆脸慈祥、一团和气,但实际上他的相貌却和民间传说一样,奇丑凶恶,下巴翘起如铲子一样。
朱元璋命侍卫将李维正扶起来,他一回头却不见了倩倩的踪影,不由一愣,李维正连忙道:“小妹未见过世面,刚才把她吓坏了,已经躲起来了,请陛下恕罪。”
“原来是这样,你妹子很聪明,也很有见识,朕要赏她。”
朱元璋从衣袋里摸出一颗檀木佛珠,上面刻有精致的龙纹,他递给李维正笑道:“这佛珠虽小,可它是朕的赏赐之物,若有人敢来为难她,就把它取出来。”
李维正接过佛珠,躬身道:“臣替小妹谢陛下赏赐!”
朱元璋真正要找的是李维正,他上下打量了李维正一眼,不露声色地问道:“你给朕说实话,那封信写的倒底是什么内容?”
李维正心中忽然感到了一股寒意袭来,他知道朱元璋虽然是微服私访,可自己只要答错一句话,立刻就会人头落地,幸亏太子预料在先,和他对过答词,尽管李维正心中有对策,但他额上的汗珠还是慢慢渗出,他不敢多想,便立刻道:“臣不敢隐瞒陛下,那封信臣确实看过一点,好像是凉国公请太子帮他返回塞北和北元作战,太子殿下劝他服从皇上的派遣,臣没有细看,有点记不清了。”
“那信呢,你是否给了太子?”
“回禀陛下,在龙门所时臣已经把它毁掉了。”
“你为何要把它毁掉?”朱元璋的脸渐渐冷了下来。
“臣曾得太子指令,如果形势紧急臣可以毁掉那封信,当时北元军大举来袭,龙门所眼看失陷,臣怕这封信落到蒙古人手中,便把它毁掉了。”
朱元璋冷冷地盯着他,手慢慢摁住了腰带,眼中忽然露出一丝杀机,他一字一句问李维正道:“你出现在龙门所,是不是燕王也参与了那封信的争夺?”
李维正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朱元璋岂会对夺信之事不闻不问,原以为太子能挡住朱元璋的发难,没想到朱元璋还是不相信太子,亲自来了,此时,他已经到了悬崖边上,没有了退路,燕王当然参加了夺信,可是他敢对朱元璋说吗?别人或许糊涂,会怕欺君之罪而说实话,但他李维正怎么会不明白朱元璋命燕王为征元主帅的深远用意,此时说实话恐怕比欺君之罪后果更严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臣没有任何证据表明燕王参与了争夺。”
朱元璋的眼光闪烁不定,旁边几个侍卫的手也摁紧了刀柄,但最后朱元璋的手却松开了腰带,他沉默片刻,忽然淡淡一笑道:“你把信毁掉是明智之举,这件事,朕就放过你了。”
说完,朱元璋转身便扬长而去,霎时间,布控在周围的侍卫也都走得干干净净,李维正望着朱元璋的身影消失,他的背上一阵阵冰凉,长长松了一口气,汗水已经湿透了他背心,他知道朱元璋的手向下摁腰带就是杀人的先兆,刚才自己是从鬼门关前打了一个转回来。
但另一方面,也意味着他今天正式通过了朱元璋的面试。
.............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六章 三王进京
(二合一,六千字的大章哦!给老高票票鼓励鼓励)
--------------
第二天中午,李维正的府门前忽然热闹起来,从老家来的管家李福终于抵达了京城,还带来了三名下人和两名厨娘,他们到来使冷清的府第一下子热闹起来,李福原本姓王,也是京城人氏,十岁时因战乱逃荒到临淮县,被当时李维正的祖父收养,从此便在李家做活,一做就是近四十年,对李家忠心耿耿,这次李维正在京城买宅,李员外就请他来照顾自己的儿子。
李福这次带来了整整两马车的东西,李员外生怕京城的物价太贵,让他带来了米、面、油、茶等等物品,足够他们吃一年,为此进城门时还特地被当做商人征了税。
一袋袋的米面、一桶桶的油茶,堆在台阶前象小山一样,除此之外,还有三十几床用新棉和上好棉布刚刚做好的被褥,大家从早上起就开始搬运物品,一直忙了一个时辰才整理完成,李维正也累得筋疲力尽了,坐在一袋米上喘着粗气,倩倩带着阿福叔去给下人安排房间了,这时,阿福叔的妻子,也就是李家负责厨房的阎大娘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她手中拿着一封信。
“少爷,这是你的信,是叶家大姑娘给你的。”
李维正一愣,他不明白阎大娘怎么会有紫童的信,有些茫然地接过了信,他还不知道,阎大娘有一个妹妹,就是叶紫童的乳娘,一直就住在叶家的老宅里,这封信就是叶紫童托她乳娘带来。
李维正茫然只在一瞬间,他欣喜地接过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身就向自己的屋里跑去,阎大娘望着李维正的背影,慈爱地摇了摇头,李维正的母亲身体不好,李维正几乎就是她从小带大,她自己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因此她几乎就将李维正当着自己的儿子看待,见他脸上笑开了花,她便知道,大郎是和叶家的大姑娘好上了,在她看来,只要两人彼此喜欢,其他的统统都不重要。
李维正飞跑进自己的房间,这几天他去了几次叶府,花钱买通看门人,打听紫童是否已经到京,但家人告诉他,大小姐尚在老家,还未进京,李维正正准备吃过午饭再去一趟,紫童的消息便到了。
正午的阳光照在他欣喜的脸上,他拆开信,紫童那略带飘逸的笔迹出现在他面前:
‘大郎,我回家已经半个月了,天天给你写信,可是都没有送出,给你写信已经成了我每天最大的乐趣,仿佛你就坐在我身旁,听我啰啰嗦嗦的述说,不知为什么,这段时间我特别怀念小时候的事情,昨天,我看见一群孩子在老梨树下打架,我就想起我们小时候在老梨树下发生的一件趣事,我记得我在树上采了一颗最大的梨,把它啃干净了,用梨核对准你的脑门砸去,嘻嘻!你当时哭了,这可是我唯一一次打架赢你,印象很深刻.......
哎!一晃就是十几年了,不知以后我们还有没有机会打架,我想应该有的,你这个坏家伙总是喜欢欺负我,从小欺负到大,在保定也欺负我,说起保定,昨天父亲写信回家让我进京,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在收拾东西,估计两三天就应该到了,我很想你来找我,可我又怕父亲在气头上,见了面反而事情会遭,要不你就写信给我,咱们约个地方,你就把信藏在那里,到时我让丫鬟偷偷出来取,哎!我想起来了,京城的家我还没去过,也不知道信藏哪里好,要不七月二十八日下午寅时正,就在我家后门(应该有后门吧!),我让丫鬟在那里等你.....’
‘七月二十八日’,李维正忽然反应过来,不就是今天吗?现在离寅时只剩一刻钟了,他大叫一声,拔足向外跑去,正好在院子里遇到倩倩,倩倩见他疾奔如飞,不由喊道:“大哥,出什么事了?”
“衙门有急事要回去!”他的声音已经在十几丈外。
李维正翻身上马,向叶府飞驰而去,叶府位置偏北,在靠近金川门的三牌楼附近,现在正好是下午时分,街上行人正多,他一路飞奔大喊,“前面让一让,执行公务!”
路上行人吓得向两边纷纷躲闪,他一路疾奔,原本需要两刻钟的路程,竟被他一刻钟便赶到了,他飞马赶到叶家后门,已经满头大汗,远远看见一个小丫鬟正要离开,似乎听见了马蹄声,正向这边张望。
李维正翻身下马,跑到她面前气喘吁吁道:“请问...你是不是..紫童的丫鬟。”
“你就是李公子么?”丫鬟显得很机灵,她见左右无人,立刻低声道:“老爷在发小姐脾气,把她关在屋子里一步不准外出,还派人看着,二小姐也是不准出门,老爷这次发了狠,要打大小姐,多亏老太太拦住,大小姐说没有纸笔无法写信,她叫我把这个给你,这是她刚刚学会的。”
说着,丫鬟将一个绣囊递给李维正,只见绣囊上的线绣得歪歪扭扭,右下角还绣了个‘紫童’二字,李维正接过,小心地放进自己的怀里,又问道:“你家小姐是什么时候到京的?她还有什么话给我?”
“小姐是昨天晚上进京,她还说让你这几天千万别去找老爷,等老爷消消气再说。”
丫鬟说完,慌慌张张要走,“我得走了,刚才管家看见了我。”
“你等一下!”李维正叫住了她,他从马袋中取出几支新铅笔和几本记事的本子,递给丫鬟道:“你把这个给你家小姐,这叫‘铅笔’,用刀把一头削尖了,露出里面的黑芯就可写字了,象拿筷子一样的拿笔。”
他索性取出一支削好的铅笔,在本子中间一页写了一句话,一起递给了丫鬟道:“我要说的话就在里面了,请转交给小姐。”
这时,他见不远处走来几个家人,似乎就是叶府中人,他立刻牵马就走,“那我走了!”他翻身上马便向远方驰去。
丫鬟见他走远,她忍不住悄悄打开本子,叶紫童也教她识过一些字,只见本子上写着:‘我每天每天想你!’
丫鬟脸红得象柿子一样,连忙将笔和本子揣进怀中,象做贼似的,低着头慌慌张张向侧门跑去。
............
李维正转到大街上,却忽然发现刚才还热闹的街头,现在却已经戒严了,士兵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不准任何人靠近金川门,李维正很是诧异,连忙问一个商铺的掌柜道:“出了什么事?”
“听说是三王进京了,太子殿下刚才过去了,估计是去迎接。”
“三王进京?”李维正沉思一下,他忽然醒悟,不用说,一定是燕、晋、秦三王进京了,他们三人进京,也就意味着自己的封赏即将到来。
李维正一路胡思乱想地沿小路回到家中,还未到门口,远远地便看见门口有几匹马,还站着几个穿着公服的小吏,看来是有人找他,他翻身下马,走到门口,正好从门口走出来两名官员,他们打量李维正一眼,一名官员便问道:“你可就是锦衣卫李百户?”
“在下正是!”
官员取过一份文牒递给他道:“我们是礼部官员,奉命通知你,后天早朝你必须要出席,文牒上有上朝时间和注意事项,另外,你明天下午去礼部报到,要对你进行礼仪训练,不可不来,知道吗?”
李维正接过文牒,他郑重地答道:“明天下午,我一定到!”
..........
下午时分,外城已经传来消息,秦王朱樉、晋王朱纲、燕王朱棣应诏凯旋进京,朱元璋当即命太子朱标率六部尚书及侍郎等百余官员前去迎接三王进京。
金川门前,近千侍卫将城门周围戒备得异常森严,普通民众一律不准从此进门,朱标已经率领百官等候在此了,来的将是他的三个弟弟,三个手握重军,割据一方的藩王。
很久以来,朱标一直就想不明白父皇为何要实行分封制,早在洪武九年大臣叶伯巨就上书父皇痛陈:‘秦、晋、燕、齐、梁、楚、吴、蜀诸国,各尽其地而封之,城郭宫室之制,广窄大小仅次于太子之都,优于甲兵卫士之盛,臣恐数世之后,尾大不掉,然后削其地而夺其权,则起其怨,如汉之七国,晋之诸王,或恃险争衡,或拥众入朝,甚则缘间而起,防之无及也。’
其言铮铮,可父皇却勃然大怒,似乎叶伯巨刺痛了他的逆鳞,他大发雷霆,“小人放肆,竟敢离间我骨肉!”要亲手射杀之,最终逮至狱中饿死。
十几年过去了,父皇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这一两年他还要分封更多的儿子,父皇真不知道汉初七国之乱吗?他应该知道,可他为何还要大肆封王,给自己留下无数国中之国,难道自己将来即位,还得学汉文景帝一样,去一一削藩吗?
朱标感慨无限,他知道父皇也会想到这样的后果,也作出种种规矩制度来限制地方藩王对中央朝廷的威胁,可父皇却没有想到制度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他更没有想到,他自己不能容忍别人在他卧榻前酣睡,而他的儿子又能容忍吗?
正想着,城门口忽然一阵骚动,士兵纷纷向两边闪开,数百名士兵簇拥着三名衣甲鲜明的王子缓缓走来,正是朱标的三个弟弟,二弟秦王朱樉、三弟晋王朱纲、四弟燕王朱棣,一起联袂而来
三人显然也看见了大哥朱标,纷纷翻身下马,大步走来,燕王走在最前面,他当即跪下道:“臣弟朱棣参见太子殿下!”
朱樉和朱纲见燕王下跪,二人犹豫了一下,不得已也跟着跪下,“臣弟朱樉、朱纲参见太子殿下!”
“三位贤弟快快请起。”朱标赶忙将三人搀扶起来,对他们笑道:“我们兄弟也有一年多没见了,总听你们在边关立功,我这个做大哥的也感到脸上有荣光。”
朱棣接口笑道:“当家才知柴米贵,打仗打的就是后勤粮草,没有大哥在后面支持,我们几个早就渴死、饿死在草原上了,你们说对不对?”
朱樉和朱纲跟着笑了起来,‘四弟说得极对!”
这时,百官上前来给三王见礼,三王一一还礼,举行完简单的仪式,朱标便笑道:“父皇说你们一路辛苦,先各自回府休息,后天大朝他再封赏你们。”
三王在京城中各自有宅子,大家又寒暄几句,便各自回府了,燕王的府第位于户部街,是一座占地百亩的巨宅,平时留有几个老太监打理。
“殿下,我发现太子的身体似乎越来越不好了。”
说话的便是朱棣的心腹爱将张玉,进城时他一直远远地注视着朱标,朱标显然比前年瘦了很多,身子显得异常单薄,不是长命之相。
朱棣瞥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张玉说得有点多余了,自己的大哥他岂能不知?张玉自知失言,他吓得不敢再说一句话。
一行人进了府第,朱棣的心腹谋士姚广孝笑着迎了上来,合掌施礼道:“殿下一路辛苦了!”
他是三天前刚到,为朱棣返京做一些前期准备,朱棣见到他,精神不由一振,立刻笑道:“大师可有好消息给我?”
“好消息自然有,殿下不先休息一下吗?”
“不用休息,你现在就告诉我。”
朱棣有些急不可耐地将他拉进自己书房,将门窗关上了,便问道:“你说,究竟有什么好消息?”
姚广孝坐下来笑道:“第一个好消息是从宫里传来,太子吐血了,而且已经不止一年,他一直瞒着皇上。”
朱棣并没有表现出轰然狂喜的样子,尽管他承认是个好消息,但毕竟朱标是他的大哥,他默默点了点头又问道:“还有什么好消息?”
姚广孝对朱棣知之甚深,他知道朱棣其实心中暗喜,他也不点破,便微微一笑继续道:“再一个好消息就是夺信之案事发,皇上震怒,要处罚晋王。”
这个消息却令朱棣一愣,本来夺信案一直是他极为恼火之事,那个李维正竟然眼睁睁地在他眼皮底下溜走了,而且还带着太子的信件,令他十分没有面子,这件事他不准任何人再提,姚广孝自然也知道,可他现在却说夺信案皇上要处罚晋王,这个案子再怎么也轮不到晋王,他不由疑惑地向姚广孝望去。
“殿下也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吧!”姚广孝笑道:“这件事的奥妙就在这里,当时晋王派的人根本就没到武昌,远离夺信案,而真正活跃其中的是秦王和楚王,尤其是秦王,更是公开杀死了楚王的大舅子,阳逻镇太子侍卫长俞平被杀,他的手下也在场,难脱其责,论理他可比晋王严重多了,为何皇上不责罚他而责罚晋王,殿下想过这个道理吗?”
朱棣想了一下,他忽然反应过来,连忙道:“难道父皇其实警告的是秦王,难道父皇也得到西安的消息了吗?”
姚广孝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这肯定是皇上敲山震虎之举,秦王那些破事连我们都知道,难道皇上真的会一无所知吗?他必然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所以用惩罚晋王的办法来试探秦王,如果秦王自乱了阵脚,也就是他露出破绽的时候。”
“那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姚广孝呵呵地笑了,“殿下真是糊涂一时了,太子若不幸早亡,秦王又获罪,那殿下说笑到最后的又会是谁呢?”
朱棣摸了摸满脸的络腮胡,他眼珠一转忽然又问道:“那为何皇上不责罚我呢?”
“属下以为,这里面有两种可能,一个或许是皇上对秦王平时的行径已极为不满,暂时还顾不到殿下,另一种可能就是皇上心里明白,但根本就不想处罚殿下。”
说到这里,他忽然抬头望着朱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燕王明明很清楚皇上为何不责罚他,现在却来问自己,这是何故?
“我只是问问你罢了。”
朱棣微微笑了,他当然很清楚父皇就算知道他参与的夺信也不会责罚他,这是因为父皇要用他取代蓝玉,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他不会处罚自己,这一点他心里很有数,所以他才在军报中大力表彰李维正,这其实就是给父皇一个台阶,言外之意就是说:我肯定没有参加夺信,否则我杀李维正还来不及,怎么还会表彰他呢?
这就是政治,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为了达到某种政治目地,就算杀人犯也会变成英雄,他朱棣深知这一点,父皇想要的无非是个台阶罢了,表彰李维正,也就是他给父皇的一个台阶。
姚广孝从朱棣的笑容中读懂了主人的心机,他心中暗暗竖起了大拇指,自己果然跟对了人。
此刻,朱棣的思绪又回到秦王上来,他陷入了沉思,父皇既然已经对各皇子夺嫡之事不满,那他就不能再动太子,而且太子吐血,可见其时日已不多,现在的重点应是转向铲除竞争对手的时候了,他的竞争对手无非是秦王和晋王,尤其是秦王,太子不在,他就是皇长子,无论如何要把他先扳倒。
想到这,他冷静地问姚广孝道:“那大师以为我们该如何应付秦王之事?”
“我有十六个字送给殿下:置身事外、静观其变;秦王有难、推波助澜。”
朱棣对这十六字深以为然,这时,忽然门外传来了侍卫的禀报声,“殿下,三王子来了,有急事要求见殿下。”
“刚说到他,他就来了,”朱棣笑了,“把他请到我这里来。”
无须姚广孝再说什么,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办了。
........
片刻,晋王朱纲如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他刚进府便看到了朱权留给他的信件,信中说因夺信案事发,锦衣卫已在奉命调查他,希望他尽快给自己网罗罪名,朱纲一时没有想通其中的关键,他也有幕僚智囊,却在太原没有带来,他意识到事态紧急,他便赶来和燕王商量。
若论兄弟间的关系,朱纲和二哥朱樉更为密切,这次武昌夺信案他就是得到了秦王的消息,他也派了一名心腹率十几人前去参与,只是他的人把注意力放在了黄州,没有直接参与武昌的斗争,事后也无声无息地回来了,这期间朱纲一直在草原与北元作战,对此事知之不详。
但有一点朱纲很清楚,朱樉野心彰显,在父皇为夺信案发怒的时候,他是万万不能和二哥走得太近了。
一进门,朱纲便问道:“四弟有没有听说什么?”
“三哥莫急,坐下喝口茶慢慢说。”朱棣亲手倒了一杯凉茶递给他。
朱纲坐下,他喝了一口茶,稳住了心神便问道:“我听说父皇因夺信案发怒,四弟这里有没有什么消息?”
老四似乎也派人参与了夺信案,这一点朱纲也隐隐有所耳闻,他就想了解父皇的责罚只针对他一人,还是几兄弟人人都有份,如果人人都有份,他倒不急了。
“三哥先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朱棣不露声色地问道。
朱纲看了他半天,见他确实是不知情的样子,便叹口气道:“看来父皇只是责罚我一人了,哎!悔不该听二哥撺掇,派人去参与什么夺信案,鱼没吃着,倒惹了一身腥,不瞒四弟,父皇为此事震怒,竟要处罚于我。”
朱纲说完,用手抱着头,情绪显得十分沮丧,朱纲虽是老三,但他夺嫡之心却远不如秦王那般强烈,在朱权留给他的信中,让他自己找一个罪名给锦衣卫,以避重就轻,但朱纲却拿不准父皇的心思,便来和四弟商量。
“你说这件事我该怎么办?”朱纲抬起头望着四弟道:“有人劝我避重就轻,找些事端给锦衣卫处罚,我心里拿不定主意,想听听你的意见。”
朱棣端起茶杯,沉思了片刻便道:“避重就轻也好、坦然受责也好,关键是要看父皇的用意,我觉得这次父皇只责罚你一人,看似不公,其实大有深意,我以为父皇其实就是因为你责任最小才处罚你,他其实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借你来警告我们大家,如果你避重就轻,达不到父皇的目地,那事情反而会变得更严重,三哥,这一点你想过没有?”
朱纲思索一下道:“四弟的意思是让我承认此事,接受父皇的责罚,对吗?”
朱棣点了点头,徐徐道:“父皇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他最恨被人欺骗,我也不多说了,主意还是要你自己拿。”
.......
随后朱纲告辞了,从四弟这里得到启示还是让他有点顾虑重重,在避重就轻和坦白承责这两个选择上他始终拿不定主意,他还要再好好想一想.
..........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七章 秦燕之别
和燕王一样,秦王回府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算年初太子刺杀案和武昌夺信案两桩案子上的失败,秦王朱樉年约三十四五岁,皮肤白皙,眼睛细长,目光中透出一种令人惧怕的严厉,洪武十一年就藩于西安,关中之地是朱元璋定都的理想场所,他把关中托付给次子,也表示对他的看重。
几个月前,朱元璋把大宗正院改为宗人府,因秦王居长,便封他为宗人令,而晋王朱纲、燕王朱棣则封为左、右宗正,这次三王进京,一是为燕、晋二王大败北元军而庆功,其次就是秦王等正式就任宗人府官职。
此刻,秦王府大门紧闭,任何人来都不接待,在西内宅的院子里,跪了满满一地人,为首是幕僚赵无忌,后面则是赵大到赵十二等一群侍卫,赵七死在阳逻镇,赵十三生死不明,他们这支小队就是年初定远刺杀案和武昌案的直接参与者,这两件案子的失败,他们罪不可赦。
赵无忌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垂头不语,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他原以为秦王派邵闻达来,就意味着王爷赦免了他的罪,却没想到他还是难逃其责。
这也是怪他把事情想得太好了,秦王对下属一向苛刻,什么时候犯错人能够幸免过,更何况年初他曾做过保证,如今两案皆失败,殿下更不会轻易放过他了。
可是刺杀案是邵闻达一手策划,他为什么不负责任呢?赵无忌的眼光愤恨地扫向了站在秦王身后的邵闻达身上,邵闻达一脸严肃,眼斜上天,仿佛此事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朱樉坐在一张宽大的花梨木椅上,正考虑如何处置这帮无用的东西,他忽然感觉赵无忌似乎在瞪自己,朱樉不由勃然大怒,已经犯错了还不老实认罪,竟还敢态度恶劣,他狠狠一拍扶手呵斥道:“赵无忌,你还不知罪吗?”
赵无忌的头垂下,一言不敢多说,邵闻达暗暗冷笑一声,便附耳对朱樉低声道:“无威不成军,殿下要成大事,当治下须严,若这次轻饶了他们,恐怕以后就没有人肯为殿下尽心做事了。”
他声音虽小,但跪在旁边的赵大却听见了,他浑身一震,立刻沉声道:“殿下,非我等不肯尽力,武昌夺信,各路人马出没,铩羽而归者并非我们一支,殿下若要为此惩罚我们,我们也并无怨言,但刺杀案却是邵先生一手策划,我们严格按照邵先生的部署来做,并没有走样,没有成功,责任岂能全部推给我们,而且赵先生也曾经提出利用江湖杂人做事,会成事不足,事实证明,确实就是因为他们才刺杀失败,如果要处罚,也请连邵先生一起处罚!”
邵闻达大怒,指着赵大骂道:“你还敢狡辩,刺杀案失败是因为你们临机部署不利造成,我的方案是得到了殿下的批准,难道你还想把责任也推到殿下身上吗?”
旁边赵无忌也忍不住道:“邵先生,此事和殿下无关,请你不要把殿下扯进来。”
“好!好!好!殿下追究你们的责任,你们倒打一耙,把责任推给我了。”
邵闻达跪下,向朱樉垂泪道:“殿下,属下罪孽深重,导致殿下计划落空,罪该万死,请殿下赐我一死!”
“够了!”朱樉霍地站了起来,他刚才已经做出了处罚决定,赵无忌他还有用,暂时不处罚,邵闻达是他的左膀右臂,更不能动,这件事要处罚也只能从这些侍卫上打主意,刚才这个赵大竟然敢反驳自己的话,着实可恨,就拿此人开刀。
“来人!”他一声怒喝,旁边立刻上来了十几名力士,朱樉指着赵大道:“此人为卫士之首,不思悔改,却一再推脱责任,罪加一等,把他给我推出去乱棍打死!”
十几名力士上前抓起赵大便向外拖去,赵大急对赵无忌道:“首领!我赵大对王爷忠心耿耿,尽心办事,你要为我求情啊!”
赵无忌脸色苍白,他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无力地垂下了头,不敢说话,这时赵大已被拖到门口,他见所有人都沉默不言,不由悲愤交加,仰天大喊道:“苍天,我赵大瞎了眼睛,误投庸才,以致今日之祸,该死啊!”
朱樉大怒,他抄手边的长矛向赵大投去,“混帐,你还敢辱我,就在这里给我打死他!”
十几名力士死死摁住了赵大,先用绳子将他嘴勒住,又用黑口袋罩住了头,赵大拼命挣扎,但他已经无能为力了,粗索将他手脚捆绑死,连肩上的筋骨都勒断了,随即十几支大棒劈头盖脸打下,赵大满地乱滚,呜呜直叫,过了片刻,他渐渐地不动了,血浸湿了他的全身,赵二、赵三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大哥被活活打死,皆低下头,眼中含着泪水。
朱樉冷冷扫过众人一眼,见谁也不敢多言,他满意道点了点头,便指已经死去的赵大尸体道:“命所有的侍卫都来看一看,谁再敢搪塞办事,他就是榜样!”
他又瞥了一眼赵无忌道:“赵无忌,你再给我写一份详细报告,要表现出你认错的诚心。”
“是!”赵无忌低声答应了。
“好了,你们都回去,这次失败我就饶了你们,若下次再败,就休怪我手下不容情了。”
朱樉厌恶地看了赵大尸体一眼,一甩袍袖,快步走了,邵闻达也跟了上去,谄笑道:“殿下,我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
........
“你是说那毒秀士吕思远要投奔我?”朱樉惊喜交加,竟一下子站了起来。
得吕思远就等于得了半个锦衣卫,他万万没想到会有这等好事从天而降,他也知道锦衣卫的重要,锦衣卫可是父皇的耳目,因此他也在锦衣卫中培养了自己的爪牙,怎奈那人不争气,连个千户也迟迟混不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作用,吕思远就不同了,若真是得了此人,以后他再也不用为那些事情而担忧了。
“什么时候带他来见我!”朱樉忽然有些急不可耐地要见吕思远,他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吕思远笼络住。
“殿下请不要急,属下相信吕思远也是深思熟虑后才决定,过几天,属下再安排他来见殿下。”
邵闻达说得有道理,朱樉渐渐将此吕思远放了下来,他忽然又想起一事,急忙问道:“广州那边的货怎么样了?这批银子对我很重要,不能有任何闪失。”
“现在暂无消息,不过请殿下放心,他们两家已经为殿下走了四五年,已轻车熟路,不会有任何问题,我估计下个月起日本的银子就会陆续抵达广州海面。”
朱樉点了点头,“这一次你要盯紧一点,数量巨大,可不要出事了。”
“属下一定会盯住此事,一有消息,我会立刻禀报。”
........
三王进京的第一天便在各种矛盾交集中渐渐落幕了,夜幕降临,京城的大街小巷又渐渐安静下来,路人们匆匆赶路回家,白天的喧嚣热闹被沉沉的夜幕遮掩住了。
这时,秦王府的侧门开了,邵闻达快步从府内走出,门口停着专门接送他的马车,他上了马车,马车辚辚启动,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邵闻达在江宁县有一座宅子,马车将他送到了家门外,随即又返回了秦王府,待马车走远,邵闻达却又悄悄从门内探头张望,他确认马车已经走远了,便又招了一辆马车,重新返回了上元县,马车却停在了户部街燕王府旁,邵闻达左右看了看,便飞快地下了马车向燕府的后门走去。
他向门房亮出一块玉牌,门房立刻开了门,邵闻达一闪身便进了燕王府。
燕王朱棣此时正在书房里看书,灯光柔和,他聚精会神,看得十分投入,这时,一名走进,低声禀报道:“殿下,邵先生来了。”
“快快请进!”
朱棣放下书,欣喜地迎出了房门,正匆匆走来的邵闻达见燕王亲自来迎,他连忙跪下,“卑职参见燕王殿下!”
朱棣将他扶起,埋怨道:“我已经说了多少遍了,邵先生不用跪我,怎么就不听呢?”
“我一见到殿下,就有忍不住下跪的冲动。”
朱棣哈哈大笑,“邵先生着实有趣,来!快快请进。”
朱棣拉着邵闻达走进了书房,请他坐下,又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笑道:“这是高丽国刚刚进献的参茶,你尝尝看,可喝得惯?”
邵闻达端着茶杯受宠若惊道:“殿下不用这么客气,折杀卑职了。”
“应该的,年初的刺杀案我要谢你,还有那封信,也要谢你及时通知我。”
提起那封信,邵闻达一阵愧疚,他遗憾地道:“那封信卑职承诺过亲手交给殿下,是卑职无能,没有能办到,卑职是特来向殿下请罪。”
朱棣毫不在意地挥手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败就败了,我不放在心上,倒是我还有别的事情想向邵先生确认。”
“殿下请讲!”
“我听说皇上忽然为那封信的事处罚晋王,我有点奇怪,按理这件事应该轮不到晋王,莫非你家王爷做了什么事情,让皇上改变了处罚他的决定?”
朱棣也听说一些关于秦王的风闻,但那些只是传言,他不能证实,他今天就是想从邵闻达听到确切的消息。
邵闻达叹了一口气道:“殿下,我今天来就是有两件事情要亲自向你禀报,一个就是此事,另一件事是关于锦衣卫.....”
“先说锦衣卫。”朱棣打断了他的话,锦衣卫他也很感兴趣。
“是!我想说锦衣卫的毒秀士吕思远已经投靠了秦王殿下。”
“哦!还有这种事?”朱棣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极有价值的吕思远竟投靠了秦王,略一思索他便明白过来,这个吕思远也在豪赌呢!他暗暗冷笑一声,看不清大势的人是成不了什么事的,看来这个吕思远也是虚有其名,不足为虑,想到这,朱棣又问道:“他提供了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吗?”
“回禀殿下,他说皇上处罚晋王其实是在警告诸王,尤其是警告秦王,但我知道,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
朱棣冷笑一声,这个吕思远就这点眼光吗?他不露声色又问道:“那你说说看,实际情况倒底是怎么回事,不准你有半点隐瞒。”
邵闻达沉思了一下便道:““我家王爷在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情,他从日本国大量走私白银,用于私自扩大他的军队,他在为太子上台后可能的削藩做准备,这件事他另外派人在秘密进行,我也不是很知情,我怀疑皇上已经嗅到了一点风声,所以在夺信案中皇上只责罚晋王而放过秦王,是怕打草惊蛇。”
朱棣半天也没有说话,果然是有图谋,但走私白银的事情他却根本就不知道,看来二哥把它隐藏得很深啊!既然有涉嫌走私之事存在,恐怕父皇真的是怕打草惊蛇了,幸得邵闻达告诉了自己。
“你告诉我此事很好,下面你再替我做一件事。”
邵闻达立刻诚惶诚恐地答道:“请殿下吩咐。”
朱棣背着手在房间里走了几步,他的眼睛忽然闪过一丝阴险的笑意,便对邵闻达道:“我希望你能劝说秦王胆子再大一点,要拿出一点长王的魄力。”
.........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八章 早朝前夕
六月底,江南地区早稻收割和晚稻插秧的时节到了,早稻收割和晚稻插秧号称‘双抢’,抢收抢种,农人忙的屁股不粘地,‘春争日,夏争时,凡事愁早不愁迟’,晚稻栽植正值盛夏,万物生长迅速,前一个时辰栽的秧与后一个时辰插的秧也有明显区别,耽搁一天后,即使是同一丘田里,先后所插的秧颜色就绝然不同。
所以又有俗语‘插田如上阵,打禾如抢宝’的说法,这个时节也是大明王朝的百官农忙节,也就是三王进京的第二天,七月大朝的前一天,这一天朝廷放假一日,各衙门官员和在京王公贵族皆要到地里参加插秧,太子朱标则代表皇上前往城外象征性地插秧。
一大早,李维正去署衙点卯,却被告知今日农忙节,他不用培训规则,须到城外一起参加插秧,这没有什么可以商量,锦衣卫的官员当即发给他一只装秧苗的簸箕,一顶斗笠,不用换朝服,直接和其他官员一起去城外。
放眼望去,城外田野里是一片片如明镜般的水面,白亮之色如幔毯般铺在大地之上,点缀在其中的是不计其数的黑点,这是抢种农民,今年风调雨顺,天佑大明,北方的小麦和南方的早稻都喜获丰收,田野里到处可见一张张喜悦的笑脸,
明初官员的种田可不像今天的植树,不是做做样子就可以混过去的,每个官员都是自己的硬指标,多少秧苗、多大面积都有严格的规定,上至一品太师,下至从九品吏目,无人能例外,若胆敢徇私舞弊,雇人下田,一旦被弹劾,轻则丢官、重则流放,因此,平时朝廷里一身斯文的官员们纷纷卷裤下田,体会农人的辛劳。
李维正的责任田位于金川门外,是一块约一亩地的官田,周围都是和他一样的新任官员,他虽出身农门,却从未下过田,这一点朝廷也替他们想到了,特地让一个老农教授他们种田技巧。
一群五六十名新官正围在旁边听老农传授经验,“这整田如绣花,绝对是件细致活,一丘田平整出来留一掌养田水,要求平整如镜,一则放水时利于全丘灌到,再则头禾秧短,插在高处容易晒死,插到水洼里又容易淹死,生长不一,抽穗就不会整齐,所以说犁田要深,耙田要平,锄头底下看收成,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再说插秧,俗话说‘头禾粘粒米,二禾插到底’,说的是头禾秧苗短小,故讲究插秧要浅,利于尽快返青分蘖,而晚稻讲究“二禾子不要粪,全靠秋风秋雨送”一则说明晚稻更多依靠风调雨顺,雨水足、气温高,稻子才能长得好,另外,秋风一到,虫害减少,丰收就有了几分把握。同时也说明晚稻插下去就要禁得起风雨摇摆。所以二禾子讲究插到底,一来防秋风吹得秧苗脱泥随水飘走,再者防成熟期倒伏,影响收成。”
老农讲得头头是道,可学生们大多一知半解,几个年轻的官员听到‘二禾子讲究插到底’时,不觉悠然神往,眼睛里闪烁着热切的目光,不知到他们想到哪里去了?
老农年年岁岁照本宣科,早已经形成了一套招式,他讲完一通理论,便拿起一株秧苗,指着中间的部分道:“记住了,插到这么深就可以了,前后左右各隔半尺,就这么多,插插就顺了,大家抓紧时间干吧!”
大家一哄而散,各自去自己田地,李维正把裤子卷得老高,光着脚进了田,田泥又腻又软倒也十分舒服,太阳虽毒,却不觉得热,他刚开始下手生涩,可插了几支秧苗后,便渐渐找到感觉,竟一路领先,这插秧也是讲天份,最后熟能生巧当然是一个样,可熟的过程却能看出一个人的资质,当别人连一行的一半都没插到时,他已经转弯插第二行了。
在田埂上巡视的老农也惊讶地蹲在他旁边看他插秧,他伸手试了试深度,不深不浅正好,老农见他长得粗壮,便点点头笑问道:“年轻人,你在家里是老把式吧!”
“没有,我这也是第一次插,我觉得关键就是要找那种感觉,找到了就一路顺利。”李维正站起身擦擦汗笑道。
老农一拍大腿赞道:“说得不错,就是这个理,关键就是要找到手感,当年我足足插了三天才找到这种感觉,可你居然只要一盏茶时间。”
老农无限感慨,这个年轻人不当农民去当官,着实有点可惜了。
这时,田埂上围得人越来越多,众人窃窃私语,议论着李维正,他越插越快,不到一个时辰便大功告成,而其他人皆只插了一小半。
“好了,第一个已经结束。”两名考评官员大声宣布,他上前拱手笑道:“恭喜了,你这可是有记录以来第一人,你任务已经完成,这边登记一下便可以回家了。”
李维正登记了名字官职,他下午还要去礼部参加学礼,他洗脚穿上了鞋,回头望着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秧苗,心中也充满了成就感,今天的顺利,会不会是明天升迁的先兆呢?这时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念头,自己什么时候也能为官一方,去种一种田呢?
.........
朱元璋虽然没有去城外,但皇宫御花园也种了一百多亩稻子,其中朱元璋本人亲自种了一亩,他则带领侍卫、太监们在这里栽插秧苗。
和朱元璋在一起劳作的,是他的两个爱孙,一个是长孙朱允炆,另一个则是燕王长子朱高炽,朱高炽今年十二岁,小朱允炆半岁,年纪虽小但长得却颇为肥胖,只插了一会儿秧苗,便已累得气喘吁吁,他虽然外形不佳,但品行端正、仁厚儒雅,也深得朱元璋的喜爱,朱元璋见他插秧吃力,便慈爱地拍了拍他的头笑道:“胖孙儿,歇一会儿吧!”
“皇爷爷,您歇一会儿吧!我不累。”朱高炽见朱允炆插得比他多,正埋头苦干,他便起了争胜之心。
朱元璋见朱允炆也是满头大汗,他呵呵笑道:“你们两个都停下来,和朕一起过来歇息。”
朱允炆和朱高炽不敢不听,都放下了秧苗,朱元璋一手牵一个,带他们来到一棵树荫下坐下,几名侍卫连忙给他们送上了水,朱元璋喝了一口水,取下草帽扇了扇,他望着绿油油的稻田,感慨地道:“你们看见没有,这些可是国之根本啊!”
朱允炆接口笑道:“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皇爷爷指的其实是民乃国之根本。”
朱元璋见扁头儿聪敏,心中大慰,他眼一瞥,见次孙高炽似乎有所思,便打趣地笑道:“胖孙儿,你每餐吃得多,想必更有体会吧!”
朱高炽挠了挠后脑勺,有些难为情地笑道:“孙儿在想,假如有什么新的粮食作物产量又多又好种,咱们大明的粮食问题可就解决了。”
一句话说中朱元璋的心事,今年户部的数据,大明王朝已经突破了七千万人,粮食问题便开始有些尖锐起来了,年初他特地下旨,严禁民间私自酿酒,又鼓励百姓开荒种地,但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的问题,大明人口还会进一步增多,粮食问题会始终困扰大明。
朱高炽虽不像朱允炆那般站得高,却指出了一个解决实际问题的方向,朱元璋默默地点了点头,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这时,一名太监匆匆走来,躬身禀报道:“陛下,燕王和晋王在外求见陛下。”
“宣他们觐见。”朱元璋似乎知道他们要来,他便站起身对两个孙儿笑道:“你们随我来,先歇息一会儿。”
他带着孙儿快步走到一座六角亭中,侍卫们已经在此布置好了一个简单的办公场所,朱元璋坐下,让两个孙子一左一右站在后面,片刻,侍卫们将燕王和晋王领进了亭内。
朱纲反复考虑了一夜,他最终决定听取四弟的意见,向父皇坦白认错,既然父皇的本意不是针对他,那他如果避重就轻反而会让父皇反感,何况自己与北元有功劳,尚可将功抵罪,他下定决心,正好燕王邀他进宫呈报战况,两人便一起结伴进宫求见。
两人上前跪下,齐声道:“儿臣参见父皇,愿父皇万岁万万岁!”
“两个皇儿辛苦了。”朱元璋笑容满面地将他们扶起来,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笑道:“这次进攻北元,你们二人做得很好,给朕争了光,有我虎儿在,蓝玉、冯胜也可以退休了。”
朱棣连忙躬身道:“父皇,其实大将们也有很大的功绩,我给父皇的报告中提过,傅友德这次居功甚伟,他迂回作战,斩杀北元太尉乃儿不花,儿臣要为他请功!”
朱棣转弯抹角地提到了他写的那份报告,朱元璋显然只想到了儿子提升傅友德的良苦用心,却没有意识到他隐藏得更深的用意。
他又坐回位子,随手从桌上取过那本战报,上面已经被他画得圈圈点点,他翻看了一下便笑道:“傅友德的功绩朕自会表彰嘉奖,但你们二人是朕的儿子,该怎么表彰你们,朕一时拿不定主意啊!”
说到这里,朱元璋的目光无意中又瞟到了龙门所之战,一下子让他想起了武昌夺信之事,他斜睨了晋王一眼,不冷不热地笑道:“老三,你似乎没有专心去打仗啊!”
朱纲的心吓得怦怦直跳,他慌忙跪下请罪:“儿臣一时糊涂,听信了幕僚之言,派人去武昌夺信,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幕僚之言?”朱元璋的脸色阴寒如冰,他冷冷问道:“怂恿你追信的幕僚是谁?”
“是、是......”朱纲有些犹豫,但为了保自己,他也只好牺牲手下了,他低声道:“是儿臣的幕僚陈涵。”
“一个小小的读书人竟敢挑拨我骨肉之间的关系。”朱元璋一声厉喝:“来人!”
两名侍卫应声而入,“在!”
“命锦衣卫立刻派人去太原,将晋王幕僚陈涵全家抄斩,灭其三族!”
侍卫领命而去,朱元璋又冷冷地看了朱纲一眼,“那你准备怎么认罪?”
就在这时,朱允炆忽然上前跪倒在地,“孙儿恳求皇爷爷饶过三叔!”
朱高炽也上前跪下,他却一言不发,朱元璋似乎并没有生气,他瞥了两个孙儿一眼,叹了一口气对朱纲道:“你看见没有,连你侄儿都知道亲情难续,为何你却做出那等伤害手足之事?”
朱纲满面羞愧,低头不敢说话,朱元璋又看了看朱棣,意味深长地问道:“你呢,有没有专心打仗?”
朱棣慌忙跪下道:“儿臣知道这次对北元作战父皇对儿臣寄予了极高的希望,也关系到儿臣在军中的地位,儿臣专心作战,没有任何杂念,但儿臣诱敌深入之计有伤天和,也请父皇责罚。”
朱棣也有了腹策,这件事就算和父皇私下谈,他也绝不能承认,如果韩淡定之事被揭穿,他会象晋王一样,把责任推给下属。
朱元璋看了他半天,脸色阴晴不定,过了片刻他才缓缓道:“你报告中提到的李维正就是太子派的追信人,既然你肯为他请功,那就说明你和此案没有关系,这个李维正也否认了你参与夺信,既然如此,朕就相信你一次,至于诱敌深入之事,乃兵家之计,朕不怪你,但以后也不能常用,大道理我就不多说了。”
朱棣知道父亲其实是不打算追究他了,不过他心中还是一愣,他没想到李维正竟在关键处帮了他一把,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其中的原由,此刻也没有时间给他细想,他连忙道:“父皇的教诲,儿臣将铭刻于心,另外儿臣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请父皇成全。”
此时,朱元璋的暴戾之气已经完全消失了,又恢复了他为父亲、为祖父的慈祥,他摆摆手对儿孙们笑道:“站起来说话!”
朱棣和两个孙子都站了起来,唯独朱纲没有看到父皇的处罚,他不敢站起来,朱元璋见他知趣,便暗暗点了点头,对他道:“本来朕要重罚于你,看在你是受人撺掇,又立有战功,朕这次就轻罚于你,朕罚你把朕御花园的剩下十亩秧苗插满,不准有任何人帮忙。”
朱纲长长松了一口气,四弟的劝告看来是正确的,这一关他总算逃过去了,他偷偷瞥了朱棣一眼,心中暗暗感激不已。
朱元璋又回头对朱棣道:“说吧!你有什么小小的请求。”
“儿臣在龙门所很欣赏这个李维正的见识和为国效死命的忠心,儿臣想请父皇把他封到燕地,儿臣会重用于他。”
朱棣说得是实话,李维正此人有胆有识,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他若肯效忠自己,自己会坚决重用他,反之,他也绝不能让李维正被太子所用。
朱元璋却笑而不语,李维正这个人,太子想要他做侍卫长,燕王想要他为将,看来真是个人才,不过他却不打算给他们,怎么用这个李维正,他朱元璋自有考虑。
他淡淡一笑道:“这件事,朕在明天早朝上自有安排。”
.........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九章 早朝封官(上)
更不到,天还没有亮,李维正便起床了,昨天礼部郎中特地来通知他,今天早朝他要参加,而且在天亮前三刻时必须出现在太和殿广场,并带他去礼部演练了半天礼仪。
李维正知道,自从前天三王进京后,朝廷就要正式表彰这次北元战役的有功之臣了,而且朱元璋已经在夺信案中放过了他,也就意味着今天将是他荣升的日子。
虽然近一夜未睡,但李维正还是精神抖擞,为自己能提升成什么官职,他几乎想了一夜,如果继续在锦衣卫里面混,他有可能升一级,做副千户,做千户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他没有那个资历,但最有可能是俞平那个位子,毕竟自己是太子的人,而且俞平死后,太子侍卫长那个位子一直空着,这不就是给他留的吗?
李维正一边穿衣服,一边胡思乱想,这时,门外传来倩倩催促的声音,“大哥,你好了吗?快点出来洗漱吧!”
“好了!好了!”
李维正开了门,门口站着气色有些憔悴的倩倩,她担心李维正睡过头,结果二更时就醒来开始准备了。
“快点吧!夏天天亮得早。”倩倩拉着他便向楼下走去,今天是李维正命运的转折,她比谁都紧张。
此时,全家人都动员起来了,顾英、顾俊,两个小丫鬟,还有从老家过来的管家李福和几个下人,都一起跟着忙碌起来,早饭已经做好了,摆了满满一桌子,李维正的马也收拾妥当,他的官服、帽子、腰带、靴子都摆得整整齐齐。
李维正看了看天色,天空还是漫天的星斗,离天亮至少还有一个多时辰,这就要把他赶出门么?
“总之,你宁可早去,也不能迟到。”倩倩将他按坐在椅子上,给他梳头,秋月拧了毛巾,神情十分紧张,看她那架势,似乎要替他洗脸,吓得李维正赶紧接过,“多谢谢天没那么严重,还是我自己来。”
梳洗完毕。一大家子人又吃了早饭。这才四更一刻。似乎除了出门。便没有别地事情可做了。倩倩取过他锦衣卫每一点星光地到来都要数以千万年地奔波。而他与前世地距离不过六百年。六百年或许只是星河一瞬。可对于他李维正却已经是几世重生。时间是那么短暂。可又是那么遥远。但他五十年后再来看今天地星空。会不会感觉到五十年前地往事俨如昨天刚刚发生。
马走出了小街。转到大街刘军师桥。李维正顿时愣住了。大街上马车络绎不绝。骑马地、坐轿地。穿插其中。夜雾中。一盏盏橘红色地灯笼仿佛珠翠流彩、星辰落地。一辆马车从李维正面前过。灯笼上写着‘刑部侍郎严’地字样。这时。街对面忽然有人拨马过来。对李维正拱手笑道:“恭喜李百户了。”
来人也穿着锦衣卫地话,没准就被他的女婿带人来抄家,这将严重影响到他的官宦生涯。
此刻,叶天明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李维正,他转身要走,旁边一名官员却走上来笑道:“叶大人,这个年轻人就是李维正?”
说话地是一个五十余岁的官员,身材中等,长着一张肥胖地圆脸,脸上堆起的肉将他眼睛挤成了一条缝,那缝里透出一丝奸诈和阴险,此人就是审李善长案地左都御史詹徽,在李善长案中立下大功,上个月被朱元璋提升为吏部尚书。
尽管此人在李善长案中的表现令许多官员不齿,但他可是吏部尚书,位高权重,得罪不得,叶天明立刻躬身答道:“詹尚书,此人正是李维正。”
叶天明怕李维正失礼,又对他介绍道:“大郎,这是吏部詹尚书,你快过来见礼。”
李维正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施礼道:“后辈李维正参见尚书大人。”
詹徽与秦王关系交厚,几个月前蓝家信件被偷时,他正好奉命在定远县秘密调查李善长案,他在定远县以厚利发动李善长家地下人告发李善长,闹得鸡飞狗跳,蓝玉家人受此
便起了歹心,偷一封信备以后发财用。
但另一个蓝玉家人却把这件事告诉了詹徽以邀功,詹徽一方面命亲戚孙县令调查蓝家,另一方面又把此事紧急告诉了秦王,从而引发了争夺。
这件事虽然过去了,但詹徽却一直在关注李维正,虽然皇上口口声声说要封赏李维正,但吏部至今都没有接到任何消息,李维正到底被封什么,他心中充满了惑。
詹徽老远便看见了李维正,他上下打量李维正一下,便点头笑道:“不错!不错!长江后浪推前浪,看见了李百户,我才感觉到自己真的老了。”
“詹尚书正当壮年,何言‘老’字。”旁边慢慢走上来了一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维正,却正是燕王朱棣。
燕王到来,周围所有的官员,包括詹徽也一起躬身行礼,“参见燕王殿下!”
“打扰大家谈话了,大家请继续。”
朱~笑着摆了摆手,他又瞥了一眼李维正,语带双关地笑道:“李百户别来无恙啊!本王恭喜你立了大功。”
李维正单膝跪下道:“微臣不敢,殿下替微臣请功,臣感激不尽。”
这时,詹徽、叶天明以及周围的大臣都知趣地散去了,只剩下朱棣和李维正二人,朱棣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百户,说实话,他从内心深处欣赏李维正,这种欣赏不是因为李维正没有在父皇面前揭穿自己,也不是因为李维正几经波折,最终夺走了信件,这种欣赏是来源于他和韩淡定那种亦敌亦友的关系,只有非常人才能做非常之事,李维正显然就是一个非常之人,可惜这个人不能为他所用,但让朱棣又生出一丝希望的是,似乎父皇也不让他被太子所用。
“你真地感激我吗?”
朱棣锐利的目光注视着李维正,但他的口气却异常柔和、诚恳。
尽管李维正在龙门所欺骗了他,但朱棣却并没有太把此事放在心上,能在自己眼皮底下从容获胜且离开之人,目前为止只有他一人,或许别人认为是侥幸,但朱棣却不认为,没有思路严密的部署,没有非常人的勇气和智慧,就算给他一百个侥幸,他也逃不走。
事实上,他已经派人将李维正的底摸清楚了,一个普通的土绅家庭,一个低微的县中小吏,因机缘巧合在定远县救了太子,从而被太子所用,至今也才大半年,时间太短了,他还不可能成为太子的心腹,而且太子身边那些儒士们也容不下李维正这种非常之人,相反,他倒很适合自己,求贤若渴地朱棣决定不计代价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来,相反,若他真被太子所用,他也会不计代价杀掉他。
‘感激’二字只是一个场面词,一般而言,说者无心、听者也会无意,但朱~却偏偏当真了,如此认真地问自己,李维正听出了朱~深层的意思,他是在刻意拉拢自己呢!
李维正沉默了,他心中很矛盾,说实话,他并不敌视朱棣,相反他也很欣赏此人,他能以一个藩王而最后成为大明皇帝绝非偶然,在龙门他便已经领教了朱棣地雄才大略,领教了他的心机深沉和心狠手辣,能让韩淡定那样的人为其效死,可见他非同常人的魄力。
事实上他初来大明,想的就是去投奔此人,只是机缘巧合,他跟了太子,总地来说太子待他不薄,尽管也有些防备于他,但也这是人之常情,他不想背叛太子,可问题是他知道太子朱标活不了多久,太子若真如史载一样死了,他又何去何从,他是否该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李维正的心有些乱了,他很想答应朱棣,可他又知道,答应了朱~,也意味着和太子决裂,那样不仅朱标不会放过他,朱元璋也不会容忍他地朝秦暮楚,可如何不答应,朱棣将来还会给他机会吗?李维正左右为难,罢了,先拖一拖再说吧!
这时,太和殿的钟声却敲响了,沉重的钟声在太和殿广场上空回荡,这是早朝开始的第一次钟声,广场上开始骚动起来。
朱棣一直在注视着李维正目光的变化,他当然知道李维正不可能立刻投靠自己,若真是那样,他倒不敢用了,他见李维正目光复杂,久久沉思不语,他满意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朱棣笑着拍了拍他地肩膀道:“上朝了,你是第一次上朝,要先去找自己的位置,我们来日方长。”
说罢,朱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