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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大明官途txt下载     大明官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把水搅浑

    


    武昌位于长江和汉水的交汇处,水运条件极为便利,大宗货物皆从水路运送,有大小码头十几个,民用的、官用的,楚王朱桢也有一个私人码头,名义上是运送贡物、搬运行李需要,实际上是朱桢秘密进行沿江贸易所用,码头上有家奴近四百人,皆是搬运货物的苦力。

    一大早,程延年便在这里摆下了摊子,由他的副将从苦力中挑选身强体壮加入调查队,程延年无事,也斜躺在太师椅上旁观。

    程延年的副将名叫韩淡定,年约三十出头,身材魁梧,腰总挺得笔直,标准的军人形象,他长一张长脸,轮廓分明、一年到头难得看见笑容,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块冷冰冰的花岗岩。

    韩淡定坐在一张宽大的桌子后面,在他面前,长长的排着一支队伍,这些都是码头上的王府家奴,他将从中挑选五十人加入调查队,待遇从优,故大家报名十分踊跃,负责事务的正是李管事,他刚安排杨宁做了文书,杨宁不愿去调查队,他便没有安排杨宁排队。

    这时,已经挑中了二十几人,轮到一名瘦瘦高高、俨如竹竿一样的男子,他不停地咳嗽,咳得腰都直不起来,韩淡定眉头一皱,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咳!咳!叫曹田,咳!咳!...我愿意加入。”

    不等韩淡定开口,旁边的程延年已经捂着鼻子跳了起来,“痨病鬼能要吗?撵到一边去,离我远点。”

    立刻上来两名卫兵把这个曹田拖到一边,远远地撵走了,韩淡定摇摇头笑了笑,又问下一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下面一人身材不高,五官稚嫩,但给人的感觉他似乎还是一个未长大的孩童,他轻轻一抱拳道:“我叫赵十三郎。”

    韩淡定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便又笑道:“你身材这么小,还能在码头干活?”

    “回禀军爷,我身材虽小,但力气却是最大,而且我跑得也快!”

    “哦!”旁边的程延年有兴趣了,他走上来笑道:“那你露一手给我看看。”

    “好的!”赵十三郎一回身随手便抓起两名大汉,把他们高高举在头顶,又风驰电掣般向远方奔去,跑到五十步时又折返跑回,吓得他手上两人惊恐地大喊不止,程延年见他只微微有些喘气,便哈哈大笑,上前一把揽住他肩膀道:“好!赵十三郎,我喜欢这个的名字,以后你就跟着我了。”

    赵十三郎连忙跪倒:“赵十三郎愿效死命!”

    韩淡定站在一旁淡淡地看着,这结果就仿佛在他的意料之中。

    很快,五十人挑选好了,程延年满意地对韩淡定笑道:“老韩,还是你有眼光,知道要来码头挑人,府里那帮娇生惯养的兔崽子我才看不中呢!”

    “千户,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你挑的,还是你的眼光好。”韩淡定微微一笑又道:“我看他们中间颇有几个好手,千户不是缺几个贴身亲卫吗?不妨就挑去。”

    程延年咧嘴大笑,“这还用你说吗?那个赵十三郎我就看中了。”他回头赵十三郎招了招手,赵十三郎连忙上前躬身施礼,“愿听主公吩咐。”

    “以后你就做我的左亲卫,我看谁不顺眼,你就给我狠狠地打,明白吗?”

    “十三郎明白。”

    这时,远方匆匆忙忙跑来一名王府家人,他老远便大喊,“程千户!”

    程延年认出他是妹子身边的管事太监,不由诧异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管事太监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程延年顿时勃然大怒,指着王府方向跳脚大骂道:“***胡白狼,你竟敢坏老子好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千户,出什么事了。”韩淡定关切地问道。

    “老子看上一个女人,那胡白狼从中挑拨,坏老子的好事。”程延年气愤填膺,他一咬牙道:“你不准,老子偏要来硬的。”

    “我们先走!”他一挥手,带着挑选的五十人,大步向宿营地走去。

    韩淡定迅速瞥了一眼赵十三郎,眼中瞬间闪过了一抹冷冷的笑意。

    上午时分,李维正悠闲地从外面散步回来,自从知道偷信之人就藏身楚王府后,他倒不着急了,耐心地等待着机会到来,他刚走到门口,便见杨宁匆匆跑回来。

    “怎么,只干了两日不到便撂挑子了吗?”

    “五哥,今天码头有事情生,我特地赶回来。”杨宁跑得气喘吁吁道:“咱们去屋里谈。”

    房间里,李维正平静地听完了杨宁的讲述,便忍不住笑道:“这个赵无忌的手下倒是会省事,连名字都不改了,直接加个郎就解决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赵十三郎微微气喘也是假的,拎两个人跑对他而言是小菜一碟。”

    “五哥,我担心那赵无忌会不会也知道了偷信人就在楚王府,所以他才派人潜入程延年手下。”

    李维正却摇摇头笑道:“不会,他不可能知道,他只是想利用楚王这个地头蛇来查找信件,他带的人太少,暗杀还可以,但找人却远远不行,这也是他的聪明之处。”

    杨宁听李维正说的有道理,一颗心也放了下来,他忽然又想起一事,急忙道:“对了,我今天早上听李管事说,楚王府要为王妃祝寿和庆祝新王府落成,要举行盛大宴会,遍请荆楚名流。”

    “哦?”李维正突然有了十分的兴趣,连忙问道:“是什么时候?”

    “听说好像是十天后。”

    “十天?”李维正背着手走了几步,立刻回头道:“这是我们的一个机会,楚王府举行宴会必然需要大量人手,你立刻送李管事五百贯钱,让他想办法让你去楚王府做事,理由就是想在宴会上认识那些荆楚名流。”

    “我明白了,这就去!”他刚走到门口,李维正又叫住了他,“顺便去把郭新给我请来,我有事求他。”

    很快,在苦力帮的头目郭新骑马来到了李维正的住处,他的大嗓门震得耳朵嗡嗡作响,“李老弟,什么求我,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李维正连忙将他请进屋,又把门窗关上,这才压低声音道:“郭大哥,我想做一个假路引,你能找到这方面的高手吗?”

    “路引?”郭新嘿嘿一笑,“莫说是小小的路引,就算是做官府公文,我也有办法。”

    他一伸手道:“十贯钱,这是最便宜的价格,我可垫不起,做好了下午我就给你送来。”

    李维正给了他十贯钱,又在白纸上写下了他需要的名字和地址,郭新接过白纸,他略略识得几个字,只见纸上写着:‘严实,黄冈县阳逻镇三木村人。’

    郭新很守信用,下午果真把路引送来了,果然是高手所做,和真的一丝不差,李维正见天色已晚,便等了一天,第二天天刚亮,他便出了,他要去的地方去汉阳府,过了江,他进了汉阳县内,找了一家最大的客栈,他进门便道:“住店!”

    “请问客官要住多久?是住上房还是中房?”店小二见他气势不凡,连忙躬身上前陪笑道。

    “先住二十天,我不要什么上房、中房,给我来一个通铺。”

    “通铺。”店小二的牙立刻龇了起来,脸上的陪笑瞬间无影无踪,懒洋洋道:“通铺二十文一夜,你把路引给我吧!”

    李维正把路引递给了他,店小二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看了看路引,忽然,他眼睛瞪大了,又悄悄的回头打量一眼李维正,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掩盖的惊喜。

    严实在汉阳现身的消息,就仿佛一股强劲的暗流,泥沙俱起,把这塘水搅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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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各自出招

    


    扁井巷的老宅里,赵大如一阵风一般跑进了中堂,他带来了赵十三最新的消息。

    阴暗的房间内,赵无忌正表情凝重地查看汉阳府地图,他在昨天也得到了严实出现在汉阳的消息,尽管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但在一切都毫无头绪之际,这个消息还是令他坐不住了,无论如何他总是要试一试,汉阳府一共辖两县,汉阳县和汉川县,两个县城虽然都不大,但乡村却地域广大,极难查找,所有人都开始动手了,他必须得想一个最有利的办法,才能抢先一步。

    就在他凝神思考时,门外忽然传来赵大的声音,“领,我有十三的消息。”

    赵十三当然就是赵十三郎了,他是赵无忌手下武功最高之人,现在他就像一只寄生藤,攀上了楚王这棵大树,准备享受现成楚王的收获,

    赵大的禀报打断了赵无忌的思路,不过赵十三的消息也很重要,他立刻命道:“进来禀报!”

    赵大年纪约三十四五岁,是所有手下中的老大,他是赵十三的嫡兄,武功也仅次于赵十三,但做事十分谨慎,一直便是赵无忌的左膀右臂,前几天他奉命去搜寻李维正,但一无所获,令赵无忌略略有些不满,这使他心中很是紧张,他进屋便禀报道:“十三口述了三个消息,一是他马上随程延年赴汉阳行动,其次楚王八天后将宴请荆楚名流和湖广各地官员。”

    “那第三个消息呢?”赵无忌有些失望,前两个消息都没有什么价值。

    “第三个消息是程延年的私事,他看中了汉阳知府叶天明的小女儿,楚王却不肯帮他去说亲,他准备用夜偷的办法,把叶小姐偷出来,想把生米做成熟饭。”

    “这种事也算消息吗?”赵无忌摇了摇头,不满地说道:“要他好好去办正事,别敷衍我。”

    “是!”赵大刚要走,赵无忌却忽然反应过来,大喊一声,“等一等!”

    他的眼睛忽然亮了,‘汉阳知府叶天明’,他不由狠狠地拍自己脑门一样,“我怎么这样蠢呢!”

    他不由分说,立刻道:“你带上两个身手最好的弟兄,随我立即去汉阳。”

    汉阳城,夜色昏黑,巷子里传来‘梆!梆!’的打更声,更夫拖着长长的声音,“平安无事——”

    ‘梆!梆梆!’

    更夫走过知府衙门,又转个弯,消失在黑暗的小巷深处,忽然,两条黑影迅速跑过街道,贴着府衙一阵疾奔,很快便跑到后花园的围墙外,他们向四周看了看,互相点了点头,一纵身,顺着大树攀上的墙头,两人从怀中掏出一个钩子,远远地向花园里的一棵大树抛去,‘嚓!’地一声,两只钩子准确地挂在大树上,两个黑衣人拉了拉钩子,旋身向大树飘荡而去,但眼看要靠近大树时,树上忽然出现了一人,冷冷地笑了一声,双手同时举起两把钢弩。

    ‘啊!’两声凄厉的惨叫惊碎了叶府的后宅,一盏盏灯亮了起来,十几个家人拎着刀剑冲进了后花园,很快便在树下现了两具身着夜行衣的尸体,两人的眉心被弩箭射穿了一个洞,汩汩地冒着鲜血,脸上的表情惊恐之极,众家人面面相视,皆不知生了什么?

    “老爷来了!”有人喊了一声,家人们纷纷闪开一条路,叶天明披着一件长衫匆匆走来,“生了什么事?”

    他话音刚落,却一眼看见了尸体,吓得他倒退了一步,“这、这是何故?”

    众家人皆低下头,谁也不敢说话,叶天明一阵恼怒,这还了得,刺客竟到他的府上来了,他刚要大声斥责,忽然一名门房跑来,结结巴巴道:“老爷,门口有个姓赵的文士求见,说他知道刺杀之事。”

    说着,递上了一张名帖,叶天明接过名帖,只见上面写着:秦王府参事赵无忌。

    他眉头不由一皱,沉思了片刻,便对门房道:“好吧!请他到我书房去。”

    走了几步,他又回头严厉地对家人道:“这件事谁也不准告诉夫人和小姐,明白吗?”

    “是!小的们明白。”

    叶天明快步向书房走去,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秦王的幕僚会跑到汉阳来,但他也隐隐猜到和今天生的事有关,今天有衙役禀报,汉阳城内忽然出现大批陌生人,似乎在寻找什么,他准备明天再详问此事,不料晚上就生了这种事,叶天明心中又是吃惊又是后怕。

    走进书房,只见一名文士站起来向他深施一礼道:“学生赵无忌,参见叶前辈。”

    叶天明见他身着儒袍,也不由有些好感,一摆手道:“请坐!”

    赵无忌坐下便开门见山地笑道:“叶知府心中一定有很多疑问,比如那两个刺客是谁?他们来做什么?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叶知府,我说得不错吧!”

    叶天明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沉声道:“赵先生尽管说,叶某人洗耳恭听。”

    “好吧!那我就直说,如果我说这两个黑衣人是程延年想趁夜掳走令嫒,以期生米做成熟饭,叶知府相信吗?”

    叶天明暗暗震惊不已,虽然有点耸人听闻,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很有这个可能,楚王已经不止一次向他暗示过,都被他态度鲜明地拒绝,尽管如此,前几日女儿去武昌时还被那个花花太岁骚扰,他也曾经有过程延年会走极端的忧虑,但总觉得楚王会约束他,却没想到竟成了现实。

    叶天明怒火暗生,但理智却告诉他这里面还有许多疑点,他眉头一皱又问道:“赵先生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还有你为什么要助我?”

    赵无忌微微一笑道:“这件事说起来话长,我就简单告诉你,现在汉阳忽然出现了大批陌生人,都是为一件事,为蓝玉的一封信,我是代表秦王势力,有消息说偷信人极可能就藏在汉阳府,我因人手不够,所以前来帮助叶知府。”

    此刻,叶天明的心中乱成了一团,他万万没有想到汉阳府居然会卷进王室之间的权力斗争,而这秦王幕僚更是明目张胆要求他协助,可这种事稍有疏忽就是灭族的大祸,他怎么会参与其中呢?想到这,叶天明轻轻摇了摇头,“抱歉!我不想参与此事。”

    赵无忌当然知道叶天明不会答应,不过他早有应对之策,他笑了笑便语重心长道:“叶知府,那程延年一次失败,很可能还有第二次,我愿意让我的精干手下在周围护卫叶府,作为条件,我只想得到叶知府的一点点回报,当然,我绝不会让叶知府为难。”

    叶天明没有说话,他确实是有点心动了,他手下衙役虽然多,但这些衙役都不是练武之人,会几招花拳绣腿,对付老百姓还可以,若对付这些江湖大盗可就差得远了,他沉思了片刻便问道:“那你想要怎么样的回报?”

    “很简单,作为地方官,对本辖地内的异动当然要进行调查,这是做官的本份,我只求叶知府能把你调查到的结果用某种方法透露给我一点点,仅次而已。”

    就在赵无忌与叶天明商谈保镖换情报的同一时刻,在汉阳府的另一个属县,汉川县内却爆了一场血淋淋的冲突。

    在汉川县的一户民宅前,太子侍卫长俞平手执长刀,极其愤恨地盯着二十步外的几名黑影,在他对面躺着两具尸体,脖子皆被割断,正汩汩地冒着鲜血,在他身后大群侍卫皆横眉怒目,拔刀相对。

    俞平之所以被朱标派来探查信件,是因为他为人谨慎忠诚,其次是朱标也没有料到事件会严重到如此境地,坦率地说,俞平武艺虽好,却不是一个能独挡一面之人,在这场风起云涌的斗争中,他始终处于被动,始终是被牵着鼻子走,昨天的汉阳消息他也是得到了蓝玉手下刘千户的通报,才匆匆赶来,两人联合在一起,撒网似的在汉川县内搜寻,不料却遭遇到了楚王的人。

    在一场极短暂的冲突中,他们吃了大亏,刘千户当场死于非命,下手之人是一个身材不高的黑衣人,模样就像一个尚未长大的孩童,但他出手极为狠辣,一剑便割断了刘千户的喉咙,使得争夺信件的几派中蓝玉一系瞬间烟消云散了。

    俞平眼睛里喷着怒火,但他心中却又暗暗惊骇不已,这个黑衣杀手实在太恐怖了,堂堂的千户将军竟连一个回合也抵挡不住,自己又能挡住多少呢?

    好在这几个黑衣人似乎并没有决斗之心,其中一人在刘千户身上搜了一下,没有现什么,几人低语一声,一起转身便撤离了,很快消失在沉沉的黑雾之中。

第四十八章 目光渐聚

    

    蓝玉系刘千户之死就仿佛一颗小石子掉进池塘,荡起了几个涟漪后又平静如常了,随后的几天里无论秦王、楚王、晋王还是太子系,在汉阳府都一无所获,这几天武昌倒随着楚王府请客日子的临近,一天天热闹起来,楚王请客将惠及百姓,周围各县的乞丐都纷纷涌到武昌,准备放开肚子痛痛快快地大喝几日,一些脑筋灵光的秀才举人也趁湖广高官云集的机会跑到武昌,看看能不能寻到一条出路。

    就仿佛节日效应一般,客栈酒楼的生意也渐渐好了起来,楚王府内已经忙碌了六七日,为举行这次近几年来少见的宴会,楚王府几乎是全体动员,从各地庄园调来大量的人手来帮忙,人来人往,许多人彼此都不认识,也就是这个机会,杨宁被调进了楚王府。

    离王府大宴还有三天时,李维正也开始行动了,下午时分,李维正来到了湖广都指挥使司衙门重地,这里就像后世的军分区一样,戒备森严,有重重护卫把守,他来到台阶上,立刻上来两名守卫盘问,“你要做什么?若是闲人,速离开,这里不准逗留。”

    李维正取出锦衣卫腰牌一晃,沉声道:“锦衣卫百户,有急事要见都指挥使大人。”

    守卫不敢怠慢,说一声稍等便向衙内飞奔而去,片刻出来一名文官,拱手对李维正道:“阁下就是锦衣卫百户吗?”

    “正是!”

    文官见他只有一人前来,便点点头,做一个请的姿势道:“我家都指挥使李大人有请,请百户随我来。”

    现任湖广省都指挥使是曹国公李景隆,他年约三十余岁,生得玉面长身、气质潇洒,是一名少见的美男子,他此刻正在衙内处理公务,忽闻锦衣卫百户到,不禁深为惊骇,李景隆是明初大将李文忠之子,前年出任湖广省都指挥使,现在蓝玉出征西番叛蛮,他则负责后勤粮草等军务,虽军务繁忙,他也极为关心朝中动向,他知道李善长已经被下狱严审,追查同党,正是人人自危之时,忽然锦衣卫来找他,怎能不令他胆颤心惊,尽管对方只是个百户,他仍不敢怠慢,先让经历出去探探口风,再带入衙内。

    片刻,经历先进屋,附耳在他耳边道:“大人,只来了一人,不像是办案。”

    李景隆一颗心悄然落下,便站起身对随后进来的李维正拱手笑道:“在下湖广都指挥使李景隆,百户一路辛苦....”

    话没有说完,他顿时愣住了,只见对方手中出现一面金牌,一晃而过,似乎是亲王们所用的金牌,他呆了一下,立刻对房中人道:“你们都退下!”

    房中人退下,李维正重新把金牌取出,仔细地给他看了看,道:“奉太子之命,特来武昌公干。”

    李景隆辨认了金牌,果然是太子金牌,他心中一阵惶恐,连忙上前把门关了,又吩咐亲卫把住院门,任何人不得进院,等万无一失后,他才低声道:“太子有何吩咐?”

    湖广省的三个大员中,布政使进京述职未回,提刑按察使和齐王关系极好,可惜齐王系在阳逻镇全军覆没,齐王写给提刑按察使的密信也被李维正得到,而都指挥使李景隆是太子心腹,朱标把金牌给了李维正,但他却到现在才拿出金牌来。

    李维正笑道:“太子殿下请大人助我一臂之力。”

    “原来是这样。”

    李景隆点了点头,他也听到一点有关信件的风声,便隐隐猜到李维正就是为了此事,太子金牌既到,恐怕自己不能置身事外了,他深深吸了口气便道:“你说吧!让我怎么助你?”

    李维正见他如临大敌,便微微一笑道:“我需要大人帮助的事情很简单,三天后楚王府大宴荆楚名流,我希望从大人这里得到一张请柬。”

    “就为这事?”

    李景隆大为惊讶,楚王了几千张请柬出去,随便找一个人都能得到机会,为何要找自己?他一转念便明白过来,对方是想先和自己拉上关系,条件成熟时让自己协助他找信。

    李景隆呵呵一笑便道:“正好呢,我这几天身体不好,正想派人向楚王致歉,既然你想去,那就代表我去,到时你留我名就行,楚王府里都是懂事之人,不会多问你。”

    说到这,他便从桌上取过请柬和自己的名帖一齐递给李维正道:“凭这两样即可,另外我会派人先去打个招呼,贺礼我会另外再送,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李维正。”

    赵无忌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连搜寻了四五天,他没有得到任何线索,叶天明每天将汉阳、汉川两县收集的情况汇总通过一个衙役告之了他,赵无忌渐渐相信了自己的判断,所谓汉阳府线索不过是有心人做的一次假消息,目的是分散其他人的注意力,那是不是说,这个放假消息之人已经找到了什么线索,所以才要把众人骗走,极有这个可能,想到这里,赵无忌一时心急如焚,就仿佛在满眼漆黑的屋子里寻找出路一般,他竟不知该从何入手?

    “领!“门外传来了赵大的声音,他是按照交易去保护叶家的安全,听见赵大声音颇为焦急,赵无忌精神顿时一振,连忙上前开了门,赵大进屋便气喘吁吁道:“叶知府告诉我了一个线索。”

    “在汉阳有收获了?”赵无忌一阵惊喜。

    “没有,那个人肯定不在汉阳府。”

    赵无忌脸上掩饰不住地失望,“那你带来了什么线索?”他不相信叶天明在汉阳以外还会有什么价值。

    “是这样,叶知府提供了一个线索,说我们既然各大客栈都找不到,那个人极可能卖身给大户人家作奴,可他又不敢拿出真实身份,对一般要验身份的大户人家他很难进,前段时间唯一不验身份的人家就是楚王府,而且大量买奴。”

    ‘楚王府?’赵无忌眉头紧锁地走了几步,很有这个可能,藏身楚王府既能隐藏身份,又能在风平浪静后寻找给楚王上书的机会,但这些都只是假设,要知道在楚王府找人,付出的精力和代价可不一般,一旦走错路将满盘皆输。

    就在赵无忌犹豫不定之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似乎生了情况,不等领吩咐,赵大一闪身便冲了出去,片刻,赵大满脸惊愕地跑回房间,“领,你看这个!”他手里拿着一柄飞刀,飞刀上竟穿着一封信,赵无忌的脸色刷地白了,先不说这信中的内容,而是他们隐蔽的住处,他们竟是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他慢慢接过信,打开它,手竟微微有些颤抖,信中只有三个酣畅淋漓的泼墨大字:‘楚王府!’

    赵无忌怔怔地看着这三个大字,脸一阵红一阵白,表情十分复杂,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忽然,赵无忌眼睛一亮,他已经明白这是谁写给他的信了,他险些忘了,有一个一直躲在幕后没有出现之人。

    “立刻传令给十三,让他无论何如要混入楚王府!”

    就在宴会开始的前一天晚上,楚王朱桢的书房内,程延年正向他汇报调查案的最新进展,“殿下,我的一名得力手下探得一个消息,说那个偷信人极可能就藏身在王府之中,韩副将也得到了同样的消息,那个人趁王府落成招人时混了进来,为此属下特地去确认过,十几天前王府买仆役时确实把关不严,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很容易造成他混进王府的机会。”

    “你是说他在我们王府之内?”朱桢觉得这个结论简直荒唐之极,这不是骑着驴找驴吗?可明天就要举行大宴了,这怎么行,他脸一沉,拉长了声音道:“:“我一切都安排好了,你不能因为一个无根无影的说法就破坏我的宴会。”

    “属下不敢,但属下也有一种预感,这个人就在王府内,殿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否则明天客人极多,如果被人混进来先下了手,我们会悔之不及。”

    朱桢背着手沉吟了片刻,程延年说得有道理,请客虽然重要,但找到这封信更重要,他点了点头便道:“好吧!你从今天晚上便开始排查,记住了,千万不要把事情闹大,要悄悄行进,不要影响了我的宴会。”

    “殿下放心,属下一切都心中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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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王府夜宴(一)

    

    楚王大宴宾客的日子终于到了,武昌城内顿时热闹非常,大街上马车往来奔驰,各大路口前皆搭起了粥棚,熬粥蒸馍,五六个人忙碌不堪,一面巨大的‘楚’字招牌挂有三丈之高,‘施粥三日,来不拒’,不等粥棚开张,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队,不仅是乞丐,甚至许多寻常百姓也加入求粥的队伍。

    住在客栈中的各府官员纷纷带着妻女赶去王府签到,楚王宴客的理由有二,一是为王妃祝寿,二是庆祝新府落成,前一个理由更为重要,因此在各请柬中都写明须携带妻女。

    下午,武昌码头上一艘官船缓缓靠岸了,汉阳知府叶天明带着妻女走出了船舱,一辆早就等候在码头的马车迎了上去,叶天明带的是长女紫童,次女苏童因程延年的原因没有带来,当然,叶天明和夫人商量了一夜,如果能利用这次机会给长女找到婆家,那是最好不过。

    虽然是参加热闹的宴会,叶紫童却显得不太高兴,这也难怪,她喜欢朋友之间的私密聚会,大家无拘无束,畅所欲言,这种极讲究礼仪的正式宴会让她浑身不舒服,她宁可一个人去武昌逛街,当然,她也知道父母的另一层意思,这些日子她有了心事,更加不愿意去大庭广众下让人评头论足了,叶紫童今天穿了一身淡蓝色的圆领褙子,这种冠服虽然庄重,但显得比较老气,一般是略上年纪的人穿,这是叶夫人专门为她挑选,为的是压住她身上那种难以掩饰的不受拘束之气,不过这种圆领褙子虽然老气,但叶紫童高挑的身材穿起来,却显出另一种味道,尤其面前的一排金光闪闪的金属扣更显得她极富动感。

    出门后叶夫人就有点后悔,但时间来不及了,叶夫人只得反复叮嘱她,要注意收敛,叶紫童茫然地点了点头,无可奈何地跟父母出门了。

    一家三口上了马车,很快便来到了王府,王府前的广场上已是车山人海,一百余名家人专门在此维持秩序,连武昌府的衙役也临时请来维持秩序,数百辆马车整整齐齐地停满广场,马车周围坐满了跟车的随从,他们也会有份饭,许多外地的官员准备宴会结束后就连夜衙门,不再武昌久呆,毕竟这么多人住客栈太贵,这次楚王请客有一点让大家都很满意,那就是写清楚了不收礼,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想送礼也不能这个时候送,尤其是那些清廉的官员更是高兴,这样最好,一些土产他们还拿不出手呢!

    楚王府巨大的府门前格外热闹,入口有两个,一个是职官或有功名的士绅进入登记,另一个则给无功名的士绅们专用,就算这些无功名的士绅也必定是荆楚一带的交粮大户,邀他们来楚王府庆新也算是一种精神奖励。

    进大门是一家人同入,进二门时再男女分流,家眷们则去后宅聊天交流,大门口分外热闹,各个官员在此寒暄见礼,就算天天见面的同僚在此环境下相遇,也恍若久别重逢一般,叶天明遇到了武昌知府,正在寒暄问候,而叶夫人则和几名官员夫人握手聊天,叶紫童不喜欢这种繁文缛节,鹤立鸡群似的站在一旁,一些认识的官家小姐嫌她身材太高,也不愿过来和她交好,

    叶紫童正在百无聊赖之时,这时她眼前走过几名军官,个个身材魁梧,忽然,她愣住了,有点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怎么是他,他怎么穿了一身军服?叶紫童呆呆地看着李维正,心中一片混乱,这时,叶天明和叶夫人已寒暄完毕,叶夫人走过来笑道:“紫童,你怎么不和邝小姐打招呼,她和你妹妹可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哦!”叶紫童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眼角余光却悄悄地跟着李维正。

    叶天明心中有些诧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时,就听司仪在大声报名:“湖广都指挥使李大人特使登名。”

    叶天明一眼便看见了一身军装的李维正,他也呆住了,‘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天下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他知道这种可能几乎没有,可李维正又几时成了李景隆的特使,还身着千户军服,就在叶天明感到万分荒唐之时,李维正拱手向迎宾的王府官笑道:“都指挥使军务繁忙,实在无暇抽身,特命我全权代表他给王爷祝贺。”

    “就是他!没错。”叶天明听出了李维正的声音,他心中忽然有一种被欺骗的恼火,快步走上前,见李维正登记完,便从后面一把拉住了他。

    李维正吓了一跳,回头见竟是叶天明,他心中也不由暗暗叫苦,他就怕遇到叶世伯,偏偏就真的碰见了,“你跟我来!”叶天明拉着他便向旁边走,几名李维正的陪从军官正要干涉,李维正连忙摆手,“是我世伯,你们在一旁等我。”

    他被叶天明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满脸惊讶的叶夫人和叶紫童也走了上来,李维正苦笑着向叶夫人行了一礼,又无可奈何地向叶紫童耸了耸肩。

    “你说,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叶天明脸色阴沉之极。

    李维正知道瞒不过去,只得把他进县当差,无意中救了太子,又被太子收为侍卫之事简单说了一遍,却隐瞒了他身为锦衣卫百户的事实,最后道:“太子对我十分看重,这次命我来武昌公干,因事情和李景隆有关,所以顺便替他前来祝贺。”

    说完,李维正悄悄地取出金牌,给叶天明看了一眼,叶天明认出太子金牌,脸色也不由大大缓和了,原来是跟了太子,太子仁厚宽恕,一直被他所尊敬,他一颗心放下,不由有些埋怨地说道:“跟了太子是好事啊!你为什么要瞒着世伯,难道怕我说你不成。”

    李维正连忙躬身道:“小侄不敢,我是因不想再考科举了,又怕世伯生气,所以不敢说实话。”

    叶天明想想也是这样,连一个县试都五次不中,可见他不是读书的料,接下来还要考府试、院试,才能中秀才,想做官还得再考中乡试成为举人,确实有点不现实。

    他心中释然,便叹了一口气道:“世伯也不是非要让你读书考功名,那毕竟是少数人才考中,世伯不是那么迂腐之人,关键是你要人品端正,走正道,太子仁厚,跟着他也能得一个出身,你应该对世伯说实话才是。”

    李维正惭愧地说道:“侄儿再不敢了,这身军服也是临时所借,其实我并未从军。”

    叶天明见他认错,最后一丝不满也消失了,他捋须笑道:“我就说,你年纪轻轻怎么当得了千户,不过穿这身军服倒挺英武,夫人、紫童,你们说是吧!”

    叶天明回头看了看妻女,叶夫人从小就极喜欢李维正,当然是点头称赞,叶紫童却脸一红,低下了头,心中怦怦跳得厉害,叶天明却没放在心上,他见李维正的几个随从还在门口等他,便笑道:“你先去吧!晚上吃饭前,我再和你详谈。”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李维正行了一礼,便匆匆向门口走去,叶天明看着他走远,便笑了笑道:“夫人,紫童,咱们进去吧!”

    “老爷,咱们今天应该把苏童也带来。”叶夫人有些懊悔地说道。

    “是啊!”叶天明也叹了口气,“可是咱们怎么想得到他会来。”

    夫妻二人在前面边走边说,后面跟着的叶紫童的目光却一直偷偷望着李维正英气勃勃的背影,李维正身材极高,明朝是高六尺,按现在的标准是一米八出头,又穿着军靴,更显得长身挺拔,叶紫童便觉得只有他配自己才最合适,像父亲一心想给她找的那些白面书生,个个身子单薄、礼多人累,她最不喜欢。

    叶天明带着妻女先进了府,李维正因要等随从军官登记,便落在了后面,他们登记完刚要走,却听司仪在大声宣喊:“秦王特使到!”

    李维正霍地转身,只见秦王特使来了两人,为之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文士,后面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步履矫健,显然是练武之人。

    李维正紧紧盯着这位秦王特使,见此人鼻翼上有一块息肉,他想起了定远知县所言和阳逻镇买来的情报,不由冷冷一笑,“此人就是赵无忌了。”

    此人当然是赵无忌,昨天秦王紧急派人送信给他,命他为自己特使参加楚王的宴会,正中赵无忌的下怀,他登记完快步走上台阶,却无意中和李维正打了一个照面,他并不认识李维正,但见李维正威风凛凛,便笑着对他点了点头,他身后的赵大却有些惊疑地多看了他几眼。

    两人错身而过,走进大门时,赵大忽然在赵无忌耳边低语道:“领,此人我似乎见过。”

    “你在哪里见过他?”赵无忌不露声色问道,他知道赵大目力极好,一般不会认错。

    “濠塘岭,黑松林!”

第五十章 王府夜宴(二)

    

    夜渐渐地再次降临,规模盛大的王府大宴即将拉开帷幕。

    ‘彩仗连宵台,琼楼拂曙通。’

    高大的荆楚楼巍峨耸立,琉璃大屋顶在阳光下显得金光闪闪,正吻,截兽,鱼龙海马等琉璃装饰物件森严有序,步入门券内,两旁须弥座拦板上麒麟骏马等的雕刻更是巧夺天工,站在主殿高高的台基上,放眼望去,红墙黄瓦、高低错落、各类建筑尽收眼底。

    此刻,天色已经到了黄昏,大宴设有两个会场,一个主殿,一个东侧殿,职官或有功名的士绅坐在主殿,其他坐在侧殿,客人们此刻已经可以进殿,主殿内近千桌酒席东西各两排,男女各坐一边,每人的座号都标得清清楚楚,依等级而坐,壁垒森严。

    楚王府一直是低调的,但今天它却百倍张扬,张扬在于器物陈设务求新奇,其侈丽精美,令人瞠目,饮具镶金嵌玉,有垒金嵌玉盏、紫香罗木水晶注碗、白玉双莲杯盘、水晶提壶;席间摆设有花盆、花瓶,有碾玉水晶金瓶、波斯玻璃瓶、官窑瓷瓶,盆、瓶里的花卉名均用象牙牌标出。席后陈列有屏风,外有画院名师手绘仕女宫人之类的人物图画。

    席上有后苑修内司呈上的各种时令果儿,所用果盒金玉装饰,雕镂成花卉彩蝶雀鸟图案,外罩以贴金百兽罗幕,各种点心水果都被雕制成跑马走兽或奇花异草,每一道都制作得精美玲珑、巧夺天工,令人不敢下手。

    王府的夜宴其实十分无聊,没有小家聚会的温馨、没有大户宴席的新奇和刺激,它只是一种礼仪,吃的是身份和地位,宾客要依品阶或身份而坐,不准大声说话、不准东张西望、不准随意饮酒、不准尽露吃相,总而言之,要符合礼制。

    不过今天楚王宴会的气氛却似乎有点宽松,朱桢为了制造热闹宽松的气氛,特地删去了不少限制,他也明白,父皇必然会关注他的宴会,但父皇关注的是他是否赈济贫民,是否趁机收受财礼,是否有僭越,这是大原则,至于他的宴会陈设奢侈一点,礼节宽松一点,这些都是小节,而且胡幕僚也劝他,事情不要做得太圆满,多少要留点把柄才是避祸之道。

    离开宴还有一段时间,宾客们纷纷交换位置,各找熟人同事聊天,大殿里声音窃窃,嘈杂纷乱,王府宴会其实也是一次官场交际的机会,各官员难得有此机会相聚,更是推心置腹,一畅往日情谊,那些候补等待为官的举人们更是厚颜上前,趁机寻找各自的门槛靠山。

    女人席这边更是群雌粥粥,眉飞色舞地谈论着家长里短,谈论着桌上的器皿果盆、精巧物件,叶紫童闷闷不乐地坐在一旁,几个私下关系还不错的女伴在公开场合却不愿意跟她说话,很明显,她外形不佳,和她在一起有失形象。

    但让叶紫童闷闷不乐的不是这个,她才不在乎别人肯不肯和她说话,她不高兴的是母亲在和长沙知府罗夫人谈论她的婚事。

    罗夫人家的小儿子身高近七尺,极为削瘦,远远看去如竹篙一般,实在高得娶不上媳妇,她一眼便看中了叶紫童,而且知府罗大人也是进士科班出身,比叶天明高两届,书香门第,两家可谓门当户对,两位夫人谈起儿女婚事,大有相恨见晚之势。

    叶紫童一直在寻找李维正,他身着军服,应该很好找,可是她从头找到尾,从尾找到头,始终不见一个穿军服的人,她也知道,既然李维正是代表都指挥使大人,就不可能去坐偏殿,而且离主席位很近才对。

    “难道还是在外面?”叶紫童见许多位子都空着,还有人往外走,一定是外面了。

    “紫童,你过来!”母亲向她招了招手,叶紫童走上前问道:“母亲,有什么事?”

    “这位是罗伯母,你可向她见礼。”

    叶紫童无奈,只得向这位长着一张国字脸、眉眼颇凶的女人施了个万福,“紫童给罗伯母见礼。”

    罗夫人目光犀利,上下打量她一圈,相貌还算俊俏,只是嘴略嫌大一点,皮肤很白,这是最大的优点,不过胸部太高了一点,臀部又似乎太圆,她儿子瘦弱,是否能吃得消?不对!罗夫人一眼看见了她的脚,她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怎么会是天足?她心中就像吞了苍蝇一般难受。

    叶夫人脸一红,女儿是天足,她这个做娘的可有责任,为紫童是否缠足一事,她和婆婆争论了好几回,叶祖母坚持说紫童的身高不能缠足,叶紫童有个姑姑也是身材极高,就是因为缠了足,结果根本无法下地,二十岁不到就死了,叶祖母为此事悔恨至今,所以对长孙女她坚决不同意缠足,况且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还是大脚呢,叶夫人争不过婆婆也只得罢了,而叶天明是孝子,更不会反对母亲。

    见罗夫人现了女儿的最大问题,叶夫人只得难为情地解释道:“罗夫人,你也知道,她那个身高如果再缠脚,实在是”

    罗夫人点了点头,她能理解这一点,但这个天足实在让她胸口堵得慌,她心中当即就有点懊悔了,不过叶紫童这身高却又很配儿子,万名女子中也难挑到一个,这又有些让她舍不得。

    她想了想又问道:“紫童可会做女红,在家读书吗?”

    叶夫人生怕女儿乱说话,连忙替她答道:“女红当然会,书也读了一点,平时最喜欢看《烈女传》和《二十孝》。”

    “娘!”叶紫童有些不高兴了,“我什么时候做过女红,还有什么《列女传》,我从来就不读,我喜欢看《庄子》、《山海经》和《神仙传》,还有一些《演义》,我也最喜欢。”

    听女儿乱说话,叶夫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罗夫人微微一笑,她现叶紫童倒也淳朴,没有什么心机,这样也好,将来好好加以管教就能控制住她,她大媳妇、二媳妇个个精明无比,这叶紫童做自己小儿媳说不定还可以。

    “这样吧!叶夫人,过两天我让春儿到贵府去登门拜访一下,让叶知府和夫人看看他,若不满意,我也没办法。”她这话说得很含蓄,她打算让儿子先看看叶紫童,如果儿子满意,她才能正式求婚,其实她的儿子就在旁边的大殿里,她是想缓一缓,回家商量了再说。

    叶夫人明白她的意思,明明刚才还说马上要把这门婚事定下来,现在却又改口了,她知道就是因为自己女儿天足的缘故,叶夫人见她轻视女儿,心中着实不舒服,不过女儿已经快二十岁了,虽然还勉强算妙龄,可她这个年纪就像七月的麦子,稍一疏忽就熟过头了,再不出嫁就危险了,这丝不快她只得忍了,便点点头笑道:“那我就等罗公子上门了。”

    “娘,我有点不舒服,先出去一下。”叶紫童再也忍不住,愤然转身离去。

    “你这孩子...”叶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罗夫人道:“哎!这孩子害羞,拿她没办法。”

    罗夫人的眼睛像鹰一般锐利,她盯着叶紫童的背影淡淡道:“女人嘛!有些事也由不得她。”

    她阴鹜的目光看得叶夫人心中咯噔一下,渐渐收紧了。

    李维正此时确实就在大殿外的广场上,心中颇不痛快,刚才他遇到了俞平,俞平是代表太子来给楚王祝贺,他并不知道要找的人就在楚王府内,只是单人一人而来,他对身着军服的李维正深感惊讶,李维正却告诉他,自己另有任务,可俞平并不傻,他还是猜到太子并不完全放心自己,这个李维正一定也是为信件一事而来,俞平不敢对太子有意见,但他却十分恼火李维正,一个刚进来的毛头小子,居然来抢自己的位子,他重重哼一声便走了。

    俞平的恶劣态度使李维正心中堵得慌,他本来想告诉俞平最新的情报,可是此人根本就不给他机会开口,得罪了此人,以后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他走过一座白玉小桥,忽然一名壮汉上前施一礼道:“李将军,我家领有请。”

    李维正认出他就是刚才赵无忌身边的随从,便点点头笑道:“你家主人在哪里?”

    赵大一指前方道:“就在那里。”

    前方广场上聚集了几群人,李维正一眼便看到了赵无忌,他正和两名同样身着军服的人在说话,眼睛却看着自己,并极有礼貌地向自己点了点头,他和赵无忌的位子排在一起,刚才两人已经在大殿里寒暄过了。

    “赵先生很悠闲啊!”李维正走上前笑道。

    赵无忌连忙向他拱了拱手,“大殿里气闷,我刚才就想找李将军出来走走,却没找到。”

    “这两位是?”李维正又笑着又问旁边两人。

    “哦!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赵无忌拉着李维正的手,指向旁边的两名军人微微一笑道:“这位是楚王的侍卫长,程延年千户,这一位是程千户的副将韩淡定。”

    他又对程延年和韩淡定介绍李维正道:“这位就是湖广都指挥使的爱将李维正将军,你们应该很熟才对吧!”

    赵无忌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维正,眼睛里充满了讥讽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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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王府夜宴(三)

    

    “李将军是李景隆的爱将?”程延年眉头皱成一团,“恕我眼拙,我和李指挥使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了,怎么从来没有见过阁下?”

    李维正却瞥了一眼赵无忌,见他笑眼中藏着一丝阴毒,知道他已经怀疑自己了,不过他是怎么看出了自己?却让李维正十分疑惑,他来楚王府应该是天衣无缝才对,难道是叶世伯或俞平?可叶世伯是在官场打滚之人,绝不会在秦王使面前轻言太子之事,俞平刚刚才见到自己,根本就没有时间和赵无忌说什么。

    李维正心中疑惑,但程延年却走上前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居然是千户,心中不由一阵嫉恨,他连珠炮般地问道:“对不起李将军,我想问一下,你是哪个卫的千户?你的指挥使又是谁?”

    “呵呵!程千户说得我也有兴趣了。”赵无忌阴阴地笑了一声,“李将军,你不会连这个也忘了吧!”

    “哈哈!赵先生真会开玩笑。”李维正哈哈大笑,脑海里却迅速思索对策,这时旁边的韩淡定却笑道:“程将军,我倒见过李将军,你忘了吗?两个月前李都指挥使来拜访楚王之时,后面跟着的不就是小李将军吗?你还说李将军居然比你高半个头。”

    “是吗?”程延年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笑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时间久倒有些忘了。”

    “赵先生,你这下明白了吧!”李维正冷冷地对赵无忌道:“我两个月前刚刚从京城调来,倒是赵先生一个月前便来武昌了,四处搜寻,是为了何事?”

    说罢,李维正扬长而去,只留下程延年恶狠狠地盯着赵无忌,眼睛充满了敌意,李维正走了一段路,却听后面有人叫他,一回头,见是刚才的韩淡定。

    李维正向他拱拱手谢道:“我与韩将军素不相识,刚才为何助我?”

    韩淡定躬身行了一礼,诚恳地说道:“我知道李将军必有难言之隐,我之所以相助实在对那个程延年厌恶之极,在他手下为将我度日如年,我想恳求李将军替我向都指挥使大人美言几句,将我调到他那里去。”

    李维正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腰背笔直挺拔,目光刚毅,是个标准的军人,他不由也对此人有了几分好感,便笑道:“韩将军军姿英武,必不会久居人下,若有机会,我一定替你美言。”

    “那就多谢李将军了。”

    就在这时,主殿的钟声敲响了,宴会即将开始,李维正和韩淡定告别,快步向主殿走去,韩淡定深深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眼睛里涌出一种复杂的表情。

    在钟声开始的同一时刻,一个黑胖的管事把杨宁带到楚王府西侧的一条巷子里,“杨侍卫,你托我之事已经有了眉目。”

    杨宁大喜,急忙问道:“你快说,他是谁?现在在哪里?”

    “杨侍卫,你看那个....”管事伸出手,嘿嘿笑了一声道。

    “钱不会少你一文。”杨宁从怀中取出厚厚一叠宝钞,塞给他道:“说吧!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管事迅速地点了点钱,估计金额不错,他眉开眼笑地把钱揣进怀里,这才低声道:“杨爷是要找一个黄冈县阳逻镇的人是不是?大约一个月前进府。”

    “没错!”

    “府中记录里没有这个人,但我刚才听一个黄冈县的人说他认识一个老乡,就是黄冈县阳逻镇人,二十天前进府,好像是什么三木村人,十年前去凤阳谋生。”

    “没错,就是他。”杨宁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颤抖着声音道:“他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

    “他叫做曹田,在码头做工。”

    杨宁一呆,他想起了码头上那个仿佛痨病鬼一样不停咳嗽的人,居然会是他?

    “杨侍卫,这件事你得抓紧了。”管事犹豫一下,吞吞吐吐道。

    “为什么?”

    “因为程千户从昨晚上开始便在排查此事,这就是刚刚才查到的眉目,我既然告诉了你,想必程千户很快也会知道了。”

    杨宁大吃一惊,他略一沉吟,立刻从腰囊中取出一锭金子递给他道:“再麻烦你一件事,你立刻替我去通知一人,我在寒泉花园等他,事成我会再给你一锭金子。”

    管事接过金子,足足有十两重,他心中一阵激动,连忙道:“我这就去,他叫什么名字,坐哪个位子?”

    “他叫李维正,是湖广都指挥使的代表,坐哪个位子我不知道,你可以自己打听。”

    “杨爷放心,一定替你办妥。”

    管家兴冲冲地走了,杨宁望着他的背影消失,一弯腰钻进了灌木花丛之中。

    在大殿旁专给女眷休息的房间里热气腾腾,各种味道的脂粉和汗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房间内,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贵妇和小姐们三五成群各聚一处,谈论着女人们永恒的话题,叶紫童神情落寞地坐在一个角落里,她只有坐着才显得身材和别人女人相符,不会那么显眼,尽管如此,旁边几个小姐仍旧兴高采烈地谈论着新体会出的服饰花样,小姐们平时深居内宅,这样的聚会她们很难遇到,因此个个珍惜时间,恨不得把憋了几年的话都一下子倒出来,有意无意便冷落了叶紫童,小姐们都喜欢叶苏童,对她这个姐姐却不太感冒,象平民一样的天足,整天出去乱逛,身材又那么高,和她呆在一起就好像身份无形中降低了一等似的,没有人肯主动上前和她聊天。

    叶紫童其实也不想来这里,她和这些小姐们共同语言不多,不会刺绣、不会写诗,知道的服饰翻来覆去也就是那几样,但大厅里母亲正和那个罗夫人谈论婚配细节,使她不得不躲到这里来。

    此刻,叶紫童的心中充满了悲哀,她和其他女孩儿一样,从少女时代起就憧憬自己未来的丈夫,虽然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子,但她还是梦幻般地将一只只花环套在未知的他的身上,他一定是身材高高大大、相貌英俊、温文尔雅,对她充满了体贴和温柔,这几天,她心中这个模糊的形象渐渐清晰起来,李维正的形象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中,在小集市相遇那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男人的保护,感受到了对他的依赖,可是,他却又妹妹的未婚夫,这又令她无奈而痛苦。

    这两天当她刚刚刻骨铭心地体会到了相思的滋味时,一个无情地打击便迎面而来,半个时辰前,母亲竟草率地给她订下了一门婚事,根本不问自己的感受,她感觉自己的命运就仿佛汪洋中的一条小船,无助地在暴风骤雨中起伏颠簸,随时会倾翻在深深的黑暗之中。

    “紫童,你过来一下。”好像有人在叫她,她茫然地抬起头,只见母亲在向她招手,眼睛里充满了兴奋之色。

    “母亲,什么事?”叶紫童机械般地走了过来。

    叶夫人拉着她的手,神秘地笑道:“我带你去见个人。”

    叶紫童随着母亲走出偏殿,她一眼便看见了一个身材奇高的年轻男子,比她还要高一个头,瘦得仿佛一棵病态的高粱,站在那里宛如鹤立鸡群,此人和他母亲一样,长着一张令人生厌的国字脸庞,倒竖的粗眉,脸庞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叶紫童立刻便明白过来,她转身要走,叶夫人却将她手腕紧紧抓住,低低地厉声道:“不准你任性,此事你父亲已经答应了。”

    叶夫人死死抓住女儿的手腕,几乎是将她硬拽过来,旁边罗夫人见儿子张大嘴巴,傻呆呆地望着叶紫童,嘴角边的口水都似乎要流下来,她不由轻轻踢了儿子一脚,让他注意形象,罗公子醒悟,他上前一步,深深地向叶紫童施一礼,“小生罗广平,前年已经考上秀才,今秋要参加乡试。”

    一边说,目光却悄悄扫过叶紫童高耸的胸脯和白腻的脖颈,眼睛里变得热切起来,“请问小姐芳名。”

    叶夫人也现了罗公子色迷迷的眼神,她心中生出一丝反感,这大庭广众之下,他怎么能这样!可刚才丈夫已经一口应允,还夸奖这个罗公子有上进心、单纯质朴呢,叶夫人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女儿难嫁,这种门当户对的婚事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罢了,这是她的缘分,她想着心事,手却不由放松了女儿的手腕。

    不料她手刚一松,叶紫童却转身便走,一个招呼都不打,叶夫人想再抓住她已经来不及了,她只得尴尬地对罗夫人笑道:“小女羞涩,让夫人见笑了。”

    罗夫人却没理她,她低声问了问儿子,“怎么样?”

    罗公子眼光热切地盯着叶紫童丰满的臀部,重重地点了点头,“娘,我喜欢。”

    “那好,我去和她谈谈。”

    罗夫人就仿佛一个精明的商人,叶知府既然已经答应了,她就没有必要在叶夫人面前装模作样了,她倒竖的粗眉一挑,礼貌地对叶夫人道:“我想去和令嫒谈谈,夫人不反对吧!”

第五十二章 王府夜宴(四)

    

    偏殿里依然是乱哄哄的,人声嘈杂,叶紫童脸上胀得通红,胸脯剧烈的起伏,突来的耻辱深深地刺痛了她,她是什么?白菜还是萝卜,象女奴一样被拉去让人挑选,那毫不掩饰地裸的目光,根本就没有想过她还是一个人,自己真没人要了吗?父母竟逼她嫁给那样一个男人,叶紫童就想大哭一场,但此刻,她却没有哭,她死死咬着嘴唇,咬得白,一张国字脸的煞白粉脸正象幽灵一样出现在她面前。

    “说实话,我也不喜欢你,没有教养,又是天足,要不是我儿子喜欢,你休想进我罗家。”罗夫人冷冷地看着她道。

    她刚刚向别人打听了一下,竟得知这个叶紫童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难怪叶家要一口答应,这让她很没面子,但儿子一心想要,她也没办法了,对于这个未来的媳妇,她必须要施以颜色,要让她知道,罗家娶她是对她的恩赐,以后她在罗家必须要低眉顺眼,要懂得婆媳之礼。

    “你不要有什么不满,这门婚事你父母已经答应了,由不得你,而且你还是高攀了,我来是想告诉你,今天回去后好好学习刺绣,每天要绣五幅,还要学一学怎么伺候男人,另外从今天起不准你再出门一步,除了父兄以外的男人一个也不准见,你明白吗?”

    叶紫童的拳头渐渐捏紧了,她就恨不得给这张巫婆般的脸一记重重的耳光。

    “你为什么不笑一下,旁边这么多人呢!难道笑也要我教你吗?”罗夫人神色严厉,她见叶紫童不理她,不由一阵咬牙切齿,他低声呵斥道:“旁边有人看着呢,你快笑一笑,你敢对我无礼,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你去死吧!”

    叶紫童终于悲愤地怒喊出来,她捂着脸向外飞奔而去,偏殿里顿时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都看着她们,议论声窃窃四起,罗夫人仿佛雕塑一般,脸色铁青,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只有她的一双阴鹜的眼睛里不时闪过一道道凶光。

    这时,开宴的钟声响了,女人们悄声议论着,三三两两向大殿走去。

    大殿里丝竹声声,楚王府乐工正在演奏轻松愉快的迎膳乐,两队婀娜多姿的歌舞伎正鸾歌凤舞,她们轻舞广袖、舞姿妙曼,主席位中端坐着楚王朱桢和王妃二人,朱桢的其他妃子则坐在后排,相比宾客的轻松,他们二人却显得仪态凝重,就仿佛两座身着盛装的雕塑一般。

    席间,一群群托着食盘的侍女轻盈如飞燕,在一张张桌前穿梭送菜,宾客们有的交头附耳、有的捋须微笑观赏舞蹈,李维正作为李景隆的代表是坐在前排第十位,他身旁便是赵无忌,俞平却坐在前排第一位,而叶天明则坐在后排第二位,第一位是武昌知府。

    此时赵无忌和李维正却显得十分亲密,仿佛已忘了刚才的不快,赵无忌仔细端详手中的一只官窑名瓷,啧啧叹道:“李将军,这可是定窑名瓷啊!你说如果皇上知道楚王殿下如此奢华,会心生不快吗?”

    李维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要看什么时候了,如果是洪武二十年以前,皇上必然会勃然大怒,痛斥楚王殿下浪费奢侈,而现在是洪武二十三年,国力渐渐恢复,偶然奢华一次我想皇上也不会太生气,况且是请荆楚名流,隆重一点也算是表示皇恩浩荡。”

    “呵呵,李将军很会说话!”

    “哪里!哪里!倒是赵先生见识广博,令我佩服。”

    两人对望一眼,皆一齐仰头笑了起来,这时,一名黑胖的管事悄悄在李维正耳边低语几句,李维正眼中闪过一丝惊色,随即又不露声色对赵无忌笑道:“都指挥使派人找我,在王府外,我去去就来。”

    “李将军快去快回,晚了我可要罚酒三杯。”

    李维正站起身便迅速离去,就在李维正刚刚离开,一名侍卫飞奔而入,在程延年耳边说了几句,程延年顿时跳了起来,神色狂喜地向大殿外跑去,一直注视着他的赵无忌见李维正和程延年先后离去,他心中忽然意识到了不妙,也不露声色地站起身,悄悄向殿外走去。

    殿外的一条花径里,李维正跟着管事疾步而走,管事边走边道:“李将军,杨侍卫就在前面的寒泉花园等你,他已经找到了你要找的人。”

    李维正一言不,匆匆而行,在他身后数十步外,却有一个黑影在悄悄的跟着他,动作十分敏捷。

    寒泉花园因园中有一潭寒冬不结冰的泉水而得名,位于大殿西面,此时正是大殿内渐起的时刻,所有的下人几乎都在殿内伺候,花园里冷冷清清,一个人也没有。

    李维正刚进寒泉花园,杨宁立刻闪身出来,激动地说道:“五哥,有结果了。”

    李维正向他使了个眼色,杨宁会意,取出一锭金子打走了管事,李维正见左右无人,这才问道:“什么结果?”

    “那个人改名为曹田,就在码头上干活,我还见过他。”杨宁懊恼地说道。

    ‘曹田’,李维正念了几遍这个名字,他忽然笑了,没错!就是他,曹天谐音草田,草田不就是苗吗?

    “五哥,事情还有不妙,程延年不知怎么也得到了人在楚王府的线索,他昨天晚上就开始排查了,我知道的情报就是刚刚排查出的结果。”

    李维正吃了一惊,他们怎么会知道?尽管消息突然,但他已经无暇细想,情况十分紧急,他便毫不迟疑道:“我们立刻去码头。”

    就在这时,杨宁忽然拔出刀,指着不远处花丛低声喝道:“是谁,出来!”

    李维正一回头,这才现不远处的一簇花丛后站起一人,“李大哥,是我。”

    ‘紫童!’李维正忽然听出了她的声音,来人正是叶紫童,她见李维正离座,便也偷偷地一路跟来,她慢慢走上前,咬了咬唇道:“李大哥,我有要紧事给你说。”

    “紫童,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改天我再来找你,好吗?”

    “李大哥!”

    叶紫童抬起头,两行眼泪忽然从她的眼睛里流淌下来,目光异常凄楚,李维正暗暗叹了一口气,便对杨宁道:“你先走一步,把他控制住,然后带到郭新那里,我随后就到。”

    “是!”杨宁一纵身,瞬间便消失在黑暗之中,李维正见他走远,一颗心落下,这才对叶紫童笑道:“怎么像孩子一样哭了。”

    “李大哥,我娘已经替我定下了婚事。”叶紫童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激动,颤抖着声音道。

    李维正走上前,用袖子替她擦了擦眼泪,柔声道:“女大当嫁,你也总得嫁人吧!”

    “可是我...”叶紫童紧咬着嘴唇,她呆呆地望着李维正,忽然想起这是她妹妹的未婚夫,眼中迸出了痛苦的神色,目光慢慢地黯淡了,她轻轻摇了摇头,悲伤地说道:“从小我就是妹妹的陪衬,就因为我长得高,又像男孩子一样野,家里所有的人都不喜欢我,包括爹娘,给我们姐妹的东西都不会一样,好东西总要给妹妹,甚至包括给她定亲。”

    叶紫童眼睛和鼻子变得通红,她扭过头望着夜空,心情激动地说道:“我记得很清楚,去年上门向妹妹求亲的人家踏破了门槛,娘对爹爹说,早知道把紫童许给李家就好了,爹爹却说,把紫童许给大郎有点委屈人家了,哼!委屈了,武昌所有人家提到叶家长女,语气都变成了调侃,没有人看得上我,今天那个罗夫人所做所为,就像市场里挑选鸡鸭一样,还有她那恶心的儿子,连羞辱也是一种恩赐,我都成什么人了?就因为我长得高,就因为我是天足,所有人就可以羞辱我,就可以尽情地耻笑我!或连你也可怜我、同情我吗?”

    叶紫童激动得浑身抖、泪流满面,“不要!我也有尊严,我不要别人同情,我宁可一辈子不嫁人,也绝不要人可怜!”

    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再也说不下去,李维正内心被她的激情震撼了,他双手扶住她的肩头,沉声对她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嫌你高、嫌你是天足,至少我就喜欢,更重要是你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娶到你的人才是他福气。”

    叶紫童痴痴地望着他,她终于鼓足了勇气,凝视着李维正的眼睛喃喃道:“你知道吗?我是多么羡慕妹妹的贴身小丫鬟,如果有可能,我愿意和她对换身份,我心甘情愿做妹妹的陪嫁小丫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维正心中也被感动了,为她深情的表白,为她痴情的目光,他低头想了一想,毅然道:“紫童,我明白你的心意,但你给我时间想一想,好吗?”

    “可是我娘”叶紫童忽然下定了决心,她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向大殿方向走去。

    “紫童!”李维正忽然叫住了她,叶紫童蓦然转身,眼睛里闪烁着期盼。

    李维正走到她面前,柔和地笑道:“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很重要,可以吗?”

    叶紫童重重地点了点头,李维正取出一支铅笔,迅速在一张纸上写了几句话,递给了叶紫童,“等会儿你有机会就把这个纸条交给你父亲,请他转交给一个叫俞平的人,就是太子的代表,他就坐在你父亲前面,这张纸条很重要,如果不行就算了,除了你父亲外,千万不能给别人,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叶紫童小心地收好了纸条,转身便向大殿跑去,忽然她停住了脚步,弯着腰用尽全身力气地向李维正喊道:“你知道吗?就是小集市那天,我就喜欢上你了。”

    喊完,她一阵风似地向大殿跑去。

    李维正远远望着她的背影,杀机重重的关口,他心中竟泛起了一丝温柔的滋味。

第五十三章 最后争夺

    

    形势之急迫,楚王府大门前已经乱成一团,程延年大声叫喊,率领着一百多人,骑上马风驰电掣般向码头冲去,赵无忌也不再有任何掩饰,他不顾楚王府家人阻拦,带着赵大飞奔跑出府门,也上马向程延年追去,不久,得到消息的俞平也带着十几名手下,向码头方向奔去。

    李维正快马加鞭,一路疾奔赶到武昌货物码头,武昌的主要码头一共有两个,一个是货物码头,一个是客运码头,而楚王的私人码头则位于两个码头中间。

    他和杨宁约好是在货物码头会面,在离码头尚有百步时,杨宁从黑暗中跑了出来,焦急地说道:“五哥,情况有变。”

    “什么情况有变?”

    “我去了楚王码头,李管事说那个曹田刚刚离开,向码头这边来了,但我追到这里仍然不见他的踪影。”

    李维正抬头向远方望去,天空阴云密布,远方一片漆黑,黑沉沉的大江上偶然可见浮标的点点星光,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

    “五哥,怎么办?”杨宁紧张地问道。

    “别急!”李维正略一沉吟,脑海中灵光一闪,急问道:“李管事明确说是货物码头吗?”

    “没有,他只说是码头。”

    “快上马,我们一起去客运码头。”李维正猛抽了一鞭马,两人向另一面的客运码头疾速奔去。

    曹田显然是听到了王府排查的风声,他现在只能有一个选择,离开武昌,要么走陆路、要么走水路,走陆路风险太大,只有走水路又快又便捷,李维正几乎已经可以判断,曹田一定是去了客运码头。

    客运码头在五里之外,李维正飞奔经过楚王码头时,恰好程延年他们也赶到了,楚王码头上一片喧闹,他没有停留,而是再次加鞭,便将楚王码头远远地抛在身后。

    客运码头上却很热闹,刚刚有一艘船到岸,黑暗中十几辆揽客的马车正停在路旁,一群群拎着大包小包的旅客正向这边走来。

    “这位大哥,现在还有渡船吗?”李维正拦住一名马车夫问道。

    “你快去吧!还有一班去汉口镇的渡船,马上就要开了。”

    “多谢了!”李维正一策马,向渡口奔去。

    果然,一艘大船正停在码头上,码头上已经没有一个乘客,几名码头杂役正在帮忙搬运上船踏板。

    “等一等!”李维正和杨宁几乎是飞奔跳下马,他跌跌撞撞向前跑了几步,冲到踏板前,码头杂役见他身着军服,皆不敢再搬,站起身闪到一旁,两人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上了大船,成为最后的两名乘客,刚上船,渡船便缓缓启动了。

    码头上很冷清,但大船上却十分热闹,或许是今天楚王府大宴宾客的缘故,船上坐满了来武昌凑完热闹准备回家的乘客,至少有二三百人,但光线昏黑,看不清乘客们的模样。

    这时,一名船员拎着灯笼上前陪笑道:“军爷,要坐船舱吗?”

    李维正忽然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仔细辨认,原来此人竟是上次帮他打架的那位船员,那这艘船也就是上次他坐过的那艘船了。

    “你还认识我吗?”李维正笑道。

    船员一愣,他举起灯笼仔细看了一眼,一下认出了李维正,也难怪,两百贯钱对他这种小杂役简直是了大财,他一直便念念不忘。

    “原来是你”,船员欢喜地说道:“原是你是军爷,难怪上次楚王府的人不敢把你怎样呢!”

    “你们船不是跑汉阳吗?怎么又走了汉口?”李维正又问道。

    “汉阳、汉口不是一回事吗?我们是隔天跑,今天正好轮到汉口。”船员上次无功受禄,心中总觉得不安,又连忙道:“军爷,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呵呵!真是巧了,今天真还需要你帮忙。”李维正取出一叠宝钞低声道:“帮我在船上找一个人,若找到了,这三百贯钱就归你。”

    船员喜出望外,在船上找人,对他简直是轻而易举,自己又要财了,他连连点头,“军爷尽管吩咐,我一定找到。”

    “好,你多叫几个船员,和我这个兄弟一起去找,记住!找到了不能打草惊蛇,要防止他跳江逃跑。”说到这,李维正回头给杨宁使了一个眼色,杨宁点了点头,便随船员快步去了。

    这时船离码头已经有数百步了,李维正走到船舷,凝视着楚王码头那边的动静,岸上依然一片寂静,‘奇怪,他们就想不到曹田会从水路逃跑吗?难道他们还有别的现?“

    正想着,西面隐隐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有大群人马正向这边奔来,果然来了!李维正回头要走,忽然,他在江面上看见了一艘小船,正顺江而下,向这边疾驶而来,似乎有人在大喊。

    “停船!快给老子停船!”这是程延年的吼声,已清晰可闻。

    李维正转身便向船舱跑去,时间已异常紧迫。

    大船停止了前行,并开始缓缓调头返航,这时,程延年带着十几个人爬上了大船,他的副将韩淡定紧跟在他的后面,赵十三郎因为晕船则留在小船上等候。

    “你这混蛋!老子叫船你听不见吗?”

    程延年十分凶恶地对船老大大声怒吼:“把所有的乘客都给老子统统赶到甲板上来,一个也不准遗漏!”

    “是!是!”船老大吓得腿肚子抽筋,连滚带爬地跑去招呼船员,“快去把乘客们集中在甲板上,瘟神来了。”

    在船员们的叫喊声中,一群一群的乘客们无奈地上了甲板,低低的抱怨声和小孩的哭声连成一片,程延年和随从们就站在舱口,目光死死地盯着每一个人的脸。

    这时,李维正和杨宁以及两个船员已经搜到最后一个船舱,灯光太黑,根本看不清人的脸,汗水已经开始在他上沁出,忽然,杨宁碰了一下李维正,指了指一张长椅下面。

    黑暗中,只见长椅下面堆满了行李,但在行李背后隐隐有一团黑影,似乎有个人躲在那里。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快到外面去。”一名船员踢了黑影一脚。

    “我生病了,不能动,这点钱给你们吧!帮帮忙。”

    “就是他!”杨宁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正是他们要找的曹田,他正要上前,李维正却一把拉住了他,“等一等!”

    如果找到了信又怎么样?他们只有两人,根本就不是韩延年的对手,他刚才就已经想到了对策,“你过来!”李维正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又取出一封信交给了他,“记住了,动作一定要快,我相信你能办得到。”

    吩咐完,李维正快步向内舱走去,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这时,船舱里突然响起了船员的怒斥声和打骂声,随即是一个人的哀哀求饶声,“我给你们信,饶我一命吧!”

    守在另一个船舱口的程延年听到了叫喊声,他带着随从狂风般地冲进了船舱,只见两名船员正在殴打一人,那人跪下地上,惊得浑身抖。

    “给老子住手!”程延年冲了上去,踢开了两名船员,他一把揪起地上的男子,仔细看他的脸,果然就是那天的痨病鬼。

    “老子真被你骗惨了。”程延年满脸狞笑道:“信呢!在哪里。”

    “在...这里!”曹田颤抖着从几乎被撕烂的衣服里摸出了一封信,程延年一把夺过,映着灯光看了一眼信皮,只见上面写着:大将军凉国公蓝玉启,落款是朱标。

    “终于被老子得到了!”程延年哈哈大笑,他一脚踢开曹田,对左右道:“把他带下船去!”

    这时船已经离岸边不远了,程延年走到船头,等待大船靠岸,旁边的韩淡定却上前低声道:“千户,我很担心岸上会有人争夺这封信。”

    一句话提醒了程延年,是啊!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信,如果被人暗算了可得不偿失,他立刻道:“那好,我就从水路走,你带弟兄们上岸,给我引开伏击之人。”

    “遵命!”

    船又停了下来,程延年从一挂绳梯爬下,韩淡定看着他的头顶慢慢从船舷边消失,眼中不由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大船下面一艘小船在等着程延年,赵十三郎满脸笑容地伸手去扶他,那笑容就仿佛大灰狼在迎接小红帽进屋一样。

    “千户,小心点。”赵十三郎扶住了他的胳膊

    “你这混蛋,刚才喊晕船不肯上去,怎么这会儿不晕了?”程延年心情十分爽快,他大笑了一声,便命道:“开船,回咱们的码头。”

    小船在两名船夫的摇浆下,渐渐地驶进了大江,这时,大船已经靠岸,船上的十几名程延年手下押着曹田向岸上走去,韩淡定走在最后,他凝视着江面,似乎在等待在什么。

    忽然,江面上隐隐传来了几声长长的惨叫声,随即又寂静下来。

    大船在岸上约待了一刻钟,又上了许多准备等最后一班船的乘客,大船终于离开了码头,向汉口方向驶去,李维正站在船舷上,心情十分轻松,他的手中有半封信,这才是太子回复给蓝玉的真信,刚才已经被杨宁在殴打曹田时换了。

    李维正将信一撕为二,一半给了杨宁,命他上岸交给俞平,只有分功的办法才能平息俞平的不满,同时杨宁要回屋收拾东西,他们约好了在汉口见面。

    大船驶进了茫茫的江中,江雾弥漫,江风中带着一丝寒意,四周一片寂静,李维正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向自己的单人舱走去,刚走进舱却险些和一人迎面撞在一起,李维正一愣,自己的船舱怎么会有人?待看清了对面的面容,他竟失声叫道:“怎么会是你!”

第五十四章 向往武当

    

    李维正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叶紫童居然会出现在他眼前,她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这一瞬间,他的脑海里转过了无数个念头,忽然想起了那张纸条,他不由恍然大悟,难怪叶紫童也会赶来码头。

    叶紫童就仿佛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低着头不敢看他,也不敢说话,李维正见她的模样,渐渐地也明白过来,他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个傻丫头

    “进来吧!”

    李维正关上舱门走到窗前,他指了指椅子柔声道:“先坐下,你也不用害怕,我不会责怪你。”

    叶紫童走过来老老实实地坐下,声音可比蚊嘤,“我想回老家,能不能和你结伴同行。”

    “这当然可以,只是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船上,还有我的船舱。”这是李维正感到好奇的地方。

    “我在码头上遇到了你的同伴,是他告诉我你在船上,还有你的船舱。”

    “哦!原来是这个家伙出卖了我。”李维正笑了,又问叶紫童,“那你回老家之事告诉父母了吗?”

    “嗯!说了。”叶紫童重重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给父亲说过了,他同意我和你结伴回去。”

    “是吗?”

    李维正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暧昧的笑意,“叶伯父倒也放心我啊!”

    叶紫童的脸颊升起一抹绯红,低声道:“有什么放心不下,你是我的准妹夫,难道你还有别的想法吗?”

    话虽这样说,可她的脸却越来越红,额头低得几乎要碰到膝盖了。

    “说的倒也是。”

    李维正当然不会相信叶伯父会答应她跟自己同行,连一个丫鬟仆人都没带,这不是想跟自己私奔是什么,这傻丫头精神虽然可嘉,但他李维正可没有失去理智,不过让她直接回去又有点于心不忍,索性就带她去附近玩两天再送她回家,估计那时她的热情也过了。

    想到这,李维正微微一笑道:“不过我们暂时不回临淮县,我那同伴是武当出身,他想回一趟师门,我也早想去看一看武当山,咱们一起先去玩几天吧!”

    “好呀!”叶紫童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目光,她才不想回什么临淮县老家呢。

    船到岸了,李维正也写了一封短信,信是给叶天明的,无非是说,紫童不愿嫁与罗家,在江边徘徊,正好被自己看见了,她伤怀难遣,不愿回家,自己就顺便带她在附近散散心,三五日便回,请叶伯父放心云云。

    信封好了,他连同三百贯钱的报酬一起送给船员,烦请他立刻给汉阳叶知府送去,叶紫童这一夜不归,老两口岂不担心得要死。

    不过他却不知道,叶紫童走时已经悄悄留了一封信给母亲,说她想回老家一趟,已和李大郎说好,李大郎欣然表示愿带她同往。

    到汉口下了船,李维正带着叶紫童在码头附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小睡了片刻天便亮了,二人又匆匆赶回码头,老远就看见了牵着马的杨宁。

    “信给他了吗?”这是李维正最关心的问题。

    杨宁点点头笑道:“给了!俞大哥还向你道歉,说昨天对你实在无礼,他们昨晚已经连夜离开了武昌。”

    李维正暗暗苦笑一声,自己把功劳分给他一半,他不欣喜若狂才怪呢!

    杨宁迟疑一下又问道:“五哥,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李维正瞥了一眼叶紫童便笑道:“你不是说想回一趟师门吗?正好有这个机会,我也想去逛逛武当山,说不定你们开山祖师看中我,要收我为徒呢!”

    李维正说的是实话,他对张三丰神往已久,如果有机缘能见上一面,也不枉他重生明朝一趟。

    杨宁没想到李维正真的答应去武当,他欢喜异常,连忙道:“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

    李维正给叶紫童租了一辆马车,三人出向武当山而去。

    武当位于武昌西北约千里之外,属襄阳府均州管辖,自古就是道教名山,有二十七峰、三十六岩、二十四涧,武当山在明永乐年间犹受重视,大规模修建楼台宇阁,史有‘北建故宫,南建武当’之说,不过现在是明初,在太祖朱元璋勤俭建国风气的影响下,武当山的寺观大多陈旧,道士们生活清贫,靠耕田种菜自食其力。

    到了武当李维正才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武当派的说法,武当上道观寺院众多,各有各的主持、各有各的观主,不过武当一带因经历宋末元初的战火,百姓普遍尚武,和尚道士们为了保卫寺观也勤修武艺,渐渐形成了一种风格,这种风格也不是什么张三丰所创,是各寺观在一起交流的时间多了才逐渐形成,至于张三丰是个神龙见不见尾的人物,杨宁也仅仅是听说有这么个老道长,在武当山也谈不上什么是领袖人物,而杨宁出身的道观和张三丰根本就没有半点关系。

    事实上张三丰走上神坛是得到了十几年后明成祖朱棣的热捧,现在朱棣还在北地为藩王,张三丰当然也就默默无闻了。

    武当山下有一个黑虎庙镇,因为紧邻道教圣地的缘故,镇上十分热闹,客栈也有十几家,李维正出手大方,在一家较大的客栈里包下了一座独院,这里也远离官府,显得民风淳厚,镇上人人都随意着衣,五颜六色,和大城市里只有死气沉沉的青黑几色大为不同。

    不过在武当山逛了两天,李维正着实有些失望了,除了风景优美一点以外,就是一座座死气沉沉的寺观,以及和尚道士们百无聊奈的生活,事实上大明江山如画,名山秀峰随处可见,专门来武当山一趟似乎有点不值,跑了两天,他累得快要散架,躺在床上就不想动了。

    不过叶紫童却兴致勃勃,跑了两天依旧精神抖擞,看不出半点疲态,第三天还要拉着李维正去爬山。

    ‘砰!砰!’叶紫童使劲地在外面敲门,“李大郎,快点开门!什么时候了还在睡懒觉。”

    “姑奶奶,你饶了我吧!我腿都快跑断了。”

    “不行!说好了今天要去南岩宫,你昨天亲口答应的,怎么能反悔?”叶紫童的温柔已经消失了,恢复了往日又凶又恶的口气,其实她和李维正才是青梅竹马,从小就打到大,前几日荷尔蒙激素分泌偏多,她临时丧失了本性,变得温柔可人,这几日和李维正相处久了,又渐渐恢复了常态。

    “昨天只是想让你早点下山才随便说说....好了!好了!让我再睡半个时辰就陪你去。”

    “不准再睡,马上就要到中午了。”叶紫童不依不饶地敲门,连店小二也苦着脸替她求情,“我说李爷,你就开开门吧!我这门可要被她砸烂了。”

    李维正万般无奈,只得疲惫不堪地把门开了,“算你狠,你赢了!”

    他长长地打个哈欠,“就让我再睡一刻钟吧!”

    他东倒西歪走回屋,一下又倒在床上,半分也不想再动。

    “你这个死家伙!”叶紫童气得一跺脚,使劲拉他的胳膊,“就当我求你了,快起来吧!现在是中午了,再晚我们今天可就回不来了。”

    “回不来最好,让你被山精树怪捉去当压寨夫人。”

    叶紫童拉了半天,见他像死猪一样赖在床上一动不动,她不由赌气道:“你不去,那我一个人走了。”

    说走就走,她刚走到门口,忽然听见李维正道:“除非你伺候我洗脸梳头,我就起来。”

    “我又不是你的....”叶紫童的脸忽然一红,“那好吧!”

    她端着盆去院子里打了一盆井水,又搓了搓毛巾,坐在他床边笑道:“懒鬼动一动,我给你洗脸了。”

    李维正见她真要服侍自己,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翻身坐起来笑道:“替我打水就行了,洗脸就不敢劳驾叶大小姐了。”

    “谁给你洗脸,你做梦吧!”

    叶紫童把毛巾塞给他,见他头蓬乱,便笑道:“不过我真要给你梳头,你自己梳头就像个道士一样蓬乱,人家见我们在一起,一定会拿你见官。”

    李维正洗了一把脸,井水冰凉,他的睡意一下子消失了,听她这样说,他也笑道:“我又没穿道袍,哪里像道士了,你忘记昨天那个白云怎么说吗?说我们”

    叶紫童又羞又急,一下子拿毛巾狠狠地堵住了他的嘴,“不准你说!”

    李维正使劲才把毛巾拉下,气喘吁吁道:“姑奶奶,我差点要被你憋死了。”

    “谁叫你乱说,过来!我给你梳头。”

    李维正坐在椅子上,叶紫童站在后面把他头打散了,用梳子蘸点水,温柔而细心地给他梳理起头来,她一边梳理,心中却在回味昨日白云观主的话。

    ‘贫道看来,李施主并无道士缘分,倒和这位女施主前世有五十年的夫妻姻缘,此生再相逢,你要好好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缘分了。“

    叶紫童心中温柔似水,就仿佛坐在她面前的这个男子,真和她有过五十年的前世姻缘,房间里阳光温暖,暖暖地洒在他们身上,李维正闻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感受着她的手在自己头上轻柔地抚摸,不知不觉他也有些陶醉了。

第五十五章 道观惊魂

    

    时间已经过了中午,李维正和叶紫童来不及吃午饭,给客栈掌柜打声招呼,又买了点干粮便匆匆上路了,在来武当山的路上,李维正在襄阳府给叶紫童买了几件随身替换的衣裙和一些女人的用品,今天叶紫童打扮得格外漂亮,她头上戴着金丝狄髻,秀上覆了皂纱,上身穿一件柳绿花缎袄子,下面则穿着一条杏黄绸马面襕裙,加上她身材高挑,显得分外地苗条俏丽。

    这两天一直就是他们二人在一起,杨宁则去了师门所在的道观,在那里他需要修行三日才能下山,这次杨宁回道观的一个很重要原因,是他在定远县得了五百两黄金,他要用这笔钱重新修缮道观。

    杨宁修行的道观叫南岩宫,也就是今天李维正和叶紫童要去的道观,它位于武当山独阳岩下,始建于元至元二十二年,至今已有百年历史,叶紫童之所以一定要来这里,是源于在襄阳时杨宁的一句玩笑话,说南岩宫太乙真人像在二十年前曾显过圣灵,只要在太乙真人面前虔心祈祷,都能梦想成真。

    梦想成真,叶紫童心中也有梦,可是能不能成真呢?

    其中一段山路异常狭窄陡峭,两边是万丈悬崖,叶紫童毕竟是女子,看得心惊胆战,她紧紧地拉着李维正的胳膊,身子紧挨着他,山道上风力强劲,使人难以站稳,李维正也不由自主地紧紧搂住她的肩头,生怕她失足掉下去。

    他们之间就存在着这么一丝暧昧,虽然李维正知道叶紫童喜欢自己,他也爱慕叶紫童的身材,但他们之间总还缺少一点什么,就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纸,不捅破它,他们永远也成为不了那种关系,可要捅破这层纸说简单也简单,但说难也很难,关键就在于时间或一种异乎寻常的契机.

    过了最陡峭的路段,前面的路顿时开阔了,叶紫童这才现自己几乎是抱着李维正的胳膊,而李维正则从后面搂着她的腰,他们的手竟是紧紧地握在一起。

    ‘啊!’地一声,两人几乎是同时丢开了对方,不仅叶紫童的脸胀得通红,连李维正的脸上也是火辣辣的,心中竟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本来有说有笑的一段旅程就因为这个本能反应而变得尴尬起来,好在南岩宫就在前面了。

    “刚才那个只是我们患难与共,其实没有什么关系。”李维正笑着解释道,可是越解释心中似乎越有鬼,他见叶紫童脸上羞涩,目光中竟隐隐有一种喜悦之色,他不由暗暗叹了一声,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把持不住了。

    又走了一段路,二人便到了南岩宫前,出人意料的是这里竟颇为热闹,香客络绎不绝,男男女女都有,观门前还摆了五六个小摊,两人对望一眼,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刚才山道上可一个人也没有,这些人又从哪里冒出来的?

    台阶上有一个老道在扫地,李维正走上前躬身施礼道:“请问道长,这里香客众多,难道都是早上来的吗?我们一路都没看见人。”

    老道士连忙向他回礼笑道:“施主可能是走错了路,后山是险路,人迹罕至,是我们为提高道行所刻意走的修行路,一般都人走前山大路,我们南岩宫太乙殿灵验,每天都有众多香客络绎而来,天天如此,随时都有,这时,松林那边走来了一大群专程来上香的村妇,大多上了年纪,头上包着蓝色土布,挎着竹篮,脸上一片虔诚,老道士指了指妇人们所来的方向笑道:“施主看见没有,从那里来才是康庄大道,施主却走了险道,出门不利,当处处小心才是。”

    李维正暗暗骂了一声晦气,便拉着叶紫童进了观,南岩宫虽然名声在外,但确实有些破旧了,土墙皮大片剥落,露出了里面的泥土和麦秸,除了太乙殿稍微看得出最近翻新过,其余各殿都随处可见腐坏的梁柱,观中道士只有零星几人,大多数人都在做功课,李维正请一名道士替他给杨宁转告一声,便带着叶紫童四处游逛起来。

    叶紫童买了几柱香,她想去太乙殿磕头烧香,偏偏那里香客最多,每次只能让四人进去叩拜,大门前排了长长的队伍。

    李维正不高兴排队,他见旁边老君殿游人稀少,便向那边一指笑道:“我们先去老君殿看看吧!”

    “好的!”生了刚才山路上的一幕后,叶紫童又变得温顺听话,李维正说去那里她就去那里,颇有点夫唱妇随的味道。

    两人走进老君殿,里面没有一个人,叶紫童盈盈跪下,合掌给老君见礼,李维正却懒得给自己的祖宗叩拜,他背着手慢慢瞻仰两边的雕塑,这时从后门过来两人,似乎也在欣赏雕塑,从两边慢慢地靠近了他,李维正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他有一种本能的感觉,这两人似乎在包抄他,他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就在这时,老君殿的大门‘吱嘎!’一声关上了,大殿里立刻暗了下来,李维正一愣,他突然看见两把长剑一左一右向自己刺来,凌厉无比,正是他心中已经先有了一种警惕,在生死间的一刹那,他猛蹬墙壁,身子向后滚去,躲过左面致命的一剑,但右面一剑却没能完全躲过,长剑从侧面穿过他的小腹,竟将他的小腹割开一条口子,险些割掉他的命根。

    他大叫一声,在地上连翻三个滚,瞬间滚出五六丈外,将一排栅栏撞散了架,两名刺客轻喝一声,举剑猛扑上来,李维正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片,大喊道:“你们再过来,我就毁掉信件。”

    饶是他有急智,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他猜到了对方还是为信而来,果然,两名刺客犹豫了,李维正再次大喊,“后退三步!否则我和信同归于尽。”

    两名刺客对望一眼,却没有动,就在这时,从老君像后面转出一个黑衣人,冷冷道:“听他的话,后退三步。”

    两人回退了三步,剑尖仍然指着李维正。

    黑衣人慢慢走上前,看着李维正似笑非笑道:“李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李维正也忽然认出了他,“是你?”他心中异常震惊。

    “没错,是我,你想不到吧!”黑衣人又走了一步,天窗射入的阳光正照在他脸上,赫然竟是程延年的副将韩淡定,他微微一笑道:“你很厉害,最后一步棋居然把所有人都耍了,不过你也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李维正按住腹部的伤口,强忍疼痛问道:“什么错误?”

    “你不该把信一分为二,让一个平庸的人拿到另一半,否则我真的想不到,笑到最后的人居然是你。”

    韩淡定遗憾地摇了摇头,“平庸就是平庸,从俞平手中我不仅轻而易举地夺回了另一半,还知道你的同伴出身武当,我便猜出你可能来武当山了,实不相瞒,我刚刚去过你们的客栈,在你的行李中没有找到另一半信,否则,我真不忍心来打扰你。”

    “哼!信就在我手中,你以为你就能拿得到吗?”李维正冷冷地答道。

    “你看看便知道了。”韩淡定手一摆,一名大汉拉过了叶紫童,剑抵着她的脖子,叶紫童满眼愤怒盯着韩淡定喊道:“亏我父亲还叹你跟了程延年可惜,原来你也这么卑鄙。”

    韩淡定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叶小姐,你就错了,我并不卑鄙,不信你可以问问你的情郎,我到底是谁?他心里可清楚得很。”

    他转头又瞟向李维正,等待他的回答,李维正叹了一口气道:“我应该想到的,晋王的人至今没有露面。”

    “晋王?”

    韩淡定一怔,他盯了李维正半天,眼中渐渐露出了赞许之色,他忍不住一竖大拇指道:“李维正,你确实厉害,到现在还如此思路冷静,我不得不佩服你。”

    他的脸色忽然一沉,冷冰冰又道:“就算我是晋王之人,你现在该怎么办?”

    李维正向叶紫童望去,脖子上的剑慢慢刺进去了一分,一缕鲜血顺着她洁白的脖子淌下,叶紫童拼命向他摇头,让他不要答应。

    “好!我答应把信给你。”

    李维正毫不犹豫道:“你先把她放了。”

    韩淡定盯着李维正的眼睛,半晌,他一挥手,“放了她!”

    “领,可是....”控制叶紫童的男子大惊,哪有先放人质的道理,领糊涂了吗?

    “我的命令没听见吗?放了她!”韩淡定厉声喝道。

    男子无奈,只得放开了叶紫童,叶紫童深深看了李维正一眼,一转身向殿外跑去,她跑出殿外不久,便听她大声喊道:“有人要毁老君像,你们快来人啊!”

    大殿内依然是一片寂静,李维正和韩淡定彼此凝望,皆一动也不动,也不说一句话,仿佛都在等待着什么?

    刚才的男子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大声吼道:“我们已经放人,还不把你手中的信拿来!”

    李维正没有理睬他,还是没有说话,韩淡定仿佛和他有了默契,也一言不,忽然,大殿门‘砰!’地一声撞开了,大步走进几名拿剑的道士,为正是杨宁,他一眼看见了李维正,大喝一声,猛冲上来护住了他。

    这时,韩淡定终于伸出了手,“拿来吧!”

    李维正平静地从脖子扯下一条链子,链子另一头挂着一只小小的黑色铁筒,随手抛给了他,韩淡定一把接住,看也不看,一挥手令道:“我们走!”

    四个人一齐冲出了后门,很快便消失在远方,李维正再也支持不住,一下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第五十六章 再踏征程

    

    上一章中有读提出李维正不该逍遥游武当,可能是我没有写明白,李维正这样做是有深意的,这是李维正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俞平拿走的是不重要的一部分,而核心内容还在他的手上,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平息俞平的不满,更重要是可以嫁祸江东,把风险转给了俞平。其他人必不肯罢休,定会一路追赶,所以他才反其道行之,躲到武当山来,我在前一章已经略作补充修改,把事情写清楚)

    南岩宫的一间静室里,李维正沉沉地熟睡着,南岩宫的老道对治伤有独到的手段,清理伤口、施以伤药,他小腹上的伤势很快便稳定住了,剑刃割开皮肉,并未伤及内腑,而且剑上也没有毒,将养一个月当完好如初。

    床榻旁,叶紫童呆呆地望着李维正,脸上挂有未干的泪痕,她紧紧握着他的手,少女的矜持在这一刻没有了,她对眼前男子的爱恋更加深沉,她无法忘记他为自己放弃信件的那一刻,他眼睛里坚决、果断,没有半点犹豫,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值得她一生依靠的男人,她相信那一刻就算让他为自己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也会毫不犹豫,叶紫童的心已经融化了,她握住他的手,在自己脸上轻轻地摩挲,泪水再一次忍不住涌了出来,这是喜悦的泪水,是饱含着无限深情的泪水。

    这时,李维正动了一下,出了低低的呻吟声,叶紫童见他醒了,连忙跑到外面去叫人,片刻,杨宁和他的师傅一齐快步走了进来。

    “师傅,他怎么样了?”杨宁关切问道。

    杨宁的师傅叫太和真人,是南岩宫龙虎殿的主持,精通医术,武艺也很高明,他看了一眼李维正的气色便笑道:“脸色再不像中午那般惨白,说明他失血已经渐渐恢复了,吃点补药,再睡一夜,明早便可无恙。”

    “师傅,这已是他一个多月来的第二次受伤,徒儿无能,无力保护他。”杨宁心中既内疚又惭愧,他希望师傅能传授给李维正武艺。

    太和真人看了一眼这个俗家徒儿,笑着安抚他道:“人在岸边走,焉能不湿脚,这和武艺高低没有关系,就算他练成绝世高手,皇帝要杀他也是易如反掌,所以不在他练不练武,关键是要让人不敢杀他。”

    “道尊说得对。”不知何时李维正已经醒了,他声音低微地笑道:“只要手中有权,就没人敢动我一毫,练武防身,那只是下乘手法。”

    “呵呵!李公子醒了。”太和真人走上前,搭了他的脉搏片刻笑道:“公子脉搏强劲,足见生命力旺盛,应该无事了。”

    他沉吟一下又道:“公子身体强健,可见以前练过武,可惜不得其法,虽然练武防身只是下乘手法,但多一技总不是坏事,老道的师尊曾留下一套刀法,太过于凶猛,适合战场拼杀,南岩宫怕弟子杀人惹事所以不准传授,如果李公子不嫌弃,我就送给你了。”

    “师傅说的刀法莫非就是”杨宁忽然失声叫了起来,他想起了从小听说过的一套神秘刀法,六十年前在武当各寺观切磋武艺中曾一飞冲天,它以霸道和凶猛震惊了武当山,但又迅速如流星般消逝了,不知下落,只留下种种猜测和传说,杨宁见师父郑重地点点头,便欣喜地对李维正道:“五哥恭喜你了,我师傅拿出南岩宫的压箱宝贝给你了。”

    李维正也不矫情,便欣然点头道:“那就多谢道尊了。”

    “好吧!你就在南岩寺休养两日,我慢慢讲给你听。”

    太和真人又将手里药瓶给了叶紫童笑道:“这里面一共有四十丸,都是大补之药,一天只能给他吃一粒,多吃无益,记住了吗?”

    叶紫童接过药,“我记住了。”

    太和真人走了,叶紫童见他们似乎有正事要谈,也知趣地退下,两人一走,杨宁便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那个韩淡定究竟是什么人?”

    “他应是燕王朱棣安插在湖广的卧底。”

    李维正想起武昌的一场争夺,不由微微叹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已经想到燕王应该会派人在幕后操纵,却没想到竟是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俞平恐怕已经遭难了,或许正如韩淡定所言,这是我犯下的一个错误,我该直接烧掉那封信,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啊!”

    杨宁脸色变了数变,见李维正眼中充满自责,便安慰他道:“五哥已经考虑得够周全了,一般人得到信都是急急向回赶,你却反其道躲到武当山来,谁又能想得到?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必要烧掉信,毕竟殿下的命令是要你把信带回去,就算形势所迫,等现异常再毁掉信也不迟,这只能说是韩淡定太厉害,他把一切可能的情况都算定了、堵死了。”

    李维正苦笑了一下,无论如何这是他的失误,他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赵无忌身上,他一直留意赵无忌会不会追来,却没有想到背后还有个韩淡定,不管怎样解释都不可弥补他的错误。

    “你是不是觉得我最后还把信给他,有点傻吧?”

    杨宁站了起来,脸色肃然道:“五哥,这是做人的原则,你既已答应,又岂能反悔,韩淡定是相信你,才先放了紫童姑娘,若你出尔反尔,那他下次出手就绝不会再留情,男子汉大丈夫,败了就败了,若再施以小人行为,既然最后侥幸得胜,那你的名声也毁了,太子也不会重用你。”

    李维正默然,在官场中混,讲的就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要的是心狠手辣、脸厚心黑,可他在与韩淡定相峙的最后一刻,他几乎是毫不犹豫、本能地将信给了韩淡定,只因为他已经答应了,或许作为一个男人,他就应该接受失败,遵守自己的诺言,这是对的,可这样的性格,他将来怎么在官场上混?

    李维正心中一阵叹息,他还是太嫩了,相比韩淡定的圆熟老辣,他还差得远呢!

    “你说得对,不过我却不甘心失败,无论如何都得再试一试。”李维正沉思了片刻,断然道:“我推测他得信后会北上亲手交给燕王邀功,此去漠北至少还有一个月路程,你今晚就连夜出盯着他们,两天后,我伤势稍好就赶来,你要记住,不管韩淡定怎么耍花样,你一定盯住他本人。”

    “好!我立刻就出,我会留黑色三角箭头为记号。”

    杨宁和李维正又商议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时间紧迫,他简单收拾一下,连夜出了。

    李维正又慢慢闭上了眼睛,回味着白天道观惊魂的一幕,他已经想通了一点,其实韩淡定也不是真想杀他,此人不会那么鲁莽,万一信也不在他身上呢?所以韩淡定在老君殿只是想把他制住而已,如果真想杀他,他未必能躲过那两剑,李维正想起韩淡定的手段,连赵无忌也不过是此人手上的玩偶,真要从此人手上重夺回信,说实话,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不知不觉,他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人推醒了,迷糊中他问道:“是不是要我吃药?”

    没有人回答,他睁开眼,是叶紫童,她端着一碗药,另一手拿着老道给她的瓷瓶,脸上的泪痕虽已洗去,但眼睛却肿得如小红桃一般,“你脖子怎么样了,快让我看看?”李维正忽然想起她也受伤了。

    叶紫童略一侧脸,只见她雪白的脖子上贴了一块小得不能再小的药膏,似乎刚刚把伤口盖住,她强作笑颜道:“只是破了一点皮,太和道长说三天便可结痂,你不用担心了。”

    叶紫童把药放下,她见李维正脖子上的链子已经没有了,心中一阵内疚,歉然道:“李大哥,都怪我拖累了你,让你丢了最重要的东西。”

    “这个傻丫头,怎么能怪你呢!我根本就没料到韩淡定会来武当,以有心对无心,我注定是失败,相反,正是因为有你在,我才和他找到了一个妥协点,否则,我和他之间就是个死结,不死不休,说起来我应向你道歉才对,连累你受了惊吓。”

    李维正说的是实话,他当时手上拿的是一张名帖,他根本就没有机会毁掉信件,一旦韩淡定现他手中不是信件,那他就死定了。

    叶紫童听他不怪自己,心结稍微解开了,她轻轻一笑道:“好吧!现在我要喂你喝药了。”

    她小心翼翼给他后背垫了一床褥子,让他半躺,见他眉头皱了一下,不由关切地问道:“疼吗?”

    李维正被伤口扯得剧痛,想看一看伤口,可受伤的地方很是尴尬,离某个部位太近,偏偏叶紫童又在旁边,他忽然觉得不妙,悄悄伸手一摸,下面果然就像白斩鸡一样,光光地一根毛也没有,他心中打起了小鼓,干笑一声、试探着问道:“我的伤势很重吗?有没有伤到内腑?”

    “没有!”叶紫童一本正经地答道:“道长替你疗伤时我一直就在旁边帮忙,还好只是点皮肉之伤,太和道长说对方其实手下留情了。”

    李维正呻吟一声,几乎要晕过去了,她一直就在旁边,那刮毛的时候

    “是伤口又流血了吗?快让我看一看。”叶紫童见他脸色异常,站起身着急地要掀开被子,吓得李维正死死地按住被子,“别....”

    叶紫童忽然反应过来,她退后两步,脸一下子胀得通红,羞得别过脸去,不敢看他,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尴尬,却又有三分微妙。

    经过这一次刺杀风波,他们两人的感情又深了一层,李维正的心也对她悄悄地敞开了,他也越来越喜欢这个没有心机的女孩,虽然有点大大咧咧,但又不失聪明,他见叶紫童模样儿羞不可抑,那晶莹雪白的肌肤,那性感无比的身材,他心中慢慢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情感终于战胜了理智,他一把捉住她的手,叶紫童本能地一缩手,却没有能挣脱,她心中顿时心慌意乱,眼帘垂下,不敢和他对视,李维正慢慢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揽住了她的腰,叶紫童的身子僵直得跟木头一样,想掰开他的手,可是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李维正忽然猛地一拉,叶紫童‘哎!’了一声,被拉倒在他胸前,她刚要挣扎着坐起来,李维正滚烫的嘴却一下子吻住了她的唇,叶紫童只觉得天旋地转,神思恍惚,仿佛飞到了天尽头,她的身子慢慢地软了,伸出双臂主动搂住了李维正的脖子,忘情地将口中丁香送入他唇里,这一刻,叶紫童的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幸福。

    ‘咳!咳!’门口太和真人不解风情的咳嗽声打断了这对刚刚陷入初恋的情人,两人吓得赶紧分开,李维正这才觉得腹部一阵剧痛,他忍不住‘哎呦!’叫出了声,额头上冷汗淋漓。

    叶紫童顾不上害羞,一把抓住他的手紧张地问道:“李大哥,你怎么了?”

    “他自作自受,伤口迸裂了。”太和真人走了过来,他手中拿着一叠黄的绢绸和一把刀,这就是南岩宫那套神秘的压箱刀法,他还准备了一把刀,也是要送给李维正,杨宁刚才告诉他李维正也要马上离开,他便准备先给李维正讲一讲,不料却惊散了一对鸳鸯。

    太和真人苦笑着摇了摇头,又对叶紫童道:“紫童姑娘去把外间的药箱拿来,我们给他重新上药包扎。”

    “哎!”叶紫童转身便向外间跑去,李维正忽然叫住了她,“童童!”

    “李大哥,你还要什么?”

    李维正原本打算让她明天就回家,可是话到嘴边他忽然觉得说不出口了,且不说他已经没有时间再送她回汉阳,就算可以托观里的道人护送,他也不想这样做了,这一刻他终于做出了决定,他要把她带在身边,他既然已经接受了这个可爱的女孩,那就决不能让她回去再被母亲嫁掉,就算他为此失去叶苏童,他也绝不后悔!

    “没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我们后天启程北上!”李维正平静地说道。

    两天后,李维正和叶紫童雇了一辆马车,逶迤向北而去。

    卷二风起云涌完请看卷三粉墨登场

第五十七章 李善长死

    

    明天早上起不来,提前更了。

    洪武二十三年春天,明帝朱元璋落下了胡惟庸案的最后一颗棋子,他充满杀机的目光投向了大明开国功臣李善长,这一天他忍了整整十一年。

    一月,李善长定远老家的一段山墙倒塌,惊吓了这位年近八旬的古稀老人,他只想在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屋子里安度余生,但他不忍惊扰乡里,便给自己曾经的战友汤和写了一封信,问他借三百士兵,汤和正好手中还有一点军权,李善长想得很简单,当年汤和为犬、他为鹰奴,两人在长期的战斗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如今年迈,汤和不会连这点面子也不给吧!

    三百士兵的劳力可以让他能在元宵节前住进不漏雨的新房,信出了,士兵也来了,李善长满是核桃纹的老脸绽开了笑容,似乎汤和很给面子,只可惜李善长运气实在不好,就在士兵到来的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初七,就在他家十五里外的濠塘镇上生了一起惊天大案。

    这只是第一把火,而且火势似乎更加偏向蓝玉的府邸,如果说朱元璋对此案还有一点家丑不愿外扬的顾忌,暂时不会追究此案,那么汤和那块落井的石头却砸中了朱元璋的脚,就在汤和借兵给李善长的同时,他的告密信也向京城出了。

    这也怪不得汤和,他还年轻,还想再活几年,他不想自己的妻儿也跟他一起上断头台,在目睹身边战友们都被一一烹食后,他惶惶不可终日,他知道所有的猎犬最后只会剩一条,用来看家护院、装点门面,当他现皇上的杀气再次出现后,为了成为最后一条看家之犬,他不得不出卖昔日的鹰奴。

    汤和借出的三百士兵使朱元璋联想到了刺杀太子的数百名刺客,他顿时勃然大怒,几乎要立即下旨捉拿李善长归案,不过最后朱元璋还是忍住了,刺杀太子的罪名虽重,但不符合他的布局,用此案他无法完满地对胡惟庸案进行收官,况且这桩刺杀案,他还有另外的作用。

    于是,朱元璋决定再忍一忍、再等一等,他相信李善长还会走出昏招,已经等了十一年,也不在乎再多等几个月。

    李善长就仿佛一个走在布满了陷阱道路上的盲人,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已经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他毫无知觉的走过第一个陷阱,却再也逃不过第二个陷阱。

    三月,李善长的一个转弯抹角的亲戚丁斌犯事被判流放,丁夫人在李善长面前痛哭一番,晓之以理、哀之以情,讲述丁斌如何对李善长心存孝敬,或许真是人一老,耳朵根会变软,丁夫人的痛哭让李善长拉不下这个面子,他第二天给朱元璋上了一封信,‘恳求陛下看在老臣当年的微末之功上,给丁斌一个改过从新的机会吧!’

    只可惜老朱的耳朵根却不软,他从这封信中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既然你想为丁斌求情,那必然是他知道你什么了。

    朱元璋当即密令左都御史詹徽追查丁斌案,朱元璋什么也没说,但詹徽却极善揣摩圣意,他当即便明白了皇上的深意,连夜拷问丁斌案,只可怜李善长一心替丁斌脱罪,而丁斌却反过来出卖了他,在詹徽的诱导下,他供出了李善长之弟李存义与胡惟庸共同谋反的细节。

    这里不得不佩服詹徽心机之巧,他之所以选择李存义维突破口是因为此人既是李善长的之弟,同时也是胡惟庸的亲家,是沟通李、胡二人的天然桥梁。

    果然,在继续追查李存义后,他终于供出了足以置李善长于死地的供词:胡惟庸多次请求他找李善长共举大事,李善长不许,胡惟庸亲自来说,李善长终于长叹,‘我已老,汝等自为之’。

    这个‘汝等自为之’是詹徽最得意的手笔,它符合李善长的身份,轻一点说是知情不报,但往深处想就是默许胡惟庸造反,虽然他没有参与,但他已有此心了,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有了作案动机。

    即使是造反未遂也是重罪,詹徽随即大规模网络罪名,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李善长的家奴纷纷跳起告状,绘声绘色地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直到此时,文武百官才如梦方醒,或许是怕李善长案牵连自己,文武百官纷纷跳出口诛笔伐,千夫所指,李善长求生无门,四月,朱元璋批下此案。

    四月的小雨纷纷扬扬的落在应天府的大街小巷,清新中带着一丝暖意,万物受到春雨的滋润,开始焕出勃勃生机,但大理寺监狱的春雨却多了几分阴寒之意,这天上午,在大理寺狱外,刑部尚书、侍郎、大理寺卿、左右少卿、都察院左右都御史等官员跪满了一地泥水,恭迎皇上驾临大理寺。

    朱元璋的龙辇缓缓停了下来,一顶黄罗伞迎上,两名宦官小心翼翼地将皇帝陛下从龙辇中扶出,朱元璋穿着一身赤黄色常服,头戴乌纱折角向上巾,腰间束一条金玉琥珀透犀带,脸色沉重,他今天特来大理寺为李善长送行。

    皇上的身影出现,众大臣一起叩头,“臣等参见陛下,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摆了摆手,“各位爱卿平身,地上有积水,就不要久跪了。”

    “谢陛下!”一群大臣纷纷站起身,主管李善长案件的左都御史詹徽上前奏道:“陛下,狱中已安排妥当,请陛下移驾。”

    朱元璋点了点头,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细雨纷飞,天空灰蒙蒙一片,他叹了口气,“移驾!”

    大理寺狱中已经特地收拾过来,朱元璋会见李善长的地方不会在阴暗潮湿的地下牢狱中,而在一件特殊的牢房里,牢房里收拾得很干净,墙壁刷得刺眼的白,粗大的木栅栏将牢房一分为二,牢房外放着一把檀木宽椅,两旁站着十几名宫廷侍卫,分两列站得笔直,就仿佛一尊尊雕塑。

    牢房内只有一张简陋的床,一只脱了漆的马桶,床头坐在一个白苍苍的老人,目光呆滞而无神,他便是大明开国第一任相国李善长。

    这位勘和汉初萧何比肩的大明第一功臣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往事对他来说只是一场春梦,甘心或不甘心对他已经没有了意义,他在等待重新投胎时的选择,是重新辅佐一位开国君王,还是在青灯茅庐中读书终老,为此他困惑了整整二十年,或今天他将能找到答案。

    这时,牢房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先是二十几名衣甲鲜明的‘大汉将军’鱼贯而入,紧接著是几个手执长羽扇的太监和宫女,朱元璋在几名贴身侍卫的严密保护下出现了,他犀利的目光越过木栅栏,落在苍老而疲惫的李善长脸上,李善长眼中的浑浊也消失了,竟闪烁着奇异的光泽,就仿佛人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一般。

    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对望着,忘记了君臣之礼,数十年的恩怨纠葛,仿佛这一刻同时回到了两人的回忆之中。

    元至正十四年,已经四十一岁的李善长踌躇满志,在军帐里他第一次见到了年仅二十六岁,刚刚从军一年的朱元璋。

    “天下英雄豪杰无数,公何以独重德裕?”

    “天下豪杰虽多,但得江山非将军莫属。”

    “公何以教我?”

    “昔汉高祖以亭长起家,兵不过百人,将不过三五,终披荆斩棘开创大汉四百年江山,何也?惟善用人耳,今将军比高祖强盛多矣,我观天下大势,元失其鹿、汉人归心,正是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之良机,望将军胸怀万里而豁达大度、纳天下英才而知人善任、宽恕仁和而不嗜杀人,救天下民众于水火,善长愿跟随将军,早晚效犬马之劳。”

    “先生教诲德裕谨记于心,他日我若有成,当回报今日之言!”

    数十年岁月漫漫,当他们今天最后一次相见时,当年的朱小将军却以屠刀来回报当年之言,命运之神在他古稀之年竟开了一个如此残酷的玩笑。

    朱元璋此时的心中也一样的百感交集,这位他曾称为朕之萧何的大臣竟已变得如此老迈,他承认他为大明王朝的建立立下汗马功劳,他娴于辞令、明习故事,他处理政务裁决如流,他使将吏帖服,使居民安堵;他调兵转饷而无乏,他恢复制钱,榷淮盐、立茶法、开铁冶、定鱼税,国用益饶而民不困,这些赫赫功绩他朱元璋都承认,为此自己也曾封他为开国六公之,封他为大明第一任相国,赐他铁卷,免其二死,自己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

    但是他李善长却忘记了君臣之礼,他的功绩却不足以救赎他犯下的罪孽,他竟忘大明王朝是谁的江山,他竟敢以相国之职架空帝王之权,仗着他是开国第一功臣,仗着他是淮西集团领袖,飞扬跋扈,丝毫不把自己这个开国之帝放在眼中,甚至还逼他朱元璋任用他所指定胡惟庸为相,他的手伸得太长了,他离自己太近了,他的鼾声太响,让他朱元璋难以安睡,他其实早就该死了。

    “臣李善长参见皇帝陛下!”李善长终于颤巍巍地跪下。

    “朕来看看你,你还有什么遗愿吗?”朱元璋连坐一下的耐心都没有了。

    ‘遗愿?’李善长苦笑一声,事到如今,他还能有什么遗愿,朱元璋还会给自己什么遗愿。

    “臣百死难赎其罪,恳求陛下赐臣全尸。”

    朱元璋沉默了,良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去吧!朕给你留一脉香火。”

    言罢,朱元璋转身而去。

    洪武二十三年春,太师李善长参与胡惟庸谋反案,赐死,夷其三族,赦其长子驸马李祺及临安公主所出嫡二子李芳、李茂死罪,贬为庶民。

第五十八章 千里追踪

    

    大明王朝建立之初,元朝汗廷虽然退据漠北,但实力犹存,史称北元,与大明保持对峙状态,并时时有恢复对中原统治的意图。

    对此,大明皇帝朱元璋诉诸武力,欲一举歼灭北元政权,先后数次北征,大大削弱了蒙古军事实力,然而朱元璋也知道,这离彻底消灭蒙古势力还差得很远。蒙古的军事力量虽然在元朝后期一度衰败,但是一旦回归草原,蒙古人很快就恢复了昔日剽悍勇武的素质,再次表现出吃苦耐劳、能征惯战的特点。

    同时,明军尽管三五次深入北方作战,可是由于后勤、生活习惯诸方面原因,并未能永久占据草原地区,蒙古终始是明王朝的巨大威胁,在通过战争征服不了蒙古的情况下,朱元璋改变了策略,从洪武中后期开始进行全面防御布置,朱元璋先后封次子、三子和四子为秦、晋、燕三王,协同北地大将军共同防御蒙古。

    洪武二十一年,大明王朝和北元政权爆了著名的捕鱼儿海战役,朱元璋命蓝玉为主将,在锦衣卫探到元帝脱古思帖木儿在捕鱼儿海的情报后,蓝玉率十五万大军日夜兼程,在捕鱼儿海大败元军,北元皇帝脱古思帖木儿与太子天保被蒙古别部领也速迭儿所杀,这一战役,使北元在军事和经济方面的损失惨重,北元皇帝直接拥有的财富以及直接指挥的军队全军覆灭,北元和明朝之间的形势生了急剧的变化,震动了整个漠北草原,这一战役同时也奠定了蓝玉在大明军中的领头羊地位,他由此被封为凉国公。

    但也在这一战役中,蓝玉的骄奢淫欲激起了朱元璋的不满,又经过两年的准备,洪武二十三年,朱元璋放弃了蓝玉为将,而命四子燕王朱棣率十万大军再次出征北元丞相咬住和太尉乃儿不花,三子晋王朱15182;和征虏前将军颍国公傅友德等皆听其节制。

    五月,步步为营的明军已深入草原,欲觅元军主力决战。

    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天空万里无云,旺吉河畔绿草如茵,一群群绵羊如天上白云落地,在河边啃食青草,几个放羊娃躺在河畔悠闲地晒太阳,忽然,草原上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大地都仿佛震动起来,几个放羊娃吓得爬起来,向远方望去,只见一条黑线出现在天尽头,越来越近,黑线变成了一条遮天蔽日的黑布,“是骑兵!”几个放羊娃吓得拼命赶羊。

    骑兵却慢慢地停了下来,这是一支三万人的明军骑兵队,连着辎重车队,延绵十几里,行至旺吉河边,大军停止前行,从队伍中出来两名明军大将,当先一人约五十余岁,老当益壮、威风凛凛,他正是这次北征担任副将的颖国公傅友德,从一月底出征以来,他们步步为营连战连胜,已经歼敌一万余人,但遗憾的是他们始终没有能找到北元军的主力。

    傅友德打手帘凝视远方片刻,便回头对身后的另一名明军大将道:“殿下,大军行军已有半日,不如稍歇息片刻。”

    另一名明军大将约三十出头,身材高挺、相貌英俊,身着金盔银甲,胯下白马,手执一根亮银枪,他便是晋王朱纲,虽然他在此次出征中也和傅友德一样担任副将,但他是亲王,地位明显要比傅友德要高,近四个月的出征,他也有些疲惫不堪了。

    朱纲催马上前,眉头一皱道:“颖国公,漠北之大何止万里,咱们这样走下去几时才能遇到元军主力?”

    傅友德苦笑了一声,他们这次的任务是歼灭元丞相咬住和太尉乃儿不花的五万骑兵,已经四个月了,可他们影子都没看见,若这样班师回去,皇上怪罪下来谁又担当得起。

    “这都怪老四,非要步步为营,携带大炮辎重,蒙古人行马如飞,怎么可能赶得上他们。”朱纲口气中有了怨气,从出兵开始他就主张轻兵简行,以快制快,可燕王坚决不肯放弃火炮,步步为营虽然稳妥,但在机动灵活的蒙古骑兵面前却屡失战机,已经四个月了,明军已成劳兵之态。

    傅友德却没有作声,他其实是赞成燕王的战术,明军最犀利的就是火炮,若以骑兵对决,明军未必是马上强悍的蒙古人对手,舍其长而取其短,未必明智,他见晋王有些怨言,知道明军已到强弩之末,这种情况不能再强行军,必须休息好保持足够的体力和士气,否则,被北元军突然偷袭事态可就严重了。

    不知为什么,傅友德对燕王有一种出乎寻常的信任,他隐隐感到燕王仍然在把握着局势,胜算无遗。

    “既然傅将军主张休息,我也没有意见。”朱纲向后一摆手,“传令大军就地驻营。”

    明军欢声雷动,纷纷下马休息,工程兵开始搭建营帐,朱纲又催马上前,望着远方道:“傅将军,你说燕王的消息什么时候到?”

    “快了吧!估计就在这两天。”

    傅友德话音刚落,忽然有士兵大喊:“傅将军快看,好像燕王传令兵到了。”

    远方果然出现了一队骑兵,渐渐奔近,是明军的传令兵,传令兵驰近,翻身下马半跪行了一军礼,高声禀报道:“燕王手令在此,请傅将军、晋王殿下过目。”

    一名士兵上前接过手令,呈给傅友德,傅友德却不敢先拆,转身给了晋王,朱纲打开命令,匆匆看了一遍,他沉思了片刻,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好一个老四,果然有点本事。”

    他把信给了傅友德笑道:“看来是我错怪燕王了,他早就胸有成竹,我同意他的方案。”

    傅友德看了一遍手令,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方案倒是不错,就是手段太过于毒辣了,但燕王是主将,他不敢不从。

    “好吧!”傅友德叹了口气,“我们就照燕王的命令行事,调头南下。”

    五月,宣化一带的春色格外灿烂浓郁,迷人的春天在这片土地上慷慨地散布着芳香的气息,这一天傍晚,血红的夕阳映照在燕山的群山丛中,昏鸦暮归、旅客行色匆匆,寻找着夜宿之地。

    在一个叫东来堡的小镇以南,沿着官道缓缓地行了三匹马,一匹马托运行李,另两匹各乘一男一女,两人皆身材高挑、面带仆仆风尘,他们正是追踪千里即将抵达塞北的李维正和叶紫童,从武当出,他们二人按照杨宁所留记号的指示一路北上,经过一个多月的跋涉,他们终于抵达了燕王朱棣的封地燕国。

    让李维正奇怪的是杨宁的记号并没有指向燕王府所在的北平,而且继续向北,似乎伸向漠北草原,但很快李维正便得到了确切消息,朱棣已率大军北征,和他实现预料的结果一样,韩淡名邀功心切,显然是想把信亲手交给燕王本人。

    李维正的伤在半个月前便好了,他们过了开封府后便不再坐马车,改为骑马继续向北,一路关卡虽多,但因为李维正有锦衣卫的腰牌,故一路畅通无阻。

    这时,刺眼的夕阳照耀得李维正眼睛都快睁不开来,他打手帘沿官道向远方看了看,便回头对叶紫童笑道:“娘子,前面有个市镇,咱们就在那里过夜吧!”

    叶紫童戴着一只斗笠,这是她离开武当山时买的,斗笠周围还有一圈轻纱,遮住了她的脸,听爱郎叫她娘子,她脸一红,低头啐道:“谁是你娘子,这人伤好后就整天痴风。”

    他们二人经过武当山的刺杀风波后,关系终于展成为了恋人,郎情妾意,虽然旅途辛劳,但也觉得格外甜蜜,其间搂搂抱抱、亲亲吻吻的当然少不了,除了最后一关叶紫童坚持成亲后再给他外,其余防线皆被李维正一一攻破了。

    李维正目光又不自觉地瞟向她高耸的胸部,嘿嘿一笑道:“我觉得今天伤口又有点痒了,要不今晚上你再帮我上点药吧!”

    叶紫童知道这家伙又想到什么了,她的脸红得跟柿子一般,举手便打,“我看你是皮痒了才对。”

    李维正早有防备,哈哈一笑便跑开了,他心情大好,索性放开嗓子高声唱了起来:

    “跑马溜溜的山上,有个溜溜的她哟,

    叶家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哟,

    李家溜溜的大哥,看上溜溜的她哟,

    月亮弯弯,看上溜溜的她哟!”

    “唱得好!”

    路旁忽然传来了一阵鼓掌声,只见从一条小路上过来一支商队,近百匹骡子驮满了货物,商队共有十几人,为是个五十余岁的老,脸庞黝黑、饱经风霜,大声鼓掌地就是他。

    他骑马来到李维正面前呵呵笑道:“小伙子唱得不错,这歌我还是第一次听呢!”

    “多谢大叔夸奖。”李维正上前拱手问道:“大叔,我向你打听一下,龙门所在哪里?”

    昨天下午,他们在一个村子的村口大树上现了杨宁的记号,上面破天荒地写了三个字,‘龙门所’,并在下面划了重重一杠,也就是说韩淡定现在就在一个叫龙门所的地方。

    老摇了摇头,“你口音不是本地人,难怪不知道龙门所。”

    他指着远方一道山岭笑道:“看见那座山岭了吗?山岭前面是龙门河,越过山岭就是龙门所,沿着前方小路走大约还有三十里路程。”

    “多谢大叔了,咱们走。”

    李维正回头向叶紫童一招手,两人加快马速,从另一条小路向东北方向驰去。

    “哎,天也快黑了,我们也是去龙门所,在前面东来堡歇一晚吧!”老大声喊道。

    “多谢大叔好意,我们去龙门所有急事。”李维正的声音已在数百步外。

关于五十五章出现的一些问题

    

    说实话,我并没有料到五十五章会出现读这么大的意见,这是我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思路的连贯,我已经在各个地方暗示了韩淡定这个人的存在,有明说有暗示,比如赵无忌飞刀上的纸条,还有程延年码头选人,王府夜宴时他对李维正的试探,最后把程延年送入地狱等等,另外我一直暗示燕王不可能没有行动。

    总总线索汇在一起,韩淡定的身份呼之欲出,但最后船上是李维正夺信成功,这个时候所有人都被骗了,但李维正本身也留下了一个漏洞,那就是他不知道韩淡定的真实身份,所以他随后的布置都是针对赵无忌和楚王。

    应该说这不是他的疏忽,智千虑,都有一失,何况刚刚出道的李维正。

    在道观信件最终被夺走,在这一点上我描写了一个更厉害的对手,韩淡定,也暗示燕王的厉害,我想读对这一点应该能接受。

    其实我也知道,读不能接受的是主角的态度,有点轻敌的态度,让人反感,这不能怪李维正,要怪就老高,我的本意是想写一个出人意料的桥段,所以把一些本该交代的蛛丝马迹都刻意隐掉了,这样就显得李维正轻敌了,这是老高的过错,先向读道歉,让读看得不爽,本身就是作的责任。

    其实李维正并不轻敌,他躲到武当山是有深意的,湖广是楚王的地盘,程延年被杀,楚王必定会大肆搜捕,在各个关卡拦截,这种情况下出湖广是危险的,而明初户籍制度之严,躲在城市里也危险,所以躲到杨宁的出身地武当山,这里地方偏僻,又有地头蛇,应该说策略不错。

    把信给俞平一方面固然是平息他的不满(毕竟俞平才是太子派的主帅,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转移风险。

    然后,就是韩淡定登场,他从和李维正的一次次接触中敏锐判断出李维正并没有东走,而是就藏身在武昌附近,从杨宁的出身他推断出藏身武当山的可能。

    应该说在这一点上韩淡定冒了很大的风险,如果李维正真的东行,他就彻底失败了,所以他也是赌了一把,结果,韩淡定赌赢了,在武当山夺走了信,这也是符合逻辑的事情。

    关键就是李维正不知道韩淡定的身份,只考虑了赵无忌必然东走,而且赵无忌的人手不多,无暇分兵搜寻,也未必能从俞平身上夺信,正是他不知道韩淡定的存在,才最后失败。

    然后就从这个情节就自然引到了老高的下一段情节,追踪到燕北,李维正真正的崛起。

    至于有读认为,应该毁掉信,老高认为这是不明智的,一旦他的计策被识破,只有这封信才能换回他的命,大家试想一下,如果在道观中韩淡定现信被毁了,李维正还能活得下去吗?

    再,杨宁就在他身旁,在不明杨宁真正任务的情况下(别忘了,李维正身上有太子金牌,他若毁掉了信,太子一旦知道他擅自毁信,他将来怎么混,所以没有充分的理由,他决不能越权毁信,当然毁信也可以,但必须要有充分的理由,到目前为止,这种理由都没有出现。

    更不能涂改信,信假如到了朱元璋手中,追查这信是谁涂改的,他一样也活不成。

    所以老高认为情节本身是没有问题,出现的问题就是李维正的态度上,这是老高的责任,刻意隐瞒了应该有的铺垫,使大家看得不爽,老高诚恳道歉。

    现在老高已经从五十四章起,进行了一些适当的铺垫修改,改掉李维正的态度,包括五十四章的题目也由‘向往武当’改为‘藏身武当’,但不可能推倒重写,毕竟最后的情节须要它来推动展。

    最后,老高再一次诚恳道歉,写书不易,请多多包涵。

    作为补偿,老高今晚11点左右将再加更一章,说起来伤心,老高离退出新书榜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星期,但因更新太多,马上要超过二十万字下榜了,这本书十分不顺,生存格外艰难,恳请读谅解。

第五十九章 野外露宿

    

    大约行了十几里,前方果然是一条大河,此时已是丰水期,河水在夜幕下如黑色丝绒带般奔流着,与天空的银河带遥相呼应,向南约一里有一座木桥,两人过了桥,沿着山岭而行,纵马冲上一座山岗。

    天色已晚,夜风习习,山林被夜风吹拂,林浪翻滚,出‘哗!哗!’的声音,直接越过山岭虽然是近路,但山路陡峭,策马难行,李维正还是只能沿着山麓缓行,越过山岭至少还要走五六十里,这样一来,天亮前抵达龙门所的计划也!”李维正有些无奈地对叶紫童道。

    叶紫童向四周看了一圈,四周山林黑黝黝的,高大的树木千奇百怪,就仿佛一只只面目狰狞的山精树怪,一阵凉风吹过,一缩脖子,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心有余悸道:“这荒山野岭的,遇到鬼怎么办?”

    “有我在你怕什么。”李维正拍拍胸脯道:“睡觉时我搂着你,保证没有鬼来。”

    “去你的,你才是鬼呢!你是色鬼。”叶紫童没好气地道。

    两人走进树林,找了一块两丈高的大石,爬了上去,大石顶部平坦光滑,远方河水如带,微微映着光芒,叶紫童呆呆地望着天空,李维正也被夜空的美景吸引住了,群星掩映在一层淡淡的轻烟薄雾之中,明月尚未满盈,寒光闪闪,清辉四泻,月光如淡蓝色的流水,流遍天空,跌落到从附近飘过的薄云上,化作轻烟似的淡淡金色斑点。

    叶紫童依偎在他怀中,两人都没有说话,他们都融入了大自然的神奇造化之中。

    “李大哥,你在想什么?”叶紫童轻轻地问道。

    “我在想什么时候我们住到一座云雾缭绕的山中,带着我们的孩子,抛弃人间的一切争念,全身心地融入大自然中去,与鸟儿为伴、与山兽为友,去过一过那神仙般的日子。”

    叶紫童的目光朦胧起来,她仰起头痴痴地望着他的脸,是啊!他们真的会有那一天吗?就只和他,还有他们的孩子,李维正附下头在她娇唇上亲了一下,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她,“做我的妻子,好吗?”

    叶紫童的眼睛忽然有点红了,她忽然搂住他的脖子,尽一切力量回吻着他,她已经忘记自己身在何方,她觉得自己的一切都是他的,在这寂静的山野里,在这银色的月光下,她的身心敞开了,她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

    李维正的手慢慢解开了她的一颗衣扣,手忽然停住了,询问似的看着她,叶紫童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在微微颤抖,她的脸深深埋在爱郎的怀里,羞涩和甜蜜交织在她心中,她已经醉了,她的心已和爱郎一起去寻找那有神仙居住的仙山。

    李维正深深吸了一口气,一颗扣子一颗扣子地解开了她的衣裙,衣裙滑落,露出她羊脂白玉般的肌肤,李维正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比她的身躯更美妙的东西,她的玉体就仿佛大自然之神全心所打造的最完美的杰作,她傲人的三围、她上下身极为匀称的比例、她优美的脖子、她白腻而极富弹性的皮肤,每一寸都是那么令人心动神摇。

    他贪婪地揉搓著她微微颤立的山峰,抚摸她圆润而饱满地,她完美的腰肢,将女人最动人最具诱惑的曲线毫无保留地勾勒出来。

    “大郎,不行。”叶紫童忽然按住了他向深处探索的手。

    “童童,今晚给我!”

    “今天不行,我的红事来了,大郎....下次好不好。”

    半夜里,天还没有亮,漫天星斗,叶紫童忽然被刮过山林的尖啸的风声惊醒了,她的身下铺着厚厚的毛毯,身上也盖着一床绒毯,她身旁的爱郎已经不见了,她有些慌了神,坐起身子四处寻找,她忽然隐隐约约看见了,李维正正在大树后的一片空地上练习刀法。

    她轻轻松了口气,又放心地躺了下来,用手掌支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望着爱郎练武,这是武当太和真人送他的一套刀法,这家伙在武当山口口声声说什么大丈夫以权保身,可这一路还不是偷偷地躲着练武吗?死要面子的家伙。

    夜空星河灿烂,令人不忍恋睡,叶紫童睡不着起身了,她在不远处的一泓潭水旁洗了一把脸,潭水位于一块突出的巨石之下,是由一汪热泉形成,不大,约一丈见方,泉水清澈,在白天时,水下鹅卵石清晰可见,但现在是夜晚,潭面上雾气缭绕,汩汩地泉水翻滚,潭水从缺口流出,和另一条小溪汇合在一起向林外潺潺流去。

    叶紫童坐在小溪旁的一块山石上梳理着瀑布般的秀,轻纱般的山雾飘来,萦绕着她的身体,俨如仙境一般,她忍不住将脚放进了冰凉的泉水中,泉水清冽,十几条小鱼好奇地游来,啄她的脚,痒痒的,却十分舒服,叶紫童不由童心大,她取来罩头的丝网,蹲在小溪旁,月光下,她看见了几条小黑影游动,便悄悄地将丝网向几条小鱼围拢过去,小鱼慢慢被逼到了一个角落,她猛地一收网,丝网里出现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

    叶紫童欢喜异常,纵声大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旷的山林里回荡,引来几只松鼠在树上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她,叶紫童用手指点了点小鱼的嘴,却又将它放回了溪水之中。

    这几天风尘仆仆,她一直跟随李维正在野外露宿,此刻,她见潭水清冽温暖,不由动了心,这里是山林深处,远离山道,外面又有李维正练刀站岗,叶紫童凝听了半晌,只听风声呼啸,确认四周不可能有人,她便脱去了衣裙,朦胧的月光下,露出了她羊脂白玉般的,慢慢滑入了温热的泉水之中。

    此刻,李维正整个心神都投入在这套诡异繁杂的刀法中,在武当山两天他便牢牢记住了这些招式,当他伤势初愈后便开始投入到实际演练的阶段,他天资聪明,只几天就将刀法练得无比娴熟,这是一套凶狠霸道的刀法,大开大阖,每一刀下去都绝不留有余地,是一套生死搏杀之术,但他也知道招数是死的,而人是活的,只有见招拆招、见势出刀,方才是杀人之刀,他已经练了近一个月,但他总觉得刀法中还差一点什么,使他刚猛有余而气势不足。

    但直到此刻,他和天地交融,沐浴在灿烂星河的瑰丽中,他终于感悟到了什么,隐隐地,他似乎离他苦苦寻找的感觉越来越近了。

    大丈夫虽掌杀人权方是自保之道,但杀人权并不是说来就来,也是靠他一点点拼博才能得到,他出身低微,这就决定了他将有很长一段路要走,阳逻镇的腿伤和武当山的腹伤让他痛彻至心,更让他明白,他能侥幸逃过第一次,再侥幸逃过第二次,他还能逃过第三次吗?

    再不会有侥幸了,上苍已经把第三次保命的机会给了他,就是这套无名刀法,是的,这套刀法确实没有名字,它是一位襄阳保卫战的抗元义士所创,襄阳沦陷后,这位义士便在武当山出家为道,留下了这套凶猛异常的刀法,而武当道士却嫌它杀气太重,不符道家向善自保的思想,一直弃而不用,沉至箱底不准面世,但这次李维正身为锦衣卫百户而在南岩宫受伤,老道们心中惧怕,一番商议后便将此刀法送给了他,同时给了他一把压箱百年的宝刀,也是那位义士带上武当山。

    刀是用镔铁打制,刀身厚重而呈现着一种死亡的黑色,虽愈百年,依然可吹毛断刃,但让李维正热血沸腾的是刀把上刻着三个字:范天顺。

    宋咸淳三年九月,忽必烈下令攻打襄阳,襄樊军民进行了顽强的抵抗,开始了长达六年的关及南宋命运的襄樊保卫战,宋咸淳九年正月,樊城终于被元军攻破。宋将都统范天顺力战不屈,城破自杀殉国,统制官牛富率领百余将士进行巷战,渴饮血水,继续战斗,身负重伤后投火自尽。

    李维正血脉贲张,他忽然大喝一声,凌烈一刀劈出,势如奔雷,竟将三根碗口粗细的树木一刀劈断,就仿佛凝入这柄刀中的主人魂魄突然爆了。

    李维正慢慢跪下,他终于悟到了这套刀法的精髓所在,就在刚才那一刀劈出,他感受到了一种‘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凌云壮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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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途介绍:
这是一个长墙拱卫的王朝;
这个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
这是一个社会风尚诚朴、俭约、刻板的年代。
蓝玉案、靖难役,机锋权谋、谍影重重。
蜿蜒起伏的长城内外,大漠孤烟,洒满了大明将士沸腾的热血。
小桥流水深处,机杼声声,渴望变革的声音在这里渐渐兴起。
远涉重洋的大明宝船,调头驶入了浩瀚的太平洋。
市井巷闾、黛山碧水,
一切都因他的到来而发生了悄然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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