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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大明官途txt下载     大明官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四章 双妻有喜

    作为一个胜利者,李维正并没有因为朝鲜王国的退却便止于边界,事实上,在李成桂败退后,李维正曾率领明军深入朝鲜境内,他们摧毁了朝鲜所有的船只和码头,严禁李成桂的朝鲜军民出海,这其实也是朱元璋的意思,将朝鲜压制在陆地上。北边有铁岭卫防御,四周是茫茫大海。使朝鲜就仿佛蹲于牢笼之中,不准他们再有非分之想。

    但辽东水师却在朝鲜半岛的西面海州建立了一个百户所,有一个军用码头和十几艘军船,负责监视朝鲜都城开京的一举一动,只要朝鲜有任何轻举妄动,辽东的大军就会从海路大举扑来。

    这样一来,明军实际上在朝鲜半岛就有了两个出海口,一个是东面的安边港,一个是西面的海州港,东西呼应,李维正将建立兵工厂的任务交给他在铁岭卫的心腹后,便直接横穿朝鲜半岛,从海州港乘船返回了金州。

    当他的船只抵达旅顺港时,已经是洪武二十六年的正月初五了,大明举国上下都沉浸在新年的快乐之中。辽东半岛也不例外,尤其数万户新移民辽东的百姓更是以一种异乎寻常的隆重来纪念他们新生活的开始。到处是爆竹声声,家家户户都贴了门符,张灯结彩,孩子大人都穿了新衣,脸上带着笑容。

    随着移民的渐渐落户,辽东的社会结构也开始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个个汉人村落拔地而起,一个个小城市也随着汉人的聚居而悄然出现。原本以军户为主的辽东汉人发生了结构上的变化,为适应这种变化,县一级的官吏出现了,大批知县、县丞、主簿从全国各地被派到辽东,这些官员主要由朝廷吏部从举人中选拔,暂时隶属辽东都司管辖。这些文官的主要任务还是辅助军队对辽东的控制,属于一种半军半民的特殊的军政一体制度。

    同样,自从李维正任辽东总兵以后,辽东军权已完全掌握在位于金山卫的总兵府内,而辽东都司作为军队最高指挥机构的作用也渐渐淡化了。它开始偏向于政务,如对军户、商旅、治安、学校等等方面的管辖。尤其十万民户迁移到辽东后。这种政务的倾向也就更加明显了,辽东都司在军队上的权限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它其实就是挂着都司名的布政使司。

    这就是李维正出任辽东总兵兼辽东都指挥同知的原因,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其实这就是姚广孝点透了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李维正是皇太孙朱允炆的人,朱元璋是绝对不可能给他这么大的权力。

    李维正在中午时回到了自己家,他在半个月前便得到了两个妻子同时出现怀孕征兆的消息,紫童和苏童都是十月初来辽东,恰巧那段时间也是他房事最勤的时刻,基本上夜夜都有房事,两个妻子应该就是那时受了身孕。

    李维正不能及时赶回家有种种理由。比如研制成功了燧发枪,比如他想制造新式火炮,再比如男人要重于事业等等等等,但无论如何,作为一个丈夫,在得到妻子怀孕的消息半月后才迟迟回到家中,而且也未能和家人共度除夕之夜,这样的丈夫和父亲是不合格的,李维正也为此心怀内疚。

    他刚走进门,早已事先得到消息的妻子们都一起迎了出来,跑在最前面的是他的两个宝贝女儿,今年她们已经整整三岁了,都长得粉雕玉琢,相貌几乎是一模一样。

    “爹爹回来了!”两个女儿像小鸟一样张开了翅膀,李维正心花怒放,一手一个将她们抱了起来,心疼地在她们脸上各亲一下,笑道:“两个小家伙,想爹爹吗?”

    “想!”妹妹重重地点了点头,指着姐姐道:“姐姐说她想要爹爹的礼物。”

    “你这个小坏蛋,是自己想要礼物吧!”李维正笑着把她们放下来。从怀中取出两只玉锁,给她们挂在脖子上道:“这是爹爹给你们的生日礼物。”

    “谢谢爹爹!”两个小家伙亲了父亲一下,欢喜地拿着玉佩跑到母亲那里炫耀去了。

    紫童、苏童、瑶姬以及倩倩都一起迎了出来,虽然李维正没有能够赶回来和她们共度新年,但她们没有半点埋怨,她们知道李维正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他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被贬为庶人无所事事的李大郎了,他已是大明的一方诸侯,作为妻子,她们不能拖丈夫的后腿。

    “大郎,有没有我们的礼物?”紫童上前笑道。

    “都有,大家都有份。”

    李维正回头一招手,两名亲兵抬进了一只箱子,他指着箱子笑道:“我给大家买的东西都在箱子里。东西很多,家里人人都有份,大家喜欢什么自己挑。”

    倩倩连忙上前打开箱子,只见里面琳琅满目,吃的、用的、穿的、戴的,甚至连高丽人参也买了五六根,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哥,你这是把市场搬到咱们家了吧!”

    李维正老脸有些发热,倩倩说的一点也没有错,他快离开海州时才想起要给家人带点礼物,但没有时间了,他便跑到附近的一个市场,把市场上的小东西几乎每样都买了几件。反正会有她们中意的。

    “这个……”李维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所以就每样买了几件,所以让你们挑。”

    苏童也走了过来,她看了看礼物笑道:“其实不在乎大郎买什么,关键是大郎有这份心就行了,大姐、瑶姬姐,你们说我说得对不对?”

    瑶姬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但紫童却没有附合,她摇摇头笑道:“就你会说话,要我说就是有心也不行,买的礼物不满意,我就不饶他,谁叫他过年也不回来。”

    “大姐!”苏童有些埋怨地看着姐姐,上午她们几个还说好了,丈夫回来大家一起开开心心,这才过了多久,大姐怎么就忘了。

    “我只是开个玩笑。”紫童向妹妹眨了眨眼,笑着上前挽着丈夫的胳膊道:“快进屋去吧!咱们几个站在门口唠唠叨叨做什么。”

    李维正见大家并没有生他的气。他一颗心放下,蹲下来将两个女儿一手抱一个,便和妻女们一起进屋了。

    走进大堂,李维正把东西都摆在一张大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连同两个小家伙,大家都兴致勃勃地挑选起自己喜欢的东西,这是令人愉快的时刻,他买来的东西家里人都很喜欢。

    这时,紫童慢慢走到丈夫身边,悄悄对他道:“今晚你要好好陪一下瑶姬,我和苏童怀孕,我看得出她心中很难过。”

    李维正看了看瑶姬,瑶姬正在帮倩倩对着铜镜试戴一串水晶项链,他点了点头,他知道瑶姬在这个家里总有一点点自卑,总是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别人,不仅是因为她嫁过人,而且是一个日本女人,更重要是她没有孩子,正如她从前告诉过自己,她不能生育,对一个女人,如果没有孩子的话,这个女人几乎就没有什么地位了,尽管自己不在乎,可是她自己却很在意,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他心中升起一丝怜惜,今晚他要好好地安慰瑶姬,她有没有孩子,自己都会一样地待她。想到孩子,李维正忽然想起了最要紧的事,他连忙回过头向紫童和苏童的肚子望去,紫童身材很高,肚子还不怎么看的出,但苏童身材娇小,小腹已经有一点点微微隆起了,看样子,应该是苏童怀孕得早一点。

    “你们是什么先兆?我是说知道自己怀孕。”李维正悄悄问道。

    “其实很简单,我上个月的红事没来,妹妹也是,而且这几天她反应的异常厉害,总是干呕,我估计她会生个男孩子。”

    “你呢,想要男孩还是女孩?”李维正又笑着问他道。

    紫童脸一红,小声地说道:“我已经有这两个宝贝女儿了,我也想生个儿子。”

    这时苏童也挑了一串珍珠项链给自己戴上,她走过来对李维正笑道:“大郎,你帮我看看这串项链适不适合我?”

    李维正打量了一下,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在最底下翻找什么。一边找一边自言自语道:“我记得买了的,在哪里去了?”

    “大郎,你是不是找那个。”紫童指旁边另一串黑珍珠项链道。

    “就是它了。”李维正拾起项链,给苏童换了,他上下打量一下笑道:“你的皮肤白,带这串项链更显得光彩夺目。”

    苏童听见丈夫夸奖,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抚摸着项链,紫童也找到了一对她喜欢的玛瑙手镯,带在手腕上,李维正见大家都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他拍了拍手大声道:“大家都听我说。”

    几个女人都停下来看着她,只有两个小家伙只管低头翻找东西,李维正一手搂着苏童的肩膀,一手搂着紫童的腰,对大家笑道:“我是回来晚了一点,但新年图的是喜庆。不在乎具体日子,所以今天晚上就是我们家的大年初一,全家张灯结彩。我要给所有的人发红包,我们大家一起痛饮一场,不醉不休。”

    …… …… ……

    就在李维正和全家重新过新年的同一时刻,大明皇宫内,朱元璋却似乎没有受到新年的影响,对他来说,每一天都是一样,每一天他都几乎在考虑同样的事情:如果把朱家天下千秋万代地传下去,虽然智者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但这句话显然对朱元璋不合适,他从即位那天起就殚精竭虑为儿孙考虑了,他要定下一种万全的制度,只要儿孙们按照他制定的规矩去做,大明江山就能固若金汤,延续万年。

    为了让他的子孙皇帝永握大权。他在洪武十二年发动了“胡惟庸案”,以诛杀数万人的代价废除了相国。将皇权推到了至高无上的位子;为了防止下级官吏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导致大明的陈胜吴广出现。从而从根基上动摇大明江山。他对官吏实行了最严酷的苛法,洪武中更是借用了郭恒案和空印案,以血淋淋的杀戮来警告天下官员,为官贪渎者死;现在他的三步保护大明江山的棋,已经可以落子了,他的儿子们皆已能独挡一面,天下江山已经被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诛杀蓝玉等人的时机已经成熟了,完成这件事,他历时二十几年的天下布局也就将终告结束。

    朱元璋正在御案前仔细考虑如何制造这次大案,他定下这次大案的时间就在四月时诸王会演后,诸王演兵是一件大事,蓝玉、冯胜、傅友仁、王弼、朱寿、何伯等一干在外领兵的大将便可乘这次机会召回,名义上观摩诸王练兵,以长辈和老将的身份指点他们的不足,眼下蓝玉正在贵州屯田,冯胜和傅友仁都在陕西,可用明升的办法诏他们入宫。

    其实按照朱元璋的原计划,最好是逐一铲除这些军中重臣,以免天下人非议,但朱元璋却忽然改变主意了,他在这一两个月连续吐血晕厥。胸部疼痛难忍,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大限将至,没有多少时日了,而皇太孙柔弱仁厚,自己若去,他是绝对不会继续诛杀这些重臣,反而会任用有加,所以朱元璋改变了机会,他决定不再逐一诛杀了,而是一网打尽。

    为此他已经落下了两步棋,一步棋封蓝玉为太子太傅,封冯胜和傅友仁为太子太师,再派他们出去委以重任,其目的是以慢其心;而二步棋则是命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抽调锦衣卫精干,按照他的名单前去秘密调查这些人谋反的证据和口实。

    现在他已经得到了密报,蓝玉在得知自己仅为太傅而不得太师时,大有怨言,并告之幕僚“他已怀疑我了”。若无贰臣之心,他怎会出此言;而傅友仁索要千亩良田,本想学秦王翦父子驱利避祸,但他画虎不成反类犬,他的两个儿子私劝父亲挟军以自保,其心昭然;再一个是冯胜,有人告发他在稻场下修建密室,私藏兵器,虽没有直接证据,但“莫须有”三个字已可安在他身上了,其余王弼、朱寿、何伯、叶升之流,则和蓝玉交往甚密,可视为同党处置。

    朱元璋一步步地计算着,他已经列了一份完整的名单,并且在不断地增加中,他梳理了一遍漏网之鱼。最后提起笔,蘸了一点墨在名单中又添上了两个名字:常升、李维正。

    常升拥有军中威望,但更重要是他会成为外戚,从而留下外戚专权的隐患,而李维正已成为了一方诸侯,他将来会有失控的可能。

    这时,朱元璋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放下笔走到门口,向正在隔壁的藏书室阅读奏折的朱允炆望去,朱允炆正伏案勤奋的学习,朱元璋看着他削瘦的双肩,不觉暗暗叹了口气。

    他背着手回来,坐在御案前又凝神想了一会儿,终于提起笔将“李维正”三个字抹去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步步连环

    西安府,这座中国历史上曾经辉煌一时的大都市,曾经见证了汉唐的强盛,在唐末的天下大乱中也渐渐走向了衰败,到了明初,它仅仅只是一个区域性的大城市了。

    朱元璋也曾经考虑过将都城迁到西安,为此他还专门让前太子朱标来西安府考察过,但随着朱标的病逝。朱元璋的身体每况愈下,他也有点力不从心了,迁都一事便被无限期地搁置下来,这个问题将来由他的儿孙们来考虑吧!

    西安府是秦王朱樉的藩国所在。这位屡遭磨难的长亲王在朱允炆入主东宫后,也一度沉寂了,他撕去了伪装的面孔,继续着他荒淫而无耻的生活,还美其名曰:这是他无心上位的表现。

    但他就此死心了吗?没有,就如狗永远改不了吃屎的本性一样,朱樉的野心之火依然没有熄灭,只是被封闭起来,一旦时机到来,他的野心就会立刻炽焰万丈。

    秦王沉寂了,他曾经活跃的手下也变得无所事事,他的幕僚邵闻达在去年生了一个儿子,老来得子使他欢喜异常,他开始认为自己还有延续子孙的能力,为了多生几个儿子,他在去年十月和今年一月,一口气连娶了三个小妾,生了儿子,娶了小妾,他的家庭负担也加重了,在秦王府领的一份薪水已经远远不够家里开销,他又在长安大街上开了一家大酒楼,可是经营无方,摊子铺得太大,才短短几个月便将他的老本亏掉一半,家里的老婆嫌他赚不到钱,总是和他吵闹,而几房小妾也因为从他这里捞不到油水补贴娘家,而对他伺候得也不那么尽心了。

    养家糊口的压力使得邵闻达整天忧心忡忡,他卖掉了京城的房子。但依然不够弥补亏损,有心从燕王那里要一点钱,却又开不了这个口,他要立了功才能得到赏赐。可现在根本就没有什么立功的机会,开口要钱只会让燕王小瞧了他。

    这天中午,邵闻达又和平常一样来到了酒楼,酒楼大厅里冷冷清清。十几个店小二懒精无神地站在那里,现在可是午饭时间,居然生意会这样差,其实邵闻达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问题就出在他决策失误,把秦王这块牌子搬出来,为了扩大声势,他在酒楼开业时特地用秦王的名义遍请西安府官员,当时来祝贺的人非常多,可谓场面火爆,但过了两天人就越来越少了,他后来才明白过来,正因为他打出秦王的牌子,才使绝大多数西安府的普通百姓不肯来他的酒楼吃饭,秦王在百姓中的名声太坏,那些来捧场的官员也只肯来这一次,但后悔已经晚了,这栋四层楼的酒家花了他几千两银子装饰,还有租金、薪水,每天都在亏他的老本,邵闻达心痛不已,想转让却没有人肯接这个“秦王的酒楼”。

    酒楼的惨淡使他长长叹了口气,想转身回去,这时店里的掌柜却叫住了他,“邵东家!”

    “什么事?”邵闻达有些不高兴地问道。

    “有人找你,说是你的老朋友。”

    邵闻达一怔,他探头看了看,没有看见人,便问道:“人在哪里?”

    “在四楼雅室等你。”掌柜将一张纸条递给了他,“他说,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邵闻达打开纸条,只见里面写着一个“燕”字,他心中猛地狂跳起来,也顾不得再问,飞奔向四楼跑去,

    二楼、三楼各有一桌人在吃饭,但四楼却冷冷清清,一个客人也没有。只在最里面的一间雅室门口站着八名大汉,两边各站四人,邵闻达知道,来人就在房间里等他了。

    “来人可是邵先生?”一名大汉上前向他拱手问道。

    “我正是。”

    “我家大人已在屋里等候先生多时了,邵先生请进。”

    “不知你家大人贵姓?”

    “他姓孙,邵先生不认识。”

    “姓孙?”邵闻达仔细地想了想,他从来没有听说燕王身边有姓孙的人,他摇摇头推门进去了。

    房间里靠门边又站着两名带刀随从,身材高大,神情冷漠,而窗前却负手站着一人,看背影此人年纪不大,他正出神地望着窗外。

    邵闻达连忙躬身道:“在下就是邵闻达,请问孙大人找我何事?”

    窗前人慢慢转过身来了,回了一礼,淡淡一笑道:“先生请坐。”

    邵闻达见他确实很面生,心中不由有些忐忑不安,按理,他秘密投靠燕王之事只有极少人知道,一般来找他的都是那几个人,但今天却来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他迟疑一下问道:“你是……”

    来人笑了笑道:“真是失礼。我竟忘记介绍自己的了,在下姓孙名济,辽东李总兵的属下。”

    听到“辽东李总兵”五个字。邵闻达顿时魂飞魄散,他站起来便跑。后面的两名大汉却一左一右把他按坐在椅子上,邵闻达吓得脸色惨白。李维正竟然知道他是燕王的人了,那他还活得了吗?

    “你害怕了吗?当初你设计陷害李总兵的时候,怎么会没想到有今天。”孙济取出一封信,扔在他面前冷冷道:“还认识这封信吗?”

    看到这封信,邵闻达一颗心沉到了深渊,他这是几年前他写给燕王的效忠书,没想到竟落到了李维正的手中,这封信是吕思远从燕王身边费尽周折才搞到的,现在就成了邵闻达的丧钟铁证。邵闻达猛地扑上来,想抢这封信,却被身后两名大汉抓了回去。

    孙济笑了笑,把信又收了起来,他蹲在邵闻达面前似笑非笑道:“看来你真的是害怕了,如果我把这封信给秦王,你会怎么样?‘咔嚓!’人头落地,我知道你刚刚生了儿子,他还年幼,可以叫别人为父亲。不再姓邵,你的女人也要被别的男人骑,当然,这个酒楼的烦恼你也不会有了,如何,要让我告诉秦王吗?”

    邵闻达害怕得牙齿上下叩响。他的性命,他的儿子,他的女人,他心中一阵阵绝望,可听对方口气似乎还有商量的余地,便立刻颤声道:“你说吧!你们有什么条件?”

    “李总兵的条件很简单,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只要你在投靠燕王的同时,也替李总兵做事,我们自然会替你保守一切秘密。”

    邵闻达平静下来了,他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只要答应了,就会越陷越深,从此就会身不由己。可若不答应,他绝对就是死路一条,这时,孙济轻轻一拍手,外面走进一名大汉,手中拎着一只皮袋,他将皮袋往桌上一倒,骨碌碌地滚出一堆金光闪闪的黄金,大汉将金锭一一摆好,一共有十锭。

    “我们知道你手头拮据,这里是五百两黄金,只要你答应,黄金就是你的了,你若不答应,一个时辰后我就应该能看到你的人头。”

    孙济已经完全捏住了邵闻达的七寸,前有黄金诱惑,后有死亡威胁。邵闻达万般无奈,只得长叹一声,点了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们一定有目的而来,就请直说吧!”

    …… …… ……

    秦王朱樉的宫殿气势辉煌,宫殿群中有侍卫、太监和宫女数千人。从京城回来后,他又恢复了醉生梦死的生活,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女人堆里,谁也不见,此刻,他正躺在几个年轻的女人身上,一边喝酒,一边看一队舞姬的表演,虽然他好色无度,可整天玩女人他也有些感到腻了,而且身体每况愈下,女人玩得太多,他的精气亏损严重,使他好头脑始终处于一种昏昏沉沉之中。

    看了半天跳舞,他忽然感到一阵腻烦,一挥手道:“都给我滚下去。”

    舞乐声停止,舞女们纷纷退了下去,朱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回头问一名老太监道:“你有什么好玩的点子。”

    老太监为难地道:“殿下,要不我们去打猎吧!”

    “打猎!打猎!除了打猎你还知道什么?”朱樉狠狠将杯子摔在地上。

    这时,一名太监走进,跪下禀报道:“殿下,邵先生在外求见,说有重大情报!”

    如果是从前,朱樉头脑处于昏昏沉沉状态,未必有心思接见,可现在正是他百无聊赖之时,他倒很想见见邵闻达了,而且有重大情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事,但一时又想不清楚。便命道:“带他到我的书房去。”

    朱樉已经近半年没有进书房了,尽管每天都有人来打扫,但书房里还是有一股淡淡的霉味,赶在朱樉没来之前,几名太监赶紧熏香开窗,现在是二月中旬,正春寒料峭之时,太监们又端进几个大火盆,很快,房间里就变得温暖起来。

    当朱樉坐在有几十名侍卫的簇拥的小轿中出现在书房门口时,邵闻达已经等候他快半个时辰了,邵闻达见朱樉到现在才来,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这个朱樉太沉溺于酒色了。而且仅仅一年时间,他便长得如同肥猪一样,头脑变得更加迟钝,不过他太了解朱樉,这个人并不是野心消失了,恰恰相反,他做皇帝的梦更加炽热,在宫里,他的排场、礼制完全是效仿他的皇帝父亲,他还偷偷在深宫里穿了龙袍。

    现在,自己有重大情报禀报,他居然让自己等了半个时辰,他是变的太迟钝了,根本就丧失了争夺权力的敏感,这样也好,能更好地控制他。

    “参见殿下!”邵闻达跪了下来,这是朱樉定的新规矩,所有人见他都必须下跪。

    朱樉有近四个月没有见到这个自己的首席幕僚了,他摆了摆手道:“平身免礼。”

    “谢殿下!”

    他们进了书房,朱樉坐下来便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殿下,属下得到一个重大情报,特来禀报。”

    “什么情报?”朱樉向两边人挥了挥手,命他们都下去。

    邵闻达见旁边没人了,这才压低声音道:“属下听说皇上已经出现几次吐血,并晕了过去,可见皇上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其实邵闻达的这句话有重大漏洞。这种绝密的情报他怎么会知道?只要朱樉再继续追问下去,邵闻达就要露馅了,或者推作是道听途说。但朱樉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点,他“腾!”地站了起来,脸上的肥肉乱颤,他激动地问道:“你是说父皇要不行了吗?”

    邵闻达点了点头,笑道:“殿下的机会又要来了。”

    朱樉却没反应过来,他眨了眨眼,连忙问道:“先生请说得明白一点,我的机会在哪里?”

    邵闻达微微一笑道:“殿下没有想到吗?皇上若驾崩,朱允炆入东宫时日太短,难以服众,诸王焉能不起兵争夺皇位,属下听说燕王野心勃勃,早有夺位之心,晋王私造印符、龙袍,他也必定会起兵,还有齐王、宁王、周王以及武昌楚王,这就是晋初八王争位的重演,在这种情况下,谁的军队最多最强,谁就能笑到最后,殿下有近八万大军,是诸王中军队最多的藩王之一,难道殿下没有发现这是个机会吗?”

    经邵闻达这么一说,朱樉确实恍然大悟了,说得对,连齐王、周王都有心争夺皇位,自己身为皇长子。名正言顺,更不能落后于人,他当然也要争,但朱樉也知道,他掌握的军队虽多,但并不突出,燕王、宁王、晋王的军队也是八万人,尤其是燕王的军队更是能打硬仗,加上燕王也能带兵,如真动起手来,自己未必能笑到最后。

    他迟疑了一下,便忧心地说道:“要想夺取皇位,我手中的军队还是太少了一点。”

    他却不知道,他的思路已经完全被邵闻达牵引住了,邵闻达见他已经入了口袋,便笑道:“殿下不用着急,这个难题的解决之道我已经替殿下想到了,我有一个办法,可使殿下陡增二十万大军。”

    朱樉大喜,他急忙催促道:“你快说,什么办法?”

    “殿下别急,听我慢慢说。”

    邵闻达一步一步地诱引着朱樉,“属下听到一种传闻,说皇上要杀蓝玉,时间就定在四月诸王演兵之后。虽然这只是传闻,但属下通过种种迹象分析,皇上确实有清洗军队的可能,将那些功高震主的人一个不留地杀掉,蓝玉就是首当其冲,他在捕鱼儿海大战后不知收敛,反而愈加嚣张,屡屡出言不逊,真可谓一功劳震主之人,前几年皇上杀了他的儿子就是一次严重的警告了,他却依然不知收敛,所以属下敢断言,蓝玉之命不久矣。如果这个时候殿下出手相助,救下蓝玉一命,他日诸王争位,手握大军的蓝玉、冯胜等人就会成为大家争夺的对象,殿下想一想,殿下既有恩于蓝玉,那时他又会效忠谁呢?”

    朱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分析的透彻啊!但他眉头又一皱问道:“那我又该怎么救蓝玉呢?父皇肯定不会听我的。”

    邵闻达呵呵笑了,“殿下只想绳子一头,怎么不想想绳子那一头呢?蓝玉现在在贵州屯田,手中有二十万大军,如果殿下以皇长子的身份给他写一封密信,告之他有杀身之祸,那蓝玉肯定会驻兵不动,不肯进京,皇上又投鼠忌器,不敢轻动于他。这样蓝玉的事就拖下来了,一年半载后皇上驾崩,殿下再以皇长子的诏书告之天下,历数朱允炆失德之举,振臂一呼,登高为诸王盟主,届时再邀蓝玉相助,许之以高官重爵,殿下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子。这个拥立之功,蓝玉又怎么会弃之不要呢?”

    朱樉激动得浑身发抖,他上前一把抱住了邵闻达,无比感激地说道:“先生真是我的恩师也,孤王记下了,他日我登皇位,必封先生为文官之首。”

    邵闻达也有点被这套周密的计划迷惑住了,可是这套计划却是李维正的精心布局,他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天下英雄辈出,将来大明鹿死谁手,还未为可知,他确实该为自己的未来重新好好考虑一下了。

    邵闻达所叹英雄辈出,其实是英雄之见略有所同,在即将爆发的蓝玉案这盘大棋局中,三个对弈者都在紧张地进行着自己的布局,朱元璋实力最为雄厚,他已经撒下了大网。设置了诸王演兵这个诱饵,并派出大量的锦衣卫准备随时收网,在这局对弈中,他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可谓步步为营、胜算无遗。

    而另一个对弈者李维正却避实就虚。找到了最弱的心脏部位,一剑穿心,在朱元璋的密密大网上,割破了一个小小的口子,这个口子虽然不大,但足以让网中的大鱼脱网而出。

    就在这时,三个对弈者,也走出了自己的棋路。

    北平,燕王府,朱棣伏案飞快地写着一封短信,他写完最后一个字,又读了一遍,便将它卷进一只蜡丸中封好,交给他的心腹,密探头子纪纲,并仔细吩咐他道:“你亲自跑一趟,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封信送到贵州,秘密交给吕思远,命他按我信中的指示行事,此事事关重大,信件万万不可遗失。”

    纪纲躬身应道:“属下遵命!”

    他转身离去了,朱棣松了一口气,他背着手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一株怒放的梅花,他忽然笑了,不由自言自语道:“蓝玉,你若就这么死了,岂不是有点可惜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毒秀士劝

    一羽信鸽从天空盘旋而下,准确地落在了总兵府衙门的后院里,一名亲兵早已等候在旁,他熟练地从鸽腿上解下一只红管,撒开脚就跑,衙门外已经有战马在等候,几名亲兵翻身上马,向金山卫城外的码头上疾奔而去。

    李维正的办公地点是在宝船上。此时他正在船舱里给朱允炆写述职报告,在投靠了朱棣后,他给朱允炆的述职报告写得更勤更认真了,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在做表面工作,更重要是现在已处于一个极为关键的时刻。是朱元璋正准备清洗军中高官的前夕,他如果不把自己紧紧绑在朱允炆这个战车上,一旦朱元璋杀红了眼,刀光所致,他也不一定能幸免。

    李维正刚刚写完他准备在辽东办一百所官学,让所有孩子都能够入学。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亲兵禀报道:“大人,鸽信送来了。”

    “让他们进来!”李维正放下了笔。

    片刻,一名亲兵走进,半跪行了一个军礼,将鸽信双手呈上道:

    “大人,是从西安府发来的信。”

    李维正这几天一直不出海,就是在等这封鸽信,他接过鸽信,有些急不可耐地打开,信是孙济亲笔所书。一切顺利,邵闻达愿意投靠辽东。并说服了朱樉,此时朱樉写给蓝玉的亲笔信已经在路上了,同时他已派人去贵州给吕思远送信。

    “干得好!”李维正心中十分兴奋,他把将信一合,他刻提笔继续将述职信写完,便将信交给一名亲兵,嘱咐他道:“这封信要立刻送往京城,今晚就出发,不要再等明天了。”

    “遵命!”亲兵接过信,便火速离去。

    办完了手中的事情,李维正这才吩咐道:“可以让陈玉来见我了!”

    片刻,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轻将领走进房间,躬身道:“末将陈玉,参见总兵大人。”

    陈玉是李维正从百户提拔起来的一名年轻千户,是火枪军的统领,他率领三千士兵驻扎在辽东外海的广鹿岛上,这三千人可不是一般的士兵,而是全部配备了新式武器燧发枪的军队,是从辽东各卫火铳手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他们就在广鹿岛上练习燧发枪的使用,另外,还有一支五百人的队伍驻扎在獐子岛上,他们则训练新式火炮,这两支军队都是绝对保密,与外界完全隔绝了音讯,只是每隔半月,有补给船上岸。

    这次千户陈玉就是特地前来述职。李维正见他要向自己汇报,便摆摆手笑道:“不用说了,我现在就要去广鹿岛,我想亲自看一看我的火枪军的威力。”

    陈玉连忙答应道:“是!属下这就陪同大人前往广鹿岛。”

    一刻钟后,李维正的宝船缓缓出发了,驶向南方,它将绕过旅顺港,再调头前往广鹿岛。

    船头,李维正身着军服,海风吹拂着他的脸庞,他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一颗心已经飞到了遥远的万里之外。

    贵州,这里自古就是流放发配犯人的地方,边远闭塞,千年来都几乎没有得到过朝廷的刻意开发,一直到洪武十五年,朱元璋正式批准了傅友地屯田贵州的奏折,三十万大军就地在贵州屯田,同年,朱元璋送其中二十万大军的家眷前往贵州,随夫长驻贵州屯田,贵州的土地因此出现了一个个的屯堡,延绵六百年。直到今天,他们的后代仍居住在这些保存完好的屯堡之中

    洪武二十五年,蓝玉征罕东大胜,朱元璋随即命其赴贵州巡察屯田事宜,次年二月初,朝廷的宣旨官再赴贵州,加封蓝玉为太子太师,命其回凤阳总督诸王大演兵。

    三月的春风吹绿了贵州大地。燕子在风中穿梭,山上到处是大片大片的杜鹃花、桃花、梨花,粉白相间、姹紫嫣红,而泥土的潮气,混合着野草和树叶的清香,又带着一丝茁壮秧苗的青气,弥漫着温暖的南方的空气中,引得人都要醉了。

    但就在这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春天里,却有一种紧张和不安在悄悄地躁动着,在贵州中部平坝卫的天龙屯堡中,蓝玉正背着手来回踱步,他在考虑着一个关系到他一生命运的决定。

    其实蓝玉只是路过此地,他刚才普定卫巡视归来,准备奉旨前往凤阳。但行至平坝卫,蓝玉突然决定去天龙屯堡拜访一位故人,正好一封紧急信件也赶到了,拦住了他前进的脚步。

    此刻这封信就躺在不远处的桌上。信是秦王朱樉亲笔所书,蓝玉将这封信看了不下十遍,几乎把里面的原话都背熟了,其实朱樉就向他说了一件事,皇上已经决定拿他开刀了,这次他回凤阳,也就是他全家被灭族之日。

    这封信使蓝玉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惊,朱元璋在杀了这么多开国功臣后,终于将屠刀对准他了吗?其实蓝玉已经相信了,这不仅仅因为这封信是大明皇长子的亲笔所书,更重要是蓝玉对朱元璋太了解了。二十年时间,开国功臣还剩几个。总是以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被杀被贬。很快就病死,这些人哪来这么多病,偏偏他朱家皇族怎么一个都不生病呢?

    自从他的儿子无辜被杀后,蓝玉就知道他的这一天迟早要来,但他却没想到竟会是现在,难道朱元璋不怕他在贵州造反吗?

    “老将军,皇上这是欲擒故纵。他就是怕你起疑心,所以才让你来贵州,这样,再召你入朝时,你才不会有半点怀疑。”

    说话之人就是蓝玉特地来天龙屯堡探望的故人,此人是苏州府周庄人,姓沈名富,世人又叫他沈万三,沈万三在洪武初年修城墙而触怒了朱元璋,被发配云南,那时元朝在云南的梁王已经归顺了大明,但洪武十四年,梁王再反,云南战火连天,沈万三在贵州少数民族领袖奢香夫人的帮助下来到贵州经商,他看准了三十万军屯大军的商机,在贵州、云南一带的茶马道上经商大获成功,又渐渐成了巨富。

    沈万三今年已经八十八岁,已经快走到人生的尽头,他和从周庄逃来的子孙们就住在天龙屯堡内,李维正的表妹顾英买店铺就和沈家逃匿有直接关系,在这里,沈万三得到了他的外孙女婿,也就是现在云南西平候沐春的庇护,可以平静地终老晚年。

    沈万三虽然已快到人生尽头,但他对朱元璋屡次杀他子孙而始终耿耿于怀,他见蓝玉已有造反的机会。便再劝他道:“老将军可知西平候沐英为何能得以善终,如果他不是镇守云南,他怎么可能活到去年才死。他的儿子又怎么可能再继承他的爵位,世代为云南王,皇上不是不想动沐家,而是不敢动,这就是投鼠忌器啊!老将军若真想自立,我愿散尽家资相助。”

    沈万三的劝说确实让蓝玉动心了,这时门口有人禀报:“吕先生来了!”

    蓝玉精神一振,连忙道:“快请他进来。”

    片刻,他的心腹幕僚吕先生走了进来,这个吕先生当然就是吕思远了。吕思远受李维正之命,化名吕风投奔燕王府,本意是想做朱棣儿子的西席,但很快就被朱棣认出来了。他承认自己是不看好蒋瓛而逃匿,求贤若渴的朱棣立刻就用他为自己的幕僚,去年蓝玉西征罕东回来后,朱棣便密令吕思远投靠蓝玉,准备在关键时候策反蓝玉。

    朱棣的策略和李维正完全一样,就是要激起蓝玉造反,趁天下大乱之时,他好能从中浑水摸鱼,只不过他不知道吕思远却是李维正派来埋伏在他身边的内线,也不知道李维正已经下了先手,借朱樉之手来警告蓝玉,回京必被杀。

    朱棣不知道,但吕思远却知道了。他本来是在贵阳府等候蓝玉,但同时接到了朱棣和李维正派人送来的信,他立刻便赶来天龙堡,无论是朱棣,还是李维正,给他的任务都是一样,劝蓝玉在贵州自立。

    吕思远快步走进来,他阴沉着脸道:“我听说将军被封为太师,准备回京述职,我特来劝阻。”

    蓝玉一惊,他慌忙问道:“吕先生可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吕思远淡淡一笑道:“贵州闭塞,我能得到什么消息?我就在想,如果皇上想杀将军的话,或许就会找借口宣将军进京了,果然听说宣旨官来了。”

    蓝玉脸色凝重,他请吕思远坐下,诚恳地问道:“请吕先生告诉我,先生为何看出皇上要杀我?”

    这时,沈万三也坐下,他见吕思远也在劝蓝玉,他也就不吭声了,吕思远瞥了他一眼,便道:“很简单,因为皇上立了皇太孙。皇太孙年幼,驾驭不了重臣,皇上担心自己西去后,像老将军这样掌握军权的重臣不服从朝廷调管怎么办,所以他要趁自己在世时,将你们一一铲除,以便给诸如李维正之流的皇太孙嫡系党羽腾出位子,其实皇上的真实意思是想让皇太孙掌握一定的嫡系军队,以免被他的皇叔们掣肘,而老将军等人就是最大的妨碍了。”

    蓝玉恍然大悟,以前他只是知道皇上要杀他,至于为什么杀他,他却不知道,经吕思远一番点拨,蓝玉的心中终于豁然贯通了,他叹了口气。便把朱樉的信给了他,“先生看看这封信吧!连皇长子都警告我了,我焉能不信。”

    吕思远接过信看了一遍,便问蓝玉道:“那老将军的想法如何?”

    蓝玉摇了摇头道:“我心中一团糊涂,刚才沈半先生劝我自立,说实话,我有点动心,但我想听听吕先生的意思。”

    “自立?”吕思远自言自语。他沉思了片刻,这才缓缓道:“我的想法是分三步走。”

    蓝玉大喜,连忙道:“先生快请说,哪三步。”

    “老将军别急,听我慢慢说。”

    吕思远微微一笑道:“一步是老将军暂缓回京,可写信告之皇上。现在正是屯田的重要时刻,暂不能离开,同时老将军要立刻召集贵州的各卫将领,铲除异己、扶植亲卫。将贵州军权牢牢控制在手中;二步,待皇上杀傅友仁或者冯胜时。老将军便可正式上书皇上,说自己决无异心,请皇上保全老将军的家人。”

    “那如果他真杀了我的家人呢?”蓝玉忽然插口道,这是他最关心的事情。

    吕思远冷笑了一声,他注视着蓝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很可能也怕把将军逼反,不敢杀老将军家人,但我们要有最坏的打算,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老将军便走三步,自领黔王,裂疆而治。”

    “砰!”地一声巨响,蓝玉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

    “干!”

    …… …… ……

    洪武二十六年二月,蓝玉拒旨不归,大明的历史就是从这里走上了另一条岔道。

    

第一百九十七章 皇上有恙

    朱漆铜门轰隆隆的打开了,朱允炆在两队的侍卫的簇拥下,走进了后宫,他脚步飞快,低着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事实上他心中非常担忧,前几天内宫传来了消息,皇祖父病倒了,而且病得很重,曾经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御医也束手无策,只能祈祷老天保佑皇上早点康复。

    朱允炆也知道皇祖父倒下的原因,在突然得知蓝玉抗旨不归的消息。皇祖父在惊怒之下晕厥倒地。那么说,皇祖父想清洗军队的传言是真的,否则不会这样怒极攻心。这几天,京城中流传着一个小道消息,说皇上准备在凤阳举行诸王演兵只是一个借口,真实用意是想把军中老将一扫而空,这个消息虽然荒唐,但有一点却是真的,那就是大批锦衣卫已经奔赴凤阳。到目前为止,凤阳那边没有半点消息传来,据说是演兵需要封锁消息,但朱允炆还是隐隐意识到,先期抵达凤阳的冯胜等人极可能已经被控制住了。

    在他进驻东宫才刚刚一年,一场政治风暴眼看要在大明悄悄卷起,为此,朱允炆非常忧心焦虑,他来到朱元璋的寝宫前,耐心等候着,早有太监前去禀报。

    朱元璋的寝宫里弥漫着刺鼻的药味,十几个御医坐在侧殿里,愁眉苦脸地翻找医书,他们不是不知道朱元璋病在哪里?可是谁敢说,劝他从此不要再操劳国事?这不等于是劝皇上退位吗?话虽简单,可脑袋却保不住了。

    朱元璋已经醒来,一个妃子正坐在床边喂他喝药,这一场大病将朱元璋的身体几乎摧毁了,他骨瘦如柴,头发完全花白了,事实上这场病只是一个导火线,将他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宿疾一并爆发,他在病床上整整躺了五天,御医已经杀了五六个,可病情还是沉重,一点康复的迹象都没有。

    朱元璋是在得到蓝玉抗旨不归的消息后大叫一声晕倒。在他看来,蓝玉抗旨,这和造反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关键是蓝玉在贵州,那里有三十万屯军,大部分都曾是他的老部下,朱元璋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决策性的错误,他万万没有想到蓝玉会猜到他的企图,会有勇气抗拒他的圣旨,正是他没有想到,所以他现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他放虎归山了。

    朱元璋虚弱地倚躺在床头,平静地听着蒋瓛的汇报,他病倒后,几乎所有的奏折都由皇太孙朱允炆代批了,除非遇到一些重大的事情,便会来向他禀报,但惟独有锦衣卫的事情,朱元璋还是一手过问,没有交给朱允炆。

    蒋瓛跪下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禀报陛下,冯胜、傅友德、常升、王弼,还有普定侯陈垣、景川侯曹震、舳舻侯朱寿、东莞伯何荣、武定侯郭英、靖宁侯叶升、东川侯胡海、会宁侯张温等等皆已被锦衣卫控制,陛下名单中的四十三人,已有三十五人被拘押在凤阳。”

    “那唐胜宗和张龙呢,他们来了没有?”朱元璋吃力地问道。

    蒋瓛迟疑一下道:“延安侯唐胜宗、凤翔侯张龙在贵州督导屯田,听说他们本来也要奉旨前来观看诸王演兵,但被蓝玉拦住了。”

    朱元璋脸色刷地惨白,唐胜宗和张龙皆是蓝玉老部下,他们二人手握贵州屯兵大权,现在二人不来,也就意味着蓝玉已经完全控制住贵州了。朱元璋剧烈地喘了几下,忽然竟吐出来一口血。

    “皇上!皇上!”蒋瓛和旁边喂药的皇妃都惊呆了,蒋瓛急声大喊:“御医,御医快来!”

    十几个御医飞奔而来,朱元璋长长地出了口气,一挥手低微声道:“你们都下去,朕还有话要说。”

    十几个御医面面相视,只得退下去,朱元璋强打精神又对蒋瓛道:“你要抓紧时间收集他们谋反的证据。如果实在证据不足,就定冯、傅二人谋反,其他人则为同谋,朕派左都御史詹徽前往凤阳,这件案子你在暗,他在明,要尽快办妥它,知道吗?”

    “臣遵旨!”

    这时朱元璋见一名太监欲言又止。便看了他一眼,太监连忙上前道:“回禀陛下,皇太孙来了。”

    朱元璋知道朱允炆是有不能做主的奏折来请示,便点点头,示意太监去传旨召见,他又对蒋瓛道:“你去吧!”

    “臣告退!”蒋瓛慢慢退了下去。

    朱元璋又喝了几口药,这才挥了挥手命皇妃退下,他闭目养了一会儿神,可脑海里却忍不住想着该如何对付蓝玉,他现在也很为难,蓝玉只是推说屯田太忙,无暇参与凤阳演兵,他并没有真的造反,或许只是在观望,如果逼急了他,很可能他就真的反了,其实朱元璋最担心的是蓝玉和沐春联手,那么整个大明的西南也就完了,这种情况下,他更不会让冯胜等大将去剿灭蓝玉,如果他们掌了兵,说不定四川、湖广也会跟着造反,而如果让诸王去镇压。朱元璋又担心他们不是蓝玉的对手,蓝玉进退的时机掌握得极为精妙,可见他身边有高人相助。

    此刻朱元璋感觉自己竟到了一生中最凶险的一刻,他有些束手无策了。

    就在他闭目思考的时刻,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靠近了他,随即停住了。只听朱允炆跪地的声音,“孙儿允炆参见皇祖父。”

    “孙儿起来吧!”朱元璋微微睁开眼,温和地笑问道:“又有难事不决,要来问朕吗?”

    “是!孙儿有三件难事不决,特来请示。”

    朱允炆从旁边太监的盘子里取过几本奏折,禀报道:“一件事是户部叶尚书请奏,言京师仓禀陈粮多有霉烂,恳请皇上批准放陈粮四成。以平价济天下贫民,因此奏折涉及三百万石粮食,孙儿不敢做主,特来请示。”

    朱元璋点了点头,“叶尚书心系天下贫,其心可嘉,但也用不着放三百万石,可放一半,另一半充作军粮,同时免军户今年的赋税,另外,已有多人提出放宽禁酒令,朕也知民间私酿酒难绝,可以放开用甘薯来酿酒,但米酒仍然禁绝。”

    “孙儿明白了。”朱允炆又取出一本奏折道:“这是户部侍郎傅友仁的奏折,说民间已经普遍用银,宝钞除了官府用外,民间几乎都不收了,而官府所定钞银比例和民间实际已完全失衡,官府仍是一兑一,但民间实际上已是一兑十,江浙等地甚至更高,傅友仁恳请皇上废除宝钞发行,孙儿不敢做主。

    ”这有什么不敢做主。“朱元璋阴沉着脸令道:”来人!

    立刻有两名侍卫上前,朱元璋的声音不高,但绝不容情,他冷声命道:“傅友仁妄议国本,拉到午门外杖毙,家人发配岭南充军。”

    他随即又令道:“再传朕的旨意,民间严禁用银,违令者立斩,凡查出一县有私用银百两以上者,知县同罪!”

    朱允炆吓得一声不敢吭,他暗暗后悔,早知道他就驳回傅友仁的奏折,他也有改革宝钞的想法,便借傅友仁的奏折来试探,却没想到竟把傅友仁推入了死地,他想求情,可又不敢。

    朱元璋闭眼又休息了片刻,这才问道:“三件事是什么?”

    “回禀皇祖父,三件事是入春后倭寇再起,疯狂更胜从前,浙江、福建、广东等地纷纷告急,上月倭寇攻打雷州,百户李玉、镇抚陶鼎战死,海路粮船在浙江被袭,损失二十艘粮船,各地沿海皆损失惨重。不过……”

    “不过什么?”朱元璋睁开了眼睛。

    朱允炆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不过孙儿听说倭寇同样也犯辽东,却被辽东总兵李维正诱敌深入,最后在海上全歼一百艘倭寇船,斩首千人,生俘三百余人,正在押解进京的路上。”

    “你这个消息是来自他给你的述职报告吧!”朱元璋笑了笑道。

    “是!兵部的报告还没到来,孙儿不敢正式禀报。”

    朱元璋沉思了片刻,便对朱允炆道:“对付倭寇是防打结合,首先要考虑防御,可命魏国公徐辉祖去浙江防倭,再命安陆侯吴杰去福建防倭。”

    “孙儿记住了。”其实朱允炆关心的是皇上怎么安排李维正,李维正在述职报告中说现在自己和军队最欠缺的就是实战经验,希望他能说服皇上准辽东水师前去平倭,朱允炆本来是想提此事,当刚才朱元璋轻描淡写便将傅友仁杀了,他不敢再多言了。

    朱元璋瞥了他一眼,见他欲言又止。知道他想说什么,便问道:“你真的相信他吗?”

    朱允炆不知道祖父为何要问这句话,他半天答不出来,朱元璋却微微叹道:“朕知道蓝玉嚣张、狂妄,桀骜不驯,但从未想过他会真的造反。朕没想到的事情,它偏偏就发生了。从蓝玉身上朕就看出来了,其实这些带兵大将个个都有反意,他们都在想,连朕这个放牛娃、穷和尚都能当皇帝,何况他们,他们当然平时老老实实,可一旦条件允许,他们都会起兵造反,所以对李维正你也不要太相信了,这个人心机很深,你也要防着他一点。”

    朱允炆忽然跪倒在地,低声泣道:“皇叔们个个拥有重兵,窥视皇位,一旦皇祖父百年之后,孙儿无可用之人,无可用之兵,又该如何自保?”

    朱元璋半天没有说话,他望着朱允炆,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这件事让朕再好好考虑考虑。”

    两个时辰后,朱元璋从内宫传出了旨意,加授辽东总兵李维正为奉国将军、水师都督同知兼外海防御使。全面负责在外海对倭寇进行征剿。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东征日本(一)

    洪武二十六的倭寇突然剧增并不是偶然,它直接是由日本的国内局势决定,范围再小一点的话,是和日本九州岛的战局有直接关系,九州岛北部原本是大内家族的地盘。长子大内义弘在去年接受了北朝小松天皇的册封,正式成为九州守护。但占据着长门国的菊池风雅在得到南朝的支持后,于去年十月开始向大内家族进攻,九州内战爆发,经过数月的激战,大内义弘节节败退,目前仅保留着肥前国和伊歧岛两块地盘,其他的九州大部都被菊池风雅占领。

    大内义弘一边派人向足利义满求救,同时又派遣手下赴大明沿海劫掠,以获取战争资源,所以二月份以后,大明沿海的倭寇陡然增加,就是这个缘故。

    洪武二十六年四月二十日,一支由六十余艘军船组成的大明船队出现在波光浩渺的日本外海海面上。在这支船队中有两艘巨无霸般的宝船。一艘是旗舰威正号,另一艘则是主力战舰旅顺号,其余福船战舰三十艘,运送军队和各种补给物资巨型遮洋船三十二艘,这就仿佛一支古代的航空母舰战斗群,浩浩荡荡向日本列岛疾驶而去。

    在威正号船头,身着军服的李维正正拿着一支千里眼向远方眺望,时隔整整两年,他又一次来到了日本,而这一次和前次大不相同,他身为辽东总兵和大明水师都督同知,拥有更大的权力,甚至他就代表着自己。是的,这是他蓄谋已久的计划。所以他才能在姚广孝提出外战避险的策略时脱口而出,为这次东征日本,他准备了整整半年,包括他所发明的最先进的燧发枪和新式火炮;包括大明最强大的水师军船,大明五艘宝船中的两艘出现在战队中:包括二万最精锐的军队,还有三千匹战马。

    东征日本的意义并不仅仅打击倭寇。打击倭寇只是一个借口,李维正的真正目的非常明确,直指日本的白银,上一次他之所以没有动手,就是为了等到今天,他为自己而战,他没有时间在辽东慢慢积累和发展。就像十九世纪末日本从清王朝手中得到大量赔款使国力突飞猛进一样,他也同样需要从日本得到大量的白银使他的辽东实力得到突飞猛进。

    就在他离开辽东时,“冯傅案”的影子已经初露端倪了,历史上的蓝玉案没有爆发,却爆发了“冯傅案”。这就证明了蓝玉案必然会发生。没有了蓝玉,也会有白玉、黑玉一样,朱元璋总之会找到借口清洗这些掌握军权的老军头。在凤阳,数十名列侯大将都被拘押了,甚至包括朱允炆的舅父常升,这些人将无一例外地被清洗,在李维正看来这是朱元璋在自毁长城,或许在朱元璋看来,他杀掉的是一批将威胁到他朱明天下的隐患。

    而蓝玉也如愿以偿的在贵州割据。大明上下人人自危,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凤阳的“冯傅案”和贵州的蓝玉,而没有人注意他李维正,这也是他所希望的,如果说在陆地上是朱元璋的绝对权威,那在这蔚蓝的大海里,就是他李维正的天下,就算朱元璋有三头六臂也管不了他了,更何况他自己也已病入膏肓。

    “夫君,甲板上风大,我们回舱去吧!”说话的是李维正的小妾瑶姬。她之所以随军,是因为她是李维正身边唯一会说日语的人,她将担任李维正的翻译,尽管日本是她的母国,但她嫁给李维正已经两年了,很大程度上她已经视自己为大明人。

    此时,瑶姬的心中也异常复杂,她也即将返回自己的故土,可是她此刻又觉得一直思念的故国竟变得那么陌生,她心中空空荡荡,全然没有“近乡情更怯”的忧愁,心中只有一种莫名的失落,她到底是哪国人?

    李维正轻轻搂过她的肩膀,指着远方的盘旋的大群海鸥笑道:“海鸥多了,也意味着陆地快到了,你终于回到了故乡,心中高兴吗?”

    “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的父亲还记不记得我这个女儿了。”

    “他当然会记得,如果他忘了,我也会让他想起来。”李维正仰头望着同样蔚蓝色的天空,心中充满了豪情壮志。

    “这一次,我要让日本在我的脚下颤抖。”

    船队又行了两个时辰,宝船桅杆上忽然铃声大作,一名眺望在桅杆上大喊:“陆地!陆地!我看见陆地了。”

    李维正举起千里眼,他也看见了,一条长长黑线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忽然认出来了,这里是日本的对马岛。

    一个对辰后,庞大的舰队在对马岛缓缓地靠岸了,大批明军开始登陆。按照计划,大明水师将占领对马岛,把这里建成一个水师基地,对马岛位于高丽和日本之间,距两国都只有两天的路程,是高丽到日本的一块跳板,另外,耽罗岛也将是另一个基地,只不过现在还不到占领它的时候。

    对马岛是日本的外岛,岛上住有数千户渔民,另外还有大内义弘的一支千人的驻军,大内义弘的地盘已经不多了,只剩下肥前和伊歧两地。因此他对面积广大的对马岛非常重视,派来心腹来驻守这座岛屿。

    大明水师的突然到来,把驻军惊呆了,有人想乘船前去报信,但报信船出海还不到两里,便被明军战船的火炮击沉了。

    一千驻军还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抵挡,便被一万明军包围了,在对峙了一个时辰后,他们放下武器投降,成了明军东征的一批战俘。随即,日军队长被带到宝船上问话。

    日军的队长姓山田,巧的是两年前他驻守伊歧岛,曾经见过李维正,他同样也认识瑶姬,山田队长被带进船舱,他呆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年前的那个大明军官又回来了,还有他旁边那个穿着异国衣裙的年轻女人,不就是赤松家的大小姐吗?

    “我好像见过你。”李维正微微一笑道。

    瑶姬也认出了这个日军队长。从前大内弘义的亲随之一,但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故人之喜,平静地替李维正翻译了,惊讶万分的山田队长立刻行了一个军礼道:“两年前将军来伊歧岛时曾经见过。”

    “那么说就是故人了!”

    李维正笑了笑又转头对瑶姬道:“你告诉他,这次明军来日本,主要是想和北朝做生意,卖一批武器给北朝,上次和南朝做买卖,我们没有什么获利。”

    山田队长虽然位卑职微,但他也知道大内家之所以被那个叫菊池的女人击败,就是因为她手上有三千支明军的火铳,在战争中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如果主人也能得到这种先进的武器,那么就很可能会反败为胜。

    他心情顿时激动万分,竟没想到明军既然是来做生意,那还带这么多军队来做什么?他颤抖着声音道:“将军如果肯卖火器给我家主人,我们将感激不尽。”

    “这个可以商量,但你先给我讲一讲现在的日本局势,在做生意之前,我想先了解一下这两年日本发生的大致情况。”

    或许是因为李维正上次和大内义弘做了笔买卖,使这个山田队长头脑中形成了一个思维定势,李维正这一次还是来做生意的,他没有半点怀疑,便一五一十地把两年来发生的情况详细说一遍,最后道:“那个菊池风雅得到了南朝的支持,被封为九州的太宰少贰之职,主人被她打得节节败退,现在只剩下肥前和伊歧两地,形势万分危急,请将军助我们。”

    李维正听完这个山田队长的翻译,他忽然有一种荒谬的感觉,难道自己表现得还不够强势,这个人竟还看不出自己已经是俘虏了吗?李维正摇了摇头,又对瑶姬道:“你告诉他,我就是来帮助大内家,但我想知道大内义弘和菊池风雅的军队数量,我才能决定采取何种对策。”

    瑶姬从来不愿意提到大内这个姓氏。这个姓氏会让她想起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但她也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在问重要的情报,她便将刚刚生起的这一丝痛苦压回心中,可当她说出“大内”这两个字后,她的心中忽然轻松了,很久以来一直压在她心中的那块石头竟消失了,“大内”这个姓氏竟对她不再有半点影响,她这才明白过来,其实事情并不大,就看你敢不敢面对,自己丈夫都不在乎,她还在乎什么?

    瑶姬异常平静把李维正的话准确的翻译出来,就仿佛她和大内家没有半点关系。

    山田队长也没有怀疑,他想了想便道:“我家主人现在还剩下八千人。包括我们这一千人在内,伊歧岛上有两千人,肥前国有五千人,菊池风雅的军队数量我不是很清楚,我听说大约有两万人左右。”

    “很好!你配合得很好。”李维正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冷冷道:“从现在开始对马岛便被我接管了,你们这一千人要努力干活,待战争结束后,我会放你们回家乡和亲人团聚。”

    山田队长听完翻译,他愣住了。半天才结结巴巴道:“我不懂……将军说什么。”

    “要我再重复一遍吗?从现在开始。对马岛被我占领了,你们都是我的战俘。”说完李维正一挥手,命亲兵把他带出去,山田队长顿时急了,他叽里呱啦乱喊,老远还听见他的大叫。

    李维正随即找来了已升任旅顺卫指挥同知的陈万里,附耳对他叮嘱了几句。

    陈万里躬身行一礼,“遵命!”转身匆匆去了。

    李维正走出船舱,这时,负责防卫对马岛的一名千户匆匆前来听命。李维正吩咐他道:“你要在这座岛上给我筑一座军城,不过不用你们动手,所有的工程都将由战俘来完成,你们的任务只是看管住他们,有胆敢闹事者给我格杀无论!”

    “末将遵命!”千户答应一声。可他又有点犹豫道:“可是我们语言可能不通。”

    “无须什么语言。”李维正瞥了他一眼,冷冷道:“鞭子和刀就是你们沟通的语言。”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东征日本(二)

    乌云低垂,北风劲吹,浑浊的大浪拍打着海岸,这里是日本近海的伊歧岛,和对马岛远离本土不同。伊歧岛紧靠日本九州,战略位置十分重要,目前大内义弘节节败退,所控制的有一定资源的地盘只剩下肥前国和伊歧岛两处地方。

    伊歧岛位于肥前国的北面,占领了伊歧岛,就等于打开了肥前国的北大门,因此大内义弘派有重兵把守。岛上有两千军队,修建有防御工事。虽然没有火炮,但岛上安装有投石机和大量的箭矢,可以对付菊池风雅的小型舰队。

    如果说对马岛仅仅是为了留条后路。所以岛上驻军显得漫不经心,但伊歧岛就不同了,岛上的两千驻军都是大内家的精锐,他们时时刻刻都保持着警惕,没有半点松懈。

    这天早上,眺望台上的士兵忽然看到了一队军船,它们神秘地出现五里外的海面上。

    “当!当!当!”激促的钟声敲响了,正在吃早饭的日军士兵顿时乱了套,他们纷纷重回军营拿武器,披挂盔甲,随即大队士兵从军营里跑出,纷纷进入了防御工事,他们全副武装,手执弓箭和长矛,趴在工事孔上目光警惕地盯着远方驶来的船队,防御工事有两丈高,紧靠着大海,是用岛上的巨石砌成,延绵数里,工事上每隔三尺就是有一个射击孔,是岛上士兵为对付菊池风雅的水军而特地在三个月前修建而成。

    “不像是日本的船只。”一名军官忽然大喊起来,负责镇守伊歧岛的最高军官叫大内开拓,是大内义弘的叔父,任伊歧守备,他眯着眼睛打量了半天,忽然道:“这一定是大明的军船。”

    大内开拓见过高丽的船,远远没有这么高大强悍,既不是日本的船,也不是高丽的船,那只能是大明的军船了,大内开拓并不糊涂,他知道大明军船的突然到来,一定是和大内义弘派大量手下去大明沿海抢劫有关了,但他也不能确定,他不敢大意,一面命手下准备战斗,一边派一艘小船前去询问大明军船的来意。

    福船上,陈万里冷冷地望着一艘小船驶来,他是奉命率本部兵船前来夺取伊歧岛,李维正特地叮嘱他,无须上岛鏖战,用火炮把岛轰平,他带来的二十艘战船,五千余人,其中每一艘战船上都配备有五十门虎蹲炮,使用开花弹。

    “传今左翼,绕到南边去,不准任何一艘船逃走,有逃走企图者,立刻击沉。”

    船上的旗语打出,左翼的七艘军船脱离了大队,沿着海岸绕向伊歧岛的南面,这时,前来问话的小船也驶近了,有人船上大声挥手叫喊,可遗憾的是,双方根本就无法交流,明军中没有懂日语的人,伊歧岛上也同样没有人会说汉语。

    “轰沉它!”陈万里忽然有点不耐烦了,在对马岛上,他甚至还来不及下船战斗就结束了,使他心中郁闷不已,现在李维正命令他可以随意开炮,他就按耐不住自己的杀机了。

    “轰!”一声巨响,三门火炮同时开火,黑黝黝的炮弹拖着青烟向小船射去,一连三声巨响,掀起数丈高的白浪,一枚开花弹在海面上爆炸。弹片横飞,击中了小船,两名士兵惨叫一声,中弹跌下海去,小船被打穿了无数个大洞,海水灌入,瞬间便沉没了。另外两名未死的士兵掉入大海,拼命向岸上游去,一个大浪打来,他们也不见了踪影。

    明军火炮的犀利使岛上的日本守军人人充满了惧意,他们没有火器,只有弓箭和长矛,唯一的远程打击武器就是投石机,但力量不足,对付菊池风雅的小船还可以,但要对付明军坚固高大的战船就没有什么效果了,尤其射程不够,除非明军登陆时还有一点作用。

    “不要浪费箭矢,不要轻举妄动,等他们登陆时再射击。”大内开拓挥舞着手大声令道。

    就在这时,伊歧岛的南面忽然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连接不断,忽然浓烟冲天,大内异拓顿时脸色惨白,爆炸声是从南面的港口传来,那里停泊着二十几艘快船,是他们撤离伊歧岛的唯一依赖,现在肯定是被明军击沉了。

    “将军!”

    一名骑马的士兵飞驰而来,他跳下马跌跌撞撞上前禀报道:“将军。明军把我们船全部击毁了,无一幸免。”

    大内开拓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是这样,他慢慢转过身,忽然大声喊道:“各位,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和他们决一死战。”

    明军的二十艘大船一字排开,在距离岸边数百步外平行穿掠,黑洞洞的炮口忽然喷出了火焰,数百颗炮弹一起呼啸射来,炮弹密集地在岸边的掩体工事中爆炸了,火光冲天、弹片迸发,大片掩体坍塌,躲藏在工事中的数百名日军没有对付明军火炮的经验,他们被炸得血肉横飞。哀嚎和惨叫声不绝,这时明军二轮炮再次射来,在剧烈的爆炸声中,长长的巨石掩体轰然坍塌了,几百名日军全部被埋在下面。

    大内开拓虽然逃脱一难,但他的额头也被掉下的石头砸中,血流不止。他推开要帮他包扎的士兵,大声吼叫着,日军士兵们这才如梦方醒。没有一个人再呆在岸边,纷纷向三里外的伊歧城撤离。

    船队分兵两路沿着岛岸绕行,继续不停地炮击着,将一片片的防御工事轰塌,将一座座空无人烟的渔村房舍炸毁,毁掉了所有的渔船,三个时辰后,伊歧岛的海边几乎被夷为平地。

    伊歧岛占地千顷,地势中间高两边低,原本住着很多渔民,由于大内家和菊池风雅的战争持续不断。男人几乎都被抓丁了,妇女和孩子也都被迁到肥前国做劳役,岛上几乎已经没有居民,只驻扎着两千军队,而且周围树木也被砍伐地差不多了,光秃秃地一望无际,只在岛中间还有一大片森林,而在森林边缘修建着一座石堡,石堡周长约百丈,高三丈。修建得十分坚固,里面可容纳千人,在大内开拓的指挥下,剩下的一千四百名日军都躲进了石堡中,妄想凭借石堡来抵抗明军的进攻。

    陈万里用千里眼观察了半晌,他已经确定岛上再也没有士兵,而几十架投石机也被炸得粉碎,没有什么力量再能阻拦明军登陆了,他立刻下令道:“靠岸登陆!”

    明军有绝对的武器优势,现在人数又远远多于敌军,取得胜利是必然的,关键是取得胜利耗费的时间和己方的伤亡程度,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伤亡人数为零。

    一艘小船从福船上方向来,几名士兵上前来寻找靠岸的地方,很快便找到了一处登陆点,大船可以直接靠到岸边,一艘一艘的大船缓缓靠岸,开始有士兵列队从船上下来。

    石堡离岸边约三里地,从石堡的高处,可以很清晰地看见明军上岸的情形,大内开拓眼光闪烁不定,似乎在考虑什么。他看见上岸的明军人人肩上扛着一根长长的黑棍子。刀不像刀,矛不像矛,更不是明军最犀利的火铳,观察了一会儿,他忽然下令道:“所有有弓箭的士兵都随我前去袭击明军。”

    他也知道,这座石堡中粮食和水都不足,不可能长期坚守,明军只要围困不打,要不了几天,他们就会不战自溃,偏偏大内义弘那边不知道伊歧岛上发生的事情,不可能来支援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奇袭明军,或许能夺下一艘战船,这样至少他就能逃出伊歧岛了,尽管可能性很小,但大内开拓决定破釜沉舟地试一试。

    石堡的大门开了,约一千日军士兵手拿长弓,斜背箭壶,腰中挎刀。跟着大内开拓向岸边冲去,他们却不知道明军还有一副千里眼,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到了陈万里的千里眼中,陈万里见敌军前来袭击,他立刻下令道:“命上岸士兵列队,准备射击。”

    他下达了命令,令旗招展,先期上岸的五百名士兵在一名千户的指挥下,迅速列成了三排,前排士兵手中的燧发枪刷地端平,半跪在地上。枪托顶着肩窝,瞄准了正飞奔而来的日军弓箭手。

    这时船上所有的士兵和军官都站在船舷上,屏住了呼吸,许多人都是上船后才听说有这样一种新式火铳,他们都渴望着看一看这种新式火铳的威力。

    实际上大多数人都表示怀疑。这种枪明显只能射一颗子弹,和传统火铳一次数十弹的散射相比,它的杀伤面要小得多,再加上装弹点火的时间,怎么可能比得过火铳。

    日军使用的弓箭是长弓,弓身较大,箭杆细而且很长,有效杀伤射程在五十步左右,必须靠近明军才能射击,大内开拓见明军人数只有他们一半,而且都半跪着不动,这就是给他们当靶子吗?他心中大喜,立刻狂吼道:“冲上去射!”

    日军成群结队地冲上来了,他们嚎叫着,拉弓搭箭,一边跑一边准备放箭,已经有性急的人开始放箭了,密密麻麻的箭在空中飞舞,但五百明军皆一动不动,枪口在耐心地等待着一批猎物的上门。

    就在日军还相距有三百步时,明军忽然开火了,一排清脆的枪声,仿佛炒豆一般,只见火枪中冒起一排淡淡的青烟,冲在最前面的近百名日军皆一头栽倒在地,就仿佛中了魔法一样,不仅大内开拓大吃一惊,连船上的明军也惊讶万分,传统的火铳射击时火焰喷出,阵势和声响都惊天动地,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子弹群在空中疾飞,虽然声势很大,但射程却不远,超不过百步,和传统弓箭相比是靠杀伤面大而取胜,而且装药点火之繁琐,还远远不如弓箭。

    接下来的情形更让士兵们惊呆了。一排退下,二排上,又是一阵射击,日军再倒下百余人,接着三排上,而刚才的二排已经装好了子弹,半跪下瞄准待射了,根本不需要点火,他们的转换速度就仿佛走马灯一般,行云流水,没有半点滞碍,瞬间便射完一轮,开始二轮、三轮、四轮,敌军才跑了不到百步,他们就已经转换了四轮。而这时,准备突袭的日军弓箭手已死伤近半了。

    “回去!回去!”大内开拓挥舞着手臂拼命叫喊,他已经意识到,再冲过去只会全军覆没,就在这时。一名年轻的明军士兵举起了燧发枪。长长的枪管瞄准了正在挥动手臂的大内开拓,他扣动了扳机。

    “混蛋!他们拿的到底是什么?”

    大内开拓大声叫骂着,他刚一回头想细看,忽然,他呆住了,他的脑门正中出现一个血洞,他眼睛中的光泽迅速黯淡,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头部,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眼睛空洞地望着天空,他直到死也不明白,明军手上拿的究竟是什么?

    由于主将身亡,日军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进攻,又重新逃回石堡中。这时明军大队人马登陆了,数千大军将伊歧包围得如同铁桶一般,数十门大炮被推了上来,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石堡,就在这时,石堡门忽然大开,一队队日军士兵开始举着手走出来了,他们一个个面带惊恐,不知等待着他们的命运会是什么?

    …… …… ……

    三天后,李维正率主力船队驶过了伊歧岛,继续向南进发,二天早上,也就是洪武二十六年的四月二十五日,一万名装备精锐的大明军队在倭寇的老巢,日本九州肥前国登陆了,而另外的一万人则依然停留在海面上,等待着更好的战机。

    此时,日本北朝的三代室町幕府将军足利义满正亲率十万大军直扑九州,前来救援岌岌可危的大内义弘,企图从菊池清雅手中夺回九州。而南朝的良成亲王也率四万军从四国岛向九州方向急赶而来,他们仿佛在进行赛跑,就看谁抢在前面。

    但无论是足利义满还是良成亲王。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一支奔袭万里的军队已经抢在了他们的前面。

    

第二百章 东征日本(三)

    硝烟散尽,一座高坡上的松林里躺着一百多名疲惫的明军士兵。远方,一条长河如玉带一般向东面的大海流去,清晨的薄雾笼罩在大地上,空气里还隐隐有一股儿火药的味道。

    两岸经过一夜的鏖战,明军在福冈城外大败大内义弘的五千军,大内义弘率一千残军向南溃退,两千明军骑兵已经衔尾追去,肥前国的战事逐渐平静下来,总兵李维正率主力在福冈城休整,准备迎战老对手菊池风雅。

    而松林里的这一百人是火枪军三千户中八百户的士兵,他们是奉命清剿逃离了战场的日军败兵,以及去日本的地方官府中搜刮银钱,在肥前国,约有十几支这样的搜查队在四处活动。

    松林里这支百人队伍的百户叫做郑辉,是个非常年轻的低级军官。辽东汉人,今年只有十丸岁。他是继承父职入伍,原本是总旗官,在攻打伊歧岛时,正是他一枪击毙了大内开拓,恰巧被陈万里看见,从而被提升为百户。

    此刻他们已经在长崎城附近了。长崎城已经被另一支明军千户队接管。按照事先的计划,他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随时可以返回福冈城,此刻大家都抓紧时间小睡片刻,半个时辰后他们就将向东进发。

    作为百户,郑辉却没有休息。而是坐在一块大石上向四周警惕的眺望。百户就相当于后世的连队,下设两个总旗官,每个总旗又有五个小旗,一共有士兵一百一十二人,其中十二人是小旗和总旗,其实有士兵整整一百人,他们这个百户队在昨晚的战斗中阵亡了四人,实际上只有士兵九十六人,每人都配备有燧发枪和腰刀,是明军中最牛气的火枪队,被别的军种所羡慕。

    “他娘的,这日本和我老家没有什么区别啊!”一名总旗官走上前笑骂道。

    “你以为日本是什么样子?”郑辉笑着问道。

    总旗官叫吴义德,辽西人,二十五六岁,是个老兵油子,他也跳上大石,坐下来怨道:“我听说日本女人都不穿衣服,所以眼巴巴地跑来。结果不是这么回事,一个个又矮又胖,腿粗得跟萝卜似的,看着就难受。”

    “再难受也是女人啊!我看你一路想女人都想疯了,现在却装着清高的样子,是不是昨晚做了什么不干净的事情,把火泄了?”郑辉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吴义德脸一红,昨晚他们一个村子里搜查逃兵时,他用两块从大明带来的廉价的绸巾勾引了两名村妇,虽然泄了火,但那种感觉却不好,使他心中很不爽,但明军的军纪森严,严禁抢夺民财和**妇女,这种事情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承认,他连忙摆手道:“才没有那回事呢!我要找女人会去妓院,不会在风头上犯事,只不过看了日本女人肥胖臃肿的身材,让我太失望了。”

    郑辉心里明白,但他也不点破。只是笑了一笑,这时,他似乎听到了什么,立刻站起来向远方望去,他凝神看了半晌,忽然看见了,一队骑兵正向这边飞驰而来。

    “是传信兵!”郑辉认出来了,他连忙跳下大石,向松林外跑去,吴义德也跟了上去。

    片刻,一队骑兵风驰电掣而来,为首军官看见他们,他勒住马,取出一块令牌大声令道:“奉总兵大人之命,通知各路搜寻队,大内家有大量物资下落不明,情报显示没有离开肥前国,命令你们前去寻找,先找到者重赏。”

    传信官说完,一调马头,二十几名骑兵继续向西疾驶而去。

    郑辉呆立了半天,他忽然回头大声喊道:“叫弟兄们都快起来,我们有活干了。”

    明军突然登陆肥前国,给生活在这里的日本农民带来了极大的恐慌。地主们纷纷把家产和粮食都埋起来,让自己的女人换上又脏又破的衣服,全家人搬到乡下旧房子去住,以免被明军伤害,但明军的注意力并不在他们身上,很快农民们发现了明军其实并不可怕,一些头脑灵活的人则抓住了机会,趁地主们不在家,便成群结队地跑到他们家里去翻箱倒柜、掘地三尺。

    而一些明军士兵随身携带的大明所产的小东西,诸如脂粉、绸巾等等物品则成为了肥前国女人们疯狂的渴望,每当有明军搜查队经过村庄时。便会有很多女人拥上来,语言不通,女人们就用身体语言来表示,她们没有钱,就想用自己的身体来换取这些平时看不到的奢侈品。

    甚至很多男人也怂恿自己的妻女前去勾引明军,从他们身上赚取一点零花钱,但随着明军加强了军纪监察。这种混乱的状态在持续了三天后便终于结束了,不过,当地的农民们又发现明军搜查队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很快便有一种说法在肥前国流传开了,大内家族的无数财宝在和菊池家交战前夕悄悄转移了,现在下落不明,明军就是在找这笔财富,整个肥前国都沸腾了,大内家族数百年来一直就是九州的巨豪,又派了大量的家兵扮作海盗前往大明和高丽抢劫,积累的财富可想而知,无数渴望发财的农民纷纷加入到寻宝的队伍中去了。

    三天后,郑辉的队伍来到了长崎北面一个叫樱之谷的村子,他们不再步行,所有人都骑着马,马匹是从地主家找到的,他们毫不客气地征用了,三天来,他们几乎走遍了长崎附近所有的村子和小镇,还是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无奈,他们只能继续向北搜寻。

    樱之谷是中等村庄,有农民三四百户,这里位于山区,地方比较偏僻,消息也很迟钝,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明军已经在肥前国登陆了。所以当郑辉他们到来时,立刻在村中引发了骚动,家家关门闭户,大街上空无一人,所有的人都躲在家中,从窗后,从门缝中惊恐地向外张望。

    郑辉站在村中张望了一阵,他觉的大内家把财富藏在这里的可能性不大,他正要下令离开,吴义德却带着五六名村民跑了过来,他激动地道:“郑百户,我找到了几个能说汉语的人。”

    郑辉大喜过望,现在令他们最苦恼的就是语言不通,他们想悬赏征集线索,但没有人能明白他们的意思。这里居然有人懂汉语,这实在是让他感到意外。

    几名村民跑过来,纷纷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吴义德叹了一口气道:“他们都是大明的汉人,被倭寇掳来当奴隶,有的已经十几年了。”

    郑辉连忙下马将他们扶起了起来,他心中也一阵酸楚,这些汉人在异国他乡十几年,突然看到自己的军队,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郑辉并不知道,这种情况几乎所有的搜查队都遇到了,肥前国是倭寇的老巢之一,大量的汉人男女被倭寇掳来,就从这里被转卖到日本各地为奴。

    几名汉人奴隶一边擦眼泪,一边哭诉道:“我们夜夜思念家乡,很多人都已经在绝望中死去了,这个村原来有十几个汉人,现在只剩下我们四人了,恳求将军把我们带回故乡。”

    郑辉点了点头,“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把你们带走,你们现在就可以回去收拾东西,等会儿跟我们走。”

    三名汉人答应一声,飞奔而去,而另一名中年男子却迟疑下一下,吞吞吐吐道:“将军,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不知你感不感兴趣。”

    “是这样,大约在四个月前。这里忽然来了一支军队,运送来许多大箱子,当时,他们征集了一批民夫,我就是其中之一,最后这批箱子被运到一个叫双福岛的外海小岛上藏了起来,我和主人当时是在岸上照顾马车,没有上船,后来我救了一个从海中游回来的人,他告诉我,所有征集的民夫都被他们杀死了,他是侥幸逃生,不过最后他也死了,我和主人就赶紧逃跑,才逃脱一命。这件事情我们一直不敢说,不知将军对这件事是不是感兴趣。”

    郑辉欣喜万分,他一把抓住这个男人的胳膊,急道:“你现在就带我们去双福岛。”

    有了翻译,后来的事情就容易得多,郑辉立刻征集了二百多民夫,一起赶到海边,海边的大船都已经被明军焚毁,只剩下一些不能远航的小渔船,好在双福岛也并不远,离沿海仅十里,郑辉又征集了二十几艘渔船,留下几人看马,二十几艘渔船向双福岛驶去。

    一个时辰后,渔船都陆陆续续抵达了这座光秃秃的荒岛,岛不大,占地约数十亩,实际上是一座小山从海里突出,众人上了岛,那名汉人向导领着明军来到山南一个洞穴前,他指着一块堵在洞穴前的巨石道:“将军,两个月前我和主人曾经来过一次,就是无法移动这块巨石,无功而返。”

    郑辉命几人上前推动巨石,却如蜻蜓撼树,纹丝不动,真不知原来的人是怎么把它堵住洞口的,郑辉沉思了片刻,便命人取来一只震天雷。在巨石旁凿开一个一尺见宽的深洞,将震天雷放进去,所有人都远远躲开,片刻,就听山崩地裂一声巨响,一股白烟升腾,无数碎石飞溅而来,砸在身上疼痛不已,待尘埃落地,巨石被炸成三段,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士兵们大喜,上前将剩下的一块石块撬掉,洞口便完整地暴露出来。洞并不深,在阳光的照射下,可以很清晰地看见里面的情形,数十口大箱子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每一口箱子上都用笔写着数字,用的是日本汉字,一眼便可分辨出来,银一万两,金五千两等等,还有两个大箱子里装满了各种奇珍异宝。

    郑辉初步估计一下,这批财物仅金银就至少有百万两,更不用说那些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他心中虽激动万分,但他也知道事关重大,仅凭他们一百人可能难以保护好这批财富,他立刻派人前往长崎,请求长崎的驻军派大船前来支援。

    两天后,三艘大明军船抵达了双福岛。

    

第二百零一章 东征日本(四)

    六月的日本已进入了梅雨季节。天空总是给人一种灰蒙蒙、湿漉漉的感觉,就仿佛爱哭女人的眼泪,长年总是那么落,不断的落,却不见完。但这种雨并没有杀去暑气,反而在闷热中加了水汽,就仿佛洗桑浴拿一般,这种气候对于长年生活在干燥寒冷辽东军来说,是不适应的。尤其是明军广泛使用火器,这种天气绝不利用于明军的作战。

    但奇怪的是菊池风雅的军队也没有趁机进攻,他们反而有撤退的迹象,李维正在接到菊池风雅放弃九州、向南撤军的消息后,他困惑了。作为老对手,他非常了解这个女人的果断和狠辣,尽管她也有三千支火铳,但这在她的几万军中占的数量还是太少,她的军队依然以冷兵器为主,更重要是当时朱元璋卖火铳时留了一手,没有给日本足够的火药。制造火药并不难,日本或许能从一些典籍中找到这种配方,但要达到射击枪弹的程度,这却是需要一个长期的技术积累,如何制作、如何提纯、如何研磨、如何试验配方。这绝不是看看书本就做到的,所以李维正已经猜到菊池风雅在和大内义弘的战争后,手中所剩火药已经不多了。

    可正是这样,她的军队才不会受到雨天的影响,应该趁明军不适应天气,大举进攻才对,她的军队数量要几倍于明军,可为什么她要在这个时候撤军呢?李维正百思不得其解。

    “撤告!有紧急军情。”

    一名亲卫的报告打断了李维正的思路,紧急军情,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坐回位置令道:“让他进来!”

    片刻,一名军士大步走入,半跪行一军礼道:“禀报总兵大人,我们有斥候发现,在日本本州叫石见国的地方,发现了日军主力,军队人数在十万人左右,正向九州方向开来,雨后道路艰难,他们行军不快。”

    李维正立刻走到桌上,在一幅摊开的日本地图上仔细查看,石见国就位于本州岛的最西面,过了石见国就是长门国,然后就是九州岛,看距离,离九州海峡还有三百多里。三百多里路,正常情况下三四天便可赶到,但现在正是梅雨季节,至少也要四五天的时间才能抵达九州海峡,另外还要征集渡船,那最快也要六七天时间。

    “足利义满”,李维正喃喃地自言自语,应该是他,足利义满率十万大军前来夺回九州,应该说这是名利双收的事情,且不论南北朝谁是皇室的正宗,但只要能夺回九州,那谁就是日本的救世主,这是政治上的需要,作为非血缘正统的北朝是绝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而南朝也不会坐视不理,丧失大义,良成亲王必然也会出兵,李维正是知道南朝在去年转移到了四国岛发展,实力已经有所恢复。

    李维正闭目沉思了片刻,凭借他对菊池风雅的了解,他隐隐猜到菊池风雅极可能是在走一步险棋。

    …… …… ……

    雨又开始下大了,一队骑马之人在福冈城外的泥泞道路上艰难行走。这队人大约有五六十人,看得出他们都是军队改扮,在他们中间,簇拥着一个身穿白衣裙,头戴轻纱斗笠的女子,她目光冷静,她看了一眼远方的福冈城,目光中充满了一种果敢狠辣的神色。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福冈城外,守城的明军上前阻拦,那女子用一口流利的汉语道:“请转告你们李总兵,就说故人来访。”

    士兵进去禀报,片刻,李维正亲自出来迎接,他远远便大笑:“风雅小姐,别来无恙啊!”

    女子摘取了面纱,露出一张俏丽的脸庞,正是菊池风雅,她梳着高髻,脸上化妆得格外精致,眉似远黛,眼如秋波,白衣似雪宛如仙子。让旁边所有的明军都一阵惊呼,但李维正却知道,这天仙般的外表下却藏着一颗魔鬼的心,此时,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菊池风雅的策略,正如他的猜测,菊池风雅要火中取栗。不过,李维正也确实很佩服这个女人,她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成为一方诸侯,这却不是常人能办到。

    李维正上前,微微一笑道:“风雅小姐,我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菊池风雅的眼中顿时闪过一丝震惊,但震惊只在一闪便不见了,她浅浅一笑,温柔地说道:“故人从远方来,风雅当扫榻相迎、煮茶以待。但李千户却不肯赏光,害得风雅只能亲自上门来请。”

    “不妨,我已准备了上好的美酒。菊池小姐愿意和我喝一杯吗?”

    菊池风雅摇了摇头,笑容依然迷人,“我已经一年没有喝酒了,不过为了李千户,我愿意破这个戒。”

    “那好,小姐请屋里坐!”李维正摆出一个请的姿态,“风雅小姐请!”

    “你们在外等着,谁也不能跟我来。我拜访李千户是私事。”

    菊池风雅吩咐了手下几句,便款款移步跟随李维正进屋去了,李维正请菊池风雅坐下,随即给她到了一杯茶笑道:“既然已经戒酒,就不用再开戒了,在这间屋外我和你是敌人,但在屋子里我们就是朋友,我为你戒酒成功感到高兴,来!我们喝一杯茶。”

    菊池风雅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她眼珠一转便轻轻地笑道:“维正君,我曾经两次敬你酒,你都找借口推掉了,如果我这杯茶再敬你。你肯喝吗?”

    她把茶杯递给了过去,目光凝视着李维正,李维正却接过茶杯笑道:“事不过三,如果风雅小姐的三杯再不喝,那就真的辜负美人恩了。”

    李维正一口便将茶喝掉了,他哈哈笑道:“口齿余香尚在,李维正终于得一亲芳泽了。”

    此刻,菊池风雅也明白过来了。李维正已经看透了自己的策略,所以他才敢喝下自己的茶,不错,与此等男人为伍,是她的荣幸。

    她眼波流动,忽然叹了一口气道:“维正君,无论在京城、还是广东、还是奈良,我都想和你求一夕之缘,可是你却从不给我这个机会,如果现在我再求你,你还会给我吗?”

    说完,她站起来,轻轻脱去了衣裙,露出浑身洁白如玉的肌肤,她又拔去了发夹,一头如黑瀑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她走到李维正面前跪下。目光迷离,带着一丝幽怨的口气道:“维正君,我其实对你一直都是很矛盾,有时候我恨不得杀了你,吃你的肉、剥你的皮,可有时候我又想给你生一个孩子,你明白我的心吗?这次来我是想和你谈判,但我也知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的机会了,你给我吧!我想怀上你的孩子,将来,我会让他成为日本的天皇。”

    李维正轻轻抚摸着她光洁的*,却淡淡一笑道:“风雅,你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甚至到现在还想用天皇之位来诱引我,其实你没有必要。只要我击败足利义满,打破南北朝的平衡,凭你的手段和能力,你也一定会抓住机会击败良成亲王。取他而代之,我心里很清楚,我不会在意将来谁做日本天皇,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和足利义满开一战,实现我的日本战略,你真的没有必要牺牲身体来换取这个机会。”

    菊池风雅浑身一震,她随即垂下了长长的睫毛,略略带着一丝伤感道:“维正君,我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作为一个正常的女人,我也渴望能有自己的孩子,将来继承我的事业,可至今为止,我从没有遇到哪个男人能让我甘心替他生一个孩子,我有过无数的男人,可每一个人我事先都会喝一杯药酒,但今天我没有,其实原因也很简单,我这一生中能让我品尝到刻骨铭心的失败痛苦,就只有你一人,黄埔岛一战,你把我推下了地狱,那天晚上,我跪在甲板上发誓,总有一天我菊池风雅会重新站起来,今天我成功了。但这是蒙你之赐,你杀死了千面月神。却使菊池风雅得到涅槃重生。我恨你入骨,可我又只想怀上你的孩子。”

    “跪在小桌上,背朝我!”李维正低声命道。

    “是!”

    菊池风雅顺从地执行他的命令。这一刻,女魔头已经不见了,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摆出一个略带屈辱的姿势,后面高高翘起,李维正按住她雪白浑圆的玉臀,猛地一挺,深深地插进了她的体内。

    …… …… ……

    四天后,菊池风雅亲率大军在周防国松山半岛突然截击渡海的良成亲王,南朝大军猝不及防,死伤惨重,四万多人投降了菊池风雅,良成亲王被包围在一个小岛,最后他在愤怒和绝望自杀,菊池风雅随即率领大军渡海进入四国岛,三天后,她兵临南朝皇城之下,她在战马之上接受了龟山天皇的册封,成为南朝太政大臣,征夷大将军。

    就在菊池风雅进入四国的同时,足利义满的十万大军开始在九州海峡渡海,但他们的渡海却很顺利,没有遭遇到任何伏击,足利义满终于如愿以偿地进入了九州岛,就在足利义满大军开进肥前国,准备与明军决战之时,他却意外的发现,侵入九州岛的明军已经不翼而飞,不知去向。

    

第二百零二章 东征日本(五)

    长崎,北朝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满站在官仓前久久不语,官仓里已经空空荡荡,一米一钱皆荡然无存,不仅如此,北九州已经没有一个明军。甚至没有一支军队,也没有官府。只有强盗和暴民,一大群被抢了财产的九州各大地主跟在足利义满身后哭哭啼啼,恳求大将军能出兵替他们夺回财产。

    “大将军,我家的一百头牛全部被暴民抢走了,大将军一定要替我夺回来啊!”

    “我家也是,我藏在地窖里的粮食和老婆的首饰全部被人偷走了,那些该死的小偷,一定是明朝的奸细,大将军,你可不能放过他们啊!”

    ……

    走在前面的足利义满年约五十岁,他长着一只枭雄般的鹰钩鼻子,目光锐利,嘴形棱角分明,长长的鼻槽显示着他的傲慢和地位,他确实是日本国内最有权势的人,官拜北朝太政大臣,兼任征夷大将军。此刻,这位最高权势者却被身后一群大地主弄得心烦意乱,要不是需要得到这些土豪的支持,他早已下令宰了他们,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了,回头大吼一声道:“你们统统给我闭嘴!”

    几十名大地主吓得一个也不敢吭声。像一群受惊的鸡战战兢兢挤在一旁,足利义满叹了一口气,指着他们命令士兵道:“把他们带下去,告诉他们,如果抓到贼自会通知他们领财产。”

    几十名大地主被带了下去,足利义满沮丧地坐在大石上,从他得到的情报来看,大内义弘估计已经战死在某处,大内义弘的妻子,也就是他的女儿十有八九也死了,虽然他如愿以偿得到了九州岛,但他知道,九州岛还远远不稳定,关键是明军的战略企图,仅仅是洗劫了九州岛就退兵,还是另有图谋,如果是后者事情就危险了,明军从海上撤走,它们会去哪里?是等他走后再占领九州,还是直接杀向京都?

    这就是足利义满最苦恼的事情,此刻这九州岛就像一个硬肉,虽咬的住却嚼不烂,更咽不下去,若放弃它,也未免有些可惜了。

    “大将军,我担心明军会在马关海峡拦截我们,使我们再无法回到本州。”说话的是足利义满的次官左近卫少将北皇平一郎,当他发现九州已经没有明军时,他的一个反应就是中计了,他们掉进了一个口袋,明军会在海峡那里截击他们,把口袋绳子扎起来。

    足利义满缓缓摇了摇头,不会!他在渡海峡前便想到了这个可能,特地在海峡对岸留了三万精锐的军队,由他的儿子率领,“你放心吧!有义持在对岸,海中也布置有哨船,若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会立刻通知我们。”

    “可是……”北皇平一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偏偏他又说不清楚。他觉得足利义满太自信了,太自信的人总会遭遇到挫折。

    是的,足利义满是考虑得很周到。但他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低估了明军的海上作战能力,其实这也不怪他,日本自从唐初在白江口之战大败后,已经有近七百年没有和东土中原发生战争了,他们根本无法想象明军的海上作战能力,足利义满更是从没有见过明军的宝船,只是听说船身极大,善运兵,至于其作战能力,他也是无法想象。

    但战争不像玩游戏,发现错了可以存盘重来,在大规模战争中的一次细小失误,都足以影响整个大局,甚至改变历史的进程。

    …… …… ……

    马关海峡是日本国天险之一,它的形状就仿佛中国的太极图,此凹彼凸,本州和九州两块大陆各伸出一只长岛咬合在一起,可偏偏咬合得不严,两座长岛间留有一条长长的细缝,这条细缝就是马关海峡,最窄处仅六百米,水流湍急,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为了来回通报消息,足利义满在海峡中布署了三百多艘哨船,一旦发现明军的动静,便立刻举火报警,其烽火警报延绵数百里,几个时辰后,足利义满便可得到前方警报。

    这天晚上,风高夜黑。海峡中,起伏的海浪拍打着礁石,三百多艘哨船和平常一样,静静地靠在岩崖边上,就仿佛一条条紧靠岸边礁石的小鱼,海峡两岸都部署着军队,其中在本州岛一侧则部署着足利义满的儿子足利义持率领的三万军队,这是为了防止明军插入下关,截断足利义满大军的归途,足利义满确实也考虑得很周到,明军远途奔袭,军队人数不过一两万,而他部署的三万军队足可以和明军对峙三到四天,而这三到四天也足够他的大军返回。

    就在万籁寂静的三更时分,下关方向忽然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火光冲天,几乎所有哨船上的士兵都被惊醒了,他们忽然发现了本州方向报信的火光腾空而起,这是发生战争了,小船上的士兵们立刻点燃了火把,吹响了号角,海峡中火光点点,火光一直延伸到岸上,正以迅疾的速度向西延伸,渐渐形成了一条细细长长的火线,战争的信号发出来了!

    此刻,在下关以北的海面上战舰朦朦,一万五千名明军士兵在一个叫猪头角的半岛登陆了,三千骑兵俨如一柄尖刀快速插向腹地,将部署在边缘的一些零星日军一扫而光,迅速为明军的主力部署夺取了足够的空间,明军很快就布下了阵型,缓慢向下关方向推进,在离日军主力大营还有五里停下来了,他们并不着急进攻,就仿佛一个有足够耐心的渔翁在等待大鱼自己来咬钩。

    应该说北皇平一郎的猜测并没有错,这确实是李维正布下的一个陷阱,经过前一次的出使,他知道了九州岛的战略地位对于南北朝的至关重要性,南朝为谋九州,不惜把用重金买来的明军装备都给了菊池风雅,希望借这个女人的力量打开九州的大门;而北朝为谋九州,足利义满不惜把自己的长女下嫁大内义弘,而当大内义弘节节败退时,足利义满便急不可耐地出兵十万来夺取九州,那时他还不知道明军已经插手,同样,良成亲王也一样十万火急出兵,企图抢先占据九州。

    南北二朝对九州的急切夺取欲望使他们失去了正常的思维,不可避免地暴露出了各自软肋,菊池风雅看透了这一点,她反戈一击,将渡海的南朝军队击溃,一举夺取了南朝的控制大权。

    同样,李维正也看透了这一点。他便用九州岛为饵,布下了这个陷阱。他知道足利义满一定会率主力渡海西进,夺取渴望已久的九州岛。

    而足利义满留在下关的三万军队,对李维正来说不过是用来系救命绳子的大石头而已,理不理睬其实都是一样,他只要割断绳子,足利义满就永远在陷阱里上不来,而这根绳子就是马关海峡。

    当然,割绳子的最好时机是落井猎物准备攀绳而上,且即将爬到洞口之时,残酷地割断他的绳子,再一脚把他踹下去,现在明军登陆猪头角半岛,不过就是打草惊蛇罢了。告诉陷阱下面的猎物,你可以攀绳而上了。

    此刻,李维正在数十名将领的簇拥下,正站在猪头角半岛南面的一座小山上眺望日军大营的动静,他用千里眼观察了半天,他们与日军大营相距五里,而用他制作的千里眼,五里外的日军大营就在他眼前,他甚至可以看见岗楼上巡逻的士兵身影。

    军营大门紧闭着,没有动静,就仿佛他们并没有发现明军的到来。这是不可能的,李维正可以断定,军营内的日军主将一定也在紧张地寻找对策。

    “传我的命令,放三颗震天雷!”

    震天雷主要用于攻城,在旷野作战中作用不大,但它却有一个特点可以利用,那就是爆炸声撼天动地,足以震慑日军士兵。

    命令传下去了,李维正又举起千里眼凝望对方大营,他很想看看爆炸后日军的反应。

    日军大营内,足利义满的儿子足利义持确实正在紧张地思考对策。尽管他父亲告诉过他,明军可能会与他正面交锋,但这个时刻真正到来时,足利义持却有点不知所措了。

    公允地说足利义持并不是什么纨绔子弟,他也是一个极有手段的枭雄之辈,尽管他一直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下,但他还是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了他能接任父亲的事业,他目前官任北朝右大臣,就相当于唐制中的左相国,后来的织田信长、德川家康、丰臣秀赖都叙任过此职,在军事上足利义持也打过几次大仗,有一定的指挥能力,但现在的问题是足利义持对明军一无所知,他也听说明军有火器,也见过明军的火铳,但这种火器在集团作战中犀利到什么程度,他们盔甲和盾牌能不能抵抗得住。这些他都一无所知,就像一个一级厨师一次面对现代化炉具一样,尽管他会做出花团锦簇的菜肴,但他却无从下手。

    足利义持背着手在大帐里来回踱步。他不时问大帐内的另外几个将军。“你们说说看,这一仗我们该怎么打?”

    几个将军也是一筹莫展,其中一个叫村田芳信的将军开口了,“右大臣阁下,我们从没有和明军交过手。不知他们的作战特点,我建议可先派一支军队去试探一下,这样我们才能有针对性的部署。”

    “可现在是半夜,外面一团漆黑,我们怎么观察?”另一名将军也插口道:“现在首先考虑的应该是防御,我们已经知道明军有数千骑兵,我们一定要先防止明军用骑兵来趁夜突袭。”

    足利义持点了点头,两人说的都有道理,是要先派一支军队去与明军试探性的交手,了解他们的虚实,这要在天亮后才能执行,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部署防御。

    想到这,足利义持立下下令道:“传我的命令,调一万弓兵……”

    他的话还未说完,远方忽然传来了一连串闷雷般的巨响,轰隆隆震人心魄,随之大地也轻微晃动了一下,帐篷中的一支大蜡烛“啪嗒!”一声摔落下地。

    几个人面面相视,他们的脸上都被惊得变了颜色:“这是什么?”

    

第二百零三章 东征日本(六)

    下关是个多雾的地方,天尚未大亮,白茫茫的乳色大雾笼罩着郊外一望无垠的旷野,数十步外便看不见人影,这种大雾天气一般都是作战双方的大忌,他们宁可驻守营寨,也不敢轻易出兵,但这一次却是例外,浓雾中日军大营左面的一个高坡上忽然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明军的五十门新式火炮轮番炮击这个高地,炸断了小树,泥土飞溅,血肉横飞,高坡上驻扎有近一千日军,面对明军的突然进攻,慌了神,没有人指挥,他们漫无目标地“嗖嗖!”地向下射箭,但很快就被明军的火炮炸哑了。

    开花弹威力无比,黑色的炮弹如雹子般地落在高地上,整个高地被冲天的染红,火炮喷出一道道闪光,在大雾中飞舞,炮弹带着悲鸣的尖啸冲天而起,爆开一团团火焰和烟雾。

    高地上的日军几近陷入崩溃,令人作呕的恐惧啃噬着每个人的心,他们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终于有人像野兽般的咆哮起来,跳起来胡乱向前奔跑,却被从天而落的炮弹炸得粉身碎骨。

    炮击足足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当残剩的数百日军已经完全崩溃之时。等候已久的明军三千骑兵突然发动了,他们俨如暴风骤雨,以一种无可抗拒的力量冲刷地面,战刀挥舞,杀气冲天,将地面上所有残余的生命一扫而光,骑兵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一口气便占领了这座高地。当浓雾渐渐散去,日军大营便清晰地出现在了眼前,这个高地对弓箭或许没有什么意义,但对于明军的大炮,却俨如一尊死神坐在日军的头顶上,冷冷地望着他们。

    事实上,从明军开始炮击高地开始,足利义持便立刻意识到了明军的企图,占领这个制高点,明军的大炮就会决定整个战役的胜负,所以在大雾尚未散去之时,足利义持便组织起六千日军疯狂地反攻高地,企图要夺回这个制高点。而与此同时,明军的七千增援军队也开始向高地进发。

    没有前奏,大战的序幕在对高地的争夺中突然拉开了,雾气已经变淡。阳光将薄雾染成了金红色,高地上的明军已经排出了阵型,两千火枪军居前,两旁各部署着四十门可更换后膛的新式火炮,在火枪兵的后面则是三千骑兵,再后面则是五千步兵,这是明军的传统战法,神机铳居前,马队居后,步卒次之。

    而在高地中央则临时搭起了一座高台,上面有施旗官用旗语发布一条条作战命令,明军虽然布置好了阵势,但也并不是坐以迎敌,一百门传统的火炮已经拖到高地上,开始炮击日军大营,令人疯狂的炮弹如雨点般地落到大营,轰隆声、呼吼声愈来越响,一浪一浪的爆炸在日军大营里此起彼伏,中弹的惨叫声、惊恐的狂吼声、对面死亡的哭泣声在日军大营中回荡,爆炸引发了大火,火舌吞没了营帐,熊熊的大火冲天而起,整个地区的空气中弥漫着混合着泥土和血腥的味道,令人窒息。

    足利义持也已经不顾一切了,他一方面下令放弃北大营,所有的士兵向大营南面聚集,以躲避大炮居高临下的轰炸,另一方面他放弃了试探的打算,直接投入一万五千军队进攻明军,他也已经看出来了,明军除了火器,其他也和自己的军队一样。而且明军在高地上的火炮都十分笨重,只要自己能夺回高地,几十门大炮就会落到自己手中。

    足利义持下达严令,“一个冲上高地者,赏千金,官升三级。”

    足利义满率领西进的十万大军是北朝军队中的最精锐,经历过几次和南朝的大战,即使在平时也进行残酷的训练,在某种程度上他们都是职业军人,和高丽军队的不堪一击相比,日军无论装备和战斗力明显要犀利得多,他们身着轻式盔甲,手握长矛或战刀,更重要是他们悍不畏死,在一声声进攻大鼓的催促下,在重赏的激励下,骑兵在前,步兵在后,他们向明军发起了猛攻。

    在这场硬碰硬的战争中,日军骑兵首先遭遇的就是明军燧发枪的迎头痛击,经过伊歧岛的小规模实战。明军火枪队已经略微改变了作战方式,将原来的三排改成两排,两排之间的距离约一丈,一排蹲下装弹填药,另一排起身射击,两千火枪兵仿佛波浪般此起彼伏,子弹暴雨般地射向冲锋的日军,一排排冲在最前面的日军骑兵纷纷中弹倒下,战马惨嘶,猛地倒下,将马背上的骑兵横摔出去,但这并不能阻挡日军疯狂的进攻,他们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猛冲,手中的弓箭放出,密密麻麻的箭矢在空中组成了一道大网,向明军的阵地射去,但终因射程不足,无法对明军造成实质性伤害。

    指挥火枪兵的军官是千户陈玉,他就仿佛是一个机器人,目光冷漠。手中红色令旗起伏落下,他们已经在海岛上进行了近半年的秘密训练,不仅训练填弹装药的速度,更重要是他们整齐划一的动作,红旗落下,举枪射击;红旗举起,蹲下装弹,无论前一枪是否来得及射出,都必须服从命令,来不及射出者,在蹲下后立刻进行自我调整。在黄色令旗没有出现前,就算敌军冲到眼前也不准后退,只能装上刺刀进行拼杀。

    明军的燧发枪在此时将它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子弹织成一道死亡封锁线,使日军始终冲不进两百步内,两千火枪兵竟坚持了一刻钟之久,日军三次被打退,三次冲锋,高坡上日军死伤累累,尸体层层叠压。血流成河,受伤者躺在地上翻滚号叫,不久便痛苦地死去。

    冲在最前面的数千日军骑兵已经减员大半了,但后面催促进攻的鼓声依然隆隆不绝,就在他们四次冲锋杀进一百五十步时,明军的阵型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两排火枪手变成了一排,前排火枪兵停止射击,手持大盾护卫在后排枪手前面,准备抵挡日军的箭阵袭击,虽然枪林弹雨变稀疏了,但明军的火炮却陡然发作,两翼各四十门新式火炮一起向冲近的日军炮击,黑色的炮弹落进日军骑兵和步兵丛中,猛烈地爆炸了,无论杀伤力和震撼力都远远超过了燧发枪的伤害,每一枚炮弹爆炸,周围三丈内的士兵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残肢断臂四散抛洒。大片大片的日军倒下,首先反应过来的是战马,它们被这种震耳欲聋、火光冲天的爆炸声吓坏了,掉头便向后面的步兵冲去,人马碰撞、互相践踏,如山崩地陷般地向后溃退。

    就在这时,高台上的令旗变换。火枪手向两边撤退,后面的三千重骑兵则爆发出一声大喊,俨如洪流溃堤,以势不可挡地气势杀向日军,他们挥舞着狼牙大棒,战马泼风般的卷杀入日军人群中,猛冲猛砍,狼牙大棒砸在人头上,人头被打烂;砸在盔甲上,盔甲连同皮肉一起被撕掉,露出森森白骨,号哭、呻吟骤起,撕心裂肺的惨叫、垂死前喉咙发出的咯咯声此起彼伏,数百步长的高坡上仿佛成了人间炼狱,每一寸泥土都被血肉覆盖了。

    几乎每一个明军骑兵都成了杀人狂魔,凶残暴烈俨如肆虐的风暴,在这片异国的土地上踹踏一切、压倒一切、披靡一切,奔逃的日军仿佛收割机前的小麦,一片片地倒下。他们的精神崩溃了,扔下长矛、弓箭,脱去盔甲,他们互相践踏、争先恐后地逃走,纷纷狂呼乱喊:“逃命啊!逃命啊!”

    高坡中央,李维正骑在高大的凌志战马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见敌军已经完全崩溃了,前军带动后军,阵脚大乱,败象已现,他立刻举起战刀令道:“命令全军压上,杀死一名日军赏银五两,以人头论功。”

    进攻的号角声在空中回荡,隆隆的战鼓声惊天动地,一万五千明军从四面八方向日军发起了总攻,日军已经被明军的火器吓破了胆,开始全军溃退,足利义持见大势已去,只得在三千亲兵的护卫下,向京都方向奔逃而去。

    洪武二十六年六月,大明东征军在下关猪头角半岛登陆,与扼守下关的三万日军爆发了争夺马关海峡的战争,明军凭借犀利的火器大败日军。这一战斩首二万一千人,生俘六千余人,日军主将足利义持败逃京都,明军遂夺取了马关海峡,明军主将李维正立刻分兵两路,命水师同知陈万里率八千军在马关海峡截击急欲渡海东归的日本北朝太政大臣足利义满,而他亲率一万水师,以威正、旅顺两艘宝船为主力,率三十艘战船浩浩荡荡杀向北朝都城:京都。

    …… …… ……

    就在李维正以清剿倭寇老巢为借口,东征日本一个月后,大明的国内局势也发生急剧的变化,正如许多人的担心,“冯傅案”迅速扩大了。朱元璋以冯胜、傅友德企图勾结蓝玉造反为理由,将冯胜和傅友德在凤阳处斩,灭其三族,同时被同案论斩的还有开国公常升、定远侯王弼、普定侯陈垣、景川侯曹震、舳舻侯朱寿、东莞伯何荣、武定侯郭英、靖宁侯叶升、东川侯胡海、会宁侯张温等四十直名高官列侯,连同他们的子女妻儿,被杀者愈千人,流放者不计其数。

    但此案并没有轻易结束,朱元璋在重病中唯恐朝中诸臣真与贵州蓝玉勾结,遂密令锦衣卫扩大调查范围。凡与蓝玉有书信往来;凡与冯、傅有私下交情者,皆可定为同党。颇有戏剧性的是,主审冯傅案的吏部尚书詹徽被人告发曾与蓝玉笑谈天下,坐诛,其妻子亲友七十四人被杀。

    朱元璋定下的两个“凡与”。使的被调查的范围迅速扩大,发生在洪武二十六年的这件大案开始愈演愈烈,先由锦衣卫密查,再由刑部锻炼成狱,无论是真是假,一古脑儿当作实事,遂将牵连者一并正法,并把罪犯族属,尽行杀死,甚至捕风捉影,凡与蓝玉等三人偶通问讯的朝臣,也难免刀头上的痛苦,因此列侯通籍,坐党夷灭,仅仅一个月时间,卷入其中的大小官员和庶民已达数千人之多,而这一切都是在朱元璋的重病未愈中进行。

    …… …… ……

    贵州镇远卫,等候了数月的蓝玉终于等到了家人的消息,大厅之上,蓝玉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两名亲卫急忙左右扶住了他,地上跪着一名奔波数千里赶来报信的老家人。他哭泣着告诉蓝玉,其妻妾儿女以及叔伯兄弟一百余人已经在凤阳全部被杀,原指望朱元璋投鼠忌器的蓝玉,万万没想到朱元璋竟是如此暴烈,仍然毫无顾忌地杀了他的全家。

    “好!好!”蓝玉浑身颤抖地指着东方,惨笑着道:“既然你朱重八无情,那就别怪我蓝玉无义了。”

    他扶着桌子毅然下令道:“速命唐胜宗和张龙前来见我,另外有请吕先生。”

    唐胜宗和张龙不在镇远卫,两名报信飞骑疾速前往,但吕思远却在。片刻,吕思远匆匆赶来,他已经听说了蓝玉全家被杀之事,他知道朱元璋这样做的用意,就是要把蓝玉逼反,以免他将来和某皇子勾结,为祸更深,同时,也将冯傅案坐实。

    吕思远也不得不佩服朱元璋壮士断腕的决心,宁可小痛,也绝不能让毒瘤蔓延,蓝玉一旦被定为逆贼,那天下人谁也不会冒造反的风险来投奔他,可是蓝玉真的一旦造反,这就和李维正定下的策略有些出入了。在李维正给他的方案中,蓝玉不能公开造反,而是应支持秦王夺位。从而在朱元璋病逝后形成秦、燕以及朝廷三足鼎立的局面。

    现在朱元璋已经提前下手,那劝说蓝玉保持冷静就有点难度了,不过蓝玉在闻讯凶信的时候,首先来找自己,那就说明他心中还有点拿不定主意。

    吕思远心中有了定计,他匆匆走进大厅,见蓝玉坐在那里低头不语。便立刻上前深施一礼道:“吕思远参见大将军。”

    蓝玉抬头见是他,连忙让他坐下。垂泪道:“正如先生所料,朱元璋真把我的家人悉数杀死,我已经茫然不知,请先生教我下一步。”

    吕思远沉吟一下便问道:“大将军首先要告诉我实话,有没有据贵州自立为帝的想法。”

    蓝玉摇摇头叹口气道:“刚才我激愤之下是有这个想法,但现在冷静下来又觉得有些不妥,我担心军中将士可能会有异议。”

    “大将军能看到这一点,说明大将军并没有上当。”

    “上当?”蓝玉愣了一下,连忙问道:“上什么当?”

    吕思远捋须微微一笑,“大将军以为皇上真没想到杀将军家人的后果吗?他知道的,他其实就是希望大将军最好能立刻造反,自立为帝,这样大将军仓促之下决策,贵州军中将士肯定不服,从而发生军变,他再从中间瓦解,或许唐胜宗高官、或许张龙厚禄,这样大将军与手下大将反目,可能不需他派一兵一卒,大将军的人头便会送到他的御案之上了。”

    蓝玉倒吸一口冷气,吕思远分析得对,以朱元璋的老谋深算,他肯定就是这样谋算的,自己险些上当了,想到这,他立刻站起来给吕思远深施一礼,“先生真是我的孔明也。请先生教我,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吕思远却冷冷道:“大将军有一点说错了,我不是诸葛孔明,我的绰号叫‘毒秀士’,一般只有在关键时候才能明白我这个绰号的深意。比如现在,我早给大将军考虑好了。我为大将军献上‘绝户三计’。大将军若采纳我这三计,必将化险为夷,且掌握天下主动。”

    “绝户三计?”蓝玉喃喃地念了两遍,他急忙追问道:“先生可明言。我一定听从先生的计策。”

    吕思远不慌不忙道:“所谓绝户三计,就是绝人户、绝地户、绝天户。绝人户就是杀唐胜宗和张龙以绝后患,同时完全掌握贵州军权:其次大将军可派人赴西安,与秦王结盟,明确表示支持他为大明新帝,此人昏庸无道,待其称帝有望之时。再鸠杀其人,大将军便可取而代之,这就是绝地户。”

    蓝玉精神大振,这两个计策,尤其是绝地户,为他打开了一扇新窗,使他看到了一个崭新的未来,蓝玉激动地问道:“那绝天户是何意?”

    “大将军难道没想到谁是‘天户’吗?”

    吕思远阴阴一笑道:“大将军可檄告天下,言自己绝无造反之心。只是躲贵州避冯傅之祸,同时指出皇上以‘莫须有’之罪捕风捉影,滥杀无辜,其实仅为了保一家私利。大将军可在檄文中义正严辞地奉劝他莫行夏桀商纣之事,要及时改过。向无辜被杀者谢罪,这样才不会骂名予后人,我想当他接到大将军告示天下的檄文,会有怎样的效果。这,不就是绝天户么?”

    

第二百零四章 东征日本(七)

    据说,曹操在得到陈琳檄文后,头痛病竟不治而愈,且不说这是真是假,即使是真的,也是曹操的幸运。但朱元璋却没有这么幸运,六月底,他一连杖毙了五名对他隐瞒蓝玉号召天下檄文的太监和侍卫,终于看到了这份令他几欲疯狂的檄文。一份赤裸裸挑战他皇权的宣战书,朱元璋在怒极攻心下晕倒了。

    揣摩朱元璋心思已有十几年的前锦衣卫“毒秀士”吕思远摸准了这位大明皇帝的罩门,他在朱元璋最敏感、病体最虚弱之时出手了,用朱元璋最忌讳也是最害怕的武器,一剑穿心。

    朱元璋瘫倒了,胸部以下没有一点知觉,所有的御医都束手无策,但如果仅仅是瘫倒这还是大明的幸运。朱元璋的病症更加严重,他几乎有一大半时间都处在昏昏沉沉中,一天也只有一两个时辰是处于清醒状态,但就算清醒,他也没有精力和体力像从前那样不知疲倦地处理朝政了。

    “陛下的病势到底怎么样了?”

    病室外,新任吏部尚书叶天明忧心忡忡问御医,他是在詹徽被灭门后接任了吏部尚书一职,眼看冯傅案并没因为皇上的病倒而熄灭,反而越演愈烈,皇上在短暂的清醒时间里只关心这一件事,锦衣卫报上来的名单,他连看都不看了,只颤抖着手用朱笔批下一个字“斩!”。一天之内,数百人、甚至上千人被杀。

    朝臣朝不保夕,现在锦衣卫蒋瓛便成了天下最有权势之人,在朱元璋宁可错杀三千,不让一人漏网的严令下,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灭任何一家大臣的满门。

    朝官们开始是偷偷摸摸趁夜上门行贿,现在已经在大白天公开向蒋瓛和其他锦衣卫千户家塞金塞银,剥去了斯文和尊严,不惜向锦衣卫们磕头下跪,只恳求他们丫丫电子书留情,留下自己和家人一命。

    叶天明无疑是幸运的,至今没有受到任何冲击,一方面固然因为他是朱元璋留给长孙朱允炆的首席辅佐大臣,但更重要是锦衣卫三所在保他。因为他是李维正的岳父,可现在他已顾不上自己的生命了,大明的朝廷已经无法运转了,他只能盼望皇上能早点清醒,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停止屠杀,重建朝纲。

    听吏部尚书的询问,首席御医韩长治叹了一口气道:“叶大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皇上其实早就积下了病根,他数十年如一日操劳,吃得又差,偏偏他又在病中受到了难以承受的刺激,所以……”

    韩长治摇了摇,表示他们也无能无力了。

    “那皇上还能稍微好转那么一点点吗?”叶天明还带着一丝微弱的期望。

    “好转?”韩长治苦笑了一声。伤感地说道:“他能保持现在的状态,已经是苍天睁眼了,还能奢望什么好转?”

    这时,病室们忽然开了一条缝,一名太监急声道:“叶尚书,陛下召你觐见。”

    叶天明慌忙走进病室,朱元璋正静静地躺在病床一角,面色焦黄,骨瘦如柴,微微睁着疲惫而老迈的眼睛,在他身边还坐着几名内阁大学士,他们是负责给皇上草拟圣旨,看来皇上今天是做出什么决定了。

    叶天明鼻子一酸,跪下来恭恭敬敬道:“臣叶天明参见陛下,祝陛下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无力地摆了摆手,让他站在自己身旁,他的声音异常微弱道:“除蓝玉、冯傅案,其他朝务可由东宫自处。”

    叶天明一阵心惊胆颤,皇上已经病到这个程度了,还对冯傅案不肯松手,不过他总算答应东宫理政,这至少可以让瘫痪的朝政运转起来。

    叶天明又松了口气,这时文渊阁大学士宋纳把一只金盒交给,低声他道:“这是陛下给你的,若大明社稷面临危机之时,你要在朝堂上当场打开它。”

    叶天明听他说得颇为隐晦,什么叫面临危机?现在大明社稷不就面临血案危机吗?他不敢多言,郑重地接过金盒贴身藏好。

    朱元璋勉强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挥了挥手,“你去吧!好好辅佐朕的太孙。”

    “陛下保重,臣告退。”

    望着叶天明退下,朱元璋忽然重重喘了几口气,又挣扎着对宋纳道:“传朕密旨给蒋瓛,李维正若回辽东,将他诱进京杀之!”

    …… …… ……

    叶府,叶天明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不时抬眼向桌上的金盒望去。金盒是密封的,浑然一体,他隐隐感觉到,金盒里必然藏着事关大明命运前途的天大秘密,一种强烈的探究欲望使他想打开这个金盒,可是他不敢,这可是灭门之罪。

    但他又知道,皇上是命他在危急时打开,也就是说,皇上也赋予给他了打开金盒的权力,不过要在朝堂土当众打开,而且这个危机到底是何时?他不知道。

    叶天明心中反复斗争着,最后他心一横,“罢了,大不了再做一个。”

    他颤抖着手拾起金盒,反复寻找打开的方法,可是他失望了,金盒仿佛就是现浇注而成,根本没有缝隙。如果硬开,会损伤里面的东西,这时叶夫人端了一杯茶进来,她不敢打扰丈夫,把茶杯轻轻放在他身后。准备离开,但她看见丈夫拿着个金盒反复寻找,似乎找不到开启的办法,她忍不住道:“天明,不妨用刀刮一刮表面,就能看见缝隙。”

    她经常摆弄金首饰,知道这里面的一些诀窍,叶天明霍然一惊,他回头厉声喝道:“谁要你进来的,快出去!”

    叶夫人吓得连忙退出,叶天明上前把门反锁了,这才取出一把匕首。他也觉得妻子的话有理,他坐下来小心地刮着金盒的侧面,金粉簌簌落地,竟然是后涂上去的,果然,当他刮到另一边时,发现了盒上有一条细细的裂痕,他长长地吸一口气,用匕首尖轻轻插入缝隙,一撬,“咔!”地一声轻响,金盒被打开了。

    金盒里整齐地叠着一卷白绢。他慢慢抖开来,这竟是朱元璋的亲笔手书,而且笔迹刚硬,不像是最近才写,待叶天明看到上面的内容,他顿时惊呆了,只见上面写着:“朕百年后,若诸王拥兵自立,公等可改立燕王棣为新帝。”

    …… …… ……

    日本,马关海峡,北朝太政大臣足利义满率领五万军终于赶到了海峡边,他刚刚得到了明军击败自己儿子的消息,此时他心急如焚,急调渡海船只前来,渡海船只有五十条。是仿造唐朝的防沙平底船,载重量大、平稳,且不怕搁浅,北朝也有自己的军船,但主要是布防在濑户内海,对付四国的南朝。

    很幸运的是,这些渡海船只都停泊在不远处的港湾里,没有被明军袭扰,很快,船队依次而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两艘军船,这也是仿造中原的楼船,这种楼船不但外观高大巍峨。而且列矛戈、树旗帜,戒备森严,攻防皆宜,是一座真正的水上堡垒,由于楼船身高体大,具有威慑力,但缺点也是显而易见,它船体笨重,行动不够灵便,若对手武力超过它,它就成了靶船,

    足利义满也考虑到了明军军船会在大军渡海时袭击的可能,他特地调两艘大军船堵住马关海峡北面的入海口。

    “大人,明军既然已经击败了义持,那他们必然会拦截大人渡海,大人要慎重!”

    劝足利义满的还是次官左近卫少将北皇平一郎,他一直觉得足利义满重兵占领九州岛有所不妥,但他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但他现在明白了。足利义满的部署中存在一个漏洞。那就是一旦明军击败足利义持,那海峡天险就将把日军主力困在九州岛。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毕竟是个漏洞,可现在他担心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足利义满作为北朝的太政官,权倾一朝,他当然知道有被明军截击的可能,但他已经顾不上了,他看到了更严重的政治后果,一旦李维正引兵进攻京都,一直对自己不满的小松天皇和关白一条经嗣,他们会不利用这个机会吗?他们更不会拿自己的军队和明军硬拼,他们会寻找一种政治妥协,趁机利用明军彻底把自己困在九州岛,等自己杀回去时,北朝的天可能已经变了。

    足利义满知道,李维正用意并不在日本国土,这样,他们达成妥协的可能性更大,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他必须要孤注一掷。

    他狠狠瞪了一眼北皇平一郎道:“不渡海,你难道想让我困死在九州吗?”

    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大军登陆九州的决策失误,立刻转身对军官们喊道:“你们想过没有,大内家的游兵散勇只凭借一些破船,就能把明朝打得闭关锁国,他们明朝会有什么实力?至少海上没有,我已派军船前去阻拦,短时间内他们不可能突破,咱们一鼓作气渡过海峡,把明军赶出日本列岛!”

    “战斗!战斗!”

    军官和士兵们群起呼应,振臂高呼。足利义满满意地点了点头,断然下令道:“上船渡海!”

    无数日军士兵列队跑上了渡船。渡船晃了一下,一批八艘渡船满载三千士兵,开始缓缓启动,虽然马关海峡最窄处仅不到两里,但最窄处水流湍急,暗礁密布,而且没有登陆的地方,所以足利义满并没有选择最窄处,而是选择了一处宽约五里的海域,两边都是浅滩,是渡海的最佳位置。

    足利义满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命一支军队手执盾牌、拿着长矛。只要能渡过一半,他便能在天平上得到一分砝码,毕竟李维正要攻打京都,不会在对岸留太多士兵,只要登陆的士兵越来越多,此涨彼消,他一定会夺回海峡。

    足利义满各种可能性都考虑到了。可他却忽略了一个细节,那就是儿子足利义持是在三天前被击溃,而他从长崎赶到马关海峡也用三天时间。这三天时间里,明军为何不摧毁渡海船只?

    随着鼓声响起,士气高涨的日军开始渡海了,足利义满一把夺过鼓槌,亲自为军队鼓劲。

    “咚!咚!咚!”五丈大鼓发出震人心魄的鼓声,海面上日军大声呐喊,奋勇争先,五里海域,只要一刻钟就能过去,但对岸依然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就在这时,海峡北面阻拦明军船只的两艘楼船发出了尖利的锣声,随即爆炸声传来,明军果然不出所料地动手了,足利义满站在高处眺望北边海面,果然看见了黑瞳瞳的数十艘明军战船,而自己的两艘楼船满载士兵,近处用弓箭射击,远处用投石机防御,明军虽然大炮助威,而且数量众多,但它们慑于投石机的威力,始终无法靠近自己楼船,火炮也没有什么作用。

    足利义满冷冷一笑,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明军虽然武器先进,但他们士气不如自己,他们爱惜自己的生命,不敢和不要命的日军硬拼,战争打的是人,光凭武器犀利有何用?

    “再渡二十艘大船!”足利义满放弃了试探,他要利用这个机会最快、最火速地登陆。

    这时,对岸的明军也出现了。他们用枪射击,用火炮轰击,子弹密集。打得日军抬不起头,用盾牌也没用,不断有人惨叫着跌下船去,火炮射出的炮弹或落在海面上,激起滔天白浪,掀翻大船,或直接击中船只,把大船炸得粉碎,明军压倒性的优势出现了,只片刻时间,八艘渡海船便被炸沉三艘,海面上飘满了日军的尸体,但其它军船已经距离岸边不到五百步。

    足利义满面无表情,这完全是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他已经摸清了明军的虚实,他毅然抡起鼓槌猛地敲击起来,“传我的命令,所有渡海船只全部启用。”

    五十艘海船已经全部出发,近两万目军出现在海面,密密麻麻、铺天盖地,仿佛将海面也遮住了。

    一座小山上,陈万里见日军渡船已经全部压上,他忽然下令道:“改变战术,动手!”

    随着小山上黑旗招展,进攻两艘楼船的明军战船忽然变了,他们一字排开,撕去了伪装的怯弱,开始用最犀利的火炮轰击楼船,炮弹如雨点般落在这两艘船上,顿时船体撕裂,碎木飞溅,火光冲天,尽管楼船上有投石机,但发射速度远远跟不上火炮,只一轮火炮,两艘楼船便被炸得四分五裂,迅速沉入海底了。

    数十艘战船一举冲破封锁,兵临渡海船只面前,他们抢先拦住海峡。用密集的火炮轮番轰炸,渡海船只纷纷被炸翻、炸烂,顷刻间便有十几艘海船翻覆了,海面密密麻麻都是求救的日军士兵,剩下的海船大惊失色,纷纷调头,但已经晚了。明军的新式火炮没有什么时间间隔,数百门各种大炮无情地向海面上轰炸。海面上布满了大火,只听见无数绝望的惨叫,焦臭气弥漫在海峡上空,整个马关海峡都被血染红了。

    而岸上的明军也同时发威,将十几门火炮改成了一百多门,配合明军战船前后夹击快到岸的渡船,日军死伤惨重,随着最后一艘渡船被炸沉,海面上一片冷清,海风拂来,二万多渡海日军全部葬身鱼腹。

    岸上,所有的日军官兵皆目瞪口呆,足利义满脸色惨白,呆呆地望着这一切,忽然,他手中的鼓槌落地,一口血喷了出来,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这就是李维正部署的策略,等足利义满快爬上陷阱时才割断绳子,再狠狠地将他踹下去。

    …… …… ……

    洪武二十六年七月中旬,李维正率领俨如航空母舰般的战列队,抵达了距日本北朝首都京都不足三百里的若狭国海面上。

    

第二百零五章 东征日本(八)

    “大人,我父亲七万军队被困九州,情况已万分危急,恳求大人出兵救援,明军人数并不多,大人若坐视不管,任由明军肆虐日本,大人将成为日本的罪人啊!”

    大堂上,足利义持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而在他对面,北朝关白一条经嗣却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他坐在矮桌前依然出神地鉴赏他的瓷杯。在他身后,十几名北朝大臣冷眼旁观,很多人的心中都有一丝幸灾乐祸,从前权倾一时的足利义持也会有今天吗?

    一条经嗣约五十岁,皮肤白皙。一举一动像女人般的轻柔,长得非常温文尔雅,关白就仿佛明朝的太师一样的官职,地位崇高,而且不仅仅是虚职,一条经嗣家族是日本四大名门之首,手中也有数万家兵,事实上他在北朝是仅次于足利义满的权臣,如果他点头相救,那他至少可以动员十几万大军。

    可是一条经嗣没有半点相救的意思。任凭足利义持头上磕出了血,他也只是淡淡一笑,“大将军吉人自有天相,你就不必担忧了。”

    足利义持终于看出来了,这些人非但不想救自己父亲,还有落井下石之意,他“腾!”地站起来怒道:“那好,我现在就去招募兵勇,不求你们!”

    说完他大步向堂外走去,就在这时。一条经嗣的眼中迸出一道杀机。他轻轻一挥手,只见从两旁的夹壁中冲出数十名身材魁梧的刀斧手。他们一下子将足利义持按到在地,手起斧落,砍下了他的头,足利义持一声惨叫,命归黄泉。

    一条经嗣见满地是血,他眉头一皱。用一条洁白的毛巾擦了擦手,起身到里间去了,十几名大臣面面相视,人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惧意,杀了足利义持,那意味着关白和太政大臣彻底翻脸了。

    一条经嗣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来到内堂,一名侍女给他上了一杯茶,一条经嗣慢慢吮了一口,眼中终于出现了一抹得意,这一天,他已经等待了很久了,这些年,足利义满的骄狂变本加厉,甚至将天皇也踩在脚下,他自称国王源道义。在他心中已经没有什么天皇,他就是日本的主人,而作为关白的他,竟只能像狗一样跟在他后面,杀他之心久矣,这次足利义满作茧自缚,把自己困在九州,这岂不是上天睁眼了么?

    一条经嗣昨晚和小松天皇密会。定下了策略,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除掉足利义满,废除幕府制度,还政于天皇,但他也知道,要除去足利义满也不是那么容易,毕竟主动权不是掌握在他们手中,而是在明军的手中,这里面的关键就是要和明军达成妥协,满足他们的要求,借他们之手除掉足利义满。

    “大人,赤松家主来了。”一名侍卫低声禀报:“他说有要事求见。”

    赤松广隆也是北朝四大名门之一。官拜内大臣,是一条经嗣的铁杆心腹,赤松广隆当然也就是瑶姬的父亲了,他刚刚收到了女儿的信,惊骇之下立刻跑来见一条经嗣,他原以为女儿瑶姬已经在耽罗岛死掉了,却没想到她居然成了明军主帅的妾,其实他接到的信是李维正的亲笔书信,只不过瑶姬在每一句话下面进行了翻译。

    赤松广隆匆匆走进内堂,拿着信道:“大人,这是明军主帅写来的信,大人可愿看?”

    一条经嗣一怔,他随即上前一把夺过信,慌不迭地打开了,“他怎么会给你写信?”

    “我也没想到失踪了两年多的小女瑶姬竟会是他的妻子。”赤松广隆叹了口气,心中又是失落、又是高兴,瑶姬曾是他最喜欢的女儿,却婚姻不幸,现在她虽然平安无事,可她却嫁到了大明。

    一条经嗣并不关心赤松瑶姬的情况,他打开信匆匆读了一遍。

    “日本小松天皇陛下、关白一条阁下,大明辽东总兵兼外海防御使李维正拜上,此时东来是奉吾皇之命打击侵扰大明沿海的日本海盗。并无侵占日本之心,但贵国大将军足利义满却兴师动众,欲将我正义之师歼于九州,孰不可忍,维正遂动刀兵于自保,足利义满已被我拦在九州,现维正东来,欲与小松天皇陛下、关白一条阁商议足利义满的处置,我军船已到京都三百里外海,正扫榻相候,愿贵国早派特使前来会晤,李维正拜上。”

    一条经嗣背着手在内堂里来回踱步,虽然李维正语气客气,也没有谈什么条件,但他也知道,明军大军东来,岂会空手而归?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立刻去觐见天皇,你随我一起去。”

    …… …… ……

    赤松广隆作为天皇特使前往明军船队,此时,一万明军已经在若狭国登陆了,大帐连绵不绝,甲兵鲜亮、刀戈森严,赤松广隆一行数十人走了两天才抵达明军的营寨。他在门口通报了一声,几名军士立刻将他领进了大帐,刚到中军帐时,赤松广隆忽然看见一个女子向他奔来,正是他失踪了两年的女儿瑶姬。赤松广隆紧走两步,一把扶住女儿。两人对视了半晌,忽然抱头痛哭起来。

    “瑶姬,父亲以为你已经死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活着。”赤松广隆老泪纵横,他上下打量女儿,见她已经穿着明朝女子的服饰,除了相貌还是从前的女儿外,她的气质、外形已经完全不是日本女子了。

    “父亲,女儿本在耽罗岛必死,但被李将军所救,他现在已经是我的夫婿,我过得很好。”

    “好!好!只要你过得好就行。”赤松广隆擦去眼泪,他见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军官,正向他微微点头。

    “这位就是你夫婿,李总兵吧!”赤松广隆问瑶姬道。

    “是!”瑶姬连忙拉过李维正。给他介绍道:“大郎,这就是我的父亲赤松广隆,现任日本北朝内大臣。”

    “小婿参见岳父大人。”

    李维正连忙给他深深施一礼,这好歹也是他的日本岳父,虽然等会儿他们将正式谈判,但现在这个面子他得给瑶姬。

    赤松广隆也略通汉语,听懂了李维正的意思,他连忙摆摆手,用很不熟练的汉语道:“李总兵不用客气了,若不是你救了瑶姬,她早已死了,应该是我感激你才对。”

    顿一下,他又道:“李总兵。我们先公后私,现在就开始吧!”

    李维正点点头,把他请进了大帐。又命亲兵上了茶,瑶姬也严肃地坐在中间,两国谈判不能有半点歧义,赤松广隆那点汉语是不能胜任的,他必须用日语。

    赤松广隆喝了口茶,他见时机已到,便问道:“不知足利义满将军的近况如何?”

    李维正刚刚得到了陈万里的加急快报,他听完瑶姬的翻译,便微微一笑道:“五天前,足利义满强渡马关海峡,被我军迎头痛击,损兵近两万,已经又缩回去了,现在还在九州,我已经下令清剿九州沿海船只,请大人放心,他出不来。”

    赤松广隆默而不语,再怎么说,足利义满都是日本的太政大臣,眼前的李维正才是入侵者,他这样和自己娓娓而谈,就好像日本欢迎他入侵似的。

    他叹了口气,道:“将军的信我已经给一条关白和天皇陛下看了,我们也确实希望把足利义满留在九州,这一点要多多仰仗李将军。当然,我们也会给一点适当的补偿,让李将军不至于白辛苦。”

    说到这,赤松广隆瞥了一眼李维正的表情,试探性的问道:“不知李将军有什么要求?”

    他和一条经嗣及天皇商量过。准备以一百万纹银的代价给予明军军费补偿,但这是底线,可不能说出来,他想听听李维正的要求。

    李维正万里东征当然是为财,他需要日本的银子来发展自己的辽东。另外,他已经决定占领对马岛,将它建成自己在日本外海的基地,听了瑶姬的翻译,他低头沉吟一下便道:“我奉大明皇帝陛下之命前来剿灭贵国袭扰大明沿海的海盗、寇贼,但每次剿完,不久又春风再生,所以我决定暂向贵国租借对马岛,一则是为了彻底灭寇,二则要替贵国看守足利义满,这是我的一个条件。”

    租借是比较委婉的说法,如果不还,一千年也要租下去,当然租金是没有的,要么象征性地每年给日本一两纹银,赤松广隆听他提出了领土要求,这可出乎他的意料,天皇陛下事先也没有给他提及此事,他犹豫一下便道:“这件事我不能做主,要回去请示天皇陛下,不知李将军还有没有别的条件?”

    “别的条件?”李维正淡淡一笑,他伸出五个指头道:“另外,我还要五百万两银子的军费补偿。”

    “多少?”赤松广隆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连忙对瑶姬道:“你再问问他,到底是多少?”

    “父亲,我听得很清楚,是五百万两白银。”瑶姬也暗暗叹了口气,夫君也太黑了。

    赤松广隆心里一沉,他觉得自己小便都要尿出来了,五百万两白银。这不就是把北朝的国库刮空吗?

    “我们没有这么多银子。”

    李维正却摇了摇头道:“我也是有根据才提这个条件,大内家一个小小的地方军阀,我从他手上竟得到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在九州的官库里我也抄到了近九十万两白银,你们堂堂的日本大国,本身就盛产白银,怎么可能没有?”

    “这、这!”赤松广隆一连说了两个“这”,天皇和一条关白的底线是一百万两银子,没想到,李维正竟狮子大开口,要五百万两银子,这根本就不是他的权限所在了。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李将军,这件事我要回去和天皇商量。”

    “那好,我就不留大人了。”李维正站起身送客。

    赤松广隆又看了看瑶姬道:“你要和爹爹一起回家看看吗?”

    瑶姬看了一眼李维正,摇了摇头道:“我就不去了,请爹爹转告家人,我一切都好。”

    赤松广隆叹了口气,连水也没喝一口,便匆匆返程了。

    当夜,李维正下令全军大举向京都进发,明军所过之处,日本名门望族的家产都被一扫而空,二天后,一万明军兵临京都城下,是夜,炮声隆隆、火光冲天,京都的民众均被惊吓得一夜未睡,二天凌晨,京城的北城墙轰然垮塌,这座日本古都的门户已经被炸开了,但明军并没有进城,而是站在城墙外冷冷地等待着日本国的答复。

    一夜间,一条经嗣的头发都几乎急白了,他背着手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他没想到赤松广隆前脚刚回,明军后脚便杀来了,他的军队在美浓,要调过来至少也要五天时问,京都的驻军都是足利义满的部队,主力都去了九州岛,只剩下几千人,也不听他的调遣。

    一条经嗣恨得牙关都咬紧了,他几次去面见天皇,但天皇就只有一句话,“这件事关白大人可全权自处,我不干涉。”

    让他怎么自处法,答应明军的条件吗?割让对马岛、支付五百万两白银,这种奇耻大辱的条件让他来签字,将来天皇再秋后算帐,他一条经嗣就死无丧身之地了。

    “不行!这件事天皇必须亲口要答应。”

    他也顾不得换衣,坐上马车便向皇宫而去,在皇宫门口,一条经嗣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终于,见一个老侍卫歪歪扭扭地走出来了,他迎上去道:“怎么样?天皇陛下要见我吗?”

    “陛下被惊吓一夜,已经病倒了,他还是给关白大人一句话,这件事关白大人可全权自处。”

    说完,老侍卫又一扭一扭得回去了,一条经嗣目瞪口呆,他呆立了半晌,忽然一名军士飞奔跑来报告道:“大人,小泽将军率三千人去偷袭明军,已经全军覆没,明军放出话来,再给半个时辰,否则他们杀进城内,鸡犬不留。”

    一条经嗣眼前一阵眩晕,他已经没有时间了,最后他沉吟了半晌,忽然狠狠一跺脚命道:“这都是足利义满引来的祸事,抄他的家产去赔偿明军。”

    …… …… ……

    洪武二十六年九月初,李维正终于结束了东征日本之役,调头返回大明,这一役中连同日本官方的赔偿和民间抄掠,他足足得了近千万两白银,满载而归,与此同时,李维正又命两千军及十艘战船长驻对马岛。

    十月,足利义满的最后四万残军终于渡过了马关海峡,当他得知自己的儿子被杀和家产丧尽的消息后,他不禁暴跳如雷,遂率大军向京都问罪,一条经嗣立刻联合其他日本名门,以十二万大军与足利义满对决。最终击败了足利义满,足利义满退回九州岛,自立为九州国王,日本列岛出现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洪武二十六年十月,行走在半途的李维正忽然遇到了琉球国的船只。得知滞留琉球的数万汉人已经占领了琉球国,将琉球国变成了另一处由汉人统治的岛国。

    李维正大喜,他立刻派人前去安抚,并送去了从日本缴获的军用物资。同时,他又命千户林潮率两千人前往台湾,在那里建立起自己的另一个基地。

    

第二百零六章 家有虎子

    京城,在郊外一望无垠的田野里。数十匹战马吆喝着飞驰而过,猎犬在前方狂吠奔跑,看得出这是一群贵公子在打猎,为首之人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公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却长得膀大腰圆,孔武有力,他身着军甲,头戴银盔,一对虎目炯炯有神。

    乍一看,这个少年和燕王朱棣长的极像,他正是朱棣的次子朱高煦,朱棣的长子朱高炽长得非常肥胖,走百十步路都要喘气,但朱高煦却不同,他体格强健、武艺高强,这就使得朱棣更喜欢他,而不喜欢长子。因为父亲在外为藩王的缘故。他作为次子,就留在京中为质,这一点使朱棣对他十分内疚,也更加骄纵他,渐渐养成了他一个目中无人的性格。

    今天朱高煦出来打猎,但他运气不大好,已经一个时辰,他连一只兔子都没有看见,这时,“呼!”地一声,一团灰影从他面前窜过,是一只獐子,朱高煦看清楚了,他心中大喜,张弓便是一箭射去,但这只獐子却异常狡猾,在他的箭即将射到时,忽然向左一拐,躲过了这一箭。朱高煦大怒,又一连射了三箭,皆被獐子躲过了,朱高煦脸上挂不住了,他大喊道:“弟兄们给我干掉它,谁先干掉,我有重赏。”

    他身后的侍从们纷纷吆喝战马,奋勇杀獐,但不等他们的箭到,一道寒光闪过,獐子应声倒地,它被一柄飞刀射穿了头颅。

    “吴思,这是你干的吗?干得好!”

    从队伍中走出一名只有一只手的侍卫,只见他长得奇丑无比,一半脸是酱蓝色,令人不敢细看,偏偏他的一双眼睛却如刀子般阴冷锐利,让人看见他便有一种不寒而栗之感,他慢慢上前,拱手道:“小王爷,很抱歉,我不能用弓。”

    “哎!用什么不是一样吗?你若用一块石头砸死它,我才更佩服你呢!”朱高煦毫不在意地翻身下马。他走上前,用手掂了掂这只獐子,一咋舌道:“乖乖,少说也有三十斤。”

    “好刀法,你说你要什么赏赐?”

    蓝脸侍卫摇了摇头道:“我什么赏赐都不要,若不是小王爷救了我。我早就毒发身亡了,小王爷就是我的主人,哪有奴仆问主人要赏赐的?”

    半年前,朱高煦在去凤阳的路上,遇到了这个蓝脸人,当时他已经毒入肺腑,气息奄奄,朱高煦见他的眼神与众不同,而且一只手还能飞石击雀充饥,他心中起了爱才之意。便命人救了他,事后也蓝脸人也没有让他失望,他表现出一种非凡的武艺,尤其他的剑法,在府中无人能敌他三招,不过他始终不肯透露自己的来历,只是说他有刻骨的仇恨。

    朱高煦毕竟年少,也就没把他的来历放在心上,给他起名吴思,让他成为自己的侍从,此刻他见吴思说得谦虚,心中更加受用,他便笑道:“我一言既出,又岂能言而无信?这样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心腹三卫士之一。”

    吴思连忙翻身下马跪倒:“属下愿为小王爷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朱高煦兴致高昂,他又翻身上马大声道:“我们继续向前,不射到一头鹿就绝不回去。”

    众侍卫大声吆喝,纷纷纵马跟着他向远方奔去。

    …… …… ……

    朱棣因为凤翔演兵之事一直留在京城,当其他藩王都纷纷回到自己的封国,唯有他和秦王没有动身,他一直在冷眼旁观这半年发生的冯傅案,已经被株连而死一万三千多人了。但这个案子还在愈演愈烈,没有半点停止的意思,尤其以军人被杀者更烈,五军府的几十名都督,只剩魏国公徐辉祖、曹国公李景隆和长兴侯耿炳文三人,各地的都指挥使也已被一网打尽,而各卫的指挥使也死掉了十之七八,朱棣知道,父皇是被蓝玉的造反寒了心,所以要在他仙去前杀尽所有威胁到朱明天下的人,宁可错杀三千,也不会放过一人。

    然后所有的新高级军官再由朱允炆来任命,这样新皇就把军队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朱棣越来越佩服自己的军师道衍,他看得很准,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他让李维正出去避祸,也是高招,很显然,父皇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既然连小小的指挥使都要杀掉,更何况手握重军的辽东总兵呢?

    更重要是父皇通过这次军队大换血,可以让朱允炆亲自掌握军队,那李维正就没必要留下去了。只是现在李维正在外海未归,父皇也无可奈何罢了,同时他也害怕李维正效仿蓝玉,在辽东拥兵自立,所以他不会打草惊蛇,要杀李维正必然是先找借口召他进京,然后再杀他。

    朱棣佩服的二个人就是二哥秦王朱樉,不是佩服他别的,而是佩服他脸皮厚,父皇病倒了,他立刻进宫去伺候,端屎端尿,已经坚持一个月了,也真是难为他,想当皇帝想疯了,怎么可能呢?父皇若被这点小恩小惠打动,他就不可能打下朱明天下了。

    秦王再去献媚,也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朱棣冷哼一声,他的心思又放在了蓝玉身上,据吕思远送来的情报,蓝玉已经杀了唐胜宗和张龙二人,将贵州军权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而且蓝玉已经和秦王达成了同盟。这让朱棣感到很兴奋,他知道,只要父皇稍有点闪失,朱樉就会立即起兵南下,而他就可以以清内乱之名,出兵陕西了,把晋王和秦王手中的两支军队抓到自己手中,再兴清君侧之名,剑指京城,一举夺下皇位。

    就在朱棣考虑着走下一步棋子,他的一名心腹侍卫进来禀报道:“禀报殿下,宫中有人送消息来了。”

    他将一卷纸条呈上,朱棣翻开纸条看了看,上面只有一句话:“皇上昏迷,秦王欲奉汤药,御医不许。”

    愣了一下,朱棣这才有点缓过味来了,难道二哥进宫就是要这种蠢事吗?想毒杀父皇?朱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不相信堂堂的皇长子、秦王殿下,为了皇位居然会鬼迷心窍到亲手毒杀父皇的程度,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仅仅是伦理道德问题了,朱樉的智力也出了问题,他完全可以假手于人,毒杀了父皇,他还能活着离开宫殿吗?

    朱棣不禁哑然失笑,这时,他见送信的亲卫还没有走,便有些诧异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禀报殿下,另外户部叶尚书命儿子送来两瓶好酒,说这是他的一点心意,管家不知该如何处置,我特来禀报大人。”

    朱棣真的奇怪了,叶天明不是太孙党的骨干吗?他莫名其妙地跑来给自己送什么酒,难道是李维正的缘故,朱棣立刻摇头否认了。他了解李维正,且不说他在海外未归,就算在辽东,他也绝不会给任何人透露他和自己结盟的消息,所以这件事必然和李维正没有关系,那又是为什么?难道是他知道了一点什么消息了吗?

    想到这,他连忙吩咐道:“叶天明之子回去了没有?若没有,立刻请他到我的书房来。”

    片刻,叶如棠匆匆随侍卫走了进来。他现在可谓官运亨通,在朝廷官员大规模被清洗后,大明王朝中央出现了巨大的官员缺口,而地方上有经验的老官也被清洗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年轻后辈,为了弥补官员的严重不足,吏部尚书叶天明报请东宫同意后,一方面从国子监大量提拔贡生为地方官,另一方面又从地方上调动稍有执政经验的年轻官员们补入朝廷,他不避亲友,儿子叶如棠也从京县小官一跃升为户部郎中,主管浙江清吏司。

    另外需要提一下的是,因蓝玉造反而被牵连的凤阳官员居多,蓝玉的老家就在定远县,逢年过节,基层官员们哪个不去登门送礼,这样送礼的名单就成了阎王爷的催命符。凤阳府各县官员无一不被牵连,其中临淮县、定远县的知县和县丞、主簿也不幸全部被杀,蜀中无大将,廖化充先锋,在实在找不到可任知县的官员后,吏部便从两县的老吏中挑选了有经验的吏员到邻县为知县,就这样,定远县的典史张二虎摇身一变,成为了临淮县知县,而临淮县秦典史则成为定远县知县,又在两县的秀才中挑选几个略有名望的大族子弟充县丞、主簿,勉强维持两县的运转,其他凤阳各县也都是如此。这种打破常规的官员任命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扯多了,再转回来,叶如棠今天是奉父亲之命来给燕王送两瓶酒,两瓶酒谈不上什么礼,但这却是个姿态。是目前朝中一高官吏部尚书对燕王释放的一种善意,而且还是派自己长子来送,这种姿态就更加正式了。

    叶如棠走进书房,跪下行礼:“臣叶如棠参见燕王殿下。”

    “不可!不可!”朱棣连走两步将他扶了起来,“叶郎中以后不用给我行下跪礼了。”

    叶如棠站起身恭谦地答道:“这是朝廷的规定,见亲王须行跪礼,臣不敢违规。”

    朱棣瞥了他一眼,忽然笑道:“那是指公事相见,而现在我们是私交密谈,当然不算违规。”

    听见“私交密谈”四个字,叶如棠一阵心惊胆颤,最近朝廷官员都被杀怕了,只要涉及“私、密”二字,皆是杀头先兆,偏偏燕王对他也说出这两个字,让他怎么能不害怕,而且他也并不知道父亲让他送酒来的真实用意,原以为在门房处一放便可离去,没想到还居然被燕王请进了书房,叶如棠心中忐忑之极,一句话也不敢乱说。

    朱棣瞅了他半晌,忽然仰头大笑起来,他笑声渐收,这才感慨地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大明权臣走马灯似的在朝中出现,各领风骚数年。李善长一去,又来了胡惟庸、然后又是詹徽,我就在想,詹徽去后又会是谁?却没想到,还是凤阳人,叶天明居然异军突起,他本人同时兼任吏部、户部两部尚书及左都御史,而他唯一的女婿却又是除亲王外,掌兵最多的辽东总兵,叶家权势之大,天下无人能及,叶郎中,我也知道你肯定不明白你父亲派你来送酒的用意,但我有一句话请你转告叶尚书,水满必溢,月满必亏,若他的官想做得长久一点,就必须学会有所取舍,你记住了吗?”

    叶如棠默默点了点头,“臣明白了。如果殿下没有别的事,臣就先告退了。”

    “去吧!”

    叶如棠走了,朱棣背着手来到院子里,他望着叶如棠远去的背影。不由淡淡一笑,有所取舍,不知叶天明会取什么?舍什么?

    这时,远方院子里忽然传来了一阵人喊马嘶,朱棣眉头一皱,对身边侍卫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片刻,侍卫跑回来禀报:“殿下,是二王子打猎归来。”

    “打猎?”朱棣笑了笑道:“让高煦来见我。”

    朱高煦兴冲冲地走了过来,今天他的运气很好,在猎获獐子后,又一连射杀了五头鹿和几十只野兔、獐子、山鸡之类,尤其是他的心腹侍卫吴思更是出手不凡,一人独杀了十几只獐子、野兔和山鸡,令他满载而归,朱高煦比较迷信,他认为这是吴思给开启了运气,从而对他更加另眼相看。

    “父王,你找我?”

    朱高煦上来给父亲行了一礼,朱棣对自己这个次子尤其喜欢,认为他更像自己,男儿大丈夫就应该孔武有力,执刀兵纵横于大漠,胸怀万里之志,相反,他却不大喜欢长子高炽,他太肥胖,连骑马都成问题。还有他比较好色,这都是让朱棣不喜欢的地方,不过父皇却很喜欢高炽,认为他宽厚仁慈,将来为世子,当为燕地百姓之福。

    所以在立世子的问题上,朱棣拗不过父皇,只得立长子高炽为世子。为此他对高煦一直颇为内疚。朱棣见儿子气宇轩昂走来,他更是欢喜。便微微笑道:“我儿出猎,可有收获?”

    “回禀父王,收获颇多,孩儿猎鹿五头,獐子十四头,野兔十二双。还有山鸡无数,孩儿愿献给父王。”

    朱棣呵呵笑了,“这些猎物你就赏给手下吧!父王不需要。”

    他忽然又压低声音道:“等将来你猎天下之鹿时,再献给父亲不迟。”

    朱高煦一愣,他立刻明白过来,他重重点了点头,“请父王放心。有高煦在,父王必会心想事成。”

    “好!我儿有抱负,不过也不能空想,你武事虽佳,但文略不济。父王有一个很厉害的谋士,不过他现在不在我身边,等他回来,我就让他辅佐于你,你自己也要学会笼络人才,总之,父王是很看重你,你将来能不能有大前途,就靠你自己去争取了。”

    朱高煦默默点了点头,父亲的深意,他明白。

    

第二百零七章 长子优势

    正如太医所言,朱元璋的病势已经无法再好转了,每天口只有两个时辰的清醒,甚至更短一点,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之中,或许老天是要把他几十年缺失的睡眠要补回来。

    按照御医的安排,只要天气许可,都尽量让朱元璋置身室外,接受太阳的照射或者呼吸新鲜的空气。宫中阴戾之气太重,不利于他的康复。此刻,朱元璋被几十名侍卫抬到了他御菜园的一座亭子上,现在是金秋十月,晚稻已经成熟,颗粒饱满的稻子在微风的吹拂下像波浪般的起伏,金光灿灿,飘逸着收获的香味。

    朱元璋已经醒了,他躺在软榻上默默地看着太监和侍卫们在稻田里忙碌收割,他虽然早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但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天命。他一直按自己的意愿治理着这个帝国,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使满目疮痍的社会经济逐渐恢复,就在他踌躇满志,准备打造一个铁桶般的万代朱明江山时,他的一招失误,使他满盘皆输,蓝玉造反了,尽管没有自立,但他已经敢檄文天下,挑战自己至高无上的皇上。在他看来,这比造反还要严重,说明蓝玉有吞天下之志。

    直到此时,当他无法再动弹时,他才知道什么叫天命,他眼睁睁地看着蓝玉肆无忌殚的挑战,而无计可施,这就是他的天命,他无法御驾亲征,去捉拿蓝玉那个狗贼。

    但他毕竟征战了大半辈子,他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必须要谋定而后动,他大肆诛杀军中老将,就是为了防止二个蓝玉出现,攘外必先安内,他必须把内部关系理顺了,才能去围剿蓝玉,当然,他对蓝玉也并没有毫无动作,他已经以平蛮、平倭为借口,将长兴侯耿柄文派到四川,协助蜀王防御蓝玉北上。又将曹国公李景隆派到湖广,协助楚王防御蓝玉东进,最后将他最信任的魏国公徐辉祖派到广西,以占城有纂逆事为由,屯兵以待,实际上就是防止蓝玉南下,这样加上云南沐春,蓝玉的四面八方都被堵死了。

    只要他把内部清理干净,他便可以正式诏文天下,定蓝玉为叛逆。大军共进,会猎蓝玉于贵州,大事可济,想到这,朱元璋惨白无神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旁边的侍卫见了,都无不欣喜异常,皇上笑了,这可是一个多月来的一次啊!

    他贴身侍卫刘墉趁热打铁,指着稻田里一名正在努力收割稻子的农夫笑道:“陛下可认识他是谁?”

    朱元璋一愣,顺着刘墉的手看去,只见一名颇为肥胖的农夫头戴竹笠,身穿粗布长衫,脚下好像还穿着草鞋,正在低头割稻,显得非常专注,其实刚才朱元璋已经看见了这个打扮得与众不同的人,只不过他在想心事,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听侍卫这一说,他才留意了。

    “他是谁,朕觉得身影有点熟悉。”

    “陛下,这就是皇长子秦王殿下,他在替陛下割稻呢!”

    父亲对自己的儿子总是有一点迷信的,总喜欢往好的地方去想,在旁人看来,朱樉明显是在作秀,割稻也就罢了,还打扮成这样,这不就是做给皇上看吗?但朱元璋可不这样想。他总是在千方百计地寻找自己儿子的优点,朱樉好色、残暴、挥霍无度且野心勃勃,这些朱元璋都知道。但他不相信自己的儿子真的就一无是处,现在他发现了,这个儿子还是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孝,正是他有孝心,他才会进宫伺候自己一个多月,正是他有孝心,他才会体谅自己农耕之心,替自己来收稻,他丝毫不怀疑,朱樉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已经买通了宫中之人。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更加欣慰了。他立刻令道:“让秦王来见朕。”

    一名侍卫跑去通报,很快,秦王朱樉匆匆赶来,他确实是在作秀,他其实是在朱元璋醒来的同时,才跑到稻田里来,侍卫已经告诉他,马上要把皇上抬到稻田对面的亭子上晒太阳,朱樉便立刻换了衣服,还特地在稻田里打了两个滚,让自己更逼真一点。

    不过,秦王朱樉这样做,已经不是想让父皇再重新考虑他为太子了。他的谋士邵闻达已经替他策划了一套完整的方案,他进宫伺候父皇也并不是朱棣想的那样,趁机毒杀父皇,他不过是亲自了解父皇的病势到什么程度了,同时,也让父皇对他产生一定信任,这都是按邵闻达替他策划的方案来施行,应该说效果还好,他已经看到了父皇眼中久别的慈爱眼光。

    秦王朱樉上前跪倒道:“儿臣参见父皇。”

    朱元璋上下打量他一下,微微点头道:“很好,你做得很好,你能知道农稼之辛劳,让朕很是欣慰。”

    朱樉鼻子一酸,他哽咽着声音道:“儿臣过去不懂事,让父皇操心熬神,如果儿臣早点懂事,父皇也不会病成这样了,儿臣有罪,儿臣恨不得替父皇生病,以赎过去的罪孽。”

    朱元璋叹了口气道:“浪子回头金不换,难得你能认识自己的过失,只要你从此洗心革面,好好替朕守住陕西,朕也就心满意足了。”

    “儿臣遵旨!”

    这时,朱元璋忽然感到一阵眩晕。一种巨大的疲惫感向他袭来,他有点支持不住了,便挥挥手道:“朕累了,想回去歇息了,皇儿,收割完稻子,你也回去休息吧!”

    侍卫们抬起朱元璋返回宫中。朱樉一直看父皇走远了,他才疲惫地坐了下来,没好气地对服侍他的太监道:“你们去把剩下的稻子割了,我也要休息了。”

    在朱元璋呆过的亭子里休息一会儿。朱樉才换了衣服慢慢出宫去了。不料,刚走到宫门,光线暗淡,一人匆匆走进,两人躲闪不及,撞在了一起。

    朱樉“哎呦!”一声,翻滚在地,半天也站不起来,对面人认出了朱樉,吓得连忙上前扶起他,“殿下。臣有罪!有罪!”

    朱樉认出来人竟是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他忽然想起,在自己的一套策略中,这个蒋瓛可是重头戏。而现在两边没有外人,这个机会可是难得,他便趁蒋瓛扶自己之时。阴阴一笑道:“蒋指挥使,你就要大祸临头了,你难道还不自知吗?”

    蒋瓛背上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朱樉这句话一直就是他最担心之事,对方可是皇长子秦王,难道皇上已经对他透露了什么吗?他眼中顿时惊慌失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朱樉拍拍他的手笑道:“就冲你今天扶我这一次,本王也打算扶你这一把,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明白。”

    他仰头一笑,便像只肥鹅一样的,一摇一摆地走了。

    蒋瓛望着他的背影,渐渐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 …… ……

    夜幕降临,深秋的寒意笼罩着京城,大多数人都回到温暖的家中去了,大街上空空荡荡,只有寥寥数人贴着墙根匆匆行走,几只狗在黑暗中争夺,突然一辆马车疾速驶来,将几条狗惊散,大街上又随即恢复了冷清。

    马车里,蒋瓛阴沉着脸,冷冷地盯着车窗外,他这两天心情非常不好。他也是今天上午才刚刚得到宫里的消息,昨天太孙朱允炆进宫将他告了,说他借用冯傅案趁机铲除异己。同时大肆勒索官员,只要不满足他要求者,一概定为叛党,予以诛杀,据说皇上并没有生气,而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此事朕自有分晓。”

    就是这句话将蒋瓛吓得魂不附体。他才猛然醒悟,皇上之所以纵容他收礼受贿,其实就是把绳子套在他脖子上了,等冯傅了结后,只消说一句“此事朕病重不知情,滥杀无辜皆蒋瓛挟私所为”,然后将他灭族,以平天下怒怨。蒋瓛太了解自己这个主子了,狡兔死、走狗烹,是他最拿手的好戏,就算没有朱允炆的告状,他也知道自己的下场,必然和前任一样,毛骧不就是胡惟庸案的垫背吗?

    心里明白这一点,蒋瓛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前途了,他不可能像自己幕僚毒秀士吕思远那样一逃了之。而东宫对他恨之入骨,也绝不会容他,而其他诸王或慑于朝廷之威,或不愿得罪天下人,都不会收留于他,今天他遇到了秦王朱樉,他的暗示使蒋瓛看到了一条路,或许此人可行,正好他手中有一个筹码,就是朱樉极为想要的。

    马车拐了个弯,直向秦王府行去。秦王府的周围已经布满了事先赶来的锦衣卫,将所有的闲杂人一概驱逐。不仅是门口,秦王府内也仿佛如临大敌,除了二十名秦王心腹侍卫和他的谋士邵闻达外,其他的一般侍卫和家人都统统回避,院门上还上了锁,防止有人出来窥视,这却是邵闻达的布置,在紧要关头,不能有半点大意,以防有人被其他诸王买通。

    邵闻达的稳健和处事周密让秦王非常满意,上次他刺杀太子失败很可能就是有人走露了消息,他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马车缓缓减速了,秦王府的大门突然打开,马车再次加速,直接冲进了大门。

    院子里已经戒备得铁桶一般。连墙头都有几名心腹侍卫在巡逻,防止有人爬墙偷看,马车停下,权倾天下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从马车上下来。他一言不发地向秦王朱樉单膝跪下,行了一礼,朱樉连忙将他扶起来。指了指房间,示意到里面去谈。

    在众侍卫的簇拥下,蒋瓛随朱樉进了他的书房,外面被侍卫们严密把守,进了房间,朱樉这才请蒋瓛坐下,一名侍卫进来上了茶,这时。蒋瓛忽然发现秦王的背后还站着一名中年男子,他略一沉吟,便笑道:“这位就是邵先生吧!”

    朱樉呵呵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锦衣卫的耳目,闻达是我心腹。劝我扶你一把就是他的建议,蒋大人尽管放心。”

    蒋瓛连忙起身向邵闻达也行了一礼,以示感激,邵闻达连忙回礼笑道:“我劝殿下要笼络天下英雄。像蒋大人这样的重量级人物,我还担心我们出手晚了。”

    “殿下之恩,蒋瓛将铭记于心。”

    朱愤摆了摆手道:“蒋大人眼下的凶险,不用我说,想必蒋大人心里应该清楚,我们就不多说了。关键是蒋大人以后准备怎么办?如果需要我帮助,请蒋大人明说。”

    蒋瓛叹了口气道:“我还能怎么办?已经走投无路,如果殿下能帮我渡过此难,我当涌泉相报。”

    朱樉沉思了一下便笑道:“这样吧!蒋大人可连夜收拾细软将夫人和儿子送到我西安府的秦王宫内。我会让皇妃照顾他们,然后我们再谈合作。”

    蒋瓛的心一下子凉了,这个朱樉好狠毒,不是说他愚蠢如猪,怎么能想到这一点,他不由抬头看了邵闻达一眼,见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他立刻醒悟了,只能是这个邵闻达的主意,他想了想便摇头道:“我当然想把妻儿送到西安去,可一旦被东宫发现,皇上必会立即杀我。再让冷千秋来接任锦衣卫指挥使,那冷千秋可是燕王的人,殿下也不愿这样吧!”

    他委婉地拒绝了朱樉的人质要求。可又怕他翻脸,又连忙道:“为表示我的诚意,我不妨先透露一个秘密给殿下。”

    朱樉见他不肯答应,心中有些不快。不过他也担心冷千秋上调,这样锦衣卫可就被老四独占了,他便忍住不快笑道:“那你说说看,什么秘密?”

    “皇上已下决心要杀李维正,准备诱他进京,再密杀之。”

    这个消息不仅朱樉大喜所望,连邵闻达也暗吃一惊,邵闻达便插口道:“李维正不是东宫的心腹吗?皇上杀他,不是自折一臂。”

    蒋瓛摇了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东宫手中无兵,当然要倚重李维正,可现在天下指挥使皆东宫任命,李维正就没有什么意义了。皇上现在杀他,我想东宫也不会太反对激烈。”

    朱樉与邵闻达对视一眼,皆承认他说得有理,但朱樉更感兴趣是用什么办法引李维正进京,便道:“那怎么引他进京呢?”

    “本来皇上是要我引他进京。我准备杀李维正之父,逼他来奔丧。但有人提醒我,三所的人可能会泄露真相,所以我便改变主意了,我进宫对皇上说,由锦衣卫出面有点难度,皇上便改由东宫命他进京,而由我动手杀人,据说是准备封其侯爵,召之进京商谈攻打蓝玉事宜。”

    朱樉点了点头,如果能这样杀了李维正,那是最好不过,但他现在最关心的已经不是李维正死活了。他现在最关心是自己的大事,蒋瓛能够给他提供多大的帮助?

    想到这,他眼一翻,目光森然地盯着蒋瓛道:“要我保你一命也可以,但我有个条件,那就是你要替我杀掉一个人。”

    蒋瓛回到家时,夜已经很深了,但他没有去休息,而是紧急把历年来所得的金珠宝贝都装了箱,又把自己的妻子和两个儿子都找来,嘱咐他们道:“你们连夜出发前往福建。我会安排人送你们秘密上船,你们先到吕宋等候,将来我会赶来和你们汇合。”

    “父亲,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他的两个儿子一起问道。

    蒋瓛摇摇头道:“我不能走,我若走了,你们谁都逃不掉了。”

    当天晚上,蒋瓛安排心腹连夜将妻子和两个儿子送去了福建。

    就在蒋瓛安排好后事的同一时刻,邵闻达也写了一张密条,封在蜡丸里,他找来一名自己心腹下人道:“你速将此蜡丸送到府东街的顾记糕饼店,交给一个叫孙济的人。一定要交给他本人,不可有半点闪失。”

    “属下明白!”心腹拿着蜡丸匆匆去了,邵闻达便又在给朱樉的方略草案中,又加了一笔:“殿下应主动请缨征剿蓝玉,以获军权。”

    

第二百零八章 取舍之间

    燕王朱棣关于取舍的一番话。确实在叶天明心中形成了巨大的冲击。月满必亏,水满必溢,叶天明也深知这个道理,君有君路,臣有臣途。如果君走了臣途将会亡国绝种。反之,臣走了君路,则就是抄家灭族,朱棣提醒他的,就是让他不要走偏了道路。

    这几个月,叶天明是有点得意忘形了,他是户部尚书,任职一年不到。便因为詹徽的灭门而兼任了他的职务,吏部尚书再兼左都御史,集整个大明王朝的财权、人事权和监察权于一身,身上光环之荣耀前所未有。连叶天明自己都感到很惊讶,自己究竟是哪里走通了路,仕途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但叶老太太的一句话,却把这一切都揭穿了:“若没有你女婿,你早就被那个‘沾灰’下到大狱,折磨致死了。”

    叶天明蓦然醒悟了,是的,他仕途的根本转折就是从他被李维正推荐给前太子朱标后,然后又建议他保举皇太孙,正是这一步棋的压准,使他被朱元璋视为皇太孙的支持者。而获得步步高升,但今天燕王的意思却很明显了,就是说他内有重权,外有拥兵,他若不知收敛,就会和胡惟庸、詹徽一样死无丧身之地。

    可又怎么个收敛法,难道要他辞掉户部尚书或者吏部尚书吗?东宫正在焦头烂额之时,怎么可能答应?难道不成,燕王是想让自己和李维正断绝翁婿关系吗?

    叶天明已经是朝中一高官,他的心智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叶知府了。他立刻想通了燕王的真实用意,竟是要自己断绝与李维正的关系,而且还不是那么简单,关系是不好随便断绝的,他是要让自己和李维正翻脸,也就是让自己在朱允炆面前说李维正坏话,这样朱允炆才不会在意自己和李维正有勾结的可能了。其实说到底,就是让朱允炆和李维正翻脸。

    叶天明不得不暗叹,这个燕王,时时刻刻都在使刀子,稍不留神就会栽进他的陷阱里。

    其实叶天明让儿子送酒给朱棣,也是他的一种试探,他在试探朱棣能容自己,从眼下的情形来看,朱允炆不会在意自己位高权重,到是这个朱棣很在意。

    叶天明不由望着夜空冷冷地笑了,“燕王殿下,你或许还不知道,你的命运就捏在我的手上。”

    ………………

    冬天到了,十一月的辽东已被白雪皑皑覆盖,山舞银色、原驰蜡象,枝头的冰挂晶莹剔透,原野中只有一望无尽的白色,虽是寒冷的冬天。但辽东并不乏热闹,迁移来的二十万户内地移民,用以工代赈的方式,修好了一条贯穿南北宽阔官道:官道沿东海岸边,宽一丈五,用泥夯实了,寸草不生,北到沈阳卫、南抵旅顺卫,延绵数百里,耗时整整半年才完成,沿着这条官道,有近十五万户移民都居住在它的附近,这条管道牵涉到大多数人的切身利益。它也使得数万筑路军民们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和心血,仅用八个月的时间便完成了这条幸福大道。

    道路的修好给辽东带来了巨大的变化,由于明军东征日本成功,至少二十年内不会有倭寇来袭,李维正便将许多原计划移民女真人地区的汉民都留在了辽东半岛,使辽东半岛的人口从原来的数千户两万余人,一下子猛增到八万户近四十万人,一座座城市出现了,大片荒地变成了农田,但靠仅农业是无法养活这么多人口,九月返回辽东后,李维正便正式开设工厂,他有足够的资金来支持他的发展,采矿、冶炼、铸造、加工、纺织、造纸、造船等等,他一方面派人暂时去朝鲜采办材料。另一方面他从二十万移民中寻找工匠,大量招募工人,仅仅两个月时间,他的一个工厂,造纸厂便顺利建成了。

    先建成造纸厂,也是一个巧合。在迁来的移民中就有一家人在登州开造纸作坊,他们跑到官府申请,想重新在辽东开造纸作坊,正好让发愁的辽东官员们抓个正着,用高薪聘请他们承办官方纸厂。

    李维正这几个月,几乎一直在忙碌着经营辽东半岛,他在移民中招募了大批书人进入官府为吏,办厂、办学,带领百姓开垦荒地、建设城池,扶老问寡,救济贫苦,审案断案、调解纠纷、建立秩序等等,将原本只有军队驻扎的辽东迅速变成了军队和地方官府共存的局面,但有一点不容马虎,辽东没有什么知县、知府,只有各个隶属于辽东都司的巡检司,巡检司其实就是变了名的地方官府,巡检就是知县,两名巡查分别是县丞和主薄,其中还有各房书吏及巡检役员,辽东军民,无论军户民户皆归其统管,实际上李维正已经变相地在辽东废除了军户制。

    十一月,辽河防卫所传来消息,朝廷的宣旨官已经抵达辽东,现正在辽河防卫所等待,李维正立刻下令用快船送宣旨官至旅顺港。

    宣旨官是礼部大使,名叫钱伦,另一人是礼部副使杨致意,两人从十月便出发了,走陆路,过辽西走廊。跋涉了整整一个多月才抵达辽东。却又在辽河防卫所呆了十天,才终于踏上前往旅顺港的海船。

    渤海海面上风平浪静,还没有结冰,白色的海鸥在头顶上盘旋,发出尖利的叫声,北风正劲,一帆风将快船像箭一般向南方射去。

    “致意兄,我总觉得李总兵似乎要对我们隐瞒什么,先是把我们羁绊在辽河防卫所,不让我们前来。然后又用海船送我们前往旅顺,这不就是辽东之地我们一眼都没看见吗?”钱伦忧心忡忡地凝视着海面道。

    “我也有同感,在辽西走廊,无论我们问谁,都不知道辽东的情况。就仿佛辽东是被一只铁桶密封起来一样,这很是奇怪啊!”

    “莫非……”两人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

    船上安静了,两人心情沉重地站在船头,谁也没有说话,他们开始意识到这次辽东之行的艰难,李维正真的肯接受这份圣旨吗?

    此时的李维正已经在旅顺港久候多时了,他也意识到了他将面临一生中最大的挑战,无论他在辽东做了什么,或者不做什么,朱元璋都不会容他了,这不仅仅因为孙济发来了密报,他从一轮轮的清洗案中便看出了朱元璋的决心,任何有可能挑战朱明天下的人,他朱元璋都不会让他活下去,而蓝玉在贵州的自立使他的决心更加坚定了,正如他年初的猜测,朱元璋若真下决心杀他,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他病到什么程度,他都绝不会饶过自己。

    而他该怎么办?李维正知道。只要他不遵旨回京,那他就是二个蓝玉,除非朱元璋改变了主意,不过他也并非没有办法,关键是要把握住时机。

    这时,眺望台传来一声炮响。随即一股红烟升起,这是有船进港的信号。

    “大人,他们来了!”一名亲兵指着远方海面上喊道。

    李维正举起千里眼向海面上望去,原本是一个小黑点,在千里眼里小黑点放大了,他已经看见了船头上的两个宣旨官,“终于来了!”他自言自语道。

    小船箭一般飞驰而来,很快便靠岸了,钱伦和杨致意先后走上岸。他们皆见过李维正,见他亲自来迎,连忙拱手道:“劳李总兵大驾。下官担待不起。”

    李维正呵呵回礼道:“你们可是宣旨官,代表皇上圣意,我焉敢怠慢。”

    钱伦见李维正身着官服,后面跟着一群官员,他脸色一肃,从封函中取出了一卷圣旨,举在手上道:“皇帝陛下有旨,辽东总兵李维正接旨!”

    李维正顿时跪了下来,他身后的一群官员也纷纷跟着跪下,两名钱伦的随从立刻摆上香案,焚香准备。在袅袅的青烟中,钱伦展开了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辽东总兵李维正东征日本九州,剿灭倭寇根据,使大明百姓免受倭寇侵袭,有功于社稷,特加封其为定辽侯,赏银五千两,今贵州有事。为用人之时,朕升李维正为四川都指挥使,骠骑将军、北路军总兵官,回京述职任新,钦此!”

    李维正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道:“臣李维正遵旨,谢皇帝陛下圣恩!”

    钱伦见他接旨了,他大喜过望。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居然没有发生。他们原担心李维正在辽东有造反之意,可现在看来竟是一场误会,他连忙笑道:“不知道李总兵能几时返京?”

    “现在大雪封路,不少移民都被困在山中,我准备解决完此事便进京述职。”

    钱伦一愣,这时间说得竟是如此活络,如果一冬救不出,那岂不是要到明年春天了,他心中大急,刚要再说,李维正却一摆手止住了他。“钱使者,我也知贵州事急,我心里有数,请你直接禀报皇上,除非有比贵州蓝玉更重要之事,否则,我绝不会耽误。”

    钱伦无可奈何,他也不敢耽误,便不再多呆,便和副使乘坐李维正安排的船只离开旅顺港前往山东,直到目送他们的坐船走远,李维正的脸忽然一沉,冷冷下令道:“传令金山卫、复州卫、辽阳卫、旅顺卫、建州卫、铁岭卫,以及辽东都司后勤,全军紧急调动,李成桂再叛大明,大军准备随我进军朝鲜。”为了方便访问,请牢记小说网,.net,您的支持是我们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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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途介绍:
这是一个长墙拱卫的王朝;
这个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
这是一个社会风尚诚朴、俭约、刻板的年代。
蓝玉案、靖难役,机锋权谋、谍影重重。
蜿蜒起伏的长城内外,大漠孤烟,洒满了大明将士沸腾的热血。
小桥流水深处,机杼声声,渴望变革的声音在这里渐渐兴起。
远涉重洋的大明宝船,调头驶入了浩瀚的太平洋。
市井巷闾、黛山碧水,
一切都因他的到来而发生了悄然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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