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早已落了,天空有几处明亮的星星开始闪烁,刚升起的满月在天际倾注一片银白色的光芒,八月的辽东已经很有些寒意了,灰蒙蒙的雾霭在森林里升起,枯黄的草地和泥土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数百个巨大的火球在小河边连绵数里,照亮了一顶顶整齐的军帐。
篝火哗哗剥剥作响,宿营的人声鼎沸,士兵们围在篝火旁忙碌地吃着晚饭,这里是位于图们江中段的一片森林边缘,离图们江约五里,一条小河在数里外蜿蜒曲折。一个月前,辽东军队开始了大规模的调动,九万辽东军分兵两路,辽王朱植率三万广宁军进驻九连城,与鸭绿江对岸的两万高丽军对峙,副将李维正率六万辽东十卫军队则沿图们江向东进发,寻找最佳的渡河之处。
此刻,李维正在大帐里和数名指挥使协商作战事宜,虽然他直属只有三卫,但一个月前身在高丽的特使解缙转来了朱元璋的密旨,密旨中正式任命辽王朱植为主将,李维正为副将,二人全权负责对高丽作战,有了这份密旨,李维正就有了统帅辽东各卫的权力,他调兵遣将,在二十天前将辽东各卫军队集中一起,随即他与辽王商议,二人决定由辽王虚兵十万,在鸭绿江边充作主力,准备待命过江,而李维正虚兵三万,实率主力准备从图们江中段渡江,奇袭高丽军的大队人马。
半个月前,李维正已经得到了孙济的情报,从情报上分析,高丽军的装备应远远不如大明,士气也不高昂,理论上应该一战即溃,但初次领军的李维正并不敢轻敌,他还是决定以正奇结合的策略,对付高丽。
李维正用木棍指着一幅草图对大家道:“各位,据我们得到的情报。高丽的粮草重地在安边城,而他们的主力大营却与粮草重地相距两百里,如果我们能先断其粮道,占领安边城,高丽军心必乱,那时我们再以阵地战步步近逼,胜利必属我军。所以,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耐心等候,等候安边城的好消息传来。”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一支由三十艘大船组成的船队正列队疾驶,为首的福船上,新任辽东水师千户陈万里正举着一具千里眼眺望着远方。他们十五天前从旅顺港出发,越过耽罗岛,穿过高丽海峡,继续向北在日本海中航行,他们的目标正是高丽北部的安边城。
三十艘大船满载着两千五百名士兵和各种军用物资已经在海面上航行了半个月,陈万里在过去的数十年里曾无数次在这片海域上航行,只不过那时他是个商人、走私者,而现在他却是将军,堂堂的大明千户将军,仅仅只过去了一年,他就仿佛做梦一样,这一切都来自于恩人,他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激,而这种感激现在又变成了忠心,他知道李维正任命他为水师千户的真正用意。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这时,他的千里眼中隐隐出现了一条细细的黑线,那是海岸,他们已经抵达目的地了,陈万里曾来过两次安边城,安边城离大海只有五里。中间被茂密的森林阻隔,安边城北面还有一条河流,可以行船,但陈万里却知道,城池离海岸很近,没有必要坐船,而且沿河流而去,他们就将暴露在高丽人的眼前。
安边城就是现在的朝鲜元山港,是一个天然良港,高丽虽然没有海禁,但高丽的人口和经济政治中心主要集中在西海岸,渔民也绝大部分在西海岸活动,虽然这里也有少部分渔民,但战争的阴影使外出打渔受到影响了,海面上竟看不到一艘渔船。
天色渐渐地黑了,上岸的先头部队已经发来信号,岸上的哨所已经被解决,可以安全上岸,一艘艘大船开始陆陆续续在岸边停靠,一队队士兵上岸了,火炮等重型武器以及四丈长的特制桥板也被马匹托上了岸。二千五百名士兵,除了掌控船的五百水师外,其余两千人全部上岸。他们没有停留,而是直接进了森林,海船也随即离开了海岸。
此时的安边城十分寂静,这里远离辽东,且有崇山峻岭和大河阻隔。又有前方数万军队护卫,更何况大明会不会和高丽开战还是未知,因此这里还感受不到大战来临前的压迫,也显然没有因为一个月前逃掉两个汉人而惊慌失措,他们根本就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夜已经深了,城墙上看不见士兵的身影,只南北城墙上各有一名巡逻兵定式般地走来走去,根本就不看城墙下面的情况,确实,高丽人做梦也不会想到明军会走数千里海路长途奔袭。
安边城正如孙济所描绘,城墙不高,只有南北两扇门,城门十分破旧。但它的护城河却很宽,借助一条大河在周围挖了一圈包住城池,护城河却宽达三丈,两座活动桥板已被高高吊起,城池东西两面是茂密的森林,而南北方向都几乎没有什么森林,北方是大片草原,在它十几里外的南方便是黑黝黝的摩天岭了。
斥候探明情况,跑回来禀报,陈万里和两名副千户商量一下,如果从南北方向进攻,容易被城墙上的巡逻兵发现,从而造成麻烦,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东面进攻,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特制的桥板。
士兵纷纷站起列队,检查武器。军队开始行动了,他们迅速向森林边缘靠拢,森林边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士兵,离城墙只有不到一里了,借着树木的掩护,城墙上是看不到他们,更何况东城墙上根本就没有巡逻士兵。
“上!”陈万里低低一声命令,一支由三十人组成的特殊小旗队向护城河奔去,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士兵,个个都速度极快、身高力大。其中二十八人分两人一组,各拎一块特制桥板,另外两人则各背着一个铁锅般的震天雷,他们迅速奔到护城河边,依次搭上了桥板,便形成一座浮桥,桥板长四丈、宽两尺,特殊处就在两端各有两个半尺长的大铁钉,铁钉十分尖锐,二十八人在护城河两边用劲向下按,大铁钉便被深深地插入了泥土,这样浮桥就变得十分结实,他们动作熟练,配合十分默契,很快便完成了浮桥的搭建。二十八人就地趴倒,目光紧盯着另外两人。
另外两人便是执行爆破任务。他们沿着城墙根疾奔,片刻便到了北城门下,北城门是木制,已经十分破旧了,大门紧紧关闭着,两名士兵蹲下来,从背上取下了黑漆涤的震天雷,震天雷是由铁壳铸造,里面装有烈性火药,顶端有引线,这种威力巨大的爆破武器在南宋时便出现了。又称铁火炮,由投石机抛射,“一枚铁火炮爆炸后,使城土皆崩,城内数百人死亡,士兵多有惊死者”。后来的开花弹以及地雷、水雷都是根据它的原理而发明。
两人将震天雷紧贴城门放置。其中一枚安放在大门根部,而另一枚则钉在木门上,这两枚震天雷都是京城宝源局制作,燃烧时间都十分精准,只要同时点火,最后肯定会同时爆炸。
两人又取出火石、火折,嚓嚓两声,两团火苗同时在他们手上出现。他们点了点头,同时点燃了引线。“嗤嗤!”地燃烧起来,震天雷引线燃烧的时间是一盏茶,他们调头便向回跑,跑到浮桥边也趴了下来。这时所有的人都捂住了耳朵,屏住呼吸,神情紧张地等待着那一时刻的到来。
城墙上的巡逻兵走过来了,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次探头向下望去,就在这时,一股炽焰在城门上突然迸发,只听见天崩地裂的一声爆炸,赤焰冲天而起,一团巨大的白烟升腾,笼罩住了整个北城门上方。碎片和砖石向四周飞溅,紧接着整个北城门轰然倒塌,森林里所有明军士兵的心都仿佛爆裂开了,耳朵里被震得嗡嗡,许多人还被飞溅来的碎石打中。
两千明军挥舞着刀枪,端着火铳,高声呐喊,踏着坍塌的城墙冲进了安边城,城中已是一片混乱,惊恐的哭声、喊声不绝于耳,家家户户的门都打开了,男人们探头向外张望,可当他们看见如狼似虎的明军冲进城,都吓得紧紧关上门,又找来大木棍顶住门,大街上跑来了一百多名高丽士兵,绝大多数人连皮甲都没来得及披挂,他们迎面看见数不清的明军杀来,皆惊得大喊一声,调头便逃,但很快便被滚滚而来的明军淹没了。
高丽军营离北城门不远,就在孙济住的那座客栈背后,由数十幢民宅组成,此刻绝大多数士兵都没有起来,他们被巨大的爆炸声吓破了胆。谁也不敢出屋,正坐起身议论纷纷。推测发生了什么事,有的说天雷,有的说地0震,却没有一个人想到是明军杀来了。
洪武二十五年八月十七日,一支大明水师奔袭数千里,在安边登陆,趁夜奇袭了这座高丽军的后勤基地,安边城及高丽储存在这里的三十万石军粮和物资全部落入明军手中。陈万里随即派五百人占领了摩天岭上的险道,截断了高丽军北上之路。
第一百八十七章 以石击卵
第一百八十八章 牛刀杀鸡
高丽王宫,不!应该是朝鲜王宫,朝鲜国国王李成桂焦躁不安地在宫殿内来回踱步,心中烦乱不堪。他已经得到了安边城被明军攻占的消息。摩天岭的要道也被明军截断。形势陡然间逆转了,粮食送不去前线。这对李必的大军意味着什么?军旅出生的李成桂如何不知道形势的严峻。
坦率地说,李成桂的心中有些后悔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朱元璋竟然真的下决心出兵,这是他的判断失误。他不知道此刻北元分裂,鞑靼和瓦刺都尚未形成对大明的威胁。明朝的北方局势得以缓解,这就是朱元璋能够对高丽动兵的客观条件,可惜李成桂并不知道。
后悔是一回事,箭已射出,他收不回来了,现在要紧的不仅是如何保住他派去北方的八万军队,更重要是李成桂担心大明不肯承认他取代高丽,从而推翻他的王位。
李成桂眉头皱成一团,他坐下来,片刻又站起来,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这时,一名侍卫来报,工部侍郎裴克廉求见,裴克廉就在上次劝阻李成桂失败后,李成桂不满他,将他降职为工部侍郎。
李成桂叹了一口气便道:“让他进来吧!”
他知道裴克廉来的目的,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耐心听听他的主意了。很快,裴克廉被侍卫领进了宫中。他躬身施礼道:“臣参见大王。”
裴克廉也是忠心拥护李成桂取代高丽的重臣,如果不是因为他上次苦劝李成桂不要毁约,他现在应该更被李成桂重用,朝鲜国面临的危机裴克廉也看得很清楚,如果李成桂再不弥补请罪,明朝一定会借这次机会废了他,但话不能明着说,裴克廉便含蓄地说道:“大王,眼前的形势对我们极为不利,高丽王长久疏于战备,使我们的武器装备要大大弱于明朝,军队也只要二十万,这场大战,我们必输无疑,臣担心的是大王,大王刚刚即位,若李必军在北方被明军歼灭,国民对大王怎么想,还有明帝对大王取代高丽的态度也不明确,大王请三思啊?”
李成桂瞥了他一眼,缓缓问道:“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裴克廉见大王服软了,他精神一振,连忙道:“我们毕竟是明朝的属国,就算明帝出兵,也是老子教训儿子,这和对北元完全不同,我想大王只要派人去大明请罪,再把责任推给高丽旧王,明帝应该会原谅大王的。”
李成桂半晌沉思不语,就在这时,几名侍卫狂奔而来,万分惊恐地禀报道:“大王,京外海面上出现上百艘大明战船,请大王定夺。”
李成桂大吃一惊,他也顾不得和裴克廉说什么,立刻驱车赶往海边。开京城距海边约三十余里,但道路平坦,一条笔直的大道直通码头。仅一个时辰,李成桂便赶到了海边。
他跳下马车,顿时惊呆了,只见海面上五六里外,一百余艘大明战船密密麻麻排列着,其中一艘巨大无比的战船俨如山一般矗立在海面上,战船上皆站满了军队。
这是李维正和朱植联名向朱元璋上的一份奏折,请求山东水师出兵开城施压,朱元璋得知解缙被扣。不由勃然大怒,当即批准了他们的奏折,命蓬莱水师及威海卫出兵,威压开京。
李成桂呆呆地望着战船上黑洞洞的大炮,最后他长叹一声,回头对裴克廉道:“好吧!就烦劳你再去一趟大明,再带我子芳远一起去,算是留给大明做人质。”
…… …… ……
开京的贵宾馆里,解缙已经被软禁了一个多月,除了知道高丽已被李成桂取代外,其他任何外界的消息他都不知道了,不过他却不担心。他知道皇上派他出使的真实用意是先礼后兵,既然高丽不知趣,那这场战争便不可避免了。这一个多月,没有人来打扰他,他只当是闭门读书,日子倒也过得平静而充实。
这天上午,解缙正在房中读书。忽然一名随从慌慌张张跑来禀报,“大人,出事了。”
“什么事这么慌张?”解缙放下书,有些不悦地问道。
“外面来了几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把我们的住处团团包围起来了。”
解缙一惊,难道是李成桂要对自己下毒手了吗?不可能,要对自己下手,一杯毒酒足矣,没必要兴师动众,他想了想便问道:“那些士兵是面朝府内,还是面朝外?”
“他是面朝外。”
解缙不由抚掌大笑起来,“好个李维正,动作竟这么迅速,让我佩服啊!”
他站起身道:“替我更衣吧!李成桂马上就要来了。”
他话音刚落,外面便隐隐传来了高呼声:“大王驾到!”
解缙刚穿上大明官服,只见无数侍卫涌了进来,一名高丽官员急道:“我家大王来了,请上使去大堂相见。”
“我知道了。”解缙整理了一下官服,便迈步向大堂而去。
一进大堂,李成桂便满脸歉意地上前向他拱手施礼,“这一个多月,我为国内事情忙碌,无暇顾及上使。怠慢你了。”
翻译准确地给解缙表达了李成桂的歉意,解缙笑了笑,便回礼道:“我知道大王刚刚登基,万机待理。我个人没有什么不满,但我大明的事情却被大王压了一个多月,这可不是简单地说声道歉就可以算了,该怎么办,大王自己考虑吧!”
“我知道是我们误了国事。”李成桂无比诚恳地解释道:“我本人的意见是接受大明皇帝交涉,遵守耽罗岛的约定,无奈许多高丽旧臣却不肯,为此我和他们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正是这件事直接导致我取代了高丽,请上使谅解。”
解缙听完他极为牵强的解释。不由暗暗冷笑一声,李成桂登基已经快一个月了,现在才跑来说是高丽旧臣反对,这岂不滑稽之极,他也没有揭穿,只淡淡道:“以前事情我可以不追问,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我只想问大王以后想怎么办?”
“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会派裴侍中和我的五子李芳远随上使前往大明递交朝鲜国书,至于北边的土地,我会无条件归还大明,请上使随我进宫,我们这就立即签署正式协议。”
李成桂急不可耐地想归还北方土地,他是希望让大明使者能及时告之明军战争结束了,从而使他的八万军队能顺利撤回,他却不知道,他北方的如意算盘已经落空了。
从黎明开始,天空便阴沉沉的,乌云低垂,肃杀的冷风从遥远的北方席卷而来,森林边缘的大树上,最后几片树叶也终于被扯走了,在黄草岭以北,一片一望无际的旷野上出现了一支疾速行走的军队,这支军队约有五万人,延绵数里,军队以卫为军团,骑兵、步兵、火器兵有序地排列着,他们盔甲明亮,目光冰冷,在队伍的中间还夹杂着托运火炮的挽马。
在队伍前面,李维正目光冷漠地望着远方的山岭,他在四天前得到了陈万里的快报,伏击高丽军成功。他知道战机已经来临了,立即下令军队渡江,只一夜间五万大军便渡过了图们江,向高丽军大营推进,此刻斥候探到的消息是高丽军主力也南撤了,他们没有走安边,而是绕道东南方向,翻越黄草岭进入熙州,那边路途遥远且道路坎珂,尤其翻越黄草岭远远没有翻越摩天岭那么容易,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进入熙州,他们就有了充足的粮食供给,同时,鸭绿江边的另外三万军也可以前来和他们汇合。
为了截住高丽主力,李维正率大军几乎是和高丽军赛跑,他走弓弦,高丽军走弓背,前方已经是黄草岭了,眼前的这片旷野就是两军的汇合之处,他派出的先头部队既然没有回信,就说明高丽军还在自己的后面,李维正纵马冲上了一座土坡,他用千里眼向东北方眺望,远方是一望无际的森林,一条大河从森林里穿出,流水细小,大片河床裸露着。这条河就是高丽军南下的唯一通道,这时,他忽然看见一队骑兵正向这边疾速奔来,这是他派出的斥候回来了。
李维正立刻一摆手令道:“大军止步!”
五万大军缓缓地停止了前行,斥候们飞奔而来,为首总旗跳下马,半跪着向李维正行一礼道:“禀报将军。高丽军主力正向这边开来,据此地已不到二十里,他们行走不快,约一个时辰后将抵达。”
李维正沉吟一下又问道:“他们可看见他们的探子?”
“属下们昨天便已经遭遇了他们的探子,但高丽主力并没有调头,还是继续向这边开来。”
李维正点了点头,和他所料一样,高丽大军已经无法回头了,他们走了四天,粮食应该快断绝了。再调头回去,结局只能是不战自溃,所以高丽军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在粮食断绝之前和他们硬拼一场,就看能逃多少人回去了。
想到这,他看了看天色,便再次下令道:“令各军就地列阵,做好战斗准备!”
旷野上,明军开始变换阵势,士兵们训练有素,迅速调整自己的位置。五万明军分为左、中、右三个大营,呈扇形排列,一万五千火铳军站在最前面,平均两人一支火铳,一人主射,另一人点火和护卫。在他们中间夹杂着数百门大炮,在他们身后则是一万五千骑兵,马匹整齐。骑兵配备着锐利的马刀,但骑兵的主要武器却是狼牙棒,这是对付步兵的利器,排在骑兵后面则也是一万五千步兵,他们手执长矛,列成方阵,虽然进攻不如骑兵锐利,但他们坚固稳重,防御力极强,是明军的中坚力量,最后则是辎重队和指挥中心,由五千重甲步兵护卫,在辎重队中已经搭起了一座高达四五丈的大木台,上面有十几杆大旗,实际上这才是明军最重要灵魂所在,没有这座木台上发出的旗令,各军就无法协同作战,甚至会乱成一团。
不到半个时辰,明军的阵势便排列完成,五万大军威严地矗立在辽阔的旷野中,北风呼啸,他们在等待着最后的一击。
正如斥候的探报,高丽军主力已距黄草原不足十五里了,事实上李必比李维正早一天出发,他在接到郑栋明半路被伏击,以致全军覆没的消息时,他便知道大势已去了,尽管他从附近抢到了不少女真人的粮食,但对四万大军来说仍然是车水杯薪,他只剩下六天的粮食,他就相当于高丽军的喉咙已经被明军掐住了,他们只要稍微拖上五六天,高丽军就将不战而溃,在万般无奈之下,李必只能下令全军向东南方向撤离。将自己的行踪和意图暴露在明军的眼皮之下。
事实上在粮食后勤补给这件事上,李成桂犯下了一个战略性的错误。本来高丽人在几十年的北侵中已经在安边城和图们江之间建立了许多城池,比如吉州、咸州、甲州、兴庆等等,一方面是用来安置投降高丽的女真人,另一方面也移民北上,几十年来已初具规模,偏偏李成桂为了要回耽罗岛而故作姿态,下令将各城的所有高丽军民都暂时撤回了摩天岭以南,同时把粮食物资也席卷一空,各个城池几乎都是空城,如果李成桂不犯这个错误,这些城池还能给高丽军供部分军粮,也不至于到今天眼看断粮的地步。
李必已经知道明军在前方等着他了。但他也无路可走了,他只剩下两天的粮食,他的背后是数百里的无人之境,高山峻岭、森林荒野,往回走是死路一条,况且明军已经发现了他们,他们绝大部分都是步兵,怎么跑得过明军的骑兵追击。
只能向前,和明军硬打一战。或许还能有一半的军队逃回高丽,不!应该是朝鲜,李必现在恨透了这两个字,就是建立这个国号之人,自不量力地想和明军对抗,最后牺牲的却是他们。
李必将十几名重要的将领找来商议对策,他把眼前严峻的形势给他们讲了一下,最后道:“现在离我们最近的补给地便是熙州,翻过前面的黄草岭就是。向后、向东、向西都是死路一条,你们来出出主意吧!前方就是明军主力,这一仗我们该怎么打?”
说完他扫了众人一眼,大家都低下了头,谁也不吭声,这时后面一人举手道:“大帅,我有个办法。”
李必精神一振,连忙道:“你快说!”
这名部下上前献计道:“大帅,不如我们分兵两路,可命两万军前去抵挡明军主力,大人率三万军乘机南撤。”
这个主意看似不错,但李必想了一想还是摇头道:“我若偷生而走,这两万军能抵挡几时?正好给明军各个击破,只有全力一拼,或许我们还有活命之机,此计不妥!大家说说还有别的办法吗?”
“不如投降算了。”一个将领嘟嘟囔囔道。
霎时,十几人一片寂静,大家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李必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目光严厉之极,他一个一个地向手下望去,“你们都这样想吗?投降算了?是这样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厉声呵斥起来,将领都吓得战战兢兢,连声道:“不敢!不敢!”
“哼!”李必重重一哼,他不再商量什么,拔出剑道:“传我命令,大军做好战斗准备,和明军决一死战!”
高丽军加快了行军速度,一个多时辰后,高丽大军出了河谷口,来到了一望无际的旷野上,远方约十里外,他们看见了一条长长的黑线,那是明军布好的阵势。
李必可不是郑栋明,他有着丰富的带兵经验,虽然也没有大规模的作战经历,但他在军中已经近三十年,威望很高,士兵和军官们都听他的指挥,在他的调度下,高丽军很快也排成了阵势,高丽这次出兵八万,在鸭绿江一线布置了三万人,其余五万人由李必率领,若大明不出兵。他们就将一鼓作气,向豆满江以北挺进,将数十倍于高丽的土地揽入怀中,不过现在只剩下四万军,另外一万被明军伏击全军覆没了,这四万军中没有火铳兵,也没有骑兵,清一色的步兵,但有五千弓兵,其余是两万长矛兵和一万五千刀盾兵。
虽然高丽军装备远远比明军落后。没有什么火器,但也不至于连盔甲也没有,关键是高丽的精锐部队都被李成桂用来保卫京师了,他刚刚取代高丽,不可能把自己的精锐士兵调走,而李必率领的这支军队却是高丽国二十万大军中的地方军汇集而成,是李成桂的非嫡系部队,他们无论待遇、装备还是训练以及战斗力都远远不能李成桂的嫡系军队相比。说得再简单一点,他们绝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平时要在家干活种地,只是定期集中起来训练一下。
他们身上穿的都是皮甲,这种皮甲就是前后两片,用绳子简单地系一下,腿上则是绑腿,长矛和刀盾都做工粗糙,李必为了训练这支军队,也下了不少功夫,他们虽然是从各个郡县汇集而成,但在李必的强化训练下,也勉强能排出大阵作战了。呐喊刺杀,鼓响则行,鼓停则止,还有模有样,李必受到极大的鼓舞,他认为自己的队伍可以和明军一拼。
但他却没有想到一件事,这些军队都长期在地方半军半农,就不像李成桂的嫡系军队还见过明军,还和明军有过小规模的交手,这支军队根本就没有见过明军,没有见过真正的军队,当高丽主力军离明军越来越近时,这些士兵们看到了明军的真面目,那种盔甲整齐,那种军旗招展,那种杀气腾腾的威压,数千支火铳冷冰冰地对准了自己,还有骑兵。数以万计的骑兵,惊涛骇浪般的气势已经使高丽士兵胆寒了,在距明军不到三里时,前军停下不肯走了,队伍开始有些混乱,很多一排的士兵都开始向后退了。
数里外,李维正和十几名将领都在冷冷地望着队伍越走越凌乱的高丽军,他们本来是严阵以待,准备和高丽军大战一场,可眼前的情形使李维正意识到,他也犯下了错误,他太高看所谓的高丽的主力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奇袭安边城的必要,难怪陈万里能以五百骑兵歼灭一万高丽军。且一人不死,确实是真的,不是虚报军功,这支军队不堪一击,他是在用牛刀杀鸡。
李维正立刻改变了部署,他当即下令道:“命建州卫一和二骑兵千户所立即从左右包抄,截断高丽军后路,其余骑兵队从正面发动,给我杀!”
鼓声疾响,大旗挥动,骑兵发动了。建州卫两翼骑兵如两条长龙向左右包抄而去,他们截断了高丽军的退路,而其余一万余骑兵万马奔腾,铺天盖地向高丽军冲杀而去。他们挥舞着狼牙大棒,气势如天崩地裂,杀气仿佛将天地都遮蔽了……
…… …… ……
洪武二十五年秋,李维正率明军主力在黄草原截住了南撤的高丽军。明军仅一波骑兵的冲击,便冲垮了高丽军的阵型,四万高丽瞬间土崩瓦解,被杀者不计其数,此一战,高丽军被斩首达二万余人,其余全部投降,高丽军主将李必也死在乱军之中,十天后,得到消息的另一支高丽军队在李维正大军赶来之前,向辽王朱植投降。
黄草原一战彻底瓦解了李成桂的抵抗之心,他派使团和儿子向明帝朱元璋请罪,表示绝不再抗天朝。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朱元璋圣旨到,嘉奖辽东军,并将辽东都司以辽河为界,一分为二,以西由辽王统帅,防御蒙古,以东则由李维正统帅,镇压朝鲜,同时朱元璋升李维正为辽东度指挥同知,授镇国将军,充辽东总兵官,并命其建铁岭卫。
第一百八十九章 家有内鬼
东宫,皇太孙朱允炆正在一张宽大的桌案后饶有兴致读一封信,这是李维正从辽东给他写来的述职报告。两个月了,这是二封,非常准时。报告里,李维正详细地给他讲述了在辽东的情况,包括怎么打高丽,怎么奇袭,怎么渡江,怎么拦截,每一个步骤都写得详详细细。
朱允炆非常满意,这说明李维正是在真心做自己的人,朱允炆入主东宫已经三个月了,上午,他在东宫读书,下午便去皇祖父的御书房学习政务,三个月的时间使他渐渐变得成熟了,处事也圆滑了许多,他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对治国一无所知了,现在,越来越多的大臣开始依附他,而皇祖父也不加阻拦,任他们向自己效忠,但朱允炆知道,仅仅要文官效忠自己是远远不够的,他还必须掌握军队,这才是关键,他的皇叔们个个手握重兵,而现在真正属于他掌握的军队,也只有辽东一地。其他军队都是被皇祖父掌握。若皇祖父突然有事,皇叔们造起反来,这些军队最终支持谁还未为可知。
因此,朱允炆对李维正非常重视,述职报告的每一句话他都要仔仔细细阅读,报告的最后是李维正的几个要求,一是希望他能同意自己提拔几个千户,在高丽战争中他发现了很多人才,也发现很多世袭的军官非常不称职;其次是说辽东人民困苦,他想在辽东推广甘薯;最后一个要求是希望他说服皇上迁移一些汉人到辽东去,说辽东土地肥沃,地广人稀,在辽东增加汉人的数量,有利于保证军粮来源,从而稳定军心。同时也减轻朝廷的负担,遏制高丽北扩,削弱女真势力,可谓一举两得。
前面两个要求其实李维正自己就可以决定,向他请示只是对他表示尊重,关键是最后一个要求,李维正要求移民辽东,这却是他办不到的,他朱允炆也办不到,必须要请示皇祖父。
朱允炆沉吟一下,便将李维正的述职报告小心地收了起来,这个述职报告他不想给皇祖父看,这时,一名太监上前道:“殿下,时间要到了,请殿下起身吧!”
要到和皇祖父一起吃午饭的时间了,朱允炆点点头道:“好吧!我们动身。”
他上了一顶软轿,在近百名侍卫的严密护卫下,向中和殿而去。
…… …… ……
中和殿就是朱元璋的御书房所在的,这几天,这位大明皇帝的心情非常不错,好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一是前几天高丽使者到来,以国书方式认罪,并请求天朝恩赐李成桂为朝鲜国王,朱元璋最终大度地饶恕了李成桂的出尔反尔,同时朝鲜取代高丽,不过他却没有同意李成桂为朝鲜国王,只是封他“权朝鲜国事”。算是对他一个小小的惩罚。
另外朱元璋也知道朝鲜虽然大败,但根基未伤,为了防止朝鲜将来再出尔反尔,他必须用军队压制住朝鲜,因此他将辽东都司一分为二,以辽河为界,以西由辽王朱植率军防御蒙古,以东十一卫由李维正总兵,压制高丽。当然,他也不会让李维正长期统帅一地,便定下来四年一换,四年后他移防别地,就算他是皇太孙的人也不行,毕竟他不是自己的儿子。
高丽之事解决使朱元璋兴奋了好几天,但很快,又一个大喜事来了。今天春天在凤阳和山东两地进行大规模种植的甘薯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平均亩产都在两三千斤以上,朱元璋自己也在御菜园种了两亩甘薯。经过精心栽培,结果一亩产量三千五百斤,另一亩产量三千二百斤。这是朱元璋亲眼目睹的过程和结果。他相信了,他也为之欣喜万分。多年来一直困扰他的粮食问题,终于得到了一个解决的方案,不仅军粮可以充足,而且大明百姓不再有饿死之人了。
为了这个巨大的成功,他几乎想给李维正授爵了,但他最后还是克制住了,李维正经过高丽战争,已经从从三品官衔升到了从二品,而且还是辽东总兵,不能再给他加爵位了。这个爵位要留给他的皇太孙来加。朱元璋考虑得很周到,李维正是皇太孙的人,他的更多恩宠应该留让皇太孙来施行,不过他却给了李维正钱物上的奖励,赏他家人银五千两。授他父亲李厚根从六品武骑尉的勋官,可见官不拜。
尽管他对李维正恩宠有加,但他还是留了一个心眼,他在李维正身边安插了一名探子,秘密向他汇报李维正在辽东的一举一动,平均每半个月,会写一封密报给锦衣卫,然后由锦衣卫呈送给他。
此刻他就在读辽东密探给他送来了密报,密报列举了李维正做的很多事情,大多是整兵训练、加强海防一类,不过里面还有一些特别的地方,比如李维正很喜欢乘船办公。他在一艘宝船上特别辟出一间公务房。再比如,李维正明显不喜欢女真人。他将女真人和汉人打散重新编制,不让女真人单独为千户所。这两个消息引起了朱元璋的重视,前一个消息还好,朱元璋知道这是他在山东时的习惯,喜欢乘船,以前朱元璋是不大重视水师,但这次高丽战争中水师发挥出的巨大作用,使朱元璋对水师也开始刮目相看了,他也意识到以陆军对朝鲜施压固然是主要的,但水师对付朝鲜却有独到的作用。朝鲜境内多山地,行军艰难,而水师却不受限制,可以随时投向朝鲜的任何一个地方。正是这个原因,朱元璋特批将蓬莱水城的一半战船都转移给辽东水师,并准备在条件成熟时成立旅顺卫。
所以朱元璋对李维正喜欢乘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注意的是二个情报,那就是不让女真人单独成为千户,应该说他感兴趣的并不是李维正做这件事本身,而是李维正给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怎么对付辽东的女真人,这也是朱元璋一直头疼的事情,他也知道在辽东以北地区有着无比辽阔的土地,这片土地上生活中以女真人为主的各个民族,他一直在考虑怎么样把这片土地纳入大明版图。有大臣提议,在女真地区建立奴儿干都司,任命汉官去治理女真人,这是一个办法。但朱元璋并不认为这是最彻底的办法,他熟知历史,当年辽朝不也是任命官员去管理女真人吗?最后却无法阻止女真人的强大,朱元璋深知小不治,则酿大患的道理,现在设立都司或许可行,但百年后,一旦朝廷疏忽,那些被武装起来的女真人极可能成为明朝的大患。
而今天李维正以汉人、女真人混军的办法给了朱元璋一个崭新的思路,使他想起了唐朝解决高句丽的办法,就是将高句丽人移民中原,和汉人混居,最后彻底地消亡了高句丽,但这件事他还须仔细斟酌。
就在朱元璋凝神苦思时,外面传来一声高喊,“皇太孙到!”
朱元璋立即将密报收了起来,吩咐一声开饭,便笑呵呵地等待孙儿的进来。他对这个孙儿很是满意,宽容厚道似其父,且天资聪明,许多政务处理一点就透,为皇太孙才三个月,便能批阅一些简单的奏折了。
片刻,朱允炆快步走进来,跪倒行礼,“孙儿参见皇祖父。”
“孙儿快快起来!”朱元璋连忙将孙子扶起来笑道:“朕早就说过,你不用再下跪。”
“可师傅们说,君为臣纲,乃三纲之首,孙儿怎么能违反。”
“迂腐!”朱元璋摇摇头道:“君为臣纲不假,但那不是做在表面上。而是要做在心里,朕知道你有孝心就够了,用不着一定要用下跪来表示。”
朱允炆连忙施一礼,诚恳地说:“孙儿受教了。”
“好了,咱们吃饭,吃完饭再说。”
几个侍卫搬过来一张小桌子,饭菜已经准备好,四个小菜一个汤,两碗米饭,小菜大都是素菜,只有一盘里有点荤腥,这是朱元璋特地为孙儿准备的,他知道孙儿还在长身体,需要一点荤腥。
朱允炆端起米饭,刚刚吃了一口。却突然发现米饭里有一种粘粘的、甜甜的东西,他愣住了,从未见过此物。
朱元璋笑道:“这就是甘薯了。是朕的菜园子里种的,朕吃了,味道很不错,而且管饱,你尝尝看。”
朱允炆小心翼翼地又咬了一口。品尝了一下,他也笑道:“不错,味道很甜。”
“这玩意儿居然亩产三千多斤。而北方的旱田也不过亩产两三百斤。这可是件大事啊!别看李维正做了这么多事,可就这件事朕才是真正的满意。”
“那皇祖父可要提升他的官?”朱允炆又试探着问道。
“不!他现在已经独掌一域了,他还年轻,有的是机会,朕把他留给你,以后你再慢慢提升他。”
说到这,朱元璋忽然停住筷子问道:“你觉得此人如何?”
朱允炆沉思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他便道:“孙儿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他对孙儿忠心耿耿,每个月必然会写来述职报告,有他在辽东,孙儿觉得自己多了一臂。”
“那是他的聪明之处,你将来是大明皇帝,他不抱紧你,还抱紧谁?”朱元璋淡淡一笑,又随口问道:“那他述职报告中写了什么?”
“都是讲述他在辽东的事情,不过这次他向孙儿恳求几件事?”
朱元璋顿时有了兴趣,他不露声色问道:“说说看,都是什么事?”
“一个是他想提拔几个能干的军官,希望我同意。”
“这个没问题,他是总兵官,除了卫指挥使和指挥同知以及佥事,其余他都可以提拔,甚至千户也可以先提拔,再报兵部备案,其他还有什么?”
朱允炆见祖父很是霸道,明明是李维正向自己请示,他问完便当做是对他请示,但朱允炆不敢表露。他想了想,便小心翼翼道:“他还说辽东汉人太少,不利于大明在辽东的统治,为了压制高丽和削弱女真人。他希望我向皇祖父提出建议,适当向辽东移民。”
“削弱女真人”五个字,一下子重重敲击在朱元璋心中,他忽然想起了李维正在辽东实行女真和汉人混军之事。“移民!”这是一个最现实的办法,可如果真要移民,那应该从哪里着手呢?
朱元璋不觉陷入了沉思之中。
…… …… ……
辽东金山卫,李维正此时并不在陆地上,而是在他最心爱的威正号宝船上,这次高丽战争结束后,朱元璋不知怎么突然想通了,竟把蓬莱水师一大半的战船都拨给了辽东水师,现在辽东水师内有各种战船四百余艘,仅大型的运兵遮洋船就有五十艘之多,按每艘运兵四百人算,五十艘遮洋船便可以运兵二万人,再加上其他战船,他一次性至少可以运兵五万人,当然还有粮草,那四万人也不成问题。
不仅给了他许多尖利的战船。更重要是把威正号宝船也拨给了他,这是他最心爱的一艘大船,上面留给他太多的记忆,李维正立刻将他的总兵行辕搬到了宝船上,这样他可以在辽东半岛上随时抵达任何一个卫所,他相信这个理由朱元璋能接受。
李维正正在船舱中批阅军文,这时亲兵领进了一人,“大人,他来了。”
来人便是这次高丽战争中立了功的孙济,不过他现在的表面身份还是药局的大掌柜,而真实身份是李维正布置在辽东的一根暗桩,也就是他的“锦衣卫”。
孙济已经完全恢复了元气,他上前施礼道:“参见大人。”
“不用客气,坐吧!”李维正请他做下,又笑着问道:“怎么样,查到了吗?”
“属下查到了,那个陈至安每半个月偷偷放两只信鸽,昨天一个弟兄射下了一只,得到一封鸽信。”
说完,孙济将一管鸽信递给了李维正,李维正打开看了看,果不出他所料,上面记载着他平时的一言一行,他冷笑了一声,看来这个陈至安就是朱元璋插在他身边的暗哨了。
李维正早在两个月前便查出,陈至安在锦衣卫的亲戚就是当年和他一起下广东的陈百户,后来被提升为副千户,这个陈百户很可能就是当时朱元璋的一根眼线,那陈至安会不会就是陈百户在辽东发展的内线呢?但这只是推测,毕竟没有证据,他便命孙济时时监视此人,今天终于拿到了确凿证据。
“大人想怎么处置此人?属下有办法让他病亡。”
“不!”李维正立刻摇头道:“去了一个陈至安,还会来李至安、张至安,杀了他不是办法。”
他凝神想了半天,忽然仰头笑了起来:“我怎么忘记了那个玩意儿?”
他立刻召孙济上前,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命他道:“去办吧!做得巧妙一点,让他察觉不出来。”
第一百九十章 双面间谍
不知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陈至安这些天突然拉起了肚子,一连七八天,他的整个人就像完全虚脱了一样,拉肚子本来是小病,吃点药、休息几天便可痊愈,但奇怪的是陈至安吃了几天药,拉肚子是止住了。但又仿佛患了另一种怪病,拉肚子好了,但人却软弱无精神,整天哈欠连天,就像浑身经脉断了一样。
为此,陈至安的家人到处寻医问药,不知找了多少名医都没有效果。这时,他的一个家人提议找辽东城“正仁堂”的高名医试试,陈至安病急乱投医,连夜赶去辽东城就诊。
治疗的效果非常满意,高名医给他做了全身针灸,又连着给他服了几天一种祖传秘药,病便好了,陈至安神采奕奕的回到金山卫,可没过几天,他的病又犯了,只得再去辽东城。
正仁堂的密室内,陈至安浑身只穿一条短裤俯躺在一张长椅上,他的身上扎满了金针,旁边,名医高士德正不急不缓地配置着秘药“高氏正气丸”,药其实已经配置好了,是一种青绿色的膏状体,淡淡地散发着一种异香,高士德当着陈至安的面把一小块膏药切开,再搓成一粒粒黄豆大的药丸。
“高医士,这种药是怎么配置的?”陈至安扭过头,贪婪地望着桌上的小药丸。
高士德淡淡一笑,却没有回答他。陈至安叹了口气,他明白高医士的沉默,祖传秘方,怎能轻易示人,可是这个药对他太重要了,就算不告诉他配方,那至少也多给他几丸,要像现在只能在药局服用,那怎么行?
“陈大人,这种药是吐蕃秘方。是几百年前我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实不相瞒,连药方也没有,就记在心中,再一代代口述传下去,这是祖上的规矩,药不能给病人,这是为了防止别的医士得到,破解我的配方,很抱歉了!”
高士德走上前,一根根将金针拔掉。又噼噼啪啪在他背上敲击一阵。这才道:“经脉已开,可以服药了。”
陈至安“腾!”地坐了起来,眼光饥渴地盯着桌上的药丸,如果不是担心高医士以后不给他,他就要伸手抢了,那种对这种药极度渴盼的念头令他难以自持。
高士德端来一杯水,把十五颗药丸给他,陈至安数了一下,有些好奇地问道:“高医士,上次我记得服用的是十丸,这次怎么变成十五丸了?”
“没办法,我这高氏正气丸一般要三天服用一次,可大人隔半个月才来,淤气积累过多,只能加大药量了,让大人费钱了。”
陈至安慌不迭地将药一口服下,半晌,他感觉到了一种身轻如燕的舒泰感,仿佛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他按住胸口长长的舒一口气。这才哀求道:“高医士,钱不是问题,关键是你得多给我一些,我来看病一趟不宜,你不知道那种犯病时的痛苦,那种欲死不能的感觉。高医士,我就求你多给我一点,我一定不会泄露你的秘密。”
陈至安又是作揖、又是哀求。高士德面露难色,“这怎么行,祖上留下的规矩我不敢破啊!”
陈至安急了,他“扑通”跪倒,合掌向高士德求道:“高医士,我就求求你了,我的病就你能治,我会给你立长生牌位。”
“哎!”高士德长叹一声,点点头道:“祖上的规矩我不敢破,但我可以为了陈大人去旅顺港坐堂行医。这样,陈大人就能随时来找我了。”
陈至安感激得痛哭流涕,“谢谢高医士!谢谢高医士!”
高士德将他扶起来笑道:“其实我家掌柜在高丽被明军所救,他对军队充满感激,就决定去旅顺港开一家分药局,顺便为士兵们治病,本来是让韩医士去,我留在辽东城,现在有陈大人这种特殊情况,我可以和大掌柜商量一下,我去旅顺港。”
“那高医士打算什么时候去?”
高士德沉吟一下便道:“要去商量一下,估计是后天。”
“那好,我就在辽东城等候高医士,我们一起出发。”
陈至安刚一离开,孙济的身影便闪进了静室,“怎么样,他对罂粟膏的依赖到什么程度了。”
罂粟膏是李维正的叫法,罂粟早在唐朝中后期就从西域流入中国,当时只是少量用于药物,因为产量少,吸食上瘾的情况不多,明初只有四川等地有零星种植,直到明朝中后期才开始泛滥,故而现在辽东都司一带能认识此物的人极少极少,李维正的鸦片正是陈万里从吕宋带来。本来一直没有什么作用,后来准备用来控制辽王朱植,但朱元璋却将辽东都司一分为二,辽王对付蒙古,李维正对付高丽和女真。这样一来,两者的职权就分开了,可谓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没有动用鸦片控制辽王的必要,但陈至安却是朱元璋插在辽东的暗桩,杀他不行,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控制住他,于是鸦片就成了最有效的武器。
具体的执行人是孙济,他先在陈至安的家中重金买通一名家人,在陈至安的饮食里下了泻药,在陈至安吃药治拉肚子时,鸦片悄悄掺入了药中,使陈至安渐渐上了瘾,刚开始剂量不大,是怕别的医士看出来,当陈至安确定只找高士德时,这才加大的剂量,是以陈至安开始成瘾。
高士德最早是京城名医,知道一点多食鸦片的后果,他是个医士,做这种事情有一种职业上的羞愧,他迟疑了一下,低下头道:“现在是六成瘾,再服用三次就到八成瘾了,那时你就算让他卖儿卖女,他也不会犹豫。”
“好!”孙济点了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你有没有告诉他,我要去旅顺港开分局?”
“他跪着求我去。”
孙济笑了,“才六成瘾就这样吗?好,咱们后天准时出发。”
…… …… ……
事情要比预想的快得多,在辽东城等了两天,在去旅顺的路上又耗费了五天,七天过去了,抵达金山卫时,陈至安已经到了九成瘾了,他始终坚信自己生了病,而只有高名医的祖传秘药才能控制住病情,毕竟这是一先一后的事情。
这天中午,孙济刚刚买下来的药局静室里传出了一阵阵野兽般的嚎叫。陈至安在地上乱滚,手将衣服乱撕乱扯,他忽然跳起来,口吐白沫。用头猛撞墙壁,他的毒瘾发作了,完全失去了理智,在静室旁的一扇小窗前,孙济背着手冷冷地看着房间里的陈至安,他在等,等待最好的时机,在他旁边,高士德看得心惊胆战,他几次想开口,可看见孙济阴沉的脸色,只得把求情的话咽回肚子里。
孙济瞥了他一眼,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便道:“我心里有数,他死不了,你只要告诉我,他最软弱的时候就行了。”
“是!”高士德低下头,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陈至安精疲力竭的倒下,他胸膛剧烈起伏,口中“嚯!嚯!”地喘着粗气,高士德看了看便道:“他现在就是最软弱的时候了。”
孙济点点头,随手从桌上取过药瓶,推门进去了,他走到陈至安的面前蹲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他,陈至安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哑声问道:“你是谁?”
孙济从药瓶里倒出十丸药,托在手掌中道:“想要吗?”
青绿色的药丸在光线照耀下闪着一种妖异的光芒,陈至安眼睛顿时瞪大了,他仿佛饿了十天的狗看见一根骨头,眼中闪烁着一种无比饥渴的目光,他跳起来向药丸扑去,孙济却一收手,将药丸捏在背后,陈至安已经没有任何尊严了,他像狗一样跪在孙济脚下,喉咙发出一阵哀鸣。
“想要也可以,你先告诉我。皇上在辽东安插了几个暗桩,除了你还有谁?”
陈至安没有任何惊讶和抵抗。他就像被催眠一样,毫不保留地说道:“我服从锦衣卫的命令,每半个月发一份报告,负责监视李总兵的一言一行,别的还有没有,我不知道。”
孙济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便命道:“把嘴张大吧!”
陈至安立刻张大了嘴,此刻,就算孙济给他毒药,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咽下去,孙济手一拍,把药丸拍进了他的嘴里,陈至安咽下去,过了一会儿,他胀成猪肝色的脸慢慢恢复了正常,毒瘾解除了,但陈至安却没有因为毒瘾解除就暴跳如雷,他彻底被征服了,他坐在地上,低头一言不发,孙济冷笑一声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随时给你解药,我也不瞒你,这个解药是我一手配置,连高医士也不知道它的方子。”
“是!”陈至安垂头丧气道。
“那好,以后信就由我和你一起发。至于写什么,你就别管了。”
…… …… ……
三个时辰后,孙济再次出现在李维正的大船上,他是坐小船而来,十分隐蔽,在大海上没有人会跟踪他,孙济爬上了大船。
此刻,李维正正在船舱里读朱允炆给他写来的回信,他定期给朱允炆述职,但朱允炆却没有给他回信的义务,但这一封信却例外,朱允炆在信中给他透露出了两个消息,一个是皇上很可能会批准移民辽东一事,而另一个消息是明年三月,皇上准备召集各地藩王,命他们各带三千人马入中都,准备在凤阳大演兵。
前一个消息是在李维正的意料之中。他知道朱元璋是不会放弃任何一寸大陆上的土地,以前是条件不成熟,所以无法在女真人地区建立统治。而现在高丽完全臣服,管辖女真地区的条件已经成熟了,朱元璋肯定要进行移民,这是他的一贯手法。先移民,再建官府。
但李维正却被二条消息吸引住了。诸王大演兵,这是什么意思?李维正忽然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这次大演兵或许和蓝玉案有一点点关系,蓝玉案不就发生在洪武二十六年吗?
“报告大人,孙济在外求见。”亲兵的禀报打断了李维正的思路。
李维正暂时放下思路,随即命道:“让他进来。”
片刻,孙济快步走了进来,他躬身施礼道:“禀报大人,我一切都办妥了,他完全被属下控制住了。”
“你做的很好,连我都看不出来。”李维正赞许地点点头,他派人去观察过陈至安,毒瘾不发作时,他和常人完全一样,而且高士德特地给他配了一种能延缓毒瘾发作时间的药丸,这样就能保证他在毒瘾发作前赶到药局。
“多谢大人夸奖。”孙济迟疑一下又道:“但属下还有一个担心。”
“你说!”
“属下担心锦衣卫在辽东不止他一个暗桩。”
“嗯!”李维正点点头,孙济的担心很有道理,朱元璋如果真不止布置一个暗桩,他只要稍有动作,一切就完了,关键就是看朱元璋对他的重视程度,如果不是很重视,只布置一个监视人是完全可能的,但如果朱元璋重视自己,那他就绝对不会只安排一个监视人。
李维正低头想了一想,便对孙济道:“要想知道究竟有几个暗桩,就必须试一试,比如我某月某日明明去了铁岭卫,但陈至安的报告上却说我去了建州卫,如果锦衣卫那边没有什么反应,那再不定期试验一次,如果试验两次都没有反应,那就说明只有陈至安一个暗桩。”
李维正就出身锦衣卫,他非常清楚锦衣卫严密的内控制度,报告要重写抄写并一一交叉核对,尤其是给皇上的报告,不能有半点差错,所以锦衣卫如果安排有两个暗桩或者别的部门也安插有人,报告内容不一致时,锦衣卫肯定会来信质问差异的原因。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陈至安值班初一,而另一人值班十五。这样两个人报告的内容就有可能会不一样,锦衣卫也就看不出差异。所以要不定期地测试一下,这才是稳妥之道。
孙济见大人考虑得周到,他心中佩服,立刻道:“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去吧!有消息立即向我报告。”
…… …… ……
一个月后,测试结果出来了,锦衣卫那边没有任何问题,那至少有九成把握可以确定,李维正的身边就只有陈至安一个暗桩。
很快,另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也传来了,洪武二十五年十月,朱元璋正式下旨,迁山东十万汉人民户赴辽东安家,同时,李维正也接到一个私人消息,出于对李维正引入甘薯的奖赏,考虑到他尚无子嗣,朱元璋特准其妻女赴辽东探亲一年。
第一百九十一章 燕王来访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朱元璋正式下旨,迁山东十万汉人民户迁辽东安家。
十一月的初冬,旅顺港,沉闷的一声炮响,几十艘大船有序地驶进了铁山口,这是从山东来的一批移民,他们扶老携幼,带着微薄的家产,乘坐兵船从蓬莱港下海,经过三天的航行,终于抵达了辽东。
虽然大明律严禁民众下海,但这是移民,乘坐的是官船,因此也不算违禁,除了走海路,许多有畜力的家庭走陆路北上,沿辽西走廊进入辽东。
辽东没有官府,属于军政一体,为了安置移民,军队已经在一个月前完全动员起来,丈量土地,搭建简易住房,制作口粮份。为了这次移民,朱元璋也特地拨粮五十万石,同样也是通过海运送往辽东。
一艘大船缓缓靠岸了,李维正拨马迎了上去,这些将来都是他的百姓,他比谁都重视这次移民,船停稳了,跳板搭上了码头,过了一会儿。一个移民出现了,这是一个抱着小男孩的年轻男人,肩上还挑着一副担子,担子两边的箩筐里装满了锅碗瓢盆等家什,后面跟着他的妻子。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肩上也背着一个大包袱。
这一家四口人终于踏上了辽东的土地,他们有些胆怯地向四周看了看。不知该做什么,李维正迎了上去,他翻身下马,走到男人面前笑道:“欢迎你们一家来到辽东,请问你贵姓。”
男人见李维正是个大官,他有些惊慌失措,连忙道:“我叫王再富,青州府人。”
“王再富!”李维正默默地将这个名字念了两遍,他点头笑道:“我记住你了,一年后我会来看你们。看看你们在辽东过得怎么样。”
他招手叫来一名官员,吩咐他道:“这是来辽东的一户移民,给我好好安置了,以后我会关注他。”
官员连忙将这一家人领走,给他们办手续,这时,越来越多的人下船了,李维正索性纵马到他们面前大声道:“我是辽东总兵,也是辽东都司最高的官员,原来我是威海卫指挥使,和大家是老乡,我欢迎你们来到辽东,这里有肥沃的土地,有最低的税赋。皇上特别批准,在你们正常的分田基础上,每户再加十亩的辽东田,只要你们勤劳,你们就能丰衣足食,这是我给你们的承诺,有任何一个士兵敢骚扰你们,你们告之军法部,我严惩不怠。”
李维正说完,引来一片掌声,自此,辽东移民的序幕正式拉开,在旅顺港,早有军中的文职官员准备妥当,他们排起了一溜长长的桌子,开始给每一户人家核对户籍,登记造册,并给每一户人家一块铜牌,再让他们分别集中,准备分批乘马车离去,凭他们手上的铜牌,不仅路上可以免费得到粮食供应,而且到了指定的地点,他们将立刻得到事先已准备好的土地和房屋。
虽然朱元璋的原意是将这些移民都送到建州卫以北的女真人地方,让他们在那里开垦土地,建立汉人的定居点,但李维正却知道现在不是时候,若草率地让这些汉人过去,势必会激起女真人的强烈抵抗,会造成严重的流血事件,所以他决定一步是先开发辽东半岛以及沈阳卫、抚顺所一带,十万户移民中约六万户留在辽东半岛,其余四万户安置在辽东城、沈阳卫和抚顺所周围。
就在李维正骑在马上望着移民们忙碌的身影时,一名亲卫匆匆来报,燕王驾到,就在金山卫。
李维正很是惊讶,如果说朱棣派人来了,他可以理解,但朱棣亲自来了,这是怎么回事,他没有时间细想,现在朱棣还在金山卫等着他呢!他当即将移民之事交代给都指挥同知杜卓,自己带着一百余人,匆匆地向金山卫疾驶而去。
从旅顺港到金山卫约四十几里路程,李维正在两个月前组织民夫修了一条马路,笔直而平坦,只要一个多时辰便可以赶到,李维正的家也在金山卫,金山卫是一座防御性的城池,不仅有军队驻扎,军户家属们也住在里面,城内道路宽敞,林木茂盛,环境十分清雅,根本让人想不到这会是一座军城。
李维正的妻女是十月份时乘船抵达了金山卫,除了父亲李员外,他的三个妻子和倩倩以及两个女儿都来了,一家人团聚终于在一起,而且朱元璋的旨意是准她们住一年,有了子嗣再回去,这是个必须同时满足的并列条件,也就是说,一年后。如果李维正还没有子嗣,那她们也就还可以继续住在这里。
不过李维正确实也想要儿子了。想要儿子就得努力,于是,他在三个妻子里如鱼得水,每天轮流和她们为子嗣事业而奋斗,虽然累一点,但闺房之乐、夫妻之道,却是人生的最重要目标之一。
李维正来到金山卫,他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停在金山卫一个独立码头上的威正宝船,朱棣就在宝船上等他。
此时的宝船上,朱棣正拿着宝船上配置的千里眼全神贯注地向这边眺望,忽然,他远远地望见了李维正带着一百多名亲卫向这边驰来,可当他放下千里眼,却只隐隐看见一个小点在移动,根本就不知道是谁。
朱棣看了看千里眼,不由感叹道:“这真是个好东西啊!打仗的宝贝。”
在朱棣的身后,站着他的几个心腹。侍卫长张玉、首席谋士姚广孝、伺候他起居的太监马三保,还有一个是朱棣新提拔的密探头子纪纲。
朱棣这次可谓是兴师动众而来。他带来了一千军队,当然,随便离开藩国是要向朝廷汇报,他的理由也很堂皇,来辽东和辽王朱植共商对付蒙古人大计,然后随便来宝船上看一看久闻大名的千里眼,看能否在军中进行推广。
这只是他对朝廷的理由,但他真实的目的却很简单,把李维正拉到自己的阵营来。他之所以这么急迫,就是他得到了一个绝密的情报,他的父皇朱元璋清晨起床时吐血晕倒了,这个情报之绝密,只有四个人知道,当晚伺候他的一个妃子,其余是一个太监和一个宫女,再一个就是给朱元璋看病的御医,朱棣就是从这个御医的口中高价买到了这个天大的情报。
他立刻意识到,他的父皇可能不会太久了,而皇太孙朱允炆才刚刚进东宫半年,朱棣敏锐地看到了一个机会正在逐渐地形成了。
他必须要开始提前布局,首先他仔细分析了大明军队的分布,在北方一线集中了大明最精锐的五十万人马。以燕、秦、晋、宁、辽等诸王统帅,其次是京师及凤阳一带,也是有数十万大军拱卫,再其次就是一些小规模的势力,比如广东、云南、湖广、四川、山东等等,这些军队都属于二线军队,战斗力比较弱,除了云南军队是被沐家掌握外,其它各地军队都是被朝廷绝对控制,他朱棣也插不进手,而朱棣觉得唯一有希望收归己用的军队就有两支。一支是山东齐王的四万藩属军,他已经成功拉拢了齐王。
其次就是李维正的六万辽东军了,朱棣也知道是因为朱允炆的缘故,父皇才会把李维正派到辽东,李维正是皇太孙朱允炆的人,这个天下人皆知,但他朱棣却不相信,他和李维正打了无数次交道,他已经很深地了解了李维正这个人,他和朱允炆根本就不是一类人,李维正信奉的是霸道,朱允炆信奉的却是仁道,即使朱允炆勉强用了他,但他的那些师傅黄、齐、方等人也迟早会干掉李维正,他们道不同。
他朱棣都能很清楚地看到这一点,他不相信李维正会看不出,朱棣观察了一年,他终于看懂了一件事。朱允炆不过是李维正用来掌控辽东的一块跳板,不是吗?他的一步步策略安排得非常巧妙,当时谁也看不出来,他也是在李维正击败高丽,获得辽东总兵后才恍然大悟,这是李维正早就策划好的事。
既然他这样悄悄策划了,那就是说明他也并不看好朱允炆,他是另有所图,这个图谋朱棣也一时看不清是什么,但有一点能确定,他不会造反,他没有这个资格,他极有可能是想做高丽国王,如果他李维正肯投靠自己,最后帮助自己得到大位,这个愿望他将来也许能替李维正达成。
就在朱棣对千里眼赞叹不已之时。李维正已经来到了宝船下,他站在悬梯上由士兵将他拉上了大船。李维正上了船,朱棣笑呵呵地迎了上来。“李总兵,恭喜升官神速。”
李维正连忙躬身施礼道:“参见燕王殿下。”
“好了!好了!咱们之间就不要这么客气了,来!带我去看看你的公务船舱,在床上办公的总兵,我倒是头一遭听说。”朱棣也不客气。拉着李维正就向船舱走去,李维正一脸苦笑,回头和姚广孝等人点头打招呼。
进了船舱,朱棣背着手四下打量。口中啧啧赞道:“不错!不错!果然有点味道。”
李维正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在桌上笑道:“殿下跑到我这里来,不怕朝廷啰嗦吗?”
李维正已经隐隐猜到了朱棣来和招揽自己有关,但他却不直说,只是一点一点地试探。
“我给朝廷说过了,听说辽东宝船上有一种军队利器,叫做千里眼。我在和辽王谈完军务后,便赶到你这里来,想瞻仰一下,果然是好东西,你还有没有多余的,给我一副。”
李维正连忙叫人把千里眼拿来。他放在朱棣面前道:“这个千里眼当时我一共做了六副,一副不慎掉入大海,一副献给了皇上,一副在蓬莱水城,一副在耽罗岛,一副就在我宝船上,再一副我放在了旅顺港,而耽罗岛被高丽人拿回去。耽罗岛那一副就最后回到我手中,如果殿下真想要,我就把耽罗岛这一副送给殿下。”
朱棣却不接,他忽然眨眨眼暧昧地笑道:“难道你不想在耽罗岛重新夺回来时用?”
李维正心里一惊,他顾作茫然的笑道:“我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朱棣仰天大笑,“李总兵,你可别在我面假装了,我还不知道你吗?耽罗岛得而复失是你的大痛,你不想夺回来才怪。”
李维正一耸肩,不解地问道:“我夺回耽罗岛做什么?”
朱棣眼睛眯了起来,他盯着李维正一字一句道:“因为你想做高丽国王。”
第一百九十二章 正式摊牌
李维正仰天大笑,他是在用笑声掩饰心中的震惊,尽管朱棣的猜测略有偏差,但那不怪他,他不可能预知靖难,他更不可能知道自己已知晓历史的走势,他仅仅凭着推测便猜到了自己的布局,利用朱允炆为跳板拿到了辽东,只不过他的猜测略有偏差,想到高丽身上去了。
朱棣淡淡地望着李维正,他知道李维正的干笑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也就是说被自己猜中了,待李维正的笑声一停,他便接着道:“你若取代高丽其实也没什么,至少我不在意,就象我也认为耽罗鸟还给高丽可惜了一样,很多想法我和父皇不同,和现在的皇太孙更不相同,李维正,我一直觉得我们二人是同一种人,你若投靠我,将来我朱棣必支持你为高丽国王,我以大明皇族的身份向你发誓,决不食言。”
朱棣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很轻缓,但他的话却很重,他正式向李维正摊牌了,朱棣一拍手,贴身侍候他的太监马三保走了进来。
朱棣瞥了他一眼道:“你说吧!”
马三保向李维正行了一礼道:“大人还记得吗?我年初时给大人送了一封燕王殿下的信,我曾说过,大人若答应信中的意思,就收下那封信,若不答应,就把信还我带走。但大人收下了那封信,大人,我说得对吗?”
李维正默默地点了点头,那封信他是收下了,马三保再行一礼,便退下了,朱棣却冷冷得看着李维正。良久,方缓缓说道:“我朱棣眼中从来揉不得半点沙子,欺我者必死,李维正,我实话告诉你,若不是我看出你是在利用朱允炆,你早已经尸骨无存了,现在我再最后给你一个机会,那封信你是还给我,还是确定收下。”
赤裸裸的威胁,他不会再给李维正模拟两可的机会,要么效忠于他。要么就是他的敌人,李维正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逃不过,朱棣就是朱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就是他王者的霸气,他不再有半点犹豫,单膝跪下道:“李维正将效忠燕王殿下,若有半点虚言,天不容我。”
朱棣大喜,他急忙扶起李维正道:“其实我知道你早晚会投靠于我。你和朱允炆绝不是一路人,我的左膀是道衍大师,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右臂。”
他越想越高兴,辽东六万大军从此归属于他了,他再也忍不住纵声大笑,笑声中,姚广孝走了进来,他拱手微微一笑道:“恭喜殿下了。”
他又看了一眼李维正,忽然跪了下来,“李总兵,从前我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我诚挚向你道歉。”
李维正知道他指的是去年自己险些被朱元璋所杀一事,事后他才知道,姚广孝曾经找过费廷安的父亲费天。
他在最关键的时候从背后捅了自己一刀,不过,就算李维正再记仇,眼前却不能表现出来。
他也连忙将姚广孝扶起来,诚恳的说道:“大师,李维正可担不起你一跪。”
“好!将相和。”朱棣心中爽快,他命两人坐下,又让心腹守住大门,这才对李维正道:“我先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密事,皇上不久前吐血晕倒了。”
李维正吃了一惊,朱元璋吐血了。他年初复出觐见朱元璋的时候。见他脸色通黄,骨瘦如柴,便隐隐感觉他的身体内有问题,没想到竟然吐血了,李维正是知道的。历史上可是有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要六年后才死,可如果朱元璋得了什么癌症,他就不可能再拖六年,顶多一二年,如果是这样,历史就改变了,那靖难还会发生吗?
他叹了口气道:“皇上几十年不知疲倦地勤于政事,再加上失子之痛,他的身体怎么可能不垮掉。”
“那李总兵说说看,皇上下一步要做什么?”姚广孝笑着问道。
李维正刚要开口,他忽然心里一动,抬头向姚广孝望去,发现他笑得有些不自然,这时,李维正才恍然大悟,姚广孝要杀自己的原因是出于他的嫉妒,他生怕自己夺了他的位子,朱棣想必也知道,所以他才说“将相和”,明确自己为将,姚广孝为相。
心中有了明悟,李维正不再多说了,他摇了摇头道:“惭愧,我看不出来。”
“但我却看出来了。”姚广孝摸着光溜溜的下巴,他见李维正说不出,便有些得意地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上很快就要制造一次大案,杀尽大明最后幸存的开国功臣,为他的皇太孙扫清最后的隐患。”
李维正骇然,“蓝玉案”三个字他几乎要脱口而出,这个姚广孝竟是如此厉害,历史上即将要发生的大案竟然被他预料到了,李维正忽然觉得头有点眩晕,谁说古人可欺。
“大师不妨说得详细一点。”旁边的朱棣沉声问道,他也是一次听姚广孝说出这个观点,心中也同样充满了震惊。
姚广孝确实是在李维正面前露了一手,这个推断是他在半个月前才最终确定下来,本来他是想告诉朱棣。但恰好此时朱棣决定要收服李维正,他便留了一手,要在朱棣收服李维正时出手,抢了他的风头。
姚广孝这一招确实很高明,朱棣已经从收服李维正的兴奋中将注意力转到了他的身上,姚广孝合掌念了声佛,这才不急不缓地说道:“其实我早就觉得困惑了,皇上这些年不停地加大封藩王的力度,而且个个手握重兵,与此对应的是,蓝玉、傅友德、冯胜等大将却慢慢地被收权。尤其北元分裂后,大明北方的压力已经明显减弱了,这些大将的作用也渐渐在失去,这时我才想到了‘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又想起皇上对前太子说过,要替他削去狼牙棒上的棘刺,皇太孙年幼登基,如果皇叔父不服他夺了位,那天下还是朱明天下,可如果蓝玉等大臣不服而起兵造反夺取皇位,这天下可就改了姓了,所以我知道,皇上在皇太孙登基前,必然要除掉一切在军中有影响的开国功臣,以保护朱明天下,只是我还不大确定皇上动手的时间,直到上个月,皇上忽然下旨诏诸王去凤阳演兵,以及皇上吐血晕倒,这两个消息结合起来,我就明白了,动手的时间就在凤阳演练之后。而且一条要烹宰的狗应该就是最能被抓住谋反证据的蓝玉。”
“高!的确是高!”李维正都忍不住要鼓掌赞好了,思维严密,推理有凭有据,这个姚广孝果然不同凡响,他点点头由衷感叹道:“大师妙论,我自愧不如,那请教大师,李维正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确实很想听听姚广孝的建议,姚广孝却瞥了一眼朱棣道:“如果我建议李总兵继续表面效忠朱允炆,请殿下不要介意。”
朱棣大度地一摆手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我不相信李总兵。我是绝不会把皇上吐血的秘事告诉他,大师尽管直言。”
“好!那我就说了。”姚广孝郑重地对李维正道:“从表面上,李总兵还要效忠皇太孙千万不要让他生疑,这是皇上肯让你在辽东领兵的根本原因,但我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谋反案会闹到什么程度,我很担心所有在外领兵的大将都难以幸免,为了防止万一,李总兵最好能制造出事端,在这段时间内领兵出征,躲过这次清洗。”
他话音一落,李维正和朱棣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打倭寇!”
两人对望一眼,一齐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果然是一路人。
…… …… ……
朱棣已经离开了,但李维正却心事难宁,今天发生了许多出乎他意料的事,朱棣的用人不疑让他心中有一种默默的感动,尽管许多书籍上都说朱棣靖难成功是有一点运气和偶然性,但李维正现在明白了,朱棣夺得皇位是必然的,他有着帝王该有的一切品质,大度、宽容、狠毒、果断,以及善于用人,自己要想从他手下窃国大明,是何其之难,但是事情没有绝对,他李维正也已经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了。
但更重要是,他知道历史,而朱棣不知道。
“蓝玉案”,这是他进入大明想到的一件事情,能不能改变历史的行进轨迹,就要从这个大案入手了,李维正当即把十三郎和孙济找来。将他的计划详详细细给二人讲了一遍,这两个心腹将承担起他交给重任。
二人立刻离开了辽东,各自带领手下分头而行。
虽然离演兵的时间还早,但棋盘已经摆下,所有对弈者也已落座。开始各自细数自己的棋子,进行落子前的布局思索,对弈者的将是三人,朱元璋、朱棣和李维正,而棋子无数,甚至包括未来的皇帝朱允炆。就在李维正在开始布局他的天下之棋时,洪武二十五年十二月岁末,两个天大的喜讯相继传来,一个是杨二田历经无数次的失败,终于研制成功了燧发枪。
而另一个喜讯是他的家事,李维正的两个妻子叶家姐妹同时出现了怀孕征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制枪造炮
大明王朝对匠户的控制异常严格,尤其是制造火器的工匠几乎全部集中在京城,由宝源局统一管理,辽东几乎找不到一个会制造火器的工匠,在朝廷的档案里,辽东是绝对不可能制造出枪炮来,但李维正却秘密建立了一个枪炮厂,确切的说,枪炮厂并不在辽东,而是在原来被朝鲜占领的大明土地上,朝鲜李成桂退兵后,李维正便在原安边城的位置上建立了铁岭卫,征集四万高丽民夫耗时近三个月,将安边城加高加固,并疏宽了安边河,使海船直接可以从大海抵达安边城下。
铁岭卫是李维正一手建立,他从辽东六万军中挑选了一万最精锐的士兵,并亲自从低级军官中提拔了一大批有能力的百户、千户,这些军官都是他一手提拔,对他皆忠心耿耿,可以说铁岭卫就是他李维正直属军队。
李维正任辽东总兵以后,用了三个月时间对辽东军队进行了大整顿。用此涨彼消的办法大大强化了他能控制的军队,一个也是刚刚成立的旅顺卫,即辽东水师,扩充到五千军。其次还有金州卫、复州卫和建州卫这三个他亲任指挥使的军卫也得到了加强,与此同时,他禀报朝廷以分散女真人为借口,将女真人居多的定辽三卫压缩成一卫,另外,他将大部分老弱之兵调整到沈阳卫和海州卫,这样一来,他实际掌控了四万辽东精兵。
但李维正掌控得最牢的还是新成立的旅顺卫和铁岭卫,尤其是铁岭卫。位于最偏远的朝鲜北方,这里信息闭塞,远离朝廷中枢,朱元璋基本上是得不到这里的情况,所以李维正便将他的秘密兵工厂设在铁岭卫。
兵工厂在安边城内,由两个大院子二十几间屋组成,有五百名亲兵严密防守,任何人都不得进入,确切一点说,现在还不是兵工厂,只是个火器研究所,杨二田带着三十几名徒弟在这里研制燧发枪,燧发枪的原理和思路是李维正提供,杨二田根据他说的思路和原理绘制了图样。他和徒弟们就照图研制前来,没有样品,没有先例,他的研制格外艰难,但经过了无数次的失败,终于在十二月造出了一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燧发枪。
十二月底,得到消息的李维正赶到了铁岭卫。
此刻,他们并不在安边城内,而是在城外森林中的一处靶场,这里是铁岭卫士兵们练习射击火铳的地方,靶场中已经没有旁人了,三百名亲卫在周围巡逻,不准任何人靠近。靶场里只有李维正及三十几名亲兵。杨二田和他的一名徒弟在指导李维正射击一枪。
其实杨二田在十一月初就研制成功了火绳枪,但火绳枪最大的问题还是点火不便,耗费时间,而是骑兵也不易射击,所以当李维正告诉了他燧发枪的原理后,他立刻放弃了火绳枪的改良,全心全意投入到燧发枪的研制之中去。
作为穿越人士,李维正见过火绳枪的图片,但他也没有见过燧发枪。不过顾名思义,燧发枪就是用火石点火,李维正想到了以前的老式打火机,用齿轮摩擦火石起火花。从而把气点燃,他知道的就这么多。其他的就要靠杨二田来设计并制造。
有火绳枪为基础,杨二田只需要一个思路就足够了,他把夹火绳的铁夹子改成夹一块火石,通过扳机上的弹片,将铁夹子向后拉到有足够的反弹力时,猛地砸下,火石撞击到火药盖上,这时火药盖被撞开,而撞击产生的火花就会飞溅到火药池,从而点燃火药。
原理很简单,但是实际制造起来却困难得多,其中的难点是火石撞击到火药盖上这个环节上,如何保证有火星飞溅进火药池,一次偶然成功不算什么,关键是要稳定,十次中至少有八次成功才行,杨二田和他徒弟们试验了上百次,才终于摸索到了一套成熟的工艺。
但也有遗憾的地方,那就是膛线,李维正提出制作膛线的方案,事实上杨二田他们也做成功了,但最后不得不放弃,原因是枪管所用材质的硬度不够,在射击十几次后,膛线就会因磨损而变形,反而会严重影响射击效果,明初的科技和工艺加工水平还远远达不到制作膛线的程度。
尽管如此,燧发枪的研制成功。还是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李维正从杨二田手中接过了他梦寐已久的燧发枪,枪长约四尺,齐到人的胸部。外形和后世的步枪没有区别了。枪全身呈乌黑色,由枪管、枪身和枪托三大部分组成,其中枪管下面还有一把倒装的刺刀,这样,即使敌人冲到面前,火枪手也能拉出刺刀和敌人贴身肉搏,这个方案也是李维正提出,是个极为实用的附件,另外还有一根长长的管刺,一头尖锐,一头圆滑,用于装药和装弹。
“大人,请装药。”
杨二田已经将一个袋子挂在李维正身上,这个袋子有点像后世的书包,一分为二。里面衬有木板,防止士兵伏在地上压坏里面的火药包,火药分为两种,一种是燃烧药,另一种是爆炸药。都是定装,李维正在两个月前试验火绳枪时便已经会用了。
他先取出一枚爆炸药,这是用毛纸包好的,他将药塞进枪管,用管刺尖锐的一头捅了下去,尖刺随即刺穿了爆炸药的纸包,药粉便滑进管底。二步是装弹,子弹是略小于管径的一颗铅弹,形状和后世的弹头完全一样,呈锥形,弹身略长一点点,不过解决气密性的办法已经有了。是用一张纸把子弹包住塞进去,再用管刺圆滑的一头将子弹塞进去顶死,这样就完成了装弹过程。
接下来是向火药池装药,这里面却不能用纸包,一般而言是用装药匙。但杨二田采用的却是长条形纸管。就仿佛后世的雀巢咖啡条一样,李维正摸出一条,直接用牙齿咬开了,将药倒进火药池内,这样装药的过程就完成了,再加上瞄准射击,如果动作熟练的话,一分钟可以射两枪。如果用三段射法,就几乎没有间隔了。
近两百步外已经有一块纸靶竖起来了,李维正慢慢抬起枪,瞄准了远处的靶子,旁边的杨二田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尽管他已经试验了数百次,但到了最后检验的时刻,他还是一点自信都没有,就怕李维正这一枪失败。
李维正慢慢扣动扳机,龙头形状的击铁开始慢慢向后拉动,当扳机到底时,击铁猛地向前击去,击铁上夹着的火石准确地打在火药盖上,“当!”地一声脆响,火药盖被撞开了。几颗火星迸出,倏地射进了火药池中,瞬间,“轰!”地一声,一股后座力弹来,枪托顶着李维正的肩窝,枪只是略略一动,子弹已经射出。
片刻,靶子旁一面红旗招展,射中了,所有的人都一阵欢呼,成功了。李维正也捏紧了拳头,兴奋的大喊一声。
“大人,我们成功了。”杨二田更是激动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李维正重重在他肩膀上一拍,赞许道:“干得漂亮。”
“大人,下来我们要不要大量制作?”
李维正微一沉吟便问道:“如果我给你五百名工匠,那你三个月能造出多少杆枪?”
杨二田想了想便道:“如果是熟练工匠的话,大家分工合作,由我的徒弟们带领,三个月可以制作出一万杆枪,但要考虑到不合格品和工匠们的熟练过程,稳妥一点的话,三个月我有把握造出三千杆枪。可是,辽东哪有五百名工匠?”
李维正却笑了,事实上,他在几个月前便已经做好准备,从十万户辽东移民中,他找出了几千名有手艺的工匠,其中又从里面挑选出了五百名良匠,许以优厚的待遇,就是为了成立他的兵工厂。
“你放心吧!工匠我已经有了。而且所有的材料和场地我都已准备好。就等你正式研制成功,我们立刻动手。”
“那好,只要大人把工匠送来。我立刻就可以制造,我现在就去关照徒弟们。”
杨二田有些急不可耐地转身要走。李维正却一把拉住了他,“杨师傅,稍等一下。”
“大人还有事吗?”
李维正点了点头,他从怀中摸出一本册子,展开来,竟是一幅图纸。图纸上用炭笔画了一门火炮,他微微一笑道:“杨师傅,你能看出这门火炮的特殊地方吗?”
杨二田看了半天,这是一门短炮,可以放在马背上托行,但它特殊的地方是在后面没有底座,竟是个空炮管,而在旁边画了十枚炮底座,每一枚炮底座上都装好了火药,只要把底座装上炮管便可,射击完后再换另一枚底座,杨二田呆住了,他不由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定装火药!”
李维正拿出的图样其实就是后来的佛郎机火炮了,只不过他是从燧发枪的定装火药上得到启发,自己设计了这种火炮,这样不仅省去了炮座冷却的时间,射速极快,而且火药定量,避免了炸膛的危险,这种火炮小巧玲珑,可驮在马背上运输,俨然就是一门自行火炮,而且这种火炮主要是射击霰弹,是燧发枪的极好补充。
李维正见杨二田已经明白过来,他便问道:“这种火炮对我极为重要。我希望你无论如何在三月之前给我造出一百门火炮,如果成功,我就叫他杨氏火炮。”
这种火炮的效果究竟如何,以及燧发枪的正式成军,还有两者之间的配合,他都需要实战来磨练,而明年三月,就将是他将二者一次用于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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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途介绍:
这是一个长墙拱卫的王朝;
这个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
这是一个社会风尚诚朴、俭约、刻板的年代。
蓝玉案、靖难役,机锋权谋、谍影重重。
蜿蜒起伏的长城内外,大漠孤烟,洒满了大明将士沸腾的热血。
小桥流水深处,机杼声声,渴望变革的声音在这里渐渐兴起。
远涉重洋的大明宝船,调头驶入了浩瀚的太平洋。
市井巷闾、黛山碧水,
一切都因他的到来而发生了悄然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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