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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月     大明官途txt下载     大明官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八章 潜龙出海(上)

    “我盼的事多呢,你带来的是哪一件?”李维正笑着让罗广才坐下。

    “是两件事,一件事便是辽东都司发来急报,高丽军队再度北犯,占领了半年前刚刚退出的土地。”

    笑容从李维正脸上消失了,七天,他觐见朱元璋后仅仅七天,辽东都司的快信便到了,这和他预料至少半个月的时间相差太远,他低估了大明官场的效率,这件不大不小的事在李维正心中敲响了一声警钟。他最近有些太自信了,但眼下还不是考虑此事的时候,他收回走神的思路,连忙问道:“那这件事在京中有什么反响?”

    “没有!”罗广才摇了摇头道:“这件事已从兵部传出,但就像泥牛入海一样,无声无息,大家的心思都在东宫身上呢,没有人对这件事感兴趣。”

    李维正笑了笑,应该是这样。高丽占的土地实在太遥远,虽然它应该在大明的版图内,但事实上大明就从来没有收回过,在百官眼中,那里不过是女真蛮族人聚居的地方。况且高丽本身就是大明的属国,高丽治下也就等于是高丽替大明捧着一样。这也是很多人的想法,所以这件事除了几个当事人外,在别人眼里并不重要,远远不能和东宫之变相比。这也是他所期望的,这件事最好能在不知不觉中完成。

    想到东宫,他又对罗广才笑道:“你要说的二件事,应该和秦王有关吧!”

    罗广才呆了一下,他一竖大拇指赞道:“大人好厉害,正是如此。”

    他从怀中取出一份锦衣卫情报,递给李维正笑道:“昨晚邵闻达那厮竟然亲自去了燕王府,在里面足足呆了半个时辰,不用说我们也能猜到是为什么事,我们秦王府的内线也给出消息,中午时分,关了自己三天的秦王忽然从房中出来了,先猛吃了三大碗饭,随后便将三个武艺最高强的贴身侍卫找进密室谈话,谈话的内容我们不知,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就想着应该是大人所等待的事情。”

    “你说得没错,这件事确实是我所等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秦王要铤而走险了。”李维正一脸冷笑,他当然知道杀掉朱允炆是秦王入主东宫的唯一机会,以后杀其实也可以,只要在朱元璋闭眼前动手他秦王都有机会,问题是这可是燕王的一石二鸟之计,借秦王之手杀掉朱允炆,这就和上次在定远县借秦王之手嫁祸蓝玉,以及在武昌借秦王之手扳倒太子一样。假手于人一向是燕王擅长而且热衷的,况且他一定会就机会在朱元璋面前暴露秦王,朱元璋在子孙相残面前还能活几年?笑到最后的人就是他燕王了,这就是他燕王的东宫之争,平时不露声色,在最关键的时候出手,一剑封喉,只可惜他没想到黄雀在后,就像当年他没有想到韩淡定黄雀在后一样,他们刚好换了一个位置。

    这时,罗广才已经反应过来李维正所说的铤而走险之意,他惊得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来,天啊!秦王竟是要刺杀未来的东宫太子,饶是他见多识广、遇事不乱,但还是被秦王的胆大包天惊呆了,他心中的震惊略略平息下来,眼珠一转便笑道:“那恭喜大人终于等到了报仇的机会。”

    “不!”李维正轻轻摇了摇头,罗广才的意思是说利用这次机会除掉秦王,如果是在几个月前,他会迫不及待这样做,快意恩仇,但现在他的想法变了,他要留下秦王,李维正没有理会罗广才不解的目光。他背着手在房间来慢慢地来回踱步,有些细节处他还需要考虑清楚。他当然知道留下秦王对他是一种后患,没准什么时候还会捅他一刀子。但是留下秦王有他更深远的考虑,他将来得济大事,很可能就会落在这个愚蠢的亲王身上。

    李维正思想的转变就在于他在这盘棋局中地位的转变,过去他一直是别人棋盘中的棋子,从朱标到朱元璋,他的命运是掌握在别人手中。但现在他已从一枚棋子变成了下棋人,而这个秦王却变成了他棋盘上的一颗子,他将来还要用此人发挥出最大的作用,现在就除掉他,有些可惜了。

    “大人,你的意思是任秦王所为吗?”罗广才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李维正的思路了。

    “当然不是,这次你要听我安排。”李维正附耳对罗广才叮嘱了几句,对他道:“这件事要立即去办,你们锦衣卫也要及时禀报皇上。”

    “我知道了,这就去办!”罗广才行了一礼,匆匆地走了。

    李维正又凝神思考了片刻,将所有的可能性都理了一遍,这才匆匆地向枪房走去。

    辽东事变,在京城的当事人并不多,一个是李维正,另一个是兵部尚书孙家泰,正是他力主放弃耽罗岛,换取被高丽占领的土地,再一个便是最后拍板的朱元璋,当然,他是一国之君,九五之尊,就算他知道是自己犯了错误,他也不会承担这个责任,当然也不会由李维正来承担,这个责任最终便由兵部尚书孙家泰完全承担。

    此刻孙家泰就跪在中和殿的偏殿台阶前,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接受朱元璋给他的圣旨,宣旨官的声音高亢有力,用极为简洁的语言和一种极为决断的口气宣判了孙家泰仕途生涯的结束。

    “……高丽事变。孙家泰当担全责,特免去其兵部尚书、资政大夫之职,贬为庶民,终身不复录用,钦此!”

    孙家泰心中万念皆灰,其实高丽干他何事?他力主放弃耽罗岛,不过是詹徽的主使,让他出面,最后却是他来承担责任,而詹徽却毫发无损。这是何其不公,其实詹徽又与他何干?无非是燕王指使他配合詹徽行事,现在他一切都失去了,燕王又在哪里?他补得回来吗?

    孙家泰面如土色,他颤抖着声音应道:“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旁边两名大汉将军一左一右上前,摘取了他的乌纱帽,剥去了他的官服,孙家泰只穿着一身白绫内衫,狼狈且又失魂落魄地走了。

    就在台阶左面五十步外,朱元璋站在窗前,目光冷漠地望着孙家泰落魄的背影,他的眼睛里没有半点同情,朱元璋仿佛知道孙家泰在想什么。他的嘴角浮起一抹冷冷的笑意,自言自语道:“放心,詹徽早晚跑不掉。”

    朱元璋暂时还不想处理詹徽,詹徽是一条能干的狗,在李善长一案中替他咬死了李善长,留着他还有用武之地,待狡兔死光后再来慢慢烹他。

    朱元璋又回到御案前坐下,他再一次取过辽东都司的八百里加急奏折,眼睛里不由闪过一丝疑惑,李维正真的就这么了解高丽,知道他们一定会背信弃义吗?

    朱元璋想了半天才下了结论,或许他真的看透了李成桂其人,他认为辽东都司为送这份八百里加急奏折不惜跑死了十五匹驿马,李维正不可能比辽东都司还能早七天知道这件事,应该是他的一种先见之明,看来此人在对付高丽上倒是能有所作为。

    朱元璋并非是在每一件事上都会勃然大怒,在高丽的背信弃义上他就没有怒形于色,事实上他早在洪武二十三年,高丽越过摩天岭于海洋设吉州万户府时,他就被激怒了,他准备出兵狠狠教训高丽,只是那时他被北元牵制,无暇东顾,而现在北元几近灭亡,他便可以腾出手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国了,李成桂的背信弃义便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借口,他现在可以毫无顾忌地出兵。

    朱元璋反复考虑了出兵高丽的计划,大明在辽东共没有八个卫,近五万军队,然后他将辽东设立辽国,以十五子植为辽王就藩,可将其卫国的三万直属军队调往辽东,这样辽东地区就有八万军队,这将是进攻高丽的主力,再以宁王的八万大军为后援,高丽一战胜局可定。

    朱元璋其实早在两年前便决定将来攻打高丽的主将为他的十五子朱植。在确定副将人选上他考虑过很久。蓝玉、傅友仁、冯胜这些老将出征固然不在话下,但他却有另一种的想法,高丽不比北元涉及到大明的存亡安危,它其实并不重要,教训高丽就有点像老子教训不听话的儿子一样,犯不着兴师动众,朱元璋就考虑着给他的太子朱标培养新人,当时他考虑的对象是常升,但事后他又放弃了这个想法,常升之妹便是东宫太子妃,将来就是正宫皇后。如果让常升坐大就有外戚专权的隐患。后来他又考虑过李景隆,但李景隆是个有名花花公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连想了几个人都不合适,再加上攻打高丽之事没有确定,这件事他就暂时放下了。

    但现在这个问题他不得不再一次进行考虑,太子逝去了,皇长孙即将入主东宫,他现在是要考虑给皇长孙培养新人了,显然,常升、李景隆、徐辉祖等人已经不合适了,年纪大了不说,关键是他们的辈分都比长孙高了一辈,且又是开国功勋子弟。将来长孙登基,未必能指挥得动他们,他必须选一个能和长孙一起建功立业的年轻有为的将军。

    而这个人已经呼之欲出,李维正就是眼下最合适不过的人选,熟悉高丽,又带过水师,最关键是他忠心于太子和长孙,是个可大用之人。朱元璋在七天前接见李维正时便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了,但这件事他决定让长孙来最终敲定。

    想到这,朱元璋便对侍卫令道:“速去叫朕的皇长孙来见朕。”

    

第一百八十章 潜龙出海(下)

    不多时,侍卫在御书房外禀报:“陛下,皇长孙已到。”

    朱元璋放下笔笑眯眯道:“让他进来吧!”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朱允炆走进了御书房,他跪倒在地道:“孙儿叩见皇爷爷,祝皇爷爷千秋万载,永固大明。”

    朱元璋呵呵地笑了起来,他走上前慈爱地抚摸着允炆的扁头,将他扶了起来,上下打量道:“想!好像又长高了一点,也壮实了,你最近在读什么书?”

    “孙儿在读《资治通鉴》。”

    “读史?不错,以史为鉴,可知国之兴亡,不过你现在更要多读读我大明的律法和制度。尤其是你父亲留下的二十几本治国心得,你更要好好用心揣摩。”

    “孙儿记住了。”

    “光记住还不行,你跟皇爷爷来。”

    朱元璋带着朱允炆来到御书房的隔壁,这里是朱元璋藏书的地方,几乎占去半个偏殿,数百架高大的书柜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几万册图书,在书橱下放着近千口大箱子,这里面分门别类码放着朱元璋历年批阅了十几万本奏折,在藏书馆的一角则刚刚整理出一个读书处,头顶是一扇大窗,光线明亮,窗外浓密的大树上可以听见鸟雀的鸣叫,窗下放着一套桌椅,桌椅是朱元璋二十几年前为吴王时的旧物,宽大的书案上放着笔墨纸砚,一张高背座椅,旁边放着一架小小的书橱,朱元璋已经亲自挑选了一百多本书和数百本奏折。

    朱元璋带着长孙来到这处读书的。他指着桌椅道:“这是朕当年为吴王时书房里的一些旧家具,从明天开始,你每天上午跟先生读书,中午便来这里和朕一起吃午饭,然后在这里读书,读朕批阅过的奏折,朕几时结束,你就几时回宫,你可明白朕的用意?”

    朱允炆立刻躬身道:“孙儿明白,皇爷爷是让孙儿生活俭朴、勤奋学习,孙儿绝不辜负皇爷爷期望。”

    朱元璋欣慰地点了点头道:“你明白就好,朕之所以决定立你,就是因为你是一张白纸,朕可以重新慢慢培养,不像你的叔叔们,都定型了,很难再重塑。”

    说完,朱元璋又带他回了书房。他坐下来,这才取过辽东都司的快报,递给朱允炆道:“你先看看吧!看完朕再问你。”

    朱允炆读了一遍快报,他心中也暗暗吃惊,这件事七天前李维正便预料到了,没想到竟然真的发生了,朱元璋见他读完便问他道:“你认为我大明该如何处置高丽的背信忘义?”

    这件事朱允炆正好因为李维正的请求而和几个师傅商量过,他沉吟一下便道:“孙儿的见解是先礼后兵,先派使者去高丽晓以大义,命令高丽退兵,若他们不退,朝廷便堂皇可出兵,以武力击退高丽人的北犯。”

    “你说的不错。”朱元璋笑着点了点头,他随即又道:“朕已经决定出兵高丽,改封你的十五叔为辽王,统帅大军夺回大明的土地,但调集粮饷需要时日,正好可以遣使前往高丽先晓以大义,只是副将一事上朕还拿不定主意,这个人选朕就给你决定,你挑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去辽东统兵,朕相信你能明白朕的深意。”

    “皇爷爷的呵护之心,孙儿感激不尽,孙儿推荐前威海卫指挥使李维正为副将,前往辽东统兵。”

    朱元璋见他毫不犹豫地说出李维正的名字,不由一愣,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便问道:“是不是他来找过你了?”

    “是!就在父皇七天前接见他后,他便来东宫找我,他说高丽会背信弃义,希望我能给他一个机会。”

    “果然是做得滴水不漏啊!”朱元璋冷笑了一声,心中隐隐有些不快。不过他知道李维正一向就是如此,他就是看中了李维正思路慎密,才命他辅佐孙儿,弥补孙儿在这方面的不足,如果李维正做不到这一点,他也不会让李维正这么快复出。

    “那你师傅们的意见呢,他们怎么看?”

    朱允炆本身也是个极聪明的人,他看出了皇爷爷脸上闪过的一丝不快。知道是自己说得太坦直的缘故,齐泰也劝过他,皇上眼中揉不得砂子。太诚实了反而会误事,朱允炆便瞒下了李维正也找过方孝孺的细节。答道:“师傅们也是很赞同李维正外出领兵。”

    “他又找过他们了吗?”朱元璋眼中揉不得半点砂子,依然追根究底地问道。

    朱允炆一阵心慌,只得硬着头皮答道:“他找没找过师傅们孙儿确实不知道,但李维正复出后,孙儿的师傅们对他的态度都好了很多,说他不再像从前那么张狂,为人处事变的成熟稳健了,这次李维正恳求孙儿给他机会,孙儿心里明白,他就因为在高丽之事上遇到了挫折,才想着在这件事上重新站起来。”

    朱元璋点了点头,其实他知道方孝孺、齐泰他们都是极有气节之人。无论李维正找不找他们,都不会轻易改变他们的看法,连他们都同意李维正外出领兵,就说明他们也把李维正看作是孙儿的心腹了,直到此刻,朱元璋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将李维正定为皇长孙在东宫时期的外援。待长孙登基后,再调他回京,而且又有辽王替自己看着他,就不怕他在辽东乱来。

    想到这里,朱元璋便对皇长孙笑道:“李维正领兵辽东一事,朕就按你的建议来定,今天你回去后,收拾一下自己书房,朕准你带一些自己的东西过来。”

    “是!孙儿告退了。”

    朱允炆走到门口,朱元璋又叫住了他,吩咐他道:“朕已决定在三天后的大朝上,正式册封你为皇太孙,你明后天抽空去给父亲扫一下墓,告诉他这个喜讯。”

    朱允炆双膝跪倒,恭恭敬敬地给皇祖父磕了三个头,含泪道:“皇爷爷的恩德,父亲在九泉之下也会铭记于心,孙儿明天就去给父亲扫墓。”

    朱元璋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他一挥手道:“去吧!”

    孙儿告退了,朱元璋站起身走到窗前,他默默地望着朱允炆削瘦的背影,他苍老脸上露出一种少有的决断神情,为了大明的千秋万代。为了孙儿能够平稳地推行仁政,他的最后一步棋该落子了,望着朱允炆远去,朱元璋毅然转身道:“传朕的旨意……”

    洪武二十五年六月初,朱元璋正式下发旨意,封皇长孙允炆为吴王。升傅友仁为中军右都督、冯胜、王弼为前军左右都督,命他们三人进京述职,蓝玉平罕东寇有功,升太子少傅,调至东川征讨西南蛮,北边兵事受燕王统一节制,同时改封豫王桂为代王、汉王楧为肃王、卫王植为辽王,高丽言而无信,令御史解缙赴高丽责问,在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旨意中,只在最不起眼的一道旨意中提到了一句,封中军府副都督李维正为辽东都指挥佥事、昭勇将军,兼任金州、复州、建州三卫指挥使。

    这一系列的旨意中,最引人瞩目的是皇长孙封为吴王,吴王也就是朱元璋登基前的封号,所有人都明白了,按照定制,这就是皇长孙入主东宫的前奏,皇上封皇太孙之心昭然揭示,已如铁板钉钉,一时朝野额首相庆,大明仁君将出。

    但也在同一时候,京城中却悄然传出一个消息,有人即将刺杀皇长孙允炆,小道消息中没有指出是谁,也没有说为什么要刺杀,仅仅只是说有人要趁皇长孙外出之际刺杀,这个消息伴随着朱允炆被册封吴王的消息一起越传越广,不仅在各大酒楼茶馆传播,而且也传进了朝廷,传进了皇宫之中,朱元璋大怒,着令锦衣卫调查消息来源,并调三千铁卫保卫皇长孙,又从自己身边抽十名贴身卫士随身保护朱允炆。

    …… …… ……

    燕王府,燕王朱棣准备返回北平了,他此时的心情是喜忧参半,喜是父皇正式调走了在边军中享有崇高声誉的蓝玉、傅友仁、冯胜、王弼四人,正式任命他全权主管对蒙古战事。而忧的是东宫之位最终落在侄儿身上,而假秦王之手刺杀朱允炆之事也走露了消息,令他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朱棣将他最喜爱的一本孙子兵法放入箱中,准备动身了,这时,谋士姚广孝匆匆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殿下,你找我吗?”

    朱棣有些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是谁走露了消息,查出来了吗?”

    姚广孝很是尴尬,他犹豫半天才无奈地道:“这个消息太杂乱,几乎满城都在说,实在查不出来源于何处,不过属下认为,应该是秦王府事机不密,被他府中下人知道了,秦王做事情一向都不是很可靠。”

    “够了!”朱棣极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他不想知道过程,他只想知道结果,朱棣阴沉着脸道:“我只问你,此事还能再做吗?”

    姚广孝摇摇头道:“此事不能再做了,秦王一动必然暴露,刺杀不成是小事,坏了殿下这步棋才可惜了。”

    “哼!此事就暂时作罢,命令邵闻达以后就潜伏在秦王身边,等待下一次机会。”

    “是!”姚广孝不敢再多说什么,行一礼便匆匆去了。

    朱棣的心思又转到了这次父皇的一系列旨意上,虽然他还看不透父皇的用意,但他也隐隐预感到今明两年内朝中恐怕会有大事发生了,还有李维正封到辽东,这明显是为了对付高丽,那么这次李维正的封官对自己究竟是有利还是不利呢?

    …… …… ……

    东宫,朱允炆在默默地收拾书房。明天开始,他就不会再呆在这里了。以后,上午他在宫中随师傅读书,下午将随皇祖父一起学习,朱允炆将厚厚一叠习字收进箱中,箱子中的东西就将永远封存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从最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一只小小檀木箱,这里面是朱允炆最珍贵的东西,檀木箱里有他生母留下的几件首饰,除了首饰外,还有一只玉台,他从檀木箱中取出玉盒,将它打开,里面紫红绸缎中静静地躺着一支铅笔,笔身上的娟秀字迹让他黯然伤神,他凝视了良久,不由长叹一声,将玉盒关上,和檀木箱一起放进了大箱子中,“砰!”地一声朱允炆将大箱盖合上,贴上封条。往事如烟,就仿佛少年初恋的苦涩也一起被尘封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初到辽东

    “……封李维正为辽东都指挥佥事、昭勇将军,兼任金州、复州、建州三卫指挥使,钦此!”

    随着宣旨官话音落下,李维正悬了半年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下了,他成功了,辽东,他终于要去建立自己的基业,此刻,他克制住内心的强烈激动,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臣谢皇上龙恩!”

    宣旨官将旨意递给李维正笑道:“恭喜李将军了。”

    李维正连忙回礼道:“多谢大人专程来我府上宣旨,请大人进去喝茶。”

    “不用了,我还要赶回去复旨。过几天兵部的正式任命就会送来,请大人及时进宫谢恩。”

    宣旨官说完,收拾了东西,便上马回去了,李维正望着宣旨官远去。他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跑去府内,迎面正遇见紫童出来,他上前一把抱住紫童,将她抱了起来,又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下道:“你祝贺我吧!我终于成功了。”

    紫童惊叫一声,她见丈夫在众目睽睽下非礼自己,旁边还有丫鬟看着呢,她脸一红,用力将他推开嗔道:“你疯疯癫癫地做什么,稳重点好吗?”

    李维正憋了快一年的窝囊气,终于在今天翻身了,他仰望着头顶上的蓝天白云,忍不住纵声大笑起来。

    “听说皇上圣旨到了,夫君遇到好事了吗?”苏童、倩倩和瑶姬一家人都走过来问道。

    紫童最了解丈夫,她见丈夫的情绪一反常态,便抿嘴一笑道:“估计不只是升官这么简单,他心想事成了。”

    李维正收起了笑意,他走上前对众女道:“告诉你们吧!我即将前往辽东为官,这是我盼望了很久之事。倩倩去准备酒菜,今晚我们要好好庆祝一场,喝它个一醉方休。”

    晚上紫童扶着半醉的丈夫进了自己的房内,今晚李维正轮到她的房内就寝,紫童也喝了几杯酒,满脸绯红,她将丈夫扶坐在椅上,又忙着去给他倒了一杯醒酒茶,小心地扶住他的头,给他喝了,李维正却借着酒兴,一把搂住了她的腰,手在她的胸前用力揉捏。

    “大郎,别这样,门还开着呢!”紫童挣脱他的手,转身去将门关了。她用手背冰了一下滚烫的脸颊,这才来到丈夫面前蹲下道:“大郎,先别闹,我有话问你呢!”

    李维正坐了起来,他其实也并没有怎么喝醉,喝了茶后,酒意也渐渐消了,他笑着问道:“你有什么话要问我?”

    “我想问你去辽东后,我们怎么办?是跟你去,还是留在京城?”

    这才是紫童最关心的问题,丈夫在哪里为官都没关系,关键是要带上她们,几个女人刚才商议了一下,今晚一定要问问清楚。

    要不要把妻妾们都带上,这倒是个问题,李维正知道朝廷的规定是大将出征,妻儿留在京中为质,以前他在威海卫因为官职卑小,不在这个范围之内,但这次可就不同了,他升为辽东都指挥使佥事,并且手握金州、复州、建州三卫的军队,难道朝廷还能让他带家小去赴任吗?

    他沉吟一下便道:“这样吧!我先单身去赴任,如果朝廷允许,我便将你们接到辽东,你看怎么样?”

    “可如果朝廷不允许呢?非要我们留下来,那怎么办?”

    李维正半天没有说话,他其实知道。如果真不允许,一般是留妻子父母在京,而妾是可以随同赴任的。也就是说,李维正的父母和紫童、苏童都必须留下为质,而瑶姬可以随他去辽东,另外倩倩也不受限制,当然,他恳请一下朱元璋,或许朱元璋会特准紫童去辽东,毕竟她只是次妻,没有诰命在身,但李维正不想让朱元璋生出半点疑心,尤其在他赴任之初,更要小心谨慎。

    李维正叹了一口气便道:“如果真要留下,你和苏童暂时住在临淮老家去吧!那里是中都,你们住在那里应该无碍,当然,最好是我的家属不受什么限制。”

    紫童深深地将头埋在丈夫的怀中。想着从此要和丈夫分开了,泪水涌进了她的眼中,李维正见爱妻悲伤。便轻轻捧起她的脸,在她唇上亲了亲,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们最多分开两三年,我每年都会回来探亲。平时有事回京,我也会来看你们,以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长着呢!”

    “那你什么时候走?”

    “我尽量晚一点起身,多陪陪你们。”

    说着,李维正将紫童扶起来笑道:“良宵苦短,我们进里屋去吧!不要辜负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 …… ……

    尽管李维正希望他不受留质家眷的限制,但朱元璋却没有忘记,就在李维正正式接受兵部任命的二天,朱元璋的补充旨意便下达了,封李维正的正妻叶苏童为正三品诰命夫人,特加封其次妻叶紫童为正五品诰命夫人,诰命妻女可留于乡中,这是朱元璋开恩的地方,李维正就是中都凤阳临淮县人,准他的妻女可住在临淮乡中,也算是质留于京。

    洪武二十五年六月二十六日,李维正告别了妻女,带着十几名亲兵奔赴辽东,开始了他崭新的人生旅程。

    …… …… ……

    金州卫,就是今天的大连一带。复州卫则在北面,这两个卫负责整个辽东半岛的防卫,李维正兼领这两个卫的指挥使之职,也就是说他将负责整个辽东半岛的防御,另外,他又是建州卫指挥使,这却是为了进攻高丽的需要,如果李维正仅仅任辽东都指挥使佥事,那朱元璋也不会留他妻女在中都为质,关键就在他领了这三个有实权的军卫,辽东都司辖区内并没有什么州县官府,实行军政一体化管理,李维正领金州、复州二卫指挥使,实际上他就控制了整个辽东半岛,正是这个原因,朱元璋也唯恐他坐大,便留他的父母妻女在中都为质。

    七月中旬的北方虽然阳光依旧明媚,但早晚已经有一丝凉意了,辽东半岛上一望无际的森林开始现出了黄红相间的颜色,黄色是树叶的逐渐凋零,而树上的浆果却又燃上了火红之色,一座座屯堡就坐落在山地和平原之间,在屯堡周围则是大片麦田,麦子也已经快成熟,一阵风吹过,金黄色的麦浪翻滚,整个辽东大地沉浸在即将丰收的喜悦之中。

    而靠近大海的地区则稍微温暖一些,绿色也更加浓郁,和大明别的地方一样,辽东同样实行严格的海禁国策,民众不得下海,渔民都转为了农民,辽东半岛东面的西大洋和西面的渤海内只有官船在海中游弋。

    这天中午,天空高爽晴朗,金山卫的旅顺口外驶来了三艘战船,位于老铁山岛上的炮台立刻放出一炮,并有一道烽烟冲天而起,船头,李维正默默地打量着这处在后世更加著名的军港,在他面前是两山相夹的一条水道,山上树荫浓密,隐隐可以看见巨大的炮台,不过现在的大炮射程到不了这里,大炮仅仅是用来报信。而在他身后,蔚蓝色的天空和大海融为了一体,白色的海鸥在海面上盘旋,此起彼伏地鸣叫着,仿佛在欢迎他的到来。

    李维正是在三天前从蓬莱千户所乘船出发,船逆风而行,十分缓慢。本来只有两天的航程,而他足足用了三天的时间才横渡了老铁山水道。这里是金山卫的一个千户所,金山中左所,驻扎着辽东地区唯一的水师金山水师,旅顺军港内有八十余艘大大小小的战船,比起蓬莱所相差很远,但这里却也有一艘大明五大主力战船之一的宝船:旅顺号。并且在这里还有一座造船厂。

    战船进入水道,李维正一眼便看见了停泊在三里外的那艘巨无霸宝船。它是蓬莱威正号宝船的孪生姐妹。都是洪武十八年同时在京城的龙江船厂造成,一艘镇山东半岛,另一艘便镇辽东半岛。

    李维正取出他随身携带的水晶千里眼,仔细地望着这艘和威正号外形一摸一样的宝船,它威风凛凛的雄姿令李维正心中不由升起一种莫名的激动,他去年被罢免威海卫指挥使之职,唯一的遗憾就是告别了他最心爱的座船,现在,老天仿佛怜惜,竟然又把另一艘宝船送给了他。

    站在李维正身后的军官便是一路护送他的蓬莱所百户陈万里,他听说李维正复职,并去了辽东为官。心中不由激动万分,他渴望能重回李维正的麾下,路上几次提及此事,李维正却总是笑而不答。

    这时,陈万里见已经进了军港。他便忍不住再一次对李维正道:“大人,请你让我跟随你吧!我就是为了跟随你才离开吕宋重返大明。我宁可做你的亲兵,也不要这个百户官。”

    这个问题其实李维正一路之上都在考虑,他当然希望自己身边多有几个能干的心腹,像陈万里这样能率领舰队到大洋深处,更是难得的人才,可以替他统帅辽东水师,但是现在不是时候,初到辽东,他需要的是观察和忍耐,如果过早安插自己的人,会使他的努力功亏一篑,况且蓬莱所的近三百艘战船,也是他所渴望,暂时把陈万里留在蓬莱所,才是明智之举。

    他拍了拍陈万里的肩膀笑道:“你放心吧!总有一天我会重用于你。但不是现在,现在你就安安心心在蓬莱所替我训练水军,你明白吗?”

    陈万里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时桅杆上传来眺望手的喊声:“快看!军船来迎接大人了。”

    李维正精神一怔,打手帘向海港中望去,只见一艘战船飞速驶来,他举起千里眼向来船望去,只见船头站着十几名军官,品阶均高,他知道,这是金州卫和复州卫的高官来见他了,他在蓬莱所呆了五天,已经事先派人前去告之两卫。

    军船慢慢驶近,有人大喊道:“来船可是辽东都指挥佥事李大人的坐船?”

    “正是!”

    确认了李维正到来,对面船上立刻搭上一块宽大的船板,几十名军官上了座船,李维正慢慢走上前道:“我便是辽东都指挥佥事李维正。你们是何人?”

    几名为首军官立刻单膝半跪道:“我等皆是金州卫、复州卫的官员,特来迎接李大人。”

    李维正连忙将他们扶起,“各位大人快快请起。”

    一名身材高胖的中年军官先自我介绍道:“在下是金州卫指挥使同知陈至安,久闻大人之名。”

    另一名皮肤微黑的男子也笑道:“我是复州卫指挥使同知周泌,愿听从大人之命。”

    后面一群军官,也大多是指挥佥事、千户、副千户等官职,一一上前给李维正见礼,由于李维正是兼任金州、复州、建州三卫的指挥使,因此兵部已经事先下达了调令,将原任指挥使调走,各卫暂时由指挥同知统领,李维正还在半路时,朱元璋已经正式册封皇长孙朱允炆为皇太孙,入主东宫,并派官员向全国各地通报,虽然辽东都司还没有正式接到朝廷文书,但辽东都司的官员都已经知道皇太孙被封吴王一事,也知道李维正不仅是前太子的心腹,也同样是现在储君的人,眼前的这群军官都心知肚明,李维正来辽东,实际上就是代表了储君的利益,他们向李维正效忠,也就是向储君效忠。

    众人寒暄几句,李维正便和他们一起上了岸,陈万里的船只调头返回了蓬莱所,李维正见天色已晚,便暂时在港口内歇息一晚。当天晚上,陈至安、周泌等官员在海港的一座酒楼里摆下了丰盛的酒席,为李维正接风洗尘。

    由于辽东半岛上没有州县官府,事实上每一个千户所就相当于一座县城,金山中左所所在的旅顺半岛上约生活着数千户普通百姓和军户,以种田、种植各种果树和养殖家畜为生。半岛上有南关岛、木杨驿和青泥洼三个小镇,但真正热闹之地却是千户所的驻地港口,每逢赶场天,农户们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汇集,用自己家里养的家畜和纺织的土布向商人换取一点生活必须品,日久天长,军港外面的一条马路两边就渐渐出现了客栈、饭铺、酒楼、马店、商铺等等商业建筑,给李维正接风的这座酒楼便是这一带唯一的酒楼,在这里是最高档的酒楼,实际上也不过是三间瓦房加一个院子,今天被整个儿包了下来,摆了四桌酒席,还有两个歌女弹唱助兴。

    夜幕降临,旅顺酒楼内灯火通明,笑语喧天,数十名军官聚集一堂。每人面前摆了一个大海碗,盛满了酒,他们大多是世袭父亲职位的军户二代,普遍比较年轻,三十余岁的人居多,甚至还有几个和李维正差不多的年轻千户,大家血气方刚,嗓门也很大,数百步外都可以听见他们的叫嚷声。

    李维正所关心的水师千户姓王。三十岁不到,祖籍山东,他父亲原本是元朝的一名千户,后加入大明军队,全家被迁到辽东防守,三年前王千户父亲退役,王千户便从军继承了父亲的军职,他既无能且又不善人情交际,因为大明不重视水师,他便被派到最偏僻金山中左所为千户。隶属金山卫管辖,今晚在他的地盘上请客,因此他格外忙碌,却又上不了主桌给大人们倒酒,只能做些叫菜叫酒的杂事。

    倒是李维正有心想认识他,便让他坐上了主桌,金州指挥使同知陈至安年纪最大,资格也最老,由他代表辽东半岛的驻军向李维正致欢迎词。

    “各位安静!”陈至安是四川人,他用一口浓重的四川口音对众人道:“我们辽东远离中原,一向是被视为流放、贬黜的荒蛮之地,而辽东半岛更是穷困落后、人口稀少,我们在辽东都司内还只是二流军卫。别的卫瞧不起我们,这都是现实。不过我们现在时来运转了,皇上命李大人来任我们的指挥使,李大人是什么人,在座的有少数人或许知道,但我想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我现在就告诉大家,李大人原是锦衣卫千户,原太子殿下的心腹,连秦王都被他扳倒过,后来李大人又任威海卫指挥使,率领大明水师前往日本,炮轰高丽釜山、重挫倭寇,名扬大明,连皇上也几次专门接见他,不仅如此,他还是户部尚书叶大人的乘龙快婿,现在他更是新太子的心腹。他来我们辽东半岛做主将,也就是我们大家的翻身之日。”

    陈至安说得极为直白,引起在座军官的一阵阵惊叹和欢呼声,陈至安说到后来,更是激动得语无伦次。他举起大碗喊道:“为我们的翻身,干了!”

    “干!”众人端起酒碗,兴奋地大喊一声,一饮而尽。

    李维正刚开始很惊诧陈至安为何这样直白说话,一点城府都没有,四十几岁的人倒像个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但当他看见每个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一种极为渴盼的神色,他明白了,实在是因为他们在大明军队中地位太低,不受重视太久,他们渴望自己能给他们带来变化,渴望自己能给他们带来有希望的前途,渐渐地李维正也被热烈的气氛感染了。他让伙计给每个人的碗中再斟满酒,他端起碗道:“我来给大伙儿说两句。”

    房间里霎时间安静下来,李维正扫了众人一眼,便微微一笑道:“大家都是爽快的汉子,我也不藏私,陈同知说得一点也不错,我确实是前太子的心腹,一直忠心于他。对了,我还没有告诉大家,大约在十天前,皇上已经正式册封皇长孙为东宫之主,皇长孙也就是前太子的长子。我来辽东便是他的安排,我今天要告诉大家,我们要对皇太孙忠心耿耿,将来皇太孙登基,我们辽东的地位必然能得到大幅提升,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会因为是太孙党人而得到重用,你们会被提升,会调到繁华似锦的江南、会调到物宝天华的四川、会调到鱼米之乡的湖广,甚至会调到天子脚下,所以,效忠我也就是效忠太子殿下,来!我们祝皇上龙体安康,祝皇太孙仁播四海。干杯!”

    众人被酒意和李维正的话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们纷纷举起酒碗,大吼道:“干!”

    喊声响彻黑夜,就在这天晚上,李维正的话点燃了每个人心头的希望之火。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大棒萝卜

    当天晚上,李维正便住在军营里。尽管喝了不少酒,但他却是久久不能入睡,初到辽东的感觉使他十分兴奋,他感觉到自己已经触摸到辽东将领们的内心了,人对于他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他需要有一批对他忠心耿耿的手下,这才是他成就大事的基础,李维正躺在军毯上出神地注视黑漆漆的帐顶,远方传来海水拍打岸边的“哗哗”声,他忽然想起了那艘停泊在海港中的巨无霸,心中不由升起一种难以抑制的向往。便起身穿上衣服,走到帐外,军营离码头只有一百余步,其中一角就紧靠码头,走到军营最边上,李维正一眼便看见了那座高大雄伟的黑影。它正随着海水有节奏地轻轻晃动,皎洁的月光洒在它身上,半明半暗中更蒙上一层诡异的色彩,就仿佛从海底深处钻出的巨怪。

    “大人睡不着吗?”黑暗中传来了一声低笑。

    从口音中流露出的川音,李维正便知道他是谁了,他笑了笑道:“陈大人不也睡不着吗?不妨过来聊聊天。”

    “那好,就打扰李大人了。”

    黑暗中出现了陈至安的身影,他慢慢走上前拱手施礼道:“我太兴奋了,睡不着觉,便出来走走,正好遇到了大人。”

    “坐下吧!”李维正坐在一块石头上,让陈至安也坐下,他淡淡一笑便问道:“今晚酒桌上,我发现陈大人似乎很了解我,这是为什么?”

    这是李维正一直想不通的一件事。明朝可不比后世,消息传送十分闭塞,尤其是辽东远离中原,一些大事或许能知道,但朝中的小事,尤其像自己是叶天明的女婿这种小事,若非有心探查,一般人根本就不会知道,更何况是辽东这种偏僻之地。陈至安知道得这么清楚,只能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专门探查过。

    陈至安仿佛知道李维正的疑心。他苦笑一声道:“实不相瞒大人,我有个堂弟也在锦衣卫任职,是他专门写信告诉我这些事情。”

    “哦!你的亲戚是谁,说不定我认识。”李维正十分感兴趣地问道。

    “大人不认识他,他只是个小人物,而且和大人不在一个所,但大人的事迹,锦衣卫却无人不晓。”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事迹,陈大人过奖了。”

    李维正见他不肯透露,便不再追问,话题一转又笑道:“对了,我还想向陈大人了解一下辽东都司和我下属三个卫的情况,希望大人尽量告诉我详细一点。”

    “大人若想知道,我当然是知无不答。”陈至安微微一笑道:“我先说大人的三卫吧!复州卫是正常编制,有六千军队,而我们金州卫因有水师编制,因此人数稍多,有七千五百人,但大人的另一个卫建州卫却有一万二千人。”

    “这是为何?”李维正一愣,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大人别急,听我慢慢说,建州卫本身的编制是六千人,而多出六千人是因为皇上前年想建铁岭卫。但迟迟未能成功,调来建铁岭卫的军队就暂时由建州卫代管,也就形成了建州一卫实领两卫的局面,所以大人实际掌握的兵力就是二万五千人,这可是我们辽东的二实权人物了。”

    “那一实权人物是谁?都指挥使吗?”李维正又笑着问道。

    陈至安摇了摇头道:“辽东都司的都指挥使是后军府右都督杨文。他虽然是二品大员,但实际上他却指挥不了各个军卫,不过是后军府派来驻辽东罢了,只是名义上的统领,各个军卫都受朝廷兵部直辖,都指挥同知却稍好一点,至少他还掌管诸卫后勤物资的供应,关键他们不像大人还兼领军卫,拥有实权。我们辽东的一实权人物便是辽王殿下,和大人一样,刚刚受封来辽东。十天前我还去广宁拜见他,他带来了三万原卫国藩军,所以他才是辽东的一实权人物。”

    “辽王?”李维正略略有些吃惊。朱植怎么来得这么快,他不过比自己早半个月受封,还要回去整理军队,怎么这么快便来了。

    陈至安见李维正低头不语,便试探着问道:“辽王告诉过我们,他这次受封辽东主要是对付高丽,不知大人这次前来是……?”

    李维正抬起头瞥了他一眼,见他脸上十分紧张,便笑道:“你猜得没错,我也是来对付高丽,辽王是主将,我则为副将,至于几时出兵,还得看朝廷的旨意。”

    陈至安的脸刷地变得惨白,他可不想打仗,半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维正似乎明白他的心思,不屑地暗暗冷笑一声,便起身道:“夜很深了,我要回去休息了,明天一早要去金州卫上任,你也早点休息吧!”

    说完,他不理会陈至安,便自己回帐了。

    走到帐门口,一名亲兵迎了上来。他见亲兵脸色古怪,便问道:“出了什么事?”

    “大人,你帐里有……”亲兵上前附耳给他说了两句。李维正有些惊讶,这个王千户这么大胆,他脸一沉令道:“速去把他给我揪来!”

    两名亲兵撒腿便向不远处的一座大帐跑去,那里便是王千户的营帐。李维正摇了摇头,一挑帘,便走进大帐,大帐里已经点亮了灯,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香味,在他的军毯上坐着一个女人,准确的说是个妓女,是港口三家妓院中最有名的一个妓女,年纪约二十出头,略有几分姿色,她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妆,嘴唇涂得猩红,见他进来。立刻装出一副羞答答的样子,向他偷偷地递送了几个媚眼,尽管她在这个小地方属于头牌名妓,但她身上那种掩饰不住的庸俗和脸上簌簌掉下的白粉、以及红得刺眼的厚唇还是让李维正感到一阵恶心,他刷地转身出了大帐。

    这时,王千户已跟着几名亲兵向这边跑来,他见李维正面沉如水,心中忐忑不安到了极点,难道大人嫌这个女人丑陋?这也难怪,大人可是从京城来的,这种小地方的妓女他怎么看得上眼,王千户心中一阵懊悔,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王千户跑到李维正面前跪下叩头道:“卑职有罪,请大人饶恕!”

    李维正瞥了他一眼,酒桌上人多晃眼,他没有仔细看这个辽东水师的千户,现在他才注意到此人的模样,他长得倒是不矮,但整个身子就像个长方块,刚才跑过来时,就像一只鹅一样,显得十分笨拙,他脸上长着一个宽扁鼻子、肥厚嘴唇、平坦脸膛,看似忠厚老实,可他细小的眼睛里却又时不时流露出一种小农的狡黠,李维正不由暗暗摇了摇头。这种人也能做千户?如果不是因为他老子,他现在应该在家种地卖菜才是。

    李维正哼了一声,冷冷道:“你既然口称有罪,那你犯了什么罪,你知道吗?”

    王千户虽然笨拙,但在这种事上他却不蠢,他认为是自己找的这个粉头不合大人的意,但话可不能挑明。便连连叩头道:“卑职是想孝敬大人,但忘了这是军营,一时糊涂,求大人宽恕。”

    “你也知道这是军营,本来今晚喝酒就已经犯了军规,我看在你们一片热心的份上,已经不计较了,你竟然还敢带妓女进军营!”

    李维正的声音十分严厉,一起喝酒的几十名军官都纷纷赶来,他们默默地低下头,所有人都一声不吭。陈至安和周泌对望一眼,他们都明白李维正是要拿这个千户开刀立威了,他们俩谁都不敢吭声,但李维正却没有放过他们,他眼一瞥,冷冷地问陈至安道:“陈大人,你是金州卫指挥使同知,或许我初来乍道,不懂你们这里的规矩,我倒要问一问,在军中召妓可是辽东军的风格?”

    陈至安见李维正把这件烫手之事扔给了他,他只得硬着头皮上前道:“大人息怒,辽东军和其他大明军一样军规森严,严禁妓女进军营。只是我们这里条件艰苦,大伙儿吃住都远远比不上辽东别的卫,更不用说和中原的军队相比了,大人可看看军队住的帐篷,这些都可是几十年前留下来的破旧货,根本挡不住风寒,可别的卫都是住砖房,条件太苦了,所以军官偶有违规,也在情理之中,请大人宽恕他。”

    这时,无数的士兵也慢慢涌了上来,近千人将营帐围了一个大圈,都看着李维正的最后发落,两名亲兵搬来一张桌子,李维正转身登上桌子。高声对士兵们道:“各位弟兄,在下是朝廷新任命的辽东都指挥佥事,兼任金州、复州、建州三卫指挥使李维正,也是你们的最高指挥官。我今天是一天上任,却让我遇到了这么一桩事,你们的千户竟然敢召妓女进军营,放眼大明天下,没有哪个卫所敢这样做,你们陈大人替他求情,说是因为条件艰苦,不错。你们的条件是很艰苦,我亲眼看见了,连我这个堂堂的都指挥佥事都只能睡军毯,盖粗布棉被,这些我答应你们,我会尽快给你们改善,但今天我要告诉你们,在我的治下是绝对的军纪森严,不能用任何理由来搪塞,犯事者不论官职大小,无论后台背景,就算是我自己也要严惩不怠,今天我喝酒了,虽然是给我接风,是人之常情,也不在军营内。但作为军人我确实违规了,所以我自罚一年俸禄。”

    说到这里,李维正向周围望去,四周围了千人,静悄悄的,几十名喝酒的军官都羞愧地低下了头,王千户则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他也意识到了灾祸即将来临。

    李维正一指王千户,高声道:“我不知道别的军官是否还有违反军纪之事,但是我看见一桩,就要处置一桩,王千户公然召妓进营,当严惩。来人!”

    他手下的亲兵轰然答应,李维正一指跪在地上,脸上惨白的王千户,厉声喝道:“给我重打二百军棍,革去千户一职。”

    他手下的亲兵都是原来的锦衣卫精锐,个个武艺高强,打人动刑更是行家里手,十几个人像拿小鸡一样将王千户拿翻按倒,两根锦衣卫专用的红黑大棒便抡打起来,轻重缓急掌握得恰到好处,既不会将他打死,也不会手下留情,二百军棍打得他血肉横飞,杀猪般的嚎叫不绝。

    周围的官兵更是唬得个个面如土色,辽东都司承平已久,这种处罚更是几年没有发生了,而这个指挥使来的一天便下了狠手,片刻,行刑完毕,李维正又命将奄奄一息的王千户抬起来示众一圈,他又回头向几十个军官望去,“这里的副千户是谁?”

    两名军官出列单膝跪下道:“属下便是。”

    李维正对他们二人道:“从现在开始,千户已被我革职,你们二人暂管水师,每天出海巡逻,不得有半点懈怠!”

    “遵令!”两人大声行礼。

    李维正又对二人道:“虽然条件艰苦,但你们也可以自己想法解决一部分,从明天开始,你们率领弟兄们取土烧砖,修建房舍,一些必须物资,我会让同知大人给你们解决。”

    两名副千户对望一眼,皆面露喜色,其实他们早就有这个想法,几次给王千户提出,他总是找各种理由推卸,不肯让士兵们自己修房,宁可让大家住旧帐篷,他不过是害怕上面责他不务正业,今天指挥使大人主动提出,让他们喜出望外,两人一起轰然答应。

    陈至安却面露难色,所需物资让他解决,他怎么解决,要钱没钱,要物资没物资,只能打报告向辽东都司要,反正这是李维正答应的,让他去说服上面,不料李维正还没有完,他又对众士兵宣布道:“今天我听军官向我诉苦,说你们伙食很差,每天吃高粱粗面,喝白菜清汤,没有油腥,几个月也难得吃到一次肉,还要让家里偷偷带肉来,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但你们对岸的威海卫每三天就能吃到一顿肉,米面也能管饱,现在我告诉大家,既然我来了,我就要按威海卫的标准改善大家的伙食,如果都指使司不给,我就找他们算帐,如果是兵部不给,我就到京城去要,总之,我绝不会亏待了弟兄们。”

    他话音一落,军营内顿时欢声雷动,掌声、欢呼声响彻天际,划破了黑沉沉的夜空。

    …… …… ……

    次日天刚亮,李维正便出发了,按原计划,他要在金州卫就职三天。然后去广宁找朱植碰头,但由于昨晚发生了“招妓事件”,为了尽快拉拢军心,他必须立刻先去辽东都司交涉官兵的伙食住宿问题,因此他改变了计划,仅仅只在金州卫呆半天,然后立即动身前往辽东镇。

    辽东半岛是丘陵地形,低缓的山地连绵不绝,被大片森林覆盖着,虎、熊、豺狼、狍子、鹿、野山羊等等野兽在林中出没,人类的居住地则在森林边缘或零碎的平原之上。一般叫堡或屯子,四周用巨石垒砌,最早是为了防御土匪和野兽的侵袭,但后来又增加了防御倭寇的功能,辽东半岛上布满了数百个大大小小的堡屯,小的几十户人家,大的就有二三百户人家,甚至四五百户人家都有,这就形成了堡镇,镇上商业齐全,往来商贩不绝,成为方圆几十里的中心,辽东半岛象这样的堡镇约有二十个,基本上都分布在两边沿海,那里平地较多,气候也温暖。而中间地界则是莽莽无边的山地森林。

    金州卫距旅顺港约一百余里,李维正在二百余名官兵的护卫下,沿着狭窄的官道向北疾行,同知陈至安催马从后面跟了上来,道:“大人,你找我吗?”

    “我来问你,这里的官道怎么这样狭窄难行?”

    陈至安愣了一下,便苦笑道:“不瞒大人说,这里没有官道,朝廷就从来没有在这里修建什么官道,以前军队和百姓都是走海路。海禁后,商人和百姓只能走陆路,这条路原本是猎道,走的人多了,就形成这条小路,辎重大车根本就过不来,只能靠骡马运送,所以辽东半岛百姓贫穷和物资稀缺,也和交通不便有关。”

    李维正点了点头,又问道:“昨天辽东水师的伙食住宿都很差,就是他们特殊,还是整个辽东都司都这样?”

    陈至安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大人应该也知道,军中也分三六九等,待遇最好的是京城和北地边军,京城是护卫皇上,而北地边军则要和蒙古人打仗,待遇好也是正常。而中原地区因为人口多,土地肥沃,军户上缴的米粮肉食都能满足本地军队需求,像大人以前的威海卫因为要对付倭寇,自然也受重视,而我们辽东都司就不同了,这里气候寒冷,人口稀少,本来粮食产量就低,自身军户上缴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必须要兵部从外面拨粮来,关键是我们这里不打仗,所以兵部拨来的军粮就少很多,待遇差也是自然的。另外,辽东都司内又有不公平。就拿吃肉来说,北面军卫因偶然和蒙古人打仗,待遇就好一点,越向南待遇就越差,所以他们水师一两个月吃一顿肉也是正常的,金州卫是半个月吃一顿肉,北面的东宁卫、沈阳卫是十天吃一顿肉,像昨天大人说的三天吃一顿肉,我们辽东都司的军队想都别想。”

    说完,陈至安连连摇头,他为李维正昨天作出的许诺而感到忧心万分。米面管饱、三天吃一顿肉,怎么可能做得到,李维正却笑而不言,他心里有数,朱元璋要和高丽开战,肯定得让士兵吃饱吃好了,他临行时圣旨已经下达,命令各地调运钱粮入辽东,如果走海运的话,应该就快到了。

    他手下有两万五千弟兄,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他们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和高丽开战就是最好的契机。想到这里,他抬头向远方望去,他现在非常渴望见一见朱植,不知这个朱元璋的十五子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王爷?

    

第一百八十三章 辽王朱植

第一百八十四章 建州女真

第一百八十五章 明暗两线

    洪武二十五年七月中旬,大明特使解缙乘船抵达了高丽都城开京。大明使臣的到来,是在李成桂的意料之中,为此,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从解缙下船开始,高丽便动用了国礼迎接,不仅李成桂亲自到码头迎接,同时,高丽上百名权贵也一起出动了,从码头到王宫的五里路程,高丽用净水泼街,以黄沙铺地,八千士兵排列在道路两旁。此外,高丽还动员了数十万民众上街欢迎,声势浩大,场面异常热烈壮观。

    解缙脸色平静地坐在马车里,嘴唇紧抿,外面的盛大情景他一眼都不看,就仿佛高丽的举国欢迎和他没有半点关系,此时,他关心的事情是如何完成皇上的重托,说服高丽遵守协议,但从李成桂接船时对此事的避而不谈上,他又隐隐感到要完成这个任务将异常艰难,当然他也带来了条件,朱元璋许诺,如果李成桂肯撤兵守信,大明将默许他取高丽而代之,或许李成桂会对这个感兴趣。

    李成桂的马车就紧跟在大明使臣的后面,他目光冷峻地望着明朝使臣的马车,他当然知道明使所来的目的,要他退兵,那是决不可能的。大不了他尽倾国之兵和朱元璋干一场,他就不相信朱元璋会为这片土地失去高丽这个属国,并派几十万人来高丽作战?不会,他知道朱元璋不会,大明真正的敌人是蒙古人,在蒙古人的威胁没有解除前,大明是无论如何不会为一块不毛之地用兵几十万和他开战,豆满江以南的土地对大明是不毛之地,但对高丽不是。高丽得到这片土地便可以继续向北发展,他派人去探察过,豆满江的北面是一望无尽的肥沃土地,相当于几个高丽大,蒙古人已经顾不上,而大明却一时鞭长莫及,这个宝贵的空白,他怎么能不抓住机会?

    当然,他李成桂也不是那么无智之人,动武只是最后不得已而为之。如果通过这次谈判就能达到目的,他也会乐见其成,更重要是他要在法理上占优,让大明和自己国民都相信,那片土地自古就是高丽的。

    他的目光又转向大街两边欢呼的民众,李成桂的嘴角不由浮现出一丝笑意,他实行科田法已经一年多了。民众的拥护开始表现出来,这些欢呼的百姓大多是向他表示敬意,取代高丽的时机已经成熟。

    事实上,从一年多以前李成桂便开始着手取代高丽的准备,他废除苛捐杂税,没收大寺院的土地。仿照唐均田法实行科田法,授田于民。得到了民众的支持,同时,他大量撤掉反对他的大臣,将他从前的政敌,威望极高的崔莹毒死,现在已经没有人反对他了,按照计划他本应在五月时取代高丽,建立他的新朝,将取名朝鲜,但因北方土地问题推迟了。

    现在,他忽然意识到,与大明进行战争,确实是一个集聚民心的好办法,他为何不在开战前先取代了高丽呢?

    由二十辆马车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驶进了高丽王宫,今天是明使一天来,高丽要在王宫内为他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同时也要进行一次非正式的沟通,用来了解对方的意图,高丽的礼仪极为繁琐,足足举行了两个时辰才告结束。

    礼仪一结束,解缙就急着要和李成桂会谈,李成桂也早等在宫中,双方都有点迫不及待了,此刻的高丽国王还是宗氏子弟王瑶,这是前国王的幼子,前国王的二十几个子女除了长平公主失踪外,所有的子女都被他杀死,另外还有这个用来做傀儡的幼子。

    初次会议就在王宫内举行,年幼的国王坐在王座之上,李成桂率领二十几名高丽重臣一排而坐,解缙则坐在对面,和解缙一起出使的,还有几名行人司的官员,包括替他做翻译的一名官员。

    双方坐定,李成桂先站起身笑道:“天朝皇帝陛下派上使光临敝国。高丽不胜荣耀,也不胜惶恐,皇帝陛下若有示下,一纸诏书足矣,何劳上使万里而来。”

    解缙听完翻译,便冷冷一笑道:“贵使去年曾来我朝,承诺还回大明土地,以换取耽罗岛,吾皇陛下以诚信待之,然高丽出尔反尔,取得耽罗岛后又重新占领了大明的土地。吾皇不敢再让贵使前来大明,便命我来质问,高丽准备何时归还大明土地?”

    他话音一落,精通汉语的高丽户部尚书郑道传便站起身惊异道:“贵国何出此言,我们不是已经把大明的土地归还了吗?甚至还大大让步。”

    “你此言何意?”解缙不露声色地问道。

    “我们高丽军已经让出了鸭绿江以西的土地和豆满江,也就是贵国图们江以北的土地,这难道还不够吗?”

    “什么!”解缙“腾!”地站起来。怒道:“北元并没有吞并高丽。仍保留你国,以摩天岭为界,以南是高丽,以北是北元的合兰府,而高丽却趁明元作战,擅自北侵。我大明取代北元,合兰府当是我大明的土地,高丽却拒不交还,我大明以大局为重,一忍再忍,望高丽自觉返还土地,但高丽却不明礼仪,拒不交还,去年大明从倭寇手中夺回耽罗岛,双方约好,恢复洪武元年时的边界,大明还回耽罗岛,这是两国白纸黑字上写清楚的。还有贵国侍中裴克廉的亲笔签名,难道这白纸黑字的东西,高丽也要抵赖吗?”

    解缙取出当时所签文本副本,怒掷到地上,一名侍卫连忙上前捡起。宫殿气氛严肃,双方皆不再说话。片刻,高丽的兵部尚书赵浚站起身道:“上使错了,大错特错。豆满江以南自古就是我们高丽的领土。我们高丽就是以前的高句丽,高句丽所占领土辽阔,连贵国的辽东都司也是高句丽的领土,如果要较真。那应该是大明把辽东都司归还我们才对,我们高丽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不计较大明占领高丽领土,反是大明咄咄逼人来质问,岂不怪哉?”

    赵浚说完,高丽大臣议论纷纷,皆表示赞同,高丽和高句丽不就是一回事吗?这就是高丽精心谋划好的应对之策,用高句丽来对付明朝。大明使者难以准备之下,必然会铩羽而归,但他们却没想到大明来的是一个满腹经纶的高才。

    解缙冷笑一声道:“高丽和高句丽差之一字,却失之千里,高句丽国王姓高,高丽国王却姓王,这两者有何关系?高句丽唐初被灭,二十四万户高句丽人八成被迁到中原,与汉人融为一体,中唐名将高仙芝正是被迁移到中原的高丽宗室后裔,剩下的高句丽人后来建立渤海国,最后被辽国所灭,至此,高句丽彻底灭亡,而你们高丽却是从与高句丽并存的新罗国分裂而来,与高句丽何干?你们故意将二者混淆,欺我大明无人吗?”

    高丽大臣没想到解缙这么清楚。他们面面相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户部尚书郑道传干咳一声又道:“几百年前的往事,谁能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们也暂时不追究辽东都司归属,但在辽、金的地图上却没有将图们江以南的土地划入。说明他们也认为图们江以南的土地属于高丽,这可是事实。”

    说完,郑道传便命人拿来辽金两国绘制的地图,又让人用竹竿挑起。他指了指争议地区道:“上使看见没有,这可是铁打的事实。”

    解缙上前看了看,见上面辽东地区稀稀寥寥基本上都没有标注什么,更没有什么边界线,他不屑哼了一声道:“辽人契丹、金人女真都是北方游牧民族,他们的地图画得潦草也是正常,连他们自己的发源地辽东地区都没有任何标注,还能指望在更偏远处标注吗?而且地图上根本就没有标识边界,何言图们江、鸭绿江以南是高丽的土地?我不妨告诉你们另一幅地图,你们去看看渤海国的地图,图们江以南很清楚地是渤海国的鸭禄府和南海府,南海府还是渤海国的南京,甚至你们现在的龙州到大同江也是大唐的卢龙节度使管辖,然后大同江以南才是新罗。最后渤海国被辽国所灭,这是铁的史实,你们怎么能说图们江以南不属于辽的土地呢?”

    解缙的话驳得高丽群臣哑口无言。宫殿里一片安静,这时,李成桂站起身笑道:“这件事我们慢慢再谈,总有解决办法,上使一路辛苦,请先去休息,今天就到这里,只是谈谈彼此的想法,不强求一致。”

    解缙一言不发,向高丽傀儡王行了一礼,转身便下去了,待大明使臣离开,李成桂又命将傀儡王送回王宫。这才对重臣们道:“我现在向大家正式宣布两件事,一、三天后,也就是七月十六日,我将正式登基,以朝鲜国取代高丽国。”

    说完,他扫了一眼众臣,见大家都没有惊讶的表情,都在意料之中。他点点头,随即又道:“二件事,我高丽的土地一分一厘都不会让给大明,我已决定做好战争的准备。”

    这句话却引来了一片嗡嗡声。他的心腹郑道传起身道:“监国王大人,那我们准备怎样对付明朝使臣?”

    李成桂阴沉着脸道:“没有必要再谈了,虽然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但也不能让他离去,立刻传我的命令。军队出动,将他的住处给我包围起来。”

    此刻解缙已经来到了位于京城南部的贵宾馆,他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高丽根本就没有诚意退让土地,谈判也不会有结果,他们千方百计就是想证明大明的土地是他们,解缙心里很清楚,李成桂是不会放他离去,会将他扣在高丽,显示谈判仍在继续,他会利用这期间积极备战,他必须得尽快通知辽王和李维正。

    走上台阶时,解缙忽然对陪同他,也是监视他的高丽官员笑道:“我有一些行李还在船上,我要让随从去取一下。”

    高丽官员是奉命监视解缙,对他的手下倒不在意,他点头同意,解缙便将行人司的一名官员拉到一旁。趁高丽官员不注意,将一个蜡丸塞进他的手中,急声叮嘱道:“高丽可能要拘押我,蜡丸是皇上密旨,你立刻乘船去辽东,一刻也不要耽误。”

    行人司官员接过蜡丸,他立刻翻身上马,带领另外两名随从向码头方向疾驰而去,解缙一直目送他走远,并消失不见,这才向馆内走去,刚上台阶,突然远处传来了马蹄的巨大轰鸣声,大家一齐扭头望去,只见不远处尘士飞扬,不知多少高丽士兵正向这边疾奔而来。

    …… …… ……

    就在高丽和大明的立场无法调合之时,在摩天岭东北约数百里的一片森林外,两个黑影正艰难地沿着一条小河奔跑,他们皆是高丽人的打扮,但衣衫褴褛、满脸肮脏,看得出两人都已筋疲力尽了,他们终于跑不动,背靠背地坐在一块大石上呼呼喘着粗气。

    这两个人都是从安边城逃出来的大明药商,其中一人正是李维正传报消息的辽东掌柜孙济,高丽军队占领安边城后将一百多名大明商人的钱物全部没收,并将他们用作伐木苦力,孙济因为和当地人关系好,又能说一口高丽语,因此他得到一份美差,给前方军队运送粮食,五天前。在返回安边城的途中,与另一名药材商人在夜间逃跑了。

    孙济是五月中旬被抓,至今已过了两个多月,两个月的苦力和饥饿已经将他们折磨得骨瘦如柴,若不是求生欲望的支持,他们两人根本就逃不到这里,这里距图们江已经不到五十里,人迹罕至。

    另一名同伴是辽东汉人,约四十岁,叫做秦风,他不会说高丽语,却能说女真话,这几天就是他用嘴里的两颗金牙向高丽女真人换得了一点点食物。

    “孙老弟,我实在跑不动了。咱们找棵树过夜吧!”

    孙济比他小十岁,但精明能干,能做出正确判断,所以他是两人中的头,孙济抬头看了看天色,现在已是傍晚了,他点点头,向四周扫望一圈,见不远处正好有一棵孤零零的高大的松树,树荫浓密,他一指道:“咱们就上那棵树。”

    深山老林中的夜晚是十分危险的,凶猛的野兽在四处觅食,只有在树上才稍微安全一点,两人吃了一点干饼,便一起向大树跑去,这棵松树少说也有百年树龄了,高五丈,笔直高挺,粗大的树干须三人才能合抱,两人这五天来夜夜爬树,都已经摸出一点爬树的门道了,他们借用一根用长袍撕成的绳条很快便爬上了大树,各找一个稳妥的树丫躺了下来,秦风累极,倒下便呼呼睡着了,孙济却无法入睡,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纸上画有一幅潦草的地图,这是他们的逃跑路线图,一路上他都作了标记,他摸出一块石墨,在小河边上画了一棵孤零零的松树,他又看了看,便叹口气,将地图和石墨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他随即又低头回忆了一下,他在回忆高丽军营里看到的那些细节。生怕忘掉了,那是隐藏在森林深处一个湖边的大军营,四周都是陡峭的高山,军营驻扎有六七万军队。但马匹却很少,最多不超过三千匹。士兵们身着皮甲,有的拿长矛,有的拿弓箭,有的拿刀和盾牌,没有看见火枪,更没有听见“砰砰嘭嘭”的射击声,但他在卸粮时看见军械仓库内有四门火炮,都很老旧了,孤零零地蹲在角落里,旁边还有四箱炮弹,木箱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大明宝源局”五个字,另外军营的粮食也不多,他是商人,对数量很敏感,他认为粮库里的粮食最多能让军队支持十几天,而且军队的训练显得懒精无神,上上下下充满了抱怨。抱怨食物、抱怨没有军饷,抱怨土地太少,抱怨一切可以抱怨的东西。

    孙济认为这些都是重要的情报,他要把这些情报送给明军,天色已经暗下来,森林深处隐隐传来野狼长长的嚎叫声,一层白雾渐渐从林中升起,如云雾一般将他们包裹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刺鼻的味道,孙济呆呆地望着天空中的半轮明月,一阵困意向他袭来,他刚要闭眼,忽然河床那边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他一下子惊醒了,捏了一下秦风,止住了他的鼾声,他慢慢坐直身子,探头向河边望去,只见一队骑兵正在河边饮水,约有二十人,黑蒙蒙的,看不清他们身上的衣甲,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似乎是高丽人的巡哨。

    很快,这些骑兵收拾了马匹向这边走来了,孙济一下缩紧了脖子,心中紧张得怦怦直跳,他合掌乞求这些人快些走,但事情往往是向坏的地方发展,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就停在了他们树下,好像是准备在树下过夜了,偏偏这时秦风的鼾声再次响起,孙济急得大汗淋漓,他狠狠地捏了几下秦风,都没能止住他的鼾声。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树下的交谈。“队长,你说高丽军的大营究竟在哪里?我们已经找了快半个月了,就是找不到他们。”

    “我想咱们应该再找女真猎人问一问,或许他们知道。”

    “不能再找了,找多了他们会出卖我们。”

    头顶上,孙济已激动得满脸泪水。他们说的是汉语,无比熟悉的声音。这是明军,是自己的军队,他再也忍耐不住,在他们头顶上高声道:“我知道他们的军营在哪里?”

    

第一百八十六章 奇袭安边

    太阳早已落了,天空有几处明亮的星星开始闪烁,刚升起的满月在天际倾注一片银白色的光芒,八月的辽东已经很有些寒意了,灰蒙蒙的雾霭在森林里升起,枯黄的草地和泥土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数百个巨大的火球在小河边连绵数里,照亮了一顶顶整齐的军帐。

    篝火哗哗剥剥作响,宿营的人声鼎沸,士兵们围在篝火旁忙碌地吃着晚饭,这里是位于图们江中段的一片森林边缘,离图们江约五里,一条小河在数里外蜿蜒曲折。一个月前,辽东军队开始了大规模的调动,九万辽东军分兵两路,辽王朱植率三万广宁军进驻九连城,与鸭绿江对岸的两万高丽军对峙,副将李维正率六万辽东十卫军队则沿图们江向东进发,寻找最佳的渡河之处。

    此刻,李维正在大帐里和数名指挥使协商作战事宜,虽然他直属只有三卫,但一个月前身在高丽的特使解缙转来了朱元璋的密旨,密旨中正式任命辽王朱植为主将,李维正为副将,二人全权负责对高丽作战,有了这份密旨,李维正就有了统帅辽东各卫的权力,他调兵遣将,在二十天前将辽东各卫军队集中一起,随即他与辽王商议,二人决定由辽王虚兵十万,在鸭绿江边充作主力,准备待命过江,而李维正虚兵三万,实率主力准备从图们江中段渡江,奇袭高丽军的大队人马。

    半个月前,李维正已经得到了孙济的情报,从情报上分析,高丽军的装备应远远不如大明,士气也不高昂,理论上应该一战即溃,但初次领军的李维正并不敢轻敌,他还是决定以正奇结合的策略,对付高丽。

    李维正用木棍指着一幅草图对大家道:“各位,据我们得到的情报。高丽的粮草重地在安边城,而他们的主力大营却与粮草重地相距两百里,如果我们能先断其粮道,占领安边城,高丽军心必乱,那时我们再以阵地战步步近逼,胜利必属我军。所以,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耐心等候,等候安边城的好消息传来。”

    众将不由面面相视,这些天李维正并没有派兵,谁去奇袭安边城?李维正见他们不解,便笑道:“事实上我在半个月前已经派兵了,只不过是从旅顺港出发。”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一支由三十艘大船组成的船队正列队疾驶,为首的福船上,新任辽东水师千户陈万里正举着一具千里眼眺望着远方。他们十五天前从旅顺港出发,越过耽罗岛,穿过高丽海峡,继续向北在日本海中航行,他们的目标正是高丽北部的安边城。

    三十艘大船满载着两千五百名士兵和各种军用物资已经在海面上航行了半个月,陈万里在过去的数十年里曾无数次在这片海域上航行,只不过那时他是个商人、走私者,而现在他却是将军,堂堂的大明千户将军,仅仅只过去了一年,他就仿佛做梦一样,这一切都来自于恩人,他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激,而这种感激现在又变成了忠心,他知道李维正任命他为水师千户的真正用意。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这时,他的千里眼中隐隐出现了一条细细的黑线,那是海岸,他们已经抵达目的地了,陈万里曾来过两次安边城,安边城离大海只有五里。中间被茂密的森林阻隔,安边城北面还有一条河流,可以行船,但陈万里却知道,城池离海岸很近,没有必要坐船,而且沿河流而去,他们就将暴露在高丽人的眼前。

    根据李维正给他的情报是安边城大约有一千驻军,城墙不高,还不到三丈,由于一百多年没有战争,城门已经很破旧了,可以用震天雷炸开。

    陈万里虽然只是半路出家,没有什么领军经验,但他的两个副千户却会,不用他操心,他抬头见太阳还没有落海,便下令道:“传令后面的大船,降低速度,停止前进。”

    他一声令下,桅杆上立刻挂上了令旗,船队开始慢慢地减速了,最后停在离海岸约五六里的海面上,等待着天黑。

    安边城就是现在的朝鲜元山港,是一个天然良港,高丽虽然没有海禁,但高丽的人口和经济政治中心主要集中在西海岸,渔民也绝大部分在西海岸活动,虽然这里也有少部分渔民,但战争的阴影使外出打渔受到影响了,海面上竟看不到一艘渔船。

    天色渐渐地黑了,上岸的先头部队已经发来信号,岸上的哨所已经被解决,可以安全上岸,一艘艘大船开始陆陆续续在岸边停靠,一队队士兵上岸了,火炮等重型武器以及四丈长的特制桥板也被马匹托上了岸。二千五百名士兵,除了掌控船的五百水师外,其余两千人全部上岸。他们没有停留,而是直接进了森林,海船也随即离开了海岸。

    两千士兵在陈万里和两个副千户的率领下,在森林里疾速穿行,向安边城猛扑而去,在离安边城约还有两里时,军队停住了脚步,就在森林里原地休息,等待斥候的情报。

    此时的安边城十分寂静,这里远离辽东,且有崇山峻岭和大河阻隔。又有前方数万军队护卫,更何况大明会不会和高丽开战还是未知,因此这里还感受不到大战来临前的压迫,也显然没有因为一个月前逃掉两个汉人而惊慌失措,他们根本就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夜已经深了,城墙上看不见士兵的身影,只南北城墙上各有一名巡逻兵定式般地走来走去,根本就不看城墙下面的情况,确实,高丽人做梦也不会想到明军会走数千里海路长途奔袭。

    安边城正如孙济所描绘,城墙不高,只有南北两扇门,城门十分破旧。但它的护城河却很宽,借助一条大河在周围挖了一圈包住城池,护城河却宽达三丈,两座活动桥板已被高高吊起,城池东西两面是茂密的森林,而南北方向都几乎没有什么森林,北方是大片草原,在它十几里外的南方便是黑黝黝的摩天岭了。

    斥候探明情况,跑回来禀报,陈万里和两名副千户商量一下,如果从南北方向进攻,容易被城墙上的巡逻兵发现,从而造成麻烦,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东面进攻,他们已经准备好了特制的桥板。

    士兵纷纷站起列队,检查武器。军队开始行动了,他们迅速向森林边缘靠拢,森林边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士兵,离城墙只有不到一里了,借着树木的掩护,城墙上是看不到他们,更何况东城墙上根本就没有巡逻士兵。

    “上!”陈万里低低一声命令,一支由三十人组成的特殊小旗队向护城河奔去,他们都是百里挑一的士兵,个个都速度极快、身高力大。其中二十八人分两人一组,各拎一块特制桥板,另外两人则各背着一个铁锅般的震天雷,他们迅速奔到护城河边,依次搭上了桥板,便形成一座浮桥,桥板长四丈、宽两尺,特殊处就在两端各有两个半尺长的大铁钉,铁钉十分尖锐,二十八人在护城河两边用劲向下按,大铁钉便被深深地插入了泥土,这样浮桥就变得十分结实,他们动作熟练,配合十分默契,很快便完成了浮桥的搭建。二十八人就地趴倒,目光紧盯着另外两人。

    另外两人便是执行爆破任务。他们沿着城墙根疾奔,片刻便到了北城门下,北城门是木制,已经十分破旧了,大门紧紧关闭着,两名士兵蹲下来,从背上取下了黑漆涤的震天雷,震天雷是由铁壳铸造,里面装有烈性火药,顶端有引线,这种威力巨大的爆破武器在南宋时便出现了。又称铁火炮,由投石机抛射,“一枚铁火炮爆炸后,使城土皆崩,城内数百人死亡,士兵多有惊死者”。后来的开花弹以及地雷、水雷都是根据它的原理而发明。

    两人将震天雷紧贴城门放置。其中一枚安放在大门根部,而另一枚则钉在木门上,这两枚震天雷都是京城宝源局制作,燃烧时间都十分精准,只要同时点火,最后肯定会同时爆炸。

    两人又取出火石、火折,嚓嚓两声,两团火苗同时在他们手上出现。他们点了点头,同时点燃了引线。“嗤嗤!”地燃烧起来,震天雷引线燃烧的时间是一盏茶,他们调头便向回跑,跑到浮桥边也趴了下来。这时所有的人都捂住了耳朵,屏住呼吸,神情紧张地等待着那一时刻的到来。

    城墙上的巡逻兵走过来了,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次探头向下望去,就在这时,一股炽焰在城门上突然迸发,只听见天崩地裂的一声爆炸,赤焰冲天而起,一团巨大的白烟升腾,笼罩住了整个北城门上方。碎片和砖石向四周飞溅,紧接着整个北城门轰然倒塌,森林里所有明军士兵的心都仿佛爆裂开了,耳朵里被震得嗡嗡,许多人还被飞溅来的碎石打中。

    陈万里见爆炸成功,他拔出刀狂喊一声:“冲进城去,不降者杀无赦!”

    两千明军挥舞着刀枪,端着火铳,高声呐喊,踏着坍塌的城墙冲进了安边城,城中已是一片混乱,惊恐的哭声、喊声不绝于耳,家家户户的门都打开了,男人们探头向外张望,可当他们看见如狼似虎的明军冲进城,都吓得紧紧关上门,又找来大木棍顶住门,大街上跑来了一百多名高丽士兵,绝大多数人连皮甲都没来得及披挂,他们迎面看见数不清的明军杀来,皆惊得大喊一声,调头便逃,但很快便被滚滚而来的明军淹没了。

    高丽军营离北城门不远,就在孙济住的那座客栈背后,由数十幢民宅组成,此刻绝大多数士兵都没有起来,他们被巨大的爆炸声吓破了胆。谁也不敢出屋,正坐起身议论纷纷。推测发生了什么事,有的说天雷,有的说地0震,却没有一个人想到是明军杀来了。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杀!”杀气冲天的明军如大浪奔腾,近二千人涌进了高丽军营……

    洪武二十五年八月十七日,一支大明水师奔袭数千里,在安边登陆,趁夜奇袭了这座高丽军的后勤基地,安边城及高丽储存在这里的三十万石军粮和物资全部落入明军手中。陈万里随即派五百人占领了摩天岭上的险道,截断了高丽军北上之路。

    

第一百八十七章 以石击卵

第一百八十八章 牛刀杀鸡

    高丽王宫,不!应该是朝鲜王宫,朝鲜国国王李成桂焦躁不安地在宫殿内来回踱步,心中烦乱不堪。他已经得到了安边城被明军攻占的消息。摩天岭的要道也被明军截断。形势陡然间逆转了,粮食送不去前线。这对李必的大军意味着什么?军旅出生的李成桂如何不知道形势的严峻。

    坦率地说,李成桂的心中有些后悔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朱元璋竟然真的下决心出兵,这是他的判断失误。他不知道此刻北元分裂,鞑靼和瓦刺都尚未形成对大明的威胁。明朝的北方局势得以缓解,这就是朱元璋能够对高丽动兵的客观条件,可惜李成桂并不知道。

    后悔是一回事,箭已射出,他收不回来了,现在要紧的不仅是如何保住他派去北方的八万军队,更重要是李成桂担心大明不肯承认他取代高丽,从而推翻他的王位。

    李成桂眉头皱成一团,他坐下来,片刻又站起来,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这时,一名侍卫来报,工部侍郎裴克廉求见,裴克廉就在上次劝阻李成桂失败后,李成桂不满他,将他降职为工部侍郎。

    李成桂叹了一口气便道:“让他进来吧!”

    他知道裴克廉来的目的,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耐心听听他的主意了。很快,裴克廉被侍卫领进了宫中。他躬身施礼道:“臣参见大王。”

    裴克廉也是忠心拥护李成桂取代高丽的重臣,如果不是因为他上次苦劝李成桂不要毁约,他现在应该更被李成桂重用,朝鲜国面临的危机裴克廉也看得很清楚,如果李成桂再不弥补请罪,明朝一定会借这次机会废了他,但话不能明着说,裴克廉便含蓄地说道:“大王,眼前的形势对我们极为不利,高丽王长久疏于战备,使我们的武器装备要大大弱于明朝,军队也只要二十万,这场大战,我们必输无疑,臣担心的是大王,大王刚刚即位,若李必军在北方被明军歼灭,国民对大王怎么想,还有明帝对大王取代高丽的态度也不明确,大王请三思啊?”

    李成桂瞥了他一眼,缓缓问道:“那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裴克廉见大王服软了,他精神一振,连忙道:“我们毕竟是明朝的属国,就算明帝出兵,也是老子教训儿子,这和对北元完全不同,我想大王只要派人去大明请罪,再把责任推给高丽旧王,明帝应该会原谅大王的。”

    李成桂半晌沉思不语,就在这时,几名侍卫狂奔而来,万分惊恐地禀报道:“大王,京外海面上出现上百艘大明战船,请大王定夺。”

    李成桂大吃一惊,他也顾不得和裴克廉说什么,立刻驱车赶往海边。开京城距海边约三十余里,但道路平坦,一条笔直的大道直通码头。仅一个时辰,李成桂便赶到了海边。

    他跳下马车,顿时惊呆了,只见海面上五六里外,一百余艘大明战船密密麻麻排列着,其中一艘巨大无比的战船俨如山一般矗立在海面上,战船上皆站满了军队。

    这是李维正和朱植联名向朱元璋上的一份奏折,请求山东水师出兵开城施压,朱元璋得知解缙被扣。不由勃然大怒,当即批准了他们的奏折,命蓬莱水师及威海卫出兵,威压开京。

    李成桂呆呆地望着战船上黑洞洞的大炮,最后他长叹一声,回头对裴克廉道:“好吧!就烦劳你再去一趟大明,再带我子芳远一起去,算是留给大明做人质。”

    …… …… ……

    开京的贵宾馆里,解缙已经被软禁了一个多月,除了知道高丽已被李成桂取代外,其他任何外界的消息他都不知道了,不过他却不担心。他知道皇上派他出使的真实用意是先礼后兵,既然高丽不知趣,那这场战争便不可避免了。这一个多月,没有人来打扰他,他只当是闭门读书,日子倒也过得平静而充实。

    这天上午,解缙正在房中读书。忽然一名随从慌慌张张跑来禀报,“大人,出事了。”

    “什么事这么慌张?”解缙放下书,有些不悦地问道。

    “外面来了几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把我们的住处团团包围起来了。”

    解缙一惊,难道是李成桂要对自己下毒手了吗?不可能,要对自己下手,一杯毒酒足矣,没必要兴师动众,他想了想便问道:“那些士兵是面朝府内,还是面朝外?”

    “他是面朝外。”

    解缙不由抚掌大笑起来,“好个李维正,动作竟这么迅速,让我佩服啊!”

    他站起身道:“替我更衣吧!李成桂马上就要来了。”

    他话音刚落,外面便隐隐传来了高呼声:“大王驾到!”

    解缙刚穿上大明官服,只见无数侍卫涌了进来,一名高丽官员急道:“我家大王来了,请上使去大堂相见。”

    “我知道了。”解缙整理了一下官服,便迈步向大堂而去。

    一进大堂,李成桂便满脸歉意地上前向他拱手施礼,“这一个多月,我为国内事情忙碌,无暇顾及上使。怠慢你了。”

    翻译准确地给解缙表达了李成桂的歉意,解缙笑了笑,便回礼道:“我知道大王刚刚登基,万机待理。我个人没有什么不满,但我大明的事情却被大王压了一个多月,这可不是简单地说声道歉就可以算了,该怎么办,大王自己考虑吧!”

    “我知道是我们误了国事。”李成桂无比诚恳地解释道:“我本人的意见是接受大明皇帝交涉,遵守耽罗岛的约定,无奈许多高丽旧臣却不肯,为此我和他们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正是这件事直接导致我取代了高丽,请上使谅解。”

    解缙听完他极为牵强的解释。不由暗暗冷笑一声,李成桂登基已经快一个月了,现在才跑来说是高丽旧臣反对,这岂不滑稽之极,他也没有揭穿,只淡淡道:“以前事情我可以不追问,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我只想问大王以后想怎么办?”

    “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会派裴侍中和我的五子李芳远随上使前往大明递交朝鲜国书,至于北边的土地,我会无条件归还大明,请上使随我进宫,我们这就立即签署正式协议。”

    李成桂急不可耐地想归还北方土地,他是希望让大明使者能及时告之明军战争结束了,从而使他的八万军队能顺利撤回,他却不知道,他北方的如意算盘已经落空了。

    从黎明开始,天空便阴沉沉的,乌云低垂,肃杀的冷风从遥远的北方席卷而来,森林边缘的大树上,最后几片树叶也终于被扯走了,在黄草岭以北,一片一望无际的旷野上出现了一支疾速行走的军队,这支军队约有五万人,延绵数里,军队以卫为军团,骑兵、步兵、火器兵有序地排列着,他们盔甲明亮,目光冰冷,在队伍的中间还夹杂着托运火炮的挽马。

    在队伍前面,李维正目光冷漠地望着远方的山岭,他在四天前得到了陈万里的快报,伏击高丽军成功。他知道战机已经来临了,立即下令军队渡江,只一夜间五万大军便渡过了图们江,向高丽军大营推进,此刻斥候探到的消息是高丽军主力也南撤了,他们没有走安边,而是绕道东南方向,翻越黄草岭进入熙州,那边路途遥远且道路坎珂,尤其翻越黄草岭远远没有翻越摩天岭那么容易,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进入熙州,他们就有了充足的粮食供给,同时,鸭绿江边的另外三万军也可以前来和他们汇合。

    为了截住高丽主力,李维正率大军几乎是和高丽军赛跑,他走弓弦,高丽军走弓背,前方已经是黄草岭了,眼前的这片旷野就是两军的汇合之处,他派出的先头部队既然没有回信,就说明高丽军还在自己的后面,李维正纵马冲上了一座土坡,他用千里眼向东北方眺望,远方是一望无际的森林,一条大河从森林里穿出,流水细小,大片河床裸露着。这条河就是高丽军南下的唯一通道,这时,他忽然看见一队骑兵正向这边疾速奔来,这是他派出的斥候回来了。

    李维正立刻一摆手令道:“大军止步!”

    五万大军缓缓地停止了前行,斥候们飞奔而来,为首总旗跳下马,半跪着向李维正行一礼道:“禀报将军。高丽军主力正向这边开来,据此地已不到二十里,他们行走不快,约一个时辰后将抵达。”

    李维正沉吟一下又问道:“他们可看见他们的探子?”

    “属下们昨天便已经遭遇了他们的探子,但高丽主力并没有调头,还是继续向这边开来。”

    李维正点了点头,和他所料一样,高丽大军已经无法回头了,他们走了四天,粮食应该快断绝了。再调头回去,结局只能是不战自溃,所以高丽军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在粮食断绝之前和他们硬拼一场,就看能逃多少人回去了。

    想到这,他看了看天色,便再次下令道:“令各军就地列阵,做好战斗准备!”

    旷野上,明军开始变换阵势,士兵们训练有素,迅速调整自己的位置。五万明军分为左、中、右三个大营,呈扇形排列,一万五千火铳军站在最前面,平均两人一支火铳,一人主射,另一人点火和护卫。在他们中间夹杂着数百门大炮,在他们身后则是一万五千骑兵,马匹整齐。骑兵配备着锐利的马刀,但骑兵的主要武器却是狼牙棒,这是对付步兵的利器,排在骑兵后面则也是一万五千步兵,他们手执长矛,列成方阵,虽然进攻不如骑兵锐利,但他们坚固稳重,防御力极强,是明军的中坚力量,最后则是辎重队和指挥中心,由五千重甲步兵护卫,在辎重队中已经搭起了一座高达四五丈的大木台,上面有十几杆大旗,实际上这才是明军最重要灵魂所在,没有这座木台上发出的旗令,各军就无法协同作战,甚至会乱成一团。

    不到半个时辰,明军的阵势便排列完成,五万大军威严地矗立在辽阔的旷野中,北风呼啸,他们在等待着最后的一击。

    正如斥候的探报,高丽军主力已距黄草原不足十五里了,事实上李必比李维正早一天出发,他在接到郑栋明半路被伏击,以致全军覆没的消息时,他便知道大势已去了,尽管他从附近抢到了不少女真人的粮食,但对四万大军来说仍然是车水杯薪,他只剩下六天的粮食,他就相当于高丽军的喉咙已经被明军掐住了,他们只要稍微拖上五六天,高丽军就将不战而溃,在万般无奈之下,李必只能下令全军向东南方向撤离。将自己的行踪和意图暴露在明军的眼皮之下。

    事实上在粮食后勤补给这件事上,李成桂犯下了一个战略性的错误。本来高丽人在几十年的北侵中已经在安边城和图们江之间建立了许多城池,比如吉州、咸州、甲州、兴庆等等,一方面是用来安置投降高丽的女真人,另一方面也移民北上,几十年来已初具规模,偏偏李成桂为了要回耽罗岛而故作姿态,下令将各城的所有高丽军民都暂时撤回了摩天岭以南,同时把粮食物资也席卷一空,各个城池几乎都是空城,如果李成桂不犯这个错误,这些城池还能给高丽军供部分军粮,也不至于到今天眼看断粮的地步。

    李必已经知道明军在前方等着他了。但他也无路可走了,他只剩下两天的粮食,他的背后是数百里的无人之境,高山峻岭、森林荒野,往回走是死路一条,况且明军已经发现了他们,他们绝大部分都是步兵,怎么跑得过明军的骑兵追击。

    只能向前,和明军硬打一战。或许还能有一半的军队逃回高丽,不!应该是朝鲜,李必现在恨透了这两个字,就是建立这个国号之人,自不量力地想和明军对抗,最后牺牲的却是他们。

    李必将十几名重要的将领找来商议对策,他把眼前严峻的形势给他们讲了一下,最后道:“现在离我们最近的补给地便是熙州,翻过前面的黄草岭就是。向后、向东、向西都是死路一条,你们来出出主意吧!前方就是明军主力,这一仗我们该怎么打?”

    说完他扫了众人一眼,大家都低下了头,谁也不吭声,这时后面一人举手道:“大帅,我有个办法。”

    李必精神一振,连忙道:“你快说!”

    这名部下上前献计道:“大帅,不如我们分兵两路,可命两万军前去抵挡明军主力,大人率三万军乘机南撤。”

    这个主意看似不错,但李必想了一想还是摇头道:“我若偷生而走,这两万军能抵挡几时?正好给明军各个击破,只有全力一拼,或许我们还有活命之机,此计不妥!大家说说还有别的办法吗?”

    “不如投降算了。”一个将领嘟嘟囔囔道。

    霎时,十几人一片寂静,大家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李必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目光严厉之极,他一个一个地向手下望去,“你们都这样想吗?投降算了?是这样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厉声呵斥起来,将领都吓得战战兢兢,连声道:“不敢!不敢!”

    “哼!”李必重重一哼,他不再商量什么,拔出剑道:“传我命令,大军做好战斗准备,和明军决一死战!”

    高丽军加快了行军速度,一个多时辰后,高丽大军出了河谷口,来到了一望无际的旷野上,远方约十里外,他们看见了一条长长的黑线,那是明军布好的阵势。

    李必可不是郑栋明,他有着丰富的带兵经验,虽然也没有大规模的作战经历,但他在军中已经近三十年,威望很高,士兵和军官们都听他的指挥,在他的调度下,高丽军很快也排成了阵势,高丽这次出兵八万,在鸭绿江一线布置了三万人,其余五万人由李必率领,若大明不出兵。他们就将一鼓作气,向豆满江以北挺进,将数十倍于高丽的土地揽入怀中,不过现在只剩下四万军,另外一万被明军伏击全军覆没了,这四万军中没有火铳兵,也没有骑兵,清一色的步兵,但有五千弓兵,其余是两万长矛兵和一万五千刀盾兵。

    虽然高丽军装备远远比明军落后。没有什么火器,但也不至于连盔甲也没有,关键是高丽的精锐部队都被李成桂用来保卫京师了,他刚刚取代高丽,不可能把自己的精锐士兵调走,而李必率领的这支军队却是高丽国二十万大军中的地方军汇集而成,是李成桂的非嫡系部队,他们无论待遇、装备还是训练以及战斗力都远远不能李成桂的嫡系军队相比。说得再简单一点,他们绝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平时要在家干活种地,只是定期集中起来训练一下。

    他们身上穿的都是皮甲,这种皮甲就是前后两片,用绳子简单地系一下,腿上则是绑腿,长矛和刀盾都做工粗糙,李必为了训练这支军队,也下了不少功夫,他们虽然是从各个郡县汇集而成,但在李必的强化训练下,也勉强能排出大阵作战了。呐喊刺杀,鼓响则行,鼓停则止,还有模有样,李必受到极大的鼓舞,他认为自己的队伍可以和明军一拼。

    但他却没有想到一件事,这些军队都长期在地方半军半农,就不像李成桂的嫡系军队还见过明军,还和明军有过小规模的交手,这支军队根本就没有见过明军,没有见过真正的军队,当高丽主力军离明军越来越近时,这些士兵们看到了明军的真面目,那种盔甲整齐,那种军旗招展,那种杀气腾腾的威压,数千支火铳冷冰冰地对准了自己,还有骑兵。数以万计的骑兵,惊涛骇浪般的气势已经使高丽士兵胆寒了,在距明军不到三里时,前军停下不肯走了,队伍开始有些混乱,很多一排的士兵都开始向后退了。

    数里外,李维正和十几名将领都在冷冷地望着队伍越走越凌乱的高丽军,他们本来是严阵以待,准备和高丽军大战一场,可眼前的情形使李维正意识到,他也犯下了错误,他太高看所谓的高丽的主力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奇袭安边城的必要,难怪陈万里能以五百骑兵歼灭一万高丽军。且一人不死,确实是真的,不是虚报军功,这支军队不堪一击,他是在用牛刀杀鸡。

    李维正立刻改变了部署,他当即下令道:“命建州卫一和二骑兵千户所立即从左右包抄,截断高丽军后路,其余骑兵队从正面发动,给我杀!”

    鼓声疾响,大旗挥动,骑兵发动了。建州卫两翼骑兵如两条长龙向左右包抄而去,他们截断了高丽军的退路,而其余一万余骑兵万马奔腾,铺天盖地向高丽军冲杀而去。他们挥舞着狼牙大棒,气势如天崩地裂,杀气仿佛将天地都遮蔽了……

    …… …… ……

    洪武二十五年秋,李维正率明军主力在黄草原截住了南撤的高丽军。明军仅一波骑兵的冲击,便冲垮了高丽军的阵型,四万高丽瞬间土崩瓦解,被杀者不计其数,此一战,高丽军被斩首达二万余人,其余全部投降,高丽军主将李必也死在乱军之中,十天后,得到消息的另一支高丽军队在李维正大军赶来之前,向辽王朱植投降。

    黄草原一战彻底瓦解了李成桂的抵抗之心,他派使团和儿子向明帝朱元璋请罪,表示绝不再抗天朝。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朱元璋圣旨到,嘉奖辽东军,并将辽东都司以辽河为界,一分为二,以西由辽王统帅,防御蒙古,以东则由李维正统帅,镇压朝鲜,同时朱元璋升李维正为辽东度指挥同知,授镇国将军,充辽东总兵官,并命其建铁岭卫。

    

第一百八十九章 家有内鬼

    东宫,皇太孙朱允炆正在一张宽大的桌案后饶有兴致读一封信,这是李维正从辽东给他写来的述职报告。两个月了,这是二封,非常准时。报告里,李维正详细地给他讲述了在辽东的情况,包括怎么打高丽,怎么奇袭,怎么渡江,怎么拦截,每一个步骤都写得详详细细。

    朱允炆非常满意,这说明李维正是在真心做自己的人,朱允炆入主东宫已经三个月了,上午,他在东宫读书,下午便去皇祖父的御书房学习政务,三个月的时间使他渐渐变得成熟了,处事也圆滑了许多,他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对治国一无所知了,现在,越来越多的大臣开始依附他,而皇祖父也不加阻拦,任他们向自己效忠,但朱允炆知道,仅仅要文官效忠自己是远远不够的,他还必须掌握军队,这才是关键,他的皇叔们个个手握重兵,而现在真正属于他掌握的军队,也只有辽东一地。其他军队都是被皇祖父掌握。若皇祖父突然有事,皇叔们造起反来,这些军队最终支持谁还未为可知。

    因此,朱允炆对李维正非常重视,述职报告的每一句话他都要仔仔细细阅读,报告的最后是李维正的几个要求,一是希望他能同意自己提拔几个千户,在高丽战争中他发现了很多人才,也发现很多世袭的军官非常不称职;其次是说辽东人民困苦,他想在辽东推广甘薯;最后一个要求是希望他说服皇上迁移一些汉人到辽东去,说辽东土地肥沃,地广人稀,在辽东增加汉人的数量,有利于保证军粮来源,从而稳定军心。同时也减轻朝廷的负担,遏制高丽北扩,削弱女真势力,可谓一举两得。

    前面两个要求其实李维正自己就可以决定,向他请示只是对他表示尊重,关键是最后一个要求,李维正要求移民辽东,这却是他办不到的,他朱允炆也办不到,必须要请示皇祖父。

    朱允炆沉吟一下,便将李维正的述职报告小心地收了起来,这个述职报告他不想给皇祖父看,这时,一名太监上前道:“殿下,时间要到了,请殿下起身吧!”

    要到和皇祖父一起吃午饭的时间了,朱允炆点点头道:“好吧!我们动身。”

    他上了一顶软轿,在近百名侍卫的严密护卫下,向中和殿而去。

    …… …… ……

    中和殿就是朱元璋的御书房所在的,这几天,这位大明皇帝的心情非常不错,好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一是前几天高丽使者到来,以国书方式认罪,并请求天朝恩赐李成桂为朝鲜国王,朱元璋最终大度地饶恕了李成桂的出尔反尔,同时朝鲜取代高丽,不过他却没有同意李成桂为朝鲜国王,只是封他“权朝鲜国事”。算是对他一个小小的惩罚。

    另外朱元璋也知道朝鲜虽然大败,但根基未伤,为了防止朝鲜将来再出尔反尔,他必须用军队压制住朝鲜,因此他将辽东都司一分为二,以辽河为界,以西由辽王朱植率军防御蒙古,以东十一卫由李维正总兵,压制高丽。当然,他也不会让李维正长期统帅一地,便定下来四年一换,四年后他移防别地,就算他是皇太孙的人也不行,毕竟他不是自己的儿子。

    高丽之事解决使朱元璋兴奋了好几天,但很快,又一个大喜事来了。今天春天在凤阳和山东两地进行大规模种植的甘薯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平均亩产都在两三千斤以上,朱元璋自己也在御菜园种了两亩甘薯。经过精心栽培,结果一亩产量三千五百斤,另一亩产量三千二百斤。这是朱元璋亲眼目睹的过程和结果。他相信了,他也为之欣喜万分。多年来一直困扰他的粮食问题,终于得到了一个解决的方案,不仅军粮可以充足,而且大明百姓不再有饿死之人了。

    为了这个巨大的成功,他几乎想给李维正授爵了,但他最后还是克制住了,李维正经过高丽战争,已经从从三品官衔升到了从二品,而且还是辽东总兵,不能再给他加爵位了。这个爵位要留给他的皇太孙来加。朱元璋考虑得很周到,李维正是皇太孙的人,他的更多恩宠应该留让皇太孙来施行,不过他却给了李维正钱物上的奖励,赏他家人银五千两。授他父亲李厚根从六品武骑尉的勋官,可见官不拜。

    尽管他对李维正恩宠有加,但他还是留了一个心眼,他在李维正身边安插了一名探子,秘密向他汇报李维正在辽东的一举一动,平均每半个月,会写一封密报给锦衣卫,然后由锦衣卫呈送给他。

    此刻他就在读辽东密探给他送来了密报,密报列举了李维正做的很多事情,大多是整兵训练、加强海防一类,不过里面还有一些特别的地方,比如李维正很喜欢乘船办公。他在一艘宝船上特别辟出一间公务房。再比如,李维正明显不喜欢女真人。他将女真人和汉人打散重新编制,不让女真人单独为千户所。这两个消息引起了朱元璋的重视,前一个消息还好,朱元璋知道这是他在山东时的习惯,喜欢乘船,以前朱元璋是不大重视水师,但这次高丽战争中水师发挥出的巨大作用,使朱元璋对水师也开始刮目相看了,他也意识到以陆军对朝鲜施压固然是主要的,但水师对付朝鲜却有独到的作用。朝鲜境内多山地,行军艰难,而水师却不受限制,可以随时投向朝鲜的任何一个地方。正是这个原因,朱元璋特批将蓬莱水城的一半战船都转移给辽东水师,并准备在条件成熟时成立旅顺卫。

    所以朱元璋对李维正喜欢乘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注意的是二个情报,那就是不让女真人单独成为千户,应该说他感兴趣的并不是李维正做这件事本身,而是李维正给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怎么对付辽东的女真人,这也是朱元璋一直头疼的事情,他也知道在辽东以北地区有着无比辽阔的土地,这片土地上生活中以女真人为主的各个民族,他一直在考虑怎么样把这片土地纳入大明版图。有大臣提议,在女真地区建立奴儿干都司,任命汉官去治理女真人,这是一个办法。但朱元璋并不认为这是最彻底的办法,他熟知历史,当年辽朝不也是任命官员去管理女真人吗?最后却无法阻止女真人的强大,朱元璋深知小不治,则酿大患的道理,现在设立都司或许可行,但百年后,一旦朝廷疏忽,那些被武装起来的女真人极可能成为明朝的大患。

    而今天李维正以汉人、女真人混军的办法给了朱元璋一个崭新的思路,使他想起了唐朝解决高句丽的办法,就是将高句丽人移民中原,和汉人混居,最后彻底地消亡了高句丽,但这件事他还须仔细斟酌。

    就在朱元璋凝神苦思时,外面传来一声高喊,“皇太孙到!”

    朱元璋立即将密报收了起来,吩咐一声开饭,便笑呵呵地等待孙儿的进来。他对这个孙儿很是满意,宽容厚道似其父,且天资聪明,许多政务处理一点就透,为皇太孙才三个月,便能批阅一些简单的奏折了。

    片刻,朱允炆快步走进来,跪倒行礼,“孙儿参见皇祖父。”

    “孙儿快快起来!”朱元璋连忙将孙子扶起来笑道:“朕早就说过,你不用再下跪。”

    “可师傅们说,君为臣纲,乃三纲之首,孙儿怎么能违反。”

    “迂腐!”朱元璋摇摇头道:“君为臣纲不假,但那不是做在表面上。而是要做在心里,朕知道你有孝心就够了,用不着一定要用下跪来表示。”

    朱允炆连忙施一礼,诚恳地说:“孙儿受教了。”

    “好了,咱们吃饭,吃完饭再说。”

    几个侍卫搬过来一张小桌子,饭菜已经准备好,四个小菜一个汤,两碗米饭,小菜大都是素菜,只有一盘里有点荤腥,这是朱元璋特地为孙儿准备的,他知道孙儿还在长身体,需要一点荤腥。

    朱允炆端起米饭,刚刚吃了一口。却突然发现米饭里有一种粘粘的、甜甜的东西,他愣住了,从未见过此物。

    朱元璋笑道:“这就是甘薯了。是朕的菜园子里种的,朕吃了,味道很不错,而且管饱,你尝尝看。”

    朱允炆小心翼翼地又咬了一口。品尝了一下,他也笑道:“不错,味道很甜。”

    “这玩意儿居然亩产三千多斤。而北方的旱田也不过亩产两三百斤。这可是件大事啊!别看李维正做了这么多事,可就这件事朕才是真正的满意。”

    “那皇祖父可要提升他的官?”朱允炆又试探着问道。

    “不!他现在已经独掌一域了,他还年轻,有的是机会,朕把他留给你,以后你再慢慢提升他。”

    说到这,朱元璋忽然停住筷子问道:“你觉得此人如何?”

    朱允炆沉思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他便道:“孙儿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他对孙儿忠心耿耿,每个月必然会写来述职报告,有他在辽东,孙儿觉得自己多了一臂。”

    “那是他的聪明之处,你将来是大明皇帝,他不抱紧你,还抱紧谁?”朱元璋淡淡一笑,又随口问道:“那他述职报告中写了什么?”

    “都是讲述他在辽东的事情,不过这次他向孙儿恳求几件事?”

    朱元璋顿时有了兴趣,他不露声色问道:“说说看,都是什么事?”

    “一个是他想提拔几个能干的军官,希望我同意。”

    “这个没问题,他是总兵官,除了卫指挥使和指挥同知以及佥事,其余他都可以提拔,甚至千户也可以先提拔,再报兵部备案,其他还有什么?”

    朱允炆见祖父很是霸道,明明是李维正向自己请示,他问完便当做是对他请示,但朱允炆不敢表露。他想了想,便小心翼翼道:“他还说辽东汉人太少,不利于大明在辽东的统治,为了压制高丽和削弱女真人。他希望我向皇祖父提出建议,适当向辽东移民。”

    “削弱女真人”五个字,一下子重重敲击在朱元璋心中,他忽然想起了李维正在辽东实行女真和汉人混军之事。“移民!”这是一个最现实的办法,可如果真要移民,那应该从哪里着手呢?

    朱元璋不觉陷入了沉思之中。

    …… …… ……

    辽东金山卫,李维正此时并不在陆地上,而是在他最心爱的威正号宝船上,这次高丽战争结束后,朱元璋不知怎么突然想通了,竟把蓬莱水师一大半的战船都拨给了辽东水师,现在辽东水师内有各种战船四百余艘,仅大型的运兵遮洋船就有五十艘之多,按每艘运兵四百人算,五十艘遮洋船便可以运兵二万人,再加上其他战船,他一次性至少可以运兵五万人,当然还有粮草,那四万人也不成问题。

    不仅给了他许多尖利的战船。更重要是把威正号宝船也拨给了他,这是他最心爱的一艘大船,上面留给他太多的记忆,李维正立刻将他的总兵行辕搬到了宝船上,这样他可以在辽东半岛上随时抵达任何一个卫所,他相信这个理由朱元璋能接受。

    李维正正在船舱中批阅军文,这时亲兵领进了一人,“大人,他来了。”

    来人便是这次高丽战争中立了功的孙济,不过他现在的表面身份还是药局的大掌柜,而真实身份是李维正布置在辽东的一根暗桩,也就是他的“锦衣卫”。

    孙济已经完全恢复了元气,他上前施礼道:“参见大人。”

    “不用客气,坐吧!”李维正请他做下,又笑着问道:“怎么样,查到了吗?”

    “属下查到了,那个陈至安每半个月偷偷放两只信鸽,昨天一个弟兄射下了一只,得到一封鸽信。”

    说完,孙济将一管鸽信递给了李维正,李维正打开看了看,果不出他所料,上面记载着他平时的一言一行,他冷笑了一声,看来这个陈至安就是朱元璋插在他身边的暗哨了。

    李维正早在两个月前便查出,陈至安在锦衣卫的亲戚就是当年和他一起下广东的陈百户,后来被提升为副千户,这个陈百户很可能就是当时朱元璋的一根眼线,那陈至安会不会就是陈百户在辽东发展的内线呢?但这只是推测,毕竟没有证据,他便命孙济时时监视此人,今天终于拿到了确凿证据。

    “大人想怎么处置此人?属下有办法让他病亡。”

    “不!”李维正立刻摇头道:“去了一个陈至安,还会来李至安、张至安,杀了他不是办法。”

    他凝神想了半天,忽然仰头笑了起来:“我怎么忘记了那个玩意儿?”

    他立刻召孙济上前,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命他道:“去办吧!做得巧妙一点,让他察觉不出来。”

    

第一百九十章 双面间谍

    不知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陈至安这些天突然拉起了肚子,一连七八天,他的整个人就像完全虚脱了一样,拉肚子本来是小病,吃点药、休息几天便可痊愈,但奇怪的是陈至安吃了几天药,拉肚子是止住了。但又仿佛患了另一种怪病,拉肚子好了,但人却软弱无精神,整天哈欠连天,就像浑身经脉断了一样。

    为此,陈至安的家人到处寻医问药,不知找了多少名医都没有效果。这时,他的一个家人提议找辽东城“正仁堂”的高名医试试,陈至安病急乱投医,连夜赶去辽东城就诊。

    治疗的效果非常满意,高名医给他做了全身针灸,又连着给他服了几天一种祖传秘药,病便好了,陈至安神采奕奕的回到金山卫,可没过几天,他的病又犯了,只得再去辽东城。

    正仁堂的密室内,陈至安浑身只穿一条短裤俯躺在一张长椅上,他的身上扎满了金针,旁边,名医高士德正不急不缓地配置着秘药“高氏正气丸”,药其实已经配置好了,是一种青绿色的膏状体,淡淡地散发着一种异香,高士德当着陈至安的面把一小块膏药切开,再搓成一粒粒黄豆大的药丸。

    “高医士,这种药是怎么配置的?”陈至安扭过头,贪婪地望着桌上的小药丸。

    高士德淡淡一笑,却没有回答他。陈至安叹了口气,他明白高医士的沉默,祖传秘方,怎能轻易示人,可是这个药对他太重要了,就算不告诉他配方,那至少也多给他几丸,要像现在只能在药局服用,那怎么行?

    “陈大人,这种药是吐蕃秘方。是几百年前我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实不相瞒,连药方也没有,就记在心中,再一代代口述传下去,这是祖上的规矩,药不能给病人,这是为了防止别的医士得到,破解我的配方,很抱歉了!”

    高士德走上前,一根根将金针拔掉。又噼噼啪啪在他背上敲击一阵。这才道:“经脉已开,可以服药了。”

    陈至安“腾!”地坐了起来,眼光饥渴地盯着桌上的药丸,如果不是担心高医士以后不给他,他就要伸手抢了,那种对这种药极度渴盼的念头令他难以自持。

    高士德端来一杯水,把十五颗药丸给他,陈至安数了一下,有些好奇地问道:“高医士,上次我记得服用的是十丸,这次怎么变成十五丸了?”

    “没办法,我这高氏正气丸一般要三天服用一次,可大人隔半个月才来,淤气积累过多,只能加大药量了,让大人费钱了。”

    陈至安慌不迭地将药一口服下,半晌,他感觉到了一种身轻如燕的舒泰感,仿佛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他按住胸口长长的舒一口气。这才哀求道:“高医士,钱不是问题,关键是你得多给我一些,我来看病一趟不宜,你不知道那种犯病时的痛苦,那种欲死不能的感觉。高医士,我就求你多给我一点,我一定不会泄露你的秘密。”

    陈至安又是作揖、又是哀求。高士德面露难色,“这怎么行,祖上留下的规矩我不敢破啊!”

    陈至安急了,他“扑通”跪倒,合掌向高士德求道:“高医士,我就求求你了,我的病就你能治,我会给你立长生牌位。”

    “哎!”高士德长叹一声,点点头道:“祖上的规矩我不敢破,但我可以为了陈大人去旅顺港坐堂行医。这样,陈大人就能随时来找我了。”

    陈至安感激得痛哭流涕,“谢谢高医士!谢谢高医士!”

    高士德将他扶起来笑道:“其实我家掌柜在高丽被明军所救,他对军队充满感激,就决定去旅顺港开一家分药局,顺便为士兵们治病,本来是让韩医士去,我留在辽东城,现在有陈大人这种特殊情况,我可以和大掌柜商量一下,我去旅顺港。”

    “那高医士打算什么时候去?”

    高士德沉吟一下便道:“要去商量一下,估计是后天。”

    “那好,我就在辽东城等候高医士,我们一起出发。”

    陈至安刚一离开,孙济的身影便闪进了静室,“怎么样,他对罂粟膏的依赖到什么程度了。”

    罂粟膏是李维正的叫法,罂粟早在唐朝中后期就从西域流入中国,当时只是少量用于药物,因为产量少,吸食上瘾的情况不多,明初只有四川等地有零星种植,直到明朝中后期才开始泛滥,故而现在辽东都司一带能认识此物的人极少极少,李维正的鸦片正是陈万里从吕宋带来。本来一直没有什么作用,后来准备用来控制辽王朱植,但朱元璋却将辽东都司一分为二,辽王对付蒙古,李维正对付高丽和女真。这样一来,两者的职权就分开了,可谓井水不犯河水,也就没有动用鸦片控制辽王的必要,但陈至安却是朱元璋插在辽东的暗桩,杀他不行,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控制住他,于是鸦片就成了最有效的武器。

    具体的执行人是孙济,他先在陈至安的家中重金买通一名家人,在陈至安的饮食里下了泻药,在陈至安吃药治拉肚子时,鸦片悄悄掺入了药中,使陈至安渐渐上了瘾,刚开始剂量不大,是怕别的医士看出来,当陈至安确定只找高士德时,这才加大的剂量,是以陈至安开始成瘾。

    高士德最早是京城名医,知道一点多食鸦片的后果,他是个医士,做这种事情有一种职业上的羞愧,他迟疑了一下,低下头道:“现在是六成瘾,再服用三次就到八成瘾了,那时你就算让他卖儿卖女,他也不会犹豫。”

    “好!”孙济点了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你有没有告诉他,我要去旅顺港开分局?”

    “他跪着求我去。”

    孙济笑了,“才六成瘾就这样吗?好,咱们后天准时出发。”

    …… …… ……

    事情要比预想的快得多,在辽东城等了两天,在去旅顺的路上又耗费了五天,七天过去了,抵达金山卫时,陈至安已经到了九成瘾了,他始终坚信自己生了病,而只有高名医的祖传秘药才能控制住病情,毕竟这是一先一后的事情。

    这天中午,孙济刚刚买下来的药局静室里传出了一阵阵野兽般的嚎叫。陈至安在地上乱滚,手将衣服乱撕乱扯,他忽然跳起来,口吐白沫。用头猛撞墙壁,他的毒瘾发作了,完全失去了理智,在静室旁的一扇小窗前,孙济背着手冷冷地看着房间里的陈至安,他在等,等待最好的时机,在他旁边,高士德看得心惊胆战,他几次想开口,可看见孙济阴沉的脸色,只得把求情的话咽回肚子里。

    孙济瞥了他一眼,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便道:“我心里有数,他死不了,你只要告诉我,他最软弱的时候就行了。”

    “是!”高士德低下头,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陈至安精疲力竭的倒下,他胸膛剧烈起伏,口中“嚯!嚯!”地喘着粗气,高士德看了看便道:“他现在就是最软弱的时候了。”

    孙济点点头,随手从桌上取过药瓶,推门进去了,他走到陈至安的面前蹲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他,陈至安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哑声问道:“你是谁?”

    孙济从药瓶里倒出十丸药,托在手掌中道:“想要吗?”

    青绿色的药丸在光线照耀下闪着一种妖异的光芒,陈至安眼睛顿时瞪大了,他仿佛饿了十天的狗看见一根骨头,眼中闪烁着一种无比饥渴的目光,他跳起来向药丸扑去,孙济却一收手,将药丸捏在背后,陈至安已经没有任何尊严了,他像狗一样跪在孙济脚下,喉咙发出一阵哀鸣。

    “想要也可以,你先告诉我。皇上在辽东安插了几个暗桩,除了你还有谁?”

    陈至安没有任何惊讶和抵抗。他就像被催眠一样,毫不保留地说道:“我服从锦衣卫的命令,每半个月发一份报告,负责监视李总兵的一言一行,别的还有没有,我不知道。”

    孙济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便命道:“把嘴张大吧!”

    陈至安立刻张大了嘴,此刻,就算孙济给他毒药,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咽下去,孙济手一拍,把药丸拍进了他的嘴里,陈至安咽下去,过了一会儿,他胀成猪肝色的脸慢慢恢复了正常,毒瘾解除了,但陈至安却没有因为毒瘾解除就暴跳如雷,他彻底被征服了,他坐在地上,低头一言不发,孙济冷笑一声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随时给你解药,我也不瞒你,这个解药是我一手配置,连高医士也不知道它的方子。”

    “是!”陈至安垂头丧气道。

    “那好,以后信就由我和你一起发。至于写什么,你就别管了。”

    …… …… ……

    三个时辰后,孙济再次出现在李维正的大船上,他是坐小船而来,十分隐蔽,在大海上没有人会跟踪他,孙济爬上了大船。

    此刻,李维正正在船舱里读朱允炆给他写来的回信,他定期给朱允炆述职,但朱允炆却没有给他回信的义务,但这一封信却例外,朱允炆在信中给他透露出了两个消息,一个是皇上很可能会批准移民辽东一事,而另一个消息是明年三月,皇上准备召集各地藩王,命他们各带三千人马入中都,准备在凤阳大演兵。

    前一个消息是在李维正的意料之中。他知道朱元璋是不会放弃任何一寸大陆上的土地,以前是条件不成熟,所以无法在女真人地区建立统治。而现在高丽完全臣服,管辖女真地区的条件已经成熟了,朱元璋肯定要进行移民,这是他的一贯手法。先移民,再建官府。

    但李维正却被二条消息吸引住了。诸王大演兵,这是什么意思?李维正忽然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这次大演兵或许和蓝玉案有一点点关系,蓝玉案不就发生在洪武二十六年吗?

    “报告大人,孙济在外求见。”亲兵的禀报打断了李维正的思路。

    李维正暂时放下思路,随即命道:“让他进来。”

    片刻,孙济快步走了进来,他躬身施礼道:“禀报大人,我一切都办妥了,他完全被属下控制住了。”

    “你做的很好,连我都看不出来。”李维正赞许地点点头,他派人去观察过陈至安,毒瘾不发作时,他和常人完全一样,而且高士德特地给他配了一种能延缓毒瘾发作时间的药丸,这样就能保证他在毒瘾发作前赶到药局。

    “多谢大人夸奖。”孙济迟疑一下又道:“但属下还有一个担心。”

    “你说!”

    “属下担心锦衣卫在辽东不止他一个暗桩。”

    “嗯!”李维正点点头,孙济的担心很有道理,朱元璋如果真不止布置一个暗桩,他只要稍有动作,一切就完了,关键就是看朱元璋对他的重视程度,如果不是很重视,只布置一个监视人是完全可能的,但如果朱元璋重视自己,那他就绝对不会只安排一个监视人。

    李维正低头想了一想,便对孙济道:“要想知道究竟有几个暗桩,就必须试一试,比如我某月某日明明去了铁岭卫,但陈至安的报告上却说我去了建州卫,如果锦衣卫那边没有什么反应,那再不定期试验一次,如果试验两次都没有反应,那就说明只有陈至安一个暗桩。”

    李维正就出身锦衣卫,他非常清楚锦衣卫严密的内控制度,报告要重写抄写并一一交叉核对,尤其是给皇上的报告,不能有半点差错,所以锦衣卫如果安排有两个暗桩或者别的部门也安插有人,报告内容不一致时,锦衣卫肯定会来信质问差异的原因。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陈至安值班初一,而另一人值班十五。这样两个人报告的内容就有可能会不一样,锦衣卫也就看不出差异。所以要不定期地测试一下,这才是稳妥之道。

    孙济见大人考虑得周到,他心中佩服,立刻道:“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去吧!有消息立即向我报告。”

    …… …… ……

    一个月后,测试结果出来了,锦衣卫那边没有任何问题,那至少有九成把握可以确定,李维正的身边就只有陈至安一个暗桩。

    很快,另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也传来了,洪武二十五年十月,朱元璋正式下旨,迁山东十万汉人民户赴辽东安家,同时,李维正也接到一个私人消息,出于对李维正引入甘薯的奖赏,考虑到他尚无子嗣,朱元璋特准其妻女赴辽东探亲一年。

    

第一百九十一章 燕王来访

    洪武二十五年十月,朱元璋正式下旨,迁山东十万汉人民户迁辽东安家。

    十一月的初冬,旅顺港,沉闷的一声炮响,几十艘大船有序地驶进了铁山口,这是从山东来的一批移民,他们扶老携幼,带着微薄的家产,乘坐兵船从蓬莱港下海,经过三天的航行,终于抵达了辽东。

    虽然大明律严禁民众下海,但这是移民,乘坐的是官船,因此也不算违禁,除了走海路,许多有畜力的家庭走陆路北上,沿辽西走廊进入辽东。

    辽东没有官府,属于军政一体,为了安置移民,军队已经在一个月前完全动员起来,丈量土地,搭建简易住房,制作口粮份。为了这次移民,朱元璋也特地拨粮五十万石,同样也是通过海运送往辽东。

    一艘大船缓缓靠岸了,李维正拨马迎了上去,这些将来都是他的百姓,他比谁都重视这次移民,船停稳了,跳板搭上了码头,过了一会儿。一个移民出现了,这是一个抱着小男孩的年轻男人,肩上还挑着一副担子,担子两边的箩筐里装满了锅碗瓢盆等家什,后面跟着他的妻子。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肩上也背着一个大包袱。

    这一家四口人终于踏上了辽东的土地,他们有些胆怯地向四周看了看。不知该做什么,李维正迎了上去,他翻身下马,走到男人面前笑道:“欢迎你们一家来到辽东,请问你贵姓。”

    男人见李维正是个大官,他有些惊慌失措,连忙道:“我叫王再富,青州府人。”

    “王再富!”李维正默默地将这个名字念了两遍,他点头笑道:“我记住你了,一年后我会来看你们。看看你们在辽东过得怎么样。”

    他招手叫来一名官员,吩咐他道:“这是来辽东的一户移民,给我好好安置了,以后我会关注他。”

    官员连忙将这一家人领走,给他们办手续,这时,越来越多的人下船了,李维正索性纵马到他们面前大声道:“我是辽东总兵,也是辽东都司最高的官员,原来我是威海卫指挥使,和大家是老乡,我欢迎你们来到辽东,这里有肥沃的土地,有最低的税赋。皇上特别批准,在你们正常的分田基础上,每户再加十亩的辽东田,只要你们勤劳,你们就能丰衣足食,这是我给你们的承诺,有任何一个士兵敢骚扰你们,你们告之军法部,我严惩不怠。”

    李维正说完,引来一片掌声,自此,辽东移民的序幕正式拉开,在旅顺港,早有军中的文职官员准备妥当,他们排起了一溜长长的桌子,开始给每一户人家核对户籍,登记造册,并给每一户人家一块铜牌,再让他们分别集中,准备分批乘马车离去,凭他们手上的铜牌,不仅路上可以免费得到粮食供应,而且到了指定的地点,他们将立刻得到事先已准备好的土地和房屋。

    虽然朱元璋的原意是将这些移民都送到建州卫以北的女真人地方,让他们在那里开垦土地,建立汉人的定居点,但李维正却知道现在不是时候,若草率地让这些汉人过去,势必会激起女真人的强烈抵抗,会造成严重的流血事件,所以他决定一步是先开发辽东半岛以及沈阳卫、抚顺所一带,十万户移民中约六万户留在辽东半岛,其余四万户安置在辽东城、沈阳卫和抚顺所周围。

    就在李维正骑在马上望着移民们忙碌的身影时,一名亲卫匆匆来报,燕王驾到,就在金山卫。

    李维正很是惊讶,如果说朱棣派人来了,他可以理解,但朱棣亲自来了,这是怎么回事,他没有时间细想,现在朱棣还在金山卫等着他呢!他当即将移民之事交代给都指挥同知杜卓,自己带着一百余人,匆匆地向金山卫疾驶而去。

    从旅顺港到金山卫约四十几里路程,李维正在两个月前组织民夫修了一条马路,笔直而平坦,只要一个多时辰便可以赶到,李维正的家也在金山卫,金山卫是一座防御性的城池,不仅有军队驻扎,军户家属们也住在里面,城内道路宽敞,林木茂盛,环境十分清雅,根本让人想不到这会是一座军城。

    李维正的妻女是十月份时乘船抵达了金山卫,除了父亲李员外,他的三个妻子和倩倩以及两个女儿都来了,一家人团聚终于在一起,而且朱元璋的旨意是准她们住一年,有了子嗣再回去,这是个必须同时满足的并列条件,也就是说,一年后。如果李维正还没有子嗣,那她们也就还可以继续住在这里。

    不过李维正确实也想要儿子了。想要儿子就得努力,于是,他在三个妻子里如鱼得水,每天轮流和她们为子嗣事业而奋斗,虽然累一点,但闺房之乐、夫妻之道,却是人生的最重要目标之一。

    李维正来到金山卫,他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停在金山卫一个独立码头上的威正宝船,朱棣就在宝船上等他。

    此时的宝船上,朱棣正拿着宝船上配置的千里眼全神贯注地向这边眺望,忽然,他远远地望见了李维正带着一百多名亲卫向这边驰来,可当他放下千里眼,却只隐隐看见一个小点在移动,根本就不知道是谁。

    朱棣看了看千里眼,不由感叹道:“这真是个好东西啊!打仗的宝贝。”

    在朱棣的身后,站着他的几个心腹。侍卫长张玉、首席谋士姚广孝、伺候他起居的太监马三保,还有一个是朱棣新提拔的密探头子纪纲。

    朱棣这次可谓是兴师动众而来。他带来了一千军队,当然,随便离开藩国是要向朝廷汇报,他的理由也很堂皇,来辽东和辽王朱植共商对付蒙古人大计,然后随便来宝船上看一看久闻大名的千里眼,看能否在军中进行推广。

    这只是他对朝廷的理由,但他真实的目的却很简单,把李维正拉到自己的阵营来。他之所以这么急迫,就是他得到了一个绝密的情报,他的父皇朱元璋清晨起床时吐血晕倒了,这个情报之绝密,只有四个人知道,当晚伺候他的一个妃子,其余是一个太监和一个宫女,再一个就是给朱元璋看病的御医,朱棣就是从这个御医的口中高价买到了这个天大的情报。

    他立刻意识到,他的父皇可能不会太久了,而皇太孙朱允炆才刚刚进东宫半年,朱棣敏锐地看到了一个机会正在逐渐地形成了。

    他必须要开始提前布局,首先他仔细分析了大明军队的分布,在北方一线集中了大明最精锐的五十万人马。以燕、秦、晋、宁、辽等诸王统帅,其次是京师及凤阳一带,也是有数十万大军拱卫,再其次就是一些小规模的势力,比如广东、云南、湖广、四川、山东等等,这些军队都属于二线军队,战斗力比较弱,除了云南军队是被沐家掌握外,其它各地军队都是被朝廷绝对控制,他朱棣也插不进手,而朱棣觉得唯一有希望收归己用的军队就有两支。一支是山东齐王的四万藩属军,他已经成功拉拢了齐王。

    其次就是李维正的六万辽东军了,朱棣也知道是因为朱允炆的缘故,父皇才会把李维正派到辽东,李维正是皇太孙朱允炆的人,这个天下人皆知,但他朱棣却不相信,他和李维正打了无数次交道,他已经很深地了解了李维正这个人,他和朱允炆根本就不是一类人,李维正信奉的是霸道,朱允炆信奉的却是仁道,即使朱允炆勉强用了他,但他的那些师傅黄、齐、方等人也迟早会干掉李维正,他们道不同。

    他朱棣都能很清楚地看到这一点,他不相信李维正会看不出,朱棣观察了一年,他终于看懂了一件事。朱允炆不过是李维正用来掌控辽东的一块跳板,不是吗?他的一步步策略安排得非常巧妙,当时谁也看不出来,他也是在李维正击败高丽,获得辽东总兵后才恍然大悟,这是李维正早就策划好的事。

    既然他这样悄悄策划了,那就是说明他也并不看好朱允炆,他是另有所图,这个图谋朱棣也一时看不清是什么,但有一点能确定,他不会造反,他没有这个资格,他极有可能是想做高丽国王,如果他李维正肯投靠自己,最后帮助自己得到大位,这个愿望他将来也许能替李维正达成。

    就在朱棣对千里眼赞叹不已之时。李维正已经来到了宝船下,他站在悬梯上由士兵将他拉上了大船。李维正上了船,朱棣笑呵呵地迎了上来。“李总兵,恭喜升官神速。”

    李维正连忙躬身施礼道:“参见燕王殿下。”

    “好了!好了!咱们之间就不要这么客气了,来!带我去看看你的公务船舱,在床上办公的总兵,我倒是头一遭听说。”朱棣也不客气。拉着李维正就向船舱走去,李维正一脸苦笑,回头和姚广孝等人点头打招呼。

    进了船舱,朱棣背着手四下打量。口中啧啧赞道:“不错!不错!果然有点味道。”

    李维正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在桌上笑道:“殿下跑到我这里来,不怕朝廷啰嗦吗?”

    李维正已经隐隐猜到了朱棣来和招揽自己有关,但他却不直说,只是一点一点地试探。

    “我给朝廷说过了,听说辽东宝船上有一种军队利器,叫做千里眼。我在和辽王谈完军务后,便赶到你这里来,想瞻仰一下,果然是好东西,你还有没有多余的,给我一副。”

    李维正连忙叫人把千里眼拿来。他放在朱棣面前道:“这个千里眼当时我一共做了六副,一副不慎掉入大海,一副献给了皇上,一副在蓬莱水城,一副在耽罗岛,一副就在我宝船上,再一副我放在了旅顺港,而耽罗岛被高丽人拿回去。耽罗岛那一副就最后回到我手中,如果殿下真想要,我就把耽罗岛这一副送给殿下。”

    朱棣却不接,他忽然眨眨眼暧昧地笑道:“难道你不想在耽罗岛重新夺回来时用?”

    李维正心里一惊,他顾作茫然的笑道:“我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朱棣仰天大笑,“李总兵,你可别在我面假装了,我还不知道你吗?耽罗岛得而复失是你的大痛,你不想夺回来才怪。”

    李维正一耸肩,不解地问道:“我夺回耽罗岛做什么?”

    朱棣眼睛眯了起来,他盯着李维正一字一句道:“因为你想做高丽国王。”

    

第一百九十二章 正式摊牌

    李维正仰天大笑,他是在用笑声掩饰心中的震惊,尽管朱棣的猜测略有偏差,但那不怪他,他不可能预知靖难,他更不可能知道自己已知晓历史的走势,他仅仅凭着推测便猜到了自己的布局,利用朱允炆为跳板拿到了辽东,只不过他的猜测略有偏差,想到高丽身上去了。

    朱棣淡淡地望着李维正,他知道李维正的干笑是在掩饰自己的心虚。也就是说被自己猜中了,待李维正的笑声一停,他便接着道:“你若取代高丽其实也没什么,至少我不在意,就象我也认为耽罗鸟还给高丽可惜了一样,很多想法我和父皇不同,和现在的皇太孙更不相同,李维正,我一直觉得我们二人是同一种人,你若投靠我,将来我朱棣必支持你为高丽国王,我以大明皇族的身份向你发誓,决不食言。”

    朱棣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很轻缓,但他的话却很重,他正式向李维正摊牌了,朱棣一拍手,贴身侍候他的太监马三保走了进来。

    朱棣瞥了他一眼道:“你说吧!”

    马三保向李维正行了一礼道:“大人还记得吗?我年初时给大人送了一封燕王殿下的信,我曾说过,大人若答应信中的意思,就收下那封信,若不答应,就把信还我带走。但大人收下了那封信,大人,我说得对吗?”

    李维正默默地点了点头,那封信他是收下了,马三保再行一礼,便退下了,朱棣却冷冷得看着李维正。良久,方缓缓说道:“我朱棣眼中从来揉不得半点沙子,欺我者必死,李维正,我实话告诉你,若不是我看出你是在利用朱允炆,你早已经尸骨无存了,现在我再最后给你一个机会,那封信你是还给我,还是确定收下。”

    赤裸裸的威胁,他不会再给李维正模拟两可的机会,要么效忠于他。要么就是他的敌人,李维正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逃不过,朱棣就是朱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就是他王者的霸气,他不再有半点犹豫,单膝跪下道:“李维正将效忠燕王殿下,若有半点虚言,天不容我。”

    朱棣大喜,他急忙扶起李维正道:“其实我知道你早晚会投靠于我。你和朱允炆绝不是一路人,我的左膀是道衍大师,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右臂。”

    他越想越高兴,辽东六万大军从此归属于他了,他再也忍不住纵声大笑,笑声中,姚广孝走了进来,他拱手微微一笑道:“恭喜殿下了。”

    他又看了一眼李维正,忽然跪了下来,“李总兵,从前我也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我诚挚向你道歉。”

    李维正知道他指的是去年自己险些被朱元璋所杀一事,事后他才知道,姚广孝曾经找过费廷安的父亲费天。

    他在最关键的时候从背后捅了自己一刀,不过,就算李维正再记仇,眼前却不能表现出来。

    他也连忙将姚广孝扶起来,诚恳的说道:“大师,李维正可担不起你一跪。”

    “好!将相和。”朱棣心中爽快,他命两人坐下,又让心腹守住大门,这才对李维正道:“我先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密事,皇上不久前吐血晕倒了。”

    李维正吃了一惊,朱元璋吐血了。他年初复出觐见朱元璋的时候。见他脸色通黄,骨瘦如柴,便隐隐感觉他的身体内有问题,没想到竟然吐血了,李维正是知道的。历史上可是有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要六年后才死,可如果朱元璋得了什么癌症,他就不可能再拖六年,顶多一二年,如果是这样,历史就改变了,那靖难还会发生吗?

    他叹了口气道:“皇上几十年不知疲倦地勤于政事,再加上失子之痛,他的身体怎么可能不垮掉。”

    “那李总兵说说看,皇上下一步要做什么?”姚广孝笑着问道。

    李维正刚要开口,他忽然心里一动,抬头向姚广孝望去,发现他笑得有些不自然,这时,李维正才恍然大悟,姚广孝要杀自己的原因是出于他的嫉妒,他生怕自己夺了他的位子,朱棣想必也知道,所以他才说“将相和”,明确自己为将,姚广孝为相。

    心中有了明悟,李维正不再多说了,他摇了摇头道:“惭愧,我看不出来。”

    “但我却看出来了。”姚广孝摸着光溜溜的下巴,他见李维正说不出,便有些得意地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上很快就要制造一次大案,杀尽大明最后幸存的开国功臣,为他的皇太孙扫清最后的隐患。”

    李维正骇然,“蓝玉案”三个字他几乎要脱口而出,这个姚广孝竟是如此厉害,历史上即将要发生的大案竟然被他预料到了,李维正忽然觉得头有点眩晕,谁说古人可欺。

    “大师不妨说得详细一点。”旁边的朱棣沉声问道,他也是一次听姚广孝说出这个观点,心中也同样充满了震惊。

    姚广孝确实是在李维正面前露了一手,这个推断是他在半个月前才最终确定下来,本来他是想告诉朱棣。但恰好此时朱棣决定要收服李维正,他便留了一手,要在朱棣收服李维正时出手,抢了他的风头。

    姚广孝这一招确实很高明,朱棣已经从收服李维正的兴奋中将注意力转到了他的身上,姚广孝合掌念了声佛,这才不急不缓地说道:“其实我早就觉得困惑了,皇上这些年不停地加大封藩王的力度,而且个个手握重兵,与此对应的是,蓝玉、傅友德、冯胜等大将却慢慢地被收权。尤其北元分裂后,大明北方的压力已经明显减弱了,这些大将的作用也渐渐在失去,这时我才想到了‘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又想起皇上对前太子说过,要替他削去狼牙棒上的棘刺,皇太孙年幼登基,如果皇叔父不服他夺了位,那天下还是朱明天下,可如果蓝玉等大臣不服而起兵造反夺取皇位,这天下可就改了姓了,所以我知道,皇上在皇太孙登基前,必然要除掉一切在军中有影响的开国功臣,以保护朱明天下,只是我还不大确定皇上动手的时间,直到上个月,皇上忽然下旨诏诸王去凤阳演兵,以及皇上吐血晕倒,这两个消息结合起来,我就明白了,动手的时间就在凤阳演练之后。而且一条要烹宰的狗应该就是最能被抓住谋反证据的蓝玉。”

    “高!的确是高!”李维正都忍不住要鼓掌赞好了,思维严密,推理有凭有据,这个姚广孝果然不同凡响,他点点头由衷感叹道:“大师妙论,我自愧不如,那请教大师,李维正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确实很想听听姚广孝的建议,姚广孝却瞥了一眼朱棣道:“如果我建议李总兵继续表面效忠朱允炆,请殿下不要介意。”

    朱棣大度地一摆手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我不相信李总兵。我是绝不会把皇上吐血的秘事告诉他,大师尽管直言。”

    “好!那我就说了。”姚广孝郑重地对李维正道:“从表面上,李总兵还要效忠皇太孙千万不要让他生疑,这是皇上肯让你在辽东领兵的根本原因,但我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谋反案会闹到什么程度,我很担心所有在外领兵的大将都难以幸免,为了防止万一,李总兵最好能制造出事端,在这段时间内领兵出征,躲过这次清洗。”

    他话音一落,李维正和朱棣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打倭寇!”

    两人对望一眼,一齐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果然是一路人。

    …… …… ……

    朱棣已经离开了,但李维正却心事难宁,今天发生了许多出乎他意料的事,朱棣的用人不疑让他心中有一种默默的感动,尽管许多书籍上都说朱棣靖难成功是有一点运气和偶然性,但李维正现在明白了,朱棣夺得皇位是必然的,他有着帝王该有的一切品质,大度、宽容、狠毒、果断,以及善于用人,自己要想从他手下窃国大明,是何其之难,但是事情没有绝对,他李维正也已经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了。

    但更重要是,他知道历史,而朱棣不知道。

    “蓝玉案”,这是他进入大明想到的一件事情,能不能改变历史的行进轨迹,就要从这个大案入手了,李维正当即把十三郎和孙济找来。将他的计划详详细细给二人讲了一遍,这两个心腹将承担起他交给重任。

    二人立刻离开了辽东,各自带领手下分头而行。

    虽然离演兵的时间还早,但棋盘已经摆下,所有对弈者也已落座。开始各自细数自己的棋子,进行落子前的布局思索,对弈者的将是三人,朱元璋、朱棣和李维正,而棋子无数,甚至包括未来的皇帝朱允炆。就在李维正在开始布局他的天下之棋时,洪武二十五年十二月岁末,两个天大的喜讯相继传来,一个是杨二田历经无数次的失败,终于研制成功了燧发枪。

    而另一个喜讯是他的家事,李维正的两个妻子叶家姐妹同时出现了怀孕征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制枪造炮

    大明王朝对匠户的控制异常严格,尤其是制造火器的工匠几乎全部集中在京城,由宝源局统一管理,辽东几乎找不到一个会制造火器的工匠,在朝廷的档案里,辽东是绝对不可能制造出枪炮来,但李维正却秘密建立了一个枪炮厂,确切的说,枪炮厂并不在辽东,而是在原来被朝鲜占领的大明土地上,朝鲜李成桂退兵后,李维正便在原安边城的位置上建立了铁岭卫,征集四万高丽民夫耗时近三个月,将安边城加高加固,并疏宽了安边河,使海船直接可以从大海抵达安边城下。

    铁岭卫是李维正一手建立,他从辽东六万军中挑选了一万最精锐的士兵,并亲自从低级军官中提拔了一大批有能力的百户、千户,这些军官都是他一手提拔,对他皆忠心耿耿,可以说铁岭卫就是他李维正直属军队。

    李维正任辽东总兵以后,用了三个月时间对辽东军队进行了大整顿。用此涨彼消的办法大大强化了他能控制的军队,一个也是刚刚成立的旅顺卫,即辽东水师,扩充到五千军。其次还有金州卫、复州卫和建州卫这三个他亲任指挥使的军卫也得到了加强,与此同时,他禀报朝廷以分散女真人为借口,将女真人居多的定辽三卫压缩成一卫,另外,他将大部分老弱之兵调整到沈阳卫和海州卫,这样一来,他实际掌控了四万辽东精兵。

    但李维正掌控得最牢的还是新成立的旅顺卫和铁岭卫,尤其是铁岭卫。位于最偏远的朝鲜北方,这里信息闭塞,远离朝廷中枢,朱元璋基本上是得不到这里的情况,所以李维正便将他的秘密兵工厂设在铁岭卫。

    兵工厂在安边城内,由两个大院子二十几间屋组成,有五百名亲兵严密防守,任何人都不得进入,确切一点说,现在还不是兵工厂,只是个火器研究所,杨二田带着三十几名徒弟在这里研制燧发枪,燧发枪的原理和思路是李维正提供,杨二田根据他说的思路和原理绘制了图样。他和徒弟们就照图研制前来,没有样品,没有先例,他的研制格外艰难,但经过了无数次的失败,终于在十二月造出了一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燧发枪。

    十二月底,得到消息的李维正赶到了铁岭卫。

    此刻,他们并不在安边城内,而是在城外森林中的一处靶场,这里是铁岭卫士兵们练习射击火铳的地方,靶场中已经没有旁人了,三百名亲卫在周围巡逻,不准任何人靠近。靶场里只有李维正及三十几名亲兵。杨二田和他的一名徒弟在指导李维正射击一枪。

    其实杨二田在十一月初就研制成功了火绳枪,但火绳枪最大的问题还是点火不便,耗费时间,而是骑兵也不易射击,所以当李维正告诉了他燧发枪的原理后,他立刻放弃了火绳枪的改良,全心全意投入到燧发枪的研制之中去。

    作为穿越人士,李维正见过火绳枪的图片,但他也没有见过燧发枪。不过顾名思义,燧发枪就是用火石点火,李维正想到了以前的老式打火机,用齿轮摩擦火石起火花。从而把气点燃,他知道的就这么多。其他的就要靠杨二田来设计并制造。

    有火绳枪为基础,杨二田只需要一个思路就足够了,他把夹火绳的铁夹子改成夹一块火石,通过扳机上的弹片,将铁夹子向后拉到有足够的反弹力时,猛地砸下,火石撞击到火药盖上,这时火药盖被撞开,而撞击产生的火花就会飞溅到火药池,从而点燃火药。

    原理很简单,但是实际制造起来却困难得多,其中的难点是火石撞击到火药盖上这个环节上,如何保证有火星飞溅进火药池,一次偶然成功不算什么,关键是要稳定,十次中至少有八次成功才行,杨二田和他徒弟们试验了上百次,才终于摸索到了一套成熟的工艺。

    但也有遗憾的地方,那就是膛线,李维正提出制作膛线的方案,事实上杨二田他们也做成功了,但最后不得不放弃,原因是枪管所用材质的硬度不够,在射击十几次后,膛线就会因磨损而变形,反而会严重影响射击效果,明初的科技和工艺加工水平还远远达不到制作膛线的程度。

    尽管如此,燧发枪的研制成功。还是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李维正从杨二田手中接过了他梦寐已久的燧发枪,枪长约四尺,齐到人的胸部。外形和后世的步枪没有区别了。枪全身呈乌黑色,由枪管、枪身和枪托三大部分组成,其中枪管下面还有一把倒装的刺刀,这样,即使敌人冲到面前,火枪手也能拉出刺刀和敌人贴身肉搏,这个方案也是李维正提出,是个极为实用的附件,另外还有一根长长的管刺,一头尖锐,一头圆滑,用于装药和装弹。

    “大人,请装药。”

    杨二田已经将一个袋子挂在李维正身上,这个袋子有点像后世的书包,一分为二。里面衬有木板,防止士兵伏在地上压坏里面的火药包,火药分为两种,一种是燃烧药,另一种是爆炸药。都是定装,李维正在两个月前试验火绳枪时便已经会用了。

    他先取出一枚爆炸药,这是用毛纸包好的,他将药塞进枪管,用管刺尖锐的一头捅了下去,尖刺随即刺穿了爆炸药的纸包,药粉便滑进管底。二步是装弹,子弹是略小于管径的一颗铅弹,形状和后世的弹头完全一样,呈锥形,弹身略长一点点,不过解决气密性的办法已经有了。是用一张纸把子弹包住塞进去,再用管刺圆滑的一头将子弹塞进去顶死,这样就完成了装弹过程。

    接下来是向火药池装药,这里面却不能用纸包,一般而言是用装药匙。但杨二田采用的却是长条形纸管。就仿佛后世的雀巢咖啡条一样,李维正摸出一条,直接用牙齿咬开了,将药倒进火药池内,这样装药的过程就完成了,再加上瞄准射击,如果动作熟练的话,一分钟可以射两枪。如果用三段射法,就几乎没有间隔了。

    近两百步外已经有一块纸靶竖起来了,李维正慢慢抬起枪,瞄准了远处的靶子,旁边的杨二田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尽管他已经试验了数百次,但到了最后检验的时刻,他还是一点自信都没有,就怕李维正这一枪失败。

    李维正慢慢扣动扳机,龙头形状的击铁开始慢慢向后拉动,当扳机到底时,击铁猛地向前击去,击铁上夹着的火石准确地打在火药盖上,“当!”地一声脆响,火药盖被撞开了。几颗火星迸出,倏地射进了火药池中,瞬间,“轰!”地一声,一股后座力弹来,枪托顶着李维正的肩窝,枪只是略略一动,子弹已经射出。

    片刻,靶子旁一面红旗招展,射中了,所有的人都一阵欢呼,成功了。李维正也捏紧了拳头,兴奋的大喊一声。

    “大人,我们成功了。”杨二田更是激动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李维正重重在他肩膀上一拍,赞许道:“干得漂亮。”

    “大人,下来我们要不要大量制作?”

    李维正微一沉吟便问道:“如果我给你五百名工匠,那你三个月能造出多少杆枪?”

    杨二田想了想便道:“如果是熟练工匠的话,大家分工合作,由我的徒弟们带领,三个月可以制作出一万杆枪,但要考虑到不合格品和工匠们的熟练过程,稳妥一点的话,三个月我有把握造出三千杆枪。可是,辽东哪有五百名工匠?”

    李维正却笑了,事实上,他在几个月前便已经做好准备,从十万户辽东移民中,他找出了几千名有手艺的工匠,其中又从里面挑选出了五百名良匠,许以优厚的待遇,就是为了成立他的兵工厂。

    “你放心吧!工匠我已经有了。而且所有的材料和场地我都已准备好。就等你正式研制成功,我们立刻动手。”

    “那好,只要大人把工匠送来。我立刻就可以制造,我现在就去关照徒弟们。”

    杨二田有些急不可耐地转身要走。李维正却一把拉住了他,“杨师傅,稍等一下。”

    “大人还有事吗?”

    李维正点了点头,他从怀中摸出一本册子,展开来,竟是一幅图纸。图纸上用炭笔画了一门火炮,他微微一笑道:“杨师傅,你能看出这门火炮的特殊地方吗?”

    杨二田看了半天,这是一门短炮,可以放在马背上托行,但它特殊的地方是在后面没有底座,竟是个空炮管,而在旁边画了十枚炮底座,每一枚炮底座上都装好了火药,只要把底座装上炮管便可,射击完后再换另一枚底座,杨二田呆住了,他不由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定装火药!”

    李维正拿出的图样其实就是后来的佛郎机火炮了,只不过他是从燧发枪的定装火药上得到启发,自己设计了这种火炮,这样不仅省去了炮座冷却的时间,射速极快,而且火药定量,避免了炸膛的危险,这种火炮小巧玲珑,可驮在马背上运输,俨然就是一门自行火炮,而且这种火炮主要是射击霰弹,是燧发枪的极好补充。

    李维正见杨二田已经明白过来,他便问道:“这种火炮对我极为重要。我希望你无论如何在三月之前给我造出一百门火炮,如果成功,我就叫他杨氏火炮。”

    这种火炮的效果究竟如何,以及燧发枪的正式成军,还有两者之间的配合,他都需要实战来磨练,而明年三月,就将是他将二者一次用于战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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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途介绍:
这是一个长墙拱卫的王朝;
这个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
这是一个社会风尚诚朴、俭约、刻板的年代。
蓝玉案、靖难役,机锋权谋、谍影重重。
蜿蜒起伏的长城内外,大漠孤烟,洒满了大明将士沸腾的热血。
小桥流水深处,机杼声声,渴望变革的声音在这里渐渐兴起。
远涉重洋的大明宝船,调头驶入了浩瀚的太平洋。
市井巷闾、黛山碧水,
一切都因他的到来而发生了悄然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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