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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最小节奏     精真之马txt下载     精真之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三一章 头势

    原始森林的传说,在冰卢厝大地飘荡的吟游诗人们的歌声里就有。

    “光,

    一颗神圣的太阳,

    一颗神圣的月亮。

    月亮的疼,

    疼出太阳。

    星星兰花花哦——

    形小,

    光巨。

    它就是原始森林的——

    冰莲!”

    星星兰,是原始森林野生兰花中的一种。虽然精致碎小,形状若无。但是,因为其散发着异常璀璨的绛蓝色烈光。所以,人们不仅可以看得见,而且看得比那些有形状的东西更加清晰。

    甚至擅于辨鉴光泽精微的羽焰火人,总是说:原始森林中的星星兰,开放的不是有形状的花。开放的是绛紫色或绛蓝色的光芒。

    在冰塬大地的往世古卷中,星星兰才是大地最确凿的证词。据说它可以订正冰塬大地上的一切语法。

    但是,冰塬人在森林中所能见到的、那些触光开放的兰花,并非传说中的星星兰。

    因为那些惊艳的兰花,带着四季经历岁月感的容枯,而且是有形状的。根本,就不是传说中的光。

    即便蓝魇致欢们敬祷的冰莲,也仅仅是她们从星星兰哪儿幸运采撷到的灵光,从此变成被永恒信仰的经本。

    那就是原始森林冰王迦利鬘什尊、曾经传钵蓝魇首光的灵器之一。

    尽管有这些古记传世的言录。但是,不要说星星兰,连那些冰塬大地人们偶尔听说的蓝魇致欢,也是一个难以亲证的谜。

    “哦……这是船靴里生长出来的星星兰吗?”拿格在心里叩问自己。

    只见眼前的空气里,幻光放大,纤瓣撩舒。仿佛一只精致、静雅的芊芊鸟。华泰精艳,却不浓染饰造。

    随着自己有心质问,大地花蹁跹光跃的那个瞬间,拿格辨清:那就是传说中的星星兰。

    看似从一只挺拔的绿茎焕然生成的花,一触空间灵风,蓬张怒放。再看蒂下又无枝可托。

    空间里,又传来香颂诗的吟游歌声——

    “身炼百骨筋节,

    长圆大地方寸。

    星星兰,

    太阳的光,

    在大地上做的语法。

    问问古老的月光注吧,

    月说:

    大宗的宇宙祠啊,

    以心祭礼——

    这不著枝叶的兰花花……”

    正当拿格准备以意志形成的心念,叩祝眼前看见的兰花时,只见,自森林深处奔驰而来的冰卢厝铁骑,到达洪叠迩厝的面前,道:“饰尊洪叠迩厝尊啊,猎司里迪人采斫的就是原始的古血杉。我也尾随他们到达原始森林里最深的林地,一路做好标识。但是,当我回头再看时,那些标识过的地方,遍布法咒也驱散不开的雾霾。光咒标注的地方已经变得黑暗,无法照著前行的道路。”

    “哎!”洪叠迩厝重重地叹息一口气,“走在猎司里迪猎者的后面,那是因为:你踩着猎司里迪猎者的森林咒在前行。而且,你将冰卢厝的光咒,标注到他们道路的时刻,就相当于标注在他们的咒上。变成了猎司里迪人掌控中的一部分。”

    “这些狡黠的猎司里迪族人。真是太可恶了。这简直就是白干。”那个冰卢厝铁骑道。

    “没事。洪炼达儿。我们的探子骑已经摸熟了他们马辇的道路。从此,相当于他们采斫的珍木,最终都是冰卢厝人的。”

    洪叠迩厝说罢,指着前面被法相禁锢的拿格道:“大胆看吧,你认识他吗?”

    洪炼达儿看着被禁锢的拿格,并没有感觉特别的惊讶。反而对着饰尊洪叠迩厝道:“饰尊啊,你说的没错。但是,唯有他能运用猎者的语言,招徕森林道路上撒播的一层清晖。”

    洪叠迩厝忽然凝虑道:“嗯,所以,冰卢厝族人获得古血杉的时候,也就是他该死的时候。他甚至比盾马人更可恶。”

    “我也正是这个意思。”洪炼达儿终于轻松地豪吐一口气道。

    洪叠迩厝话虽然那样说,其实,他说那句话的意思,是给辛苦了一遭的洪炼达儿壮壮底气。没料想洪炼达儿跟话就来。

    其实,洪炼达儿所言“清晖”,就是蓝魇致欢的光芒。以前,洪叠迩厝也只是听说,现在,从洪炼达儿的话里,他也知道:那并非传奇。

    两人说话间,身后,重载摇曳中缓行的马辇已经能够看见。

    喘着皓白气流的劳力马,被高脚的冰卢厝铁骑加持,一路走来。好像那一车珍贵的珍贵木料,就是他们自己从原始森林辛苦采撷而来的。

    这些探子马引导的铁骑,除了熟熟原始森林里马辇的货用通道。更是提防猎司里迪马辇中途造路,改变行程。

    所以,才有了冰卢厝铁骑有探子马熟路的前驱。

    而洪叠迩厝驻扎的散口,就是执意驱离冰卢厝其他部族,以立威手段树立的警戒线。

    既然是警戒线,所以,森林之外的冰卢厝大地显然也配置了精良铁骑的终端。

    “完美的计谋,是属于冰卢厝的太阳神的。”看着吱吱嘎嘎响动着、渐渐靠近散口的马辇。洪叠迩厝冲着冰卢厝太阳神宫殿的方向,恭礼致意,“太阳尊啊,为冰卢厝族人立的威,才足以充满信任与力量。加持冰卢厝族人队伍威风吧。冰卢厝人搬运了猎司里迪魔鬼的欲望。正将这些森林里的欲望,变成拥有太阳神正法的、冰卢厝族人的黄金。这是冰卢厝神灵的赐予,不是罪过。”

    洪叠迩厝完成冗长的祈祷。看着加长车辇上滚圆粗硕的血杉木,一直悬空的心,终于落进心腔。

    此时的空间,包括所有的空气,完全都是属于冰卢厝族人的。

    合并的冰卢厝铁骑更加贲势高涨。洪叠迩厝小心翼翼地将狂烈的手形绽开,抚摸直径接近一人高的滚圆一根根木料,“原始森林大地的生血,瞬间就能在冰卢厝大地上,生长出冰卢厝巨船的猛兽啊。太阳尊。”

    只见被修武唤作“月光注”的初音度,经久注视着眼前不远处凝固状的拿格,他搔搔脑袋,驱离一丝发痒的烦躁感,对修武道:“看罢,冰卢厝的护者尊。他依然保持着猎司里迪神灵的姿态。你很有必要走过去,用刀敲掉——那背逆着冰卢厝人想事情的脑袋。”

    “别担心,冰卢厝的月光注。他跳脱不了冰卢厝饰尊王一双黄金铃铛似的马眼。这会儿,你可以一脚蹬掉——破败的猎司里迪的那匹探子马了。唠,骑我的那匹高脚,往后梳两把头,试试威风吧。呵呵呵……”

    修武说罢,褪掉头饰的护甲,风光地迎风梳了两把头势,笑曰。

第三三二章 鞭笞的血

    “嗯,其实,猛兽即便闭上眼睛,也是可怕的。”初音度并没有随修武快乐起来。

    他心里清楚:这儿并非仅仅存在一个猎司里迪族人。拿格所在的空间就是一个猎司里迪的采斫队。自打冰卢厝前驱抢夺过——猎司里迪马辇的那一刻起,初音度心里就已经感受到:不断加著在空间中的力量。

    没有一颗止动的心,就没有一把止动的刀。这是神灵都会为之担扰的事情。

    而且,初音度真正看罢猎司里迪重载的马辇,他已经感知:那些猎司里迪采斫工非凡造化的手脚功夫。

    他甚至不敢想象:这些传奇的猎司里迪人,是怎样将这些滚圆粗壮到骇心的木料,装载上加长量的马辇上的。

    这样壮硕的木料,需要斧斫多少次,才能山一样轰然垮塌。

    这需要何等超卓的膂力和技能,将浩瀚的巨杉,完整搬迁到马辇才可以到达的地点。

    这些木料究竟将这些奇迹难得猎司里迪人磨炼成什么模样。

    他们在空间飞猱一样的奔腾,一眨眼就行迹不现。这样的显化简直接近于神灵。

    ……

    所以,在初音度的心里,越是在最终转运货料重载的时刻,就是危险到达的顶巅。

    而且,初音度完全能够辨得出来:此刻,拿格就是一头暴戾与力量喷薄的猛兽。他身上禁锢的枷锁,就是洪叠迩厝加罚的断音符刹迩森戈。

    这个在那次陀因柱对垒猎司里迪祭主梭黎时,被洪叠迩厝质化现形的法相手段,就是一件极致生杀烈性的工具。

    虽然,那一刻,对于猎司里迪启示中获得的“罗奥那”,刹迩森戈并未真正诉诸手段。但威厉是匿着的。

    断音符,虽然是冰卢厝语法中的一个修辞格。但是,那本来是切换音声的一个符号。不过,就是在法相较量中,被洪叠迩厝生猛地历练成一个法相手段。

    这是与猎司里迪的罗奥那,完全对立的一种修辞格式。

    对于猎司里迪的护祭者拿格而言,他对于罗奥那的认知和感受显然是纤薄的。所以,拿格才难以打开刹迩森戈语法辞格、那刀一样的界定。

    不过,真正让初音度担虑的,就是消失在森林空间中的、猎司里迪的另外几个采斫工。

    而且,这些采斫工,可都是猎司里迪的猎者身份。也是精密穿梭原始森林的致命刀。与猎者比,一匹马,一个冰卢厝的铁骑武士又算得了什么。

    虽然,冰卢厝前驱铁骑武士探熟了猎司里迪的马辇。但是,他们赶驾的马辇,本来就是原始森林的公用的货载通道。

    也就是说,这些冰卢厝前驱铁骑,依然就是帮猎司里迪完成一段路程上货运的赶脚工。

    可不是嘛,轻装拔脱马辇押运的拿格一伙,不正在散口等着马辇的到来吗?

    另一边,站在饰尊洪叠迩厝身旁的洪炼达儿,同样没有低估拿格的存在。

    因为一直跟踪拿格潜进原始森林,中途目睹了抵战盾马人的过程,还有穿梭森林遭遇的各种瞬间光和莫名其妙的森林音响……所以,洪炼达儿清楚:要不是拿格,他是进入不了原始古血杉生长的地方。而且,要不是拿格,他也根本不可能如此幸运地从原始森林里走出来。

    本来,他是异常钦佩拿格一伙的。但是,直到最后,走出森林的那一刻,他突然发现:自己在森林的光咒图腾,被狡黠的拿格一并销毁。这才完全生出怒火。

    洪炼达儿孤忿着。他走近拿格,用手中折叠起来的马鞭,敲击着拿格的脑袋,“你永远不可能认识我。但是,我却永远认识你。猎司里迪的小野兽!”

    拿格鄙夷地看了洪炼达儿一眼,“你是鲜活走动人吗?其实,你已经死了一半。”

    洪炼达儿听罢,登时怒极。他呜地拓长皮鞭,暴虐地抡圆弯臂,啪地,暴鞭抽在拿格的身上。

    拿格身上的衣衫,哗地随着那道狂掣的暴鞭,撕裂般断开,显露精蹙结实的块状肌肉锋棱。身躯贲出一道血线。汩汩流淌着一颗颗血珠。

    就在洪炼达儿再次举鞭的时刻。空间飒然吒响的一把飞斧,咻咻咻啸鸣起来……

    飞斧看似轻盈旋转的飘骋状,但是萧杀感正是那种取命的黏血刀势,盘结着异常凶腥的意念杀。

    叭!一只粗烈的大手,一把逮中凌空飞翔的飞斧。只见,修武折目看着洪炼达儿,“你是永远不知道时空看不见的刀。你记着:你能够进入森林深处,再从森林深处无恙地站在这儿,根本就不是你自己的能耐。你跟上他,走动的那一刻,猎司里迪人应该早就知晓了。”

    修武说罢,回视初音度。初音度点点头。

    修武一甩手,将斧斫交给洪炼达儿,“不信?你拿这把斧砍他的脑袋试试。”

    这一刻,洪炼达儿忽儿记起:盾马人循环令控制的索瑟长矛,而拿格同样拥有控斧的手段。

    只见洪叠迩厝走过来,一把拽过那把斧,“噌!”将那把斧随手掷出,牢牢斩在一颗大树上。“我倒要看看那伸过来取斧的手脚。”

    洪炼达儿没有再敢动诸手脚。虽然他鞭笞了拿格,但是,心已经瞬间变得虚慌。

    凝固的拿格依然保持原初的状态。他就像起初被洪叠迩厝掰弯脑袋,凝视着大地。身上沽流不止的血珠,一颗颗地滴落大地上……泊成一汪小小的蛋圆的红色琥珀。遂又豁然流进眼前的船靴脚印中去。

    终于,在散口结合的两股冰卢厝铁骑,气势壮盛起来。因为有饰尊洪叠迩厝控局。他们不再有所顾忌。

    午后的森林,覆顶的树冠依然制造着厚重的浓荫。从树隙,一眼可以看见:散口外阳光照射的大地了。

    多风的森林浅缘地带,又在呼呼生响了。

    略微拉斜倾角的光线,随着厚重树冠的流动的绿云,筛落的新鲜阳光,就像暗荫中一把把犀利穿叶射来的箭,在绿草茵茵的大地,偶尔欢倩驻足。

    那是多么的新鲜、惊奇与生动。仿佛空间飞翔着剔透闪耀光点的神灵。

    重浊踏动步律、哒哒走动的劳力马,在拿格的眼里,仿佛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古老的世纪。

    从原始森林,走向境外欢腾明亮的世界,这一刻对于它们来说,是载满希翼与快乐的。所以,步辇里,弥足情味极致生动的快感……

第三三三章 两个意念

    旷古里刻镂出来的音声,仿佛经历岁月带疼痛感的跌宕,正变成意念的轮廓,猛烈磕到拿格的一颗心。

    是的,在心里。马辇简陋、粗糙的形格、音声……被猎司里迪太阳神加饰成一道吉祥符号——

    白色时空,黑色剪裁。屈折带刀翘棱的马步弓躯。苍寒素色啊,眷恋之景。其间,风篆粗刀,万造形勾。困眼中,形变了——太阳椭圆,森林堕云成山……

    红色琥珀的血浇灌船靴里的草。随风变,空间投落大地的调频光迹点燃这里,点燃那里。

    马辇轰轰发响的大山一样,震动着,从拿格眼前摇曳经过。

    凝固的拿格,只有因为心脏跳动逼仄中加剧湍急发疼的血滴……

    那些饱饮血液的草朵,从未获取古老森林腐殖质外任何新鲜的营养,触碰血液,瞬间拓形绽叶,枝廓蓬勃。

    一枚偶尔破开树林浓荫的阳光,跳跃进船靴。

    船靴里,一枚精致的兰花草,瞬间拉伸细弯柔韧的姿态。

    灵鲜碧亮的纤长狭叶,撩饰清飒多姿的形状。仿佛一枚素手般绽开的禅指挑。就像传说中森林尊者迦利鬘什尊的吉光手印。撩挑——一枚高妙盈目的植株。

    拿格浑身震动了。他似乎感到:自己就像那枚纤细舒放枝廓的渺小植物,表达着生命在时空宇宙间、特有的生态生长的弯曲力量。

    大地方寸生长出一个植物,就像长出一个自己。

    意念里跳跃着两个修饰辞——生命力和生态力。

    拿格忽然激烈地喘息起来了。

    他仿佛渴望一瞬间抢夺属于自己、却不在自己手中拿着的东西……

    他感到:自己努力地撑开如叶的手掌,极致发力,像马儿一样攀越肢体那样……实际上,他一动不动。

    他感到自己变成一个可怜的小孩一样,空张两手,向空气索要看得见,却拿不回来的玩具。

    “迦利鬘什尊啊,在原始森林里,我不要生命力庞阔的大树,只想要纤弱小草一样的生态力了。”

    拿格听到:自己带着祈求般的号哭声,在不竭地呼唤原始森林尊者的名字。

    在他意念里,精准的修辞向刀一样,鉴辨出两个词天经地纬般的极端差异。

    生命力,代表不灭的根源。绿色,丰隆,渐趋庞大,形廓自小蔓延着庞大无匹。属性是:木植的块垒根茎,灵肉流淌的婉转血液,意念变成执着的意志,也是一把紧攒在手中、可以看见的功夫刀。

    而且,还是执念的,锋利的,不羁穿刺的,生成的锐意和目的的,流淌的,情欲的,生命中所有执意有感的……

    拿格也感到:生命力的修辞,无休止给自己带来的、一把刀杀戮状态的各种敏感记忆。

    那种一词带来的质感穿凿,此时,不是力量征服的万化。而是完全归还于——此时,蜷着的、惊讶并疼痛的一个自己。

    属于自己曾经征战过的所有力量,这一刻,矛尖全部犀利地刺向自己。

    是啊,生命的轮廓已经僵固了。只有一颗心和鲜艳活现着万感,在僵硬的躯壳里,带着不息的力刀、力剑……像征服万化那样,疯狂致命地折磨、毁灭自我宇宙的一切。

    拿格朝着眼前粗糙发响着、走过自己的马辇,滞滞地空张着两只手。

    马辇摇曳而过时,带起的一溜儿风,从拿格的脸颊上拂过。

    哦,那些余风,就是最后能够感受的、多么低矮,垂落的生动哦。所有自己获得的,正一点点地随时空宇宙流逝……

    拿格心里,痛苦地对自己喊道:“森林尊啊,拿格是无用的、猎司里迪大地上的土。揉碎我的心和力,碎渣一样抛进大地上去吧。我不愿握控生命力——感知那些特别清晰硌人的、有目的的疼痛。迦利鬘什尊者,在森林里,猎者的污浊,就让你往干净里涮洗吧,我祈:拿格的死。”

    一念生相,著相生成真实。

    顿时,拿格感到:自己瞬间变成一个长满苔藓的朽木,风敲就响。随着一声干脆的断裂声,咔嚓——坠倒在僵硬的大地上,随一声清冽的响声,断成会问你的几段孽朽,散发着浓烈的腐殖质的气味……

    宇宙时光仿佛过了亿万年吧。

    拿格感受一团热量,带着有形状的质感,精致地踩在自己的脊背上。

    “生态力……”拿格模糊地念诵着。口齿僵硬地已经难以搅动嘴巴去发声。也许原初的意念知道自己:仅仅判断完成了生命概念里的一个辞,还有一个陌生的修辞需要自己最后剩余的力量来完成。

    拿格顿时双目噙满眼泪。他记得古老兽皮裘衣上的一句话——

    知道自己最痛恸的,说明还不是最的。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亡的,意味着自己不是死的。

    “生态力哦——”

    拿格仿佛一只凶腥残忍的猛兽,他竭力吼着。他感到:这是带有生之开局和死亡结局的辞。修饰这个辞的,全部就是动态的过程。

    生态力,是从有根的森林长出来的,修辞的本意却是没有根源的。

    “这是宇宙过程的风,

    过程中神灵佐动的震雷,

    也是蛰伏在有形大地之下的生命青春。

    是喜嬗的,

    可以跃迁的,

    不喜沾染祭祀修饰的,

    它,

    来自于洪荒造化的物象,

    有生长而没有意念和目的,

    却是用来表征生命的契。

    极端古老,

    极端新鲜。

    在亘古和此刻都是一样的。

    而且,

    不忌讳鲜活与死亡……”

    拿格痛苦地感受着:自己被万念无休止佐动着——思考荒诞不经,快要被感觉撕碎的、带有疼痛的字词。

    以前,那些比风还要轻薄到无用的想头,他是鄙视着,用脚来踢的。

    即便是那些刻心镂骨的、冰塬大地的言辞,都是一记忆,就赶紧飞快地扔掉。作为猎者的他,才不会真正在意那是在说什么。

    可是,自己凝固的这个瞬间,自己抛过的风一样的音声修辞,这一刻,却变成坚固,带各种锋棱的字词颗粒,硌在肉体最疼痛的心脏,任意折磨着自己。

    只有万感,抓不住形状。

    这个“生态力”,随着自己判断与鉴辨的瞬间,释放着古老宇宙的能量,似乎用一个古纪,又一个古纪的契物,制造一柄大锤,轰隆隆砸击那些时光秩序,累世对垒的语句。

    它是过程,是毁灭,也是焕生。仿佛小小拱开大地方寸、弱黄的屈折小草……

第三三四章 修辞令

    拿格被两个意念交互折磨。

    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再无抉择,那么,自己就像没有及时收紧的口袋,最终被可怖的万感撕得粉碎。

    “迦利鬘什尊哦,不要把有热量的光,投落在我的脊背上。就呈现在我眼睛能够看见的地方吧。哪怕责打我的手脚和头颅……”拿格心里悲壮地呼唤道。

    沉重晃动的马辇,依然在眼前摇晃着经过……

    拿格仿佛突然间从一场痛苦的噩耗中醒来。复现的真实图景,让他突然看着缓慢运动的马辇,流淌下汩汩不止的泪水。

    是的,那些不再属于猎司里迪大地的东西,很快就是冰卢厝的。

    那些饱浸猎司里迪太阳神祝辞的心灵,难道就这样去装帧冰卢厝宫殿里太阳神战车吗?

    “我就要生态力!确凿,唯一,生与死也包绕在内。迦利鬘什尊!”他感到自己在对整个的原始森林说话。

    风,推搡着厚重树冠的浓荫。仿佛突然间一只有力的大手,掰开树缝。

    一枚玲珑跳闪的高光,带着惊雷与闪电般的奔赴,投落在盈满血红琥珀的船鞋里。

    那枝一只盈盈高挑狭长叶片的小草,突然昂扬一耸。紧蹙力格,收束一札姿态礼仪的形状。

    那样纤微的植物,一瞬间表达了万方司仪的节制与美丽。将有形造化的生长,用婆娑的绽放,显现一眨眼间定格的局。

    随即,细叶舒廓,枝条弹颤。曲纤流动的生态活力,河流一样自大地,沿着碧翠迷人的婉柔茎叶,延伸到碧鲜到黄嫰的枝杆顶巅。

    一枚带着延迟光感,徐徐打开的绛蓝色花骨。

    一芊一芊……

    拿格数着,伴着强悍肌腱块状廓线锋棱的一滴滴坠落的血流。

    哦,生命无垠芳醇的瞬间,拿格凝视那株小草儿,醉态的极度知足,再暴躁的脸颊缓缓显示白柔禅意的韵光。

    这种痛苦惊颤中的端目之视哦,真情流盼,让一株草也显示真谛羞怯流露的萎缩状。也许,那是拿格从未有过的真挚温和的情谊。

    然而,生旺的草儿,只是惊怵般一出现,忽然间,迅速开出惊艳的花朵。似乎就是极速的倏忽间,那株草的花,盛开,萎谢,蜷曲,落黄了诸瓣而凋零。

    同时,一颗黑色的籽粒,带着毫无停滞的最后一弹,将黑色的籽粒,散在大地上去。

    拿格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一个个截面式发生的过程……直到那株美丽的植物忽然变得全部灰黄,倒下……

    “星星兰!星星兰……”拿格焦躁难耐地剧烈呼唤着那枝草儿的名字。可是,他粗糙的声音呼着——越唤越灰黄的小草,直到看见那枚枯竭植物最后的死亡。

    这就是原始森林传说中的星星兰。在拿格看来:那是多么悲壮的植物啊。

    原来,常年累月生长在不见光的星星兰,从森林堆满腐殖质的沃土生长出来的一刻,一直从森林浓云一样的、树冠盘结的浓荫中静哑地生存着。

    那些带着偶尔和意外,破开缝隙,跳闪在森林空间里的光泽,就是它们想象中的全部。一旦被不经心的光芒照耀,那些瞬间蹙生的热量,就会即时完成整个生命的全部过程。

    拿格虽然经历刀戈血浴,承忍过浩劫磨砺……但是,他从来未曾经见过——如此令人痛恸悲壮的植物。

    原来,它们持续活着,就是为了一触蓄热的光芒,一瞬间经历完全部的生命。它们就是一个生态,而不是一个生命。

    拿格感到:自己一颗心骤然间发出浩涛般的恸哭声。啊,这就是大地虐杀尽一颗心、万种生命感受的语法吗?

    拿格感到一瞬间冷寒紧蹙的疼痛了。整个生命的骨节仿佛牵连上浩大无垠的宇宙,在颤抖中,不间断地碎裂着。

    一个完整的新鲜生命,所有的生成,只需要一个匆促湍急的发生,就能够见证活命着的全部过程。

    “轰!”一声。

    这一次,拿格清鲜地意识到:自己带着有形的质感身躯的重载,塌落在森林的大地上。

    他也清楚地感受到:连同自己在内,时空也轰隆浩响着破碎掉了。

    疼着、碎裂感、胸口贴在大地块垒上,被坚硬土石磕着……

    拿格突然记起了什么。

    他用铁钩一样的手,抠开船靴里的土,希望找到那枚极致碎小,掉落的籽粒。

    空无,空无,还是空无。这种拿不到的绝望感,就像捡不回来的——那个美丽“死亡”。连自己渴望记忆过程的痕迹都没有了。

    自己,刚才感受“生命力”是——枯竭了,死亡了。其实,因为可以感受死亡,所以鲜活着。

    然而,此刻,一切虽然是鲜活,可是,一个真实经历的感觉,却真正死亡了。就像那株一瞬死亡的星星兰。

    冰塬大地吟哦诗人们飘逸的歌声,隐隐约约飞翔在大地的上空——

    “星星兰,

    原始森林的星星兰啊,

    生态力的——

    大地语法。

    存在,

    就是语法辞永恒修饰的过程,

    星星兰哦,

    触碰光芒,

    瞬间就完成生命、

    一个语法司仪的——

    令。”

    猛地,那个从大地一跃而起。原来,瞬间的这个自己,身躯上完整脱落了洪叠迩厝枷锁一样,加固在身躯的禁锢。

    新鲜感受清灵灵的旷风,那种久滞在身躯中的盘亘之力,仿佛点燃的火,又在熏热地轰轰发响着,蓬勃着流动在肌肉中的力量。血液汩汩流动的河脉,蜿蜒在身躯的“大地”上。

    拿格虽然不能清楚立辨:自己身上重载的法相块垒是什么。他也无从感受猎司里迪祭祀境,带来灵敏的感知力和见证过的经验。

    但是,他能够清晰地察觉:星星兰带来森林大地的修辞,破掉了洪叠迩厝凝固在自己身上的力量。

    可想而知:那,肯定与一个语法相关。

    这些痛苦迷离的发生,仿佛牵连着整个时空宇宙有形质感的位移。生命万感境,真实地镶嵌在空间里,这样的发生,令拿格为之震动。

    他惊恐于时空玲珑多致的表情。猛烈闭眼,又猛烈睁眼。拿格确定:眼前吱吱嘎嘎正从面前走过的马辇,不是幻觉。

    也许,急于走离散口。那些冰卢厝的铁骑武士,已经啪啪啪地甩响手中蛇绕盘旋的皮鞭。

    每一个人亢奋的姿态,昭显凸兀的筋节力廓。

第三三五章 冰袭

    洪叠迩厝的目光就是一座山。

    他自己佐动的刹迩森戈,发生在语法上的任何变迁,自己完全可以感受的到。

    “……似乎就是一个生命状态发生质变的瞬间光,我的刹迩森戈?”洪叠迩厝自问。

    在洪叠迩厝心里,看不见的语法,是比有形法器更加牢固控势的一个存在。因为,冰卢厝的语法更擅于措辞的断面式刀裁。冰塬大地上,精佳的古辞法句,一般都是冰卢厝的语法和盾马语法表达的。

    尽管盾马法言的屈折性更胜一筹。但是,盾马语法并没有像洪叠迩厝那样,将其焠炼成可以使用的法器。

    这一刻,洪叠迩厝的目光不再是两把压势的刀。拿格突兀的站起,已经揭翻了洪叠迩厝惯性封压的势。

    久凝于刹迩森戈的挫磨下,被时空看不见的伏兽禁锢,瞬间释放的力量,从拿格身形轮廓贲射出的锋芒,洪叠迩厝已经感受到了。

    真正令洪叠迩厝震惊的,并非单单因为刹迩森戈的法相被打破。而是因为破解断音符的人,竟然会是拿格。而并非猎司里迪族的龙耶柏或祭主梭黎。

    这个粗鲁、不擅音声的猎司里迪的猎者,在洪叠迩厝眼里,还只算在自己眼皮之下,远远没有长得饱满的拳头。甚至说,洪叠迩厝是不屑为战的。

    然而,此刻,拿格完全就是洪叠迩厝眼中、不小心的一个意外。

    拿格清响地握紧拳头。他倾斜目光,怒视洪叠迩厝一眼。好像那是一个还不配用道理去讲的对手。

    拿格目视依然用狂鞭抽打劳力马的冰卢厝铁骑武士,颤抖手掌,随着猛烈蹲踞时、蓄压的潜势。韧性冲腾的拔足,仿佛一匹拱背撑绽力量的马匹。

    一瞬奔腾的双脚,仿佛大地猛烈燎燃起来的两团旺火。起步攒射的脚刀,凌空形成极致短暂的梯踏足辇。

    带着强悍撞击式的鲁莽。两臂弯曲中,已经顺势将两个冰卢厝铁骑掰落马下。

    拿格夺了一匹马。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牢控两把结实的皮鞭。

    此时的拿格,并没有丝毫停顿手脚。连贯动作快速完成的几个闪烁光。惊电那样,完全未能在冰卢厝的铁骑引起判断,狂骋的皮鞭,已经乍响空气湍促滚过的圆弧。

    顿见随声落马的冰卢厝铁骑,仿佛黑色霹雳的屈折电光击中。

    干净的鞭响中,溅飞的声音,溅飞的血……森严次序中,突然间的崩散,已经将牵引劳力马头马的铁骑揭翻下马背。

    在拿格此时的潜意识中,唯一直接的判断就是:双目可以看见的血杉木,就是拿格自己的。那些血杉木就是拿格感官延伸进森林空间的一部分。与血脉、筋节线条完整毗连的。

    冰卢厝族人碰触到血杉木时,任何轻佻的手脚和目光,都已经让拿格的一颗心脏感到隐隐发疼。是的,这一刻的拿格,就是简单地只记一个概念、一个判断的小孩子那样。

    拿格利索的手脚,“扫掉”猎司里迪劳力马前的“尘土”。铁铮铮的目光,看罢一眼不远处静矗的洪叠迩厝。

    众冰卢厝铁骑此刻松动了。在拿格眼里,这些冰卢厝铁骑就是粘连在猎司里迪马辇上的一张皮。

    被拿格强力撕扯,已经让他们感觉到了疼痛和愤怒。

    洪炼达儿顿时难以作忍。此时的他,虽然手中没有任何武器。但是越是如此越是恐怖的。

    修武看着猎司里迪的单掳拿格,并没有显示太多惊讶。他随意地调转手中的刀。好像眼前的时空,他随便要毁灭的目的正是太多了。他暗敛着手脚,并没有着急出功。

    初音度却似有不安,在他真实的感觉里,除了未曾显现的猎司里迪的采斫工,此时的拿格似乎一直都是陌生的。

    他清楚:拿格已经打碎了洪叠迩厝的刹迩森戈。所以,那就是一头冲出牢笼的猛虎。

    不过,初音度这次没有低声下气地对着修武说话。他已经猜到:修武知道怎么做。在心里,洪叠迩厝对拿格的轻视,也让初音度感到些许恐慌。

    冰塬大地的吟游诗人们歌曰:人啊,你所淡视的,就是你在宇宙中正在丢失的。

    初音度看向洪叠迩厝的瞬间,不经意间就想起了这句话。他似乎感到:这重载的马辇已经不全属于冰卢厝了。

    洪炼达儿调转马匹,他欢浪地催奋马步。激烈奔腾的马匹直锐地冲向——在劳力马前控动方向的拿格。

    随着他逼近拿格的时刻,手中忽然迎风拓出两把狭长的冰刀。

    拿格显然未曾顾忌到洪炼达儿即时的手段。吒动的皮鞭稍微滞后。

    就在洪炼达儿冰刀锐直刺向拿格的瞬间,滞后的拿格不便动著皮鞭。他猛地倾斜身躯闪开洪炼达儿的攻击刀。挽动鞭把的他猛地自下反转而上,莽烈执鞭的两手以鞭把——重磕在冲势时闪空的洪炼达儿的后脊。仿佛两枚重击的满拳,将洪炼达儿直接砸落马背。

    这样凶悍的钝力,顿时震惊了修武和众铁骑。

    他们知道:洪炼达儿就是冰卢厝铁骑中的“冰锥子”。一直就是洪叠迩厝隐形使用中的一记杀手。虽然名声不比祭主堡嘉珥和武者修峻,但是,却是一把秘密潜在的利器。

    其实,曾经在地精火给冰卢厝族人带来灾难的时刻。嵌进冰卢厝大地的盾马人八衮托克,伺机谋杀饰尊洪叠迩厝的时刻,最终就是洪炼达儿暗助祭主堡珈珥,用冰刀暗器斩中八衮托克的肩背,最终将八衮托克驱离冰卢厝的,让冰卢厝躲开了最凶煞的一次劫难。

    长时间,冰卢厝、包括其他的冰塬族部,都未曾知晓:冰卢厝潜在的隐蔽杀手。直到现在,更无人知晓其中的秘密。

    但是,被洪叠迩厝看重的洪炼达儿,在拿格的眼里还不算冰卢厝最大的奇迹。

    就在拿格收敛姿态的时刻,只见洪炼达儿空手中再次幻显的一把冰刀已经仰上斜掠。

    这一次,惊闻破风声的拿格,没有料想到:连贯造化暗刀的洪炼达儿,的确就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

    拿格这次的滞后,被激飞的冰刀划伤臂膀。所幸,被大地语法——星星兰修饰的敏感听觉,已经让他在灵犀光感中,极速感知——空间声相的精准辨位。度过致命一袭。

    这一刻,拿格真正暴怒,猛烈掣动交错的皮鞭,将这个可怕的黑手,仰面揭翻。他知道:这就是洪叠迩厝的一部分。

第三三六章 斩雷

    拿格终于意识到:这个看似被自己制约,随时双手都会长出冰刀、又随时都会融化掉冰刀的人。难怪会跟随自己,在森林经历这么完整。原来,他总有不被自己注意的时候。

    这个简单平常的感觉,被自己忽然真正感受到的时候,不禁震动了拿格的一颗心。

    但是,森林大地毕竟记住他手脚“生动”的语法。就像刚才的一瞬间。

    也难怪他曾经背袭盾马人八衮托克的那事,到现在都不为人所知。

    这个被洪叠迩厝秘密使用、无形衍生的手脚,让看似一脸平坦的洪叠迩厝瞬间感到吃疼。

    尽管洪炼达儿有着不易发现的无常手脚。但是,此刻,星星蓝带来原始森林的语法,即便拿格未曾拥有,经历的些微过程,已经在拿格感受中完全经历了。

    经历那么清晰,拿格感觉那简直是镂在灵肉上的语言格式。

    这些语法除了拥有异常喜悦感的灵气,而且,在时空精密标注着万化的位移。

    拿格随着身躯起伏着呼吸,翕张的肉体仿佛与整个森林的风声一同频动。那样清晰的辨识,让他很容易将渺微之声,感受成哗哗的河流。

    被拿格交错吒动皮鞭揭翻的洪炼达儿,受疼的不仅是皮肉,还有一颗灵感本能萎缩的心。因为,他即兴生发的任何一个微小的念头,不可能在此时森林的空间没有声息和位移。

    而恰恰此刻,拿格就是精敏苛责这些痕迹的工具。

    这一次,拿格的出功显然是沉重的。那种生硬强戮般的力量锋棱,即便在柔韧的鞭笞时,也是带有线棱的。

    拿格攒力俊朗。紧急状态的他,形格动作显得异常生猛、确凿、精致。力量即时在控,判断即时在控。以马辇化作生死辨鉴的底线格,让此刻的他,在一颗真实强硬的心里,浩烈勇气足以渴望控制时空乾坤。

    遏制了洪炼达儿的威风,就相当于掰开了冰卢厝铁骑把牢马辇的手脚。

    顿时,整个冰卢厝士气颓落。是的,在拿格的眼里,这些毛毛糙糙,依靠势场繁盛生旺的手和脚,其实就是荒凉的。

    此时,拿格一人就是领衔劳力马的主格。此时的他,毫不隐忍——一力之撑,对于猎司里迪物载的完整呵护。

    甚至此时的洪叠迩厝,也只是拿格眼里一个不再顾忌的旁人。

    拿格将散口走向冰卢厝道路的劳力马的马首,扳折向猎司里迪的方向。

    他倔强地做着他自己一个人的事,好像整个时空的万化与他毫无关系。

    吱吱嘎嘎的马辇,终于折向了……

    猛地,时空轰轰发响了,汪洋般翻滚的气浪,让人瞬间感到:时空之间一派虚无空气也拥有的重量和形状。

    洪叠迩厝豁豁走在宽阔身躯挟势的风中。他微微拱背,仿佛大地突兀隆动在现的神灵。弯曲吒动的臂力推动暴怒的拳头,砸向蹙小的拿格。

    他没有隐蔽浩力发攻时,飞拔姿态的过程。狂掣的重拳砸风,就是一辇翻滚的雷。

    拿格被拳的风凸撞击。身躯扛不住重势吒动中,风澜重重叠加的雷厉。

    拿格受撞中,从腰间粗拙的勒绳间拔动“烈钝”。他承载雷厉风刃切削的同时,身躯湍促形变,借以自我弯折中蓄积势能的形格猝变,从突然紧缩的姿态调节中,又突然放大了精粹锋利的手脚。

    他被风雷震荡的波漪,嗵嗵地振颤摇晃着。脚下响亮地弹动弓步,从蹙小时,右臂已经贲圆蛮力的“烈钝”,白锋直斩。冲后猛烈屈折怒绽的左手五指,叉开。仿佛冲后垫力的竭尽支撑。

    他那样抗怼,以至于猛烈后掣的左手,耙出凶悍的五道白光与风刃。

    “烈钝”带着厚重的攻击,白刃磕开一重一重雷风骨突。斩裂那些蓄积满势能的截面。

    洪叠迩厝早就意识到:眼前这个浑身攒动力棱的单掳,不再是自己一手之力可以折断的铁戈。他能挣脱自己加固的刹迩森戈,就是单臂之力难缚的猛兽。

    所以,乍响的右拳之后,迅速叠加了左拳的垂直砸击。巨大左拳仿佛一个超载的轮摆,倾斜而下,雷顶灌进浩浩之风。落手之力,仿佛拽落整个天空。

    拿格瞬间感到乌黑的天幕罩住一个渺小的自己。

    “烈钝”虽然斩裂了正面的雷厉,但是盖顶的风雷,已经隆隆吒鸣。灌顶压低风吼的音爆,让拿格震恐中感到:被强硬折叠压缩中、折叠起来的自己,迅速会被残暴抵压出血肉溅射的颗粒。

    拿格这样感受的时候,自己随感而想的情景似乎即时发生了……

    他被一道重鼎之力压着。吱吱发响着撑力的臂膀和身躯,攒动的声音变得异常恐怖,不堪聆听。

    洪叠迩厝双目投射的怒光之下,拿格承忍拳力之覆。拿格吱吱嘎嘎响着身躯,就像吱吱嘎嘎响动的马辇一样。稍微颠簸,瞬间就会破裂……

    哦,浑躯周围的力量压得那样紧,那样实,这个窒息般的境,已经将拿格强硬地攫成控制在手掌的傀儡。

    洪叠迩厝似乎还不太急迫地想要拿格的命。

    在冰卢厝的太阳神战车上刻着:战弱者更弱,战强者更强。洪叠迩厝是不愿破这个惯例的。

    他的左拳瞬间化拳成掌,将拿格沉重地拍倒在地上。

    筋节一直攒满力量的拿格,就是一枚不愿随意折服的铁锭。他知道:除了洪叠迩厝彻透攫灭的骨头,自己不会再是——自我灵魂先行破碎的灵肉。

    “灵魂的形状,就是骨骼的形状,就是身躯的形状。”拿格疼痛地背诵着那些兽皮古卷上的熟句。以前,那是早课晚课香颂辞的一部分。

    但是,这一刻,他才忽然记得:这句话不正是此刻宇宙时空中独立成辞、安静有形的一个存在啊。”

    拿格随着洪叠迩厝蓄力的拍击,承力、暴怼的瞬间,依然铁硬的他随势翻腾后,并没有破碎般塌地。

    他强硬地趴起,将烈钝斩地。力格突兀的料峭手,驻料峭的、振动的斧柄上。猩红闪耀的目光,仿佛快要暴怒地迸射出溅射的血滴。

    “释放的猛兽,是不可以用手再缚的。”初音度看着洪叠迩厝的背影,恨不得替洪叠迩厝火速传递一把最快的刀——要了拿格的命。

    修武听得出话头:现在的拿格,不是可以低蔑的凶器。

第三三七章 唤动飞斧

    意念没有破裂,灵肉就不会破裂。

    拿格不敢想象自己还会不会活着。他只知道:自己的脑袋里,这一句话告诫自己的意识依然是清楚的。

    此时,洪叠迩厝收敛了夯力的手,他迈开闪闪发光的铁质船靴。狭长的步辇不再变得沉重。

    相反,一对船靴就像双足上镶嵌的重刀法器。豁落踏动的风,走动时,仿佛一刀一刀的切割。

    他没有再看向拿格一眼。粗大厚重的手一把攫住劳力马的头马,一较膂力,直接牵引了整个马辇的方向。

    显然,这些熟脚道的劳力马未曾走过冰卢厝的道路,所以,依然带有惯性抗拒的力量和姿态。

    “已经走上冰卢厝道路上的货载,悔路就得遭罪,是做违反冰卢厝太阳神的祭。冰塬人称之为忤逆者。道理本来就是讲给没有力量的人去听的。”洪叠迩厝朝着马辇后的冰卢厝铁骑,大声道。

    修武毫不犹豫地看向初音度,道:“尽管力量无边,但调不顺一颗心灵,显然对于冰卢厝的太阳神是缺乏敬畏感的。除非这些马匹是真正族战中的敌人。”

    初音度点点头,他觉得作为护祭的修武,这句话说的话足以悦神。

    “没错,冰卢厝的护者尊。”初音度说着,拍拍自己骑的那匹探子马,“看来,还得这匹马,才能完美修饰冰卢厝饰尊的力量。让这些献祭神品的劳力马生出皈依心。”

    “冰卢厝大地生出的月光注啊,你在这儿说的话,还有你的存在,简直就是神赐的啊!护者修武赞同你的说法。而且,你要比冰卢厝宫殿里唱诵司仪的人强。”修武对着初音度道。

    修武说罢,两人一道驰马赶将过去。

    随后,冰卢厝的众铁骑同时伴随修武和初音度,控制了马辇。

    其实,他们心里知道:一个冰卢厝单骑,其实已经深深震慑了他们的心。包括这一刻也是。

    很快,探子马灰灰地打着鼻息。用熟稔的共鸣谐调好了劳力马队。

    拿格那只搭在“烈钝”斧柄上的右手,猛烈颤抖一下。空间里,筛落的太阳光,依然跳跃在拿格的身旁。瞬间唤动拿格心中曾经一瞬间发生过的经历。

    他朝着森林大地,用古怪而不可晓的森林音素唤道:“枭捷!”“倾角!”“散拓!”“兀铩!”

    随着拿格的唤声。森林空气里嗡嗡响起一阵热烈的蜂鸣声。那种响频不已的振动,以质感清晰的穿梭感,扩散开来。

    只见被拿格斩在树杆的两把斧,还有那把一直被洪叠迩厝盯梢的斧头,飒地一起崩离树杆。一同在空间里飞旋起来了。

    这些厚背的重型钝器,只有在激烈旋飞的时刻,才是最猛烈、飘骋而带有灵性的。也只有在极速飞行的瞬间,这些斧斫获取的势能对于砍斫巨型的木植才是有用的。

    只有拿格知道:猎司里迪族猎者组建的采斫工,手中的工具,已经被熟化成一件——胜过刀与剑的利器。

    而他所呼唤的,正是这些飞斧在原始森林音素命名的呼号。

    也只有用这些森林音素呼唤,这些飞斧才能够彰显原始生态力量,变成原始森林的一部分。

    这些斧斫,分别归属于铎伦、猎昂斯、狙金和俊鲁柯儿。

    拿格看似呼唤四把飞斧,同时也在呼唤四位伙伴。这些出没于森林空间的采斫工,已经是自己毗连的整体。

    当然,没有拿格以森林音素呼唤,所有的修辞根本不足以形成森林境界中的命令。

    随着那格喊动森林音素的时刻,右手之下,按压的“烈钝”已经飒意出手。

    洪叠迩厝在意念里牢记的并非自己斩树的那一把,他看着一同飞骋的斧。这一刻真正意识到:可怕的拿格令冰卢厝人恐怖的就在这儿。

    起初,拿格震慑洪炼达儿,那只是一个施威的开端。直到此刻,令洪叠迩厝和众冰卢厝铁骑一直隐恐的事,终于发生了。

    不过,在洪叠迩厝看来,他眼目之前显露出来的,就不再是神明的秘密。是应该交由他的手脚来搓磨的工具。

    五把飞翔的斧斫,带着根本不可以预判的飞翔姿态,在森林的空间激飞。

    它们仿佛伶俐穿梭于森林、饥饿状态扑食的猛禽。那种敏捷逾越的精致变相,无休止地制造屈折陡峭飞跃的短频攻。

    每一次飞斧袭向冰卢厝铁骑,叮呤当啷、次第磕击声,都会带出一场冰卢厝族人痛苦不竭的哀恸。任何靠拢马辇的冰卢厝铁骑手中的工具,都会变作被砍伐的木植。

    这一次,众铁骑可不是被卸落一旁的外衣了。而是战斗状态中的被猛烈攻击者。

    此时的马辇就是失控的。但是,那些壮健的劳力马,竭力牵引马辇的方向,依然朝向冰卢厝的道路。而且,已经熟稔地上路了。

    劳力马有节律地走动着。而且亢奋的力弓,扒地的腿脚略显执着,深扎马步足弓的它们,因为没有众冰卢厝族人的伴行,反而变得更加爽泰生动、不遗余力。

    这让拿格感到异常震惊。

    因为有洪叠迩厝强行阻尼,拿格无法挨近马辇。拿格清楚:此时的洪叠迩厝依然就是完整控势的主因。自己任何显化,根本就不足以猛烈推开这块堵路的巨石。

    随着猛力掷出的飞斧,拿格已经腾跃起来。飞步奔冲的他,疾驰向已经走上冰卢厝道路的马辇。

    就在他疯狂穿梭树丛,变转姿态跃迁中挂树飞骋时,空间里叱咤的飞斧,已然与之同频。那种人、斧及时的默契毗连感,不断呈现。

    洪叠迩厝没有再施力抓取空间的飞斧。他知道:这些被赋予灵性的工具,即便捕获在手,也不是自己得心应手的工具。

    直到高挂树枝的瞬间,拿格才突然俯瞰到:原来,掌控马辇的劳力马之前,同样有一匹老练的劳力马,他就像是所有劳力马的头马那样。

    拿格一眼就鉴辨出:那正是猎司里迪曾经丢失的头马。

    拿格浑身震动了一下。他似乎一瞬间就明白了——那匹曾经的头马丢失的缘故了。

    这一刻,温敦忠厚的头马,完整导引了马辇的去向。显然,熟稔马匹之间的沟通,远非人为的作用。完全超越了牵强人力的统御,谐和成一体。

    拿格顿时感到:一颗心疼痛万分。带有情味的心,完全破毁了自己简洁爽快的抉择。

第三三八章 “龙斫……”

    思觉越如此纠扯,拿格越是渴望靠近马辇。

    这,本来就是自己灵魂中默默笃定成志的唯一,是此时的符咒,是契,是精真生长在灵肉的概念。

    “马辇归于冰卢厝。”洪叠迩厝高高地站立,魁伟身形随着他大声说话的声音,好像瞬间变作巍峨的山锋,正对船鞋踩定的大地,颁布冰卢厝神圣法则最后的旨意。

    这句话更加激怒了拿格亢奋起来的心跳。他不甘设想:如斯错极的话,竟敢被冰卢厝王者——饰尊洪叠迩厝毫不含糊地讲出来。显然,洪叠迩厝就是在告知拿格。

    它仿佛一宗墩台上森严完整搁放的一部完整古卷的戒律。词意连绊儿都不打跌一下。正残暴地打破:所有已往冰塬大地、意识和信念灌装的神性逻辑,强韧重组自我制造的一件魔具。

    这句简白粗粝的话,被洪叠迩厝昭然示之,锐意激活修辞表达的直刀。完全击毁了拿格心底里从来没有停留过的这个陌生判断和概念。

    拿格心里忽然震响一句话:只有斩掉这个人,才足以斩掉这句话。

    这个时刻,听到洪叠迩厝宣辞的众冰卢厝铁骑,轰然雷响呼应。

    起初,拿格只想警厉这些冰卢厝铁骑。这个瞬间,他不再顾忌——释放自己判断中一直禁锢的所有概念,来修饰自己心灵中唯一的一个修辞——马辇。

    拿格仿佛精敏挂角、无相闪烁在森林中的羚羊。激烈燃火般的跃迁,已经将心中即时显化的每一个意念,同频诉诸质变了。

    拿格完全带动五把飞斧,抵对这个一直堵路的巨石。

    虽然身形蹙小。但是他不再是洪叠迩厝手脚屠戮下的被动者。

    这一刻,拿格在洪叠迩厝的眼瞳里才是生猛不拘的。腾奋的手脚,有来自心灵意念拓拔、生长出来的、看不见的轮廓飞刃。

    那种满力覆罩、毫不迟疑的掌控,瞬间从洪叠迩厝的力量和气势上丢失了。

    洪叠迩厝目视:以块状方寸的硌心感、钝器般撑开手脚的形状。他意识到:这,就是眼前顶撞着自己的对头。不是一只船鞋刀一经迈动,就能一力踏碎的物体。

    生命对峙中的感觉就是真实的较量。这直接可以瞬辨:一颗心饱满能量贲圆的生长感。

    心,被磕疼着。而不是心被磕疼过。

    从这个午后森林、偶尔筛进流离光的时刻,对峙力锋在生命状态中的显现,已经让洪叠迩厝清鲜经受:个我生命宇宙并非单单自己拥有。拿格倏忽之间就给他,已经带来这种被定义为“感觉力”的东西。

    是的,洪叠迩厝感受到的那个“感觉力”,就是被拿格意念称呼为“生态力”的属性。

    这个蓬勃隆动的生长状态,就是有限修辞难以定义的过程。它,甚至连极端的新生和极端的死亡也包纳于内。

    足见,此时的拿格,就是洪叠迩厝在心灵上,不可以再仓促掌控的一把刀。

    拿格敏捷地意识到:自己撞疼洪叠迩厝的时界,就从这一刻开始。而且,他也感受到了洪叠迩厝这座力量山随自己的对峙,发生震动。

    洪叠迩厝猛地攥紧右拳拳头,呈着道:“看着,猎司里迪人。这,就是我刚才说过的那句话。”

    已往征服的惯性意念,让洪叠迩厝说话的瞬间,感觉到:自己又在壮猛生成以前同样的力。

    拿格在洪叠迩厝说这句话的时刻,新鲜脉跳从灵肉和血液闪耀的光芒,随感迸发。

    炫目的猩红精瞳仿佛与心脏一同跳跃。原始灵肉的生长与感觉,仿佛此时拿格生发力量的过程,来自于时空的某个点,而不仅仅是一个方寸精蹙的躯体。

    霎时,空间蓄满飞翔势能的“烈钝”,飒响着盘旋在拿格的身旁,修饰着拿格看似凝静状态的站立。

    洪叠迩厝话音响起的时刻,拿格等长那句话的时间里,怒放力量的心已经打开。伴着身形短促的凝敛,从双臂猛烈攒动的有形吒动,一眨眼已经诉诸双手。

    他右手看似缓慢生长的禾苗,却在不可知的过程中,猛地奔动右臂极致发力的临界点。

    这个点,即时发力也是终点。

    顿见,一直炫如沸腾在空气中的“烈钝”,回归。遂触手反弹,昂扬怒啸着,锐意朝向洪叠迩厝斩落。

    这个生飒斩伐巨型木植曾经使用的猛招。因为自脱手的一刻起,一直就在生长力量的盘旋壮势当中。此刻,只待拿格付诸密令的时刻,飒烈形绽的方向已经出现,就是在完成过程中的死亡。

    洪叠迩厝灯登时震惊。因为,他从来未曾经历——那种一经出手,就代表死亡战的戈。

    洪叠迩厝一颗心显然被“斫”到。受撞的心一旦摇晃,那就是承力的树木。随时都会被拿格精敏的目光捕捉到——最容易斩斫的弱点。

    凭着一把斧斫形成的辨别,就是猎者拿格精致握力的功夫。而且,在拿格的意象里,洪叠迩厝还不是最粗壮结实的原古血杉木。上不具备千百年来修炼成型的骨鲠。

    只见,“烈钝”昂视一个精朗有力的翘首,仿佛从混沌深渊冲竞、怒呈的龙头。

    在“皈依”拿格手中的那一刻,顺势递力的拿格已经彻底激奋了这个懵懂未醒过来的龙。

    剧烈旋动“烈钝”,领令而吒,剧烈盘旋削飞卷曲的一层层白风,仿佛空间立时盛放的一朵朵白莲。

    境韵极美,惊象环生。

    旋转切割的风刃,森森撒播在空气中的只有疼痛感……

    洪叠迩厝顿时脚跟不再稳牢。他虽然烈性拓展膂力在空间看不见的锋芒。但是,难能承载重钝斧斫的旋转蓄势的磕击。

    空间猛烈响起噼哩吧啦的破裂声。那些时空中看不见的精铁,但是,此时的一把斧却看得见。

    忽然,洪叠迩厝身躯倾斜了。他神情惊诧,猛然右手抱肩,显出一时略带失衡横的跌坠感。但他毕竟未曾跌足。

    “龙斫……”洪叠迩厝喉咙震响一个声音。

    拿格看着眼前这个一直高矗着说话,行动如山的人。他忽然间不再感觉:他总是陌生境界中,不着世俗判断格式的神灵。

    洪叠迩厝形变姿态,他只是仓促显示一招护势。随即轰响拔足,高抬铁靴步辇,脚刀铲向前方……

第三三九章 神代时光

    拿格有了斧斫,双手间就能不竭流滚湍促风云。

    这些力戈已经变得喜悦起来的灵性,那是动感强壮的肌腱所知道的。

    斧斫无垠放任的喷薄势能,就是因为生命有形感官有力地握过。

    使命,包含——拥有使命一般精严的格,与执掌使命时释放无垠力量喜嬗的万感。

    在拿格的心里,他惯于将之称呼为有形和生长。

    显然,拿格对于“生长”一词的感觉是异常敏感的。因为,那个辞带来的感觉,与他辨鉴意念里的“生态力”时,一颗心很容易变得欢嬗与欣慰。而且舌蕾也会生津喜悦甘甜的芳香。

    尽管那些都仅仅是莫名其妙的感觉。但已经给拿格留下深深的印记了。

    在古老冰塬大地的传奇里,生灵经历了四个苍老的古纪:古萨路,什弥,第兑列都和圆嬗。冰塬大地只有那些祭祀者知道这一点儿古风遗记。并且,将这些过去的岁纪唤作神代时光。

    在那些古老兽皮古卷或者石刻纪事里,古老的语法里,没有“生命力”这个词语。古纪中最多使用的辞叫做“生长”。

    图契就是代表原始满力的身躯和手脚形成的会意辞。

    拿格在原始森林里,更多看到那些洪荒般蒙苔藓的古石,用森林音素描述这些神秘符号时,他是迷惑的。

    但是,他总能够些微听清:蓝魇致欢们将之称作森林音素的古辞。而且说到最多的修辞就是“生长”。

    来自她们的描述,偶尔也会有四个神代时光的名称。只有在四个神代时光的名称上,原始森林语素才是和冰塬大地的称呼接近一致。

    但是,冰塬人很不喜欢那些佶屈聱牙的古老修辞。所以,除过他们粗劣地知道四个古纪外,对于遥远岁月的认知简直接近荒芜。

    这一刻,当拿格娴练调转“烈钝”斧斫时,那种欢飒贲力的手感和心灵,让他倏忽之际感到自己无惧洪叠迩厝的勇气。

    完好的感觉、两手可以执握的形状,瞬间就调谐了竭力征战的初始状态。

    果然,“烈钝”就是拿格的一个使命。一经出功,锋利与钝击敏于在畸变中切换的凶猛招,瞬间彰显无疑。

    洪叠迩厝发现:拿格以空手释放的斧斫,反而要比执握在手中的斧斫,更加充满致命的威力。

    原来,这正是拿格在原始森林里真正斫木的状态。一把不断在飞翔中递增势能的斧,其实就是一直“生长”着的力量。

    而且,飞骋中精准斫木的斧,就是用完整的一颗心灵无形握动着在攻。

    而执在手中的斧,力源仅仅来自拓臂位移上的有限膂力,是短暂而僵硬的。而斧斫之力也仅仅是身躯有形力量的一部分。

    洪叠迩厝已经感受到:此时的斧斫,就是冰塬大地上流传的龙斫。

    曾经,他从未太在意那些深入原始森林里的猎者,就是制作兽皮裘衣的、针脚最粗粝的裁缝匠一样。力量就是和一匹烈兽相当。

    但是,眼前这个从猎者变成的采斫工,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形状。

    洪叠迩厝的左肩显然被飞旋的“烈钝”擦伤。

    “伤害到你的人,就是因为:他已经有了一颗伤害你的心。”洪叠迩厝心里默默道。此时,他敏感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激怒了这个猎司里迪的单掳。那个单掳对自己的恨就是致命的。

    而且,此刻,五把飞斧一同在时空中吒动。

    这些凌空嗡嗡鸣响着、不断变局中的飞斧,在空间盘结成各种形状的局。串联式飞翔中,一旦形成次第抡斫的顶点攻,洪叠迩厝显然已经为之感到了震恐。

    感觉,在冰塬大地人的解释,就是生命还没有质变的预兆。

    但是,深谙法相的洪叠迩厝,深邃的经受是:感觉就是事实发生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刚才真正震恐的一瞬间,自己已经遭受了一次重击。

    是的,他感受到了,真实感受到了这个小小人物身上——恐怖“生长”着的力量。

    对垒中,瞬间真实感知到的,就是已经存在的。洪叠迩厝不断从拿格身上感到这些茂盛植物一样的生长。

    冰塬大地上的吟哦诗人曾经吟哦:

    “记住四个神代的人,

    是不会枯竭的。

    古萨路,

    是供给人苦难行走的脚步。

    什弥,

    是灵动有光泽的嬗变。

    第兑列都,

    是对古老兽皮裘衣刻辞的敬畏者。

    圆嬗,

    始于自控的善念。

    ……

    可是啊,

    这儿,

    就在神代时光的这儿,

    存在最珍贵的缺词哦。

    从来就没有人能够——

    补上……”

    此时,从旷阔的森林外的冰塬大地上,有传来了那些吟游诗人断断续续的吟哦。

    拿格听到:自己在原始森林里,经常会遭遇的那四个古老的森林音素。那种新鲜感带来的况味,几乎让他快要浑身战栗。

    他忽然感到:自己撞击并逾越眼前这个屏障,浑身充满着无穷激战的力量。

    尽管他不知道:那些隐匿着神秘道理的古旧诗歌,究竟指意的道理是什么。但是,那些诗歌带来的四个神代时光的名称,却是自己最熟悉,也是最喜欢听的。

    然而,此时的洪叠迩厝的感受,却和拿格的感觉不大相同。

    在洪叠迩厝看来,神代时光虽然是令人欣慰的吉祥辞。

    但是,这个时刻,吟游诗歌给时空带来均分的神意,对于拿格更加有利。而且,这些流丽婉转的长短韵,更接近猎司里迪族香颂的修辞格。

    显然,洪叠迩厝已经从拿格佐动飞斧的即时状态,感受到那种旺力在时空中生长的气势。

    “只唤归属我者、

    冰卢厝大地的铿锵刀。

    在身上长出那——

    茂木一样的形状。

    冰卢厝的太阳尊啊,

    用太阳战车,

    做最牢固的镶绑。

    受驭着洪叠迩厝的手脚,

    辙轧过——

    猎司里迪不羁的斧斫,

    擎——

    冰卢厝神铸的、

    最猛烈的屈折法戈。”

    洪叠迩厝高祷着。遂右臂弯动、缓缓擎起来的一刹那,手中显示出漆黑的四棱方锤。

    “那不是祭祀方锤。”马辇旁,伴护着初音度探子马的修武,敏锐地道。

    “你在庆幸吗?护者尊。这让我反而感到胆怯。”初音度道。

    “为什么这样讲?临界胜算,往往需要这种用来立势的威风。我甚至听到:吟游风饰兆的神代时光哦——”修武强调一下。遂调侃曰:“你耳朵怎么样,呵呵……”

    “你说的没错。但最猛的尊,往往嗜好用最缺少的修饰,显示动作最少的威风。用重戈,往往是用于自我撑弱哦……”初音度敏感地道。

第三四〇章 雕令者

    莽而捷。

    拿格佐动手中不息盘旋抡斫的飞斧。除过“烈钝”,四把飞斧翩动姿态,顿时让洪叠迩厝周围的空气变得沸腾。

    洪叠迩厝真实一颗心征战拿格,从来未有如此激热过。

    执在手中的猛锤,线廓方挺,有形灵动。一粘在手,仿佛庞大身躯茁生的骨骼。力量已经附著其上。

    在心里,洪叠迩厝冷冷地鄙视拿格,道:“你这个飞扬跋扈的凶染。身披正宗,逆违原法。你是需要冰卢厝的太阳尊立令,而且是瞬时立令的时刻了。”

    洪叠迩厝拔足船靴,走向拿格时,照射拿格的眼瞳发出黑曜石一样的光芒。

    “是的,冰卢厝的法,需要力量来雕刻。我指的是方锤。”初音度看向洪叠迩厝手中的方锤,道。

    “你这话真损。好像冰卢厝的尊还不及一件法器?”修武侧目初音度,“说的话没了敬畏心,小心冰卢厝的太阳神会降落惊雷。”

    初音度赶紧致意道:“护着尊哦,有时候,生命的力量是用来雕琢法令的。它即便不著祭主堡嘉珥那样的祭祀,也可以将法性推演到——最远古纪时光的古萨路。”

    “嗯……”洪炼达儿生气地回首道,“你这个叫士奴的东西,依我看,其实不应该什么都知道。”

    初音度敏感地收敛音声。似乎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是一直被护者修武拽到冰卢厝铁骑的最高座来说话,遂朝向洪炼达儿示忏道,“初音度记住有格式的座次。初音度记住——士奴是要把自己高贵的手,当作卑贱的脚。初音度刚说过的不为啥的话,应该被冰卢厝的饰尊船靴来践踏。洪炼达儿尊。”

    修武一把拽回初音度,“不要对莫名其妙说话的人,把道理说得太过了。因为,他是给冰卢厝和饰尊并没有真正扛来古血杉的肩膀。而你、我、众冰卢厝铁骑却是。”

    修武说罢,冷目注视洪炼达儿,“你也没有沾染祭祀的光,同样不要说没有沾染祭祀的士者。我说的不对吗?”

    “你讲的不错。”洪炼达儿冷淡地道。

    马辇仍在平缓地前进。拿格的唯能感到:随着马辇的轮转,自己的一颗心,被不间断的厚重车轮疼痛轧过。

    拿格已经不堪承受任何冗长的等待了。那种痛苦的焦熬,随着马辇响动的每一声,都在持续囤积着。

    萧杀之斧已经闪电般拔脱云根一样,脱离拿格的执握,飞掠与极速闪烁光芒的弧滑,割裂空间。一道道的白芒生成跨度拓拔的长刀。浩刃吒落,斩动的空气,仿佛削断时空。

    一道道倾斜、弧弯着的、瞬间错落的断面一经出现,空气就会发生轰烈的震鸣声。

    此时的洪叠迩厝,不再是支撑高傲宫殿神烛一样的蜡台,也不是冷矗的高山。他熟稔地以屈折右手勾挂住雕饰精美的锤柄。旋转手形一瞬,湍旋成风形混沌的圆晕。

    这个熟化手感的瞬间,立显洪叠迩厝精致绝伦的操控。

    一旦执器,洪叠迩厝状态顿时焕然火旺。他是被一把方锤有形的拔力,身躯积蓄的蓬勃力量完全被“轰轰”点燃了。

    在他略带下压感的目光中,压缩时空的目力,精密辨鉴着——飞斧即时的滞空感。

    是的,看似飞光霹雳般的“烈钝”斧,在洪叠迩厝带有力量感的凝视中,不再是飞斧惯性轨迹强化修饰的飞掠长线。在他此时的意象里,而是缓慢到飘逸的悬浮物。

    极速湍旋的斧,随着洪叠迩厝执握方锤,一把法器的存在与结合,已经让他对时空感受完全发生质变。

    洪叠迩厝心里明白:有形利器往往是因为执掌者的力量而生势。但是方锤最独特的地方就是:方锤精真方寸的黄金裁制法则,让他足以度量一切有形物构的格式。

    因此,在洪叠迩厝心里,方锤被洪叠迩厝唤作形状法则。它是太阳晷精准指南铸造的工具。极佳的形状绝美到无可挑剔。

    每当洪叠迩厝生出不确心的时刻,触碰方锤,瞬间失准的一颗心,就会完复性灵感觉上的瑕疵,生命茂盛的力量得以捡拾。

    因此,在洪叠迩厝秘密的心里:自己就是用来完整修饰这个晷刻般的法器。而不是法器服侍于自己。

    洪叠迩厝在心灵里最忌讳的就是两样东西:方锤和曲尺。这些带有度量衡的工具,就是他最深邃透彻的忌讳。

    所以,他对造船匠猎司里迪的世喜人金色㶶拔异常禁忌,就是有此原因的。

    这一刻,尽管手中执握的黄不是祭祀方锤,但一锤在握,洪叠迩厝顿感乾坤在控。

    方锤完美湍涡旋转,形成多么完美的手感效应。以至于洪叠迩厝几乎感受不到这把方锤重量的存在。精佳有形的支撑,让洪叠迩厝力量和万感,以有形格式完成终极打开。

    所以,执握方锤时的洪叠迩厝,状态就是浑然有别的另一个境。

    而所有这些看不见的发生,只有巨涛般澎湃的力量和感觉知道。

    所以,在拿格心里,使唤飞斧龙斫的拿格,远没有火红蜷发的金色㶶拔更让他感觉震恐。尤其是洪叠迩厝握控方锤的时刻。

    方锤,冷色青黑。饰以精雕的篆叶枝蔓。轮廓方挺,形状精俊,仪态敦真。在时空中的存在,就是一个形意统御魂魄的契记。

    那种存在,已经让洪叠迩厝浑整状态贲势蜿蜒。

    那些护卫马辇的铁骑,看见空间漫飞的龙斫飞斧,初惊。随着洪叠迩厝右手勾挂起罕见的方锤,再惊。

    那种飙动自在光腾、飞飒无相斧的喷薄青春火焰光,与精致凝冷、形状仿佛经典刻镂太阳石晷的端严司仪格,相互问力对白的这个瞬间,已经让他们很难随意辨识——这场吉凶镶嵌的浩战、不堪预见的终局。

    森林的时空忽然间仿佛变得旷朗而浩大。浓荫绿光偶尔感风,一惊吒动,释放破碎的跳跃光,不断点亮绿地上惊怵怒绽生灭的野生兰花。

    它们虽然不是极速瞬间生灭的星星兰。但是,极致耀目、匆促完成生命的过程,看似渺小,依然显得旖旎而激情而悲壮。

    “唠,那就是雕令者。”初音度翘首侧目,看向流畅手勾料峭调欢的脉动波涛,缓缓点点头。不禁拍拍自己驾驭的探子马,“猎司里迪的大眼睛伙计,你的顺从,简直就是明智之举。”

    “嗯,它的眼睛,其实比你的耳朵更知事。”修武略带知足感,道。

第三四一章 死神掰

    时空动态,岁纪压缩。

    所有刚才发生和正在发生,在方锤抡动的一瞬间,伴行方锤压势的风声,风中已经嵌进了五把飞斧的所有轨迹。

    随即从树丛显现的铎伦、猎昂斯、狙金、俊鲁柯儿,仿佛是从原始森林的缝隙拔出来的。

    自从洪叠迩厝掣动方锤的那一刻,这些一直隐蔽着的猎司里迪的采斫工,早就摩擦着他们干练的手脚。

    长期的协作,他们能够敏感知道:拿格一个人在森林空间里的即时状态。

    他们也完全感受得到:“烈钝”率领的四把飞斧,一经招唤,瞬间就可以形成龙斫的狂风——在短促的旋转与斫击中,将洪叠迩厝这棵庞大的树杆撂倒。至于那些冰卢厝铁骑,本来就是附著在洪叠迩厝轮廓上的藤蔓。

    他们精恰地潜伏在森林空间的五个方位。窥视空间,时刻装备着与拿格在立体格式中、连续的搭配。

    虽然他们不曾出现,但是,四把飞斧在空间飞动的时刻,看似不规则出没,其实一直都被秘密递增势能。对于洪叠迩厝形成的立体环绕,他们就是以龙斫巨树的意念来定位的。

    即便拿格被洪叠迩厝的断音符刹迩森戈嵌固的时刻,铎伦等采斫工并不显惶惑。在他们灵犀的感觉里,他们已经有了一颗斩掉冰卢厝之王的抉择。

    洪炼达儿执鞭暴击拿格的时刻,铎伦本来生出即时斩杀洪炼达儿的意念。最终,他发现:洪炼达儿只是出于愤怒,并没有对拿格动诸死招,这才削减了那把飞斧“枭捷”的势能和力量。

    毕竟,冰卢厝饰尊洪叠迩厝才是真正龙斫的目标。

    刚才,就在他们协同拿格,镶嵌森林的境界刚刚形成,“烈钝”盘带“枭捷”、“倾角”、“散拓”、“兀铩”,激活了盘旋起来的势能,飞斧突然变得滞空。

    这些一直潜伏在树丛的采斫工,才突然发现:洪叠迩厝手中握控的直棱方锤。

    方锤青黑的截面,没有光泽,一显著时空中,仿佛就是时空境界中本来存在的一部分。一经吒动,万化好像随之一同被牵引。

    然而,此时的拿格完全变作难以被封堵的猛兽。在他双目之中,眼前威厉施法的方锤,远远比不上他猩红目光中的马辇。

    这种每一次蓬隆浩力冲动的时刻,力量波传递到空气、与洪叠迩厝方锤牵引时空的力量形成激烈对抗。

    这个渴于挣断骨头、在洪叠迩厝面前愈发蹙小的鲜活形状,反复发攻的怒兽一样,强硬磕碰着时空风,宇宙风。烈性突围方锤棱角锋利的线条。

    拿格被厚重的风重击,不断跌倒。他感到:此时空间的风比大海重浊的巨澜更沉,比大山更加强力遏阻自己奔腾的脚步……

    但是,每一次轰隆跌倒,他感到:自己被撞碎、跌碎成无数的骨肉。可是,他还会看着远处驶向冰卢厝的马辇……

    “马辇,

    马……辇……

    猎司里迪的血啊,

    流离地上,

    我也要捡拾那——

    片状的血液……”

    拿格感到:空旷的时空,自己一个人的声音溅射着飞箭一样,伴随着破碎的疼感在歌唱一阙香颂。

    意念中唯一的判断就是:看得见的,就是活着的马辇。那个此时吱吱嘎嘎痛响的马辇,远远胜过活着的自己。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用外在万化的生死,来定义自己的生死。并在此唯一的判断中,形成毫不辨鉴的抉择。

    而伴随抉择的动作,就是一个又一个疼痛到麻木的站起。

    他或喘息着,用空气来填充力量与勇气的呼吸。或者痛颤中空呈两只半屈指的手形,或者被空间看不见方向的固体砸弯脊背,噗然滚烫的血热,风披一样遮盖自己。即时疼到清醒的目光顿时变得粹亮……

    “烈……钝……”

    拿格被疼痛带棱的风重磕,次第颠翻。他似乎看见眼前从厚中身躯滚滚流淌到大地的血肉。

    他战栗着喊,碎散着喊——那个能够看得见的飞斧。鲜艳披血冲锋的自己,就是感觉瞬间光芒和知觉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因为除了即时的记得和看见,除此生命的万感正在奔竞的步伐中逐一消失。

    哦,那把一直蓄势征战状态中的斧斫,叭地发出清响,就攥紧在自己的手中。

    有者,就是友者。可以满盈一握,膨胀手形骨朵。是脱离灵肉之外的、另一个抡斫状态的自己。

    同样,活着的一把斧撑起了一个鲜活的、奔腾的人。生命哦,有了重携感的此刻。力量就是这样用形状填满了。

    那些虚弱疼痛得仿佛血肉一样的滚珠泪,跌落的固体一样被飞骋的脚步踩碎在脚底,所以活着瞬间,似乎用感觉境界中,闪现的一个又一个死亡着的拿格来堆积,填补前方——必须延伸到马辇方向的道路。

    “拿格!”“拿格。”“拿格……””拿……格……”

    铎伦、猎昂斯、狙金、俊鲁柯儿纷然越出树丛。仿佛突然受惊拔足的马匹,带着疯狂拔力的形绽,奔腾向拿格。

    可是,他们仿佛撞击在一道道厚重的石壁上。在那些迎面冲击而来的空气波纹上剧烈重创。遂纷然跌落了。

    他们根本难以想象:此时这些空无的空气,已经是看不见的重石,让脆薄的人力和质物变得何其纤弱。

    而拿格就在这板结成块状的透明空间里轰响着前行。

    铎伦一众见状,极速呼唤森林音素命名的飞斧。随着回收的斧斫,形成循环抡斫的采斫工,只能依靠他们强盛的膂力猛斫这些时空看不见的阻挠。

    铎伦呼唤着响亮的号子,或者同步抡斫,或者次第搭力叠加式进攻着抡斫。疯狂撼动着空间里这根看不见形状的木头。

    此刻,些微的共鸣,哪怕细微得紧紧剩下了可怜的声音,但是,在拿格心灵仿佛浩响着奔腾的千军万马。

    拿格已经看不清:方锤在空间位移的变迁,但是,却能够感受到:那种微微重磕,就足以放大到整个空间的力量。

    这种力量是形状——黑色方寸的硬棱,精准袭疼感,仿佛除了精准丈量时空宇宙万造巨微,也在丈量袭击血肉延长的疼痛。

    拿格不敢停滞自己冲腾的脚步,因为他清楚感到:那些波漪一样圆晕衍射的疼感,正极速追逐自己——渴于将自己变成——完成万感苦难发生的有形载体。

    迸力中恐惧,迸力中震动,迸力中自振到接近破碎……

    拿格感到:此时的自己就是死神苛责大手中攫碎的头颅。或被死神掰力、逼仄到濒临——断折掉的工具。

第三四二章 冰饰之贲

    “猎司里迪遭遇了一个立令者,但冰卢厝也遭遇了一个自由态。”修武看着难以被洪叠迩厝方锤磕到的拿格,道。

    “法,是带刀的。已经逼着猎司里迪人找不到回辙的路。”洪炼达尔立即回应修武道。

    本来,修武只是渴望:洪叠迩厝瞬间除掉这个一直羁绊冰卢厝族人的路障。对于有所悬疑的事难免不爽。说这话,本来就对洪叠迩厝带一丝滞怨。

    是的,在心里,他担扰洪叠迩厝的法相被熟通。一旦反转,猎司里迪的单掳可真的就是释放的凶兽。

    一听洪炼达儿执意抵对的话,顿时泼怒,“自由是带风的,带翼的。它就跳跃在临界法的前沿。你是真的看不懂吗?既然是隐蔽杀手,你就应该去助法。冰卢厝的护者在想:你早就应当这么干了。”

    “你真以为我不敢吗?我早就想这么干了。”洪炼达儿说罢,手中立马长出一把冰刀。是的,他也不想跟随修武踩到那些遗留的脚印。

    的确,在森林跟踪未果,这一刻,恨不能立时给拿格一个猛烈的报复。

    初音度看着洪炼达儿走开的背影,“他正好拿你的话找了一个理由。显然,在极端纯粹的法和极端纯粹的灵性之间,他是一个碍手脚的中介。就像他在你我的身后那样。”

    “冰卢厝族人的月光注。你的每一句话,就生长在我的神经线上。你是这么说的,而我呢,也正是这么想的。”修武感到初音度说的话,真的太合事宜了。

    说真的,洪炼达儿看见豁然显相、帮助拿格的猎司里迪众采斫工时,已经起了念头。

    众采斫工看着施动冰刀的洪炼达儿到来,立时贲张的怒焰已经腾腾燃烧起来。

    几乎同步飞行的“枭捷”,和洪炼达儿怒掷向采斫工的冰刀,瞬间相撞。

    “枭捷”质感厚重的砸击,在猛烈的旋转中,叭地将冰刃完整磕碎。

    未能靠近激战局的洪炼达儿随着迁移眼目的冰刃法相,从一个极致隐蔽的角度,神秘切割进洪炼达儿与拿格征战的境。

    洪叠迩厝拽动方锤。浑整力量随着调谐的方锤,感觉越来越显示出质化成实的规格。

    欢朗挂在玲珑手指的方锤,变转姿态,掣动着被有形棱角从不同方向上飒划的平行线廓,就是一道道瞬间从空气生长的警戒令。猛烈局促着拿格身形奔腾的范围。

    这些质感线条,仿佛一段段法言一样确凿硌心的凝固格,就是默默沉淀在拿格心中隐形的族规、风俗、常用谚语……

    一直以来,这些潜移默化的东西,本来就是勿容置辨的惯性判断。

    再次被方锤带着概念的强调与锐化,突兀呈现时,已经带上强硬的苛责与立威。

    方锤不断地唤起:拿格触碰这些观念时,自生的、推脱不开的罪孽感。

    曾经——

    在猎司里迪的猎堡太阳神宫殿,虽然拥有大量的兽皮古卷。但是,每次香颂班早课唱经完毕后,龙耶柏总会在末了,习惯性地“咯吱咯吱”推开壁窗,将一直拿放古卷的两只手,豁落伸进东天照射而来的新光里,道:“让即时神灵馈赠的生态光,照彻我吧。让我胸襟发热,让我盈光而目盲,让我即时听见宇宙从树涛传递队伍风声。这个瞬间,我要忘掉记忆的背景。因为那是变形成过往的部分。在鲜活的语法修辞中,被唤作过去式。”

    正是因为洪炼达儿猛然闪烁进目光,这让拿格应激般想到早课的情景。

    “即便是经卷,一念强饰,瞬间就会变成魔具。”这就是龙耶柏早课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洪炼达儿助攻方锤的瞬间,意外地让拿格突然记起这个过往。

    一直以来,拿格对此都是含糊的。瞬间,感觉敏锐地告诉他:这是他这一刻最渴望要的。

    拿格本来就是强烈不甘拘谨于方锤统御的自由态。他掣动“烈钝”,本来就超前高蹈方锤立令风的尖锋。摆脱了方锤风令沉重的压制和拿捏。以争取突围——碍路的洪叠迩厝。

    但是,方锤立令风的叠句,总会无形牵引住他。遭受重浊风刃的轮番刮擦。

    他被冷严的法句一样修辞的风声不断磕绊,抡动的“烈钝”一有对峙,都会被方锤重重地磕回。

    直到此刻,执斧的拿格依然未能跳脱方锤森森风令控制的界限。

    此时的洪叠迩厝愤怒注视奔腾的拿格,好像那个倔强的猎司里迪单掳,正是自己控在手底,需要一点点地用耐心磨碎的骨头。

    而且,手控的感觉随着方锤威严起落,精致形绽的刚飒,显然已经带上了萧杀的立令格。浑炼精致的黑色方锤,仿佛正被他熟稔的手脚,粹炼成灵性生动的祭器。

    手中执握了方寸,就足以精校整个旷阔、无极高邈的宇宙。是啊,心灵占得一机,立令足以让整个时空万造感到疼痛。

    也只有这一刻,洪叠迩厝才会心绽——极有尊严的微笑。

    看着目光照彻之下,重累到足以跌碎的拿格,右手不间断长旺的威风,在他放大的感觉里已经呼呼生响了。

    洪叠迩厝微侧目光,看着助战而至的洪炼达儿,点点头,道:“你就是精洽装帧冰卢厝法令的光泽。装饰是没有超越方锤青黑的中性色。唯有你神秘无相的手脚,才足以将正大之尊雕琢到不怒而威。因为,瞬间光感的把握,唯有神灵可以调节出即时最冷酷的属性。”

    的确,随着此时洪炼达儿的介入,洪叠迩厝手中的方锤激烈锐化的对比光差,浑整在空间显现——立式透视感的清晰度。

    没有谁能够看出:洪炼达儿就是用无色冷冰贲饰原色的。

    “你还别不信。洪炼达儿似乎给方锤带去了威仪和法令。我能依照祭祀境界的感验,看见方锤威严正法的光泽。尽管那看上去是青黑色的。”修武回首,看向饰尊洪叠迩厝威严站直的形状。

    “我不愿重叠使用——自己刚才说到他的那些话了。因为,此时的他,极有可能借助饰尊的目光和耳朵——辨鉴道异声。不过,冰卢厝的护者尊最晓。”初音度不敢直视饰尊洪叠迩厝和洪炼达儿所在的方向。

    “嗯,冰卢厝吉祥的月光注,本来就是不重叠的修辞。你说的,正是我要听的。还有,你怎么说,我怎么听。”修武道。

第三四三章 警辞钟

    马辇每一声激烈的响声,拿格快要感觉到一寸寸远离自己的位移。

    也只有这个时刻,他和马辇是一体的。距离拉大的些微都是带着裂解状的质变。他必须将时空变迁控之盈盈一握。

    洪炼达儿给洪叠迩厝带去了力量,却给拿格带来了灵魂中丢失的一句箴辞。

    “从一颗心灵宇宙长旺的、

    身躯的片状树叶喔,

    拿格!

    已经踏上——

    灵魂宗集束万化方寸的摩天轮,

    从一颗心,

    精校外在形状的差池。”

    拿格知道:此时的洪叠迩厝咯叭叭形绽的雷厉手段。那种被一把时空度量衡赐予的准确格,完全能够在极致调整法令形状上,裁制出即时霹雳征服的屈勾裂电,将任何不慎触令者,焦灼猝杀成一篆火红燃烧的烟灰。

    但是,一心拥有生长态,他根本不愿屈从洪叠迩厝这把略显苍老的武器。

    法正苛刻,锋棱能触疼——生命极端逼仄出致命悲恸的疯狂,控动物形的宇宙和灵魂的宇宙。

    生态力,被星星兰精洽的原始森林语法工具,无相调剂生命万感火燎悬焰的喜嬗状,同样可以征战,并焚烧掉整个时空。

    青黑的方锤,黑曜石般凝固的洪叠迩厝。被绚丽张驰姿态,无垠穿梭在法令前的风篆的拿格超越时,浑躯风燃的火照耀。

    仿佛此时的洪叠迩厝就是追逐火光,豁落威严形显在背景上的一尊黑色雕刻。

    令,因为有形状,注定是容易失衡的。它只有在确定的亿万之一的格式中站立。才能在时间给予的一瞬间,实现统御万域、宇宙的宗。

    所以,那是一个确凿条件给予王相的宗。

    然而,生态力是不确凿的、无条件驰骋的喜嬗火。

    而且,拿格心里清楚:强饰的姿态,姿态注定要掉入判断轮回论证的万丈深渊。

    本来,拿格已经濒临被洪叠迩厝接近封顶,到了被死神锁链牵著的危险之巅。只有以耗不干的体能,作为延伸邈邈希翼的工具。

    意外的是,洪炼达儿的介入,给两种极端状态的对垒,增加了一个装饰化的判断格式。他被洪叠迩厝捡拾,虽然强化了力量,但是让令多出一重判断。

    令和饰令,本来就是存在意义质别的两个辞。依令执真的洪叠迩厝被洪炼达儿在心灵本义上被洪炼达儿附著,增重、歧化了。但,洪炼达儿浑然不觉。

    洪炼达儿的敌对,锐化了拿格极限状态超拔的激发。

    瞬间,拿格在一眨眼时光,与洪叠迩厝完成一个带有风响的搓擦。飒地,拿格终于艰难拔脱了洪叠迩厝方锤的禁锢。

    那样快捷的质变,就像惊吒中完成的一个切换。

    拿格仿佛从熏染烟火中奔腾的一匹快马,他手执“烈钝”,追向马辇,随手感旋转的飞斧,猛烈湍旋的瞬间,“烈钝”脱手而骋。

    紧急牵著探子马的初音度,敏捷回目,对修武道:“马上就可以走出原始森林了。前面就是猎司里迪的大地。我已经调熟了这匹领衔马的惯性。”

    “我们擅离职守,扔开马辇吗?”修武不解道。

    初音度手指马辇之后,道:“洪炼达儿的助力,完整释放了一尊魔。”

    修武回首,只见被鲜血完整染红的拿格,已经追逐马辇而来。

    那把飒飒旋转的斧斫,在空间完成一个轨迹屈折多变得抛物线。烈性贲威的势能带着厚重的风声,一个高昂的调频后,斜掠飙飞中已经斩倒一个押后的冰卢厝铁骑武士。

    修武登时震惊。顿时失措。

    “说罢,吉祥月光注。你有起句,就有终句。”修武凝视初音度。

    只见初音度忽然跃下马背,轻抚探子马的笼头和脖颈,极端婉转柔软到手腕似乎要断掉了,拍拍马首,“我忠诚的马儿,你永远只有我一个主人,这是你在宇宙唯一站立的地方,懂吗?”

    随即,完成一系列莫名其妙的手形姿态,仿佛给那匹马无形加冕有重量的王冠。

    那匹马驯顺地弯垂脖颈,婉转脖颈,与初音度娴练地完成姿态链接般的匹配。显然,那是初音度深深懂得的马语。

    初音度做足了这些在修武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才看着修武,指指远处搭配洪叠迩厝站立的洪炼达儿,“他,是冰卢厝族人此时的祸根。虽然他那样子看上去,古老得像神灵一样。”

    “不是神尊者,才看上去更像神尊。待我敲碎他看上去异常光荣的脑袋。”修武说着,一把将身旁倾身过来——听话头的铁骑,揭翻马背,“我讨厌耳朵长得狭长如驴的冰卢厝怪物。”

    初音度猛一点足,飞身跃上那匹高脚马,致敬修武,“冰卢厝的护者尊哦,你简直完美到没有一点儿多余。”

    “吉祥的月光注啊,冰卢厝的铁骑这会儿跟随那个冰冷的家伙,才会真正死光。”修武说那罢,双腿猛烈夹镫,急促驰马的瞬间,从腰间掣开长长的皮鞭。

    初音度默默颔首,伴随修武一同驰骋。忽而,冷不丁直指那个跌地的铁骑武士,“你听见什么了吗?你又看见什么了吗?”因为他知道:那就是洪炼达儿的一个随从。

    “没有。还是没有啊。尊者。”那个武士飞快而慌张地摇晃两手,道。

    是的,修武深懂初音度的意思。只有驱离那个靠近饰尊洪叠迩厝身旁的装饰,才足以真正释放一个完整的、冰卢厝的王。

    而且修武更清楚:除了执握方锤的洪叠迩厝,自己和众冰卢厝铁骑是无法抗衡拥有龙斫之斧的拿格的。他必须在极速短暂的瞬间,将道理用手中的皮鞭讲完整。否则,必将后患不竭。

    两匹怒吒奔竞的战马,仿佛逆风中飒爽穿梭发响的箭一样,射向洪叠迩厝的方向。

    在眼前,尽管有猎司里迪的四个采斫工,但是,在修武的目光中,他们甚至比洪炼达儿更值得去称赞。

    猛地,修武飞旋抡后的左手一把刹住初音度的所骑的那匹马,“你且驻这儿。我就是你一颗心延伸的力量。你的可见,就是照耀我的吉祥月光。静,比动好。”

    初音度即时勒马,“遵令武者的话!我愿自己的意念就在你高贵的鞭上。去吧,此时,猎司里迪的越令,尚且不算破令。”

    修武点点头,“月光注啊,你的话,就是冰卢厝宫殿的警辞钟。”

第三四四章 断离鞭

    洪叠迩厝本来觉到:浑身膂力茂盛如蓬勃树冠。可是抬首间却见——火焰一样时刻跳跃在方锤前端的拿格,恍然不见踪迹。

    洪炼达儿似乎感到:自己看似无形的装饰带有“重量”,猛地停滞手脚。

    一重境界一重山。洪炼达儿知道:时空中存在的方锤,其实在自己和洪叠迩厝的意象,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是啊,当师尊洪叠迩厝的目光回视洪炼达儿,就意味着一种威慑拿格锐意光芒的丢失。

    “饰尊,早就应该用方锤毁掉他手中的斧斫,降了他的威风……”洪炼达儿看着拿格飞斧斩落的一个冰卢厝铁骑,叹道。

    随着洪炼达儿那句话,只听空间“叭!”地传来一声干净而清脆的震响,就见洪炼达儿应声落马。

    “饰尊,千万别听从这个信口开河的家伙。”修武看着随鞭落堕的洪炼达儿,道。

    “修武,你……”洪叠迩厝顿时满脸蓄怒。用方锤指着修武。

    “饰尊,他来这儿,空气也会变重。那就是一块镶嵌在方锤上负重的石头啊。”修武痛心疾首地用左拳狠劲砸疼自己的胸口。

    “在冰卢厝的太阳神宫殿,他是羁绊祭主堡嘉珥最大的一块石头。在森林,他又在污浊视听。师尊,他才是最先需要一锤磕碎的冰卢厝人啊。”洪炼达儿疯狂地从地上站起,暴怒地指着修武道。

    “修武劫持的马辇,修武押护的马辇,修武导向的马辇……你呢?”修武指着洪炼达儿,吼道。

    洪叠迩厝看着暴怼的修武和洪炼达儿,痛心疾首地仰面道:“冰卢厝的太阳尊啊,将洪叠迩厝唯一的脑袋交给冰卢厝唯一的方锤。堵不住猛兽般的猎司里迪人,冰卢厝人就得毁灭在大海里。”

    修武浩然拔动马步。腾起的左臂猛烈弧弯,扯动马缰。那样剧烈驭马的反转,几乎让马匹脖颈频临折断。

    骤然激烈的马匹,狂啸着,攒射力弓,向着洪炼达儿的方向放浪长奔,截住洪炼达儿靠拢洪叠迩厝。

    因为修武已经看见渴于狡辩的洪炼达儿,又在祈望从饰尊那儿获得认可与接纳。

    洪叠迩厝忽然反身。他断然拔步,冲向马辇方向。显然,此时的他,极度憎恶陷进这些琐碎的辩鉴当中。

    修武这才猛烈吐了一口郁气。他阖目之际,摇摇脑袋,立时感到:一下子,自己的头不再那么痛了。

    修武冷酷地逼视一眼站立的洪炼达儿,露出鄙夷的目光。

    洪炼达儿不堪承忍被修武鞭笞的怒火,他猛地蓄势窜起……

    却听空气中传出更剧烈的一声鞭响,“叭!”,只见修武手中,猝然震动飞翔的皮鞭,弯曲掣动中完成一记犀利的抽击。

    鞭梢猛地叼中洪炼达儿那匹马的缰绳,顺势牵回来,拽着那匹马奔离开洪炼达儿。回头道:“你这个沉重的饰品,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那饰品重得连自己都佩戴不起。”

    此刻,一个人的洪叠迩厝才更像一尊傲岸的神。那种暴烈个性自我强化出来的身躯锋棱,再度显现。逆光中烈性放大的背影轮廓,勾勒出异常粗粝遒屈的线条。

    “那样的暴躁是干净的。甚至你刚才更显得接近于一个自己。不饰判断的威严感才接近神灵。”初音度眺着洪叠迩厝的背影,道。

    “这个时候,我感到:自己做到最好的事,就是帮冰卢厝的王冠擦掉粘在上面的泥巴。让冰卢厝族人看见:王冠上黄金般的光辉。”修武欣慰道。

    遂和初音度一同驰马,追逐向马辇的方向。

    豁然释放手脚的更是拿格。

    此时的拿格因为徒步奔竞,而且又在树木不够密植的森林深处,借以攀缘飞跃的木植,难能形成撑力的工具。

    但是,气势飞扬的斧斫,却是超前着拓长生杀的武器。

    曾一直受佐于洪叠迩厝方锤立令风的飒划、逼仄和禁锢。此刻的他,触风生威。

    些许染著膨胀风的流动,身躯里奔腾的血肉河流,已经让他手脚中囤积的力量,猝燃成轰轰发响的火焰。所有有阻于双脚奔竞向马辇的形物,都是必须从目光链接马辇的最短线条上,敏捷剥落的东西。

    “烈钝”飞斧,在空间盘旋,每一次经过拿格膂力的拔势,都是冰卢厝铁骑不可抗拒的霹雳。

    那些崩裂的残碎飞刃,不断从冰卢厝铁骑丛带一片激烈的哗响。

    顿时,拿格眼前渐渐豁露出——被冰卢厝铁骑紧簇围拢的马辇。

    铎伦、猎昂斯、狙金、俊鲁柯儿随着拿格逾越方锤令的那一刻,早已哗然散张,朝向马辇的方向奔去。

    他们并没有沿散口外的马辇道路方向,而是扎入密林,攀缘树枝挟势飞骋。

    虽然,刚才他们联立,并没有斫开方锤硬挺法格统御的境。那是因为,强盛的方锤切割断了拿格与他们之间的合力。

    此时,他们虽然滞后于拿格,但是,渴于强力毗连的心,一直都在即时的跳跃状态中。

    此时的洪叠迩厝,因为一把意象更加干净的方锤,身躯变得再度魁伟。那种个然独炽的姿态,显示出行事的锋利直觉。

    经历了濡染耳目的族事纷扰,更因为拿格破袭守护马辇的冰卢厝铁骑,此时的他,暴怒让他变得果决而坚韧。

    右手执握方锤,猛烈贲力。不经抬足,方锤令吒动时,冲前立令的风声已经浩然响起。

    幻然之间,仿佛一个瞬间的显化,洪叠迩厝已经豁落出现在拿格的前方。

    顿时,拿格感到自己寸步难行。仿佛面前矗立一块无形堵路的石头。

    洪叠迩厝缓缓转过脊背,目光俯瞰一团赤焰般的拿格。“我再说一遍。踏上冰卢厝道路的物载,就是冰卢厝的。而猎司里迪人的巨船,是要用力量撑得起来的。”

    洪叠迩厝直视蹙小的拿格。他展开左手,遮挡掉一片明亮的阳光,继续道:“除非你们能够长出——像冰卢厝族人一样宽大厚重的手和脚。”

    只见拿格倔强地仰着头,手中一眨眼挽动的飞斧,在右手完成一个精致的轮转,又猝然变得静哑。

    只见空间一枚完整飘落的叶片,旋转着缓缓降落面上,仿佛因为坚硬大地的有形磕碰,遂裂成均匀的两半儿……

    拿格看了一眼两半儿的树叶,猩红目光直对洪叠迩厝的深邃黑瞳,没有说话。

第三四五章 精工四代

    从树缝飒意落淀的金辉,仿佛一个个即时瞬闪的星辰。

    风摇曳头顶上空哗哗作响的树冠。高处激烈翩翻的树叶,撩起火焰般跳跃的形状。

    岁月,一个古纪又一个古纪地演化着时空变异的记载。一个生命又一个生命,激烈完成着以光赴约的过程。此时,鲜艳的存在,只能等待亿万个光年后,仍在宇宙传播的这个光芒去被发现了。

    此时的拿格只属于完整的马辇。他感到自己就是巨载马辇上闪烁的古老光芒,从岁月一样冗长感的古纪,浩力搬运、装载、交著接力的马辇。

    那些竭力了,才能感到的苍老和死亡。稠密记忆形成断裂面式不可想象的每一个瞬间片段,陌生得就像遥远的光年哦。

    一路而来,连猎司里迪的名称,他竟然感觉是新鲜而陌生的。然而,却是没有忘记的。

    拿格仰头,挪动蹙小的身躯,避开洪叠迩厝完整投落在自己身躯的阴影,将胳膊绽在西斜太阳光穿越树缝的闪烁光芒里。

    心里,莫名其妙的一丝贲动,忽而让他泪流不已。

    哦,短短的猎司里迪的道路就在那边。可是生命在此,每一步,却是用古纪的光年来计算。

    那些传说般存在的四个神代时光,这一刻,变得那么真实、那么接近,他甚至感到:自己正在一点点变迁成那些岁月其中的一部分。

    洪叠迩厝容忍了:自己掣动方锤之前,即时给予——拿格尚有条件可以痛苦着感受时空的自由。

    因为,他知道:混沌时光中,远至传说中古萨路的神代时光,方锤的形状就已经存在于造化当中了。

    这些,就是从祭主堡嘉珥曾经为方锤行祭的预言中获得的启示。

    令,就是瞬时的法,或者永恒的法,或者瞬时与永恒计量之间的各种时空段的法。

    这个具备极端属性穿凿岁纪光阴的形格块垒,从大漠精工造转迁在自己粗大手掌的那一刻,还是浑炼的粗浊工具。

    那时,除了可以作为称手的戈,并没有太多的感受。

    但是,冰卢厝的祭主堡珈珥以地精光兆举行了一场盛况的冰卢厝祭礼。才将之笃定为震慑乾坤的器。

    那时——

    火腾奔驰的地精火,带着无尽量浩繁的精致工具,随堡嘉珥音声之咒,启开大地封印的重门。

    这些身披鲜艳光泽的地精火人与地精火马,一同再造这件精工锤。

    地精火人喷薄燃焰的欢颜,与火焰一样疯狂而形变。烈性手脚粗鲁不羁,最大极速,山海落差般的巨大做功位移,接近畸变到断裂的手脚,在令人惊怵的生动中,他们雕琢草木的蔓叶细篆,修饰方锤的每一个青黑色的截面。

    做工时,地精火人的工具采用了无数奔竞状态火马的发力时的光泽。

    浩瀚打磨时,地精火人歌唱了黄金、白银、青铜和生铁。

    他们讲四种材质唤作四个古纪璀璨夺目的时代——

    “黄金神代,

    神代黄金。

    作为造化质物的象征,

    名称可以循环而颠倒,

    与混沌古纪同伦。

    是苦难造器的极端。

    白银神代,

    囤积叶篆装帧的神秘。

    代表显化。

    青铜神代,

    以心问津天地工巧,

    立意造契。

    生铁神代,

    驱动成型的器,

    散发令旨的璀璨光辉,

    显示精工造的——

    司仪礼。”

    在地精火人颂罢这些从地精经典采撷的圣言量,光明辉煌的毕加钵树冠,一瞬间,形显。发散出耀目的光辉。

    那预示着方锤精工造器的终极完工。

    那一刻,疯狂的地精火人粗鲁跳跃,看似笨拙的手脚不羁风动。

    他们扔掉了手中精真制器的、不计其数的工具。那些锋利抛掷在大地上的工具,因为最后疯狂的快乐,无休止地被凌乱不堪的脚所践踏。

    那些被碎刃割破的、流血的脚,剧疼刺激他们释放接近死亡的疯狂。欢度在大地之上、这珍贵到来过的一程。

    “只要施加堡嘉珥的咒,这就叫祭祀方锤了。火猡仔。”

    “对,诺藏。毕加钵光照射了这宗大件。名称确凿无疑了。”

    “纯粹出自我们污浊手的洁净棱光,那么笔直啊。飙朵,你擦净眼屎了,看看。”

    “好极了。从地底翻腾地上,第一次我们运用太阳晷墨的刻度。太用稀(力)了,曲尺折断了。郎廓拙。说脏物,简直就是说脏话。小心谁拿冷棍子戳你哦……嗯,这是要交贵(给)那个冰卢厝壮熊似的铁匠吗?”

    “你这个壳郎猪,简直错得太对了。那叫饰尊王。”

    ……

    地精火人纷纷扰扰一场。笃定了精工造最终的命名——方锤。

    而所谓的祭祀方锤,是冰卢厝的祭礼司仪后,祭主堡珈珥附著音声修辞后,确定的。

    ……

    此时的森林散口外,洪叠迩厝手执方锤,一经握控,就能感触到时空宇宙。

    那种无形镶嵌在方锤上的造化过程和记忆,随着洪叠迩厝将自我的心思,完整地从万化的惑扰中一点点抽回来,整个身躯瞬间鼓圆了力量。

    直到这一刻,他才渐渐消除了对修武莽烈行事的忌恨。

    即时,从冰塬大地上,又传来了歌唱古老岁纪的吟游诗人们的歌唱。

    洪叠迩厝听罢那些歌唱古萨路、什弥、第兑列都和圆嬗的吟哦,不禁豁然生忿。

    他隐约感觉到:眼前这个小小的猎司里迪单掳,正是随着那些略带欢悦的曼丽音声,手脚生长出炫腾火焰般的蓬勃力量的。

    所以,此刻听罢遥远缥缈的歌声,仿佛感受到心灵极其不悦的兆象,怒烈的旺火在心头哔哔叭叭地燃烧起来。

    这让他猛烈执握方锤的手感变得更见强硬。不过,他感到自己生命奔雷般的怒火,翻滚隆响起来时,没有震碎并焚烧掉自己。因为,此时的方锤,才是自己完整生命的中心。自己就是真正的修饰者。

    “四尊精工造的时代哦,

    以光年的计量,

    翻腾时光壁垒。

    驻冰卢厝的大地。

    出自地底的圣言量,

    就此化成——

    方锤的方寸。

    黄金初代,

    乾坤蕴涵坚硬、柔软、

    介于坚与柔的那些无尽中间。

    火焠形根。

    白银叠代,

    雕琢性灵的血肉筋脉。

    屈直变迁形状极限。

    青铜三足鼎志哦,

    订正司仪,

    让生铁末代、

    铮亮的精工锋棱,

    就握在洪叠迩厝的——

    手。”

    此时的洪叠迩厝暴怒声裂。嘶哑着,对峙着空间里飘逸的吟游诗人曼妙的音声,激烈吟哦。

    他感到:战斗,除了刀戈,还要有铿锵修辞那烈志般腾奋对击的声音,来打破——深邃灵魂遭凌的压抑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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