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杀了他
萧嗣先高高兴兴地跑来了。美差啊,有油水可捞。董小丑也给面子,看到燕王的手令后,当即承诺,马上出兵。
萧嗣先开心啦,人骂着,钱拿着,美女睡着,好日子啊。哪料到了半夜,他被人喊醒了,听到一个坏消息,董小丑要造反。萧嗣先吓了一跳,睡意顿时就没了。造反?兴中府除了怨军外,只有三千彰武军,两千地方军,如果怨军造反,这五千人不顶用,自己这颗脑袋就没了。
事关脑袋,是大事,按道理,这时候他应该跑了,可仔细一想,他又不打算跑了,相反,他准备乘机立一功。有了功劳,自己不但可以洗雪前耻,还能官复原职啊。
萧嗣先不知道北上围剿反贼的辽军在九家子大败的消息,因为他哥哥是主和派,他在都元帅府也就是个闲职,混饭吃的,耶律淳不会告诉他,所以他想来想去,认定义军已经大败,罗青汉和董仲孙侥幸逃了出来,跑来投奔董小丑,至于说董小丑造反,估计也是告密者要故意陷害他。
这么一想,事情就简单了。我先拿着燕王的手令,让兴中府的节度副使集结彰武军,以防万一,同时急书中京,向燕王禀报此事,然后把罗青汉和董仲孙抓起来杀了,再以密谋造反的罪名把董小丑杀了,之后再把怨军控制起来,这平定叛乱的功劳就有了。
的确,依常理来说,这就是处理叛乱的办法,但他忘了一件事,或者他根本就忽略了一件事,这是怨军,这支军队不是侍卫亲军,更不是地方军,而是招募辽东饥民组建的,很多将士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你把他们逼急了,那祸事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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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丑见到萧嗣先后,礼貌性地问候了几句,然后找理由推托了,大军今天开拔有困难,明天怎么样?明天我一定出发。
萧嗣先笑了,“董都使,听说你府上来了两位客人,是不是啊?”
董小丑暗吃一惊,但随即镇定下来,微微笑道:“怨军很清苦,日子不好过,我也要做点回易啊,否则我的手下吃什么?”
“是吗?”萧嗣先笑得更开心了,“我听说,他们一个叫罗青汉,一个叫董仲孙,是不是啊?”
董小丑面不改色心不跳,当即否认,“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把他们叫来让你看看。”
“好啊,我派人去请。”萧嗣先突然把脸一黑,冲着扈从们一招手。几个扈从四面扑上,当即把董小丑绑了。
董小丑面无惧色,“燕王的东征大军就在中京,你现在诬陷我,要杀我,最好考虑一下后果。”
他根本不怕,萧嗣先不过是个特使,他有什么权力诛杀自己?即使有人告密,造反的事情泄漏了,还有罗青汉在,怨军一样会造反,只不过自己掉一颗脑袋而已。脑袋掉了就掉了,无所谓,自己早该死了,多活一天少活一天都一样,但在死之前,把怨军交给了罗青汉,交给了虎王,也算没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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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药师飞马冲到馆驿,看到董小丑的扈从都站在馆驿外面,顿时魂飞天外,冲着那帮扈从纵声吼道:“冲进去,把都使救出来,快,快……”
董小丑的扈从们看到郭药师杀气腾腾,拎着把战刀率先冲进了馆驿,哪敢迟疑,紧随其后,呼啸杀进。
守门的卫士呆若木鸡,惊恐不已。他们是地方军,虽然奉命护卫特使的安全,但眼前都是一帮如狼似虎的怨军,尤其带头的还是怨军都虞侯,哪敢挡路?不待郭药师走近,掉头就往里跑。
一个都头冲了出来,看到郭药师拎着把刀,气势汹汹的,吓得急忙问道:“都虞侯,你这是干什么?特使就在里面……”
“滚……”郭药师大吼一声,一刀剁下,人头腾空飞起。
“杀进去,一个不留。”
几十个扈从看到郭药师杀人了,那还怕个屁啊,杀……蜂拥而上,逮谁杀谁,转眼间冲进屋内。
屋内都是萧嗣先的七八个扈从,根本不是对手,三两下全趴下了,人头乱滚,鲜血四射。
董小丑站在屋子的另一端,五花大绑,神色如常。
萧嗣先手里拿着把刀,架在董小丑的脖子上,色厉荏苒,“谁敢过来?过来我就杀了他。”现在他后悔了,早知道董小丑的手下都是不要命的主儿,自己就不应该异想天开,应该连夜跑路才对。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好在手上还有个董小丑,可以挟持他,逃出兴中府。
“燕王的大军已经起程了,马上就能赶到兴中府。”萧嗣先扯着嗓子叫道,“彰武军已经集结,正在攻杀都指挥使司,兴中府也集结了地方军,封锁了城门,你们跑不掉了,还是早点投降吧。”
郭药师冷笑,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一脸蔑视,“杀了他。”
站在他身后的一名扈从拉弓就射。双方距离只有十几步,长箭厉啸而至,贴着董小丑的脖子射进了萧嗣先的右眼,当真是神乎其技。萧嗣先惨声长嚎,战刀坠地,仰身栽倒,再无声息。
扈从们一拥而上,有的剁下萧嗣先的脑袋,有的解开捆绑董小丑的绳索,有的冲到后面洗劫财物。
“董帅……”郭药师面显愧色,躬身行礼。
董小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郭药师能及时杀到,显然是知道有人泄密了,而且泄密者就是安东旧部的人,但这些事不重要了。萧嗣先已经急书中京,燕王耶律淳的大军两三天后就能杀到兴中府,而兴中府和彰武军已经做好了防备,留给怨军的时间不多了,要马上举旗起事,马上血洗兴中府。
“谢谢你。”董小丑拍拍郭药师的后背,笑着说道,“我欠你一条命。”
郭药师躬身再拜。董小丑的胸襟气度的确非同一般,他根本不在意此事,这让郭药师松了暗暗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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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青汉毫不犹豫,当即下令,举旗造反,攻占兴中府。
胡家勇、卢龙、张令徽带三个营攻打彰武军。
左传荣、白竹领两个营攻杀兴中府各官署、库房。
周侗、黄财、刘舜仁领三个营攻占各城门。
很快,怨军八营将士冲出营地,以最快的速度杀向各自的目标,一时间,战鼓如雷,杀声如潮,兴中府随即陷入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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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丑、郭药师回到了都指挥使司。
罗青汉看到两人身上粘满血迹,吃辽一惊,急忙询问,董小丑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带过去了,“契丹人知道你和老董来了,要杀我,既然如此,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了。”
罗青汉心领神会,知道安东旧部里有人泄漏了消息,但这里是怨军,是董小丑的地盘,他不予追究,自己也没必要找麻烦,反正已经举旗造反了,从上到下都没有回头路了,这事就权当没发生吧。
“城门封锁了吗?”董小丑问道。
这事很重要,距离兴中府最近的川州如若得到怨军造反的消息,必定会全城戒备,而怨军东进首先就要攻克川州,一旦怨军受阻于川州,耶律淳又带着大军从后面杀来,怨军势必陷入包围,那时怨军只能东渡大灵河,向黔州、宜州方向攻击前进,尽快进入黑山,这样一来,怨军就无法去成州、蒺藜山一线接应虎王了。
罗青汉点点头,“各营速度非常快,但兴中城很大,有六道城门,很难保证兴中府不会送出消息。”
“那就即刻出发,攻打川州。”郭药师走到地图边,指着地图上的川州说道,“兴中府距离川州八十里,马军急速奔驰,黄昏时分就能赶到,然后乘其不备,一鼓而下。”
罗青汉同意郭药师的建议,拟定攻击之策时,自己就曾要求同时攻击川州,但董小丑考虑到城内有彰武军,有地方军,怨军需要集中优势兵力将他们迅速击败,所以不同意分兵。如今形势突变,怨军提前举旗,攻打川州随即变得很急迫。
董小丑不再坚持己见,让郭药师、诸夏和甄五臣带着三千马军急速攻杀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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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突围第七日
城内的战斗很快结束。
怨军仓促起事,兴中府的官员和彰武军、地方军更是毫无准备,所以怨军的攻击异常顺利。当罗青汉和董小丑接到各营已经攻占目标的时候,非常兴奋,事情的发展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料。这是个好兆头。
“把彰武军和地方军的士卒合兵,再建一个营,就叫兴中营。”罗青汉建议道,“从怨军八营中抽调部分军官到兴中营去,连夜整编,明天就可以用了。”
董小丑想了一下,“都头以上的军官都从从怨军八营里抽调,营指挥使和副指挥使由周策和年君御出任,你看怎么样?”
周策是当年参加李弘大起义的老兵了,一直跟着董小丑,而年君御却是东京道辽州始平军的将领,算是安东旧部的人,董小丑此举显然是在求平衡。
罗青汉无所谓,他现在的目标是成州,要以最快速度杀到成州去,杀到蒺藜山去,军队的人数越多越好。
董小丑却不着急。兴中府是个富裕的地方,以后怨军要过苦日子了,要乘着这个机会刮地三尺,把兴中府的财富掳掠一空。造反的最高目标是杀虏复汉,但基本目标是吃饱肚子,肚子问题不解决,还杀什么虏复什么汉?人早跑光了。
“掳掠两天。”董小丑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果川州能顺利拿下,我们后天出发,三天后就能到达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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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郭药师从川州送来消息,奚王萧干把川州长宁军的留守军队全部调走了,川州首府咸康空城一座,轻松拿下。另外郭药师从川州刺史的嘴里听到一个尚未证实的消息,义军虎王正在攻打蒺藜山,萧干紧急调兵就是为了阻截义军南下。
罗青汉又惊又喜,直觉告诉他这个消息是真的,虽然不知道李虎为什么比约定时间提前南下了,但既然他已经杀到了蒺藜山,那就要以最快速度赶过去,和李虎前后夹击萧干,打通义军南下之路。
“虎王提前南下了。”罗青汉激动地说道,“董帅,我们也提前出发吧。此刻虎王前有辽军挡道,后有金军追杀,危在旦夕啊,一刻也不能耽搁。”
董小丑犹豫了半天,最后说道:“等我们把兴中府的库房搬空,我们就走。”
兴中府的库房多啊,武库、粮库、酒库……搬这么多东西,需要时间啦。罗青汉焦虑不安,但也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燕王耶律淳的信使到了。董小丑看完书信,脸色顿时就变了。
“出了什么事?”罗青汉急忙问道。
“耶律淳的大军正在向兴中府而来。”董小丑把书信递给了罗青汉,神色略感紧张,“我们要早点走了。”
这封信是耶律淳写给萧嗣先的,说自己已经带着大军从中京出发了,要从蒺藜山方向攻打金人,怨军将随自己一起征战,请他不要再逼迫董小丑去利州围剿叛贼。从书信的落款时间上推算,耶律淳已经出发了,如果速度够快的话,距离兴中府也只剩下一天多的路程,也就是说,假如他在途中接到了萧嗣先的书信,那么他明天肯定能赶到兴中府。
罗青汉暗自惊骇,侥天之幸,幸好怨军提起举旗造反了,否则形势将极度险恶。
“耶律淳为什么会提前发动东征?”罗青汉十分疑惑,从书信上看得出来,耶律淳尚未接到义军已经南下的消息,那么,他提前发动东征,是不是因为宫帐内部出了问题?
董小丑无心考虑这些问题。不出意外的话,耶律淳已经接到了萧干的急报,也接到了萧嗣先的书信,不管是义军南下还是怨军图谋造反,都会让耶律淳加快行军速度,日夜兼程而来。
“传令各营将士,纵兵掳掠,血洗兴中府。”董小丑果断下令,“老营即刻出发,撤往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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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围第七日。
义军总帅府。
李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大帐,倒下就睡了。
他太累了,今天带着军队在小泉河方向与金军再次“鏖战”,上午是势均力敌,下午就支撑不住,要“逃跑”了。逃跑不容易啊,要把十万混饭吃的组织好,不能让他们一窝蜂“炸”了,如果“炸”了,冲击到后方营帐,动摇了军心,那问题就严重了。
金人本想逼近十里,但李虎威胁他们,你不要逼得太狠,举个战刀在我头上舞来舞去的,我手下那帮老大们害怕。狗急了还要跳墙,何况人?所以拜托你,离我远一点,让我回去劝劝那帮老大,还是老老实实南下为好。
金人似乎相信了李虎,竟然言听计从,没有再逼了,又回到了小泉河,休息了,而义军却休息不了,除了罗中原的两将黑山军,吴雄和李远的两将虎烈军,谭弘毅的一将马军外,前军和中军的全部人马都进入了埋伏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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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进了军帐,睁眼一看,是行军参谋原野。
行军参谋掌军中机密,这个位置非心腹不能委任,但李虎到哪找这么一个精通此道的心腹?黄涉帮他找了一个,从龙化州的大牢里找来的。
原野过去是黄龙府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司里的行军参谋。他能谋得此职,是因为他的妹妹是这位都指挥使的侍妾。黄龙府失陷后,这位都指挥使被罢去官职,回南京养老去了。原野则随着黄龙府的侍卫亲军继续打仗,去年被调到龙化州节度使司做了个掾史。原野的妹妹和原野的全家老小都失陷在黄龙府,音讯全无,为此原野到了龙化州后,闲来无事,几次潜入黄龙府打探家人的消息,结果,遭人诬告,说他要投敌,被关进大牢了。
李虎把他救出来了,给了他一条性命,他当然要感恩图报了,所以顺理成章,成了李虎的心腹。总帅府成立后,经黄涉推荐,出任行军参谋一职。各军斥候探查到的消息,最后都要送到行军参谋这里,经原野和他一帮手下的分析判断,整理好之后再做为总帅和总帅府制定计策的依据。
李虎看到他,马上问道:“今天辽军有什么动静?”
“总帅,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辽军要夜袭。”原野对李虎很恭敬,他把今天斥候送来的各种消息汇总分析后,断定辽军正在调集军马准备出击,而且从种种迹象是判断,是夜袭。
“你肯定是夜袭?”李虎追问道。
“辽军正在准备一些夜袭需要的东西,由此可以判断,绝对错不了。”原野的口气很肯定。
“今天还是明天?”李虎又问。
这个问题显然很难回答,所以原野犹豫了半天,“总帅和金人三天内打了三仗,大军非常疲惫,而金人不但疲惫,还被赶到小泉河一线,距离虎啸台有二十多里,从战场宽度来看,这个距离比较合适,辽人进可攻,退可守,也不怕金人乘机偷袭,很安全,另外,今天辽人整批整批地赎买人质,几乎所有的重要人质都被买走了,由此判断,辽人或许……”他迟疑片刻,终于艰难吐出一句话,“或许今晚下山偷袭。”
他不敢肯定,李虎却很肯定,顿时睡意全无,翻身站了起来,“我去前军。”
“总帅,或许是明晚。”原野担心出错,又补了一句。
李虎哈哈一笑,“或许,是后天晚上。”他冲着原野挥挥手,拿着兜鍪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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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泉河。
天黑之后,完颜宗望飞马赶到了金军营帐。
完颜娄室之所以愿意接受李虎的建议,正是因为突然接到了宗望的书信。宗望回来了,听说完颜娄室和兀术率军紧逼义军,急忙传令,暂缓逼进,不要把义军逼得狗急跳墙了。他担心前方出事,不待休息,又马不停蹄亲自赶到了小泉河。
“二哥,你回来得好快啊。”兀术看到宗望,急切问道,“你从东京带了多少军队?”
“三万。”宗望笑道,“这几天,你损失了多少?”兀术打仗一向勇猛,宗望故有此问。
“第一天我们损失了六百多人。”兀术忿忿不平地说道,“二哥,你知道我们碰到谁了吗?”
宗望疑惑地望向完颜娄室。“我们碰到高宝龙了。”娄室神情凝重,“李虎手上竟然有蕃兵,这太出人意外了,我们措手不及,被渤海人迎头痛击,损失较大。”
“蕃兵?渤海人?”宗望十分惊讶,“李虎竟然有蕃兵?他不是要杀虏复汉吗?怎么会收降蕃兵?”
事实就是如此,宗望虽然感到难以置信,但也不得不佩服李虎,这个辽东第一汉贼不得了,头脑胸怀都非同一般,竟然也改变策略,开始收降蕃兵了。如此一来,就要重新估计义军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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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奚王行帐
“这么说,野牛原一仗的辽军俘虏,都被李虎收降了。”宗望抚须而笑,“看样子,我的命令下错了,我们应该继续进逼。”
“李虎的实力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预计。”娄室说道,“如果他把耶律马哥的人马全部收为己有,再加上罗青汉、张高儿、霍六哥和李锦的军队,他手上至少有十万大军,即使义军的实力不堪一击,但耶律马哥的军队绝对是精锐,凭借这些军队,李虎有可能攻占蒺藜山。”
宗望笑笑,没有说话,好象没把娄室的话听进去。
“二哥,不要忘了,李虎在上京道连打胜仗,是个天才,千万不要小觑。”兀术随即把这两天的战事简要述说了一下,“二哥,这种奇怪的仗我还是头一次打,虽然李虎说得头头是道,理由十足,但我还是不相信他,总觉得他又在挖陷阱。”
宗望眉头紧锁,凝神沉思。他也想不明白,李虎拉出十万人马打假仗,未免太离谱了,太夸张了。
李虎在九家子一把大火击退了辽军,已经暂时扭转了上京道形势,义军很多将帅肯定认为没必要急着南下了,但他能力排众议,说服手下带着几十万人南下,足见他的威信和实力,这时候他说自己降服不了那帮手下,根本就是胡扯八道。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宗望懒得费神,决定继续逼杀。
“大军一路急行,将士们都很疲劳,要休息一个晚上。明天上午,三万大军就能赶到这里,然后一起展开攻击。”宗望转头望向蒺藜山方向,微微笑道,“我倒要看看,那个汉虏到底要挖个什么样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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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王行帐。
辽军将帅连日求战,辽军也频繁调动。
驻守成州的军队已经到了,川州的长宁军也已经出发,正在日夜兼程赶来,萧干把自己所能调动的兵力都调来了,但他却迟迟没有下达出击的命令,因为萧干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不好的预感,虽然说不出什么具体的东西,但心里就是沉甸甸的,忐忑不安。
仔细想想,李虎和金人翻脸的理由,实在经不起推敲。
李虎横空出世,在上京道所向披靡,甚至把耶律马哥都打得全军覆没,这种人会上金狗的当,傻乎乎的南下帮金狗打仗?如果叛军南下是李虎的一个策略,并且在南下过程中得到了金人的帮助,那么他和金人突然反目成仇就显得很不正常,这可能是李虎的诱敌之计,他觉得强攻蒺藜山太难了,要把自己引出去打。
自己愿意上李虎的当,下山主动攻击也可以,就目前叛军所处的处境来说,他们挡不住四万马步军的冲击,因为李虎处在一个死地,他的军队和追随他的几十万汉人都挤在一片狭窄的丘陵地带,辽军只要冲破叛军前阵的阻击,叛军必然崩溃。
叛军好打,但女真人不好打。
女真人在懿州、卫州、显州一线屯有重兵,具体多少,自己不知道,因为金军这几年发展很快,东京道的辽军整批整批地做了俘虏,辽人东征的汉蕃两军也是如此,另外渤海人也投降了,蕃虏诸种也投降了,东京道的所有州县也全部投降了,保守计算的话,金军至少有十万到十五万人以上,如果以此类推,卫州一线至少屯兵五万,但这三天里,金军都是以万人马军迎战,看到的也都是完颜娄室、兀术和石家奴等人的旗号,就是看不到卫州一线金军统帅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粘罕)的旗号,这显然不正常。
假如宗望和粘罕的主力都埋伏在叛军营帐里,正张开血盆大嘴等着自己,那主动出击,就是找死了。
萧干迟疑不决的原因,正在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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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萧干接到了燕王耶律淳的密信。
耶律淳在信中告诉他,辽军在九家子大败的消息还是没能瞒住,皇帝和宫帐大臣们都知道了。皇帝因此非常担心上京道的局势,大臣们也认为当务之急是剿杀反贼,这使得皇帝对东征女真一事开始动摇,并下旨给辽兴军节度使耶律大石,命令他暂缓北上。
迫于形势,耶律淳决定提前发动东征,亲自率十万大军急速东进,乘着皇帝还没有下旨放弃东征之前,从蒺藜山一线向金军发起攻击,希望能打几个胜仗,收复几个州县,从而坚定皇帝东征的信心,坚持东征之策。
从这封信的内容来看,耶律淳写这封信的时候,显然还没有接到萧干的急报,还不知道叛军已经南下杀到蒺藜山了,假如他知道叛军正在攻打蒺藜山,估计行军的速度会更快,因为叛军南下攻城掠地,比叛军盘驻上京道更可怕,对辽国的危害也更大。
由此可以想见,皇帝一旦接到这个消息,马上就会放弃东征,转而集结主力围杀反贼,这样一来,主战派的一番努力又白费了。
所以,要想继续东征,首要之务是击杀叛军,而眼前正是击杀叛军的最好机会。等到耶律淳来了,大兵压境,叛军和金军联手,那仗就不好打了,而皇帝却随时可能下旨放弃东征,因此,萧干没有选择,只有打,而且还要立即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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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暮之后,萧干急召六部奚军主帅、各军节度使、都指挥使到行帐军议,部署攻击之策。
萧干根本瞧不起叛军,虽然反贼李虎在上京道打了几个胜仗,但那主要是金军的功劳,和反贼没有多大关系,如果没有女真人的铁骑,反贼能击败耶律马哥?能打下龙化州?所以萧干在拟定攻击之策的时候,主要目标是金人。
萧干在军议上,再次提出自己的怀疑。三天来,叛军先后动用了十几万军队,而金人只有一万多人,如果叛军决心要打的话,金人早撤回卫州了,不会和这帮反贼拼个你死我活,所以想来想去,这可能是反贼的诱敌之计,袭击过程中一定要小心在意,千万不要上当中计,稍有不对,即刻回撤。
一帮将帅们没心思听这些废话。管他什么计,叛军都打不过我们,而金人远在四十里之外,深夜里突然听到激烈的战鼓声,绝不敢贸然出击,等到他们搞清楚了状况,我们早就大获全胜了。叛军全军覆没,金人还敢攻击?早吓得屁滚尿流滚回卫州了。
对于这些人来说,眼前只有丰厚的战利品,那才是最诱人的东西。此刻,山下有堆积如山的金银绢帛,有近百万头牲畜,太诱人了,为了掳掠这些财物,不顾一切了,至于危险,他们考虑得并不多,打仗嘛,当然有危险了。
蒺藜山现有奚六部马军,两万余骑。有侍卫亲军四支,分别是成州兴府军、宜州崇义军、川州长宁军、兴中府彰武军,共两万余人。
萧干打算先用马军出击以探虚实。六千马军,分两路,从左、右山方向同时发动袭击。一旦袭击得手,再出六千骑,一路奔杀,实施包抄,包围叛贼。
叛军被冲乱冲垮之后,侍卫亲军即刻杀出,肆意杀戮掳掠。
“子时末,发动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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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中府。
耶律淳统率十万大军赶到了兴中城,然而,太迟了,怨军已经造反了,而且血洗兴中府,将城内所有值钱的东西掳掠一空,只留下一座浓烟滚滚的城池。
兴中府的一帮官员们匆匆迎出城外。
兴中府的最高职官叫知兴中府事,出任知兴中府事的官员叫杨弘庆,是个汉人。怨军到了兴中府后,一度得到他的照抚,大家都是汉人嘛,而且怨军又是由东京道的饥民组成,于情于理都要把他们吃饱了,不能把他们逼成兵贼危害一方。
因为地方长官很照顾,对怨军从事的一些非法勾当睁只眼闭着眼,任由他们大赚黑心钱,所以董小丑很感激杨弘庆,私下送了不少钱财。一来二往,两人也成了朋友。
怨军造反后,杨弘庆第一个被抓了。他看到董小丑后,只提了一个要求,你把城池搬空都没关系,但你千万不要杀人,尤其是契丹人。契丹人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算,最起码他们没有杀你,没有亏待你,你呢,也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不要像反贼李虎那样血腥屠杀。屠杀手无寸铁的人其实就是伤天害理,老天都不会饶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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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突围第八日
董小丑本来就不想杀人,虽然纵兵掳掠肯定会带来血腥,但没办法,为了刮地三尺,有时候不得不杀一儆百。你只要听话,老老实实的把财物交出来,那就没事,否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脑袋拿来。
另外,耶律淳的大军近在咫尺,没必要激怒他,假如把他激怒了,他不去东征,追着自己猛打,那就完蛋了,所以,董小丑卖了个人情给杨弘庆,让各营将士刀下留情,不要滥杀。
李虎血屠龙化的事,已经传到了兴中府,所以兴中府的人非常害怕,大部分人都很老实,你要什么拿什么,你不知道地方,我带你去,你人手不够,我帮你做苦力,因此,掳掠进行得很顺利。到了中午时分,怨军就开始陆续撤退了。
杨弘庆把怨军造反的始末一说,耶律淳懊悔不迭,悔不该派萧嗣先到兴中府传令。事情明摆着,萧嗣先捕风捉影,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诬陷董小丑造反,要砍董小丑的脑袋,怨军当然要造反了。
罗青汉和董仲孙现在在哪,耶律淳心里最清楚,肯定在蒺藜山,正在和萧干激战。九家子那把大火把辽军烧得死的死,逃的逃,罗青汉当然也能顺利突围了。据一些溃逃的辽军士卒回来说,曾亲眼看到叛军渡过土河,逃离了火海。所以,萧嗣先上当了,被怨军内部那些想搞到董小丑的人骗了,结果不但丢了脑袋,还严重影响了东征大计。
怨军在这个关键时刻举旗造反,对东征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
耶律淳与萧德恭、耶律余睹商量了一下,决定连夜行军,即刻攻杀川州,无论如何不能让怨军和李虎会合,更不能让怨军阻挡了大军的东进之路,从而导致李虎顺利突破蒺藜山防线,成功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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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义军前军大营。
李虎赶到前军主帅大帐的时候,里面正吵成一团,各军将帅、总帅府的官员,都挤在一张临时绘制的地图上,扯着嗓子大吼大叫,一个个面红脖子粗的,好象谁的嗓门子,谁就能说话算数一样。
一帮自以为是的土贼,一帮自视甚高的老兵,一帮趾高气扬的文士,聚在同一个大帐里,用不同的方言说着不同的语言,粗俗的谩骂、刻薄的嘲讽和文雅的调侃同时出现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
这种场景李虎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前几次自己也挤在里面,感觉就是乱哄哄的,头都要炸了。这次站在人群外面,冷眼旁观,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很奇特,觉得世界很小,这群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因为不同的命运走到了一起,最后殊途同归,都要为生存而战。
在自己的心里,所谓大业不过是一块冠冕堂皇的遮羞布,撕开这块遮羞布,仔细一看,都他娘的扯蛋,其实就是为了生存,为了活得比别人更好,为了天天吃饱肚子,为了争夺食物,大家就象草原上的狼群一样,血腥杀戮,互相攻击,甚至不惜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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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有人发现了李虎,众人随即停止争吵,纷纷拜见。
此刻中军、前军的将帅们都在这里,伏击部署也早已商定,各军将都有自己的埋伏位置,之所以争吵还是因为土贼们担心自己实力受损,要调防,换到不容易损兵折将的位置上。
这帮土贼们刚刚从老大位置上掉下来,过去的习惯还没改掉,很多思维和行事方法都和过去一样,或者说是一种惯性吧,首先想到的都是自己的利益,至于义军的整体利益,先放着吧,那和我没什么关系,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正好总帅府的黄涉和柴云来前军巡视,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调整和改善的地方,于是这帮老大们乘机发飙,没事找事。
本来以为李虎今天指挥后军和金人打了一天,应该很累了,不会来了,正吵着呢,李虎风尘仆仆地到了。看到李虎大家才意识到如今不一样了,如今自己也是俯首听命的小二了,不是说一不二的老大了,还是乖乖把嘴巴闭上吧。
李虎走进大帐,站在了临时绘制的地图前。
柴云马上把修改之后的伏击之策详细告之。
萧干主动出击,下山的人马不会太多,估计在一万人左右,他的主力还是护守蒺藜山,一旦突袭得手,他才会尽遣主力下山捡便宜,所以义军打算利用地形,把敌人诱到远离蒺藜山的地方,然后穿插包围,把敌人分成三段予以围杀。萧干看到突袭失败,突袭人马又被包围,势必要再派军马下山求援。义军则利用这个机会,攻占右山。只要占据了右山,义军就可以乘胜攻打左山,如此一来,义军就有很大把握拿下蒺藜山了。
李虎没有异议。他的作战经验严重不足,这种具体的攻击之策也只有交给手下去干。
“诸位都回去吧。”李虎的神情很严肃,“辽狗今晚可能会发动突袭,各回本阵做准备吧。”
“有句话我要提醒你们,在你们后面有四十多万手无寸铁的兄弟姐妹,在你们前面有三四万凶狠的辽狗,假如你们挡不往辽狗,后果是什么我也不必说了,想来诸位都知道。”
“请诸位想清楚了,不要为了一点个人的蝇头小利,葬送了义军,葬送了自己的兄弟姐妹。没有这几十万人,你们就算保住了实力,逃进了大山,又能存活多久?”
“早死也是死,迟死也是死,既然已经造反了,既然已经不要脑袋了,既然信誓旦旦说要杀虏复汉,那你们现在就应该毫不犹豫地抛头颅洒热血,你们还顾惜什么?还留恋什么?这世上除了保护我们的兄弟姐妹,还有什么事值得我们为之奋战?为之献出鲜血和生命?”
李虎越说越激动,突然高举双臂,纵声吼道:“今日我们已深陷死地,再无退路,若想求生,当浴血奋战。两军相遇,勇者胜,为了我们千千万万的兄弟姐妹,我们当死战,死战……”
李虎嘶哑的吼声在大帐里回荡,将帅们的心在吼声里震颤,一时间,热血沸腾,壮怀激烈。
独孤风撩衣跪倒,厉声叫道:“铁匠愿随虎王死战,老子百十来斤就丢在这里了。”
张高儿紧跟着跪下,杀气腾腾,“谁敢临阵脱逃,老子把他全家丢进油锅一个个活炸。”
众将齐齐跪下,“誓死追随虎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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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围第八日。
蒺藜山。
丑时末,寒风厉啸,夜空如墨,冷彻入骨。
奚人遥里部三千骑突然冲下右山,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势,直杀义军大营。
与此同时,奚人奥里部三千骑出左山,紧随遥里部之后,呼啸跟进。
马军突袭,速度虽快,但蹄声如雷,在漆黑的夜里听起来如同山崩地裂一般,气势惊人。
辽人根本不怕反贼,在他们看来,只要数千轻骑杀进敌营,叛军势必崩溃。果如所料,不待辽军接近,叛军已发现了他们,顿时炸了营,反贼们一个个鬼哭狼嚎,狼奔豕突,没命逃窜。黑夜里,只见人潮涌动,霎间没入黑暗之中。
义军不知是疏忽大意还是根本不懂布阵,他们在大营前方没有挖掘沟壕,也没有布置拒马鹿砦,只是依靠营前的小河和斜坡做为阻御之阵。
奚人马军顺利越过冰冻的小河,冲上斜坡,直杀义军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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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
奚人冲锋的号角骤然响起,激昂的号角声撕破了黑暗,瞬间越过山峦,然后铺天盖地一般从逃亡的人群上滚滚掠过。
奚军马踏连营,风驰电掣一般,急速杀进,“轰隆隆”的马蹄声逐渐汇成一道道猛烈的声浪,狠狠撞击着敌营,一路飞越,一路催枯拉朽,挡者披靡。
前方黑暗里,恐惧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奔逃的身影拥挤在一起,就象一群群的鬼魅听到了地府里的丧钟,惊惶欲归。群魔乱舞,互相践踏,黑夜里不时传出凄厉的啸叫,让人仿佛置身于地狱的入口,肝胆俱裂。
奚人纵马狂奔,吼声如雷。他们的任务就是冲阵,一直向前冲,冲溃叛军,冲散饥民,一直冲到小泉河附近,然后掉头实施包抄,把几十万叛军、饥民、财物全部收入囊中。至于攻杀反贼主力,追逃叛军将士,那是后续马军和侍卫亲军的事,与这支选锋马军没有关系。
奚军冲过了第一座营帐,踏平了第二座营帐,杀进了第三座营帐……
当他们冲进第七座营帐的时候,手上的武器依旧没有染上鲜血,无人可杀。虽然战马很快,但敌人的两条腿似乎更快,他们就在自己目力可及之处狂奔,不过怎么追都追不上,这让奚人有一种匪夷所思的感觉。难道碰到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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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吞噬
奚军遥里部主帅回头望向后方。
在漆黑的夜色里,蒺藜山方向的辽军防线此刻星光闪烁,一颗颗红色小星璀璨夺目,如同绚丽的灿烂星河,美轮美奂。
不过此刻他无心欣赏美景,今夜突袭,虽然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但至今没有刀头舔血。前方敌人在狂奔,却就是追不上,四周更是漆黑一片,令人十分不安,有一种正在奔向地狱的奇怪感觉。
“吹号……”他冲着身后的号角兵连连挥手,“告诉大王,攻击顺利,请发主力,快,快……”
“呜呜……”先是一支号角响起,接着十几支号角同时吹响,转眼间,上百支号角都吹响了,悠长的号角声穿透了战马的奔腾,直冲深邃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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蒺藜山上的红色星星动了,耀眼的星河开始缓缓漂移,慢慢浮动,接着一分为二,形成两块火红的星云,一块在左,一块在右,转眼间,星云变形,变成了红色锋锐,就象两支在烈焰中燃烧的长剑,势如霹雳,又如两条咆哮的火龙,势不可挡,席卷而至。
奚人南剋部、北剋部六千马军,如狂飚一般率先冲进义军营帐,接着彰武军、祟义军、兴府军共一万五千侍卫亲军也冲下了山,跟在马军后面一路狂呼,放腿狂奔,杀声惊天动地,震撼黑夜。
奚人选锋马军加快了冲击速度。
战马激嘶,四蹄腾空而起,骑士们更是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杀气凛例。
这里是丘陵地带,山岗林立,路面起伏不定、蜿蜒曲折,再加上义军营帐遍地都是,战马速度再快也是有限。
奚军冲过了第八座营帐,第九座营帐,第十座营帐,距离蒺藜山防线越来越远了,至少有十里左右的路程了,这时,前方霍然开朗,是一块山谷地,很开阔,谷地上的帐篷密密麻麻。
奚人兴奋不已,终于杀到了叛军中阵,这里都是饥民,一冲即散,胜局已定。
“呜呜……”冲锋号震天响起,奚人马军扇形散开,向谷地发起了凌厉一击。
谷地人潮汹涌,饥民们惊恐至极,像潮水一般四下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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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奚军主帅一马当先,指挥麾下马军急速杀进。
六千骑冲进了营帐,一座座帐逢在铁蹄下消失,所过之处,皆化齑粉,荡然无存。
奚人速度越来越快,战阵铺得越来越开,整个谷地转就被他们吞噬了。
只剩下最后一排帐篷了,帐篷后面是一座地势平缓的山岗,山岗上人山人海,一列列的义军将士引弓搭箭,严阵以待。
“呜呜……”奚人再度吹响了吹锋号,只要冲过这最后一排帐篷,就可以肆意杀戮了,可以血洗龙化被屠之耻了。
“杀啊……”奚人高举武器,纵声狂吼,打马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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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一匹匹战马高高跃起,一头冲向帐篷,帐逢经受不住,纷纷倒塌。冲在第一排的奚人士卒骇然惊叫,不好,中计了。
帐逢里不是草地,而是一条又宽又深的壕沟,壕沟里插满了尖尖的木桩。
来不及了,奚兵所能做的就是张嘴惊嚎,然后连人带马坠入壕沟,被尖尖的木桩笔直穿透。后面的奚兵眼前一花,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紧跟着一头栽了进去。
马军正在急速狂奔,战马都已经跑到了最快的速度,谁都无法控制前进之势,一批批的奚兵争先恐后,纷纷坠入深壕,有的被木桩穿杀,有的被活活摔死,有的被后面的战马硬生生压死,只要坠入深壕,就再无生还。
黑暗里能见度很低,奚军全部散开冲锋,速度又快,大家只顾冲杀,结果短短时间内,这条壕沟就象一条张开血盆大嘴的猛兽,瞬间吞噬了数百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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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岗上的义军将士开始肆意射杀,长箭如雨,铺天盖地。
奚兵夷然不惧,一边高举手盾遮挡长箭,一边打马狂奔,谁都没时间抬头观察前面的情况,其实即使看了也没用,天太黑,看不清,而且整支马军正在发力,你即使看到了也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后面疾驰的战马撞进地狱之门。
壕沟的填充速度非常快,长约一两百步的巨大壕沟转眼就被奚人的死尸和战马残骸填了起来,再冲下去,奚人就能踩着死尸冲上山岗了,与此同时,奚人的报警号角也接二连三地吹响了,那么多人在前面冲杀,却看不到有人杀上山岗,当然有问题了,但遗憾的是,奚军两位主帅都冲在前面,都坠进壕沟里死了,没人回应,也没人下命令,整支大军只有继续往前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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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驻马立于山岗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奚兵坠落陷阱。
扈从们围在四周,杀气腾腾,随时准备冲上去搏杀。
听到奚军吹响了报警号角,李虎终于动了,冲着身旁的方进挥了挥手中马鞭。
方进拨马冲出战阵,点燃了火把,然后高高举起。
这一点火光在漆黑的夜里突燃起,冰冷的黑幕倏即撕开。战斗开始了。
霎时间,鼓号齐鸣,接着一团团的火焰冲天而起,夜空忽然被点燃了,黑暗仿佛在烈火的炙烤中狼嚎而去,只留下一块高悬的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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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山岗上,一队队的义军士卒冲了出来,旌旗飘扬,士气如虹。
在奚军的背后,第十正将高缘指挥将士们抬着一个个巨大的木制方型框架跑下了山岗。框架一层层叠起,铁链一道道捆绑,转眼功夫,一个两人高,几十步长,几十步宽的临时路障建成了,奚军要想逃回去,只能纵马翻越山岗,但翻越山岗马军就失去了速度,必将遭到义军的猛烈阻击。
奚军没有停止攻击,依旧向前攻杀。后方奚王萧干正指挥大军随后杀来,义军的反击马上就会失败,而选锋军只有突破了眼前这道障碍,马上就能冲散叛军和饥民,只要义军崩溃,这一仗就赢了。
正面阻击奚军的是虎烈军右帅铁鹰,他指挥第七将的将士们早已列好阵势,此刻弓箭手正在急速射击,但奚人太凶了,狂攻不止,如果任其猛攻,他们很快就能踩着死尸越过壕沟杀上来了。
“点火……”铁鹰独臂挥动,果断下令。
战阵前,还有一道壕沟,这道壕沟里塞满了荒草和枯枝。几十个火把同时投进去,大火马上点燃,火借风势,很快烈焰冲天,一道火墙随即横亘在奚军和义军之间。
最前排的弓箭手上前一步,他们换上了缠裹油布的长箭,长箭递到火中点燃,斜指向天。
“放……”一个部将放声狂吼,霎时间,火箭呼啸而出,瞬间钉在了山谷草地上。草地上事先已经铺满了荒草,还洒了很多火油,几百支火箭射到草地上,即刻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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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军这下慌了,号角连响。
遥里部和奥里部的主帅虽然都死了,但副帅还在,他们反应极快,立即下令放弃正面攻击,转而进攻南北两侧的山岗,试图冲破阻击,继续向纵深杀进。
还没等奚军转到两侧山岗,义军南北两翼的第九正将杜山,第十一正将李猛几乎同时下令,点燃火墙,发射火箭,挡住奚人。
转眼间,南北两侧山岗上也是烈焰冲天了,山谷草地上的火在寒风的帮助下,火势也越来越大,迫使奚军不得不调转马头,准备后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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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密集的号角声中,奚军将士纷纷调转马头,打马回撤,但很快,他们就看到了那巨大的无法逾越的路障。
奚军被团团包围了,成了掉进陷阱的猛兽,此刻只有一个选择,一边求援,一边突围。
奚军将士毫不犹豫,打马冲向山岗。
高缘一声令下,长箭如雨,厉啸而出。
与此同时,铁鹰的第七将、杜山的第九将、李猛的第十一将从三个方向扑了上来,一万虎烈军将士开始围杀奚人马军。
“呜呜……”奚人吹响了求援的号角,请求随后跟进的大军急速来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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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人南剋、北剋两部马军呼啸杀进,一路畅通无阻,速度极快。
突然,前方战鼓如雷,火光冲天,选锋军和义军迎头相撞,打起来了。
奚军极其兴奋,奔行速度瞬间达到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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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马尾胡琴
张高儿带着阎王军在黑夜中列阵以待。
奚人选锋军冲过第八座营帐后,阎王军就从埋伏地点冲了出来,随同他们一起冲出来的还有数千混饭吃的百姓。
在第七座营帐到第八座营帐之间是一段蜿蜒曲折的路,这段路在七八个山岗之间绕了十几个弯。义军在最后几个弯道上挖了几十条壕沟,上铺厚实的木板,再洒以积土荒草。等到奚人选锋军冲过去之后,数千百姓随即以最快速度挖开木板,驮着就跑了。
阎王军在山道两侧列阵,只待奚军后续军队杀到,即予以攻击。
后方火光冲天,杀声阵阵。地面在抖动,奚人马军越来越近。阎王军将士刀出鞘、箭上弦,杀气腾腾。
张高儿拿着把胡琴,坐在路中央的树墩上,慢条斯理地调了几下弦,然后梳理了一下飘散的长发,两眼望着黑漆漆的山林,侧耳聆听了一下马蹄之声,忽然仰天长啸,接着左手按弦,右手拉动弓柄,激昂的琴声冲天而起,一股杀气霎时弥漫了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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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军杀到。因为道路弯曲,马军的速度逐渐减慢,不过选锋军已经过去了,奚人并不担心这里有埋伏,在他们看来,义军和那些饥民已经溃逃了,大军要急速冲过去会合选锋军,完成对但义军的包围。
前列骑士马术精湛,战马在嘶鸣中减速,转弯,继续奔驰。
一道壕沟就象潜伏在黑夜里的野狼,静静地等待着猎物上钩。
“轰轰轰……”突然间,前排飞驰的战马几乎同时坠入壕沟,战马惨嘶,骑士惨嗥,后面的奚兵措手不及,也跟着掉了下去。前阵顿时大乱,报警号角接连想起,后面的马军急忙减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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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高儿的长发在风中狂舞,身躯随着右手急剧的抽拉而摆动,琴音肃杀,曲调高亢而激烈,突然“嘎崩”一声响,弦断了。
“点火……”张高儿猛地站了起来,纵声狂呼,“杀,给我杀……”
“咚咚咚……”战鼓擂响,雄浑的鼓声如阵阵惊雷,霎时间震撼夜空。
“轰……”火把丢进壕沟,大火腾空而起,熊熊火焰立时照亮了黑夜。
奚人骇然望去,只见前方道路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道道燃烧的沟壑一直延伸向前。前面没有路,那就只要走山岗了。当奚兵的目光望向两侧山岗时,就看到厉啸的长箭从黑夜里呼啸射出,劈头盖脸,躲无可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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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军迎头杀上,将士们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敌阵,和奚人激烈搏杀。
奚人大乱,跟着撤退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凄厉的号角响彻了夜空。
前阵已经调转马头,后阵还在茫然四顾,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弯道太多,他们只看到冲天的火光,只听到密集的战鼓声和号角声,还不知道前阵已经遭到义军的袭击。但仅仅一瞬间的功夫,他们也遭到了袭击。两侧的山岗上,义军将士一边疯狂射击,一边高声呐喊着,从树林中飞奔而下。
毛军指挥虎烈军第五将,赢秦带着云朔军,从山道两侧急速杀进,夹击被困的奚人马军。
李锦指挥雷霆军将士从奚人的背后展开攻击。
王曜则带着一队士卒抬着方型框架出现在第一个弯道处,框架被叠加,上铁链,转眼间,一个临时路障堵死了奚军的退路。
义军一万将士开始在狭窄弯曲的山道上围杀奚人马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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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人的侍卫亲军在狂奔。
彰武军冲在最前面,其后是崇义军,跟在后面的是兴府军。
有奚人的马军在前面冲杀,三支侍卫亲军跑得很轻松,根本不需要防备义军的伏击。
这时前面打响了,冲天的火光团团升起,战鼓声惊天动地,奚人的冲锋号角也是此起彼伏,还有随风传来的激烈厮杀声,这一切足以证明奚人的马军已经冲垮了叛军,侍卫亲军所做的事就是上去捡便宜,抓俘虏,抢东西。
侍卫亲军都是汉人,他们知道这一仗不管缴获多少,大都给奚人拿去了,能分到自己手上的钱财少之又少,所以要想发财捡便宜,就在战场上大显身手,拼命掳掠,把腰包塞满了,这时候抢到的钱财就是自己的,否则都给奚人做苦力了。所以,不管是当官的还是普通士卒,从冲进义军营帐开始就四下找东西,但让他们失望的是,被铁蹄践踏之后的战场上,不但找不到钱财,连叛贼的尸体都看不到。
这事就奇怪了。彰武军的节度使是个契丹人,步军都指挥使是汉人,两人并驾齐驱,边走边议论,感觉不对劲。奚王萧干一直担心女真人埋伏在叛军营帐里,但目前看来,不但没有女真人,就连叛军都跑得无影无踪了,萧干的判断是错误的。
这三天里,叛军都在攻打女真人,昨天还打输了,他们的主力可能都在小泉河方向,而蒺藜山这面根本没有军队。叛贼很狡诈,摆了个空城计。假如叛军主力都在后面,那等到奚军狂奔十几里之后,双方可能遭遇。这时叛军如果被饥民冲散,崩溃了,那稳操胜券,但假如不是这样,那可能要打一仗,如此一来,金人可能会乘机捡个大大的便宜。
这位节度使马上派人急报萧干,把自己的推测详细告之,建议萧干派出所有的马军,以排山倒海之势急速攻杀,彻底摧毁叛军,以确保饥民在逃到小泉河之前,完成包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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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军第五座营帐位于小河的河谷内。这个河谷不大,呈鱼腰形,鱼腰的两侧都是小山。
彰武军急速穿过河谷,正要右转弯的时候,就听到前方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彰武军的节度使很诧异,怎么了?奚军怎么调头回来了?正疑惑着呢,一彪马军杀了出来。彰武军的将士都举着火把,亮如白昼,大家定睛一看,无不骇然变色,竟然是义军,当前一面义军大旗猎猎作响,大旗后面,义军将士纵马狂奔,呼啸杀出。
上当了,中计了。彰武军措手不及,被这支义军迎头痛击,前军当即崩溃。
后面的崇义军正好进入河谷,一看不好,前面打起来了,当即列阵。
彰武军前军崩溃,将士们调头逃亡,不过它的中军和后军反应很快,迅速列阵迎敌。可惜义军的速度太快,转眼就杀了过来。彰武军勉强支撑了片刻,但义军的攻击太猛了,他们支撑不住,随即全军溃逃。
正是这短暂的支撑,帮助崇义军列好了战阵。彰武军象潮水一般越过友军战阵,然后在其节度使和都指挥使的指挥下,重整队列。
就在这时,两侧山上号角齐鸣,跟着火光闪烁,漫山遍野都是红通通的火把,接着战马嘶鸣,杀声四起,一队队的马军冲了下来。
崇义军和彰武军魂飞天外,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义军竟然有这么多马军。情急之下,他们擂响了求援的战鼓,希望跟在后面的兴府军即刻杀进,三军互为支撑,以抵挡义军的攻杀。此处距离蒺藜山防线有四五里路,萧干马上就会知道侍卫亲军被包围了,他会以最快的速度派出援军。
然而,他们马上就看到了绝望的一幕,兴府军惊惶失措地跑进了河谷。一支义军跟在后面,正拼命砍杀。
转眼间,三支侍卫亲军被义军的马军围在了河谷里,一万五千人左冲右突,奋力突围,试图从义军的围攻中杀出一条血路。
义军四面围杀。前后两军发力猛攻,侧翼两军则以锋锐之阵展开攻击,打算分割辽军,围而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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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谷地激战正酣。
虎烈军第一正将木桃李、第二正将高宝龙驻马山岗,回头望向蒺藜山。
萧干会派出多少援军?这是两人最担心的事。总帅把四将马军全部部署在这里,就是为了阻截萧干的援军,但事前谁都没有想到,萧干竟然派出这么多军队实施夜袭。如今四将马军在这里围杀敌人,而萧干的援军又近在咫尺,今夜将有一场血战啦。
“先把辽军击溃,让他们丧失战斗力。”木桃李神色凝重,低声说道。现在没时间围杀敌人,能击溃就可以了,当务之急是集中力量阻截萧干的援军,他手上还有马军,而总帅正在后面指挥人马围杀奚军,一旦让萧干的援军冲过去,那义军就有灭顶之祸了。
高宝龙想了片刻,微微点头,“传令各将,急速击溃辽军,任由他们逃亡,不得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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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阻杀
霍六哥躺在大树根下,身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枯草,好象睡熟了一般,动都不动。
楚逍遥则坐在另一侧背风的地方,裹着厚厚的大氅,闭目假寐。
独孤风背负双手,绕着大树转来转去,不时抬头望向大树顶部。树稍顶部有个士卒,正顶着凛冽的寒风,两眼紧紧盯着辽军的右山山顶。
独孤风曲指塞进嘴里,发出两声阴森森的老鸹叫。树上士卒回了一声清脆的鸟鸣,示意没有任何发现。独孤风烦躁不已,忿忿不平地骂了两句,然后又围着大树转圈。转了几下受不了了,伸脚踢了踢霍六哥,“哎,六哥,你还等什么?辽狗不是已经杀出去了吗?我们可以进攻了。”
霍六哥睁开眼睛,指指大树根,“你转来转去累不累?坐下。”
独孤风大概也是转累了,一屁股坐到树根下,然后曲指又要做老鸹叫。
“求求你了,不要叫了。”老霍苦着脸,低声哀求道,“你这样不停地叫,我糁得慌,还有,你这样折腾,上面那个小子受得了吗?算了,有发现的时候,他自然会告诉我们,不要叫了。”
“唉,这要等到什么时候?”独孤风急得直咂嘴,“他们都打起来了,我们还在这里吹冷风,着急啊。”
“辽军突袭失败,军队被困,萧干肯定要救援。”霍六哥小声说道,“左山防御坚固,屯有一定数量的军队就可以了,但右山是整个蒺藜山防线的要害,不容有失,为此萧干肯定屯有重兵。我们手上只有五千人,若想攻克右山,不但要乘其不备,更要乘着敌人兵力空虚的时候才能下手,要一击而中,因此必须等到萧干从右山调兵支援后,才能发动进攻。如果不能攻克右山,这趟诱敌之计就算失败了,我们还是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
这个道理独孤风知道,只是李虎此计虚虚实实转弯抹角的地方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也很多,而萧干又很厉害,一口气派出两三万人下山突袭。义军兵力有限,分隔包围之计未必奏效,一旦被辽军突围而去,自己这边又未能及时偷袭,两头都落空,那就麻烦了。
楚逍遥就在旁边,听到独孤风这么一说,对他的不屑顿时减去三分,看不出来,这个象熊一样的铁匠竟然有一个好脑瓜子,粗中有细啊,怪不得霍六哥要拽着他一起造反。
“霍帅说得对,右山是蒺藜山防线的要害,萧干如果派兵出援,最多从右山抽调一支马军下去,我们等的就是那一刻。”楚逍遥从树后深处脑袋,望着独孤风说道,“我们从下往上攻,最怕的就是奚人马军,他一个冲锋,我们就落花流水了。”
独孤风蛮喜欢楚逍遥的,这个人性情温和,为人随意,说话也很谦虚,好搭伙。他伸手卡住楚逍遥的脖子,把他从树后拽了出来,“哎,小楚,我们说好了,攻击的时候,我在前,你在后。”
楚逍遥笑而不语。霍六哥瞪了铁匠一眼,恨不得给他一个巴。老子就这点人,老谭和马军又给李虎抢走了,你还要冲锋陷阵,想让我们变成穷光蛋啦?“铁匠,你算老几啊?这事由总帅说了算,小楚在前,我们神龙军在后,你不要抢了小楚的功劳。”
铁匠知道老霍的心思,他放开楚逍遥,凑到老霍的耳边说道:“六哥,总帅说了,神龙军要扩军……”
这个铁匠,什么都好,就是脑袋缺根筋,李虎是什么主儿?扩军之事有那么简单?因为楚逍遥在当面,老霍不好直说,鼻子里冷哼一声,抓起一把草盖在脸上,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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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军后阵的火势越来越猛,三条壕沟里的大火在寒风助威下,已成燎原之势,火光冲天,而山谷地也烧了起来,大火顺着风向,追在奚人后面肆虐狂舞。
奚人发疯一般向山岗发动攻击。
此刻他们已经完全陷入义军的包围,只有血战突围了,不过将士们锐气已挫,先遭遇壕沟吞噬,接着又被义军的箭阵猛烈射击,伤亡惨重。后撤过程中,因为慌乱,在山谷地团团打转,这时义军的长箭更是像*一般密集,奚兵互相碰撞践踏,再次遭遇重创。
等到他们开始突围的时候,因为失去主帅,没有统一指挥,遥里部和奥里部的奚兵随即各自为战,慌不择路之下,分两路突围,随即陷入义军围杀。
高缘的第十将和杜山的第九将率先完成了对奚人遥里部的包围。
铁鹰的第七将从东面跑到西面,有个过程,需要时间,李猛的第十一将在最初的阻截中遭到了奚人奥里部的猛击,战阵数次被破,好在第七将及时赶到,从奚人奥里部的背后展开攻杀,随即完成合围。
奚人马军冲上了山岗,但也失去了速度,更失去了纵马奔驰的平坦大道,骑士们高踞马背之上,成了义军弓箭手的靶子,死伤惨重,情急之下,他们弃马而战,和义军将士在山林里死战。
方进带着五百铁卫绕过山岗,列阵于大道之上,专门诛杀逃出包围的奚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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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里的战斗异常惨烈。
义军占据人数优势,成群结队,围住奚人往死里打。奚人自知没有活路,只有拼命。
第十一正将李猛带着一队扈从正面阻敌,奚人非常凶悍,以命换命,誓死要杀出一条血路。李猛身先士卒,战刀如虹,接二连三砍翻了十几个奚兵,但他的扈从也接二连三地倒下了。
激战中,一支血淋淋的长枪突然从黑暗中刺出,直杀李猛的前胸。一名扈从飞身扑上,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这致命一击。长枪洞穿了扈从的腰肋,鲜血喷射而出。惊天惨嚎中,这名扈从突然爆发了,以匪夷所思的力量冲上一步,抡刀剁下,半截枪杆连同奚兵的双手同时坠落。扈从倒下了,奚兵望着自己的一双断臂,张嘴狂嚎。李猛睚眦欲裂,战刀雷霆劈下。奚兵的头颅腾空而起,张大的嘴巴依旧凄厉嚎叫。李猛悲愤至极,战刀再起,对准无头尸体连续劈剁,一时间,鲜血四射,断肢横飞。
一队奚兵结阵攻杀,刀砍枪刺,挡者披靡。义军士卒倒下一个,又倒下一个,战阵摇摇欲坠。这队奚兵看到了突围的希望,攻杀更加猛烈。义军士卒打疯了,两眼通红,奋勇阻击。
一个奚兵的战刀狠狠地剁进了对手的胸膛,不待他收回战刀,一柄长枪就刺进了他的小腹。另一个奚兵冲了上来,战刀雷霆而下,砍进了长枪兵的肩胛。这名长枪兵怒吼一声,双手弃枪,一把抱住了奚兵。奚兵举刀刺下,立时洞穿了长枪兵。黑暗中飞来一柄战斧,势大力沉,当即剁中了奚兵的头颅。奚兵哼都没哼,一头栽倒在长枪兵的尸体上。斧兵刚想冲进,一支长箭厉啸而至,躲无可躲,正中咽喉。长箭劲大,斧兵的尸体连退两步,轰然倒下。奚人的弓箭手正要伸手取箭,耳畔就传来弩箭的啸叫,一转头,三支弩箭同时射中,额头、面颊、腮帮各中一箭,弩箭的冲击力太大,奚人的弓箭兵在惨嗥声中倒飞而起,坠落在五步之外。
双方以命搏命,义军士卒死伤殆尽,十几名奚兵从这个缺口冲了出去,但马上就看到了遍地的尸体,都是奚兵的尸体。尸体中间站着一个独臂的魁梧大汉,他的长发在风中狂舞,他脸上的伤疤在或明或暗的火光中看起来异常狞狰。
“杀……”奚兵冲了上去,蜂拥而上。
铁鹰刀拖战刀,如山岳雄峙,纹丝不动。奚兵杀近,五步,三步……
“杀……”铁鹰舌绽春雷,身形蓦然闪动,战刀如长虹过日,划空而过,霎时间,只见鲜血飞溅,断肢残臂漫天飞舞,奚兵如雨中飘萍,如风中飘絮,根本无还手之力。转眼间,摧枯拉朽一般,奚人全部倒下了,再无活口。
远处,铁鹰的扈从们目瞪口呆,传说中的八大铁卫,果然如同神人一般,无坚不摧。
铁鹰停下身形,举刀长啸。年初下山时,自己还是一具行尸走肉,到了年末,自己又活了,当年的铁鹰又回来了,大王在天之灵如若看到今日的辽东义军,当能体谅我的苦心,原谅我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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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老子比你更狠
义军中阵。
奚人被困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前有大火相阻,两侧有义军夹攻,当然要调头逃跑了,但六千人拥挤在一里多长的山道上,要想回头也不容易,最快的办法就是弃马,用两条腿跑,不过,他们已经来不及了,义军乘着他们措手不及之际,迅速突击,完成了分割包围。
四支大军,阎王军在前攻杀,毛军指挥第五将拦腰斩断了奚军,两军夹攻。与此同时,赢秦指挥云朔军也在奚军的腰腹上砍了一刀,这一刀剁下去,奚军被砍成了三段。中间一段遭到了虎烈军第五将和云朔军的夹攻,而尾巴那一截则成了云朔军和雷霆军的猎物。
地形对奚军不利,但对义军也同样不利。攻击战场的狭窄,虽然可以让义军迅速包围奚军,但也把奚军挤压到了一起,奚人随即以战马列阵,顽强抵抗,双方随即形成混战。义军占据人数优势,但不是绝对优势,他们只能凭借地形,包围分割奚军,接下来要想歼灭奚军,还要靠将士们一刀一刀地砍。
奚军很快稳住了阵脚。南剋、北剋两部主帅果断下令,围杀敌人的分割战阵,先把奚军连成一体,然后顽强坚守,等待援兵。此处距离蒺藜山防线只有七八里路,侍卫亲军就在后面,另外,萧干得到突袭失败的消息后,也会马上派出马军支援。要不了多长时间,这局面就倒过来了,就是奚人围杀反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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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在后阵的雷霆军是奚人突围的方向,这里的厮杀也最为激烈。
奚人北剋部主帅亲自指挥攻击,不过不幸的是他碰到了小毛驴。李锦的个性就是不服输,你狠,老子比你更狠。他在山道上部署了一个部,两百五十人,外加自己的扈从,两百七十人,他就靠这两百七十人扛住了奚人最猛烈的一击。
山道狭窄,双方都是拼命,杀红了眼,啥都不顾了,倒下一批又一批,前赴后继。雷霆军渐渐顶不住了,有人开始畏战逃跑。李锦火大了,举刀就砍,一口气砍死了好几个,“谁敢逃,老子砍了他。”然后亲自带着扈从冲了上去。
主帅身先士卒,把脑袋拎在手上,不要命了,其它将士们还有什么话说,接着打了。
李锦驴脾气一上来,脑袋一热,啥都不管了,就知道抡刀砍人。近身肉搏,长刀不方便,所以他背了四把战刀,冲在最前面,逮谁砍谁。他武技高啊,又不怕死,扯着嗓子大吼大叫,酣呼鏖战,把奚人都杀破了胆,看到他就躲。
王曜一看李锦没影子了,知道他又跑去杀人了,这头小毛驴天生就是冲锋陷阵的命,你叫他安安稳稳站在后面指挥,太难了。王曜接过指挥权,下令两翼诸部,不要顾惜伤亡,继续分割包围。这时候无论如何不能让奚人连成一体抱成一团,否则这一仗就难打了,很可能会打成死局。前面虽然有虎烈骑的四将马军围杀敌侍卫亲军,但萧干的援军更多,况且地形对马军不利,所以要尽快赶去河谷地支援,因此义军要不惜代价,先行击杀这股奚军。
这时毛军传来命令,务必围住敌人,只待总帅解决了奚人的选锋军,就有大队人马赶来围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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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朔军主帅赢秦叫苦不迭,他的任务就是实施分割,将士们在分割过程中损失很大,完成分割后,奚人展开反击,前后夹攻,损失更大。
他的手下不干了。过去没打过这种仗,这就是拼消耗,拼到最后,如果友军没有完成围歼,让敌人跑了,人就白死了。这还是小事,关键问题是死的都是自家兄弟,虽然现在都是听总帅的,军队也遵从总帅的指令整编了,但听总帅的不等于送死啊。哦,总帅叫我去送死,我就去送死,难道我是白痴啊?我跟着总帅是为了吃香的喝辣的,不是为了送死。自家兄弟都死光了,以后我混什么?
手下不干了,不愿打了,这麻烦就大了。赢秦束手无策。都是追随自己多年的兄弟,有心杀一儆百吧,下不了手,另外说句实话,自己也不想赔本赚吆喝。现在形势危险,义军陷入绝境,而李虎胆子贼大,拿四十万汉人做赌注,这样下去,不要说云朔军了,就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自己都这么想,这么害怕,更不要说自己那帮手下了。
但不想打也得打,战场上你违抗军令,后果不言而喻。当日在龙化,一帮土贼们不过在军帐里吵了几句,结果被李虎打得皮开肉绽,至今还躺在老营里爬不起来。赢秦可不想激怒李虎,更不想掉脑袋,再说其它几位主帅比如张阎王、霍六哥、李锦他们是不是也和自己想法一样,无从知道,假如他们死心塌地的跟着李虎,对李虎言听计从,那自己可就成了出头鸟,想不死都难啊。
赢秦正在一筹莫展、患得患失的时候,毛军的命令传过来了,他要求赢秦不惜代价,不计伤亡,全力分割,把奚军分割得越多越好。毛军是此仗的指挥,他的命令等于是李虎的命令,不听不行啊,但如果遵照执行了,这一仗打完了,云朔军估计也就所剩无几了。
情急之下,赢秦想了个折衷的招。维持目前的分割战场。目前云朔军有三个分割地段,只要保住这三个战场,不断地向这三个地方填充军队,确保奚人不能联成一体,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同时又能最大程度地减少云朔军的伤亡。
他的手下兄弟接受了这个办法。不打肯定不行,云朔军如果把奚军放走了,李虎一发飙,那要杀人的,尤其张高儿和阎王军还在为早先的分裂耿耿于怀,伺机报复,假如给张高儿抓到这个机会,联合其它几个老大一起算计云朔军,那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毛帅说了,总帅正在后面围杀奚人的遥里部和奥里部,目前已经完全控制局面,很快就能全歼。”赢秦给自己的手下打气,“只待总帅带着虎烈军赶来,这里的几千奚人就完了,所以你们再坚持一下。我带人砍伐树木,紧急制作一批框架运过来。那东西很有作用,往路上一挡,就能阻隔敌人,可以帮助我们守住战阵。”
云朔军的一帮部将们咬咬牙,又杀进了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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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中、后三个战场都在激战,各军将帅们都在第一时间把战况送到总帅李虎手上。
李虎还在那片山岗上。传信兵们往来飞驰,一匹匹战马在山野间呼啸飞驰。
黄涉、柴云、原野和一帮掾史们一边忙着整理急件,一边在临时绘制的地图上不停地做着记号。
李虎坐在这张巨大的地图边缘,眼睛一直盯着地图上的蒺藜山辽军防线。
“霍帅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原野摇摇头。此刻辽军的突袭军队已经陷入包围,萧干应该急速支援才对,但他的反应显然有些迟钝,好象被吓着了,一时茫然无措,迟迟没有做出应对之策。
“萧干没有及时支援有两种可能。”原野分析道,“一是他尽遣主力下山,手上的军队已经不多了,他不敢再冒险,唯恐丢了蒺藜山。第二种可能是他怀疑我们和金人联手,早就挖好了陷阱,目的是夺取蒺藜山,所以他不敢动了。”
李虎没有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原野迟疑片刻,又说道:“萧干迟疑不决,在出兵支援和坚守蒺藜山之间摇摆不定,这对我们非常有利,各军可以集中优势兵力,重创敌军。”
“不,要尽可能歼灭辽军,尤其是奚人的马军。”李虎说道,“不要忘了,我们即使过了蒺藜山,后面还有一个成州,假如不能利用这个机会大量消灭辽军,后面的仗就更难打了。”
“但是,我军优势有限,全歼奚军既耗时间,又损兵力,假若萧干手上还有足够军队,趁着我军精疲力尽之时发动攻击……”原野没有再说了,言下之意,我们可能挡不住,全线崩溃。
李虎转头看看远处的战场,挥手下令,“急告铁帅和各正将,叫奚人投降,降者不杀,尽快结束战斗,移师中阵厮杀,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几名传令兵如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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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阻截
“后军可有消息传来?”李虎问道。
“目前很正常。罗帅说,监视金军的斥候暂时还没送来消息。”柴云拿着一叠书信走了过来,“大战才刚刚开始,金军肯定还要观察一段时间,他们可能会误解,以为我们正在连夜攻击蒺藜山。退一步说,就算金军乘机起兵,胁迫我们,我们也不怕。后军的罗帅和吴正将正陈兵以待,有他们的阻截,金军难有做为。”
李虎皱眉不语,心里很不安。他倒不是惧怕女真人,而是担心萧干不出援兵。萧干不出兵,义军就摸不清他的底,而老霍也不敢攻山。时间拖得越久,对义军就越不利,假如义军不能乘势攻占蒺藜山,这个胜仗打得就没太大意义,相反,义军因损失过大,反而陷入被动,给金军牢牢卡住了脖子。
“总帅,以我看,还是让马军团团围住侍卫亲军,全力攻杀,不要让他们突围,但也不要一下子把他们打崩溃了,然后以此为诱饵,逼迫萧干尽快出兵救援。”黄涉建议道,“那个蕃王自视甚高,太自信了,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所以胆子特别大,尽遣主力出战,以为可以一击而中,谁知却中计了,被围住了,傻了,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了。这种人外强中干,你越是逼他,他越是惊慌,越容易出错,有可能接二连三地出昏招。”
“药师兄言之有理。”柴云说道,“萧干出身显贵,家族世代为奚王,他眼里能看得上几个人?这些年,他虽然跟着辽国的皇帝打过仗,跟着燕王耶律淳也打过几仗,但独当一面似乎还是第一次。此番尽遣主力突袭,显然是想打个胜仗。现在上当中计了,他又害怕失败,担心丢了面子,所以我们只要拖一拖,摆出实力有限,吃不掉辽军的样子,他必然会上当。”
李虎稍稍想了一下,随即接受了黄涉的建议。
“传令高宝龙,请他集中所有马军,猛击辽人的侍卫亲军,诱敌来援,一旦辽人的援军下山了,则逐渐后撤,将辽人的援军引至后方,我则集中兵力,与辽人决战,从而给霍帅攻占右山赢取时间。”
又一队传令兵纵马而去。
柴云望着他们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忽然想到了广平淀大战。那场大战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但同时也是李虎第一次展露他的天才。这位王者之子随着实力的膨胀,王者霸气也日益显现,即使在这种深陷死地的绝境下,依旧从容镇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此人不是天上的神灵就是人间的王,冥冥之中自有上苍眷顾于他。此仗过后,李虎若能成功南下,辽东局势必将天翻地覆。同样,自己的命运也将再度发生改变。由此,他的思绪不禁飞向了南京,飞到了父母妻儿的身边,什么时候我才能和你们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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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军前阵。
义军马军虽多,但可惜战场太狭窄,不利于马军攻杀。相反,辽人的侍卫亲军都是步卒,而且人数庞大,除了彰武军在措手不及之下遭到义军迎头痛击,其前阵一度崩溃之外,祟义军和兴府军都及时摆开了战阵,稳往了阵脚。彰武军在其他两支友军的掩护下,迅速重整战阵。三支大军随即互为犄角,互相支援,竭力死守,等待援兵。
高宝龙是马军的临时统帅,他打算以最快速度击溃辽军,因此他指挥三将马军冲进了河谷地,谁知战局的发展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海拉苏、大悲奴各自指挥本部人马奋力冲杀,虽然第一次攻击就完成了对辽军的分割,但敌人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快速崩溃,而是变成了三只“大乌龟”。
辽军在重重包围之下,三支军队被分割,然后被挤压,因为战场太过狭窄,他们想崩溃都找不到地方,只好咬紧牙关,抱成一团,拼死抵抗。此刻战阵里面的人肆意射击,闭养眼晴都没关系,因为他们根本看不到战阵外围的情况,而战阵最外面的人就象地上的野草,被往来飞驰的义军骑士割下一茬又一茬,要想不死,只有拼命往后缩。于是战阵越缩越小,渐渐密不透风,如同一只铁壳大乌龟了。
辽军战阵被挤压成三只“大乌龟”,这是义军万万没想到的事,结果吃又吃不了,打又打不开,竟然一筹莫展,无可奈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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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千多名义军骑卒在河谷地展开了围杀,辽人死伤惨重,河谷地的战斗迅速进入白热化。
海拉苏杀得酣畅淋漓。一次次攻击,一次次重整队列,然后再攻击,十几趟下来,浑身浴血,狼牙棒上更是血肉模糊,坐下战马也是口吐白沫,摇摇欲倒。
“换马……”海拉苏杀得兴起,毫无疲态,整军再上,“再杀,再杀……”
身后回应的声音稀稀拉拉的,海拉苏勃然大怒,扭头就骂,“狗娘养的,给我大声一点……”吼到一半,他的声音小了。他带着二十个扈从,一百二十个悍卒,十几趟下来,只剩下一半了,这一半里还有半数带伤,想来攻得太猛,给铁壳乌龟咬得遍体鳞伤了。
海拉苏怒气上涌,举起狼牙棒,纵声狂吼,“有没有鸟蛋?有鸟蛋的给我杀上去,死战,死战……”
号角兵已经死了。海拉苏拿起挂在腰间的号角,仰首吹响,同时一脚踹上马腹,率先飞驰而出,“杀,给我杀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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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宝龙担心辽人援军急速杀来,情急之下,断然下令,动用木桃李的预备马军,无论如何把这三只铁乌龟敲碎了,击溃了。
就在这时李虎的命令送到了。李虎要求他包围侍卫亲军,攻杀侍卫亲军,但不要一下子把他们打崩溃了,要以此为饵,诱逼萧干来援,以帮助霍六哥乘机拿下蒺藜山。
高宝龙看完命令后,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没有一口气把三支侍卫亲军全部击溃,否则就要破坏虎王的全盘计策了。
高宝龙即刻改变攻击之术,不再以击溃为主,而是以围杀为主,即使是割韭菜,你也要给我慢慢割,割多少是多少。同时,他继续让木桃李的第一将做为预备,以阻挡辽人的援军,给其它三将马军争取更多的攻杀时间。
这时他突然想到了海拉苏。那个疯子一旦打红了眼,势必不顾代价,强行攻阵,这会带来不必要的伤亡。高宝龙急忙传令,“告诉阿蒙丁,说总帅有令,不要强行攻阵,以围杀为主,尽可能避免伤亡。总帅暂时还需要这三支侍卫亲军,要利用他们诱杀萧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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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呼啸,冰冷刺骨。
萧干和一帮王府官员、部分将帅们驻马立于山岗之上,个个神情呆滞,沉默不语。
远处的战场上,一团团烈焰腾空而起,火光冲天,山峦之间,回荡着激昂的鼓号声、惨烈的厮杀声,还有战马飞奔的轰鸣声,道道声浪此起彼伏,经久不绝。
那些自以为是的王府官员们傻眼了,那些叫嚣着出击的将帅们也焉巴了。
本来他们兴高采烈,以为大军突袭,一击可破,然后就等着瓜分战利品,等着屠杀反贼,等着把一批贼首油炸火烙、剖腹剐心了,谁知异变突生,一把大火冲天而起,选锋军被阻,接着又是一把大火,后续马军又被阻。
这时,他们还不以为意,以为这只是叛军的临死反噬,等到急速杀进的侍卫亲军赶到战场后,则可势如破竹,一泄千里,反贼们很快会在辽军的凌厉攻势下土崩瓦解,灰飞烟灭。
然而,他们很快看到了第三把大火,侍卫亲军也被阻截了。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今夜的突袭似乎失败了,上当中计了,萧干事先的担心似乎都一一应验了。
没人敢说话了,所有人都缩着脑袋躲在了后面,惶恐不安,茫然无措。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突袭的军队能否击败叛军继续杀进?这显然有些一厢情愿了。反贼们既然挖好了陷阱,当然不会让你突袭得手,那么只有撤退了,两万七千大军分三拨出击,前后接应,互相支援,即使进攻受阻,撤退则是绝对没问题,只是这样一折腾,无功而返,损兵折将,奚王肯定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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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晕了
不过奚王乃宫帐柱石,倒不了什么大霉。辽国的皇帝很仁慈的,前有萧嗣先大败于出河店,革职而已,此后战败的将军多如牛毛,重则革职,轻责降职,都没有性命之忧。到了今天,辽军打败仗已经习以为常了,辽国的皇帝也懒得责罚了。去年燕王耶律淳大败于蒺藜山,今年耶律马哥又大败于野牛原,都啥事没有,官照当,兵照带,由此推及,奚王这算什么?连小败都算不上,只不过是无功而返而已。
思前想后,想明白了,王府官员、军中将帅们胆气又来了,又开始“运筹帷幄”了。有人聚在一起议论对策,痛骂反贼狡猾金人奸诈;有人给奚王出主意,再出重兵予以痛击;有人则反对,赶紧撤兵,死守蒺藜山,不打了。
萧干一直不说话。他并不怪罪自己的部下,不论部下们出于何种目的要出战,他们其实没有责任,这一仗是自己要打的,如果燕王在这里,他也会打,打这一仗的目的是为了东征,为了主战派能在宫帐翻身,既而执掌权柄修正国策,重振国祚,但天不从人愿,目前看来这一仗肯定是无功而返了。
叛军能同时在三个地方阻截辽军,显然早已挖好了陷阱,并且得到了金人的帮助。以义军本身的实力,应该做不到这一点,这从野牛原一战就能看出来,当时也是两军联手,但让自己极度不安的是,今夜这一仗,敌人意不在阻截辽人突袭,而是要围杀辽军,要吃掉自己的军队,然后攻打蒺藜山。敌人的心思大啊。不过,这次的突袭大军都是辽军精锐,尤其还有八千强悍的奚族马军,以辽军的实力,未必没有转败为胜之力。
萧干抱着一丝希望,耐心等待,耐心观察,斥候也全部撒了出去。
很快,他的心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了,极度的恐惧慢慢侵袭了全身,一股强烈的挫折感狠狠撞击着他高贵的自尊,让他既沮丧,又恼怒。
三支突袭军队竟然一去无音讯了,包括近在咫尺的侍卫亲军都没有口信传回,更看不到他们的传信兵,这意味着他们全部被包围了。三支军队同时被围,他们失去了支援,仅靠自己的力量突围显然很难,如果尽数被歼,那自己就是大败,和耶律马哥的野牛原一战如出一辙,这将成为自己毕生的耻辱,成为整个家族的耻辱,成为宫帐里的笑话。
现在三个地方的火还在燃烧,成千上万的火把还在闪烁,军队还在奋战,还在坚持,还活着,辽军依然没有失去逆转战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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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干不再犹豫,决定出兵救援。
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两万七千将士,也不管是为了东征之策还是大辽国祚,自己都要出兵救助,只是自己手上只剩下一万多人了,都是用来守蒺藜山的,假如再抽调一部分去救人,蒺藜山的防御就很脆弱,这时敌人若用一支奇兵突袭,则后果不堪设想。
直到此刻,萧干才有一丝后悔,觉得自己不该调用主力去突袭,应该先用一支万人规模的马军探探敌人的深浅,不过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当务之急是即刻调拨援军,先把侍卫亲军救回来,有了这支庞大的精锐步军,蒺藜山的防线当固若金汤。
正当萧干准备下令的时候,耶律阿古哲说了一句话:“大王,你先前的推测都是对的,女真人就藏在叛军大营里,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如果都在此地,那至少有四五万金军,再加上叛军主力,敌军的人数绝对超过十万。他们今夜吃掉我们后,白天肯定会乘胜攻击,蒺藜山危存旦夕啊。大王,当务之急是飞马传书燕王,请燕王速速来援,否则不但叛军极有可能南下为祸,就连金军都有可能杀进中京道啊。”
这话一说,萧干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寒风拂过,不由自主地连打了几个冷战,出兵救援的命令再也说不出口了。
马上就有人反驳了。萧易八是奚王府的详稳,他是萧干的外甥,说话有份量,“奚四部马军陷入了包围,那都是自家兄弟,怎能见死不救?斥候探查的很清楚,如今金军都在小泉河一线,是完颜娄室和完颜宗弼的军队,那就是卫州一线的主力,叛军大营里哪还有什么金军?至于完颜宗翰,他在懿州一线,而完颜宗望可能在东京,也有可能在显州一线,但绝不会在此地。大王,请速发援兵,我亲自统率伯德、楚里两部马军前去救援。”
奚王府的人多啊,大家七嘴八舌,纷纷进言,劝说奚王救人,但契丹人却更关心蒺藜山和中京道的安危,其实说白了就是怕死,就是怕失败了要倒楣。
一大帮人在萧干的周围又吼又叫,争得面红而赤。萧干头都给他们吵炸了,完全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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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飞速流逝。
三个战场都进陷入了苦战。
奚军虽然在最初的时候措手不及,陷入包围,损失惨重,但义军人数上的优势毕竟有限,很难在最短时间内给敌人以致命一击。随着奚人在重重挤压逐渐形成密集战阵,他们干脆放弃了突围,转而结阵死守,固守待援。此处距离蒺藜山防线不过数里之遥,萧干手上还有人马,辽军就算爬,也能爬过来。抱着这种心理,不论是奚人还是侍卫亲军的汉人,都在激烈的厮杀中苦苦支撑,苦苦等待。求援的战鼓声、号角声更是响彻了夜空。
总帅府的官员们面对陷入僵局的三个战场,心急如焚,但手上没有兵力了,徒呼奈何,只能祈盼出现奇迹,尤其是祈盼萧干头脑发昏,误会义军和金军正在联手作战,不敢调派援军,不过,萧干不出援军,义军就无法攻打蒺藜山,因此,萧干的援军最好还是出现,但最好出现晚一点,最好等到义军结束某个战场上的战斗,能够腾出足够兵力的时候。
黄涉、柴云、原野和一帮掾史们越来越紧张,大家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今夜这一仗搞得不好要翻盘,假如萧干的援兵在义军最困难的时候杀出来,辽军极有可能逆转战局,转败为胜。
李虎不紧张,他正盘腿坐在地图上,左手端着一个大海碗,右手拿着骰子,全神贯注地练习投掷之术,心无旁骛,对周遭激烈的厮杀声充耳不闻,大概投骰子的手艺有长进,他脸带笑容,不时还洋洋得意地骂两句粗口。
总帅镇定自若,谈笑风生,有大将之风范,那当然是好事,但关键问题是,你要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否则你那就是昏庸无能,是无知者无畏的表现,是扮虎吃猪,唬人啦。
“总帅……”原野匆匆走进李虎,打断了李虎的投掷练习,“后军罗帅来书,金人已经集结完毕。”
李虎“嗯”了一声,把手中骰子投进大碗,嘴里大声叫了起来,“混江龙……混江龙……直娘贼,搞什么嘛,老子这手怎么越来越不听使唤了?”
“总帅,罗帅问你……”
“告诉他,没事,金狗现在绝对不敢过来。”李虎笑着打断了原野的话,“叫他好好睡觉,明天上午金狗看到我们攻占了蒺藜山,势必要发疯,那就有苦仗打了。”
原野转身去书写命令。
柴云犹豫了片刻,走近李虎,小声建议道:“总帅,是不是从后军把第十三将调过来?”
“没必要。”李虎笑着摇摇手。他现在很兴奋,非常兴奋,虽然这是自己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指挥义军作战,而且还是事关生死的一战,但奇怪的是,自己没有任何紧张的感觉,相反,极度兴奋,就象怀里一个铜钱没有,却跑到博易馆,坐在最大的赌桌上,要空手套白狼一样,那种感觉真的很刺激,非常刺激。在博易馆,空手套白狼假如成功了,你就是大爷,失败了,大不了赔一颗脑袋,反正本来就是一无所有,又哪里在乎一颗脑袋?
“总帅,要尽快打破僵局。”黄涉也走了过来,指着远处的战场说道,“奚人自知必死,根本不投降,我们就算喊破嗓子也没用,还是尽快从后军抽调援兵吧。金军只有一万多人,夜间的确不敢冒险进攻,再说我们在后方还修筑了很多防御设施,足够抵挡金人了。”
“没有必要。”李虎笑道,“把那帮混饭吃的组织一下,让他们喊,看看声势有多大,我就不行奚人不怕死。”
黄涉和柴云无奈,急忙派人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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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打一坨子
原野又匆匆而来,“总帅,高正将来书,辽人的侍卫亲军被挤压过度,变成了龟阵,打不动了,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他想围而不攻,从而抽调更多的马军阻截辽人的援兵。”
李虎微微皱眉。自己本来指望高宝龙最大程度杀伤辽人的侍卫亲军,然后把辽人的援兵引到后面来打,但现在他打不动侍卫亲军,要改变计策,要在前面阻杀辽人的援兵,那马军其实就是腹背受敌了,这很冒险,搞得不好马军损失惨重。不过,假如两个围杀奚军的战场尽快结束战斗,就有足够的步军围杀辽人的侍卫亲军,如此马军可集结所有兵力攻杀辽人的援兵。
黄涉和柴云均认为此策不妥。以侍卫亲军为饵,诱迫辽人来援,主要目的是把辽兵调离蒺藜山,所以当然要让马军把敌人吸引到后阵作战,如此义军可抱成一团,可最大程度减少损失。高宝龙的计策一旦出现差错,马军势必损失惨重。
李虎很果断,用力摇摇手,“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传令高宝龙,同意所请,围一坨子,打一坨子,不要怕,即使把人打完了都没关系,给我狠狠地打,务必把辽人的援兵给我缠住,不要让他们逃回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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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山。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是丑时末了,在一个多时辰内,辽军深陷叛军战阵,在三个战场上苦战,他们难做寸进,也很难后撤,只能和叛军血战,而叛军似乎实力有限,在三个战场上都没能取得绝对优势,和辽军一直僵持着。
没有必要再犹豫了,包括那些反对派兵出援的契丹人都改变了主意。此刻叛军如果有实力,如果有金人的帮助,至少会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一个战场上的战斗,从而腾出兵力,这样就稳操胜券了,如此既可以打辽人的援兵,也可以全歼其它战场上的辽军,甚至可以乘胜攻击蒺藜山,总之先立于不败之地了,不会像现在这样把兵力分散在三个战场上作战,那纯粹是找死啊。
萧干决定派出援兵。萧易八、耶律阿古哲带着奚人伯德、楚里两部共六千马军出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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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号角吹响了,悠长的号角声在漆黑的夜空里回荡,苍凉而深沉,透出一股浓郁的血腥。
左山辽军率先起动,奚人伯德部三千将士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号令一下,当即打马狂奔,呼啸而下。
右山的奚人楚里部紧随其后,三千马军以雷霆之势一泄而下,轰隆隆的马蹄声震耳欲聋,山峦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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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突然传来急促的鸟叫。
霍六哥一跃而起,挥手下令,“攻击……”
义军五千将士就好象地狱里冲出来的鬼魅,悄无声息,突然出现在山林里。
独孤风带着神龙军、楚逍遥带着虎烈军第十二将,一路狂奔,他们穿过山林,越过山岗,跳过溪流,翻过沟壑,以最快的速度向右山前进。
山林呼啸,如同飓风掠过,掀起层层浪涛。
义军将士们倏然出现在浪涛之巅,倏然又沉入浪涛之下,倏然又破浪而进,巨大的叫啸声仿佛就是擂响的战鼓,就是嘹亮的号角,就是猎猎狂舞的战旗,它把无穷的勇气化作浪涛,注入将士们的身体,给他们力量,给他们一往无前的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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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宝龙抬头望向前方。辽军犹如两条火龙,突然从夜空里冲了出来,一路呼啸,一路肆虐,势不可当。
高宝龙眼露凛冽杀气,转头望向后方。
在他的后面,是虎烈骑,七千多人,漫山遍野,黑压压的一片。第一正将木桃李,第三正将海拉苏,还有自己的副将室韦人阿巴顿,各率骑军,严阵以待。将士们肃立在黑暗中,战马沐浴在夜色里,杀气如虹。
高宝龙轻轻吸了一口冷气,然后缓缓吐出,一团白色的雾气随即遮住了他的视线。
虎烈骑所在的位置是一片连绵的山岗,在它的后面就是河谷地,虎烈骑第四正将大悲奴正带着本部人马围杀辽人的侍卫亲军。
高宝龙有意让虎烈骑骤减,这样侍卫亲军才会散开龟阵,实施突围,等到辽人援兵赶到,侍卫亲军肯定要跑路,但在他们回撤的路上,义军和奚人的马军正在厮杀,他们只能选择翻越两侧的山岗,这时只要有一支虎烈骑跟在他们后面围追堵截,肆意砍杀,侍卫亲军必定一哄而散,全军崩溃。
高宝龙要的就是辽军崩溃,侍卫亲军崩溃了,即使逃回去,短时间内也形成不了战斗力,这有助于义军攻占蒺藜山防线。
在山岗的前面,是一大片平缓的草地。义军的第四座营帐就建在这里,不过它现在已经消失了,马上将成为虎烈骑阻杀辽军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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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两条火龙合二为一,渐渐变得异常粗壮,异常凶猛,而轰隆隆的马蹄声也越来越大,渐渐惊天动地。
山峦在铁蹄下颤抖,在火龙的肆虐中呻吟。
高宝龙举起了右手,停在空中。
“呜呜……”号角声冲天而起。
第三正将海拉苏紧勒马缰,坐下战马扬蹄长嘶,意欲腾空而去。第三将的骑士们刀出鞘,枪举起,蓄势待发。
“轰,轰,轰……”十几个巨大的篝火台被点燃了,火借风势,熊熊燃烧,转眼照亮了战场。
火龙咆哮,从两个山岗之间霍然冲出。
“攻击……”高宝龙右手握拳,全力挥下,“攻击……”
海拉苏纵声长啸。马缰松开,战马狂嘶,如闪电一般疾驰而出。
将士们紧随其后,打马如飞,一时间杀声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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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奚军吹响了进攻的号角,伯德部的将士们一马当先,呼啸杀进,全军以鹰翼展开,势如奔雷。
虎烈骑以锋矢迎战,五百多名骑士密集列阵,就象一支惊天神箭从夜空中射出,摧枯拉朽,挡者披靡。
两军越来越近,马上骑士全身趴伏,人马合一,战马瞬间四蹄腾空,速度立时到达极限。
海拉苏猛然挺直身躯,手中狼牙棒横空举起。号角骤响,虎烈骑士们几乎同时挺直身躯。最外围的士卒们长枪横举,手盾对外,锋利的枪刃密密匝匝,让人望而生畏。中间的骑士们弓弩并举,准备疯狂射杀。
“轰……”两军相遇,锋矢战阵厉啸而入,势不可当。
“杀……”海拉苏一马当先,狼牙棒凌空扫过,两个奚兵头破胸裂,倒飞而起,喷射的鲜血在夜空中四散飞溅。
战马狂嘶,速度更快。狼牙棒再起,劈头盖脸,一棒砸烂了敌人的脑袋,棒势不减,紧跟着砸中敌马的长颈。那匹战马痛嘶飞起,打横连撞,当即撞倒数个奚兵。虎烈骑呼啸而至,践踏而过,霎时尸骨无存。
长枪如林,锋刃如虹,从虎烈骑两翼冲过的奚兵纷纷中枪,倒栽马下,他们的战马更是伤痕累累,接二连三的力竭而倒。虎烈骑的盾牌一面面竖立,里外相连,如同两列黑色城墙,将奚人的刀枪箭弩统统阻隔。
“杀……”虎烈骑吼声如雷,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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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人的马军停下了。
对面山岗上,叛军的马军漫山遍野,一面面大旗在火光中狂舞,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前面战场上,奚人伯德部的一千选锋军正在和敌人鏖战,但这股敌人太强悍了,虽然人数只有奚人的一半,却把奚人打得头破血流,狼狈不堪,假若叛军的马军都是如此犀利,那这场血战的胜负就很难说了。
辽军的都监耶律阿古哲骇然变色,他再次想到了金人。在辽东,女真人的马军,渤海人的马军,都是非常厉害,而若论骑士的悍勇,则首推敌烈人,其次是铁骊人,这些蕃种军队都在东京道,现在大都在女真人的帐下效力。眼前的事实可以证明,金军的确隐藏在叛军大营里,这仗不能再打了。
“急报大王,我们发现了金军。”耶律阿古哲想跑路了,这是陷阱,乘着马军还没有被金人缠住,后撤还来得及。
“放屁,你瞎了眼啦?”萧易八勃然大怒,指着对面的叛军怒声吼道,“你给我看清楚了,那是叛军,是辽东的反贼。”
“我们中计了。”耶律阿古哲懒得和他啰嗦,“急报大王,此刻撤军还来得及。”
“不行。”萧易八气得两眼冒火,“我们只要击败叛军,翻过这道山岗,就能救出侍卫亲军,然后合兵一处,继续向前攻击,救出被包围的四部奚军。”
伯德部的主帅也火冒三丈,手中战刀指着耶律阿古哲的鼻子,纵声吼道:“谁敢撤?谁撤我就宰了他。”
“传令,攻击,攻击……”萧易八一把推开阿古哲,扯着嗓子吼了起来,“吹号,告诉侍卫亲军,援兵来了,叫他们展开反击,快……”
霎时间,进攻的号角声冲天而起,奚军气势汹汹,奋勇杀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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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上钩的鱼
右山。
右山由奚人的楚里部和川州的长宁军驻防。楚里部下山支援后,右山防守之责就交给了三千长宁军。长宁军隶属于侍卫亲军,一部随萧干驻防于蒺藜山,一部驻防于川州,不过驻防川州的军队如今也被萧干调到前线来了,正在赶赴蒺藜山的路上。
长宁军的将士们现在都站在营帐的西南方,望着远处的战场,惊惶不安。虽然不知道突袭军队的命运如何,但看到最远处的火光自出现后,便再也没有向后方延伸,即便是最笨的人也知道攻击受阻了。既然攻击受阻,又没有看到己方军队回撤,那么当然是在战场上激战了,有激战就有伤亡。长宁军上上下下因此暗自庆幸,幸好没有参予攻击,否则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援兵出发后,大家都满怀希望,认为可以扭转战局,谁知仅仅一转眼的功夫,又见一团团的火光冲天而起,援军在蒺藜山山脚下就被挡住了。
一直被辽军追着打,被打得抱头鼠窜的叛军这次发飙了,竟然在连续开辟三个战场后,还有兵力开辟第四个战场,辽军上下对此非常震骇。
现在在长约十里的丘陵地带上,叛军和辽军正打得热火朝天,双方将士浴血奋战,不死不休。冲天的火光自蒺藜山一直延伸到了叛军营帐的中心地带,整个夜空都被火光照亮了,鼓号声和厮杀声更是震撼了山野,血腥和恐怖随着呼啸的寒风传遍了蒺藜山。
右山上的营帐很安静,将士们凝神屏气,默默地望着,虽然奚王有令,要加强戒备,担心敌人偷袭,但大家都没把这个命令放在心上。反贼们今夜已经创造奇迹了,他们在四个战场上苦战,哪里还有兵力偷袭右山?军官们都跑去看热闹了,无心监督士卒们,而士卒们心痒难忍,三五成群地跟在军官后面关注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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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夜空,长宁军的将士们骇然回头,这一看,无不魂飞天外。只见一队队的叛军从营帐东南方向杀了过来,他们在黑夜的掩护下,悄悄越过了壕沟,穿过了拒马和鹿砦,从栅栏上翻越而进,已经杀到近前了。
“咚咚咚……”报警的战鼓顿时敲响。
长宁军的将士们即刻展开攻击。距离叛军最近的士卒们马上和叛军交上了手。
“轰,轰,轰……”
仅仅过了几息时间,东南方向的栅栏连续倒塌,跟着大量的叛军将士蜂拥而入,一时间,杀声震天。
有反贼抢到了营帐里用于照明的火把,当即开始放火。营帐的东北方向有整排整排的马厩,马厩里堆满了草料,这火一点,马上成燎原之势,跟着大火冲天而起,并迅速向两侧蔓延。
长宁军的将士们肝胆俱裂。营帐一旦被烧毁,右山的防御也就成了一把灰,蒺藜山防线随即危在旦夕,蒺藜山一丢,那就全完了,连脑袋都保不住了。
“冲上去,快冲上去……”长宁军的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把反贼们杀下去……”
“击鼓求援,向大王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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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逍遥指挥虎烈军第十二将成功杀进辽营,其辖下十个部随即扇形展开,各结战阵,奋力推进。
“擂鼓……”楚逍遥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挥手下令,“不惜代价,先把辽军赶下去,快,快……”
长宁军也豁出去了,在营帐西南方向紧急结阵,拼命反攻,试图夺回大营。这个时候正是义军立足未稳的时候,要想把义军赶下去,就靠这一下子,等到义军后续军队上来了,被赶下去的就是长宁军了,但长宁军的反击很快就被打下去了。
神龙军上来了。神龙军的速度非常快,独孤风带着四个部一千人紧跟在虎烈军后面,寸步不离。他要戴罪立功啊,能不能翻身,就看这一仗了。楚逍遥的军队尚未完全展开,独孤风就到了,并指挥神龙军迅速向南面攻杀,和虎烈军形成钳形攻势。
独孤风马上用长斧,步战用短斧,其铁斧厉啸间,敌卒纷纷倒毙,手下没有一合之将。
在这一侧指挥反击的辽营指挥使看出这个大块头是个贼首,随即带人围了上来,打算砍了他脑袋,或许还能值几个钱。哪料碰到了一个夺命恶鬼,这位指挥使的十几个扈从转眼就身首异处,每个人的脑袋都被铁匠剁了下来,这人吓得魂飞魄散,掉头就逃。独孤风身高马大,几步追上去,凌空一斧,一颗硕大的脑袋顿时腾空飞起,跟着鲜血喷射,但无头尸体速度不减,依旧跑了两步,然后才仆倒在地。
“砍了,都给我砍了……”独孤风浑身浴血,一边抡斧狂砍,一边大吼大叫,活脱脱一个杀人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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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干面无表情,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右山上的冲天火光,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
一切都给自己猜中了,反贼的陷阱都在自己的预料当中,但自己不知中了什么邪,竟然不相信自己的估计,不给自己的猜测预留后手,结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掉进了陷阱。萧干懊悔不迭,心里极度痛苦,也极度愤怒,更可怕的是,自己一筹莫展,不知用什么办法才能力挽狂澜。
“大王,快发援兵,快啊。”奚王府的官员连声惊叫,嗓音慌乱而恐惧,显然也被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惊呆了,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它偏偏发生了,今夜的战事处处透出一股鬼魅之气,让人不寒而栗。
萧干还是那副表情,失魂落魄,仿佛中了魔,泥塑一般坐在马上,眼神空洞而没有生机,似乎灵魂已离他而去。
援兵?哪里还有援兵?一场胜券在握的突袭之战,竟然被自己打得如此狼狈,全军各部分散在不同的战场上,有的被包围,有的被袭击,有的陷入苦战岌岌可危。自己就象一条上了钩的鱼,虽然拼死挣扎,但嘴巴被勾住了,只能顺着钓者收线的方向无助挣扎,完全失去了主动。
“大王,我们手上还有三千马军,还有两千步军,赶快救援啊。”奚王府的官员看到萧干失魂落魄,沮丧绝望,只好越俎代庖,自己出主意了,“大王,立即调一千马军,一千步军,上右山支援,务必夺回右山。”
萧干嘴唇微颤,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已被冻僵了,连张嘴的力气都没了。
奚王府官员不管了,权当萧干答应了,连续下令,火速支援右山。
“传令详稳萧易八,都监耶律阿古哲,急速回援,不要再和反贼纠缠了,急速回援。”
传令兵打马而去,战马四蹄腾空而起,如腾云驾雾一般,瞬间没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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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山上的大火越烧越旺,很快烈焰飞舞,照亮了夜空。
高宝龙看到了,马军将士们也看到了,义军已经攻上了右山,辽军的蒺藜山防线崩溃在即。
“吹号,吹号……”高宝龙举枪狂呼,坐下战马直立而起,仰颈长嘶,“全军攻击……死战,死战……”
冲锋号角响了,虎烈骑士气如虹,几千人呼啸杀出,如排山倒海一般,铺天盖地地杀了上去。
此刻务必要缠住奚人的马军,不让他们撤回去,不让他们支援右山,给攻击右山的义军兄弟争取足够的时间,以便稳住阵脚,牢牢控制住右山防御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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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人伯德、楚里两部马军却是惶恐不安,士气突遭重击,仓促间无暇多想,只能匆忙迎战。
蒺藜山防线如果丢失,大军的退路随即断绝,那就全完了,但现在不能撤,叛军已经全线进攻了,撤退等于挨打,况且也没有接到奚王撤退的命令,尤为重要的是,现在右山正在激战,撤退的通道被阻,而左山通道非常狭窄,数千人一时撤不下去,也就是说,现在无论从哪个方向撤退,都是死路一条,即使能侥幸逃出一部分,但大部分人肯定死定了。如其在撤退途中任人宰割,倒不如决一死战。死战尚有一线生机,不但可以给奚王夺回右山赢取时间,还有可能突破叛军的阻截,救出侍卫亲军,如此人马就有了,有了军队就能扭转战局。
萧易八和耶律阿古哲没有选择了,断然下令,全军迎上去,和叛军决一死战。
熊熊火光下,两军将士纵马飞驰,往来厮杀,一时间杀声、马蹄声纠缠在一起,汇成阵阵惊雷,如山崩地裂一般,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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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突围
河谷地。
虎烈军第四正将大悲奴把主力放在了河谷地东端,以防止侍卫亲军强行突围,与中阵的奚军会合。另外几部马军则放在了河谷地的南北两侧,纵马飞驰,以维持对敌龟阵的挤压。在西端,他没有部署人马。侍卫亲军假如从那里突围,正好碰到虎烈骑主力,等于碰到血淋淋的刀刃上,纯粹找死,只能下地狱了。
侍卫亲军当然不会上当,更不会无故撤阵任由虎烈骑宰杀。
双方僵持了一段时间,接着侍卫亲军就听到了援军的号角声,这帮人顿时来劲了,一个个蠢蠢欲动,想尽快撤回蒺藜山。
三支大军以鼓声传递讯息,相约同时行动,同时间,战阵逐渐向外扩展,试图联到一起携手突围。
大悲奴不动声色,命令两翼马军缓缓后撤,等待机会,然后再发动致命一击,击溃这帮铁乌龟,但是,这个机会来得太快了,快得让他们措手不及。
右山上的大火给了侍卫亲军沉重一击,把他们打得火冒金星。很明显,叛军正在攻打蒺藜山,蒺藜山一失,退路断绝,大家全部完蛋,连援兵都完蛋了,所以援军不会再展开援救了,他们要撤了,而侍卫亲军要想活着,只能靠自己,再也不能龟缩死地等待死神降临了。
兴府军的节度使毫不犹豫,当机立断,果断下令突围。此刻反贼马军主力正在与来援的奚人交战,反贼其他军队则在猛攻右山,河谷地这边只有几千反贼的马军,而侍卫亲军有一万多人,如果大家兵分多路,全力突围,敌人即使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法予以阻截。跑,各凭运气,谁能安全逃回蒺藜山,谁就算捡了一条命。
“突围,突围……”
兴府军的龟阵突然散开,将士们以百人为一队,分从南北两个方向亡命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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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烈军第四将的将士们愣了半天没反应,大悲奴也是束手无策,追还是不追?如果追赶兴府军,那崇义军和彰武军谁来包围?
正犹豫着呢,处在河谷地中央的彰武军也散阵了,也跑了。这些辽军将士们豁出去了,一个个两腿如飞,狼奔豕突,啥都不管了,哪里黑就往哪里钻。
兴府军、彰武军都跑了,崇义军急了,崇义军的将士们也不等突围号令下达了,“轰……”一下炸开了,大家一窝蜂地全跑了,有多快跑多快。
崩溃,侍卫亲军终于崩溃了。
所有人,不管是节度使还是普通士卒,都使出浑身力气向两侧山岗逃亡,翻上山岗就是小树林,进了小树林就进入了黑暗,然后掉转身形,向蒺藜山方向逃亡。这路绝对不会跑错,因为右山那把大火烧得又高又猛,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接下来就是跑,拼命地跑。
“追,追,追……”大悲奴扯着嗓子叫了起来,“肆意砍杀,肆意砍杀……”
“呜呜……”虎烈骑的号角吹响了,第四将的将士们瞬间化整为零,各小队由其队将统率,尾随追杀,跟在辽军后面迅速冲进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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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军后阵。
欢呼声突然冲天而起,虎烈军将士,还有数万百姓,都看到了蒺藜山上的熊熊大火,人们以为义军已经攻占了蒺藜山,几十万人已经绝处逢生了,无不激动得振臂高呼,更多的人为了宣泄这一刻的兴奋,更是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的叫着喊着,“虎王,虎王……”
转眼间,所有人都开始高呼“虎王”了,欢呼声就象汹涌澎湃的惊天浪涛,狠狠撞击着深邃的夜空,霎那间传遍了连绵的山野。
李虎站在欢呼的人群里,喜笑颜开,频频举手致意,不过他的心里却极度不安,他知道这把火只是一个开始,霍六哥现在还在右山血战,而萧干的援军正在反扑,霍六哥和五千将士能坚持多久,谁都无法预料,所以要迅速结束这里的战斗,然后全力支援,以确保义军牢牢控制右山。
“传令铁帅,调上后备兵力,全力围杀。”李虎手指方进,“你带着铁卫营,攻上去,快,快……”
方进等的就是这句话,等的头发都白了,闻言大喜,转身就跑,“上马,上马,兄弟们,攻上去,即刻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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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人遥里、奥里两部将士一直在苦苦支撑,誓死不降。
“降者不杀……”
虎烈军将士用契丹话连续叫喊。
奚人完全不予理会,以为是义军的奸计。义军杀虏的手段血腥而残忍,龙化血屠更是让他们闻之色变,这时候谁敢放下手中的刀?缴械投降就是死啊。反正都是死,那当然杀一个赚一个了。
持续厮杀导致奚人的伤亡越来越大,他们渐渐抵挡不住了。原以为后续大军会跟上来救援,谁知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影子都没看到,也不知道他们是被围了,还是已经丢下选锋军撤退了。正在绝望之际,他们看到了蒺藜山的大火,这把火对他们的打击太大了,支撑他们坚持下去的最后一丝希望至此彻底破裂。
就在这时,义军又投上了后备兵力,人数上的优势更加明显,几个人打一个,奚人纷纷倒毙,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数万混饭吃的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人山人海,他们围在山谷四周,扯着嗓子高声呐喊,“降者不杀……”
奚人终于胆寒,魂飞魄散。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义军,心里仅剩的那点勇气霎时无影无踪,终于,有人丢下了武器,跪在地上,任由宰割。
事情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义军没有屠杀他们,而是一直冲了过去。既然缴械投降能保住脑袋,当然没有必要再打了,于是,在义军的围杀下,缴械投降者越来越多,到最后,就是整批整批的投降了。
很快,奚人遥里、奥里两部将士全部投降了,一番苦战下来,他们折损近半,只剩下三千人左右了。
那些混饭吃的此刻终于有了用武之力,一个个趾高气扬,三五成群,把俘虏五花大绑,然后押往后方的俘虏营。
奚军刚刚放下武器,李虎马上传令,虎烈军第七、九、十、十一将急速整军,赶赴中阵战场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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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军中阵。
自从奚人决定固守待援后,中阵战场随即陷入僵局。
奚人虽有马阵阻敌,但战场地形狭窄,山道蜿蜒曲折,六千人的军队分布在近一里长的山道上,局部无法形成强悍实力,这时义军只要全力分割,把奚军这条长蛇剁成几十截,奚军必定完蛋,然而,不管是负责穿插分割的云朔军,还是负责前后堵截的阎王、雷霆军,都不愿意以惨重的伤亡为代价迅速解决奚人。
毛军的命令一个接一个,但张高儿、李锦和赢秦的口径异乎寻常的统一,将士们打不动了。
他们理由充足啊,三支军队刚刚在龙化那边打了败仗,士气低迷,体力有限,而奚军又非常强悍,确实打不动。打不动不代表不打,还是要打的,但攻击无力,只能说是围而不攻了。
毛军无奈,只有忍了,等总帅解决了后阵战场上的奚军后,把四将主力拉过来,然后集结八将人马,两万人,全力围歼。
双方僵持之际,蒺藜山方向突燃大火,这使得双方将士的心态立即发生了变化。
义军将士欢欣鼓舞,士气陡涨,这一仗已经胜券在握,蒺藜山算是拿到手了,只待冲过蒺藜山,义军就是蛟龙人海,无人可挡了。
奚人则陷入绝望。本来指望侍卫亲军过来援救,结果望眼欲穿,就是看不到人。侍卫亲军就在后面,近在咫尺,就算爬也爬来了,但直到现在都看不到人,鬼影子没有,这只有一个可能,他们在义军阻杀下,撤退了。此刻又看到蒺藜山方向燃起大火,萧干已经自顾不暇,根本不会再有援军了,奚人南剋、北剋两部军队被抛弃了。
两部主帅断然决定,突围,即刻突围,杀出多少算多少。
一时间,号角齐鸣,奚人开始发力,向两侧山岗,向后方山道,拼死攻击,战况骤然激烈。
敌人拼命了,要跑了。
毛军马上下令,各军死守,若有人胆敢松开口子,让奚人逃跑,军法伺侯,定斩不饶。他担心张高儿等人阳奉阴违,接着又给他们鼓劲,后阵的战斗已经结束,总帅已经全歼了奚人遥里、奥里两部,即将带着四将主力赶来支援,请诸位竭尽全力,奋勇杀敌。
义军各部刚才已经听到从后方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呐喊,“虎王……”的叫喊声惊天动地,原来是总帅打赢了,已经结束战斗了,这下各军士气大振,攻杀异常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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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给我滚
李虎和一帮帅府官员纷纷上马,正要去中阵战场,忽然看到一名传令兵急驰而来,神情激动,不停地挥手叫喊,“虎王,前方急报。”
原野正要催马迎上,李虎已经打马冲了过去。
“总帅,辽人的侍卫亲军崩溃了,兴府军、祟义军和彰武军正在向蒺藜山方向逃窜。”传令兵大汗淋漓,急促喘气,“第四正将正带着军队随后追击,他请求总帅增派援兵,乘着辽军慌乱之际,攻打左山。”
李虎神色一凝,目光立即投向了蒺藜山。右山的大火还在燃烧,霍六哥、独孤风和楚逍遥还在奋战,第十二将和神龙军的将士们正在流血,正在倒下,萧干的援军大概已经反攻了。此刻崩溃的侍卫亲军铺天盖地的冲过去,正好给辽军增添了军力,萧干可以迅速重整军队,向右山发动强攻,霍六哥将遭到猛烈攻击,右山可能失而复得。
“传令铁帅,带四将人马翻山越岭,以最快速度赶赴右山,支援霍帅。”
李虎断然决定,把手上所有可用兵力都投到右山,先把右山拿下来,否则今晚这一仗算白打了。
“总帅,第四正将的请求可以考虑。”柴云策马走到李虎身边,低声说道,“攻击左山,其实就是支援右山。侍卫亲军逃回去后,萧干需要时间重整军队,这个时候假如我们攻上去,萧干就没办法重整军队,左山会陷入混乱,我们或许能乱中取胜,拿下左山。”
李虎同意柴云的意见,立即回头看向原野,“宝帅那边怎么样?”
“高正将担心奚人回援右山,已经下令全面进攻。”原野说道,“现在第一、第二、第三将马军都已展开,无法从战场上撤下来。”
“那就叫铁卫营去支援大悲奴。”李虎冲着方进大声喊道,“带上所有铁卫,赶到左山会合大悲奴,给我全力进攻,务必阻止辽军反攻右山。”
方进躬身领命。
“兄弟们,出发,立即出发……”方进打马如飞,沿着铁卫营的阵列一路疾驰,“随我攻打左山,快,快……”
“呜呜……”号角冲天响起,五百铁卫们调转马头,跟在方进后面,呼啸而去。
王大忠和李兵带着一队铁卫留下了。铁卫嘛,当然不能离开总帅了。
李虎脸一沉,扯着嗓子就吼上了,“给我滚,都给我滚,如果不能把右山拿下来,老子这颗脑袋还有什么用?滚……”
王大忠和李兵吓了一跳,拨转马头,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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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军中阵。
奚军就象一道决堤的洪水,沿着狭窄的山道呼啸而进,猛烈撞击着堤坝,而雷霆军就是那座堤坝,堤坝本身就不够结实,这下连遭撞击,渐渐支撑不住,要破堤了。
李锦杀红了眼,此刻他已经不是小毛驴了,而是一头愤怒的雄狮。战刀搂头剁下,火星四射,伴随着一声凄厉惨叫,奚兵的头颅飞了起来,鲜血喷射,溅了李锦一头一脸。李锦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到了,就在这一瞬之间,四支长枪同时刺了过来。锋利的枪刃刺中了胸铠,李锦措手不及,连连倒退。再睁眼,战刀厉啸,雷霆劈下。四支长枪同时断裂,战刀本已缺刃,重击之下当即折断。
“杀……”李锦右手如电,从背后拔出了第四把战刀,寒光电闪,利刃如虹,霎时间切开了四个奚兵的咽喉,尸体前仆后仰,纷纷坠落。
不待李锦收刀,一柄开山大斧从天而降。李锦躲无可躲,这时一颗人头正好翻滚而来,情急之下,李锦左手一把抓住人头,迎着斧刃全力顶上。人头上有兜鍪,大斧砍到兜鍪上,仅仅停滞了片刻,然后来势不减,直奔李锦的胸膛。有这片刻的缓冲,李锦的右手战刀已经回来了,硬生生扛住了斧柄,一声雷吼,战斧反弹而起。李锦人如脱兔,腾空飞起,不待奚卒抡斧再劈,他的战刀已经插进了对方的咽喉,跟着横向一切,头颅离体而去。
“扑哧”一声响,随后冲上来的一名奚人队帅手执长枪,一枪洞穿了尸体。李锦措手不及,被血淋淋的枪刃刺中腰肋,当即划开一条血槽。
李锦高声痛呼,连退数步。扈从们一拥而上,挡在他前面一阵狂砍。那名奚人队帅立时身首异处。跟在他后面的一队弓箭手看到义军已经上来了,抬手就射,一时长箭如雨,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扈从当即中箭而亡。
奚兵以命搏命,拼死突围。跟随李锦死守山道的一部两百五十名将士几乎全部阵亡,路障前的山道上堆满了尸体,层层叠叠。支援而来的义军将士就以这些尸体为阵,奋力阻杀。
李锦撤到了山岗上,发现王曜也不在了,有一个部将正在临时代替他指挥。“刚才有一队奚兵突破了阻击阵势,王帅带人支援去了。”
“求援,向毛帅求援……”李锦一把撕开了胸铠,忍着剧烈的疼痛厉声叫道,“雷霆军守不住了,请他尽快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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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人要突围,就要留人在后面阻击义军的追杀,负责阻击的是一位小将军,很勇猛,但他遇到的是张高儿,是阎王军,这些草原上的马贼杀人的手段很多,也很残忍,奚兵根本无力抵挡,死伤累累。
张高儿的扈从就象幽灵一般,从黑暗里冲出来,刀斧齐下,一口气砍断了几十条马腿,十几匹战马轰然倒下,凄厉的痛嘶声让人毛骨悚然。马阵被阎王军撕开了一道缺口,上百名奚兵暴露在阎王军的刀口下。
“杀……”张高儿一声令下,阎王将士蜂拥而上。
奚兵自知必死,拼命了。那位小将军刚刚杀死两个人,迎头撞上了张高儿。张高儿身如鬼魅,突然起动,小将军刀如长虹,一口气劈出十八刀,刀刀落空,连张高儿的影子都没碰到。小将军大骇,急退两步,这才张嘴喘息,但仅仅吸了一口气,就见寒光一闪,跟着一阵剧痛袭来,什么都看不到了。
张高儿一刀抹碎了小将军的两只眼睛,然后站在他面前欣赏自己的杰作,小将军撕心裂肺般的惨嗥大概比他的胡琴之声更悦耳,让他兴趣盎然,看了足有数息时间。
小将军的手下冲上来救人。张高儿冷哼一声,消瘦的身躯突然像风中的小树一般连续晃了数下,然后随风而动,倏间冲进了人群。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十几个奚兵纷纷倒地而亡。仅仅数息时间,张高儿再度出现在小将军面前,微微有些气喘。
小将军听到了对面的喘息声,一刀砍下。张高儿侧身认过,猛地一拳砸出,正中小将军的咽喉。小将军哼都没哼,仰声栽倒。
张高儿战刀回鞘,负手望着血淋淋的战场,不再浪费力气了。
传令兵飞奔而至。毛军传令,云朔军挡不住了,已经被奚人撕开了缺口,奚人正从山道侧翼突围,请鬼帅即刻支援。
张高儿就象没听到一样。他不会去支援赢秦,即使云朔军全军覆没,他也绝不会施以援手。云朔军放跑了奚人,云朔军就要负责任,等着倒霉吧。
“鬼帅……”阎王军副帅顾唯小心翼翼地说道,“这是非常时刻,如果我们违抗军令,放跑了奚人,罪责和驼子一样。”
这句话提醒了张高儿,他还期盼南下后,李虎能兑现诺言扩充阎王军,此刻激怒李虎,那不等于自绝死路嘛。
“你带三个部过去。”张高儿冷声说道,“给我悠着点,不要把一点老底子都拼完了。”
顾唯答应一声,迅速没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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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赶到了中阵战场。
“云朔军没能挡住奚人的攻击。”毛军指着远处的山岗,无奈苦笑,“现在阎王军正赶去支援,希望还能来得及。”
“比我预料的要好。”李虎笑道,“我还担心他们为了保存实力,早早把奚军放走了,那样前阵的仗就不好打了。对了,雷霆军怎么样?他们还守得住吗?”
“雷霆军损失很大。”毛军说道,“小毛驴一直在叫,要援兵,不过他的确很厉害,硬是把奚人堵住了,是个真正的铁汉。”
李虎笑笑,没做任何评价,直接把话题转了。
这支奚人军队就象笼子里的老虎,不好打,强行围攻的话,义军损失太大,所以李虎打算开个口子,让他们突围而去。
毛军听说铁鹰带着四将人马去右山支援霍六哥了,随即明白了李虎的意思。现在李虎手上没人了,靠目前这些军队强行攻杀,损失肯定很大。毛军想了片刻,提了个建议,把奚人放跑,阎王军、雷霆军和云朔军势必有意见,功劳不大,还死了一大堆兄弟,有意见,心里不舒服,更想保存实力了,所以,如其把他们拉到前面去打蒺藜山,出工不出力,还不如让他们围住奚军,打个胜仗。
毛军虽然提的是建议,但其实就是反对李虎的计策,不好直说而已。
李虎答应了。能全歼这股奚军当然最好了,萧干损失越大,对义军南下越有利,既然你毛军要善始善终,那就随你了,只要你能搞定这帮老大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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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赌输了算倒霉
右山。
长宁军在独孤风和楚逍遥的夹击下,损失越来越大,渐渐支撑不住了,但从左山方向传来密集的战鼓声,显然萧干正在派出援军,有了这个希望,说什么也要咬牙坚持下去。长宁军的节度使、都指挥使亲自督战,身先士卒,不惜代价死守西南一角。
楚逍遥和扈从们组成一个了攻击战队,一路奋战,逐渐接近了长宁军的战阵。这时候楚逍遥发现了长宁军节度使的大旗,大旗下有个全身重铠的人骑着一匹骏马,正在指挥反攻。楚逍遥战刀回鞘,从身旁的扈从手上拿过弓箭,瞄准了那名节度使。
神龙军在独孤风的指挥下,攻势如潮。老大不要命了,手下一帮小啰喽们也豁出去了,踩着尸体往前杀。长宁军的人挡不住,掉头就跑。后面督战的指挥使急红了眼,抡刀就砍,一口气砍死了十几个逃兵。逃兵里也有不要命的,反正都是死,老子还怕你个屁,一枪把那个指挥使戳倒,百十号人乘势一哄而散。还在打仗的士卒一看有人逃跑了,马上跟着就逃.老子又不是白痴,既然有人跑开了头,不打了,我凭什么还要卖命?“呼啦”一下,一个营的人都跑了。
长宁军的节度使勃然大怒,马上下令,调一个营反攻,把东边那块地方给我夺回来。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耳边传来啸叫之声,他以为是一支流箭,下意识地缩着脑袋要躲,但还没等他做出姿势,就听到“扑哧”一声响,一支长箭已经穿透了咽喉,眼前只看到半截羽毛,跟着鲜血喷射,霎时把羽毛染红了。这位节度使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在马上摇晃了两下,然后“扑嗵”栽倒马下。
节度使死了,这下炸了营,长宁军的士气顿时一落千丈。
“擂鼓……”楚逍遥把手上的黑漆弓往扈从手上一塞,冲着后方的号旗兵用力挥了挥手,“攻上去,给我杀,杀……”
战鼓震天响起,虎烈军第十二将的十个部,神龙军四个部,闻鼓而进,一时间杀声四起,三千多人象潮水一般扑了上去。
长宁军顿时崩溃,转身就往山下跑,有多快跑多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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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六哥带着六个部上来了。
因为跑得太急,又是爬山,他已经汗流浃背了,身上的重铠都解下了,让扈从背着,自己就拿了跟棍子做拐杖,一摇一晃地上来了。到了山顶一看,东北面是熊熊大火,东南面是遍地死尸,右山竟然已经拿到手了。
霍六哥面无喜色,让扈从把重铠丢到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这下完了,山头是拿下来了,辽军的营帐也抢到手了,但接下来就是*,萧干为了夺回右山,势必豁出血本,否则他的蒺藜山防线就算丢掉一半,左山那座“坟墓”也没办法守了。
霍六哥四下看看,吩咐手下赶紧把独孤风和楚逍遥找来。
五千人守一个大山头,而且还有辽军现成的防御阵势,诸如壕沟、拒马鹿砦都能用,坚持一段时间绝对没问题,但损失也势必惊人,神龙军还能剩下多少人可想而知,假如义军在其它四个战场上一直僵持着,一直腾不出来支援右山,那自己在抵挡不住的情况下,也只能像长宁军一样,掉头跑路了,但关键问题是,跑路了,把右山又丢了,义军就被困死了,自己也随之完蛋,财产也罢,媳妇孩子也罢,都是契丹人的了。
霍六哥思之再三,只有豁出老命死守了,不过心痛啦,这些手下从造反的时候就跟着自己,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希望,却又死在了这个破山头上。他越想越堵得慌,对李虎更是痛恨不已,暗自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等了一会儿,没看到独孤风和楚逍遥,倒是看到辽军了。从左山支援而来的辽军和长宁军合兵一处,马上开始反攻。
义军立足未稳,连尸体都没来得及搬开,将士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打起来了,而且这次打得更惨烈。
辽军知道右山失守意味着什么,所以上上下下都拼命了,几个奚王府的官员亲自赶到右山督战。时间宝贵啊,等到义军腾出手来,派遣更多的军队死守右山,那蒺藜山防线就岌岌可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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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山杀声震天,在冲天火光的映照下,好几千人纠缠在一起混战,死尸遍野。
独孤风已经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反正全身上下都是血,手上的血因为太多了,斧柄都开始打滑了,为了抓住斧柄,他不得不乘着退下重组战阵的机会,撕下死尸身上的衣服,把双手擦干净了。
战阵组队完毕,从刀斧手、长枪兵到弓弩手,二十五个人一队,冲上去再杀。
这次他们碰到了一队契丹骑兵。独孤风又是杀在最前面,他身高马大,一斧子下去,硕大的马头当即碎裂。马上的骑士一枪刺空,随着战马轰然倒地。不待他站起来,几个义军士卒刀枪齐下,当场把他剁得血肉模糊。几个契丹骑士飞马而来,长枪、长刀、狼牙棒呼啸而下,更有利箭漫天啸叫。几个义军士卒虽然拼死抵挡,但还是先后倒下,有个士卒被狼牙棒砸中,脑浆迸裂,更有一人被长刀一为二,上半截尸体掉到地上的时候兀自凄厉惨嗥。
独孤风睚眦欲裂,连声虎吼,手中战斧雷霆重击,连杀数人,有一个契丹兵直接被他从马上砸飞了。跟在独孤风后面的士卒越来越少,但没人退缩,依旧酣呼鏖战,独孤风更象一头狂奔中的野牛,势不可当。
一番激烈厮杀,十几个契丹兵都死了,义军这一队人马也只剩下七个人。
独孤风带着他们后撤,撤到后阵再去找人凑成一队,就在这时,一队辽兵冲了上来。敌人太多,迎上去肯定全军覆没,只能撤。一个士卒突然中箭,翻身倒地,情急之下扯着嗓子就叫,“救我,快救我……”没人回应,大家都在拼命跑。那个士卒手足并用,一边奋力爬行一边厉声呼救,神情异常恐怖。
独孤风偶一回头,急忙刹住身形,转身就往回跑。数支长箭厉啸而至,独孤风竭力躲避,一支射到了兜鍪上,一支射到了胸铠上,还有几支擦着脸飞过去了,脸颊上立时留下一道血槽。独孤风俯身抓起伤兵,急速后退。
辽人越追越近。有两个义军士卒也回来了,各自举着盾牌掩护独孤风。辽人用上了弩弓,几十支弩箭同时射了出来。独孤风反应极快,看到辽兵举起弩弓,一个后仰栽倒在地,同时把手上的伤兵也抛了出去。
另外两个士卒躲避不及,一个当场中箭而死,另一个抱着肚子在地上痛声哀嚎。
独孤风一跃而起,手中战斧呼啸而出,一路翻滚,气势夺人。辽兵吓得一哄而散,有个人倒霉,刚刚转背,战斧就到了,正中背心,当即栽倒。独孤风一手抓起一个伤兵,掉头就跑,边跑边吼,完全不顾生死了。
几队义军冲了过来,挡住了辽军。
独孤风跑到后阵,放下伤兵一看,都死了,两个都死了。二十五个人杀出去,就回来四个。
“直娘贼,老子不把这帮狗娘养的杂种杀光了,誓不为人。”独孤风怒不可遏,仰头狂呼,“再来一队,跟我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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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六哥还是坐在那个地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仗也打了不少了,但像今天这种仗还是头一次打,这根本就是一场屠杀,你杀我,我杀你,双方为了争一个破山头,半个时辰内至少倒下了两三千人。此刻神龙军和虎烈军的第十二将死伤惨重,将士们打红了眼,脑子里除了为死去的兄弟报仇,已经没有其它东西了,性命都不要了。也有人逃跑,神龙军的一个部将就打算逃跑,但被霍六哥堵住了,一刀把他砍了。临阵脱逃也就罢了,还丢下自己的兄弟逃跑,那就不是人,那就该死。
辽军越来越多,已经占据了西南一角,并且向营帐纵深挺进。这时,一条火龙在后山方向出现,并急速向右山杀来,显然,辽军打算两面夹击了。
辽军从一个方向攻,这不算什么,义军还能扛得住,但如果两面夹击,义军就扛不住了。
“霍帅,我们守不住了,撤吧。”有人很害怕,跑来大吼大叫。霍六哥懒得理睬。谁不害怕?我也害怕,但相比起来,我更害怕失去所有的一切,我宁愿带着你们在这里打得尸横遍野,也不愿意成为山里的流寇,整天像只兔子一样被人赶得跑来跑去。
“霍帅,我们死伤惨重,兄弟们都快打完了,快向总帅求援啦。”有人跪下哀求了。
霍六哥还是不理不睬。求援?我找谁求援去?你他娘的没长眼睛啦?没长耳朵啊?你自己拿眼睛看看,拿耳朵听听,我们哪里还有人?今天李虎那个猪头就是赌,拿出全部家当来赌,大家各凭运气,赌赢了就赚了,赌输了算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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