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跳进大坑
懿州,宁昌城。
辽东义军开始南下的消息很快传到宁昌城。
金军将帅并不感到吃惊,相反,他们如负释重,总算等到李虎南下了,这段时间辗转难眠,就是担心这个猪头窝在山城不出来。
目前,除了辽东形势对金人不利外,天气也越来越冷,如果下大雪,野外作战对马军非常不利,但皇帝有旨,务必把那四十万汉人抢到手,这可直接关系到金国实力的增长,不容有失。不过,你想抢也要等老虎出山才行,否则你怎么抢?
好了,李虎出来就好了,这头猛虎终于熬不住,要挣脱樊笼大展拳脚了,可惜的是,这头猛虎还太小,爪牙还不够锋利,此趟南下,不死也要脱层皮啊。
金军打算弃守城池。
此刻形势和四个月前完全不一样了,那时候担心义军投降辽人,和辽人联手攻击,所以要死守城池。现在义军和辽人已经成为生死仇敌,并且辽军主力正汹涌而来,势不可当,而皇帝又要求前线大军不但要让义军顺利南下,还要掠夺义军的人口和牲畜,这种情况下再坚守城池已经毫无意义。现在的目标不是城池,而是义军,是辽军,要想击败他们,就要发挥自己马军的优势,在野战中歼敌。
不愿守城并不代表立即弃城,弃城需要条件,对于金人来说,弃城的条件就是先把坑挖好,然后等李虎上钩。
“从时间上来看,二哥可能赶不回来了。”兀术趴在地图上,手指地图上的卫州,皱眉说道,“我们这里只有四千多骑,卫州那边有一万多骑,兵力上没有优势,强行攻击的话,损失太大,如果二哥能及时回来就好了,那我们至少可以多出两三万马军,这样就有绝对把握抢到那些汉人。”
哈迷蚩不以为然,“李虎的手下都是一帮乌合之众,他们刚刚在龙化方向打了败仗,惊魂未定,而虎烈军都是辽人降卒,不堪一击。以我看,一万四千骑足够了,关键问题是我们何时下手才能确保达到皇帝的目标。既要把李虎赶进中京道,又要把汉人全部掳回,要两全其美,很难啦。”
“所以要人多啊。”兀术笑道,“李虎到了卫州,前有蒺藜山的辽军,后有我们女真人,完全陷入绝境,走投无路了,此刻,他除了交出汉人还能有什么回天之术?只要他交出汉人,我们就可以帮他打进中京道,这个交易还是很划算的,想来他也没理由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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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罕一直沉默不语。他也同意兀术的计策,能不打当然最好了,毕竟李虎大有用处,而金军马上要和辽人开战了,此刻李虎也罢,金军也罢,都损失不起,打仗最划不来了,但要等宗望带援军回来,以兵力优势胁迫李虎,那需要时间,假如辽军攻陷了龙化,衔尾杀来,李虎就没有时间了,他就要打,所以必须放他过去。
粘罕走到无颜面前站住了,“李虎在九家子一把火烧退辽军,这个事情你确信是真的?”
无颜微微颌首,“我在山城打听了一下,可以确定那个跛子没有骗人,此事可信,但不知道辽军损失有多大,假如只是受到了惊吓,那他们好快就会再次进攻,所以,我认为把李虎阻挡在懿州没有意义,反而会激起他的愤怒。”
“那个猪头不是人,卑鄙无耻,心狠手辣,狗急跳墙之下,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不如先示其以弱,让他以为我们需要他南下,对他有所忌惮,不敢对他下手,这样一来,他会放松对我们的戒备,转而集中主力猛攻蒺藜山,和辽人血战。辽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进入中京道,会拼死阻击。双方打得两败俱伤之际,我们再出手,胁迫李虎,那时李虎就任由我们宰割了,如此我们不但可轻松获得人口、牲畜,还能轻松击败蒺藜山的辽人,帮助李虎南下。”
“既然我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实现所有目标,我们何必在乎人多人少?又何必非要等到二皇子赶到卫州?”无颜说道,“我们只要把握好时机就行,时机掌握好了,万事皆顺。”
粘罕稍稍考虑了一下,接受了无颜先生的建议,随即安排兀术和哈迷蚩带部分马军急驰卫州,会合完颜娄室,叫他不要挡住李虎的路,任由李虎去打蒺藜山。
“我和无颜留在此处,等到义军撤完之后,我还要收回城池,然后看看龙化方面的动静,假如辽军主力未到,我就尾随李虎而下。”粘罕笑道,“希望李虎能聪明一点,不要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无颜静立一旁,抬头望着灰濛濛的天空,暗自苦叹,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如果你失败了,那只能怪老天不长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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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黄昏,义军前军到达宁昌城下。
李虎和毛军、李锦、张高儿、霍六哥等将帅策马驰近城池,商量攻城之策。
四个月前,义军打过这座城,但当时意不在夺城,所以也不着急,可以慢慢打,变着花样打,不过现在不行了,现在要抢时间,要玩命了。
这时,城上射书,粘罕要出城约见李虎。
李虎带着铁卫赶到西城门,粘罕已经出城了。两人见了面,李虎很客气,笑容满面啦,“老粘,没办法,我要找活路啊,如果你能借我一条道,我感激涕零,今后有机会一定报答。”
粘罕皮笑肉不笑,“你不再考虑了?”言下之意,你打定主意不给人了,那后果可要自负。
李虎摇摇头,牛气熏天,“我有十几万大军,攻你这座小城势如破竹,我有什么必要考虑你的条件?你给句爽快话,借还是不借?不借我们就翻脸,我要攻城了。”
粘罕沉默良久,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的,好象委决不下,难作取舍。
李虎盯着粘罕,肚子里犯嘀咕了,这个鸟贼怎么了?好象又有什么坏主意,知道来软的不行就要来硬的了,要挖坑了?
“哎,老粘,快一点好不好?”李虎摸着肚子,戏谑道,“我跑了一天的路,饿啊,你能不能想快一点,借还是不借?”
“借。”粘罕脸露笑意,痛痛快快地说道,“三天时间够不够?”
还真的借啊?李虎有些意外,也有些不安,直娘贼,看样子已经挖好坑了,就等我往下跳了。老子怕个屁啊,大不了和你鱼死网破。
李虎随即装做喜出望外的样子,又是作揖,又是感谢,然后马上问了一句,“你既然做了好人,那干脆好人做到底吧,能不能让卫州的金军也借我一条路?”
粘罕料到他就是这德性,你个猪头,出了卫州就是死地,我看你这次如何逃出去。
“当然,我既然答应让你走了,怎会出尔反尔?”粘罕笑道,“我马上传书卫州,请他们借你一条道,让你顺利赶到去蒺藜山。不过,考虑到城池的安全,还是请你绕城而过。”
“多谢多谢……”李虎大笑,开心啦,你个狗娘养的蕃虏,好的学不会,捡便宜倒是学会了,好,这次没办法,只好让你捡便宜了,只是这个便宜不好捡啦,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两人不再说废话了,商谈了一些细节。粘罕随即派三百骑连夜出发,去接管山城了。那里已是一座空城,不要白不要。同时他把城内金兵全部撤了出去,任由义军穿城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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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人这么好说话,不但李虎很意外,其他将帅更意外了,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义军只有南下这条路,就算金人在前面挖了一百个坑,那也要睁着眼睛往下跳了。
李虎急书罗中原,即刻从龙化撤出,日夜兼程,赶到懿州与主力汇合。
半夜时分,粘罕让出了宁昌城。
李虎带前军穿城而过。随后铁鹰率中军赶到,分驻城池两端,护卫百姓撤离。
至第二日午时,后军吴雄赶到,代替中军守城,继续护卫百姓撤离,同时等待罗中原带领黑山军前来会合。为了能确保黑山军能以最快速度撤离,总帅府专门设置了临时马驿,三十里一个传信兵,这样撤离的命令半天内就能送达龙化。黑山军接到命令后,骑上战马,一路飞奔,一天一夜就能与主力会合。
过了宁昌城,大军的撤离速度骤然减慢。
为了防备金人偷袭,义军步卒列成战阵,缓缓而行,全神戒备,时刻准备作战。四将马军往来飞驰,上千名斥候更是全部撒了出去。百姓们也知道过了这座城,前面就是血雨腥风了,所以一个个带着全部家当,不敢离开军队半步。
不管是军队,还是百姓,包括那些小屁孩,都不敢停下休息,连夜走路。
第三日清晨,罗中原带着黑山军撤到宁昌城,和吴雄会合,随即带上最后一批撤离的百姓,离开了城池。
义军一走,粘罕带着金军又回来了,至此,义军退路彻底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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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虎落平阳
大地苍茫,远山萧瑟,寒风呼啸,冷凛刺骨。
李虎骑在铁骊的背上,一个劲地哆嗦,虽然厚厚的斗篷裹住了全身,但依旧挡不住冷气的侵袭。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忍不住恶毒地诅咒了几句。上午还看到一点点太阳,现在连太阳的毛都看不到了。
一骑飞驰而来,马上斥候汗流浃背,嘴里吐出一团团的热气,“总帅,金使传信,卫州金军主帅要约见总帅。”
金军主帅?难道完颜宗望从东京回来了?李虎情不自禁地连打几个寒战。
这里就是卫州的地界,再往前十五里,就是卫州首府,义军黄昏时分可以到达那里,然后绕城而过,继续向前走大约六七十里,就是蒺藜山。换句话说,只要走近蒺藜山,义军也就走进了绝境里的绝境,深陷死地。
在军议上,自己隐瞒了金军的讹诈,那不能说,一旦传开,四十多万汉人就乱了,尤其在绝望时刻,人的心理最脆弱,很可能会崩溃,四十万汉人大崩溃,金狗不费吹灰之力就捡了个大便宜,自己这番努力等于付诸东流。
所以,自己说了假话,说金人会帮助我们南下。金人不错,给面子,很配合,让开大路,任由义军直奔死地。义军高兴,他们更高兴,只待义军深陷死地,他们守株待兔就可以了,只要伸下手就能大丰收。狗娘养的蕃虏聪明啦,狡诈。
其实,对义军来说,最危险的一段路不是在中京道,不是从蒺藜山到成州,而是在东京道,在卫州到蒺藜山这段路上。
义军肯定能活下去,金人不会放弃这么一个打击辽人的工具,尤其在现在这个形势下,如果义军南下连战连捷,辽人的这次全面进攻就泡汤了,半途而废,无果而终了,但追随义军的四十多万百姓就难说了,他们的命运可能就此改变。直娘贼,不要把老子逼急了,把老子逼急了,老子就和你同归于尽,老子宁愿把四万多义军全部拼光,也绝不让你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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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转头看向黄涉,在会晤金军主帅之前,自己要掌握大军的最新状况。
黄涉心领神会,马上禀报。
前军各将正在稳步推进。选锋马军第二正将高宝龙已经越过卫州首府。雷霆军李锦、步军第十二正将楚逍遥正在城外开辟临时通道。其它各军将正在护送百姓。
中军各将距离前军大约十到二十里,随同中军的百姓多达三十万,由于连续行军,夜里也不敢休息,百姓们疲惫不堪,已经难以支撑。
后军四将虽然都是步卒,但因为给他们预留了战马,撤退速度非常快,已经追上中军,距离前军大约三十里。不过黑山军急行四百多里,已经人困马乏,不行了,急需休息。
“距离扎营的地方还有多少路?”李虎问道。卫州到蒺藜山这段路虽然是绝境,但山峦叠嶂,地形起伏,不利于马军冲锋,所以相对来说比较安全,义军最起码可以找个地方睡觉,不像现在,连打个盹都担心,唯恐女真人铺天盖地地杀来了。
“大约四十里。”黄涉说道,“霍帅过去在这一带活动,熟悉这里的地形,他说小泉河背靠山峦,易守难攻,是个扎营的好地方,但距离蒺藜山很近,只有四十里左右,一旦攻击受阻,回旋余地就很小了。”
回旋?还回旋个屁啊,是死是活,都在这个地方见真章了。李虎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传令中军和后军,加快速度,争取子时初赶到小泉河,扎营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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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打马飞驰,身上慢慢热乎了,人也有劲了。
很快,李虎看到了金兀术、哈迷蚩,大老远就打招呼,很亲热,“老兀,老哈,怎么又跑到这里了?赶来给我送行?”
送行?老子来给你送终的。哈迷蚩忿忿不平地骂了两句,懒得理他,只是冲他挥挥手,算是打过招呼了。
金兀术郑重介绍完颜娄室,这是我女真人的悍将,野牛原一仗,他也去打了。李虎对他印象很不错,感觉这个人稳重,骠悍,骨子里就有一股杀气,一看就是厉害主儿。李虎急忙打招呼,附带感谢了两句,不管怎么样,人家也到野牛原帮了忙啊。
完颜娄室面带笑容,神态矜持,说话还算平和,对李虎在野牛原一仗中的表现很欣赏,“听说虎帅在九家子一把火烧退了辽军主力,给义军南撤争取了时间,如今辽军吓破了胆,短期内不敢再打龙化了,虎帅可以放心南下。”
“有你们在一旁虎视眈眈,我哪敢放心南下?”李虎笑道,“你们看我,现在噤若寒蝉,胆战心惊,就像个乌龟一样在地上爬。”
“那你就把人给我。”金兀术马上笑道,“你带着几十万人南下,包袱太重,当然不行了,你把人给我,浑身轻松,随即就能所向无敌了。”
李虎大笑,摇摇手,“我这个人命苦,没办法,再说,这些人都是我的兄弟姐妹,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绝不放弃。”
金兀术、完颜娄室、哈迷蚩神情一凛,都从李虎这句话里听出了杀气。这个猪头不是人啊,宁死都要和几十万汉人捆在一起,这事看样子有些麻烦,要逼他,要把他彻底逼上死路,否则这个猪头就象疯狗一样,咬住了就不松口,如果真打起来,得不偿失。
金兀术再劝,无非是形势如何,天气如何,南下困难如何,等等。李虎不为所动,不过他知道,这是金人最后一次给笑脸了,此番挥手一别,金人就要打了,不会再好言相劝了。这一打起来,义军腹背受敌,岌岌可危啊。
金兀术随即说到蒺藜山的辽军。萧干是奚六部大王,手下有奚六部马军,人数大约在两万左右,他还兼总知东路兵马事,节制成州兴府军,兴中府彰武军,川州长宁军,宜州崇义军四支侍卫亲军,这四支汉军的人数大约有两万多人。义军要面对四万多辽军的阻截,难度之大可想而知,所以金兀术提出一个建议,我们做个交易,我帮你打仗,你把那些汉人给我,互利互惠,谁都不吃亏。
李虎一听,头晕了,虽然他知道冲过蒺藜山很难,对此已有心理准备,但听到金兀术介绍的军情后,还是头皮发麻,寒意丛生。这要是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即使打过去了,军队也所剩无几,如此一来,金狗的便宜捡定了,而自己就算逃到了黑山,也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份了。这真是报应啦,野牛原自己算计了金人,现在金人算计自己,而且还是明目张胆的算计,手段高明啦。
金兀术摆明了一句话,老子吃定你了。李虎没有退路了,把牙一咬,老子就是茅坑里的石头,你要吃就吃吧,谁怕谁?
“虎帅,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送到这里了。”完颜娄室向李虎伸出手,两手相握,都是冰冷的,“萧干那个人自以为是,心高气傲,打仗很勇猛,但后劲不足,如果你能把他的锐气打掉,蒺藜山就是你的了。”
李虎连声感谢,感觉这个人蛮不错的,虽然马上要翻脸了,但翻脸之前,还能伸手相助,也算仗义了。
李虎和三人拱手而别,打马走了。
望着李虎的背影,金兀术无奈摇头,“这小子是不是发疯了?带着这么多人南下,还打个什么仗?”
“如果他把这些人都带走,南下之后,就没人挡得住他。”完颜娄室的声音很平静,“南面都是汉人,有了汉人的支持,李虎就是蛟龙入海,所向披靡了。”
金兀术和哈迷蚩立即听懂了,李虎要的是人心,辽东汉人的人心,这是他赖以生存发展的基石。如此看来,这个猪头不但眼观远,志向也大,沉府很深,以后可能不得了。他不会成为辽东第三个王吧?
“明天上午,我们集结军马,逼上去。”完颜宗望淡淡地一笑,“这只猛虎既然下山了,我们就不能让他再回山,离开了大山,他最多也就是一只野狼,猖狂不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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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凌晨,子时末。
义军全体撤到小泉河。这里地形不错,三面临山,一面临水,不过这小泉河实在太小,十几步的宽度,水都冻结实了,人畜想喝水还得化冰。
好不容易歇下了,几十万人倒头就睡,有的连火都不生了,就躺在冰冷刺骨的寒风里。
义军将帅不能睡,接下来的事关系到生死存亡,想睡都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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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谈笑间
篝火越烧越旺,周遭的空气变得很暖和,但将帅们的心却冰冷冰冷的,比呼啸的寒风还要冷。
龙化算是一个死地,义军处在一个大包围里,不得不突围南下,于是从龙化跳到了小泉河,到了这里一看,还是死地,只不过从一个大包围跳到了一个小包围而已,形势愈发恶劣。
李虎在军议上避重就轻,尽拣好听的说,把大家骗了。金人虽然借路,但居心不良啦,他们成心要把义军骗进死地,让义军和辽人死战,两败俱伤后,金狗就可以轻松捡便宜了,什么义军的人口啦,牲畜啦,财物啦,统统都是他们的,运气好的话,连蒺藜山和成州都是他们的,这个便宜捡得好舒服啊,手段比义军在野牛原捡的便宜也不知高明了多少,收获更是翻了好几番。还是金狗厉害,绕了一圈,结果笑到最后的胜利者还是女真人,没有天理啊。
李虎知道坏事了。走了三天路,又冷又苦,这些土贼们总算想明白了,看清楚了,又害怕了,没关系,我来给你们打打气。怎么打气?讲故事啊。过去和老爹逃难的时候,经常又恐惧又绝望,这时老爹就给自己讲故事,有作用啦,可以鼓舞士气,可以忘却恐惧,可以重塑信心。
讲什么故事呢?要耳熟能详的,大家都知道的,那当然首推三国了。老爹最喜欢这个了,说有个蛮荒外族,就靠一本《三国演义》打下了天下,厉害啊。
李虎大嘴一张,瞎掰乎了。
关羽都知道吧?张关羽为什么叫这名字?那还用说,肯定他老爹崇拜关羽啊。三国时候有场官渡之战,关羽也参加了,那时候他跟着曹老大混。当时河北的老大叫袁绍,他要打曹老大,十万精兵饮马黄河。曹老大可怜啊,七拼八凑才八千人……
反正也没心思睡觉了,就靠在火边听我们李老大讲故事吧。大家暂时忘却了寒冷和烦恼,津津有味地听着。
李虎神侃一番,绘声绘色。曹老大以弱胜强,打赢了。大概吹上瘾了,李虎意犹未尽,又接着说赤壁大战。曹老大牛气熏天了,起八十万大军打江东,结果给周瑜一把火烧了。
周瑜知道吗?不知道?大宋的苏东坡知道吗?苏大学士,也不知道?直娘贼,老子一个天才跟你们这帮土贼说话,简直是对牛弹琴啊。苏东坡有首词,叫赤壁怀古,就是说周瑜的故事。
李虎来兴致了,高声诵读。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liu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崩云,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嗬……一帮土贼们崇拜啊,老大不得了,连大宋人的诗词都知道,不过这个词写得好,老大扯着嗓子一吼,听的人热血沸腾啦。写得好,还是大宋人有学问,天朝的人就是不一样,尤其这个姓苏的大学士,写的那个有气势啊。
这个周郎就是周瑜,小乔就是他媳妇。当时周郎只有三万水师,三万对八十万,没的打,但周郎打了,打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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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高儿这帮土贼早已领教过李虎的才学,早佩服过了,所以他们一边听着故事,一边热血沸腾了,信心大增啊。
黄涉、柴云这帮读书人还是头一次看到李虎卖弄本事。在他们的印象里,李虎就是个大土贼,积匪盗贼之大成,满嘴粗俗,谁知看走眼了,这个猪头肚子里有货啊。
今天的感受完全不一样了。史书上关于官渡之战、赤壁之战的记载,很简单,枯燥无味,经李虎这么一说,精彩纷呈啊,虽然情节上略有出入,但太精彩了,无所谓细节了,只要好听就行啊。尤其让他们惊讶的是李虎还知道苏东坡这首词,还背得慷慨激昂。这首词用的正是时候啊,鼓舞了士气。
此人深不可测,深不可测,怪不得这帮土贼们甘心情愿拜倒在他脚下,估计和他这张神嘴有莫大的关系。
吹完了赤壁,正当大家还在为关羽放走曹老大而遗憾的时候,李虎又要吹三英战吕布了。他兴致高啊,越吹越来劲,还要吹。
黄涉也很好奇,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刘备竟然和关羽、张飞是拜把子兄弟,还桃园结义,还有什么虎牢关大战,历史上没这些记载啊?你也太能吹了吧?虽然好奇,但不能听了,正事要紧啊。老大,我算服了你了,拜托你不要瞎吹了,再吹,天要亮了,赶紧说正事吧。
黄涉急忙打岔,“总帅,明日攻击之事……
不得了,把正事忘了。李虎马上转移话题,“所以说,敌人多没关系,敌人狠也没关系,只要大家动脑子,想办法,把敌人当一只疯狗来打,这事就简单了,仗就好打了,哈哈……”他自个咧个大嘴先笑了,全然没有半分紧张的样子。
一帮将帅们敬佩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总帅还有闲心讲故事,说笑话,用镇定自若都不足以形容啊,总帅就像那小周郎,“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一代豪雄啦,根本视敌人于无物嘛。
总帅举重若轻,谈笑风声,很大程度上稳定了军心,给了将帅们很大的自信。两个故事所产生的激励作用远比李虎拍着胸膛赌咒发誓要大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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斥候先于大军赶到前线,经探查,在蒺藜山发现兴府军、彰武军、崇义军和长宁军的旗号,在这些步军的后方,他们还看到了奚六部马军旗号,从这些旗号上来推断,辽军在蒺藜山一线大约有三万多人,再具体的情况他们就探查不到了。
李虎从金兀术那里听到的消息是辽军有四万多人,不过这点差距没什么意义,以义军的实力,即使全部拉上去,也未必能突围而去,再说,就算冲过了蒺藜山,还有一个成州,那里还有大量辽军,义军还是寸步难行,因此,要想顺利去黑山,只有两个办法,一是答应金人的条件,请金人帮忙,二是指望罗青汉创造奇迹了,假若他能策反怨军,或者能激起怨军兵变,战局肯定有转机,否则,只有祈求上天的帮助了,舍此以外,再无他途。
现在李虎就是祈求上天的帮助,他豁出去了,要拼命了。
众人商量攻击之策。毛军、铁鹰、李锦、张高儿等人都建议集中主力猛攻蒺藜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蒺藜山夺下,先取得地形优势。如今金人的忙帮完了,他要拿报酬了,你不给他报酬,他不但不帮你,还可能趁火打劫。小泉河的地形不够理想,如果金人展开攻击,义军难以抵挡,你挡不住就要乖乖听他的话,那就全完了。
李虎提出了自己建议。
小泉河地形不好,临河一面有利于马军冲杀,不利于防守。明天早上继续行军,在距离辽军防线十五里到二十里处找一个山陵起伏的地方驻扎,构筑防御,多挖壕沟、多埋拒马,以阻截金军攻杀。
义军营帐距离前线近了,金军就不好攻了,攻得不好,义军崩溃,捡便宜的不是金狗,而是辽狗了。
另外,营帐距离辽军近的话,金人过来后,会给辽军造成错觉,认为我们和金人是联手攻击。假如我们在攻击中再举起金人的旗号,穿上金人的衣服,辽军必定惧怕,那胜负就难说了。
“所以,金人尾随追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金人不来。”李虎笑道,“金人如果不来,靠我们自己的力量强行攻击,太困难了,除非等待怨军造反,但那件事目前无法预料准确时间,而且现在天气又不好,因此占据蒺藜山乃当务之急,必需冒险。你们认为如何?”
众人暗自心惊。这个想法完全悖离常理,把四十万多人置于敌人的两面夹击之中,本身就很危险了,如今还要把战场缩小到二十里范围内,没有任何回旋余地,完全置自己于死地,稍一不慎势必崩溃。
不过,李虎的想法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金人需要义军突围南下作战,义军打得好,辽军的这次全面进攻就失败了,所以金人虽然很贪婪,但也忌惮义军和他拼命,尤其在这种危险的形势下,搞得不好义军就灰飞烟灭了,那金人即使满载而归又有什么意义?他们马上就要面对几十万辽军的攻击,金人的损失肯定很惊人,得不偿失啊,所以,李虎把自己置于死地,倒过来威胁金人,反而真有可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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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赌徒本性
李虎是个赌徒,这种时候还是改不了赌徒本性,拿整个义军来赌,其气魄是不小,但可惜的是,一旦输了,也就血本无归了。
李虎无所谓,他本来就一无所有。将帅们有家人,有财产,百姓们也有亲人,也有财产,唯独自己没有亲人,没有财产,本来是要娶个媳妇的,结果让一帮土贼们硬给鸡打蛋飞了。自己一无所有也就罢了,还背着一个四十多万人的大包袱,负债累累啊,所以,自己敢赌,还非常高兴有这个难得的赌局。
“这太冒险了。”毛军第一个反对,他是行伍出身,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没打过这种自杀式的仗,他坚决反对,坚决要把营帐放在小泉河。四十里的战场宽度,这已是极限了,不能再压缩,虽然他以圆滑著称,但这时候不能圆滑了,不能让一帮大土贼小土贼瞎胡闹,白白丢了性命。
毛军这一反对,适得其反了。
他是阵前起义过来的,本来和土贼们就没什么信任可言,而且怀化军过去也是老打败仗,和义军还有仇,这种人本该砍了脑袋,可如今他不但官照做,兵照带,还在这里指手划脚,要总帅听他的,那还得了,你这老贼想造反啊?
土贼们立即调转矛头,也不管对错了,一致攻击自视甚高的投诚军官,“噼哩吧啦”一顿臭骂。
这事麻烦了,本来是讨论怎么打仗的,结果变成人身攻击了。
毛军多精,把嘴一闭,把脑袋一耷拉,说自己考虑不周,错了,总帅是对的,我听总帅的。
于是,各军将帅一致同意,听从总帅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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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本想听听意见的,集思广义,扬长避短嘛,谁知给这帮土贼们搅和了,尤其那个熊铁匠,嗓门最大,叫得最凶,下次老子让你打头阵,让你到地府做小鬼去,吵死人了。
李虎接着部署攻击之策。
前军负责正面攻击辽军。
后军负责正面阻截金军。
中军紧守营帐,前后策应,确保四十万百姓不会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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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什么玩意儿?你个猪头懂不懂打仗?
这次土贼们忍不住了,自己先跳了起来。
辽军三万多人,占据地形之利,你拿一万五千人去打,而且一半都是小土贼,还不是义军精锐,你这是打仗还是铲除异己?你打算在这里磨蹭多少天?要在这里过冬啊?还有,整个战场被压缩,前后不过二十里,金人假如攻击后军,一万步卒怎么挡?你成心要让义军崩溃啊?
这骂人的话土贼们如今当然不敢说了,但他们会叫苦,指桑骂槐啊。中军五千人足矣,其余都分配到前后两军打仗吧。中军十将,两万人,其中九将是虎烈军的人,猪头,你也忒黑了吧?要保存实力也不要做得这么明显吧?你是总帅,即使有恃无恐,也不要这么嚣张吧?低调一点好不好?你想搞得鸡飞狗跳,众叛亲离啊?
李虎连连点头,接受土贼们的建议,“我欠考虑了。本来我想南下后,各军功勋卓著,应该增加编制,原来一将的增两将,原来两将的增四将,谁知诸位心肠好,不愿独享战功,非要和其他兄弟们一起冲锋陷阵,既然如此,那就听你们的吧。”
土贼们一听,将信将疑,真的假的,不会又在骗我们吧?扩军那意味着实力,意味着钱财啊,还有这样的好事?
“刚才哪个狗娘养的说人少了?谁?”独孤风又跳了出来,眼珠子瞪得象牛一样,豪气干云啦,“我神龙军愿做选锋,第一个冲上去。”
嗬……众人侧目而视,一脸鄙视,刚才就你这个大狗熊叫得最凶,一转脸,又变成红了眼的大野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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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王府行帐。
萧干是奚六部大王,大王有王府,王府在外就叫行帐。萧干的行帐本来在成州治府同昌,因为辽国皇帝下旨东征,所以迁到蒺藜山了,准备随时发动进攻,谁知进攻的命令没接到,却接到一个噩耗,北上围剿反贼的军队在九家子遭到重创,被贼首李虎一把火烧得大败而归了。
率先进入上京道的军队都是耶律余睹的手下,由副都统韩福奴指挥。初时很顺利,并在九家子包围了反贼罗青汉和李锦。这位副都统很有头脑,心生一计,以九家子反贼为饵设伏,准备打反贼的援军,打算一口吃个胖子。胖子还真的来了,而且还是贼首李虎。哪知李虎奸诈,不知怎么发现了辽人的伏兵,随即在辽军设伏的森林里点了一把火,这火一烧,势不可挡,丑和尚的八千马军只逃出来一半,而谢家奴的一万五千步卒几乎全军覆没。
九家子惨败导致北上围剿受阻,更严重的是,它直接影响了东征大计。
此次东征是三路并发,东北路的攻击意在阻截黄发府的军队南下支援东京,假如东北路受阻,东路和东南路大军就不能抢先进攻,以免东征之计暴露,让金人有了防备。如今宫帐里的斗争激烈,主战与主和两派打得不亦乐乎,如果东征受阻,对主战派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日子更难过了。
秦晋国王耶律淳正好到了中京,闻此噩耗,当即命令封锁消息,隐瞒不报,除了部分亲信外,不得泄漏,并命令北上军队即刻重整,以最快速度与东北路都统耶律马哥会合,然后继续攻击龙化,不得耽搁。
萧干是耶律淳的好友,同为宫帐主战派,所以他接到了耶律淳的密信,知道东征受阻,忧虑不安。女真人崛起速度非常快,护步达岗一战因为宫帐内讧而大败,这直接危及到了国祚的安全,如今辽东汉人又冒出来了,死了一个李弘又来了一个李虎,而且一个比一个厉害,假如耶律马哥近期内平定不了叛军,东北路大军迟迟未能出击,势必在宫帐内引发对东征的质疑。廷争最可怕,一直处于下风的主战派搞得不好又要遭到打击,而东征随即会无疾而终,主战派为挽救国祚的不懈努力将再次付绪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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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干辗转难眠,夜不能寐。这日深夜,他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斥候送来紧急军情,叛军突然出现在卫州,并向蒺藜山飞速杀来。
萧干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反贼刚刚在九家子打了胜仗,这时应该在龙化喝酒吃肉,准备过冬了,怎会冒着严寒南下?
“谁的旗号?多少人马?现在到了什么位置?”萧干急忙问道。
“几十万人,整个大军前后绵延四十余里。”斥候对浩浩荡荡的队伍印象太深刻了,张嘴就做了一番细致描述,“大旗太多,李虎、张高儿、霍六哥、李锦……还看到了虎烈军、黑山军、雷霆军、阎王军、神龙军和云朔军的战旗……这支大军走过卫州后,驻扎在小泉河,距离蒺藜山防线四十里。”
好快啊,竟然已经到了眼前了。
萧干冷静下来,相信了,趴在地图上看了很久,越看心越寒。
叛军在上京道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南撤中京道,并且在金人帮助下顺利到达蒺藜山,只有一个解释,东征之计泄露了,女真人知道了,于是他们设法诱使叛军南下中京道,让叛军为他打头阵,为他冲锋陷阵。如今叛军声势大,到了中京道,辽军就要全力围剿,东征之策因此将再度耽搁。东征还未开始,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遭遇挫折,廷争会越来越激烈,可以预见到,只要叛军在中京道打一两个胜仗,皇帝就会改变主意,东征就此永久搁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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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干即刻书告耶律淳,请王定夺。此刻判军已离开上京道,耶律马哥可顺利收复龙化,然后向金军展开攻击。我在蒺藜山阻截叛军,耶律大石可从锦州方向攻击东京,只待王、耶律余睹率军来会,即可击杀反贼,以势如破竹之势直杀东京。东征之策可能已泄漏,请王迅速东进,迟恐生变。
萧干又传令奚六部马军主帅,各军节度使,速到行帐军议。
又传令成州兴府军留守军队,速到蒺藜山参战。传令川州长宁军留守军队,急速赶到成州驻防。
萧干的亲信耶律阿古哲最先赶到行帐,听说叛军到了蒺藜山,他犹豫良久,低声问道:“大王,这是紧急军情,要速奏宫帐。”
“先等两天,或许这是小股流寇,不必惊慌。”萧干说完之后又去写信了。他要给耶律淳时间处理此事,假如这个消息先送到宫帐,耶律淳将极度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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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年头变了
天亮之后,李虎带着前军率先出发,在距离蒺藜山辽军防线大约十七八里的地方,看中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山林,李虎决定把这个地方做为大军总营。此处山陵起伏,群山环绕,有利于构建防御,不利于马军攻杀,很符合自己的要求。
“传令总帅府和中军,就在此处建营。”李虎转头看看王大忠,笑着说道,“把地图拿出来,看看这里叫什么?”
“这里就叫蒺藜山。”王大忠天天捧着地图,早看熟了,“总帅,你给这地方起个名吧,这样也好传令。”
“嗯……”李虎点点头,同意王大忠的说法,嘴里轻轻念叨道,“叫什么好呢?”
王大忠以为总帅在问自己,马上大声回道:“虎啸台,这名字好听。”
李虎瞪了他一眼,你个狗娘养的耍我啊?既然想好了,还问我干什么?没事找抽啊?
“总帅,不好吗?”王大忠看李虎瞪着自己,赶忙陪笑道,“总帅,我就是随便说说,呵呵……”
“很好。”李虎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有气势,不错。”
“传令,大军在虎啸台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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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军第二正将高宝龙第一个到达蒺藜山辽军防线,紧随其后的是神龙军。
霍六哥、独孤风、老谭和高宝龙四个人并排站在山岗上,望着前方辽军的防御阵势,感觉头很晕,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辽军的防御阵势依山而建。
左边一座山,不高,建有临时城堡,通往成州的路就在这里。右边也是一座山,这山比左山高,上面建有营帐,可居高临下掩护城堡。两山之间有条河,顺着这条河望过去,又是一座山。那座山位于左右山的后方,因为距离比较远,看不清上面有什么,但不用猜都知道,那山上肯定有辽军营帐,可能的话,萧干的行帐就在上面。
“去年底的时候,金军攻打蒺藜山,当时怨军就驻扎在这里。”霍六哥手捻短须,愁眉苦脸地说道,“罗青汉和董仲孙临阵造反,导致怨军崩溃,金军随即轻松占据蒺藜山,直杀成州。”他停了下来,看看身边的几个人,沉吟少许,又说道,“黑山军对这里的防御很熟悉……”
几个人都听明白了。霍六哥是用契丹话说的,大家都听得懂,包括渤海人高宝龙。
老霍的意思很明显,这仗应该让黑山军来打。李虎一心保存实力,虎烈军主力在中军,轻易不拿出来,黑山军在后面抵挡金人,也不一定有仗打。他把自家人都留着,让别人去拼命,太不像话了。不过,李虎说了,仗打完了,再给一个将的编制,冲着这个,不打也打了,打完了没关系,再拉人就是了。有两将人马,这腰杆就比较硬了,唯一担心的是,仗打完了,自己这些老部下估计也死得差不多了,那时就算有两将人马也不是自己的了,因为俸薪是李虎发的,士卒们认钱,认老大,自己在他们眼里算个屁啊。
铁匠没反应,就象聋了一样。老谭抬头望山,观赏风景。高宝龙则顾左右而言他,佯装没听懂。老霍暗自叹气,情绪更差了。这年头变了,兄弟都靠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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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李虎、毛军、楚逍遥、张高儿、李锦、王曜等人联袂而至。
李虎很兴奋,指点江山,兴气风发,根本没把辽军放在眼里。有人才就是好啊,不要自己动脑筋,别人就会奉上妙计,不要自己冲锋陷阵,别人就会攻城掠地。那自己干什么?自己只要定个策略就行了,现在大军要突围去黑山,策略定了,剩下就是他们的事了。
毛军过去是辽军的高级军官,可以从全局上把握。李锦、楚逍遥过去都是辽军的低级军官,可以在局部上提出建议,所以打仗的事可以交给他们,自己在一旁看着就行了。不懂就不要装懂,不会打仗就在一边待着看热闹。
至于一帮土贼,指望不上,但这些人都是彻底的造反者,是义军的旗子,你只要把他们驯服了,那就可以大胆地用,相比起来,还是这些不识字的人好,用起来放心。因此,现在要让他们多听多学,这对他们有好处。
这些土贼大都不是行伍出身,有人还是睁眼瞎,什么兵法阵法都是门外汉,他们打仗,靠的是头脑,是勇气,再就是经验,像张高儿、独孤风就是属于这种人,而老霍是个读书人,勇气差点,所有他才找了一个铁匠做搭档。他们碰到这种事,一般都抓瞎了,不知从哪下手。
既然不知从哪下手,那就听听毛军的建议。
毛军说,正面攻击,左山会受到右山居高临下的打击,损失势必惨重,所以,若破左山,先取右山,但左山同时受到后山的支援,假如有办法取后山,则蒺藜山尽入囊中。
怎么取右山?先问问楚逍遥。李锦太狂了,问他可能碰壁,那主儿的德性实在不敢恭维,即使做小弟,臭脾气还是一点不改。
楚逍遥文文静静的,虽然身着戎装,但还是难掩书卷之气,尤其那双灵秀的眼晴,配上恬淡的表情,总给人一种飘逸之感。这人一看就是人才,之所以给埋没了,纯粹是因为上官的嫉妒。这人不能长得太好看,才学也不能太露,否则,到哪都受到打击。
李虎这一问,楚逍遥也就答了,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并不因此有邀宠之念。
右山乃防御重点,辽军必陈重兵,若破右山,须佯攻左山。左山越危险,右山则越急,急则乱,乱则可寻隙攻之。
如何取后山?
这个有难度,不过一般来说,无非是寻找隐秘小径予以偷袭,总帅可派斥候多方查寻,看看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这个李虎知道,在老爹的故事里,经常能听到这种战例,“好,我即刻派人去找找。”接着李虎看看众人,笑着说道,“天气越来越冷了,随时都可能下雪,大伙儿还是早点进攻吧。”
诸将轰然应诺,各回本阵做准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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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卫们搭建了一个临时帐篷。风太大,总帅临阵指挥,冻得受不了了,当然要享受一点特殊待遇。
将帅们聚在帐篷里,听毛军排兵布阵。虽然有人不服,爱理不理,昂着个脑袋斜瞥着个眼睛,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但总帅就站在毛军的后面,命令最后都是从总帅的嘴里冒出来,不听不行啦。
攻击这种防御阵势,首先要摸清敌人的虚实,所以要先佯攻,摸一下底,不能全部冲上去,那是送死。过去义军攻城仗着人多,都是“呼啦”一下冲上去,结果死伤累累,锐气没了,然后很快就败了。听毛军这么一说,一帮土贼们明白了。不服不行啊,人家的确有本事,怀化军的都指挥使也不是瞎混就能混到手的。服气了,心态就变了,神情也变了,变得恭敬多了。
佯攻的目的是探看虚实,指望这帮土贼肯定不行,因此毛军指派楚逍遥的第十二将攻右山,自己的第五将攻击左山。
土贼们的心里总算找到了一点平衡,猪头还算良心发现,上来就让自己的虎烈军打头阵。
下午,攻击开始。
楚逍遥率先擂鼓,指挥本阵十个部两千五百人攻打辽军营帐。辽军紧守营盘,长箭厉啸而出,如同下雨一般,铺天盖地。义军被辽人箭阵压制在一百多步外,难做寸进。不过楚逍遥无意进攻,他只要拖住敌人就行了。
虎烈军第五将开始攻击左山。由于右山辽军被牵制,敌人的箭阵不能居高临下肆意射击,义军将士得以迅速逼近敌阵。
到了近前一看,大家傻了眼。
左山上的防御阵势不能称之为城堡,它是由一道道的土垣组成,从东向西,足以五十多道这种又厚又高的土墙,土垣之间有拒马鹿砦,箭楼交叉错落布于其中,还有深浅不一的壕沟,壕沟内都是尖尖的木桩。因为有很多箭楼,所以远看就象一座小城堡,但到了近前再看,这不是城堡,而是一座吃人的大坟墓,有多少吃多少。
辽军都躲在土垣后面,箭楼上的弓箭手疯狂射击,强行攻击的话,死伤势必惨重。
毛军看到攻击受阻,即刻鸣金,下令后撤,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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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打兔子
李虎和将帅们听到这个消息,脸色都很难看。
辽军这个防御阵势是针对女真人的马军而设。仓促之间,不可能筑城,只能就地取材,为了阻击马军,当然是挖沟壕,筑土垣,设拒马鹿砦了。这个阵势阻击马军很有效,阻击步军要稍差一点,毕竟土垣只有一人多高,而且不够结实,但可怕的是,它有几十道,攻击的时候,进攻方的士卒都被挤压在狭窄的空间里,死伤之多可想而知。
至于右山,也有麻烦,你被箭阵压制在半山腰,敌人马军冲出来,一个冲锋,就把你杀得屁滚尿流。
义军人数有限,这种消耗战不能打,打到最后就完了。辽军人多,等到义军攻击无力之时,他们就可以发动反攻,那时义军就只有任人宰割了。
将帅们围在一起热烈讨论,尤其是霍六哥、张高儿、李锦等各军主帅,极力反对强攻。虽然他们的军队都交给李虎了,听李虎的指挥,但那都是自己的手下,如果都死了,自己就彻底没得混了,一点指望都没了。只要自己还有军队,这腰杆就不会软,这官就能一直做,钱就能一直拿,将来封侯拜将还有指望,反之,啥都没了。李虎给面子的话,最多不过赏一口饭,不过李虎吃人不吐骨头,吃他的饭,难啦。
李虎也不愿强攻,这种赔本的买卖绝对不干。忽然,他想起了完颜娄室的话。萧干既然有弱点,那就要利用,强攻正中萧干的下怀,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老子不干。
“暂时不要打了,扎营休息。”李虎很果断,说话也不容置疑,“你们想想办法,平时脑子不是很好用嘛,现在就需要你们动脑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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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毛军的看法,这种仗没有投机取巧的可能,只有强攻。留给义军的时间不多了,中京首府得到义军南撤的消息后,辽军很快就会增援而来,而老天也随时可能会下雪,不管是增援辽军来了,还是下雪,攻击都将受阻,而南下之策可能就此失败,所以,他建议李虎从中军调兵,日夜攻击,或许能绝处逢生。
李虎坚决不同意。这样强攻,人都死光了,南下同样失败。老子手上只要还有军队,即使进不了中京道,老子还能山上,还能做土匪,还能东山再起。李虎不干,张高儿等人很高兴,毛军很无奈,一群人围在火盆前,胡扯乱侃,想主意,幻想着从天上掉下金蛤蟆。
天上当然不会掉金蛤蟆,但会打雷,打得人心惊肉跳。总帅府急报李虎,金军追上来了,距离虎啸台十里,百姓非常惊慌,请总帅速返中军。这个雷炸得响,李虎当时就急了,破口大骂,直娘贼,以为老子好欺负啊?你要打,老子陪着你,大不了鱼死网破。
李虎叫毛军暂领前军,“你们几个都听毛帅的,不要乱动,更不要擅自攻击。”李虎指着张高儿、独孤风几个人叫道,“动动脑子,你们打家劫舍手段很高,杀人也很厉害,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反而蔫巴了?有鸟蛋的话就发发狠,给我想个办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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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飞马赶到中军。
他现在声名显赫啊,几十万人都认识他的大旗,看到他的大旗就知道虎王来了,知道那个被扈从护在中间骑黑马者就是虎王,虽然很难靠上前看清面貌,但看到他的大旗,看到全副武装的扈从,看到那匹神骏的黑马,百姓就知足了,恐惧也没有了,担心也没有了,满腔的感激之情只能用声嘶力竭的欢呼来宣泄。
一路走来,欢呼声震耳欲聋,“虎王,虎王……”百姓们激动的叫喊着,巨大的声响汇成了一道道波澜起伏的浪涛,猛烈撞击着绵延起伏的崇山峻岭,回荡在空旷高远的苍穹之上。
李虎挥手致意,偶尔停下来,走进百姓中间,笑容满面,信誓旦旦地告诉他们,不要担心,我们正在前方激战,辽军打不过我们,很快就会败逃。越过这座山,我们离天朝就更近了。南下很艰苦,敌人很多,请大家相信我,相信义军将士,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众志成城,我们就一定能打回天朝。
虎王的话迅速传开,一传十,十传百,百姓们暂时安心了,只要虎王在,只要虎王不离不弃,回天朝的路无论多长,大伙儿都能坚持下来,都能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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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帅营现在改成总帅行辕了,总帅府就在行辕内。
李虎走进行辕的时候,里面很安静,个人忙个人的事,虽然行色匆匆,但忙而不乱,紧张有序。李虎很满意,这个跛子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这种情况下,行辕竟然还能保持正常运转,牢牢控制着大局,实属不易。
黄涉、柴云、胡涂等官员匆匆迎出大帐,神色都很惊慌,显然被金人的追击吓住了。这很正常,四十多万人,还有大量的粮草辎重和牲畜,全部挤在二十里长的丘陵地带,前后都是虎视眈眈的敌人,稍有不慎,就是崩溃之祸,谁能不怕?
李虎不怕,这种绝境就是他蓄意造出来的。他很从容啦,谈笑风生,还不忘夸奖一帮辛苦的官员。
“你们看到我媳妇了吗?”李虎很关心罗思南。自从撤出山城,他就没有见过罗思南了,算起来整整四天了,心里怪想的。
“罗帅刚才还来的。”胡涂急忙回道。他现在身兼两职,两头跑,忙得小脚不粘灰,累得摇摇晃晃,不过心情好啊,手上有权,又是财神爷,所有人看到他都点头哈腰的,你说他美不美?所以他打定主意要做反贼了,而且诚心诚意祈祷义军南下顺利,一路势如破竹,直杀幽燕。
看到李虎脸显失望之色,胡涂急忙问了一句,“要不要派人把罗帅请来?”
“算了,我马上要去后军。”李虎摇摇手,然后抬头望向柴云,“子风兄,虎啸台的防御阵势你亲自督导,连夜挖坑,无论如何不能让金狗冲进来。”
“我们最不缺的就是人。”柴云点头道,“一夜时间足够了,我已经让罗帅立即调来五万男丁构建防御。”
李虎又问了一些其它情况,然后拍着黄涉的肩膀笑道:“药师兄,不要太累了,晚上有空的话,该干啥干啥……不过,不要操劳过度啊。”
黄涉很严肃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感谢总帅的关心。”他最佩服李虎的就是这一点,越到危急时刻,越是镇定,谈笑风生,一般人根本做不到,包括自己,这大概也是李虎不平凡的地方之一,天才啊,没办法。
“前面的情况怎么样?”黄涉依旧很紧张,他想露个笑脸,但就是笑不出来。
“很好。”李虎想都没想,张口就骗,“你们放心,过两天我们就能拿下蒺藜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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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后军,李虎见到了罗中原。这位老哥正坐在火堆边烤兔子吃。
“这时候还能抓到兔子?”李虎好奇地问道。
“那边有个树洞,是个兔子窝。”罗中原指指远处的山林,“我想了很多办法才把它诱出来……”
诱出来?对啊,诱出来打。李虎眼前一亮,霍然想到一计。
辽军马上要攻打东京了,此刻时间很重要,对萧干来说,最好能在下雪之间击败义军,扫清通往卫州的路,所以萧干现在应该很着急,但问题是,萧干以为自己和金人结盟了,要联手攻打中京道,他不怕义军,但肯定怕金军,出于安全考虑,他不会贸然出击。既然如此,那我就和金人翻脸,我主动打金人,让萧干以为有机可乘,出来趁火打劫。
完颜娄室说过,萧干这个人心高气傲,自以为是,他肯定瞧不起义军,他敢打,另外,义军腹背受敌,深陷绝境,军心势必不稳,他只要带着几万人马往山下一杀,稳操胜券,由此推算,他肯定会中计。
李虎再也坐不住了,激动地站了起来,围着火堆转了好几圈,想了又想,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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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比你更狠
“老哥,金军有多少人?”
“大概一万多骑。”罗中原神情很凝重,稍稍犹豫了片刻,他说道,“总帅,能不能从中军调两将马军过来。黑山军只剩下五百多骑,剩下都是步军,吴正将和李正将也是步军,金军如果杀过来,我们的损失肯定很大。”停了片刻,他大概担心李虎误解,又解释了两句,“当然了,金军也有可能是胁迫之意,不一定发动进攻,不过,女真人狡诈,假如他要趁火打劫……”
“好,我马上调两将马军过来。”李虎不等罗中原说完,一口答应了,“不过,你要主动发动进攻,把金人给我打回卫州去。”
罗中原愣住了,瞪大眼睛半天没敢说话。这个猪头发疯了,前面和辽人打,后面和金人打,你成心想死啊?人家不打你就算烧高香了,你倒好,还主动去打人家,你到底会不会打仗啊?
不过他不敢质疑,只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何时开始攻击?”
“明天上午,金军肯定要逼上来,你给我打他,狠狠地打,即使损兵折将也在所不惜。”李虎用力一挥手,“把这些狗娘养的女真人给我赶回卫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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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围第五日。
上午,完颜娄室和兀术带着人马逼近了虎啸台。
是否继续逼近,完颜娄室曾犹豫了很长时间。有一点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李虎竟然自陷绝境,把四十多万人马集结到不足二十里的丘陵地带。这和背水一战完全是两回事。背水一战虽然没有退路,但正面迎敌即可,不要再去顾及后方,而李虎现在不行,他是腹背受敌啊,战场宽度越小越危险,尤其他带着百姓,百姓怕死,一旦有个风吹草动,百姓就崩溃了,然后就全完了。
很明显,李虎这是在威胁金人。金人本想利用大军徐徐逼近,胁迫李虎交出四十万汉人,哪知李虎是个无耻的恶棍,他用四十万汉人做赌注,反过来胁迫金人。你敢威胁老子,老子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让你人财两空。义军一旦崩溃,金人就苦了,不要说四十万汉人难以掳掠到手,就连指望义军南下牵制辽人的事都泡汤了。
完颜娄室意识到宗望和粘罕都轻视了李虎,这次又是骑虎难下了,局面再度被李虎所控制。野牛原一仗已经上了李虎的当,大家随即对他重视了,然而,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李虎还是个无赖。你无耻没关系,设计的时候就针对你的无耻设计,哪知这次李虎偏偏不无耻了,死活不肯放弃百姓,没办法,那就把你逼到绝境吧,哪知李虎又耍无赖了,而且还无赖到极致。
完颜娄室认为不能再逼了。此刻李虎正在攻打蒺藜山,追随义军的百姓都很恐慌,如果逼得太狠,可能会出事。
不过,兀术却持相反的意见,你李虎无耻又无赖,没关系,我们两个就赌一把,我就不信你愿意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愿意逃进大山做土匪。你威胁我,我就打你,你想耍无赖,我就狠狠地打你,看谁笑到最后。
完颜娄室是个稳重人,而兀术很骠悍,敢于冒险,两人意见相左,这时完颜娄室马上让步了。他是个稳重人啊,兀术是金国四皇子,皇帝很喜欢,认为他前途不可限量,特意让他跟在宗望和粘罕后面多学学。或许过几年,自己就要跟着兀术混了,所以没必要得罪兀术,再说,皇帝有圣旨,非要掳掠这四十万汉人,假如掳掠不成,自己延误不前可能是一大罪状,自己有必要承担这个罪责吗?既然如此,那就继续逼近吧。
完颜娄室一边急告宗望和粘罕,一边指挥大军继续前进。
到了距离虎啸台五里的地方,和义军相遇了。
两军对峙。一个在山岗上列阵,一个在山岗下列阵。
李虎不会发疯,下令攻击吧?完颜娄室正在想着这个问题,山岗上突然响起了冲锋的号角。完颜娄室大吃一惊,这个李虎到底想干什么?这时候还要和女真人翻脸,你有没有考虑后果啊?
兀术也有些傻,想不通啊,本来想狠狠揍李虎的,谁知李虎比他更狠,一见面,二话不说,举刀就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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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把第二正将高宝龙、第三正将海拉苏调给了罗中原。这两个悍将和金人都有仇,一个是誓死要报仇,一个人杀人不要命,正好,对付金军够了。
罗中原本来还有些犹豫,拖拖拉拉的不干脆,哪知李虎接二连三的派人来催,看到金军就给我打,不可延误。
既然总帅火大了,罗中原哪敢再犹豫,看到金军来了,立即吹号,“杀,给老子砍了那些狗娘养的。”
高宝龙和渤海人眼睛都红了,坐下的战马似乎都感受到了主人心里的仇恨,一个个焦躁不安,仰颈长嘶。号令一下,两千五百骑发出一声震天怒吼,然后人如虎马如龙,一路呼啸,如同平地卷起的一股狂飙,雷霆一般杀向了金军。
金军的选锋将是石家奴,他带着一彪马军马上迎了上去,双方刚一交战,战斗就倏然白热化了。
渤海人疯了,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宁愿一命换一命,也绝不放走仇人。
完颜娄室担心损失太大。渤海人对女真人那是切齿痛恨,尤其是高永昌的手下,为了报仇,什么招都想得出来。完颜娄室让哈迷蚩带着一支马军上去支援,遏制渤海人的攻势。
哈迷蚩刚刚发动,山岗上的义军再度号角齐鸣,海拉苏带着一将马军冲了出来。这个敌烈人更狠,锋矢列阵,气势汹汹,摆明了就是老子要和你决一死战。
金人哪肯决战?还指望李虎南下牵制辽军呢,此刻翻脸,对双方都没好处,不过此次是金人主动挑衅,理亏啊,所以完颜娄室断然下令,撤出战场,不打了,后撤十里。
金人掉屁股就跑。
罗中原又在犹豫了,这是追还是不追啊?按总帅的意思,好象要追啊,但这是金人的地盘,假如中计,把两将马军葬送了,我这颗吃饭的家伙就保不住了,算了,把稳一点,反正仗还有得打,慢慢来。
罗中原随即下令,收兵,不追了,见好就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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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萧干亲自赶到了左山,近距离观察叛军。
他奇怪啊,按道理,反贼们应该日夜猛攻才对。你已经到了蒺藜山,你就应该想到,那些本来要北上围剿你的辽军得到这个消息后,调转马头就会杀过来,这个时间很短的,你要想突围南下,就要争分夺秒。
但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反贼们仅仅试探性地攻击了一下,然后就偃旗息鼓了,不打了,相反,和金人打起来了。萧干正是听到这个消息后,才亲自赶到前阵观察敌情的,他有种预感,这伙反贼要死在蒺藜山,死在自己手上了。很简单啦,反贼不打蒺藜山了,说明他们不想南下了,先前之所以南下,纯粹是上了金人的当,现在到了蒺藜山一看,哦,你让我送死啊,老子不干,老子要回去,结果,双方翻脸了,打起来了。
反贼都是什么人?乌合之众,土匪,有奶便是娘,送死的事绝对不会干,如今不想南下了,要回去了,和金人打起来了,等于腹背受敌,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戍守左山的是宜州崇义军。崇义军节度使简单介绍了一下军情,其实也没什么可介绍的,叛军都在山下扎营了,一眼望过去,连营数里,旌旗飘扬,看上去蛮威风的。
“出去看看。”天气不好,灰濛濛的,看不清,萧干要下山。
行帐官员和崇义军的节度使大吃一惊,纷纷阻止。萧干冷着脸,置之不理。他出生显贵,从年轻时候起就一帆风顺,现在更是做到了奚王,他能看得上几个人?他举起马鞭,指指城堡的门,示意放下吊桥。土垣前方有一条很宽的壕沟,没有吊桥过不去。
没有人敢违抗萧干的军令。人家身份在那里,奚王啦,什么节度使、兵马使在他眼里都是狗奴才,他连正眼都不看。
城门打开,吊桥放下,萧干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一队扈从和官员们紧随其后,几十个人,战战兢兢地策马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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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突见恶鬼
到了山腰,叛军营帐看得很清楚了。
萧干驻马停下,凝神细看。营帐里冷屁淡秋的,看不到什么人,估计都在帐篷里烤火呢。守营的卫兵倒是不少,但个个冷成一团,缩着脑壳,哆哆嗦嗦的躲在避风处,看不到一个尽心尽力的。
这时,一阵寒风吹来,从风声里忽然传来断断续续的歌声。萧干很诧异,催马又走近了一些,这次听清楚了,吹拉弹唱,嘻笑怒骂,甚至连赌博的吆喝声都听到了。
一帮土贼。萧干暗暗骂了一句,脸上的神情极度鄙视。
这时,有个车队慢慢进了营帐,车队有十几部马车,每部马车上都坐满了女人,从衣帽服饰上看,都是契丹贵族。
萧干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他马上想到了失陷的龙化,想到了被反贼屠杀的几万蕃人,而这些女人显然就是来自龙化,过去高高在上的贵人,今天竟然沦落为汉虏的营妓。萧干大怒,一股怨气直冲而起。跟在他后面的官员不是契丹人就是奚人,看到身份尊贵的同族遭受此等耻辱,怒火之大可想而知,一时间,骂声震耳欲聋。
更让他们睚眦欲裂的事情出现了。
车队到了营帐,反贼们从大大小小的帐篷里冲了出来,一个个就象疯狗一样,叫着喊着,纷纷扑上马车,把那些可怜的女人拽了下来,有的被十几个人扛着跑进了帐篷,有的互相争夺,当场就把女人的衣服撕成了碎片,光溜溜地抱着就跑了,更有甚者,当场脱guang衣服,就在马车上肆意蹂躏……
叛军的营帐因为这批女人的到来变得有些混乱,不过,也有清醒的,一队马军呼啸冲出,直奔左山而来,显然是发现辽人正在窥伺大营。
萧干不忍目睹,转身就走。其他人虽然怒不可遏,但看到叛军杀来,也只好走了,而且这场景也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人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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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哈哈大笑,痛快啊,直娘贼,老子还怕你不上当啦,哈哈……
一群将帅跟在他后面,神态各异。土贼们当然是佩服至致,笑得爽。从广平淀伏击到现在,这个猪头的手段层出不穷,招招致命,看样子,这次的诱敌之计十有八九会成功。毛军和楚逍遥的感受却不一样,两人毕竟不是土匪,造反也是无奈的选择,心理上很难接受李虎的行事方法。
诱敌之计当然是个好办法,但要想把敌人引出来打,太难了,所以当初毛军根本没考虑此计,因为没办法诱敌,辽人即使很愚蠢,也不会蠢到这种地步,何况萧干根本不蠢,然而,李虎有诱敌的办法,他竟然冒着全军崩溃的危险和金人翻脸,这种事谁敢干?只有他敢干。
还有呢?那就是无耻的下三烂手段了,利用这些手段激怒辽人,让辽人失去理智。这种事,也只有李虎这个集匪盗贼于一身的无耻之徒才干得出来。
李虎有很多可怕的手段,而且这些手段都是针对契丹人的弱点。今天这件事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有更可怕的。
“总帅,离开龙化的时候,我曾劝你杀掉那些俘虏,但你坚决不干。”张高儿算是服了,说话口气都不一样了,“原来你未卜先知啊,知道我们到了蒺藜山后,这些俘虏就能派上用场。”
李虎笑得更开心了,你们这帮土贼,真没脑子,难道不知道神是造出来的?既然你信神,我就骗你一下,给你一个莫测高深的印象,以后看你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动心思。
“所以我一再告诉你们,不要滥杀,有时候不杀比杀好。”李虎笑道,“现在懂了吧?”
张高儿、独孤风等人连连点头。他们也听说了李虎的高论,杀人的最高境界就是不杀,当时有些不以为然,现在看来,非常有道理。
“刚才那伙人中间有没有萧干?”李虎问道。
谁都没看清,所以也没人回答。
“我看他就在里面。”李虎突然把脸一黑,冷笑起来,“鬼帅,带一批俘虏过来,要官大一点的,大刑伺侯。什么火烤、油炸、凌迟、五马分尸,都可以上,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张高儿最喜欢做这事了,“总帅,就在河面上动刑如何?河水结冰了,晚上火光一照,冰面发光,山上肯定看得很清楚。”
“好啊,随你喜欢了。”李虎说道,“找个认识萧干的俘虏,先把他折磨得奄奄一息,然后让他去见萧干,叫萧干拿钱赎人,否则老子一个一个的杀,杀光了为止。”
张高儿答应一声,调转马头,急驰而去。
李虎转脸看向毛军。
毛军听了李虎的话,寒毛倒竖,连打几个冷战,这时看到李虎望过来,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两下,害怕啊,是真的害怕,这个人手段残忍到了极致,其心之狠,甚过虎狼。
“毛帅,现在相信了吧?”
毛军忙不迭的的点头。现在相信了,李虎这样搞下去,萧干即使是个冷血,也会忍不住杀出来。
“具体部署一下,萧干随时可能来袭。”李虎说道,“只要他出来了,老子就让他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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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京道,兴中府。
罗青汉和董仲孙装扮成卖皮毛的商贾,带着十几个扈从,三匹马,日夜兼程,一路翻山越岭,终于有惊无险地赶到了兴中府。
兴中府的地位在辽国很高,和黄龙府差不多。辽人没有都城,五京列峙,包括燕、代,都是畿甸,而黄龙府和兴中府位在五京之下,远比州郡要重要,都是大城郭,人口、兵力、官署都很多。兴中府的屯戍军叫彰武军,目前主力在蒺藜山前线,另外这里还驻有一支大军,就是怨军。
三年前,契丹人为了扩军,招募辽东饥民组成了怨军,最早是两万八千人,八个营。早期在锦州招募的军队就叫前锦营,后期在锦州招募的军队就叫后锦营,另外还有前宜、后宜两营,这是在宜州招募的军队,还有乾营、显营、岩营。后来在乾州、显州又招募了一批,组建了乾显大营,这就是怨军八营。
去年底,罗青汉、董仲孙在蒺藜山临阵造反,所带的军队就是乾显大营和前锦营。这两个营的老底子都是黑山军。黑山军的人说,老子是举旗造反,但辽人说得比较体面,叫哗变。
不管是造反还是哗变,总之怨军就是杂牌军,两军阵前也就是送死,做炮灰的命。对辽人来说这是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但你只要听话,即使是一块鸡肋也没关系,偏偏这块鸡肋不听话,,有事没事就闹事。无奈之下,只好把怨军从前线调到后面去了,打仗不行,你守城运粮总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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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青汉以为自己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兴中城拜访老友,谁知到了城边一看,傻了,城门口有告示,悬赏反贼的脑袋,李虎排第一,罗青汉排第二,董仲孙那个光脑壳也在上面,不过他排在张高儿和霍六哥的后面,位列第五,这让老董很郁闷,很失落,觉得丢了面子。狗娘养的契丹人没长眼睛,你看看我这脑壳,光溜溜的,显眼啊,即使不排在第一也要排在第二。
郁闷归郁闷,你进不了城,那就头晕了。城门告示上,那一溜反贼就老罗和老董画得像,简单啦,怨军里谁不认识这两位大佬?
几个扈从来来回回跑了几趟,看到城门守卫查得非常严,一点机会也没有,只好回报罗青汉。罗青汉和老董很诧异,辽军主力不是北上打义军了吗?怎么还查得这么严?再说,快到年关了,要过年了,人来人往的,没道理会查得这样严啦?难道李虎带着大军提前南下,消息已经传到了兴中府?
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远处来了一彪人马,全副武装,驱狗架鹰,一看就知道是狩猎归来。这伙人很嚣张,到了城门边还不减速,依旧打马狂奔,吓得路上的行人抱头鼠窜。
老董眼尖,一眼看到熟人了,当即咧个大嘴就乐了,直娘贼,老子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啊,看样子这趟脑袋不会掉了。
十几骑呼啸而至,当前一人极为壮硕,乱糟糟的大胡子,眼睛特别大,象牛眼一样,怎么看眼睛都是瞪着的,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蛮吓人的,更吓人的是他满脸横肉,杀气腾腾,根本就是一个凶神恶煞。这个人好象还嫌自己不够招摇,在脑袋上包了一块厚厚的大红布,如此一来,那就格外醒目了。
“恶鬼……”董仲孙扯着嗓子就吼上了,“你个狗娘养的好骚包啊,竟然用女人的肚兜包鸟蛋。”
啥?哪个狗娘养的骂我?找死啊?那大汉怒叱一声,猛拽马缰,战马吃痛,直立而起,硬生生刹住了身形,带起一蓬扬天灰尘。跟着那大汉跳下马背,拎着一根马刺,怒气冲天地跑了过来,“哪个狗娘养的骂我?给老子滚出来……”
老董哈哈一笑,把头上的风帽拽了下来,“你个狗娘养的还这么嚣张。看看老子是谁?”
“秃瓢……”那大汉霍然惊呼,接着猛然站住脚步,两只大眼急速扫了一下四周,然后两三步冲到老董跟前,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风帽,手忙脚乱地给他戴上了,“你怎么来了?罗帅呢?他死了?”
有这么说话的吗?老董瞪了他一眼,“谁说他死了?”
“人呢?”那大汉急切问道。
“恶鬼,我在这。”罗青汉推开站在前面的扈从,掀开盖住了头脸的大风帽,露出了半张脸。他相貌堂堂,身躯伟岸,容易辨认,所以从上到下,蒙得严严实实的。
那大汉冲着罗青汉咧嘴一笑,低声说道:“快走,跟我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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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兴中府:今辽宁朝阳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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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小刀舞大刀
到了城门处,守门的军官亲自迎了上来,他有些疑惑,早上出去的时候只有十几个人,怎么下午回来的时候多出了十几个,这要问问,上官有要求,最近盗贼猖獗,要严加盘查,不能出事。
不过他有些害怕,这主儿惹不起,自从怨军来了,这主儿就是兴中府一霸,飞扬跋扈,嚣张至极。
“你看什么看?不认识老子啊?老子是怨军前宜营指挥使胡家勇。”
你吼什么吼?谁不认识你这个恶鬼?那军官心惊肉跳,急忙挤出一张笑脸,指挥辛苦了,今天收获如何?啰里吧嗦问了一大堆,就是不敢问为什么多出十几个人。胡家勇理都不理他,打马就走。这时那军官看到几匹马上堆满了包裹,其中有两个包裹的袋口松开了,里面装满了皮毛。哦,原来你又出去打劫了。那军官明白了,不禁对这支商队充满了同情,这下倒霉了,给这个恶鬼抓进去,不死也要脱层皮啊。
进了城,罗青汉和董仲孙不禁长吁了一口气,这下总算有点盼头了。
“这次辽军北上围剿,有二十多万军队,你们打败了,也很正常。”胡家勇和两人并辔而行,一脸同情啦,“不过,能逃出来就好,回到黑山,你们再拉人马。”
罗青汉和董仲孙相视苦笑,搞了半天,这恶鬼以为黑山军全军覆没了。罗青汉并不点破,老董成心戏耍胡家勇,装出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恶鬼,这次来,是想向董帅讨点钱。”接着两眼一翻,“恶鬼,兄弟我现在落难了,你是不是应该拉一把?”
“当然了,这还用说。”胡家勇把胸口拍得“啪啪”响,“兄弟嘛,当然要同甘共苦了,不过……”胡家勇把脸一苦,“最近我手头也很紧,没什么钱了,我只能略表心意,两位哥哥莫怪啊,等我有钱了,我再送点给你们以做补偿。”
老董肚子都笑破了,知道他就一张臭嘴,想要钱,门都没有。胡家勇过去是个屠夫,李弘大起义的时候,他参加了义军,失败后,他带着百十号上逃进山里做了山贼。做山贼你就好好做,结果他饿极了,不分贫富,逮谁杀谁,闹得天怒人怨,人人喊打,连山贼都做不了了。正好辽人募兵,他也饿得受不了了,下山当兵,但你人少,到了军队也就是个小啰喽,所以他下山的时候开始扫荡,逮谁抓谁,连和尚都抓,硬是给他凑齐了三百人,抢了一个都头。
这个恶鬼除了会杀人,还有一个特长,擅长溜须拍马,你别看他相貌凶恶,脑瓜子却很灵,知道给上官送礼,再加上打仗也还勇敢,结果官越做越大,后来竟然做到营指挥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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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担心被人撞破,一行人避开大路,从僻静小街绕着走,很快回到怨军驻地。
胡家勇好奇啊,想知道义军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急不可耐地连连追问。
罗青汉实话实说。
这趟使命重大,即使不能策反怨军也要激起兵变,而胡家勇在怨军是个重要人物。这个人出自草莽,深受契丹人的欺压之苦,骨子里就是个造反者,对杀虏复汉很狂热。本来去年他也要跟着跑路的,只是因为义军屡战屡败,信心没了,再加上做山贼也实在做怕了,不想重蹈覆辙,所以犹豫不决,结果这一犹豫,就留下来了,谁知因祸得福,反而受到了契丹人的赏识,认为他忠诚可靠,让他继续带兵。
罗青汉把义军五路会盟、广平淀大捷、龙化城大捷、山城大捷、野牛原大捷、永州大捷、丰州大捷逐一述说,尤其是王者之子李虎,在他嘴里简直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神,比汉王李弘还要厉害多多。
胡家勇听得热血沸腾啊。这话要是老董说,他可能不太相信,但罗青汉不一样,他是辽东义军的元老,有本事,威望高,在辽东汉人中声名显赫,而且人品没得说,胡家勇就是服他,相信他,要不然去年也不会想跟他一起造反了。
“直娘贼,要不是你来,老子还一直蒙在鼓里,以为义军完蛋了。”胡家勇忿忿不平地骂道,“狗娘养的契丹人打了败仗也不说,整天就是报喜不报忧,前几天我接到战报,他们说在九家子重创了义军,全歼了黑山军和雷霆军,还差点活捉了李虎。他娘的真会瞎扯蛋。”
旋即他又问道:“既然义军连战连捷,你们俩跑这里来干什么?虎王要南下打中京道?”
“当然。”老董笑道,“上京道那个破地方鸟不拉屎,养不活人啦,而且你也知道,辽狗这次发了狠心,几十万北上围剿,另外金狗也忌惮我们,打算趁火打劫。虎王想来想去,决定南下发展,去幽燕打一块地盘。”
胡家勇的眼睛顿时发亮了,指着罗青汉和老董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你们两个是来探路的,是不是?”
罗青汉笑着点点头,“这次来,一是和兄弟们拉拉交情,以后要请你们多多帮忙啦,二来,我和老董要去卢龙一带找张关羽,请他北上攻击,以策应虎王南下。”
“你要找小刀?”胡家勇笑了起来,“那就凑巧了,小刀就在这一带,他正准备北上会合虎王,最近和辽军打了好几仗。”
罗青汉和董仲孙又惊又喜。
“小刀北上了?”老董捋须大笑,“这个土鳖,总算把脑袋伸出来了,小刀终于要重舞大刀了,哈哈……好,好啊。”
“好个屁啊。”胡家勇没好气地骂了起来,“直娘贼,他要做土鳖干脆一直做到底,没事跑出来舞什么大刀?他这大刀一舞,老子们受累了,董帅也跟着倒霉。”
“小刀来了,你们不过去敲敲鼓打打锣而已,又不会真打,累什么累?”老董不以为然,“董帅大不了因为攻击不利挨几句骂,他能倒什么霉?”
“现在不一样了。”胡家勇那张脸非常难看,穷凶极恶的样子,“契丹人把我们调到兴中府后,接二连三地折腾怨军,董帅的地位如今岌岌可危,就连老子这个指挥使,估计都做不长了。”
嗯?这个消息很重要,幸好老天保佑,先碰到了恶鬼。罗青汉和老董心里一喜,继续听胡家勇发牢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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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军建立之初,受燕王耶律淳节制。因为耶律淳是南京留守,长期戍守幽燕,所以一般人习惯上叫他燕王,而不是称其为秦晋国王。
辽国皇帝在护步达岗大败之后,又受政变之苦,所以把宫帐设在南京不动了,把攻击女真人的事都交给了耶律淳。
耶律淳是都元帅,是对金作战的统帅,他组建了怨军。宫帐考虑到怨军人数众多,一个营基本上相当于一个小规模的军,所以设了个怨军八营都稳详司以掌率怨军,都详稳一职由副元帅萧德恭兼领。
都稳详司属于北面官系,一般都用来统御蕃军,像怨军这种纯粹由汉人组成的军队,按道理应该纳入侍卫亲军。侍卫亲军都是汉军,从汉制。怨军的问题好象从这里埋下了祸根。
怨军在蒺藜山哗变,原因是大冬天不发棉衣,为什么不发棉衣?简单啦,都稳详司是北面官系,隶属于南北大王院,大王院一看,你这军队都是汉人,棉衣应该由南京都元帅府调拨,关我屁事。南京都元帅府的老大是谁?就是耶律淳,掌率汉人军队。
这问题就清楚了,怨军因为是临时组建的,后台是耶律淳,虽然皇帝信任他,但宫帐要挚肘他,南北两院枢密使于是想了这么个损招,这样一来,怨军成了奶奶不亲姥姥不爱的孤儿,谁都不愿拿钱养它。说白了,就是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这当官的黑啊,哪管什么社稷国祚?就看自己的腰包鼓不鼓。
怨军哗变,耶律淳不得不出来收拾残局,他有他的难处,所以请奚王萧干出面,重整怨军,再建怨军八营。但问题依旧,怨军八营都详稳司还在,怨军还是隶属于北面官系,耶律淳只能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尽力给予关照。
怨军窘迫,利益之争当然也很激烈了。大家当兵,都是为了肚子,招募的都是饥民嘛,可想而知了。当兵的肚子吃饱了,当然希望还能拿几个俸薪,当官的肚子吃饱了,不仅仅是饱暖思*,还想着发财啊。虚报人数,克扣军饷,靠那点钱肯定发不了财,要想赚大钱,就要开动脑筋,比如开作坊,开酒楼,开博戏馆……兴中府是个大城,人多,有钱人也多,钱好赚,但做这些事都需要人手,那找谁?当然是当兵的了,任劳任怨,作苦力,还不要花钱,典型的不吃草的马,使唤起来舒服啊。
这样利益之争更激烈了,当官的整天想的都是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打仗的事早丢到脑后了。
偏偏张关羽那个土鳖不长眼睛,在年关将近,正是大把赚钱的时候,跑出来闹事,搞得鸡飞狗跳的,不让人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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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详稳,辽国官名。又译相温、详温、襄昆、桑昆、想昆等。为汉语“将军”的契丹语转译。
详稳非专指某一职官,为将军、长官的一种通称。辽许多机构中都设有详稳。
元帅府属下设大详稳,有详稳、都监、将军、小将军、军校、队帅等职,辖有军队。各军中分设详稳司。在朝中的府、监、治等局长官亦为详稳。皇族、国舅及遥辇诸帐,均设详稳司,有详稳、都监、将军、小将军等官,辖有军队。皇族帐并设有都详稳。各部族设某部详稳司,有详稳、都监等官。辽后期,主要边防机构亦多用汉制称谓,基本上不再用以称呼高级将帅和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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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国南、北两面官系:
契丹人为适应对从事游牧、农业两种不同经济类型居民的管理,“因俗而治”,职官的设置采用了北面官和南面官两套官制体系。
北面官为治宫帐、部族、属国之政,南面官系治汉人州县、租赋、军马之事。分而治之是为了建立“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蕃汉分治”而又一体的政权,但北面官是统治重心,契丹国的统治大权集中在北面官手中,是辽朝政权体制中的一个重要特点。
北面官,中央一级设立北、南枢密院等14个机构。其中,枢密院、宰相府、大王院、宣徽院又分北、南,共占8个。北面官系统的地方区划与官吏,采取的是部族制。即对契丹诸部及被征服的诸游牧、狩猎民族维持原有的部族制不变,成立大王府或王府,亦可称国;以原有的酋长为首长,称大王或节度使等;平时只纳贡,战时听从调遣即可。
南面官多用汉人,亦杂以契丹人。朝官设有三师(太师、太傅、太保)、三公(太尉、司徒、司空),汉人枢密院,三省(中书初名政事省、门下、尚书)、六部(吏、兵、工、礼、虞、□),还有台、院、寺、监诸机构之设。其中,真正管事的最高南面官,是汉人枢密使和中书省的宰相;象三师、三公是因人而置或一时暂设,有的还只偏设于一地,亦不固定,故南面官有不少职位是有名无实。
南面官系统的地方行政区划,有州、县两级。全境皆有,主要设在经济和文化发达的汉人地区,渤海人集中的辽东地区。州根据其大小和位置重要程度,分节度、观察、团练、防御、刺使五级,实行军政统一管理,州名和军名并用。县设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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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举旗造反
小刀把鳖头一伸,把大刀一舞,猖狂了,你猖狂就要挨打,谁去打?当然是怨军了,现在就你怨军最闲,其它几个州的军队不是去围剿叛军,就是在蒺藜山抵御金兵,你不去打谁去打?
怨军不愿打,从上到下都不愿打。
士卒们有意见啦,这都到年关了,还打什么打?老子辛辛苦苦替你们当官的干活卖命,没钱也就算了,你总要让我过个年吧?你们这帮狗娘养的腌臜就象狼一样,吸我们的血吃我们的肉,我们认了,但你不能连我的命也吃了吧?这也太过份了吧?
当官的更不愿意,老子赚钱赚得好辛苦,好不容易熬到年关,要赚大钱了,你却下令打仗,那我这年怎么过?喝屁拉风啦?仗一打,人都跑光了,躲在家里不出来了,而士卒们也都走了,没人干活,到哪赚钱去?仗是要打的,但要看时机嘛,如今时机不好,要下雪,下雪就不能打仗了,所以应该往后拖一拖,再说了,山贼打的是利州,距离兴中府还有好几百里,你急个什么劲?
还有,怨军里山贼、土贼、马贼很多,其中认识小刀的人也很多。小刀是干什么的?天生的贼,他家好几代人都是强盗,他在造反之前,从事的行当很庞杂,上至铸私钱贩私盐,下至盗墓挖坟,只要是赚钱的行当,都能看到他的影子,所以人头熟啊。你要有什么困难,尽管找他,什么销赃啦,买武器啦,等等,只要给他钱,他都能替你办到,而且这人特大方,特仗义,特豪爽,欠他人情的太多了,所以,一听说要打小刀,脑袋马上耷拉下去,没劲了。
小刀在那边打得热火朝天,这里一点反应都没有。东南路都统耶律余睹为此非常生气,一天一个命令,催促董小丑即刻出发,带人到利州攻打张关羽。中京距离兴中府只有三百多里的路,驿道传书又特别快,董小丑头痛啊,只好想尽办法找理由,就是赖在兴中府不走。
董小丑和一帮土贼不愿打,但有人愿意打啊,都虞侯郭药师就愿意打。郭药师这个人性格内向,喜怒不形于色,他当面顺从董小丑,背后却私通耶律余睹,向他密报怨军动静。他在怨军有一帮亲信,有次他对自己的亲信说,董小丑再这样下去,脑袋保不住,契丹人要杀他。他这个亲信喝多了酒,把这句话泄漏了。董小丑知道后,心怀畏惧,想了很长时间,最后决定请辞怨军主帅,不干了,要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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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帅要辞去都使一职?”董仲孙大吃一惊,“他如果走了,怨军这帮兄弟怎么办?他是不是老糊涂了?”
“他早就老糊涂了。”胡家勇颇为无奈,“自从罗帅和你走后,他就不行了,腰杆硬不起来了,尤其是郭药师出任都虞侯之后,他不但不想办法镇制郭药师,或者把郭药师赶走,还任由郭药师在怨军里培植自己的亲信,这不是拱手让出怨军吗?这次董帅更让人失望了,竟然要丢下兄弟们独自跑路。”
“董帅老谋深算,岂肯交出怨军?”罗青汉了解董小丑,胡家勇的推测不过是一家之言,“董帅之所以请辞怨军主帅,可能也是被契丹人逼急了,无奈之下采取的以退为进之策。不过,这封请辞书要是交出去了,都详稳司可能要来人,契丹人会拿着都详稳的军令逼迫董帅出兵。”
胡家勇牛眼一瞪,一脸敬佩,冲着罗青汉就竖起了大拇指,“罗帅,你真的是料事如神啦。”
罗青汉略感吃惊,“怎么?都详稳司来人了?”
“不是都详稳司来人了,而是都元帅府来人了。”胡家勇说道,“今天早上来的。”
什么?都元帅府?耶律淳?耶律淳已经到了中京?如此说来,从南京北上的精锐已经到了中京?罗青汉算了算时间,十分担心李虎,不知道李虎能不能迅速突破金军的阻截,顺利杀到蒺藜山。如果李虎在懿州、卫州一线受阻,迟迟不能赶到蒺藜山,那事情就麻烦了。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见到董小丑,请他出手相助,怨军一旦集结去利州打张关羽,那事情就大大的麻烦了。
“我要马上见到董帅。”罗青汉神态恳切,“恶鬼,请你务必帮忙。”
“些许小事,何足挂齿。”胡家勇笑道,“我马上去都使司,把你来到兴中府的好消息告诉他。这几天,他也在担心你啊。”
胡家勇说做就做,马上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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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青汉沉思良久,忽然对董仲舒说道:“你马上去找诸夏、卢龙、黄财、白竹、左传荣和周侗,这几个人都是自己兄弟,能不能策反怨军,就靠他们了。”
董仲孙郑重点头。既然进了城,到了怨军,接下来的事就是刀头舔血,没有退路了。
“你把虎王的事详细告诉他们,给他们信心,让他们知道,辽东汉人要想翻身,只有跟在虎王后面,而眼前就是最好的机会。”罗青汉说道,“他们几个如果都像恶鬼一样动心了,那事情就有转机,剩下就是说服董帅,但董帅为人谨慎,轻易不会相信我们,即使有龙竹大仙的劝告,董帅也不会轻率起事,所以,我们要逼他,逼他举旗。”
“怎么逼他?”董仲孙问道。
“按我们路上商量好的办,你让诸夏他们把消息泄露出去,说我们来了,董帅要造反了。”
董仲孙脸色微变,“都元帅府的人来了,不出意外的话,那个特使手上肯定拿着耶律淳的手令,他可以监禁董帅,拿掉董帅的兵权,那样董帅就有生命危险。”
“董帅如果没有生命危险,恶鬼这帮人会造反?”罗青汉反问道。
董仲孙迟疑良久。罗青汉是豁出去了,打算用董小丑的脑袋激起怨军兵变了。事情明摆着,如果都元帅府的特使有确切证据证明董小丑有造反的企图,他就有权诛杀董小丑。事急从权,尤其对象又是一个汉人,契丹人不会手下留情,即使杀错了也没啥了不起,何况董小丑也不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杀了也就杀了。
罢了罢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董小丑如果不愿造反,那就只好对不起了。兄弟,借你脑袋用一下。
“我马上去办。”董仲孙也出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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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罗青汉在怨军都指挥使司见到了董小丑。
董小丑四十多岁,身体稍嫌单薄,三绺长须,风神俊朗,一看就是个文士,而不是一个指挥千军万马厮杀的将军。他的确是个文士,曾经当过黄龙府学府的助教,也就是个老师,不过他是个有叛逆性格的文士。读书人就是这样,有的人书读多了,读成痴呆,有的却相反,成为一个极度激进的人。董小丑就是后一种人,从年轻时候起就有理想,有抱负,心怀杀虏复汉之志,所以碰到李弘后,马上成为坚定的造反者,书也不教了,家也不要了,媳妇孩子也不管了,雄心勃勃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但是,干大事困难啦。虎烈川会盟,他参加了,其后他带着军队攻打黄龙府,失败了,然后他就成了流寇,整天在大山里转悠。李弘死了,大业失败了,他也家破人亡了,几十万无辜的人因此而命丧黄泉,流离失所。这个打击非常大,一度摧毁了他的信念,让他痛不欲生。
他就是在信念被摧毁的时候,投降了契丹人。几年过去了,眼见着女真人一步步崛起,他一直在反思,为什么辽东的汉人会失败?辽东的汉人遭受了契丹人两百多年的欺压怨气冲天,辽东的汉人人口最多,辽东的汉人是这块土地上最聪明最富有创造力的种族,辽东汉人拥有创造大业的一切条件,为什么反而失败了,而且还败得如此惨烈?
董小丑就是用这几句话把罗青汉拉进了怨军。
董小丑算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既有读书人的儒雅又有武人的刚烈,胸襟气度才智声名都很不错,当初罗青汉之所以进怨军,除了有打算利用怨军再举大旗的想法外,董小丑的气度也是让他折服的原因之一。进了怨军后,两人随即成为最好的朋友,常常探讨复汉大业,但罗青汉很快对董小丑失望了。
董小丑的确有本事,人品也不错,对复汉大业也是念念不忘,然而,他最致命的地方就是信念被摧毁了,他害怕失败,不敢再去尝试,不敢再去饱尝痛苦,为此他喜欢夸夸其谈,喜欢忧国忧民,喜欢沉浸在自己理想的世界里。
罗青汉受不了了,毅然再度举旗,和他分道扬镳了。
时隔一年,两人再度见面,罗青汉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话,“举旗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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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死人复活
董小丑沉默不语。
一年前,罗青汉也是这句话,自己没答应,然后罗青汉就走了,连头都没回。事实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因为一年来,罗青汉虽然很努力,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他自己的设想,但最终还是经不起*,转眼就面临覆灭之祸。此刻,根本不存在举旗造反的可能。
然而,罗青汉就是罗青汉,他就是一柄出鞘的长剑,锐不可当,剑气冲宵,在义军岌岌可危之时,他再次想到了怨军,并且长途跋涉,亲自赶到了兴中府,目的就是一个,逼迫自己造反,挽救灭顶在即的义军。
辽东汉人有这样一支长剑,足矣。
“我这颗脑袋,送给你。”董小丑很淡然,仿佛自己的脑袋就象茶杯一样,一文不值。的确不值钱了,契丹人要这颗脑袋,罗青汉也要,而自己正好不想要了,自己已经厌倦了,了无生意,如果这颗脑袋不在了,反而是一种解脱,从痛苦和迷惘重彻底解脱。
辽东汉人要走什么样的路才能实现复汉大业?没有答案,自己也找不到答案。一年来,自己默默地看着罗青汉,他找到了李弘之子,他促成了五路会盟,他甚至马上就可以在上京道打下一片天地了,然而,瞬间,仅仅瞬间,契丹人就摧毁了这一切。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完颜阿骨打带着两千五百骑,就能屡战屡胜,就能开疆立国,而从李弘开始,到古欲,到安生儿、张高儿、霍六哥、董庞儿、张关羽,到今天的李虎,哪一次不是几十万人?为什么他们就失败了?
罗青汉来了,要借自己的脑袋一用,好,你拿去,希望它能帮助李虎,帮助辽东汉人再坚持一段时间,再打出一点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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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青汉苦笑,他就知道是这个结果,董小丑早在投降契丹人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他和李弘一起死了,所以自己根本不再对他抱任何幻想。如果不是李虎非要自己到怨军跑一趟,自己绝不会来。这一趟的结果很简单,要么两人一起掉脑袋,要么两人一起打出去,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因为董小丑一死,怨军必乱。自己离开怨军已经一年多了,物是人非,号召力已经不够,在董小丑死去的情况下再重招旧部,举旗造反,成功的希望非常渺茫,极有可能和怨军一起灰飞烟灭。
“只怕你一颗脑袋解决不了问题。”罗青汉真的不想说这些废话,因为大家心里都明白,你董小丑死了没关系,但让这么多追随你的兄弟一起死,那就未免太狠心了。
“没有我,怨军一样存在。”董小丑平静地说道,“怨军成立之初,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辽东饥民造反,现在契丹人利用怨军既解决了饥民吃饭问题,又利用饥民帮助他们打仗,一举两得,所以契丹人暂时还不会解散怨军。我死之后,怨军可能要乱一下,但耶律淳的大军很快就会赶来,怨军不会崩溃。只是,我这颗脑袋不值钱,很难给义军带来什么帮助。”
罗青汉看他心如死灰,不得不竭力再劝,“耶律淳不会来的,他要率辽军主力北上中京道,哪有时间顾及兴中府的事?回援兴中府的肯定是萧干。怨军乱了后,萧干回援,蒺藜山、成州一线兵力空虚,义军就能顺利南下了,所以,我请你慎重考虑一下。”
“不要考虑了。”董小丑黯然说道,“耶律淳北上围剿义军的真正目的,是东征女真。他的主力大军此刻就在中京,他马上就要展开攻击了。东征大军三路并进,总兵力是四十万,义军夹在辽金两国之间,危在旦夕。”
什么?东征?四十万大军?罗青汉震骇不已,当即就蒙住了,不过,他马上镇定下来,不管辽军打算干什么,义军都要南撤,速度越快越好,只要南撤才能保住性命,但如此一来,无论如何都要怨军出手相助,因为留给义军撤退的时间太少了。
“你认为契丹人的东征能成功?”
董小丑没有说话。不管契丹人的东征能否成功,反正义军难逃败亡之祸。
“我认为契丹人的东征必定失败。”罗青汉口出狂言。
罗青汉这句话引起了董小丑的好奇,“你有何依据。”
“今年春天,就是我突围北上大山的时候,大宋使者也到了黄龙府,大宋皇帝主动提出与金国结盟,双方联手,共击辽国。”
这次轮到董小丑吃惊了,他难以置信,大宋?大宋会和女真人结盟?这怎么可能?女真人算什么?蛮荒小国而已,大宋人会看得上它?还主动和它结盟,联手攻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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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丑不相信。
罗青汉立即详细说了一遍。李虎在告诉罗青汉的过程中虽然隐瞒了很多细节,但他说谎的本事很高,整个事情编造的滴水不漏,由不得你不信。
董小丑初始将信将疑,但随着罗青汉的叙说和分析,他渐渐动摇了。有一点可以肯定,大宋使者的确到了黄龙府,而且还是从海上过来的,由此可以判断,大宋人自檀渊之盟和辽国维持了一百多年的和平后,终于雄心再起,要再度北伐。,一百多年啊,漫长的等待,辽东的汉人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这个消息就象一缕春风,悄悄吹进了董小丑尘封已久的心灵,一点点拂去了他心灵上厚厚的尘埃,他仿佛在绝望中突然看到了一抹曙光,一丝希望。
“这是真的?”董小丑喃喃自语,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罗青汉。
“千真万确。”罗青汉也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宋金结盟联手攻辽的消息的确太震撼了,尤其对久盼天朝的辽东汉人来说,更是惊天之喜,就连已经死去的董小丑也在听到这个喜讯后,神奇般地复活了。在辽东,不仅仅是龙化的汉人祈盼回归天朝,所有的汉人都有同样的祈盼,但天朝在一百多年前抛弃了他们,这让他们陷入了绝望,只能在心灵深处祈祷上苍,给他们一个奇迹。今天,这个奇迹终于出现了。
“大宋要联金攻辽,这意味着什么?”罗青汉激动地问道,“兄弟啊,让你的心跳起来,我们一起浴血奋战,为了辽东的汉人,为了两百多年的夙愿,为了祖祖辈辈的祈祷,我们血战到底,不死不休。”
董小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突然激动起来,那颗死去的心忽然跳动起来,一股热血倏然流遍了全身,接着泪水喷涌而出,霎时热泪盈眶,“复汉有望,复汉有望……”
罗青汉伸出大手,递到董小丑面前,“举旗造反。”
“造反,造反……”董小丑的双手颤抖着,缓缓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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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发展出乎意外的顺利,而且是非常的顺利,但这并不意味着成功,因为激起怨军兵变是一回事,让怨军造反则是另外一回事,两者的难度不可同日而语。
原因很简单,怨军兵变,全军大乱,那是内讧,正如董小丑所说,闹一阵子就没事了。去年怨军哗变,罗青汉临阵造反,怨军也挺过来了,但造反不一样,那是和契丹人对抗,会直接损害将官们的利益,尤其重要的是,造反还直接关系到怨军老营十几万人的生死。
当初罗青汉和董仲孙之所以认定策反怨军根本不可能,原因就在如此,所以他们此次的目标虽然是策反怨军,但真正的目标就是激起怨军兵变,因为前者的难度太大了,必须要董小丑亲自举大旗,否则绝无可能。
怨军招募的对象是辽东饥民,这些饥民又是从东京道逃出来的,一般都是携家带口。契丹人组建怨军的动机是防止饥民暴乱,自然要解决将士们家眷的吃饭问题。本来按规矩,屯戍军将士的家眷就是要随营的,朝廷要专门调拨田地山林给他们营生,所以,怨军老营的人口非常多,按一家五口算,三万人的军队就是十五万人口,这个数字太庞大了,因此,上至董小丑,下至普通士卒,都想尽办法赚钱,要养家糊口啊。
怨军若要造反,牵扯的事情太多,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这不像一帮土贼造反,反正一无所有,甩着膀子就走了。去年罗青汉造反的时候,带走了两营人马,但其实跟着一块走的,大约有三万多人,所以黑山军在北上突围的时候,看上去也是人山人海。当时很多人也想跟着走的,但因为考虑的事情太多,思来想去,结果没走掉,继续待在怨军里面混。
现在董小丑的心活了,血热了,要造反了,接下来就是解决一系列棘手的事情,而最棘手的,就是如何缓和怨军内部的矛盾,把大家拉到一起,齐心协力。这时候不能内讧啦,一旦内讧,耽搁的不仅仅是时间,损失的也不仅仅是兵力,而是全军覆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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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损人不利己
罗青汉一听这话,有些头晕。
董小丑这个人说到根子上还是一个读书人,做事想问题都比较理想化,虽然这些年历经坎坷,但这个毛病不但没有改掉,反而更加严重了。这大概也是契丹人看重他,一直委他以重任的原因,这种人弱点明显,好控制。
这年头,利益第一,性命第二,至于理想,那他娘的都是纯扯蛋。你人品高,风格高,愿意损失自己的利益,那是你的事,但你不能把人家想得都和你一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肚子里都有小九九,你要想做事,就要凭实力镇制他们,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问,干不干?不干你把脑袋给我。李虎就是这样做的,狠啦,管你是不是兄弟,老子先把你打得满地找牙再说。
“我们的人好办,要么是一起造反的兄弟,要么是一帮土贼,三言两语就能把他们哄得团团转,你叫干什么都行。”罗青汉问道,“安东军的人怎么办?”
安东军的就是指郭药师和他的一帮亲信。这些人有的是安东军旧将,有的是东京道其它军队的将领。因为东京道沦丧,东京道的很多军队要么投降了,要么打光了,番号大都被取消,所以怨军的人习惯上叫他们为安东旧部。
安东旧部在怨军占据了很大份量。东京道的军队被打散了,很多低级军官和士卒都成了流民,而生存下来的部分将官因为没有后台,害怕回去受到惩罚,也带着一些零散军队参加了怨军。这样整合起来,人数就不少了。一般说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些人都是行伍出身,脑袋里想的,为人处世的方式,都和山贼土贼盗匪饥民们不一样,所以他们很快成为一个派系。
过去怨军有董小丑和罗青汉在,两个大佬,安东旧部被压得死死的,后来罗青汉造反走了,郭药师起来了,安东旧部跟着水涨船高,这派系之争就非常激烈了。
董小丑知道罗青汉的意思,一不做二不休,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全部砍了算了,但他不愿意,安东旧部也是怨军,这一杀就是内讧,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打算和郭药师好好谈谈,他认为郭药师也是汉人,也有杀虏复汉之志,也会造反,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以逼他造反嘛,总之一句话,不能内讧,这样怨军两万八千人,外加老营的十几万人口,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杀到成州、蒺藜山一线,接应虎王南下。
罗青汉懒得和他啰嗦了,像董小丑这种人比较适合在和平环境下当官,在这种乱世,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虎无伤人意,人有杀虎心,你不杀他,他难道就不杀你?罗青汉决定撇开董小丑,自己找人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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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药师整个白天都在都指挥司,陪着董小丑挨了一天的骂,头都给骂肿了。这事本来是董小丑做的,但他做为军都虞侯,当然也脱不了干系。契丹人哪管青红皂白?逮到了一起骂,骂得狗血淋头。
好不容易到了深夜,把特使伺侯好了,他才筋疲力尽地回到府邸,刚刚下马,就看到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了。这三人都是怨军的营指挥使,副指挥使,和郭药师过从甚密。看到郭药师回来了,匆匆迎上,神色惶急,“罗青汉和董仲孙来了。”
郭药师吓了一跳,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义军被辽军打败了,罗青汉和董仲孙只身逃了出来。
怨军现在的地位很差,加上很多将领和义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一直为契丹人所戒备,能得到的机密很少,而郭药师的身份地位也就一般化,他能获知的讯息非常有限。董小丑虽然也很难接触到高层机密,但董小丑早年受抚后,曾在黄龙府侍卫亲军里任职,认识的人多,所以他能买通关系,打听到一些机密消息。
辽军北上围剿义军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因此郭药师有这种反应不以为奇,不过他接下来的反应就很奇怪了,他就象没听到一样,不置可否,啥话也不说。
张令徽三个人疑惑不解。这个消息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当初也不相信,还特意派人到城门打听了一下,结果胡家勇真的带了十几个陌生人进城了,那这事十有八九假不了。既然消息可靠,郭药师为什么毫无反应?这可是打击土贼们的好机会啊。
不过郭药师的话一向不多,所以三个人继续说,想办法把罗青汉、董仲孙抓起来,乘着都元帅府的特使大发雷霆之际,把人交上去,说董小丑勾结反贼,密谋造反,那董小丑就要倒霉了,胡家勇那个恶鬼也要倒霉了,脑袋估计保不住了。
“董都使死了,我们的脑袋估计也差不多了。”郭药师冷笑,打断了三个人的呱噪,“没事的话,回去睡觉,这件事,就当从没发生。”
那怎么行?这么好的机会岂肯错过?难道你不想做怨军都指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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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药师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神态显得很疲倦。
他长得高大矫健,相貌英武,举手投足间有一股骠悍之气,大概是因为烦恼太多的原因,他的眉头总是紧锁着,一副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样子。的确,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啊。像他这样三十多岁的汉人能做到军都虞侯这个位置,在辽军比较罕见,也只有在战乱时期才会发生,所以他很珍惜今天的地位,但要想保住这个地位,首先就要保住怨军,否则就会像在安东军一样,讨饭都找不到门头。
“我们和那帮土贼无论怎么吵,怎么斗,即使拿刀砍,也是怨军内部的事。”郭药师低声说道,“你们说反贼来了,董都使密谋造反,那不是怨军内部的事,而是契丹人和怨军之间的事,是关系怨军存亡的大事。如果怨军没有了,番号被取消了,我们到哪混去?我们到哪能混出头?”
停了片刻,他又说道:“董都使死了,那帮土贼能不造反?他们造反了,我们跑得掉?怨军是一个整体,土贼造反了,我们也跟着遭殃,我们这几颗脑袋还能保得住?不是给土贼砍了,就是给契丹人砍了,两头不讨好啊。兄弟啊,不管做什么事,先动动脑子,看看这件事是不是对自己有利,损人利己的事,那肯定可以干,但损人不利己的事,无论如何不能干啦。”
三个人想不明白,这明明是一件损人利己的事,为什么到了郭药师嘴里,变成了损人不利己的事?再说了,董小丑造反,有根有据,契丹人肯定会相信,我们有功啦,有功还要陪着反贼一起死?
郭药师懒得解释了,有些人就是猪脑子,你说了他也未必能懂。罗青汉和董仲孙逃到兴中府了,那说明义军完蛋了,这时候你说怨军图谋造反,那正好给契丹人一个屠杀的借口。契丹人建怨军本来就是无奈之举,担心辽东饥民都成了反贼。现在最大的一群反贼灰飞烟灭了,契丹人听说又冒出来一股,那还不举起大刀一顿猛砍。怨军没有了,我们这帮人也可以去讨饭了,死路一条啊。
这时,董小丑派人来传信,请郭药师去一趟都指挥使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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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围第六日。
李虎带着十万大军出现在后军战场上。
罗中原和吴雄已经接到了攻击命令,但此刻看到李虎亲自出战,身后还有铺天盖地的十万大军,搞不明白,彻底糊涂了。这种事李虎在野牛原已经干过一次,把金人骗住了,这次故伎重演,又要骗金人,有这个必要吗?我们要南下,要打蒺藜山,而不是打金人,我们只要挡住金人就行了,有必要把声势搞得这么大吗?你带着十万大军去打金人,金人肯定会误会,以为你不南下了,要回去了,那他还不拼命阻击?
两人本来想壮着胆子问问,但李虎看到高宝龙和海拉苏后,笑脸变黑脸,张嘴就骂,“你们两个败家子,昨天打掉了多少人?我一再交待了,就是做做样子,不要拼命,结果呢,你们看到仇人就眼红,恨不得把金狗生吞活剥了,这样能打好仗?”
高宝龙和海拉苏委屈啊,不是你叫我们狠狠打吗?怎么过了一夜,你说话又不一样了?
“给我滚,滚到前军去。”李虎气呼呼地叫道,“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出来打仗。”
高宝龙和海拉苏本来想今天继续拼杀的,一看没指望了,只好带着人马走了。
总帅心情不好,可以理解,既然如此,换个人问问吧。正好柴云在。
柴云知道李虎的全盘计策,他对攻克蒺藜山充满了信心。昨天总帅府就奉李虎之命,把十万混饭吃的组织好了。不就是冒充十万主力嘛,这种事干过好几次了,轻车熟路,马上搞定。
李虎担心马军不够,又临时下令,把黑山、神龙、阎王、云朔、雷霆五军的骑卒全部调了出来,组建了第十三将,由神龙军的谭弘毅出任第十三正将。几位老大心痛啊,本来人马就不多了,现在仅有的一点骑卒又给李虎抢去了,这都什么世道啊,但这是大战关键时刻,豁出老命也要打了,至于这点骑卒,你要抢就抢吧,反正你是老大,你说要,我们敢说个不字?
“十万混饭吃的,这是绝对主力。”柴云笑道,“总帅亲自带第一将、第四将和第十三将七千五百马军充当选锋,罗帅和吴正将带四将步卒紧随其后,你们的任务不是参予攻击,而是要确保这十万混饭吃的安全无事。”
罗中原高兴了。瞧这仗打得,舒服啊,跟在总帅后面打仗就是不一样,招招都那么神奇。
战鼓擂响,号角吹起,大军出发了,浩浩荡荡,气势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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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老子改主意了
这次,完颜娄室和金兀术真的傻眼了,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李虎出尔反尔,要回去了,不南下了。
李虎纯粹就是一个无赖,大军都到了蒺藜山了,竟然放弃了,不打辽狗,反过来追着女真人打。这世道变化还真快啊,看不懂,也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还会有李虎这种不可思议的“神人”。
怎么办?打吧,自己损失一点问题倒不大,就怕把义军打败了。此刻义军深处绝境啊,人人自危,一旦打败了,势必兵败如山倒,全军崩溃,那时不要说掳掠四十万汉人了,就怕卫州都保不住。简单啦,辽军又不是瞎子,看到义军崩溃,立即就会随后追击。几十万人啦,人山人海,自己这一万多人瞬间就被淹没了。金军虽然能冲出去,但在这种地形下,根本无法保持队形。失去了速度也就等于失去了戍守卫州的时间,几万辽军掩杀而来,卫州极有可能丢失。
不打呢?不打不行啊,李虎这个疯子已经杀来了,你不打,他要打啊。自己总不能站着不动,给他打吧?那不正好上了李虎的当?他什么事不敢干?他拿四十万汉人做赌注,威胁女真人,这种心黑手辣的人什么事不敢干?
苦啊。完颜娄室和一帮将帅面面相觑,茫然无措。本来以为把李虎逼到蒺藜山下,就完全控住了主动,想怎么蹂躏就怎么蹂躏,还怕他不乖乖交出四十万汉人,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李虎狗急跳墙,反咬一口,主动权反而给他抢去了。这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欲哭无泪啊。
这时候,如果二皇子完颜宗望回来就好了,他从东京带了援军,如果能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李虎想必不敢如此猖狂。
“不知懿州那边怎么样了?”兀术想到了粘罕,但粘罕手上只有七千人,而且耶律马哥的军队随时可能杀过来,粘罕即使接到了求援,也不会派军队赶赴卫州支援。现在只能拖延时间,等待宗望回来。
“急告懿州,请他们小心在意,以防李虎又跑回去了。”完颜娄室摇头苦笑,“再告二皇子,请他速速来援,卫州的事比我们想像的要复杂。”
兀术犹豫了片刻,小声问道:“我再去见见李虎如何?”
完颜娄室点点头,“你告诉他,耶律马哥可能已经发现他南下,过不了多久,蒺藜山方向的辽军就会越来越多,如果他再不攻击,就要死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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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山遍野,到处都是义军,各色旌旗迎风飞舞,鼓号齐鸣,呐喊声震耳欲聋,气势如虹啦。
兀术驻马立于山岗上,越看越是心惊,他搞不明白,李虎手上到底有多少人马?不过,从李虎主动南撤来看,义军真正能打的军队不多,滥竽充数的应该占据了大多数,但关键问题是这小子把架势一摆,气势足啊,对己方士气打击很大,未战先怯,这仗不好打啊。
李虎飞马而来,看到兀术,张嘴就骂,“你个狗娘养的蕃虏,背信弃义,竟敢追在我屁股后面威胁老子,你想干什么?告诉你,老子改主意了,老子要山上了。”
上山?这时候你还想上山?做梦去吧。金兀术怒目而视,也是破口大骂,“我是来帮你打仗的,你个无耻之徒不但不感激,还倒打一耙。你把眼睛睁大了,看看你的敌人到底是谁?”
两人唇枪舌剑,互不相让,气势汹汹地骂了一通。金兀术骂不过李虎,举手投降,“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这时候不能翻脸啦,无论如何要哄着李虎去打仗,这个猪头如果不和辽狗打得两败俱伤,他是不会低头的,四十万汉人也不会给,更不会哭着喊着请金军帮忙,所以还是先把他的虎毛摸顺了吧。
李虎见好就收,他本来就不是来打仗的,是做戏给辽狗看的,顺便骗骗金狗,叫他们尽量配合一点,不要傻里吧唧的真打。老子要留人打金狗,如果在你这里损失大了,还打个屁啊。
“老兀啊,你也知道,我手下那帮人难伺侯啊,看到蒺藜山难打,一个个把脑壳一缩,不干了,要上山,你让我怎么办?”李虎哭丧着脸,非常郁闷啦。
兀术哪会相信他?从碰到这个猪头开始,自己就屡屡被他算计,这次无论如何不上当。
“爽快点,说个明白话。”金兀术不耐烦了,“我二哥马上就要来了,他从东京带了五万大军,你要是不想死,趁早打过蒺藜山。”
李虎害怕了,蔫巴了,想了半天,说了一句话,“老兀啊,我求求你了,你就陪我打一天吧,好不好?”
啊?还有这种事?金兀术后脑勺一凉,寒意丛生,不能上当,绝对不能上当,这个猪头肯定又把坑挖好了,等着我往下跳呢。
“我手下那帮人都是孬种,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只有把我打输了,彻底断了他们上山的念头,他们才会下决心打蒺藜山,否则他们不会打的。”李虎很严肃,一本正经,“老兀啊,这件事你得帮忙,我时间不多了,如果马哥跑到龙化一看我撒丫子跑路了,他肯定要飞马急报中京,然后中京的军队就会急速杀奔蒺藜山,所以……”
金兀术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犹豫不决,他搞不清这个猪头到底想干什么,心里有些慌啦。
“对了,今天你要让我一场,让我打赢了。”李虎还理直气壮的提要求,“明天,我输给你一场,好不好?”
金兀术还是不说话。
李虎火大了,冲着他吼了一嗓子,“你打不打?老子告诉你,今天你不打也得打,否则老子指挥人马,铺天盖地地杀上去。”
金兀术头晕啦,给李虎搞得眼前一抹黑,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这个猪头好象真的疯了,说话颠三倒四的不对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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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开战。
李虎亲自带着新组建的第十三将上阵攻杀。那边,金兀术担心上了李虎的当,也亲自带着侍卫亲骑上前迎战。
初始双方都有些紧张,唯恐遭到对方的猛烈攻杀,打了一两个会合,打出默契了,嗬,胆子也大了,气也壮了,纵马飞驰,高声呐喊啦,打得好生热闹。
李虎跑了几个来回,累了,招呼金兀术,“哎,老兀,你会不会下棋啊?”
金兀术气不打一处来,打了好几年仗了,还是头一次打这种仗,你假打就假打,还嫌累,还要下棋,你当这是你家的后花园啦。金兀术抡起长斧就剁。
李虎吓了一跳,一枪崩开长斧,冲着金兀术就骂上了,“直娘贼,你耳朵里塞了屎啊?老子不是告诉你了吧,今天这一仗是我赢,你要是打赢了,老子立马跑路,不干了。”
金兀术头昏啦,被这猪头吃定了。
“好,好,随你,随你。”金兀术无奈叫道,“你追,我跑,怎么样?”
“太累了。”李虎摇摇头,一脸不情愿,“哎,我们站在这里聊聊天吧。对了,小星星在不在卫州?”
金兀术勒马停下,苦声长叹,天啦,这都是什么神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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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王行帐。
黄昏,萧干和一帮王府官员、将帅们围在地图前,商讨攻击之策。
叛军太残忍了,不但ling辱贵族女子,还酷刑折磨契丹权贵,那个场面太血腥了,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叛军的残暴激怒了蕃人,他们怒不可遏,整天聚在行帐又吼又叫,要主动出击,攻杀反贼。
萧干一直很冷静,沉默不语。他已经五十多岁了,发须都见白丝,这些年心忧国事,身体也消瘦了很多,不复当年的雄健。此刻自己承担着戍守中京之责,千斤重担啊,不能有丝毫的闪失,虽然常有心力交瘁之感,但依旧顽强支撑,然而,今天,他有些支撑不住了,因为山下的叛军把他逼到了绝路。
昨天,一位饱受酷刑的皇族老臣被抬到了行帐,临终前他给皇帝写了一副血书,哀求皇帝拯救深陷反贼之手的数千契丹人。反贼目的很简单,你给钱,我放人。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当天晚上就有人偷偷下山,拿钱赎买人质。都是自家的亲人,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反贼折磨而死?被救回来的人跪在行帐里厉声惨嗥,哀求奚王下山救人。
如今奚六部马军,蕃营马军,侍卫亲军的高级官员都跑到行帐请战,假如自己执意不出兵,被人告到皇帝那里,后果严重,但自己不敢冒险,从种种迹象上来判断,这极有可能是反贼的诱敌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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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卖人质
你说这是反贼的诱敌之计,谁信?这时候群情激愤,很多高级军官都失去了理智,有人甚至叫嚣着要上奏弹劾,再不发兵的话,军心要乱了。
萧干不敢坚持,想办法拖延时间,以探查反贼的虚实,为此他把所有的斥候全部派了出去。
入暮,斥候们纷纷返回,今天叛军又和金军打起来了。叛军尽遣主力,贼首李虎也亲自出战,漫山遍野都是叛军,至少有十几万人马,但地形对金军有利,他们扼守险要之处,拚死阻截。双方打了一天,叛军取胜,前进十里,而金军则退守小泉河,估计双方明天还要打。
行帐内的人非常兴奋,频频进言,催促萧干出战。
很明显,叛军估计自己无法攻克蒺藜山,于是放弃南下,转而要回去了。金军当然不愿意放他们回去,所以双方一言不和,打起来了。昨天他们大打出手的时候,你说这是假的,是他们故意欺骗我们,诱我们主动出击,那么今天的事呢?今天你又怎么解释?
今天萧干的确无法解释,因为叛军出动了十几万人马,完全放弃了攻击蒺藜山,那足以证明叛军的确和女真人翻脸了,但问题是,这时候叛军应该很害怕辽军从其背后展开攻击,山下的叛军营帐应该严阵以待才对,但叛军却象没事人一样,照样饮酒作乐,照样玩女人,照样在河面上实施酷刑,残杀契丹权贵,这就显得很不正常了。
有人嗤之以鼻。你知道叛军的胆子为什么这么大吗?,就是因为辽军有你这样瞻前顾后的人。他如果严阵以待,正好告诉你,他很害怕,那你还不大胆进攻?所以,他要反其道而行之,故意表现得若无其事,照样吃喝玩乐杀人,结果还真的把你吓住了。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反贼不是笨蛋啦,也很聪明,尤其那个李虎,杀人屠夫,在上京道连打胜仗,甚至击败了耶律马哥。想到耶律马哥,他不禁想到了野牛原一仗。耶律淳在书信中曾详细转述了马哥所言,说李虎后来放出野牛的时候,意在一箭双雕,连金人一块干掉。由此推测,李虎和女真人的关系,就是互相利用,互相提防,互相欺骗,此刻在阵前翻脸,完全合理。
想来想去,再加上一帮官员武将的催促,他终于心动,决定主动出击,不过,出击是可以,但要抓住时机,一击成功,而不能盲目出击,白白便宜了金人。因为山下叛军有几十万人,有近百万头牲畜,这么多人口和牲畜如果都送给金人,那太亏了,还不如不出击。
这句话不要萧干说,大家心里都明白,其实之所以叫嚣着主动出击,不是为了救回那些权贵,而是冲着叛军的财富。假如能大获全胜,把所有东西都抢过来,那可就发了。
这次上下齐心了,大家都不吵了,心平气和地想办法了。
萧干还是很保守,他的任务是戍守中京道,职责是确保蒺藜山、成州一线的安全,所以虽然同意出击,但为了防备万一,他还是陈重兵于蒺藜山,唯恐偷袭不成反而丢了蒺藜山,那就得不偿失了。
另外,他认为要再等等,最好等到叛军和金军打得两败俱伤之际,那时辽军突然出击,不但能轻松击败叛军,也能轻松掳掠所有财物,假如运气好的话,还有可能顺势收复卫州。
这句话把大家的胃口吊起来了,如果萧干的预言变成现实的话,那就不是发了,而是大大的发了。
“明天,派人下山赎买人质。”萧干打算放点血了,叛军血腥残杀,实在不忍目睹,再说也能安抚一下军心,将来对皇帝和宫帐也算有个交待,最重要的是,可以麻痹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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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回到总帅府,马上询问蒺藜山的辽军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有,有,契丹人开始赎买人质了。”胡涂笑得很开心啦,总帅这个办法好,杀鸡儆猴,果然,仅仅过了一个晚上,契丹人就受不了了,乖乖把钱送过来了,可惜的是,总帅不愿卖契丹族的年轻女人,否则还能多赚一点。
“估计到了明天,萧干就忍不住了,要动用军资赎买人质了,哈哈……”胡涂越想越兴奋,自个儿笑了起来,“明天狮子大开口,狠狠讹诈他一下。”
“斥候可有什么发现?”李虎转头问黄涉。
黄涉摇摇头,“前军各将斥候都有回报,没有发现辽军的调动迹象。”
李虎眉头紧锁,忐忑不安,直娘贼,老子这主意是不是不行啦?辽狗好象不上当啊。
“总帅,诱敌之计才刚刚开始,萧干即使想出击,也要先仔细观察一阵,不会草率行事。”黄涉安慰道,“你放心,我担保萧干会中计。”
李虎苦笑,“我们需要时间啦,如果完颜宗望带着几万大军逼上来,我们怎么办?”
黄涉只有摆出一张骷髅脸,他也没办法,此刻只能祈祷上苍的帮助了,另外,还可以幻想一下罗青汉和董仲孙,或者这两个人会带着怨军一路杀来。
“前军的陷阱挖得怎么样?”李虎又问道。
“十几万人都躲在帐篷里挖呢,再有个一两天就差不多了。”黄涉笑道,“对我们来说,这事很简单,我们最不缺的就是人啦。”
“辽狗出来了,就不能让他们逃回去。”李虎说道,“我们手上就这些军队,要想击败辽狗拿下蒺藜山,就靠这些陷阱了。”说完他拿起兜鍪又要走了。
“总帅,你打了一天仗,也不歇一下?”胡涂关心地问道。
“过了蒺藜山再歇吧。”李虎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胡涂,“我媳妇好吗?”
“很好啊。”胡涂有些同情了,这老大不好当啦,白天要亲自上阵冲杀,晚上要四处巡视,凌晨还要议事,连媳妇的面都看不到,同情啦,相比起来,这个跛子就太舒服了,闲暇之余还能趴在女人的身上放松一下。唉,人比人,气死人啦,什么时候叫总帅也赏给我一个契丹贵女,我也尝尝什么滋味,否则整天受这个跛子的鸟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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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京道,兴中府。
怨军八营中的六个营指挥使都坐在屋子里,另外还有罗青汉、董仲孙和掌率斥候的诸夏。
董小丑突然复活了,浑身上下充满了激情,滔滔不绝,详细分析了局势,郑重告诉自己的部下,辽国要败亡了,现在正是跟着虎王打天下的时候,将来大家都是开国功臣,封侯拜将。
这些将领都是董小丑的亲信,对董小丑极为崇拜,既然老大说辽国要亡了,那绝对错不了,老大说要造反,要拉着队伍去会盟虎王,那就去了,没有二话。
董小丑很自信,根本不担心自己的部下持有异议。这么多年了,除了罗青汉和董仲孙,还没人造过他的反。
接着,董小丑拿出了举旗起义的详细方案,大家一起商讨。
罗青汉最佩服董小丑的地方就是他的才智,这个人非常聪明,任何复杂的事情到了他手上都会变得很简单,是个天生的帅才。在罗青汉看来,怨军举旗起事应该很复杂,毕竟牵扯面太大,要处理的事也很多,但董小丑仅仅用了一个时辰,就拟好了方案,然后六个营指挥使就到了,他开始详细部署,丝毫不乱。
按照董小丑这个方案,两天内,所有准备工作完成,第三天凌晨,举旗造反,先占据兴中府,把兴中府掳掠一空,然后军队急速东进,杀到成州一线接应虎王南下。另外,派人南下利州找到张关羽,告诉他虎王已经南下了,怨军也举旗造反了,请张关羽以最快速度赶到成州、宜州一线,接应虎王南下。
最后,说到了安东旧部。
胡家勇第一个跳了出来,“这些人不能留,要杀了。”
卢龙也劝说董小丑,“董帅,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不是一路子人,你还是下定决心,把他们杀了吧。如果你不愿杀,下不了手,让我来。”
董小丑的目光望向了罗青汉,他知道这是罗青汉的主意。去年罗青汉临阵造反,所有的兄弟都帮忙,唯独这个郭药师带人阻截,害得罗青汉损失了好几百人。郭药师因为这个战绩而被擢升为军都虞侯,但也因此得罪了怨军兄弟。
“我刚才说过了,我们的时间非常紧迫,没有时间内讧。”董小丑的口气异常严厉,“中京距离兴中府太近了,耶律淳和耶律余睹的大军很快就能杀到,而城内还有三千彰武军,还有两千地方军,耶律淳的特使也在这里,消息稍有泄漏,我们就要提起举旗,这时候假如内讧,怨军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董帅,如果郭药师和张令徽他们不愿造反怎么办?暗中向中京报信怎么办?”乾显大营的指挥使左传荣也是极力反对,“安东旧部不就是几十个军官嘛,杀了就是了,能引发什么内讧?你把他们带在身边,那才是最危险的事,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手段狠辣,随时会在你的背后插上一刀。”
董小丑用力一摆手。众人都把嘴巴闭上了。董帅决定的事,任何人都无法改变。
罗青汉摇摇头。董小丑的激情爆发了,信心也膨胀了,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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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画押签字
凌晨时分,郭药师走进了都指挥使司。
他第一眼看到董小丑,马上就预感到有大事要发生。董小丑复活了,他伛偻的背忽然挺直了,他黯淡的眼睛忽然神采奕奕,他阴暗萧瑟的脸庞上忽然春guang明媚。他跟了董小丑好几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充满了盎然生机的董小丑。这一切都是因为罗青汉和董仲孙的到来,但让他十分不解的是,两个逃难而来的人,用什么神奇的法术唤醒了行尸走肉一般的董小丑?
郭药师忐忑不安地坐下了。
董小丑把案几上的一个卷宗递了过去、。
郭药师拿起来翻开,刚刚看了几行,他就骇然心惊,再也看不下去了。董小丑之所以复活,他尘封的灵魂之所以能苏醒,都是因为造反,他要造反了。
董小丑的眼睛一直盯着郭药师。他其实很喜欢这个人,长得伟岸,性格内敛,人也聪明,书也读过不少,打仗也有勇有谋,做事也拿得起放得下,唯独就是沉府太深,让人很难亲近。当初都详稳司要擢升郭药师为军都虞侯时,曾征询过董小丑的意见,他一口就答应了,而这正是董小丑不愿诛杀郭药师的原因。自己看上的人,不会有错。
郭药师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强烈的恐惧感让他几乎窒息。这是个陷阱,自己走进来,拿起这本卷宗,翻开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要回头简单,请留下脑袋。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不要喘息,此刻,只要自己稍稍表现出异常,这条命就没了。
屋子里很安静,非常安静。董小丑看到郭药师冷静下来了,继续翻看卷宗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郭药师当然不愿造反,自己好不容易获得了今天所拥有的一切,你董小丑有什么权力把它夺走?但没办法,自己已经掉进了陷阱,再说自己实力不够,也无力对抗董小丑,更重要的是,自己不管愿不愿意造反,怨军都没了。援军没了,自己也完了,除非现在杀了董小丑,杀了罗青汉和董仲孙,杀了董小丑所有的亲信,把怨军牢牢控制在手,但这无疑于痴人说梦。
既然没有退路,没有选择,那只好跟着董小丑混了。
郭药师把卷宗翻完了,把得失想清楚了,把决定也做好了,“董帅,还有哪些事,是我应该知道的?”
董小丑缓缓睁开眼睛,眼里露出赞许之色,他就是喜欢郭药师这一点,做事果断,能屈能伸,拿得起放得下,就象鞘中宝剑,蓄势待发,不像罗青汉,那就是一个铁汉,就是一把厉啸的长剑,挡者披靡啊。
“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董小丑笑道,“比如说,辽东义军的虎王正带着四十万人马南下,而燕王耶律淳正统率四十万大军东征女真,更震撼的消息是,大宋使者已经到了金国,要联金攻辽。”
这三个消息一个比一个震撼,当即让高药师目瞪口呆,心神俱震。怪不得董小丑复活了,要再次造反了,原来辽东形势竟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大宋要联金攻辽,那么义军南下就有出路,大宋人不会再遵从盟约拒绝帮助义军,相反,大宋人会竭尽全力予以援手,如此一来,义军进可攻退可守,完全活了。郭药师本来很绝望,以为自己要做反贼,要坠入地狱了,谁知还有这样的转机,不过想到辽国四十万大军正蜂拥而至,他又很恐惧,义军的处境非常艰难,覆灭之祸旦夕可至,前途渺茫啦。虽然有回归大宋这个退路,但最起码你要打进幽燕,否则回归天朝也不过是一场虚无缥缈的美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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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末,张令徽、刘舜仁也被喊进了都指挥使司,他们一个是前锦营的指挥使,一个是后宜营的指挥使,也是怨军重要人物。
郭药师要跟着董小丑一起造反,还在讨虏檄文上画了押签了字,这些安东旧部即使不愿意也没办法了。安东旧部的老大都倒戈了,其它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胸口一拍,誓言一发,也画押签字了。至此,怨军八个营全部决定造反。
举旗后,怨军还是叫怨军,但不是契丹人的怨军,而是辽东汉人的怨军,是辽东义军虎王麾下的怨军,是杀虏复汉的怨军。
董小丑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罗青汉做为义军副总帅,是此次起义的军队统帅,怨军绝对服从他的指挥。
八营指挥使没有异议,都服从了。罗青汉和董小丑在辽东都是声名显赫的人物,过去在怨军都是老大,听谁的指挥都一样。
怨军主帅是董小丑,下设左右副帅,左帅郭药师,右帅是董仲孙。
董仲孙现在是黑山军主帅,但既然你来了,过去也是怨军的老大级人物,此次举旗理所当然要担当重任。
接着,罗青汉开始行使统帅职权,部署各营作战。
举旗起事的方案经过众人商讨之后,做了不少改动。
举旗后,大军东进,先攻占川州,然后兵分两路,左路由罗青汉、董小丑、郭药师统率,领六个营,杀奔成州,接应虎王南下。右路由董仲孙、胡家勇统率,领两个营,沿着大灵河杀进,向东南方向攻打黔州、宜州,确保义军南下之路的畅通。
董小丑特意嘱咐董仲孙和胡家勇,成州、蒺藜山一线在未来几天可能大军云集,辽军、金军、义军,几十万大军混战在一起,形势瞬息万变。义军连番血战,疲惫不堪,就算顺利突围了,也无力攻打黔州、宜州了,假如大军被挡在大灵河北岸,极有可能全军覆没,所以,率先攻占黔州、宜州,打通南下黑山之路,关系到义军存亡,万万不可出错。
董仲孙、胡家勇知道其中的厉害,郑重答应了。
另外,负责老营的指挥使洪云带着老营跟在右路军后面,假如形势不好的话,即刻山上躲藏,等待主力大军南下后,再会合。
黎明前夕,八营指挥使,外加负责斥候的诸夏、负责老营的洪云,乘着漆黑的夜色,纷纷回营预做准备。
罗青汉、董小丑、郭药师、董仲孙继续商议一些细节。罗青汉和郭药师之间有过节,不过那时各为其主,你也不能说郭药师做得不对,所以罗青汉很大度,和郭药师握手言和,一笑泯恩仇,以后还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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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董小丑和郭药师赶往馆驿,继续哄骗耶律淳的特使,想办法拖延出兵的时间。
郭药师穿着便装,要回去换衣服,到了半路上他快马加鞭先回府,刚到府邸就看到刘舜仁了。刘舜仁很紧张,把郭药师匆忙拖进屋里,“出事了,有人把罗帅和董秃瓢秘密赶到兴中府的事告诉特使了。”
郭药师骇然心惊,不寒而栗,“谁?这是谁干的事?我一再告诫你们,无论如何不能泄漏,为什么还出这种事?”
刘舜仁苦笑不语。昨天晚上这个消息就传出来了,一直到今天凌晨丑时大家才画押签字决定造反,这中间有好几个时辰的时间,当然有人按捺不住金钱官爵的诱惑,背后下黑手了。罗青汉和董仲孙的脑袋很值钱,而董小丑如果被杀,他的很多亲信势必受到牵连,这样能空缺出很多官职,告密者当然可以因此收益。
刘舜仁不说出告密者,郭药师心里也就明白了,肯定是安东旧部,既然如此,这件事只能隐瞒不说了,否则一旦追究起来,安东旧部吃不了兜着走。只是,董小丑可就危在旦夕了。他正在去馆驿的路上,或许还能追得上。
郭药师也顾不上换衣服了,拉开房门就跑。
“快,你去告诉罗青汉,就说你刚刚从彰武军那里得到消息,耶律淳已经带着大军从中京出发了,马上举旗,一刻也不能耽搁。”
刘舜仁跟在后面一边跑,一边连连点头,紧张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扈从们看到郭药师没命一般跑过来,吓了一跳,纷纷迎上。
“快,快……”郭药师用力挥手,“上马,去馆驿,拦住董都使,快拦住他。”
扈从们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飞身上马,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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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丑走进了馆驿。
都元帅府的特使已经在等他了。这位特使是奚人,叫萧嗣先,他的来头非常大,是皇亲国戚,他的妹妹就是辽国皇帝的元妃,他的哥哥就是兰陵郡王、北枢密副使萧奉先。四年前,萧嗣先出任都统,攻打女真人,在出河店被完颜阿骨打打败了,全军覆没,因此被免官。他和耶律淳的关系不错,后来就跟着耶律淳,在南京都元帅府混日子。这次耶律淳率军东征,他也来了。
因为有去年在蒺藜山战败的教训,所以耶律余睹不敢再用怨军,正好叛军攻打利州,于是就叫怨军去剿匪,谁知怨军阳奉阴违,赖在兴中府迟迟不动。
耶律淳到了中京听说后,随即叫萧嗣先带着自己的手令亲自跑一趟,毕竟怨军是自己组建的,算是自己的人马,董小丑不敢不给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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