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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是小黑     明末贼王txt下载     明末贼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牛马

    楚行也是赶路的功夫,跟田文秀聊了几句才知道,这厮之所以脱身,纯粹是又开启了摇唇鼓舌模式,一通忽悠之下,硬是说动了钱文俊,偷偷打开城门,带着邢兵宪的精兵,跑到城外求援去了。

    田文秀轻蔑道:“臭小子,你是不知道,这些有权有势之人,有多恶心,朝着县衙和他那钱府又是跺脚又是起誓,说什么一定要带着大兵回来救援,给发妻报仇芸芸,我看十有八-九是去而不返了。”

    楚行苦笑,他是八成不会回来,这安塞也麻烦了。

    此次安塞动荡,真的是实打实的给楚行上了一课,因为任何人都具有主观能动性,任何人都是动态的,他们任何一个主观举动,都会给整个事件造成不可避免的影响。

    那田文秀来说,他一番操作,确实脱身了。

    但也导致了安塞的防御,愈发的虚弱,越来越多的乱兵,开始往县衙聚集。

    虽然有很大一部分人,被县衙房顶上的官兵用乱箭射杀,导致先头部队几乎崩溃,但因为府库被破,储存的粮草和兵器被分配给城中的乞丐和流民,此时起义大军的规模不减反增。

    “大哥!”在见识到真正的战场之后,秦英感觉心口仿佛压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忍不住劝道:“大哥,事不可为,咱们要不撤吧。”

    二丫忍不住侧目,心道:“这厮怎么这么废物!先前吵着闹着做大事的是他,现在吓破了胆的也是他!”

    楚行摇摇头道:“这个时候跑,我那师爷怕是要交代在这里,先前不知道师爷在这也就罢了,如今知晓师爷在此,我岂能弃他于不顾。而且,这伙反贼跟先前果真不一样了,我得给大家找条活路。”

    秦英皱着眉头问道:“大哥,怎么个不一样法?”

    楚行皆是道:“先前在山寨的时候,也曾听说,周遭府县发生动乱,但是只是一群愚民瞎折腾,根本无法跟朝廷兵马对抗,但是如今造反的换了乱兵,形势就立刻变了,朝廷根本吃不下他们。”

    说着楚行看向二丫道:“孔明灯带着吗?放黄色的孔明灯!”

    牛二丫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命身后青壮拿出孔明灯来,放了出去。

    原来楚行做的预案非常充足,早就料到遇到乱兵势大,难以维持的局面,当黄色孔明灯升起,立刻有隐匿在黑暗中的皮猴儿,在四处游走,逢人便喊,“大事不好,杜总镇的大军杀过来了。”

    跟那废物总兵王国兴不同,这位杜文涣杜总镇,虽然官场命途多舛,但是却有着不俗的实力,最强的时候,曾经节制湖广、贵、川诸军,是在陕西起家的老派将领,其部卒战斗力彪悍,根本就不是王国兴手下这帮乱兵可以比拟。

    果然,听见杜文涣的名头,不闻真相的叛军顷刻间动荡起来。

    甚至不少已经发了小财的叛军,趁着没人注意,开始溜走,秦英躲在暗处,他负责手起刀落,几个脚夫负责拽尸体拖一边儿,一会儿的功夫,身前的包裹,竟然堆积如山,里面装满了沉甸甸的金银。

    田见秀见状忍不住笑道:“你这臭小子,鬼心思倒是不少,人家拼死拼活挣得银子,转瞬就进了你的腰包了。”

    楚行冷笑道:“这才到哪儿,这还有更大的好处等着我等去取,秦英我给你二十精兵,你去屠了牙行,将里面的车马全都拉来。”

    “此事易尔!”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对于牙行众人,秦英可没有任何好感,杀起来也没有负担,而且今日行事,都假借牙行,不灭口,事后也是一桩麻烦。

    牙行绝对想不到,他们就是开通了车辆租赁生意,结果硬是让忘了他们的楚行再次想起他们,遭了这无妄之灾。

    半柱香的功夫,秦英去而复返,牵来十几辆牛马车,马车上还装满了芦柴。

    楚行满意的点点头道:“放牛马火车,让这帮神仙,也见识见识咱们的厉害!”

    牛二丫恍然道:“这跟咱们山寨的铁火滑车岂不是一个道理!?”

    “正是!师爷怕是也想不到,他日给我做的玩具,今日竟然能派上用场!咱们跟着牛马火车杀敌,杀退这帮叛军,将师爷先救出来!”

    秦英点燃牛马车上的芦柴,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用刀子对着牛尾马尾一通砍,牛马吃痛,便沿着知县衙门大接横冲直撞起来。

    就这样,楚行一行人,包括山寨三十人,脚夫二十余人,硬生生的跟着牛马火车,直冲叛军的中心而去。

    县衙房顶之上,看着叛军后方忽然出现了一队牛马火车,仿佛一条赤龙一般,硬生生的冲乱了叛军阵型,孙老典史看的是目瞪口呆,这玩意他熟啊,这不是当初在芦关岭自己那徒孙儿听完自己吹牛之后,哭着闹着要自己打造的宝贝吗?

    县衙之上,本来气泄的官兵立刻气势再次高昂起来。

    不过老典史也意识到一个非常敏锐的问题,那就是需要有人下去鏖战,单凭楚行那么点人,根本不足以彻底撼动对方,需要夹击。

    环视四周一遭,老爷子懊恼,竟然无人可用。

    难道在这看着,错失良机?

    怎么可能,下面那乖孙可是为了自己才杀回来的。

    而且自己已经看着徒儿死于非命,如何能忍心徒孙再死于乱军之中。

    “恩师,这定是小师侄与我们创造的良机,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夏弘祖浑身浴血,看起来表情无比狰狞,手里提着鲜血淋漓的大刀,“恩师,请给我一支精兵,让我杀出去,与小师弟夹击这帮叛军!”

    老爷子身边儿的几名百户看向夏红祖,不住的冷笑,“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小小的捕快,也妄图率我们冲杀?你配么?”

    夏弘祖也敏锐的察觉到了百户们蔑视的神色,心中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但人微言轻,心中这份窝囊感,让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赤红了脸面。

    就在这时,老典史忽然发话,“老夫带儿郎们去冲杀一阵吧。安塞孙虎的名字,可值得尔等效死!?”

    “竟然是孙虎老前辈!”

    一时间,从小旗到百户,纷纷朝着老典史侧目。

    “您真的是孙虎老前辈?”

    “可是宁夏之役,连破十七座军堡的孙虎前辈?”众人忍不住纷纷开口询问。

    “怎么,老朽的名声,还那么响亮么?”老典史气势昂扬道。

    “如何不响亮!”

    “吾等愿意随老前辈赴死!”

    人的名,树的影,万历年间的事情,至今也不过是几十年而已,很多老前辈的光辉往事,自然还在后辈耳中流传。

    “那好!”老典史看着被楚行冲击得越发动荡的叛军,沉声喝道:“那我便带你们去封妻荫子一番,若是老夫战死,尔等莫忘了,给老夫上一炷香,烧两刀纸!”

    “我等岂敢让老前辈先死!”墙头之上,诸军纷纷俯首而拜。

    “恩师!”看着老恩师如此豪情万丈,夏弘祖的心神也跟着激荡起来,忍不住提刀欲要前行,却见老典史将兵宪的牙牌递了过来,“你留在此处,小心守卫,万一我跟你那师侄作战不利,还有个存身的地方!”

    说着老典史一把提起偃月刀,喝道:“儿郎们,随我来!”

    说着,也不用梯子,径自从房顶跳了下去。那些适才还看不起夏弘祖的百户们纷纷道:“这位兄弟,拜托了!”

    说完之后,根本不管县衙防守的事情,也纷纷跟着跳了下去,一时间,县衙上的防守力量,少了三分之一,压力顷刻间大增。

    “继续冲,不要停!”楚行一边儿跟着牛马火车往前冲,一边儿大声喊道:“吾乃杜总镇帐下先锋官!不怕死的过来跟爷爷比划比划!”

    “大哥!”秦英气喘吁吁的跟在其后道:“大哥,这牛马火车太快,弟兄们跟不上,再冲下去队伍就散了!”

第三十二章 扬名

    楚行也意识到,自己这些属下,都是些未经受过正统训练的青壮而已,凭借一时的血勇之气杀个县令,壮壮声势尚可,真的去跟**硬拼,怕是都要折在这里。

    “老田,日后你想做甚,我不管,今日先带我的人去脚行堂口休息,人给我看住了。”楚行可以让手下人退却,但自己却必须救出师爷,当下豪气滔滔道:“二丫,秦英,继续随我杀敌!”

    言罢,不待二人回应,直奔贼军中央杀去,势要捅破敌军,而二丫和秦英虽未言语,也紧随其后,有三五名山寨的崽子,根本不听田文秀约束,咬牙也跟了上来。

    然而,刚走了没有几步,不知道是那个见势不好,爬到街道两边墙上的贼军,暗中放箭,一箭要了追随楚行而来的青壮性命。

    接着有更多人有样学样,爬到枪头,对着楚行他们攒射。

    看着倒在地上的兄弟,楚行心疼的要命,但是却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只是跟着牛马火车,奋力向前,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高大哥,目的已经达到,我们该撤了。”中军处,刘哲一个儒生,也是浑身浴血,此时正跟高迎祥劝道:“听手下说,军中有人谣传,说杜文涣引着精兵来救援了,如今对面又有号称是杜文涣先锋的人引兵杀来,这形势是在往坏的地方发展,不论结局如何,我们这群贼都不可能据城而守,所以见好就收才是王道。而且您听,东边儿也起了杀声,怕是官兵在安塞县,还有伏兵。”

    从今日事起,官兵的反应就处处透着悬疑,这时不时升起的孔明灯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却很唬人,而且确实让自己的行进速度变得非常不利。

    高迎祥沉着脸,思索着未来的路。

    结果想来想去,也没有个什么好的结局,大家都是第一次造反,杀人一时爽,杀完人之后,该怎么活命,大家想过,可事到临头了,却又觉得不是那么靠谱,当下咬牙说道:“刘先生,我知道您的意思,也知道您是为我着想,可是一来大仇未报,我心中有恨,二来如今大家有个目标,还能聚集在一起,一旦撤兵,我怕这些人未必愿意跟我们走。”

    刘哲劝道:“怎么会不跟您走?他们杀了官,就是贼了,此时不跟您走,他们焉有活路?”

    高迎祥心中还是犹豫,刘哲正要在劝,却听到身后一阵骚乱,回过头来一看,吓得刘哲差点扑在高迎祥身上。

    原来是楚行领着二丫、秦英以及几个青壮已经杀到了众人近前。

    此时,马车已经损毁了半数以上,剩下有几辆火车开路,楚行和二丫等人选了一辆没放芦柴的车当做战车,由二丫驾车,秦英和楚行二人站在马车两侧,也不避刀剑,手中的雁翎刀和大枪连连杀出。

    楚行和二丫的铠甲,都是楚行进行打造的,后期有了钱,又加了一层皮甲,秦英也不赖,此时也是双层甲在身,即便是不幸被人击中,也是感觉一阵痛感,却不会伤到身体。

    而楚行每一次挥舞手中的兵刃,势必会一道血泉飞起,凶狠异常。

    “怎么是这小子?”高迎祥借着火光,看的清清楚楚,眼下在马车上杀的正欢的人,竟然是自己的恩公之子,连连喊道:“速速让开,速速让开。”

    一群乱兵不明白怎么回事儿,连连让开道路,不听从高迎祥命令的,则是一些其他反贼的人,因为混乱则参杂在高迎祥队伍内,牙根就没有多少战斗力,楚行这砍瓜切菜之旅,瞬间又顺遂了几分。

    只是,即便是有了高迎祥放水,越是靠近中央,人越多,楚行手中的雁翎刀根本使不过来,至于前面的火龙车,贼军也找到了破解之道,用长枪死死的插在马车轱辘下,用力一挑,瞬间将马车掀翻。

    连连有马车被掀翻,火焰升腾四起,铺天盖地而来。

    众乱兵皆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挡住了这帮狠人的去路。

    却不料后面车上的楚行根本不惧,对牛二丫说道:“二丫,闷头冲!”

    二丫是楚行命令的最佳执行者,根本丝毫不犹豫,马车不停反而加速,迎着火焰冲了过去,炙热的火焰瞬间点燃了三人的征袍。

    三人疼的面目狰狞,手中的兵刃却依然挥舞不断,连连收割人头,如同火海中杀出来的战神一般。

    一时间,骇的贼兵连连后撤。

    高迎祥队伍之中的臧山行看的心惊肉跳,不住的看向高迎祥,却见高迎祥一脸的复杂之色,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与周遭这种乱糟糟的环境相比,这位大叔的表情总是那么的镇定,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信服感。

    此时,与楚行他们一众越杀人越少的队伍相比,在县衙里冲出来的这支援军,明显战斗力更加彪悍。

    比起那些患有夜盲症的叛军相比,这支精兵占据了优势,很快便压着叛军打,硬生生的杀出来一条血路。

    高迎祥这边儿好好一些,其他叛军首领的兵马,一旦溃散,便开始大规模的带动其他人逃跑,顷刻间承担抵抗的大任的,竟然全都落在了高迎祥头上。

    友军开始动摇了,而自己呢?

    对于高迎祥来说,灭掉这支冲入中军的援兵之后,朝廷是否还有援军,甚至是否可以顺利灭掉这两支援兵,高迎祥心里也不清楚。

    因为眼下,这两支援兵表现出来的战斗力,与平日里他看到的官兵,都不太一样,很明显是要强上一大截的。

    又是向前突进了几十步,此时楚行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这群人虽然不是官兵装束,但是人人一身靑袍,悍不畏死,而且他们的作战风格,楚行很熟悉,明显就是纵横在西北的马匪。

    就在楚行分身的关口,忽然听秦英发出一阵嘶吼,楚行闻声而望,原来一员敌将挑飞了秦英的长枪,还刺中了他的肋部。

    “他们有人受伤了,另外一个不善长兵!”刘哲看到了机会,大声喊道:“将长枪合在一处,布成一排,对准他们冲!”

    “大哥,咱们这几个人,并无多大用处,咱们撤吧!”秦英疼的睚眦欲裂,倒不是他怕死在这里,而是他若是跟楚行一同死在这里,那么山寨的老幼该怎么办?

    秦英此时心中无比的恨,恨自己贱,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劝大哥谋求大事。

    这大事是人人可以求的吗?

    秦英话音刚落,只感觉眼前一闪,一支冷箭袭来,他仓惶躲闪,却发现这箭根本不是奔着他来的,而是射飞了楚行的兜鍪,强大的箭势,射飞了兜鍪不说,接着又有一箭袭来,直接划破了楚行的头皮,瞬间鲜血溢了出来。

    楚行心中骇然,连手中的兵刃都迟缓了许多,却听到耳边洪亮的声音响起。

    “今日竟败在小英雄楚行手里,某高迎祥服了,今日某技不如人,先行退走,他日再会!”

    高迎祥立身战马之上,声音洪亮,身形高大,一瞬间竟然吸引了将近小半个战场的注意。

    楚行尚未在生死之间回过神来,高迎祥已经率众朝着城门方向退走了。

    众人不禁观瞧,原来是老典史亲自率众击杀,虽然只有二百余人,硬是压得叛军抬不起头来,叛军阵线动摇的厉害,无数人开始逃遁,对方支撑不住,这才退去。

    于是乎,秦英咆哮道:“贼子休走,伤……”

    二丫一张大手硬生生的捂住了秦英的嘴巴,不住的骂道:“狗日的,你别不识抬举!”

    秦英苦着脸道:“我如何不知道是对方放了我们一马,可是我一想到他伤我大哥,我恨不得剥了他的皮囊!”

    “莫要胡吹大气了!”楚行用手盖住头皮,坐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道:“没想到这高迎祥竟然有这本事,我戴着兜帽都能给我射飞,还能发连珠箭,这要是诚心害我,我早就没了。”

    而此时已经分兵出去驱赶,而自己率着一众人马的赶过来的老典史,哈哈大笑道:“楚巡检今日一战,巧不火龙车,斩贼兵无数,惊退贼首,怕是要扬名西北啦!”

    老典史虽然年迈,但是身体康健,声音洪亮,穿透力极强,一时间整个安塞县残存忠于朝廷的一方都跟着呐喊,“楚巡检今日一战,怕是要扬名西北了,为楚巡检喝!”

    “楚巡检今日一战,怕是要扬名西北了,为楚巡检喝!”

    一时间,满城皆颂楚行之名。

    坐在地上的楚行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拿下一座城,可能真的没有那么难!

第三十三章 拒绝

    “这位便是玉峰先生吗?请上座。”

    翌日,临时顶替管知县,努力让安塞县恢复安宁的孙典史百忙之中,抽空将楚行一众唤到跟前,准备提点面命一番,看到一脸不情愿的田见秀,上来便安排到了上座。

    这位老典史虽然一直被县官压制,在安塞县抬不起头来,但是这巴掌大的安塞县城,谁有几分真本事,这位老典史还是很清楚的。

    “在下已然提刀弄杖,算不上读书人了。不敢在四爷面前称先生。四爷若是不弃,唤在下一声见秀即可。”身材瘦削的田见秀似乎还没从昨日那血腥的场景中恢复过来,神情很是沮丧。

    早些年一直祈求天下大乱,一展心中包袱,可是当乱世真的来临的时候,这位读书人出身的药铺掌柜发现,乱世终究哭的像是他这般一点勇力都无的普通人罢了。

    “天下承平太多年了,让太多像是先生这般读书人以为读书,为圣上治理河山、牧民即可,须知早些年在九边,有几位大人不通晓些兵事。”老典史宽慰着说道,“况且,你能堪破时局,提点我那徒孙,这份恩情无论如何老夫都是要谢的。”

    楚行一脸疑惑的看着师爷,不知道老爷子卖的什么官司,这个田见秀虽然历史上的名气不小,但是在自己那旮沓,连个屁都不算,敢不听话,大嘴巴立马就盖了过去。杀人就杀人,何至于忧郁一整晚,真的是没出息至极的人物。

    怎么到了师爷这里,竟然这般礼遇。

    他哪里知道,县尊一死,在加上昨夜乱兵动荡,追随县尊一袭的文人,死的死,散的散,如今他虽然代县尊行事,但是手头只剩下一堆大头兵,万事千头万绪,连个懂文书的读书人都没有。

    这也是,老爷子看到楚行身边儿有个文士,这般激动的原因了。

    “不敢受老典史夸奖。”田见秀局促的坐在椅子上,看到老典史殷切的眼神,羞愧着说道:“在下之所以一直与楚巡检说起安塞将乱,实在是恨那残酷的管知县入骨,期盼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好杀了他,为民除害罢了。况且整件事,在下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也没立下寸功,倒是楚巡检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如鱼得水,收获颇丰,最后更是一锤定音,击破了高迎祥大军,为朝廷立下赫赫功勋,前途光明。”

    “到底怎么回事儿,大家都很清楚,田先生不必为我吹捧。”楚行连连摇头,现在回想,当时真的是脑子抽了,才敢几个人就驾车冲击高迎祥大军。

    那可是高迎祥,人家两箭就险些要了自己的性命。现在想想都后怕,若是高迎祥真想害自己呢?

    恐怕师爷就只能抱着自己的尸体哭了。

    而且再说了,这狗朝廷害了自己一家性命,自己要这功劳有什么用呢?况且自己不通文墨,文官肯定是走不成的,虽然懂得一点兵事,但是朝廷现在连兵饷都发不出来,自己难道跟着朝廷,领着一班兄弟饿肚子吗?

    所以当脑子的热度过去,楚行便不觉得,拿下安塞对自己有什么用处了。

    当然了,自己和一般兄弟总该有个归途,跟着各路反贼一样,似没头苍蝇一样,东溜西蹿肯定是不行的。

    老典史看楚行对于田见秀所言功勋,并不是如何热切,当下如何不明白,这小子还是看不上这个安塞县,忍不住暗暗摇头,终究是年轻,格局不够,野心也就巴掌大,若是没有这把老骨头提点,怕是一辈子也就混个山野土霸王的命。

    当下,老典史伸手拍了怕田见秀的肩膀说道:“玉峰先生,你也是识文断字之人,老朽想暂时聘请你做西席先生,为老朽出谋划策,平稳安塞局势。读书人的本事,若说作乱可能难一些,但若是说,平灭乱世应该还是可以的吧。将来时机成熟,老夫自会安排你为官一方,届时官袍在身,出行前呼后拥,也不枉你十几年的寒窗苦读。”

    对此,老典史还是颇为自信的,读书人这辈子图的不就是光宗耀祖,为官一方么?

    只是,让老典史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田见秀闻言,却谦逊的拒绝了,“秀就是一穷酸书生,本事平平,如何给四爷出谋划策,况且明廷腐朽,百姓苦不堪言,秀即便是饿死,也不愿意食一口皇粮的。”

    此话一出,即便是楚行也颇为动容。

    说到此处,就不得不牵扯到,科举制度对书生的洗脑了,明朝太祖开始,讲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对读书人颇为优渥,时下读书人都是讲究,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

    他还真的是头一次,第一次遇到,有一个读书人,赤裸裸,坦诚的说,不愿意为朝廷做事的。

    要知道,在楚行看来,这田见秀除却擅长摇唇鼓舌,能忽悠之外,真的本事一点都没有。

    这样的人,如果非得跟着反贼去对抗朝廷,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那是要吃大苦头的。

    实际上,即便是楚行,都不认为自己能够跟李自成、高迎祥他们那般,东征西讨去搏个前程。

    而同样的道理,像是师爷这般一把年纪的人物,按理说已经接近七十五,早就该退休回家颐养天年,真的不知道为何他死死的抱着官位不放。

    要知道像是他这种武夫出身的人物,即便是后来做了典史,人人见面喊他一声四爷,也难以有什么大前途的。

    而且还要受官场百般欺压,楚行是一天都忍不了,他却甘之如饴。

    那日还跟他说,死也不从贼,真的不知道为何会有这般的执念。

    眼前这一文一武,一个死不吃皇粮,一个死也得吃皇粮,真的是一个颇为复杂,让人看不通透。

    当然说老爷子本事也真的不俗,今日天刚亮,他就做了一件大事,贼军昨夜刚出城,眼下还驻扎在安塞城外,他就已经派人去邀功了。

    对,就是邀功。

    一封书信送到巡按陕西御史袁鲸案头,另外一封是给陕西巡抚刘广生的,告诉他们安塞这边儿发生了叛乱,但是已经被我们光速镇压了,请前来做后续工作,我们安塞县,虽然说死了一个兵宪,一个县令,但是你们不能除县吧。

    想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这两位大人哪怕是手上没啥兵权,也得过来看看吧?

    如此一来,楚行自己倒不方便跑路了,因为昨夜都知道,自己这个兵宪老爷临时任命的巡检,立下了赫赫战功,这个时候逃了,岂不是打了老师爷的脸面。

    而另外一边儿,就在安塞县里到处都在收拢尸体的时候,逃出城去的叛军并没有楚行想象中那么脆弱。

    这帮叛军不仅仅没有溃散,还自号十大王,推举高迎祥为盟主,高迎祥的名号是“闯王。”

    “狗东西!”高迎祥手下头号大将黄龙,手里拿着鞭子,此时正抽打一个身穿丝绸的豪富,这等大人物,平素在安塞,他是连看一眼都不敢的,如今却在他面前瑟瑟发抖,“去给爷爷把尿倒了去。”

    黄虎话音刚刚落下,不待被抽的士绅反应过来,立刻十几个士绅,上前争抢黄虎的便盆,抢到便盆的士绅,一脸堆笑的看向黄虎,黄虎则懒得抽他,随意的摆了摆手。

    “不要急,不要急,我这里兄弟很多,大家都有机会端的!”黄虎手里垫着马鞭,看着那些没抢到便盆,失魂落魄的士绅道。

    臧山行蹲在一块巨石上,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情景,他是苦命出身,走投无路投了匪,这种剧目,他是非常喜闻乐见,当初他可是想给士绅老爷倒便盆,人家都不答应的,还放狗咬自己。

    如今呢,如今为了少挨两顿打,这帮士绅老爷,竟然争着抢着去倒他们这般下等人的便盆,这让他如何不心生畅快之感。

    忍不住想到,此时闯王在想什么?

    臧山行扭头看向同样在一块巨石上眺望安塞城的高迎祥,只见他一如既往的淡然,只是时而眯缝着眼睛,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臧山行觉得闯王被人家赶出安塞城,心里多少有点不甘心的。

    “小山行,过来,屙尿!”黄龙得意洋洋的朝着臧山行摆手,臧山行一起神,脑海里不由的想起了掌盘子,如果是掌盘子他会怎么做呢?

    掌盘子是个不图一时之快的人,他做事谋定而后动,跟这群粗鲁的家伙完全不一样。

    所以这帮人最后只能狼狈逃出安塞。

    想到此处,臧山行摇摇头,笑着说道:“黄大哥,我看着这群贵人就烦,你们来吧。”

第三十四章 夜话

    “那些不服者,都处理了吗?”夜色弥漫,位于安塞城外,一处荒山上,“闯王”高迎祥坐在火堆旁,烤着抢来的鸡,神色平和,刘哲先生拿着纸笔在地图上写写画画,而无所事事的而臧山行则低着头一脸绝望。

    臧山行总算是从黄龙等人虐待富人的场景中恢复过来,想起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心中止不住的念叨:“大哥啊,大哥,你是不是千算万算,就是漏算了小弟啊!我还在贼营呢!”

    “按照大哥的安排,有想逃跑的,不服的,全数都杀了。”不远处,一脸狠厉的黄龙开口说道。

    “其实大哥,再好的链子,也拴不住想走的狗,这天下活人有的是,他们想走就让他们走呗……”

    “你懂什么,今天走几个,明天走几个,时间久了,人心就散了!”刘哲抬起头来,看了眼说道。

    高迎祥的脸上古井不波,表情很是淡漠,“脑袋都挂在挂在杆子上了?”

    “对。”黄龙有些不服气的看了眼刘哲,但是在高迎祥面前却不敢造次。

    “那些富人,都愿意给家里写信吗?”高迎祥继续问道。

    “还有些硬骨头,按照大哥的意思,杀鸡儆猴了一些,剩下的估计也撑不了多久。”黄龙面目狰狞着说道:“大哥放心,对付这群砸碎,我有的是办法。”

    臧山行默默的学了一招,这抢劫一道,你抢钱能抢到的只是明面上的东西,抢人就不一定了。就目前看黄龙这厮拷到后的钱数来看,比起其他反王抢劫的钱数来说,要高数倍。关键是这玩意运输起来还不麻烦,他自己右腿,能跟着队伍走。

    “嗯。对待这群杂种,不必心软。”说起这些士绅,高迎祥忍不住用拳头击打地面,恶狠狠道:“若不是这群杂种欺压太甚,与狗官狼狈为奸,我们这帮人何至于走投无路。”

    “不说这些了,钱财都搜集起来了吗?你跟山行走一趟,去安塞寻楚行那小子,拿着月娘的信物,就说我感谢他替我照顾妹子,这些钱是酬金,他肯定明白什么意思,老夫留他一命,他如何不还这份恩情?”

    “安塞也穷,粮库都是空的,他去哪里寻粮食?”黄龙忧虑道。

    高迎祥看向刘哲,刘哲却有些不耐烦了,甚是无语道:“你这脑子,也就跟着大哥造造反了,塞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朝廷定然会赈灾,但是这个赈灾不是落在我们头上,是落在安塞县头上,你明白吗?”

    “大哥,他说的啥,这说的我迷迷糊糊的。”黄龙一脸冤枉道。

    “行吧。”高迎祥也颇为头疼,手底下的人笨得要死,不由的觉得领着这么一帮人造反,前途堪忧,“你跟着臧山行这小子便是,他肯定明白的。不过你记住,对楚行要客气点,那小子傲气的很。”

    “大哥!”黄龙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样,对高迎祥说道:“这小子不是相中月娘了吗?不然为什么这般辛苦为月娘医治?”

    “他也配!”高迎祥忽然狰狞起来,“他一个娃娃,连点根基都没有,也配娶我妹!?我妹再嫁最起码要嫁给巡抚那种人物吧。”

    “可是……”

    “可是什么?你觉得我妹子配不上什么巡抚吗?”

    “大哥说的什么话?一般的巡抚还未必配的上月娘呢!主要咱们是义军啊!起义军家的闺女,怎么能嫁给朝廷的人?”

    “你不懂!”高迎祥叹息一声道:“大明朝虽然腐朽,但还未到伤筋动骨的阶段,当今朝廷的崇祯皇帝,据说也是个勤政爱民的,只要他休养生息,不与民夺利,咱们早晚是要败得。”

    “那哪行?他若是勤政爱民了,咱们不就完了?”黄龙一脸不乐意道:“尤其是兄长,您都自号闯王了,难道您还盼着朝廷剿灭了您不成?”

    “放屁!”高迎祥冷声说道:“我高迎祥顶天立地的汉子,怎么会盼着被剿灭,我只是看着百姓因为咱们起事而生灵涂炭,心中难受罢了。若是崇祯真的是那有道的明君,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我裂土封王,给他去打鞑子也不无不可啊!”

    “大哥,你这是说梦话了。”黄龙冷笑一声道:“先前传言,说崇祯那狗儿,给咱们西北拨了五十万两银子,赈济灾民,可咱们看见一分了吗?可见即便是崇祯是好的,这大臣们也烂透了,这是逼着我们造反。”

    “那就不是我的事儿了。”高迎祥漠然道:“他若真的做不了明君,那就老老实实的给我去上吊好了,到时候我给他选棵歪脖树,看着他死,然后咱往龙椅上一座,谁敢不服,就杀谁,保证让老百姓过好日子。”

    “那到时候大哥封我做大将军,盖世王,想想都威风哩!”黄龙咧着嘴笑道。

    “再给你弄上一百个娘们?”高迎祥打趣道。

    “可不敢!可不敢!女人是老虎,一个都伺候不过来的大哥!也就您,一晚上不得三五个……”

    话还没说完,高迎祥一脚踹了过去,疼的黄虎呲牙咧嘴的跑了。

    这边儿高迎祥将黄虎当孩子一样踹,楚行也一样,而且踹完一脚还得再来一脚。

    让楚行深刻领悟到,什么叫做打是亲骂是爱,如果不够,用脚踹。

    “师爷,差不多得了,这都踹了三脚了。”楚行一脸委屈道。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爷!”气恼的老典史胡须都要飞起来了,指着楚行骂道:“你臭小子领着三五个人,就敢冲击高迎祥中军的时候,你就没想过,老头子我有可能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得亏县衙现在没什么人,不然老爷子的嘶吼声,肯定会让人误以为,叛军又杀回城里来了。

    而一旁,看热闹的二丫和秦英,掀开窗子,就留下一个缝隙,偷偷往里面观瞧,老爷子什么本事,手中偃月刀直接飞了出去,将窗户透了个大洞。

    吓得看热闹的二人拔腿就跑。

    楚行长叹一口气,总算是丢人只有自己知道了。

    “说说吧,三五个人就敢冲击高迎祥中军大营,你是不是被驴踢了?”老爷子气的哆哆嗦嗦的灌了一口凉茶,“还用火龙车,你小子脑瓜子挺好使啊!那么好使的脑袋,你爹受难的时候,你哪儿去了?”

    “这不刀剑无眼,当时被钝器砸中了头。”楚行委屈巴巴道。

    “你他娘的也知道刀剑无眼!”老爷子一把薅住了楚行的衣领,楚行第一不敢挣扎,第二也挣扎不开,只能认命被老爷子折腾,“师爷,我是担心您的安危。”

    “担心老子的安危?”老爷子一把将楚行扔了出去,骂道:“就你这废物点心,也配担心老夫的安危?若不是老夫出手,你早就凉透了,老夫用你担心!你就不琢磨琢磨,你要是凉透了,你爷我不伤心么?前脚看着活孙出现了,后脚成碎骨头了,你说说你怎么想的?”

    说着,这位面对千军万马,都敢领着二百人就发起冲锋的老爷子,竟然潸然泪下。

    “你是真不孝啊!”

    “你就是想让我先送走你爹,再送你,然后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活在这世上。”

    楚行赶紧跪在地上,抱着老爷子的大腿,哭着说道:“你总说要将安塞送我,没有功勋,我岂配的上这安塞。”

    “你少给我放屁!”老爷子的唾沫星子喷了楚行一脸,还带着一股浓郁的大蒜味,只听老爷子用震得楚行耳膜嗡嗡作响的声音道:“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你根本看不上安塞?要不是老夫拦着,你他娘的早飞了!”

    “爷,您说什么呢?我娘自幼教导我,父母在,不远游,我若是没有亲人,做个贼也就罢了,如今您活的好好的,我岂能不在您塌前侍奉您呢?”

    老爷子闻言一愣。

    楚行以为有效果了。

    结果谁料老爷子提起楚行,对着屁股砰砰砰就是三拳,打的楚行七荤八素,差点吐了出来。

    “你是嫌我活着碍你事了?那我现在就去死!”老爷子一边儿说,一边儿力道不减,打的楚行嗷嗷怪叫,那声音就跟引吭高歌一样,听得县衙里的秦英和二丫都老老实实的捂住了耳朵,凝视天空。

    “爷,莫要打了。”一计不成,楚行又道,我父有一友,姓高,贩马为业,用我父的话说,托妻献子的关系。

    这高迎祥一造反,我就偷偷去瞧了,果不其然就是我父亲那老友,我这才敢直奔他大营而去,你大孙精着呢,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敢去送死!”

    老爷子一听倒是不肯打楚行了,反而对楚行说道:“孩儿啊,这人性本恶,人都是先考虑自己,在考虑别人,就那儒家的读书人,别看天天喊什么仁爱,也是先修身齐家,再去平天下,什么意思,就是先爱自己,再去爱别人。当时那关头,你别管跟你父跟高迎祥什么关系,他自己都在要命的关头,他如何管的了你?万一一箭射杀了你,你找谁去讲道理?”

    “我哪跟您一样,老奸巨猾的,将狗官们耍的团团转,我一直信奉拳头是王道的。”楚行无可奈何道:“当时脑子一热,我就冲了,根本想不了那么多,所以说,师爷,我以后还是得在您身边儿孝顺您啊,顺道跟您学学您的本事。”

    “你才知道,你师爷的本事?”老爷子傲娇道。

    “对,对,对。”楚行连忙点头,“若是没有本事,怎么能弹指间得了这安塞城呢。以后您做县尊,我就是官三代,想想都威风,以后整个安塞,我让男人朝天撒尿,谁敢瞎分叉,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见这臭小子又开始耍混不吝,老爷子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别跟我耍二皮脸,老夫就你一个孙儿,你以后给老夫小心点,要么就赶紧跟我生个儿孙儿,琼林寨那个月娘我见过,屁股挺大,是个好生养的,要不赶紧接到安塞来,成婚生娃吧。”

    楚行闻言一惊,连忙道:“师爷,我才十六。”

    老爷子瞪大眼睛,一脸恨铁不成钢道:“十六怎么了?老子十六的时候,偷摸出长城,都不知道祸害了多少蒙古娘们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孙儿那么年轻,随随便便娶个女人,着实有点可惜了。怎么不得来个王侯之女。臭小子,你给我记住了,再跟你爷学成真本事之前,我不许你离开安塞。”

第三十五章 巡抚

    老爷子教训完楚行,又倒了一通酸水,说他一介武夫,做典史都费劲,如今代管一县事务,真的是焦头烂额,磨叽的楚行晕头转向才离去。

    楚行心道:“难怪您老人家半夜非要过来揍我一顿,合着您心情不爽!”

    当下将田见秀叫了过来,这厮依然一副死不给朝廷卖命的名士风范,气的楚行上前,砰砰就是两拳。

    田见秀立刻老实了下来,一脸诚恳的表示,愿意为安塞尽绵薄之力。

    楚行瞬间换了一副笑脸,恭送这位先生出门。

    这是楚行早些年做三方劳务头子积攒下来的宝贵经验,这些读书人,最怕他们这种横的,当然他们心里不服气,但是眼下会配合你。还有就是你不能只给铁拳,你还得适当的给点好处。

    让他既痛苦,又有些许快乐、些许期待感,这样你才能快乐的使用他。

    有了田见秀的加入,整个安塞城在飞速的恢复一座县城应有的样子,同时也迎来几位大人物。

    新任陕西巡察御史吴焕,万历年间进士。

    陕西巡抚刘广生,一位颇有风骨的万历年间进士。

    以及起义军首领黄龙。

    当然,黄龙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件月娘的信物,以及一车钱财,要求楚行行个方便,他们要去给城中的贵人送信,楚行这才知道原来月娘跟高迎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当下也没拒绝,毕竟高迎祥在战场上曾经留了自己一命。

    臧山行看着楚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哭着闹着不想回去,楚行要他给闯王带个话,粮食的问题,暂时无法解决,钱先在他这里存着。

    一时间,臧山行更加绝望了。闯王真的看走了眼,他哪里知道,义薄云天的楚天霸大哥的儿子,是个心狠手黑,脸皮厚的家伙,这钱送到这儿,真的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他这样回去,可如何跟闯王交代。

    当然,真的让臧山行无法接受的是,大哥根本没让他归队的打算,仍然要他去闯王的团队去做卧底。关键是这卧底做的有点不妥帖啊,人家都知道我是卧底,我还折腾个屁。

    况且,当卧底也是有时间概念的吧?我现在都混到闯贼管理层了,你不能等我混到老大吧?

    楚行好生相劝了半天,这才安抚好臧山行,让这位兄弟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去。

    当然了,让楚行意想不到的是还是两位朝廷大员的行径。

    这两位封疆大吏一般的人物,风度果然是跟管知县那种为祸人间的混蛋不一样的,人家这两位大人,明知道义军在不远处驻扎,依然率领车队入城,尤其是巡抚刘广生,据说截留了给军队的饷银五千两,以及贩卖了家中的土地,卖了两千两,以及大量士绅的捐款三千两,折合一万两一起带到了安塞。

    入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此时已经成为了西席的田见秀,带着黄册,领着他们去赈灾。

    黄册这东西,就是朱元璋费费了很大力气给大明做的户口本,里面清晰记载着乡贯、姓名、年龄、丁口、田宅、资产,再配合田见秀这段时间统计的各户受损失程度,便可以合理的赈济灾民了。

    刘广生的官声确实不错,大家都跟看青天大老爷一样的看着这位地方督抚,这位大人也不避炎热,真的是哪里有困难,他就往哪里去。

    一时间,把孙典史众人都给整紧张了。

    用师爷的话说,人都是先思己,再度人的。您虽然是巡抚,但是不能让我们这帮人的血汗白流吧?

    安塞之前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我们可是打退了上万的贼兵,朝廷不能连个响都没有吧?而且城外还有十大王的联军呢,你就不怕他们攻城?关于未来如何,您作为地方老大,您得说句话吧?

    不由的,大家想到了前任巡抚胡廷宴,这位老爷子是个狠人,别人都对叛军畏之如虎,唯独这位老爷子,把叛军当做了自己的鱼塘。大家都担心新任巡抚大人有样学样搞下去。

    要知道,这位老爷子甚至公开说,这灾年有老百姓闹事,天经地义,搞点动乱,洗劫一番县城,别往上报,等到灾情过去,老百姓就老实了。

    咱也不是不管,让咱管可以,你起码得给军队发饷银吧?我西北的军队,已经三年没法工资了,我如果让他们出去镇压,他们反而叛变了怎么办?

    虽然这位督抚的做法让人非常不满,但是大家也没有其他办法,因为这位颇为咸鱼的督抚,做梦都是有人赶紧来替换他,让他赶紧回家养老。

    跟他一起有着这般想法的,还有延绥巡抚岳和生,这位据说是岳王爷的后代,一样靠摸鱼过着他督抚的日子。

    两位西北大佬共同的心声就是,这破地方不想呆了,放我们走吧。

    这不倒霉蛋刘广生这就来了嘛。

    实际上,陕西巡抚刘广生来的时候,根本没带一兵一卒,而是装作逃卒的模样,混进了高迎祥的军中,甚至还跟高迎祥见了一面。

    二人对于安塞的情况,进行了一番“友好”的交谈。

    至于有没有砰砰的两拳,楚行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听老爷子吹嘘的时候,提了两嘴,内容大致分为,

    安塞城你打下来,你也占据不了。

    眼下本官确实没能力安置你们,但本官也劝你们不要瞎折腾。因为本官收拾不了你,不代表大明没能人了。朝廷已经定了人选,三边总督杨鹤不久后,就会带着银子和大军到来。

    本官知道你们是贫苦人出身,无奈之下才暴力反抗朝廷,那剩下的贫民却是无辜的,我要去赈灾,你不能拦着我。

    高迎祥竟然就真的没有阻拦刘广生的车队,还送出来数千裹挟义军中的妇孺。

    用高迎祥的话说,“俺看你是好官,不欺负你,但是俺也活不下去,早晚还得继续折腾,朝廷要是真的有本事,就让俺们吃一口饱饭,俺们就继续做大明的顺民。”

    不过,刘广生刚入城没多久,就有斥候传来了情报,高迎祥集结了部队,朝着太白山的方向去了。

    原来,那位钱公子并没有大家想的那么不堪,而是一位实打实狠人,出了城之后,迅速朝榆林方向进军,找到了杜文涣,晓之以情,动之以钱,硬生生的说动了杜文涣。

    这位经历了宦海沉浮的大佬也看来了,这年头有钱的就是大爷,人家银弹开路,咱就努力一把。

    杜文涣跟高迎祥之间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夜战,结果自然而然的是以高迎祥血崩为结局,不敢再呆下去的高迎祥连东西都不要,就率众跑路了。

    一时间,安塞似乎真的平静了下来。

    其实相对于杜文涣与高迎祥之间的较量,安塞县城有点微不足道,因为高迎祥是惧怕杜文涣的大军不得不跑路,但是论起实打实的战绩来说,则是安塞的保卫战,更加光辉一些。

    因为他更有传奇色彩,安塞县只有数百官兵,硬是在县令和兵宪身陨的情况下,打了个漂漂亮亮的反击。

    “可惜!”这天上午,天气燥热,安塞县县衙内的一处空地上,得知这个消息的田文秀一脸惋惜之色,“高闯王纵横安塞多年,对此地知根知底,又有民望,留在此地,才能壮大声势,怎么就去了甘肃了呢。”

    “我看着老田就是糊涂了。”秦英甚是无语道:“你也知道高迎祥在安塞的影响力,朝廷就不知道,杜文涣能看着他做大?塞外的套虏,他杜文涣都敢打,一个小小的反贼,杜文涣就不敢打了?”

    “玉峰兄不是糊涂了。”楚行这一生玉峰兄,唤的田见秀竟然心中一暖,他一脸警惕的看向楚行,却见楚行笑道:“他这是贼心不死罢了。每日在案牍之间徘徊,可不是他想要的。他昨天还想逃跑,被我抓住,挂在树上打了一顿,你说你一个堂堂读书人,也不知道羞耻,既然有机会做人,为何非要做贼?”

    秦英闻言哈哈大笑,田文秀臊的面目通红,指着楚行道:“你也知道我是读书人,那你为何一次两次的叫我尊严扫地,你就不知道士可杀,不可辱吗?”

    楚行将手搭在田见秀肩膀上,“哎,此言差矣,尊严在心中,而不在面上,你现在走在街上,哪个百姓不喊你一声田公,不比你做个掌柜,做个反贼的谋士来的舒坦?今晚我做东,咱们清风楼吃猪头肉,喝金华酒,算我给你赔罪啦。”

    “楚巡检!”就在众人说笑之时,那边儿有个中年文官笑吟吟的走了出来,此人乃是新任的陕西巡案御史吴焕,对着楚行招了招手,道:“巡抚大人有请。”

    对于这样的大佬,楚行自然不敢得罪,上前行了一礼。没办法,这些都是一省大佬,搁在后世,都是高官高官,自己可得罪不起。

    “哎!”看着楚行随着巡案御史上了县衙内衙,田见秀摇头道:“这一次,咱们的老典史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喽,咱们家掌盘子的好事怕是要悬。”

    田见秀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称呼楚行,从那小子变成了掌盘子,只是觉得顺口,还能少挨两圈,就用起来了。

    “你什么意思?”秦英立马不满起来,心说,掌盘子虽然隔三差五将你吊起来打一顿,但是你也不至于在这里诅咒他吧。

    “马上就要见分晓了,且看吧。”

    其实,田见秀的担忧不无道理。

    要知道,楚行这一次在民乱过程中虽然立下了莫大的功劳,但是根基太浅,支持他的只有一个代理县尊之权的老典史。

第三十五章 镇抚

    老爷子教训完楚行,又倒了一通酸水,说他一介武夫,做典史都费劲,如今代管一县事务,真的是焦头烂额,磨叽的楚行晕头转向才离去。

    楚行心道:“难怪您老人家半夜非要过来揍我一顿,合着您心情不爽!”

    当下将田见秀叫了过来,这厮依然一副死不给朝廷卖命的名士风范,气的楚行上前,砰砰就是两拳。

    田见秀立刻老实了下来,一脸诚恳的表示,愿意为安塞尽绵薄之力。

    楚行瞬间换了一副笑脸,恭送这位先生出门。

    这是楚行早些年做三方劳务头子积攒下来的宝贵经验,这些读书人,最怕他们这种横的,当然他们心里不服气,但是眼下会配合你。还有就是你不能只给铁拳,你还得适当的给点好处。

    让他既痛苦,又有些许快乐、些许期待感,这样你才能快乐的使用他。

    有了田见秀的加入,整个安塞城在飞速的恢复一座县城应有的样子,同时也迎来几位大人物。

    新任陕西巡察御史吴焕,万历年间进士。

    陕西巡抚刘广生,一位颇有风骨的万历年间进士。

    以及起义军首领黄龙。

    当然,黄龙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件月娘的信物,以及一车钱财,要求楚行行个方便,他们要去给城中的贵人送信,楚行这才知道原来月娘跟高迎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当下也没拒绝,毕竟高迎祥在战场上曾经留了自己一命。

    臧山行看着楚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哭着闹着不想回去,楚行要他给闯王带个话,粮食的问题,暂时无法解决,钱先在他这里存着。

    一时间,臧山行更加绝望了。闯王真的看走了眼,他哪里知道,义薄云天的楚天霸大哥的儿子,是个心狠手黑,脸皮厚的家伙,这钱送到这儿,真的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他这样回去,可如何跟闯王交代。

    当然,真的让臧山行无法接受的是,大哥根本没让他归队的打算,仍然要他去闯王的团队去做卧底。关键是这卧底做的有点不妥帖啊,人家都知道我是卧底,我还折腾个屁。

    况且,当卧底也是有时间概念的吧?我现在都混到闯贼管理层了,你不能等我混到老大吧?

    楚行好生相劝了半天,这才安抚好臧山行,让这位兄弟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去。

    当然了,让楚行意想不到的是还是两位朝廷大员的行径。

    这两位封疆大吏一般的人物,风度果然是跟管知县那种为祸人间的混蛋不一样的,人家这两位大人,明知道义军在不远处驻扎,依然率领车队入城,尤其是巡抚刘广生,据说截留了给军队的饷银五千两,以及贩卖了家中的土地,卖了两千两,以及大量士绅的捐款三千两,折合一万两一起带到了安塞。

    入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此时已经成为了西席的田见秀,带着黄册,领着他们去赈灾。

    黄册这东西,就是朱元璋费费了很大力气给大明做的户口本,里面清晰记载着乡贯、姓名、年龄、丁口、田宅、资产,再配合田见秀这段时间统计的各户受损失程度,便可以合理的赈济灾民了。

    刘广生的官声确实不错,大家都跟看青天大老爷一样的看着这位地方督抚,这位大人也不避炎热,真的是哪里有困难,他就往哪里去。

    一时间,把孙典史众人都给整紧张了。

    用师爷的话说,人都是先思己,再度人的。您虽然是巡抚,但是不能让我们这帮人的血汗白流吧?

    安塞之前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我们可是打退了上万的贼兵,朝廷不能连个响都没有吧?而且城外还有十大王的联军呢,你就不怕他们攻城?关于未来如何,您作为地方老大,您得说句话吧?

    不由的,大家想到了前任巡抚胡廷宴,这位老爷子是个狠人,别人都对叛军畏之如虎,唯独这位老爷子,把叛军当做了自己的鱼塘。大家都担心新任巡抚大人有样学样搞下去。

    要知道,这位老爷子甚至公开说,这灾年有老百姓闹事,天经地义,搞点动乱,洗劫一番县城,别往上报,等到灾情过去,老百姓就老实了。

    咱也不是不管,让咱管可以,你起码得给军队发饷银吧?我西北的军队,已经三年没法工资了,我如果让他们出去镇压,他们反而叛变了怎么办?

    虽然这位督抚的做法让人非常不满,但是大家也没有其他办法,因为这位颇为咸鱼的督抚,做梦都是有人赶紧来替换他,让他赶紧回家养老。

    跟他一起有着这般想法的,还有延绥巡抚岳和生,这位据说是岳王爷的后代,一样靠摸鱼过着他督抚的日子。

    两位西北大佬共同的心声就是,这破地方不想呆了,放我们走吧。

    这不倒霉蛋刘广生这就来了嘛。

    实际上,陕西巡抚刘广生来的时候,根本没带一兵一卒,而是装作逃卒的模样,混进了高迎祥的军中,甚至还跟高迎祥见了一面。

    二人对于安塞的情况,进行了一番“友好”的交谈。

    至于有没有砰砰的两拳,楚行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听老爷子吹嘘的时候,提了两嘴,内容大致分为,

    安塞城你打下来,你也占据不了。

    眼下本官确实没能力安置你们,但本官也劝你们不要瞎折腾。因为本官收拾不了你,不代表大明没能人了。朝廷已经定了人选,三边总督杨鹤不久后,就会带着银子和大军到来。

    本官知道你们是贫苦人出身,无奈之下才暴力反抗朝廷,那剩下的贫民却是无辜的,我要去赈灾,你不能拦着我。

    高迎祥竟然就真的没有阻拦刘广生的车队,还送出来数千裹挟义军中的妇孺。

    用高迎祥的话说,“俺看你是好官,不欺负你,但是俺也活不下去,早晚还得继续折腾,朝廷要是真的有本事,就让俺们吃一口饱饭,俺们就继续做大明的顺民。”

    不过,刘广生刚入城没多久,就有斥候传来了情报,高迎祥集结了部队,朝着太白山的方向去了。

    原来,那位钱公子并没有大家想的那么不堪,而是一位实打实狠人,出了城之后,迅速朝榆林方向进军,找到了杜文涣,晓之以情,动之以钱,硬生生的说动了杜文涣。

    这位经历了宦海沉浮的大佬也看来了,这年头有钱的就是大爷,人家银弹开路,咱就努力一把。

    杜文涣跟高迎祥之间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夜战,结果自然而然的是以高迎祥血崩为结局,不敢再呆下去的高迎祥连东西都不要,就率众跑路了。

    一时间,安塞似乎真的平静了下来。

    其实相对于杜文涣与高迎祥之间的较量,安塞县城有点微不足道,因为高迎祥是惧怕杜文涣的大军不得不跑路,但是论起实打实的战绩来说,则是安塞的保卫战,更加光辉一些。

    因为他更有传奇色彩,安塞县只有数百官兵,硬是在县令和兵宪身陨的情况下,打了个漂漂亮亮的反击。

    “可惜!”这天上午,天气燥热,安塞县县衙内的一处空地上,得知这个消息的田文秀一脸惋惜之色,“高闯王纵横安塞多年,对此地知根知底,又有民望,留在此地,才能壮大声势,怎么就去了甘肃了呢。”

    “我看着老田就是糊涂了。”秦英甚是无语道:“你也知道高迎祥在安塞的影响力,朝廷就不知道,杜文涣能看着他做大?塞外的套虏,他杜文涣都敢打,一个小小的反贼,杜文涣就不敢打了?”

    “玉峰兄不是糊涂了。”楚行这一生玉峰兄,唤的田见秀竟然心中一暖,他一脸警惕的看向楚行,却见楚行笑道:“他这是贼心不死罢了。每日在案牍之间徘徊,可不是他想要的。他昨天还想逃跑,被我抓住,挂在树上打了一顿,你说你一个堂堂读书人,也不知道羞耻,既然有机会做人,为何非要做贼?”

    秦英闻言哈哈大笑,田文秀臊的面目通红,指着楚行道:“你也知道我是读书人,那你为何一次两次的叫我尊严扫地,你就不知道士可杀,不可辱吗?”

    楚行将手搭在田见秀肩膀上,“哎,此言差矣,尊严在心中,而不在面上,你现在走在街上,哪个百姓不喊你一声田公,不比你做个掌柜,做个反贼的谋士来的舒坦?今晚我做东,咱们清风楼吃猪头肉,喝金华酒,算我给你赔罪啦。”

    “楚巡检!”就在众人说笑之时,那边儿有个中年文官笑吟吟的走了出来,此人乃是新任的陕西巡案御史吴焕,对着楚行招了招手,道:“巡抚大人有请。”

    对于这样的大佬,楚行自然不敢得罪,上前行了一礼。没办法,这些都是一省大佬,搁在后世,都是高官高官,自己可得罪不起。

    “哎!”看着楚行随着巡案御史上了县衙内衙,田见秀摇头道:“这一次,咱们的老典史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喽,咱们家掌盘子的好事怕是要悬。”

    田见秀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称呼楚行,从那小子变成了掌盘子,只是觉得顺口,还能少挨两圈,就用起来了。

    “你什么意思?”秦英立马不满起来,心说,掌盘子虽然隔三差五将你吊起来打一顿,但是你也不至于在这里诅咒他吧。

    “马上就要见分晓了,且看吧。”

    其实,田见秀的担忧不无道理。

    要知道,楚行这一次在民乱过程中虽然立下了莫大的功劳,但是根基太浅,支持他的只有一个代理县尊之权的老典史。

    而且,听说跟老典史关系不错的前巡察御史袁鲸人家升了,做了陕西提学使,这相当于又断了老人家一条助力。

    而第三点,这个陕西巡抚刘广生的位置很尴尬,他也是刚上任,还在跟原巡抚胡廷宴做交接工作,这个时揭胡廷宴的老底,说安塞民变,是很不尊重老前辈的一种行径。自然而然的,楚行的功劳,就不可能大书特书了。

    当然,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咱们家掌盘子,看不上一个安塞。

第三十六章 千户

    “见过抚台!”楚行进入内衙,按照师爷的吩咐,直接躬身行礼。

    抚台,是巡抚的别称。明朝的第一任巡抚是朱标,他被朱元璋任命为巡抚,勘察迁都事宜,这便是大明朝巡抚制度的由来。

    而随着时间的变迁,边境因为多发生战乱、民变等原因,多临时设置督抚,至明朝中后期,因为各种复杂的问题难以短时间解决,督抚制度则日趋常态化。

    而总督和巡抚,又大有不同,两者身份和地位完全不一样,总督一般挂尚书衔,而巡抚则只能挂侍郎衔。至于刘广生则比较惨,连侍郎衔都没挂,他挂的是御史衔,明显是临时过渡性人物。

    不过对于楚行这种连巡检都是假冒的人来说,巡抚已经是天大的人物了。要知道巡抚之职,整个陕西的军政要务,都可以一言而决,俨然就是一个坐镇一方的土皇帝。

    刘广生还保留着书生朴素的习惯,来到安塞这个穷地方,没有提任何过分的要求,一袭青衫,手里还捧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不得不说,这位巡抚大人给人的感觉非常好,仪态端庄,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刘广生虽然看起来是个弃子,但实际上人家也是实打实的实干派,此时正是四十来岁,精力充沛的年纪,又多次深入民间,人家俨然是想做出些贡献来的。

    “这不是芦关岭英雄寨的猛虎么?”四下并无他人,刘抚台捻着颌下的长髯,一张嘴就石破天惊,听得楚行心里咯噔一下子。

    见楚行有些惊讶,刘抚台摇了摇头,真的是年轻,没经历过大风浪,朝着楚行摆摆手道:“来,过来坐。”

    虽然被人道破了身份,楚行有些惊讶,但是这官场的等级尊卑他还是知道的,当年创业的时候,跟领导开会的时候多了去了,别管对方什么职级,他都不敢轻易坐,更不要说抚台这种高官高官了。

    所以楚行只是往前走了两步,神色恭敬的看向巡抚,并没有落座的意思。

    见眼前这少年颇为识趣,这刘抚台也就没有为难楚行的意思,用当做自家子弟般的语气呵斥道:“我说你小子也真的够胆大包天的,两员朝廷命官,竟然被你当着一众百姓给杀了,你说你这不是自己往坑里跳么?那可是圣人任命的朝廷命官,也是你能杀的?”

    “抚台大人,您如果这么说,卑下不敢苟同,”见眼前这刘抚台连连发话,句句直指要害,楚行知道,继续藏着掖着,就真的没必要了,当下束手而立,从容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虽是山贼之子,也知道孝义当先,虽九死不悔。”

    见眼前少年并无继续慌乱,而是跟自己坦然对答,刘抚台笑着点了点头,“本官虽不认可你的做法,但认可你的孝义。

    你能在杀了仇人之后,重新返回县衙,并击退反贼,证明你心中虽然有恶,但还残存几分良知,知道百姓是无辜之辈,这一点你比闯贼他们要强。

    而且你师爷也交代了,你小子自幼随他修行,有几分兵事上的本事,若是本官不用你,你很有可能就从了贼,眼下咱们陕西不易,本官可不想陕西多一个笑傲山林的大王,所以这个好处还是要给你的。

    先前邢兵宪已经保举你做安塞巡检,那是他无识人之能,本抚有举荐贤才,督促粮饷之权,有意保举你为平山墩屯田守御千户所千户,如何?如此一来,你可以屯田自足,二来也可以守卫安塞。”

    楚行赶忙再次拜谢,他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位大佬,具体怎么摸清他跟师爷的底细他不清楚,想来是锦衣卫亦或是东厂之流,但是人家这打一棍子给一个甜枣的本事,用的可真的是炉火纯青。

    不过他给的这个好处,楚行是真的心动了。一个千户所千户的职务,堂堂的正五品,比知县的等级都要高,当然,明朝文贵武贱,别说是一个小破千户,就算是总镇,见了县令都头疼。

    不过眼下恰是乱世,手头上有刀片子,就足够让人心满意足了。

    只是让楚行颇为头疼的是,这屯田守御多半是要自给自足了,指着朝廷发工资根本不可能,甚至按照要求,他很有可能要定期上缴粮饷。

    这才是眼前这老东西的可怕之处,先是连哄带吓,然后抛出来个甜枣,最后逼着你给他打工,结果是有了成果,好处还都是他的。最关键是师爷在安塞,那就相当于人质,自己还不敢胡作非为。

    让楚行更加没想到的是,这刘抚台真的是做足了功课来的安塞,只听他娓娓道来道:“本官入安塞之前,也曾微服私访过,你那父亲楚天霸虽然割据一方,但是从未做过过分的恶事,待老百姓也不错,四方豪杰也都臣服。

    让你做千户的目的,也是笼络一下豪杰,别让更多的人,跟着高迎祥他们去闹,咱们秦地苦,别自己人打自己人了。

    对了,按照先前胡抚台的习惯,这种聚众谋反的事情,他都是避而不发的,你说说你的看法?”

    “回禀抚台!”这一次,楚行倒是张口就来,他从一个公司的角度分析道:“这种前任留下来的锅,您无论如何是都不能背的,而且您也背不动。

    日后的秦地只能是越来越乱,您若是想早点脱离苦海,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跟胡抚台一样摆烂,任凭事态发展,另外一个则是辛苦治理,或许有所转机。

    但都有个前提,就是让朝廷知道,秦地的困难,这对您的未来才是最有利的。至于眼下安塞叛乱,属下觉得还是要跟朝廷提一提,但不能说县尊和兵宪一起逃命的事情,毕竟咱们秦地虽乱,但也不能打自己的脸不是。”

    刘抚台闻言连连点头,面露满意之色……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捡到宝了,眼前这少年,不卑不亢,理事清晰,是个好面子,培养一番,或许真的可以成为自己的助力。

    “虽是幼虎,却能发老成谋国之言,不错不错。”面上的欣喜之色一闪而过之后,刘抚台点了点头,自作高深道:“安塞之乱肯定不能跟之前一样,是要有过说法的,有过不一定要罚,但有功必须赏,这也是本官给你保举一个千户的底气。”

    说着,刘抚台忽然想到什么一样,继续说道:“对了,贤侄,此次我来安塞,还带回来数千流民,你这千户所新立,恰好需要人,便一并给你吧。”

    “我……你……大爷!”话到了嘴边儿,楚行好悬没骂出来。

    话说,这几千难民,高迎祥如果自己养得起,是绝对不会送人的。

    高迎祥这般做了,一来可以赢得民间的好感,二来可以甩开莫大的包袱,唯一辛苦的便是朝廷,因为这几千难民的家,已经毁于战乱之中,而刘抚台带来的银子若是用在这些难民身上,真的是连个水花都打不起来。

    “不瞒贤侄,”刘抚台看出了楚行的愤怒,但他老人家一点都不将属下的放在心上,“指着朝廷赈灾,那很难,银子从户部播出来,到秦地,再到地方,层层扒皮,最后到了老百姓手里,一根毛都未必能剩下。

    况且就算是这银子发下来了,咱秦地能买到多少粮食,所以说,要想救秦地,还得自救,本官这也是无奈之举。

    知道你年轻有为,所以拿你做试点,若是可行,便在陕西推广,甚至还会在你身上继续加加担子,一个小小的千户算什么,即便是指挥使,本官也是能保举的。”

    “大人,这几千人的消耗可是不小。”楚行为难道。

    “若是此事简单,怎么会轮得到你,你觉得提着刀片子杀敌简单,还是寒窗苦读简单?”

    “自然是提着刀杀敌简单了。”

    “这不就结了,那些清贵的大人们,能去干难事么?说实话,本官是看不上他们的。回去告诉你师爷,他一个县令跑不了,而且既然是试点,咱们肯定要鼎力支持,所以你那个屯田守御千户所,但凡有所需求,都可以找他要,他不是吹嘘,一个偌大的安塞城,以后归你了吗?那一切困难,以后就由他解决,安塞城归你爷俩了。”

第三十七章 夜话

    楚行从内衙里出来,看着头上蒸蒸烈日,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汗渍,他现在的内心很是烦闷。

    山寨的兄弟们如何养活在他看来都是个天大的问题,巡抚倒是好,一甩手给了自己四五千贫民。

    这是四五千张嘴,每天消耗的资源,将是一个天文数字。

    自己倒是可以一走了之,师爷怎么办?

    想到这里,头疼的要命的楚行,寻了个房间便去休息了,而关于楚行被任命为千户的消息,顷刻间便传了出去。

    “千户!?”秦英瞪大了眼睛,震惊的不行,“咱们掌盘子,这就成了千户了?”

    “确实如此!”夏弘祖皱着眉头,“不知道这位巡抚老爷是真的喜爱楚行,还是想要害楚行,我听说,楚行这小子得了任命之后,失魂落魄的,寻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秦英点点头,并没有将自己上前道喜,差点挨了两个巴掌的事情说出来。

    一旁的田见秀终究是读书人,见识广一些,而且最近跟这些大佬们或多或少的有些接触,明白了很多官场上的规矩,反过来对众人说道:“这件事情,有好有坏,分怎么看。不过不论怎么看,终究是避免不了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命运。”

    秦英一脸阴森的看着内衙,幽幽的说道:“知县当时也嚣张的要命,压得大哥的师爷抬不起头来,如今已经……”

    田见秀瞪了一眼道:“你折腾前跟在下说一声,我好安排逃命。”

    “还有一事。”夏弘祖又看向了田见秀说道:“这段时间你的表现,诸位大人也看在眼里,但是让你走科举之路,肯定是来不及了,所以巡抚大人做主,将你安排在了千户所里,做个签书,负责文书辅佐工作。”

    夏弘祖因为在安塞的表现,已经被保举为典史,知道的内幕自然而然的多一些。

    田见秀则是一脸的绝望。

    话说,这位刘广生刘巡抚确实是想做一番事业的,他来了安塞之后,敢单刀赴会,跟高迎祥当面锣对面鼓的谈,面对孙典史这种地方实力派,又是威压,又是妥协,一番操作看的人简直是眼花缭乱。

    别看孙典史之前闹得那么欢,可最终的结果依然是为人家所用。

    不得不说,这种有手腕的人,虽然给你带来了诸多不快,但也让属下看到了希望。

    但是,田见秀的绝望是根本无法改变的,而且对于刘巡抚的安排,他也并不是非常认可。

    就这样,安塞的灾乱被平息,巡抚和御史大人一同检查了叛军的首级,并颁布了一堆新政,同时将奏请孙典史为知县的奏疏送去了通政司。

    而就在所有人都忙着接受巡抚安排的时候,田见秀这厮跑路了。

    义无反顾的跑路了。

    田见秀跑路这件事情,孙典史非常自责,跟楚行念叨了许久,当时若不是他非要将田见秀借走,这厮在楚行手底下,日夜有人照看,就不可能跑得了。

    “大明已经乱到根子离去了。”某日,在安塞城外,烈日当空,一颗老槐树的阴凉下,喝着茶水的田见秀跟他的挚友李鸿基笑着说道:“那刘广生贵为巡抚,看似纵横捭阖,将一切玩弄于鼓掌之中,但最终的结果,还是要重用楚行一个娃娃,一个山贼出身的娃娃,这说明什么?”

    李鸿基眯缝着眼睛,手里端着茶盏,看着田见秀问道:“说明了什么?”

    “说明大明已经病入膏肓,无人可用了。”

    “玉峰兄,你说的这话我可不信。”李鸿基一脸不信道:“若是无人可用,那高闯王怎么让杜文涣打的落花流水?”

    “你看的太片面。”田见秀自顾给自己倒了一盏茶解渴,一脸冷笑道:“如果将大明比作一堵墙,安塞这块砖石烂了,要用榆林来堵,那榆林如果也烂了呢?拿谁堵呢?这些日子,安塞的老孙头,让我执掌了一段时间的钱粮和黄册,我对大明的认识算是又多了几分,不行了,烂到根子里了,命不久矣。若我所料不差,这刘广生也就是一个裱糊匠,顶多比胡廷宴那是捂盖子要强一些,但等到他任上出事儿的时候,肯定比胡廷宴还要厉害十倍。对了,你知道那钱文俊吗?”

    “就是引发安塞激变的那厮?”李鸿基微微一想到,“他怎么了?”

    “他捐了点银子,如今是杜文涣的帐前红人了。”田见秀依然冷笑道:“这等腌臜人物,一经起用,看似可以解了近渴,但下场也往往是要要命的。”

    “这个杜文涣心狠手辣,倒是个人物。”

    “旁人荤腥不忌可以,但是他不行,他杜文涣本身麻烦就一堆。”

    “也是,朝堂还有一帮乌鸦等着寻他麻烦呢。”

    “这样的朝廷焉能不亡?”

    李鸿基跟着点了点头。

    对于李鸿基来说,他肯定是盼着天下越动荡越好,但是他同时也抱有一丝幻想,那就是朝廷还能有救。

    因为刀尖上舔血的日子虽然快活,但也是随时可能掉脑袋的。

    但凡条件允许,他也不想走这一步。

    用李鸿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是真心希望可以在朝廷手下领俸银过舒坦日子的。

    “且看。”田见秀话越说越密,“我田见秀也是一堂堂读书人,这辈子若是不能勘定这乱世,算是白来这一遭。”

    看着眼前一脸沉默的田见秀,李鸿基眼神中闪过了一丝炽热。

    “好了,好了。”此时此刻,在县衙内衙里,孙典史正头大入斗的看着县衙的公文,晃了晃脑袋,感觉脑仁都疼,看着一脸垂头丧气的楚行,当下解释道:“师爷也没想到这家伙那么贼,如今不仅仅是苦了你,师爷现在也心烦意乱,这县令不是那么好当的啊!”

    “师爷误会了,一个胆小如鼠的读书人,孙儿还真没放在眼里。”楚行坐在椅子上,将一双腿搭在圆桌上,表情很是绝望,“我是烦躁身上的枷锁越来越多啊,本来有山寨的弟兄就够烦了,没想到,这巡抚一句话,我就要领着四五千的饥民讨生活。关键是我还不能不听,除非我跟高迎祥一样,狠了心的跟朝廷拼命,亡命天涯。”

    “这便是阿爷不同意你继续做山贼的原因了。”孙知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万历年开始,这西北就开始动乱了,那时候西北的豪杰,不比今日少,不过朝廷依然是朝廷,可豪杰却都没了。咱爷们换句话说,假使有朝一日,大明朝没了,你一个山贼,无非就是被剿灭的命运,你跟高迎祥他们那样,东奔西蹿的,最后能剩下个啥?所以说,既然天下有变,聪明人就要有所准备,一方面做好力所能及的事,让更多的人过上好日子,另外一方面,这些过上好日子的人,也是你未来的本钱,不论是……”

    “不论是谋图大业,还是割据一方,都算是有一份自己的根基。”楚行看的通透,“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你明白个屁。”说着,孙典史瞥了眼楚行,“我说傻孙,人活这一辈子为了啥?”

    楚行思索了一番,看着老师爷,略带迟疑的道:“权利、金钱、女人。”

    “对啊,这些你都有了之后呢?”老爷子倒是很爽利。

    “我哪知道?我又没都拥有过。”

    “爷比你多活了几十年,你说的这些都东西,爷都有过了。爷告诉你,这些东西当你都拥有了之后,你还有个更重要的东西,要去做。”

第三十八章 心结

    “你师爷我呢,在这个世道也算是打熬了几十年,西贼、土蛮、鞑虏,我都见过,实话实说,这群人,大大小小都算是个朝廷,是朝廷就有寿命,他是兴盛,百姓的日子不好过,衰败,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咱大明也是一样,拿万历爷来说吧,经过张居正一番折腾,大明的国力绝对是比嘉靖爷要强一些,可是百姓的日子反而更困顿了,这说明百姓日子的好坏,跟朝廷的兴盛与否没有多大的关系。”

    楚行明白老爷子的话,这话张养浩早就说过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接下来呢,就说说师爷说的这个一辈子怎么活的问题。”老爷子说道这里,表情反而越发的严肃,“其实乱世也好,盛世也罢,跟想做些事情的人,关系不大,因为人总得往前走。

    我年轻的时候,就听军中前辈常说,乱世才出英雄,乱世对咱们这种,没啥根基,没啥家业的人来说,反而是好事。

    我当年若是有你这情况,怎么会止步于一个典史呢?你心中所想,领着一帮弟兄,去寻个险要之地过舒服,未必不是一种活法。但是你自己扪心自问一下,你是那种稳的下去,甘于平庸的人吗?”

    最后这句话,反而把楚行给说愣了。

    “爷说的不对吗?这年头,连高迎祥这等混人,都知道振臂一呼,做一番功业,你怎么就不行呢?你怕什么?你是怕死吗?”

    “那日从山寨突围,孩儿已经死过一次了。”楚行摇摇头道:“孩儿实在似乎受不了官场的约束,一个文人,读了几本书,就能跟我耍心思,逼迫我做这个做那个,若是真的做一番功业,为何不学高迎祥,轰轰烈烈的做一番呢?”

    “因为他们走的是邪路!”老爷子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高迎祥就是一个贩马的,他懂什么?吃不上饭,去抢朝廷就是了。可是真的有朝一日,让他坐了江山,他还去抢吗?他们这帮人,即便是成了大气候,也是一群只知道破坏,不知道生产的狼,这等人不会得到民心的。而师爷让你做的事情,从一开始就站在民心上。在大明,做事情,要讲究道义,要讲究民心所向,不然你不会赢。为何你杀了一个县令,刘广生都不敢动你,因为你站在了安塞人的肩膀上,是他们给你托着呢!”

    楚行愣在了当场,他盯着师爷看了半天,他没想到,已经七十多岁的老爷子,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臭小子,阿爷和你说话呢,你又在七想八想什么?”老爷子恼火的看着楚行。

    “孙儿在琢磨……阿爷说的这一番话是有道理的。”楚行不敢在吊儿郎当的躺着,而是起身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总归不能白来这世界上一遭的。”

    “这才像是你们楚家的爷们。”老爷子欣慰的点点头,“而且,老子直白的告诉你,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没经历过真正的战场,没见过真正的冷酷,你们见到的乱世才只是开始,接下来几年,你才有机会见到什么叫做饿殍千里,万里无人烟。”

    “所以,我认为您今日所言,有一个逻辑是不对的。”

    “哪里不对!”

    “您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看着眼前的乖孙如此严肃的表情,老爷子也愣住了,忖度了半响说道:“可自古都是如此啊。”

    “自古如此便是对的吗?”

    “小兔崽子,跟爷爷我装大头蒜!”见到楚行如此昂然,老爷子的第一反应,作势便是要打。

    只是鞋底子抄在手上,半响却没有落下,因为楚行的眼神从来没有如此澄澈过。

    “你所求的太大了。孩儿啊,你想想,人都是自私的,哪怕是有朝一日,你做了龙椅,你手下人就不自私了吗?你指着他们替你牧民,没有私心?太难了。”

    “难,未必没有出路啊,自古没有人做成过,不代表孩儿不能试一试。您今日一席话,点醒了孩儿,人生一世,就那么短短几十年,不轰轰烈烈一番,岂不是可惜了。”

    “反正阿爷早晚得死。”老爷子倒是看得开,笑眯眯的说道:“你别死在爷们头前就行,还有留后这个事儿,得尽早。”

    “不跟您说了。”楚行起身,收拾行装,便要出门。

    “大晚上的,你折腾什么?要阿爷说,田见秀那畜生,不知道好歹,走了便走了吧,无碍的。”

    “他还配不上孩儿那么上心。”楚行摇摇头说道:“我记得先前赈灾,先头考虑的都是那些没被掳走的百姓,而那些被掳走的百姓,后面虽然放回来了,但是县衙却没有能力去赈济什么,既然巡抚大人将他们嘱托给了我,眼下我总该去看看。”

    “那就赶紧去吧。”老爷子诧异的看了孙儿一眼,“没想到,这孩子还是个实干派,这心结一旦打开,便一门心思去干,也罢,让他吃点苦头也好,几千人那是那么好安置的。”

    楚行连夜入了难民大营。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楚行确信,自己不是那种随身携带空间的穿越者,也没有什么仓库,根本解救不了这些流民,他们能有一口薄粥,不至于饿死,便是刘巡抚尽了很大的努力了。

    翌日,天气燥热,刘巡抚的公文下来了,让他们带着半个月的口粮,赶紧上路,朝廷俨然是供养不起这些流民了。

    毕竟,在刘巡抚看来,人已经给了楚行,官也给了他,到了边塞怎么安排,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不过,楚行也是有靠山的,那便是号称送孙儿一座城的师爷。

    要知道,老典史虽然心心念念着朝廷,可是不代表他对于外界的危险一无所知,要知道,眼下这安塞周遭,流民无数,逃逸的流寇也是数不胜数,楚行虽然号称是一个千户所,但是有的只是几千老幼,总不能指望这些老幼保护自己的孙儿啊。

    那么那几百邢兵宪辛苦培养的精锐,就有半数成了楚行的囊中之物。

    三百甲胄齐全的精锐秦兵。

    这还不算完,指着楚行他们身边儿这群小崽子,在老爷子看来,根本成不了大事,临时从本县各地抽调了耕种经验丰富的乡老,一百余名,这些人一夜之间,落了军籍,成了楚行手下的人口。

    而且楚行耕种的区域是边塞,那边儿少不了跟套虏有摩擦,万一那个小部落想不开了,往南边儿来打一仗可怎么办?

    要知道,眼下大同那边儿可是打的很凶,据说已经死了好几万人了。

    于是乎,府库没被叛军搬空,硬生生被老师爷给搬空了,铠甲、箭簇、长枪、火铳,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定数量的匠户。

    当然,一般情况下,像是楚行这种新划出来的倒霉千户,知县大人不在他身上榨出汁来,那算这知县心善,关键是,这师爷不是咱们楚千户的亲师爷么。

    “师爷也就能帮你到这儿了。”老师爷看着身形壮硕的孙子,忍不住说道:“我当年若是能在下大一点的功勋,现在也不至于只是个知县,所以说,这改变命运的事情,真不是一代人的努力,就能完成的。”

    楚行低着头,眼圈有些红润,他如何不知道,眼前这师爷,之所以这般碎碎念,还不是孩子楚行,让老人家担忧。而且老人家已经七十多岁了,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有个突发疾病,而自己却要因为前途,而远离他,心中如何不痛。

    但老爷子有一点看的很清楚,楚行确实是个难以安稳下来的人,尚未楚行,他就已经开始忍不住对于未来有所规划和向往了。

    “布匹什么的,就免了吧,现在天气那么炎热,这些军户也用不上。”果然,楚行已经开始着急出发了。

    “你懂什么!?”老爷子教导道:“你眼下用不上,将来打仗了,你拿什么赏赐将士们?拿那点金银?老子告诉你,不要以为有钱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你给我省着点花,最好都换成粮食。”

    “这些百姓都是你的根基,饿死一个,都是你的损失。”

    “那夏爷爷怎么也要跟着我去?”

    “老夫不能跟你去,你身边儿总得有个懂官场规则的人吧?夏爷爷跟我关系不错,做了一辈子捕头,官场上的事情,总比你小子清楚。”老爷子白了楚行一眼。

    “可夏爷爷走了,您身边儿又少了个出谋划策的人。”楚行劝道。

    “只要你小子过得好,老子这边儿就不会差,你想想一个超编的千户所,若是兵强马壮,谁敢打咱安塞的主意?但是你小子若是趴了窝,那爷爷就只能跟着一起倒霉喽。”

第三十九章 李鸿基

    楚行也明白老爷子的意思,自己的平山墩距离安塞并不算是特别远,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与安塞互为犄角,自己的日子过得舒坦,自然而然的没有人能为难到安塞。

    而且眼下,自己确实需要助力,见老爷子一味的坚持,楚行也只能接受。

    就这样,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乱的安塞县,竟然有一种一分为二的感觉,几乎最为贫困的人口,被楚行一股脑的全都带走了。

    不是没有人察觉到这件事情透着诡异,这可是一个县几千的人口,不声不响的就变成了军户了?

    有县里的举人想要上前问两句的,但是一听说是巡抚的命令,就立刻熄火了。

    要知道,这位孙知县刚刚上任,就得到了提学大人袁鲸的站台,这帮读书人得罪谁,也不敢得罪提学官的。

    “这可是巡抚大人的安排,你要是有建议,可以去跟巡抚大人谈,要知道这平山墩眼下可是缺不少读书人帮忙呢。你想去吗?”如今已经混成了县丞的夏弘祖气势也有了,不过他心心念念的是,自己这小师侄真不是东西,明明已经很有钱了,临行前还借走了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一百零五两纹银。

    夏县丞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这一百零五两纹银,很有可能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大家都知道了,这位千户大人的身份,可真的不一般,从巡抚到县丞,全都给他撑腰,这股风言风语,传到百姓的耳朵里,即便是沦为军户,都让他们多了几分底气。

    孙老爷子一直想跟楚行叮嘱什么,但是想到,雄鹰终究要自己展翅,便将到了嘴边儿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孩子现在还年轻,小小的千户只是个开始,万一输了,大不了从头再来。

    吃点亏,涨些教训,也不是不可以的。

    另外一边儿,楚行则领着众人,朝着老师爷的方向深深一拜,就不得不带着队伍,赶向平山墩。

    夜幕降临,在芦关岭面前,众人的神色颇为复杂。

    楚万里在二丫的背上跳下来,踩着沙土地,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哥,咱不回家看看吗?”

    “相公!”二丫打断了万里,指着芦关岭说道:“哪里已经有新的山寨立足了,我们现在回去要跟他们打架,不值得的。”

    “可那是我们的家啊!”小万里拉着楚行的手,非常不满道:“虽然我们不在哪里住了,但那是我们的家,他们怎么能去住!?”

    “大哥……你说说他。”二丫皱着眉头,看着忽然闹起来的万里道。

    “万里!咱们先不回去!”楚行按着腰间的雁翎刀,他感觉自己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当初父母落难,就是这么一帮人鸠占鹊巢,带走了所有人导致的。

    路过葫芦口时,忽然丛林中一阵响动,众人以为是猛兽,立刻摆出了防御阵型。

    “大哥,会不会这帮山贼知道,我们大军过境,准备抢劫?”秦英警惕道。

    “不可能!”楚行摇了摇头,“这一片成气候的土匪,全都让管知县给灭了,剩下都是些散兵游勇,就凭这三百精兵就足够震慑他们了。”

    众人这才稍稍松懈了一些。

    不过楚行依然放出了斥候搜索,如果有异动,他们肯定能提前知晓,这才朝着葫芦口进发。

    而众人刚刚进入葫芦口,就看着一堆篝火在葫芦口狭地中央燃烧,两个汉子未围坐在一旁,正大口大口的吃着酒,至于派到最前方侦查的斥候,俨然已经被人家不声不响的生擒活拿了。

    这就有些打脸了。

    众人纷纷祭出刀剑,想要好生教训一番眼前二人。

    楚行却看得清楚,眼前这二人其中一人分明是前些日子便逃走的田见秀,另外一人看着非常眼熟,似乎见过,但是却想不起名字。

    于是,楚行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紧张。

    解下腰间的雁翎刀,直接大步流星的朝着对面走了过去。

    “楚千户,别来无恙乎?”见到楚行连刀剑都扔了,直接拿出一个酒葫芦,扔了过来,“田某在此久候多时了。”

    见楚行不为所动,田见秀颇有江湖气息的继续说道:“来来来,喝了这壶酒,我们便是兄弟了。”

    楚行却丝毫不给面子,上前便是一拳,直接击中了田见秀的胸口,田见秀只感觉嗓子眼一甜,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咳咳,你怎么打人?”

    “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待你如何,你心里莫非没有数?弃我而去,是何道理?”楚行质问道。

    “在下做您的属下就已经足够委屈了,如何能在做大明的臣子呢?在下还是那句话,在下可以死,但却不可能为朝廷卖命。”

    楚行冷笑道:“那若从今往后你不是朝廷的官员,而是我要你为我卖命呢?”

    田见秀依然摇摇头道:“做事可以,卖命却是不行的。”

    说完田见秀故作高深的等待楚行以大礼迎接自己,只是让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是,楚行只是本应如此的点点头,然后转头看向了另外一位穿着大红胖袄的逃卒,开口问道:“这位兄弟,看着颇有些面熟,我们是不是见过。”

    那大汉看楚行一脸疑惑之色,起身笑了笑说道:“小子,你跟我也敢称兄弟,你爸不得在棺材里爬出来揍你。”

    楚行一脸的不解,甚至有些愠怒,家父也是你随便打趣的。

    那大汉看出了楚行的疑虑,笑着说道:“臭小子,那时候你还小,或许不记得某了。我是李鸿基,若是你爹还在世,我见他是要喊一声大哥的。”

    楚行恍然一愣,这才想起眼前这人是谁,这厮不就是父亲经常提起的不靠谱的李鸿基么,难怪自己看着他有些印象,原来是他之前跟父亲比试武艺时,自己见过,连忙上前道:“您是李鸿基叔叔,经常听父亲赞叹您的大名的,请受侄儿一拜。”

    李鸿基却连忙搀扶起楚行道:“臭小子,你不实在,你爹怎么评价我,我还能不知道,我走的时候,山寨的鸡都让我顺走了,他不骂我才怪呢。”

    “哪能呢。我爹对叔叔的评价可高呢。讲义气,有勇力,是咱们秦地一等一的好汉。”

    “你爹真的是那么说的?”

    “当然。我爹的为人您不清楚?”

    “哎,当初我若是留下,大哥就未必会死了。”说着李鸿基对楚行道:“小子,我是来报你父亲的救命之恩的,您不是做了朝廷的劳什子千户吗?我给你卖命两年,两年后咱爷俩分道扬镳,我去做我自己的事情。”

    楚行刚想说话,就听田文秀在一旁嘲讽道:“千户,别听他忽悠,这厮在军中杀了人,做了逃卒,走投无路,求你给口饭吃来了。”

第四十章 震惊

    田见秀去而复返,在楚行看来,是完全意料中的事情。

    他一介书生,在这乱世之中,想求条活路,何其艰难。

    最终结果,他要么从贼,要么就回来投靠自己。

    所以在见到田见秀,他一点都不吃惊,而且一点面子也不给。

    至于李鸿基来投靠,就有些出乎意料了。

    要知道,李鸿基自己在军中,就已经是地位不俗的军官了,这等人一旦离开军营,做了逃卒,按照他的习性,多半是要做贼的。

    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竟然跑到自己这里投奔自己。

    要知道,即便是他是自己的叔父,自己也不可能过分的惯着他,他能忍受一个毛头小子的指挥吗?

    要知道自己可是实打实的晚辈。

    当然,李鸿基自己不这样想,因为经历过安塞起义之后,闯荡江湖多年的李鸿基敏锐的察觉到,那就是大明朝虽然腐败、没落,但是想要造反闯一番事业,在眼下是几乎不可能的。

    高迎祥一旦起事,几万人追随,声势何其浩大,可遇到杜文涣这种正规的朝廷兵马,立刻就让人家打的落花流水。

    这种情况下,楚行的处境反而要好许多,他虽然同样经历了安塞战乱,但人家乘势洗白了,有一身官皮披着,更重要的一点事,小家伙是自己义兄的嫡长子,天然的有一层亲近关系在。

    选择追随楚行,是在眼下这乱世之中,暂时找一条栖身之地罢了。

    当然,这里面有些报恩的情绪参杂其中,当初楚行的父亲,确实对自己有活命之恩。

    眼下楚行正是用人之际,李鸿基自忖有几分勇力,帮衬一二还是能做得到的。

    甚至楚行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授业恩师,跟自己的授业恩师,其实就是一个人,小家伙算是自己的师弟。

    当然最为主要的是,还是李鸿基对眼前这少年的认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父亲被害之后,可以从容脱身,还能领着一众少年,在危难之中,报仇雪恨,最后更是能全身而退,捞一个官身。

    这整个过程,若是没有几分本事,如何做得下来。

    李鸿基觉得,跟着眼前这小子,最后能有多大的出息暂且不说,起码自己不会受苦受罪。

    车队在路过芦关岭之后,选了个废弃的军堡歇息了一晚,便继续赶路,终于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平山墩。

    话说,刘广生作为新任巡抚,果然跟胡廷宴这种摸鱼风格的巡抚大为不同,首先他一抵达之后,整个秦地的官员,尽数被召唤到巡抚衙门,耳提面命了一番,对于未来有了大体的规划。

    当然,说是规划其实有些没有意义,因为现在整个秦地穷的要命,能拿出来的本钱太少了,军队积欠粮饷高达三年以上,而百姓欠缴的税银也是个天文数字,这些矛盾都亟待他去解决。

    如果说,跟胡廷宴一般,任凭底下去闹还好,但是巡抚大人一旦想有所动作,花出去的金银,可就是个天文数字了。

    再加上来秦地之前,虽然崇祯给了一定程度上的自主权,但是给刘广生添麻烦的乌鸦依然特别多,每天上奏要求给刘广生治罪的奏疏堆积如山,然后便是西贼和套虏,这些人磨刀霍霍,竟然还视图来秦地蹭一波粮秣,这些都是悬在脑门上的麻烦,但一时间根本解决不了,让人更加的焦头乱额。

    而刘广生一直渴望的人才问题,别说门了,连窗户都没有。但凡是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秦地是一块腐肉,在此地施展才华,可能还没来得及展示,就得死在战乱之中。

    说实话,人家宁可去辽东,去袁崇焕手底下做事,也不愿意来西北,实在是西北太穷了,自己就能把自己给活活饿死。袁都督那边儿就不一样了,怀里揣着尚方宝剑,要啥有啥,比破秦地不要好太多。

    于是乎,刘巡抚虽然动作频频,但其实真正的作为,还是被安置在各军堡的屯田千户们。

    当初他给楚行说的是,你是一个试点,但是他没告诉楚行的是,这样的试点,他安排了不知道多少。

    换句话说,这千户官,在刘巡抚这里,压根就不值钱。

    如果条件允许,他能凑出一百零八个千户官来。

    这些屯田千户,大多数都是被刘广生一通忽悠给骗来的,就在平山墩周围,起码有十几个新晋的千户,在为刘广生卖命。其他边塞区域,还不知道有多少。

    按照衙门口里传出来的话来说,没有粮饷,咱们就自己种。

    这种脑残的想法,在楚行看来,真的是读书读的脑子坏掉了。秦地如果能种的出粮食来,怎么会惹出那么大的乱子来。

    不过确实有一点不得不说,那就是每家领着几千户饥民,一下子就给刘广生解决了几万人的麻烦,确实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刘广生的燃眉之急。

    当然,就拿平山墩周边儿来说,这十几家千户所的出现,其实矛盾和冲突也非常多。

    因为本地的资源就那么多,被刘广生安置为千户所的千户,其实大多数是秦地有些家底的世家子。

    这些人仗着家族的支持,去做这个千户,目的无非就是捞一些功勋,混个未来而已。

    一时间,没少因为买米买粮而争吵、斗殴,甚至还发生过数次武装冲突。

    要知道,眼下看得透时势的,可不仅仅是孙典史一人。

    不少人已经把小小的千户所,当成了自己的根基了。

    楚行刚刚到平山墩,就听说了各种奇葩见闻。

    有关中豪富之家,仗着家族的财力,看不起那些商旅之家的,说他们仗着当年的开中法积攒下来的那点家业,也配做千户。双方仗着财力,斗富炫富的。

    商旅出身的,看不起像是楚行这等的,没有什么家底的,他们觉得刘广生刘巡抚肯定是一时冲动,让这等人给忽悠了,就他们这家世,最终是要将百姓饿死的。这帮土豪,还妄想来这边儿拉走些妇孺,被新投靠的李自成一支冷箭,就吓得屁滚尿流而走。

    更搞笑的是,就连像是楚行这等的出身一般的,也互相嫌弃,因为大家都觉得,楚行是属于那种,踩了狗屎运,得了巡抚亲睐,被赏赐了那么个千户,早晚得暴雷,成为秦地的负担。

    当然,这些内部矛盾还不算。

    楚行还敏锐的感觉到,其实那些负责和他们沟通,提供钱粮的文官们,异常的看不起他们这些被刘广生奏请的千户。

    这是真的没办法,在大明朝,文贵武贱,文人真的是天生看不起武夫。

    当然,还有第三样矛盾。就是连边关的兵马,也看不起他们。觉得他们就是一帮种地的,浪费了大好的资源,表面上楚行等人相当于凭空给秦地制造类数万大军,但是这数万大军没有任何战斗力,巡抚大人还总是抽银子去补贴他们,着实可恨。

    实际上,虽然刚刚抵达平山墩,没事就往外跑,已经跟周围的千户所混的不错的秦英也察觉到了问题,不止一次跟楚行抱怨,说:“边军这帮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隔三差五来咱们这些千户所劫掠一番,比那些套虏还要烦人。”

    虽然田见秀一直跟自己说,自己是军队的新丁,在这种论资排辈的地方,要低调,但是楚行心里依然万分不爽。

    且不说大家都是为朝廷做事,没必要搞那么多等级歧视,就算是你们看不起我们,你们也没有必要来我们这里抢劫吧?

    你们把粮草都抢走了,我们这些妇孺吃什么喝什么?

    把他们逼急了,造了反,你们再去镇压,或许功勋吗?

    真的是,眼下除了刘巡抚希望秦地太平之外,就没有一个老实安生过日子的人啊!

    当然,这种烦心的日子,不仅仅没有结束,反而在不断的加码。

    不仅仅是因为刘广生终于把边塞的军堡塞满,更重要的是,他怀疑,当初他收留李鸿基可能真的是没动脑子。

    因为李鸿基是逃卒,所以加入楚行这边儿,肯定是改名字的。

    他造册的时候,写的名字是李自成。

    楚行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顿时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我靠!李自成!

第四十一章 榷场

    忽然得知自己军中竟然有李自成这种大佬。

    楚行的第一反并不是,我靠,老子竟然收集到了一个sss级武将,喜滋滋。

    而是眉头紧锁,要了命了。

    这跟一个小商小贩,忽然知道,每天给自己搬砖的貌不起眼的大叔竟然是杰克马一样。

    绝对不会有任何的欣喜之感,有的只是震惊、难以置信罢了。

    这种人岂是郁郁久居人下之辈,而且这等有本领的人,都是传说中的大刺头,很有想法,非常难以管理。

    知道此事之后,楚行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对李自成进行了漫长的暗中观察。

    他可以容忍自己的叔父暂时在自己的地盘落脚,但是绝对不容易一个刺透和害群之马留下。

    李自成这个人呢,身材高大,一双胳膊又粗又长,一双鹰目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但人却非常低调,平素就是默默的喝些酒,练练武艺,似乎对待外界的衣着,食物并不是很关心,很多时候,仿佛外界与自己没有关系似得。

    当然,这家伙跟田见秀一样,也是好色之徒,听田见秀说过,这家伙喜欢美娇娘,被戴过绿帽子,但是却贼心不死,觉得只有天底下的艳丽女子才配得上他。进了千户所没有三日,已经跑了十二趟月娘那里了,惹得月娘甚是不快。

    而楚行观察了没有几日,便到了各千户所齐聚榷场的日子,楚行知道,所谓屯田千户所是有义务提供给军队粮草的,但是这粮草必须有兵部和户部的行文才行。

    但是秦地却没有那么多讲究,榆林的杜大人只是派了个人送了个信通知了一下而已。

    大家就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了,要么给粮食,要么被抢一波。

    要知道杜总镇的兵马,可是刚把气势汹汹的高迎祥给扁了一顿,正是兵威盛的时候,得罪他可没有好果子吃。

    这或许便是钱文俊的主意了,这厮打定了这群千户所的千户立足未稳,不敢造次,又有不小的家底,所以要趁机薅一波羊毛。

    楚行觉得自己面嫩,如果率队与会,肯定被人嘲笑,觉得自己年轻好欺负。

    便将李自成推到了前台,而自己则与秦英、二丫佯装成随从,跟着长相狂野的李自成一同前往。

    这榷场本来是跟草原部落贸易,进贡的必要之地,可崇祯实在是太穷了,给不了少数民族赏赐,在加上不漏他们屡屡犯边抢劫,所以崇祯便强行停了榷场,导致这里虽然有官员维持,却荒芜了许多。

    榷场的管事见到忽然来了那么多千户,他一个小小的榷场大使,也不敢跟这帮兵爷造次,榷场虽然荒废,但是却也养了不少牛马,当场便宰了一些招待这些大爷。

    不过这榷场的大使,虽然只是个九品的不入流,但是为人长袖善舞,阿谀奉承,让人非常舒服,虽然此地简陋,但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大少爷们,竟然没有人挑他麻烦。

    而且几乎人人都给了赏赐,这大使今日一日的收成,比往年在榷场收受好处,赚的都多。

    一时间,大使笑容更加惨烈,伺候这帮大爷也更加的卖力。

    “竟然是关中刘家的公子?哎呀,您怎么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家中使点银子,什么职务捞不着,您身子这么金贵,来这破地方受苦做什么?”

    那关中的刘公子,是关中的豪门大户,身边簇拥着无数无数,而且不少千户见到刘公子,纷纷过来行礼。所以榷场大使,哪怕是只听过明目,也过来聊上两句。

    “体验下民间的疾苦罢了。今日不让你白忙活,牛羊肉你尽管上,所有的花费,写张条子送到我家,自然会有人给你钱。”

    刘公子大方惯了,虽然心中对着微末的大使很看不起,但却不曾有任何的流露,而是表现的非常客气,翩翩有公子之风。

    “哎。”大使脸上的笑意更浓,“您先喝着,我去接待接待其他千户。”

    刘公子摆了摆手,笑道:“去吧,去吧,今日都是贵客,你可怠慢不得。”

    那大使道了个歉,转身又朝着其他千户迎了过去。

    “哎呦,您是靖边堡的王斗千户,军转屯,要我说,您收下都是精兵强将,转为屯田,着实有些可惜了。您放心,将来有机会,您立下军功,还能变回去的。”

    “别那么多废话,好酒好肉招待我这帮兄弟。”王斗千户属于那种高冷范,冷漠的摆摆手,算是打发了大使。

    大使知道这帮军爷脾气臭,碰了一鼻子灰,也没往心里去,招呼手下赶紧端上来牛羊肉,而自己转身则去侍奉他人。

    “呦,秦公子,您父亲是咱陕西有名的豪富,怎么着,也弄个千户玩玩?”大使仿佛瞬间就忘记了适才的不快,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又迎了一位千户。

    “老苟,你这家伙,还是那么富态,拿着小爷赏的。”秦公子明显是跟大使平素便相识了,伸手便扔出去二十两银子,大使将银子往怀里一踹,递过去一壶美酒,“草原的酒,下官一直没舍得喝,孝敬您了。”

    “算你有心。”秦公子提着酒壶,闻了闻味道,甚至满意,摇了摇手道:“赶紧去忙吧,我这边儿自己招呼即可。”

    “得嘞您馁!”大使留下些许酒肉,转身而去,哎呦呦,这不是岳家少爷吗?赶明我去府上求副字,就写精忠报国就行!下官若不是对大明一副赤胆忠心,就榷场这个样子,怎么会依然勉力维持啊!”

    楚行一行人比较尴尬,因为他们来得晚,从始至终都没有人招呼,那大使似乎根本没把他们当成一回事儿一样,一直等到李自成一脚踹飞了榷场的大门。

    “你们是?”大使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一行人,当着一群贵客,没敢发作,只是脸上开始积蓄着阴沉的怒火。

    “平山墩守御千户所。”李自成舔了舔嘴唇,瞥了一眼在场的众人,上前便给了大使一个巴掌,骂道:“狗东西,老子没来,也敢开席?”

    这李自成一瞪眼,那股杀气,差点没将大使吓尿了。一群千户官身边儿的家丁,也下意识的紧了紧手里的兵器,对自己家主人轻声耳语,“这厮是个真的杀才,惹不起。”

    “大人息怒!这平山墩不是荒废了吗?何时新增了千户所?”大使知道厉害,不敢得罪得罪,这一巴掌抽在脸上,便认在了心里,只是依然一头雾水,“没听说那边儿有人啊?”

    “巡抚大人开恩,我们是新立的千户所。”李自成表情阴冷道:“还不速速收拾张桌子,我这帮兄弟们,可都饿着呢。”

    “下官遵命!”大使吓得赶忙去准备。

    这在场的诸多千户,从关中刘公子往下,都忍不住暗暗发笑,一个靠走后门新立的千户,跟一个不入流的大使要体面,真的是……

    一时间,众人对于平山墩的观感便下降了好几分。

    然而楚行却并未将众人的蔑视放在心上,当然,对于此等冷遇,秦英暗暗蹙眉,手中的刀似乎握的更加紧了一些,而李自成则很默然,似乎对于这帮人的冷遇和蔑视,完全不放在心上。

    “大人请入席!”大使低着那张被抽红的脸,恭敬的说道。

    李自成摆摆手,竟然将桌子搬到了主位。一群正在说笑的千户也浑不在意,只是大抵觉得,不知道哪里来的乡巴佬,跑到这里来摆阔,根本就没有人将李自成放在心上。

    就在这乱糟糟的情景中,楚行对文士装束的田见秀忍不住问道:“老田,你朋友平时也这般吗?”

    话说,当田见秀真心投靠以后,楚行对于田见秀反而多了几分尊重。

    “这厮救过我的命!论交情确实没的说。”田见秀摇头道:“但实际上,我们平素共事并不多,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他这么做,其实没有什么不对的。”田见秀长叹一声说道:“咱们平山墩千户所新立,本来就不被别人尊重,若是我们自己都不尊重我们自己,这口心气,在千户大人这里不知道如何,但是兄弟们可能就泄掉了。所以鸿基才会这般张扬,他就是要告诉大家,我们平山墩不是好惹的。这就像是富裕人家总是和和气气,因为他们不怕对手,也不在乎一点所谓的尊严,而我们一无所有,所以才要张牙舞爪,告诉所有人,别人才不敢欺负我们。”

    “没想到,我这叔父竟然还是粗中带细之人,也没想到,他是真心为我考虑。”楚行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此说来,我更加该努力了,不要辜负大家的期盼才好。等回到千户所,调一批生活用品给他,提高一番他的待遇,吃食和银两也多给一些。”

    “在下明白。”田见秀当下点点头。

    酒席已经开始了,李自成不管不顾的大肆朵颐,楚行却望着在场的众人若有所思,李自成终究还没成气候,他未来如何,暂且不必考虑,自己也该为未来好生谋划一番了。

    指着秦地想养活那么多人,肯定不现实。眼前这十几个千户,估计也难以持久,这帮人是打着捞功勋的想法来的,条件允许他们肯定是要走的。

    到时候那些百姓的死活,肯定不会有人继续在意的。

    自己呢?

    真的看着那些可怜的百姓去死吗?

第四十二章 赵甲

    其实,今日榷场这场大会,大家的目的都很清晰。

    找一个安全的场所,让大家互相认识一番,联络联络感情,毕竟在边塞,以后难免有战事,大家之后念及袍泽之情,互相之间可以有个照应。

    至于最核心的,杜文涣需求粮草的问题,在这群世家公子哥看来,反而并不是那么重要。

    一人凑一千石,就将近两万石粮食,足够杜文涣的大军吃好几个月的,在杜文涣看来,可能是天大的麻烦,对于这些世家公子哥来说,还真的是毛毛雨。

    现在是他们立足未稳,被人家要挟,那是没办法,将来等大家发展起来,兵强马壮,杜总兵再有需求,可就要掂量掂量了。

    至于楚行,其实也不是那么急迫。

    因为平山墩虽然没有多少存粮,但是起码金银财宝还是有一些的,这一点要感谢高迎祥和钱文俊的鼎力支持。

    当关中的豪门刘公子开口说,若是谁家粮草不足,可以拿银两找他兑换的时候,楚行根本就没有犹豫,立马让李自成发话,拿下最大的份额。

    五万两换五万石。

    尽管刘公子卖粮的价格很过分,要一两银子一石,比大明国其他其余,要贵将近一倍要多,但五万两银子,也足足五万石粮食了。这厮莫非真的想让手底下的那些穷人吃饱饭不成?

    如此一来,众人反而不敢小觑平山墩了。要知道,在秦地能一口气拿出五万两买粮草的人,可真不多见。

    所以大家看李自成的眼神都变了。

    大家觉得,眼前这位,要么就是真的有实力,要么就是脑子抽了,是傻的。

    要知道,大家虽然都领了千户的职务,但是却没真想养着这帮穷人,毕竟这一个千户所,哪怕只有千人,一千人的人嚼马喂,日积月累也是个天文数字,等到巡抚大人的热情劲儿过去,三天饿他们九顿,这帮人自己就散了。

    楚行却不这么想,这西北的旱灾一时半会儿根本解决不了,甚至会越来越严重,将来在想在陕地买粮,那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对于楚行来说,遇到这种荒年还愿意花粮草卖人情的傻缺,他肯定是希望越多越好的。

    当然,刘公子却不这样想。因为灾年,别人家可能缺粮食,但是他们刘家绝对不会缺粮食的,甚至粮仓的粮食有的因为存储的年限太久,都快要腐烂了。

    拿出来不仅仅可以换人情,还可以换取高于市场价的金银,何乐而不为呢?

    相比楚行看傻子一样看刘公子,一直在旁边儿侧耳倾听的田见秀忽然间明白了巡抚的良苦用心,不由的对自己昔日妄下论断而感觉到了几分愚蠢。

    当下对楚行小声解释起来。

    这帮世家子弟,平时因为不学无术,科举肯定是没有机会的,刘巡抚此举,相当于给了很多人进身之机。

    说白了,就是玩的比较高明的卖官鬻爵,只是他这个官卖的太合算了,因为这些世家公子哥,不仅仅要养着大量的平民百姓,还要定期给军队上贡,最为主要的是,那些世家藏在粮库里的粮食,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拿出来,帮助刘巡抚解决天大的难题了。

    要知道,在秦地,富裕的世家不缺粮食,所以他们积攒的粮食再多,也没有有实力的买家,而缺粮食的贫民,根本就买不起粮食,是贵也买不起,穷也买不起的。

    刘巡抚这一番操作,竟然让粮食流通起来,不仅仅养活了贫民,还可以流入军队。

    当田见秀跟楚行细细说了这番操作之后,楚行这才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并对刘巡抚越发的佩服,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整合资源么?

    难怪人家可以做巡抚,这一手套路玩的确实很六。

    虽然他的这番操作,无法整体改变秦地的局势,但是却可以在局部,一定程度的缓解眼下秦地无粮的尴尬局面。

    这一手操作,比起未来孙传庭的杀人夺财不,强行掠夺,不知道要强多少。

    众人酒足饭饱,多少都有了些醉意,胆子也越发的大了起来。而解决了心头大患的楚行,也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跟着大家玩乐。

    从榷场出来,刘公子发言,要带着大家一起出塞游玩。

    想要学习一番江南的才子,搞诗会什么的,那是断然不可能的,但是在塞外骑着马,走上一遭,看看广阔的草原,一望无际的天空,却也有那么几分意思。

    虽然大家张嘴都是,我靠,风景甚伟,但确实也开阔了胸襟。

    在加上这一群千户之中,有家里常年与草原贸易的,对于边境路线非常熟悉,大家便壮着胆子,悄无声息的绕开了边防军对,摸出了关隘。

    楚行也有意了解下边塞情况,以及自己这些同僚的靠谱程度,所以这一路上都在同行。

    李自成倒是无所谓,用他的话说,只要有口饭吃,这天下,他哪里都能去。

    一众豪门公子哥,虽然刚刚做了千户官,领着一帮不算是军队的农夫,但是却自我感觉良好,说着边关的趣事,吹嘘着遇到套虏亦或是西贼,他们的千户所肯定能立下偌大的功勋芸芸。

    不过大家纵马狂奔,速度倒是挺快,不消两个时辰,就走了不短的距离。

    “在往前就要到了红盐池了,这里离着板升城也不算太远了,咱们莫要往前走了。”刚刚卖了一波人情,在千户官中算是最有地位的刘公子,看着手中的舆图,开口说道。

    众人一听红盐池,不用风吹,立刻就都出了一身冷汗,一时间众人逡巡不已,没人再敢往前走了。

    “我听说这边儿其实也没啥蒙古人吧!”看着众人怂包样,李自成气不打一处来,忽然开口道。

    李自成催马向前,楚行本意是让他穿戴鲜亮一点的铠甲,不过这位大叔戴着白头巾到处跑习惯了,如今做了逃卒,反而更加随性,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就算是有蒙古人,这天大地大,咱们就不能去了?”

    “这位,是楚千户吧。”虽然对这位打断自己的话很不满意,但是刚刚收拢了一波人心的刘公子显然是不想跟他计较,“虽然这边儿也没什么蒙古人,但是林丹汗这些年频频用兵,草原上也动荡的很,遇到牧民倒是没什么,若是遇到溃兵,少不了我们的麻烦。”

    众人听闻这边热可能有乱兵,一个个更是紧张,若不是刘公子在此,大家怕坠了面子,此时怕是已经撒腿往回跑了。

    “刚才大家不是说,即便是有正规军,咱们都弹指可灭,怎么溃兵反而不是对手了?”李自成冷笑着说道。

    一时间,众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你这厮瞎说什么大实话。就我们这金贵的身份,凭什么去跟蒙古人拼命,闲的蛋疼吗?

    还是在没有调令的情况下,咱们偷偷出塞,已经是犯了朝廷的忌讳了。

    “怎么会是怕呢?”坐在骏马上的刘公子耐着性子说道:“咱们身边儿的家丁加起来,也有千人了,别说是溃兵,便是对方有几千人马,咱们也弹指可灭,只是咱们这些卫所其实都算是新立,眼下的主要任务又是屯田,没有必要给秦地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罢了。要知道轻启战端,那可是大罪。”

    “轻骑战端是大罪,出塞就不是大罪了?”李自成越发的看这群世家公子哥越是不耐烦,指着他们,大明王朝算是完球了,所以说话也越发的不客气。

    “这……”刘公子也有些不耐烦了,刘巡抚这是在哪里找来的杠精。

    “哈!”楚行算是看明白了,李自成是对于刘公子的这幅做派很不过去,大家都是千户,那装什么大头蒜。不过大家都是同僚,而且自己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帮人难成什么大气候,没必要管他们如何,当下笑着对李自成说道:“楚千户,我想您误解刘公子的意思了,与套虏交锋也好,越境巡游也罢,无非就是为了提醒自己,我们要时刻心怀忠君报国之心,护卫华夏之念,眼下这套虏对咱们来说是麻烦,但是将来等咱们回过元气来,小小套虏又算什么呢?”

    “诸位且看看。”李自成昂然道:“适才,大家说的那么豪情万丈,可说到底还不如我一个小小的百户有见识。咱们到底什么情况,谁不清楚,要是真有本事,怎么会去做屯田千户?但做了屯田千户,就能忘记自己的军人身份吗?”

    “千户谬赞了。”楚行苦笑着说道:“我想刘千户肯定也是这般想的,只是我等愚钝,没明白其中的深意罢了。”

    在一旁无比尴尬的刘公子,忽然觉得这个年轻的小百户看起来格外的顺眼。

    当下,刘公子哈哈大笑起来,此时刘公子神情逐渐昂扬道:“我何尝不知道,眼下的我们只是屯屯田而已,如何是套虏的对手?但有没有实力是一回事儿,敢不敢又是另外一回事儿。此行的目的,无非就是告诉诸位袍泽,莫忘护国之志罢了。”

    众人纷纷称是。

    当然,回到眼前,既然已经抵达了红盐池,难免众人就提起了明宪宗年间的红盐池之战,大家的情绪也不由的高涨起来,毕竟红盐池之战,是大明少有的出塞作战的大胜。

    众人谈天说地,纸上谈兵,兴致高昂,仿佛他们都不是什么屯田千户,而是一镇总兵,领着千军万马驰骋在疆场之上,已经将烦恼了大明二百余年的套虏,弹指间给消灭干净了。

    而就在此时,田见秀忽然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来到楚行身边儿,轻声看了眼,楚行明白,暂时离开了这大型吹嘘现场。

    他其实挺理解这些年轻人的。

    年轻人在一起,讨论的无非就是两件事情,军国大事和感情大事。

    “老田,有事儿?”楚行对田见秀问道。

    “赵甲,还不见过千户。”

    眼前跟着田见秀的少年,连忙上前见礼,楚行大体知道,这少年是田见秀的家仆,但并没有沟通过,看着眼前木讷的少年上前行礼,楚行很是客气的搀扶起了他。

    田见秀说道:“赵甲是板升城那边儿的汉人,当初被仇人追杀,流落到了安塞,被我所救,算是我的家仆。我想让他去板升城看看,一来看看家人还在不在,二来帮咱们千户所寻找一些机会,毕竟咱们虽然有银子,也不能一直坐吃山空。”

    “嗯。”楚行点了点头,他没想到,田见秀这么快便进入了状态,当下给了田见秀一个鼓励的笑意,又看向了赵甲说道:“孩子,你抬起头来,让我好好看看。”

第四十三章 鬼火

    楚行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只见他虽然身材短小,但却足够精悍,四肢有力,尤其是一双眸子,炯炯有神,让人望之忍不住慨叹一声,好一个男儿郎。

    这种人物,放在当初的芦关岭英雄寨,倒是挺常见的。

    父亲经营山寨二十余年,各种英雄人物也不少,只是一招落败,树死猢狲散,这些豪杰或死或逃罢了。

    楚行收回对于往昔的感慨,跟眼前这少年,聊了聊板升城的事情,见这少年虽然年少,但并不愚笨,言谈之间条理非常清晰,是可以做事的,派他去板升城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于是,楚行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从身上拿出两锭银子,其实这银子到了板升城未必有什么用处,按照现在草原的贫困程度,他们能维持以物易物就很不错,有钱也未必能花的出去。

    可眼下,楚行穷的就只剩下钱了。况且男子汉出门,总归要带点钱,万一人家父母家人还在世,总是要腰杆子硬一些,留下些东西的。

    然后双方分道扬镳,重新上路了。

    楚行去而复返,大家正在让手下人扎营,一众千户官竟然还在饶有兴致的吹嘘着未来的光明。至于李自成等人,大家却并未放在心上,大抵觉得李自成说话,语气太过于呛人罢。

    然后,家里们经常在边塞过往做生意的千户官解释缘由,到了晚上蒙古人习惯偷偷入塞,搞些小动作,而明军也会组织兵马巡逻,到了晚上反而防守严密一些,这个时候回大明,可能并不是那么安全。

    毕竟被误认为蒙古骑卒,可就不好了。

    听到这话,有的千户官觉得,能够在草原上,扎个帐篷,呼呼的睡一觉,醒来看看漫天繁星,确实很不错,而有些千户官则觉得有些过于危险,开始不住的抱怨。

    你事先怎么不说,会有蒙古人偷偷入关?若是遇到他们,咱们被人一锅端了,可怎么办?

    这里就能感受到刘公子这个所谓的“盟主”的不成功之处了,他压根压不住这群人,别说是李自成看不起他这种人,便是其他豪门公子哥,也是心怀傲气,根本不将他诚心放在心里。

    楚行听到他们在这浪费时间,心中很是无语,而看见李自成在哪儿闷着头冷笑,忽然间想到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当下将田见秀、李自成等人唤至身前。

    “大人想要继续深入大漠?”田见秀莫名其妙道:“怎么会有这般想法?”

    “吾终究跟他们不是一类人,跟着他们浪费时间做什么?”楚行甩了甩马鞭,指了指那群谈天说地,浪费人生的世家公子哥道。

    田见秀连连点头,此行的目的,其实他跟楚行说的非常清楚,那就是拓宽人脉的。可相处了一段时间,即便是田见秀也能看出来,这帮人难以有什么大的发展,甚至连家族都保不住。

    跟这帮人交击,是浪费楚行的时间。

    “他们怕死,某却是不怕的。”楚行皱着眉头道:“某师爷说,男子汉大丈夫曾言,男子汉,大丈夫,这一辈子总该图点什么,所以他劝我打造一番家底,若是世道乱了,总归几分底气。

    但是我觉得他反而格局小了,我既然踏上了这条路,为什么就不能树立一番远大之志。

    我觉得当初蒙古的成吉思汗,能够打造偌大的帝国,我未尝也不可以,况且如今的草原,经过大明的二百多年的消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将来若是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做支撑,封狼居胥未必做不到,所以我想深入大漠,仔细看一看,这草原人到底多个什么日子,心中也有些底气。”

    “这才像是个领路之人说的话!”李自成闻言,慨然道:“就凭你敢深入草原,体会草原的人情风貌,这一点就比那些废物不知道强多少倍,只是这里毕竟是草原,脱离了大队伍,确实危险,二来,我们身后还有家业,不能轻易犯险,置家人于不顾。”

    田见秀闻言,立刻恼火道:“你才入伙几天,就有了家人,我告诉你李鸿基,别的事情可以依你,唯独月娘不可以。”

    李鸿基瞪着眸子,饶有兴致的看着田见秀,嘲讽道:“怎么,小秀才要跟我抢女人么?”

    “狗东西,若不是当初我好心劝你,你现在还是丧家之犬。”二人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开始争锋吃苦。

    “就你们目前这幅样子,也想让月娘亲睐你们吗?”楚行话音落下,二人一时语噎,楚行道:“男子汉,做事业,就别想那么多东西,待功业成了,女人自然而然的就来了。鸿基叔,我也听老田说起过。”

    听闻这厮竟然说自己的丑事,李自成更加恼火,作势要打田见秀,却被楚行拦住,他笑道:“鸿基叔,你听我说,这种事情,没有什么丢人的,如今你被乡邻嘲笑,恰恰要立下赫赫功业,娶世界上最美的女人,让所有人都高看你一眼。”

    李自成皱着眉头,干巴巴道:“都说米脂的娘们好,可是我觉得月娘就是顶尖的了,再美的女人,到底该是啥样的?”

    楚行笑道:“有个叫做陈圆圆的,是当世绝色,若是有朝一日,我成为一方霸主,一定抢来,送与叔叔。再给你几万兵马,让你回家乡好好风光一回。”

    李自成闻言道:“若是你小子能做到这种地步,让俺李鸿基卖命一辈子都成。”

    田见秀一旁打趣道:“让你个天天穿绿衣的家伙效忠,岂不是丢了主上的脸面。”

    “你个狗东西!”李自成急了,提起田见秀便要左右开弓。

    楚行道:“好了,说正事,不要打闹!”

    众人这才严肃,目不转睛的看向楚行。

    楚行道:“当初我就曾经在草原上抢劫过,论骑术我自忖一般草原的骑卒不是我的对手,没有他们这群憨货拖累也好,省的还要花心思去救他们。”

    李自成琢磨了一番,他确实听过英雄寨少当年昔日深入大漠的风采,前些时日去拜访恩师的时候,老爷子还跟自己吹嘘过。

    说自己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肚子去了,还不如一个娃娃。

    我李鸿基怎么就不行了,这一次,他打定主意,说什么也要跟楚行走这一遭。

    楚行脱离大队伍,引着李自成、秦英、二丫一行人奔赴草原深处,一时间竟然有了几分鱼入大海的畅快之感,只是今日折腾了将近一天,有些人困马乏,尤其是田见秀一个书生,在马上困得一直摇晃,楚行便打定主意,暂时歇息。

    “那是什么?”正在烤制随身肉食的楚行,忽然觉得不远处荧光闪闪,觉得似乎有火焰在燃烧。

    “好像是鬼火!我去看看。”提到鬼神之流,众人都有些紧张,唯独李自成和楚行两个人,倒是不怎么在意,反而有点好奇。

    因为楚行所在的后世,只听说过这东西,反而并没有真的见过。

    不一会儿,李自成去而复返,“是京观冒鬼火,大家还是不要靠近的为好,看着很渗人。”

    京观?

    众人很是好奇,这东西竟然真的存在么?

    “这里怎么会有京观?不是说咱们大明的军队,很少出塞作战吗?况且这里还不是红盐池,又不是战场。”楚行大为不解道。

    “若是大明不敢深入草原,只凭草原人来我们这里放肆,咱们大明不早就亡了吗?”田见秀开口说道:“咱们大明不景气,也是从这几年开始的,当年宪宗在位的时候,大明没少教育这些蛮夷!况且宪宗并不怎么管手下怎么做事,他只看结果。所以咱们的人到了草原,那真的是烧杀抢劫,我估计这京观就是那时候的。”

    “是啊,我也听军中前辈提起,说起先辈的光荣,其实咱们的先祖,一代代人,就没有松懈对草原人的打击,这二百年是实打实的跟他们打了二百年,不然大明早就亡国了,只是如今大明国势垂危,竟然沦落到要跟林丹汗合作的地步,若是先辈泉下有知,肯定会恨不得将我们这些后人都活活掐死吧。”

    “也就是说我们的先辈,从来没有松懈过对异族的打击吗?”楚行颇有些震撼道。

    “可不是么?就拿万历年间来说,现在读书人说万历皇帝这里不好,哪里不好,他们却不肯提万历皇帝的武功,先不提三大征,就说对草原人的政策,绝对不是被动防守,而是频频主动出击,但凡敢抵抗的部落、据点,一律焚毁,这才有了如今大明虽然国势垂危,却没有那么大规模的草原人犯边,实在是先辈做了当下我们该做的事情,我们坐享余荫而已。”

第四十四章 达尔虎兔

    大明如果不是这么快坠入深渊,起码在草原这条线上还是可以维持的。

    只是如今大明内部越发的动荡,而对蒙古逐渐失去了影响力而已。

    自己既然立足于秦地,那么在未来,便少不了与草原打交道。

    在如此动荡的局势下,自己该如何与草原相处,并逐步壮大自己,这是一个不小的问题。要知道蒙古虽然乱,但是各个小部落却非常多,这些部落会给长城内的自己带来不小的麻烦。

    甚至入主河套的林丹汗,也是一个极其棘手的问题。

    这一夜,楚行凝望着星空上的繁星点点,难以入眠。

    而就在新晋的千户官楚行思索着未来的时候,那个唤作赵甲的少年,竟然连夜赶路,于次日夜直抵板升城。

    其实,作为自认为见识广博、善于识人的读书人,田见秀这一次确实看走了眼,这个唤作赵甲的少年,并不是什么汉人,其实他本名唤作额撒,是草原一个换做额尔萨的小部落的首领之子,他之所以流落秦地,是因为部落被对手攻破,父母都已经死于战乱之中而已。

    如今少年身体长成,想回草原去看看,并顺道完婚。

    “是谁!?”少年刚刚靠近板升城边缘的达尔部落,便有冷箭袭来,少年麻利的躲开,看着暗处大声道:“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你是谁?”地道的乡音响起,“不知道我们达尔部落的规矩吗?大晚上造访,不怕丢了性命!?”

    “呼伦,原来是你小子,你都长这么大了,我是额撒!”听到熟悉的声音,赵甲立刻认出了对面人的姓名,很是欢喜的骑着马冲了过来。

    “是额撒?你还没死?”藏匿在暗处的哨探一脸的惊讶,举着火把由远及近,看了半天,“竟然真的是你,你并没有死于战火之中?”

    “我怎么可能会死?”赵甲上前跟呼伦来了一个拥抱,“你都这般壮实了。”

    “这些年你都在哪里?你知道玉筝为你哭了多少次么?”呼伦埋怨道。

    “我都知道,这不我回来找玉筝完婚了吗?你继续放哨吧,等有空了,我找你喝酒。”赵甲不肯耽搁,与呼伦说了两句话,便赶忙往部落赶。

    “哎,”看着额撒逐渐远去的背影,哨探呼伦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时候回部落可未必是好事啊!”

    说着便嘱咐其他哨探赶忙骑马回去招呼众人,说是额撒回来了,防止误伤。

    到处都是草原特色的圆顶帐篷,帐篷里点着篝火,像是点点繁星照亮了草原。

    不少人听说额撒回来了,都从帐篷里冲出来,对着少年挥舞致意。

    赵家虽思旧心切,但仍然很是热情的跟众人挥手,大家都知道,额撒能回来,肯定是九死一生,而且人家是有大事情要做的,所以没有人会去耽搁他的时间。

    “谙达,谙达!”中央大帐门口,一脸欣喜的额撒想要掀帘而入,但想到自己如今已经是大人了,探出来的手又松了回来。

    “是额撒!莫非是额撒还活着?”大帐内忽然一阵响动,恰好是额撒的谙达达尔虎兔的声音。

    “是额撒兄长?”这是,旁边儿又响起了一道欣喜的声音,能听得出来,少女的声音很是灵动,俨然是赵甲的未婚妻。

    “是我,玉筝,我回来了。”少年的声音充斥着力量。

    接着大帐内便传来了阵阵哭声,少女俨然已经喜极而泣。

    话说,这赵甲的未婚妻是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便被指腹为婚的,两个人打小两小无猜,甚至在外界传言额撒已经战死的时候,她依然坚持等待自己的男人,而没有再嫁。

    “你先不要进来,我要换最好看的衣服,迎接你。”少女将兄长赶出了大帐,而自己则开始摸索着更换衣物。

    听到亲人的声音,额撒忍不住傻笑起来,没成想自己的女人还是一点都没有变,从她的声音里,可以听得出浓浓的爱意。

    所以,少年额撒越发觉得,此次归乡,是何其明智。

    实际上,额撒在归来的路上,内心是非常恐惧和辛酸的,板升这一带,是他成长的故乡,在他的记忆里,这里是种满庄稼的农田,到处都是数不尽的人口,可是如今板升城已经荒凉的不成样子,再也没有了昔日的繁华。

    唯一让他感觉到欣慰的是,人还没有变。

    自己的谙达还在。

    自己的未来的妻子还在。

    正在傻笑,帐篷的帘子已经被掀开,自己的谙达已经成长为圆墩墩的汉子。

    看着眼前一脸喜意的谙达,额撒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玉筝,收拾好就赶紧拿酒来,再准备些肉食。”如今的达尔虎兔已经有了一族之长的风范,张口就有很有条理的安排起来,“再去准备一床被褥,我要跟谙达彻夜长谈。”

    二人见面之后的兄弟欢快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只是问了问大致情况,赵甲也跟着抑郁担忧起来。而玉筝则还处于天真无邪的年纪,对于未来的风险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只是托着腮看着自己的郎君。

    赵家思忖,难怪刚才自己靠近部落的时候,迎来的是冷箭,原来如今的板升城已经动荡的不成样子。

    原来林丹汗对卜失兔汗发起了进攻,想要吞并河套的土默特部,而为了应对战争,卜失兔汗大肆征调各部落的青壮和物资,但是一连几场仗下来,各部落精锐损失惨重,在这样下去,土默特部可能就要成为历史。

    “你带着玉筝远走高飞吧。”良久之后,达尔虎兔长叹了一声之后说道:“估计用不了多久,我也要上战场了。族中的青壮已经损失了四分之三,现在族中可以打仗的年轻人,也就剩下二百余人了,照这样下去,再迎接一场战争,我也可能死在战场上了。”

    “谙达说的什么话!”握着腰间的短刀,额撒的神色充斥着愤怒,“当年我已经做过一回逃兵了,如今我岂能看着我在世间最后的亲人死在战场上?”

    “可多你一条命,又有什么意思呀?”达尔虎兔叹息道。

    自己的谙达说的是有道理的,平白牺牲性命是没有意义的,赵甲思索了一番说道:“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们为什么跟着卜失兔汗送死,林丹汗虽然不是女真人的对手,但是打我们土默特部还是没问题的,与其留在这里送死,不如跟我一起去投大明的贵人!卜失兔汗,不也是明人的顺义王吗?咱们不如他有势力,去投一个千户总是可以的吧?”

    “你竟然认识这等人物?”额撒对于投奔汉人这种事情反而没有任何负担,要知道满桂祖上是草原人,照样做了汉人的总兵,他们为什么不可以?所以听道额撒的话语,达尔虎兔脸上多了几分欣喜之色的达尔虎兔说道:“如果能投汉人的千户,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以汉人的身份入塞,就再也不用过这苦日子了?”

    “哼!”坐在一旁的玉筝见自己插不上话,有些恼火道:“你们两个大男人,见面句知道谈大事,把我扔在一边儿,这肉还吃不吃?”

    “玉筝,咱们先不吃了。”额撒知道军情如火,哪里肯耽搁时间,“你去准备些整羊和马奶酒,今晚随我祭奠一番父母,咱们便算是完婚了。”

    “好!”见部落已经进入这般危难的情景,自己的谙达依然愿意与妹子完婚,达尔虎兔如何能不答应,立刻吩咐玉筝下去张罗。

    不过,就在玉筝准备的差不多,准备与兄长和未婚夫起身,去祭奠的时候,忽然有一支骑兵快速靠近。

    “达尔虎兔,尊大汗令,汝部要抽调青壮二百上前线,由你亲自统帅!”一名彪悍的骑士,三十岁左右的样子,身后还跟着将近三十名骑卒,而达尔部落的牧民都是一脸恐慌的神色。

    眼前这人是卜失兔汗的亲信,乌尔罕,他的每一次出现,都意味着族中会有一批青壮再也回不来了。

    “原来是乌尔罕叔叔,许久不见了。”赵甲按了按愤怒的达尔虎兔,自行上前行礼。

    “竟然是额撒,你小子还活着?”乌尔罕翻身下马,一脸惊奇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已经是个健壮的草原英雄了,此番要不要与你的谙达一起去迎击林丹汗,为我们的卜失兔汗立下赫赫的功勋呢?”

    “叔叔说笑了,我们部落都已经消失了,我立下功勋又有什么用处?”赵甲苦笑道。

    “浑话!即便是你的部落消失了,但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能立下功勋,大汗就能赏赐给你牛羊和奴仆,甚至军队,你的部落就有重新兴盛的可能,你怎么能自甘堕落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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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贼王介绍:
明朝末年,国事糜烂,边地不靖,各地民不聊生,尸骨暴露于野。
一个来自后世的少年,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双亲,握紧双拳,下定决心,推翻这旧王朝,做皇帝。明末贼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末贼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末贼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