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熬鹰
无意间识破了田见秀的秘密,楚行并没有着急点破,反而提前离开,给这位先生留足了面子。
其实楚行也清楚,将田见秀留在身边儿,着实有点大材小用。
但是人生在世,谁没有点理想呢。难道自己这辈子就只为了仇恨活着?有田见秀这样的大贤帮助自己,没准自己也能在乱世中打下一番基业呢?
反正他跟着李自成也不会有好下场,要么被人杀了,要么就是隐居。他不信,像是田见秀这样的大贤,愿意接受这种结局。
二丫和秦英外出办事,按照楚行的计划,要踩点,摸清城中武力的布置,要安排逃跑路线,起码要三到五天。
所以目前,军堡里的大小事务,全由楚行操持。月娘的身体恢复的很快,次日就能下床行走了。
楚行暗中观察了田见秀一天,自从见到了月娘之后,这厮就跟丢了魂一样,忘记回家这回事儿,每天不是变着法的想往月娘房间摸,就是在军堡里东溜西逛,跟传说中的街溜子没啥区别。
别说是给楚行出谋划策了,他不给楚行惹乱子就不错。不过楚行也没有着急,他知道,上好的鹰隼,都是需要熬得。
吃食上,眼下军堡里的大家伙还能勉强够用,但是对于田见秀这种人物来说,不能每餐吃肉,便是一种莫大的折磨。田见秀找了楚行两次,说想要派人去打猎或者去城市里买肉,被楚行拒绝了。
惹得田见秀很不开心,因为他觉得,月娘大病初愈,需要多吃肉食,养养身体。至于到底是为了月娘,还是他自己的口腹之欲,就不知道了。
在楚行这里一连呆了两日,虽然田见秀很看不起他们这群娃娃组成的团队,但是得知楚行等人乃是山贼出身,倒是透露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那就是朝廷最近会到任一个新的督抚,管控关中,地位在朝中似乎颇高。
在田见秀看来,一个县令发力,就已经让楚行这帮人走投入路,告诉他这个消息,肯定能吓得小家伙惴惴不安,谁曾想,眼前这个少年,根本一点都不往心上放。
一个朝廷派下来的大员而已,有什么用?
他知道多少地方的事情?
或许这位朝廷大员,觉得他可以帮助朝廷轻松镇压地方叛乱,可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地方到底乱成了样子。
中间二丫回来了一趟,跟楚行说了说安塞的情报,便离开了。楚行也开始着手下一步的行动,从军堡出发,向外探索。
朝廷的兵马确实已经有序撤出了,因为这些年,百姓困苦,朝廷也穷的冒烟,根本不足以支撑兵马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来个雷霆扫穴还行,时间久了,发不起粮饷,这些兵马自己就能反了。
是故,楚行等人虽然一次性灭掉了一个百户所的兵马,但是根本没有人追究。
提心吊胆了数日之后,楚行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之前确实担心,朝廷追究此事,再重新将安塞周遭重新扫荡一遍。虽然这些官兵的战斗力渣得不行,但是自己这边儿似乎更弱。
难道楚行真的能指望一群孩子,跟朝廷的官兵对抗不成?
不过即便是朝廷不折腾,这安塞也不能呆了,所以楚行派人去板升城一带搜集情报,带队的就是臧山行,根据楚行自己的记忆,那边儿属于蒙汉混居,而且开垦了许多土地,是个不错的去处。
可是臧山行跑了一趟,带回来的情报,却跟楚行预料中的完全不一样。
那边儿已经彻底乱了。
马匪、流寇横行,之前由于陕西一波扫荡,已经有不少山贼、流寇跑到那边儿去谋活路了,结果在这个三不管地带,蒙古人、原住汉民、新到的流和山匪,三方势力打的血流成河。
在军堡稳定了些日子,楚行频频派人外出,总算是找到了些山寨流落在外的老人,这些人知道少当家还在,便毫不犹豫的选择入伙。
楚行知道,坐吃山空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他要对手底下的人进行一定程度的筛选,想办法做几波买卖了。
琼林寨的小崽子之前,便由二丫和秦英挑选过,如今再加上从外面流落归来的,总算是凑出了三十余青壮。
之前在山寨做少当家的,外出做买卖,带的人都是父亲训练的。
他还一直觉得父亲本事不成,手底下的人,根本没啥战斗力。
可是等到他,自己挑选士卒,进行训练,操持的东西需要方方面面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到底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这大抵便是,很多当儿子的觉得老子是废物,必须等到有朝一日,他去做父亲曾经做过的事情,才知道,父亲到底有多么不容易。
之前消灭的百户所的明军,使用的各种武器都有,刀枪弓弩,可谓是五花八门。
可如今到了楚行这里,因为孩子兵居多,而且都没有多少使用兵器的经验,所以他将这三十人,编了一个长枪队,暂时由自己传授枪法,回头便由二丫和秦英带领,正好一人管理十五人,分别担任什长。
队伍之中,还有一个人没有安排,那就是臧山行。对此,楚行跟臧山行谈过两次,臧山行说到底也只是个大一点的孩子,并没有什么权力欲望。
他既然选择带着大家投靠楚行,便没有想过争夺权利。
毕竟,眼下大家能不能活命,全都看眼前这位少寨主。
大方向基本定下,粮食也在快速的消耗,训练了刚刚过了三日,粮食就吃的差不多了。
臧山行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跑过来,提醒了楚行好几次,楚行深以为然,却并没有着急做什么,而是让大家继续等待。
“咱们不能继续这么坐吃山空了,如今妇人们,已经改成一日一餐了。其他人,也只能勉强吃三分饱,这样下去,别说是训练,不被饿死就不错了。”
一旁看热闹的田见秀笑着说道:“要我说,你们要么就去安塞,跟着大家伙热热闹闹的干一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要么就抓紧四散逃命去吧。这么多人,在这里扎堆饿死么?”
臧山行很不满意道:“田先生,您说的什么话,在您眼前的是琼林寨和英雄寨两个山寨的精锐,还能在乱世中饿死不成?”
田见秀冷笑道:“怎么饿不死?说的跟你们侥幸杀死这群官兵之前,你们不沿街乞讨一样。”
臧山行尴尬一笑道:“那不是之前没遇到掌盘子么?如今有了掌盘子,大家伙心里都是有底气的。”
“掌盘子?”,田见秀看着每日站在军堡上方眺望的楚行,皱着眉头说道:“你觉得他能有办法?”
楚行被田见秀的质疑吸引了注意,从城墙上跳下来,笑着问道:“怎么,田先生看不起在下么?”
“在下如何敢看不起掌盘子呢?就凭您可以单独击杀十几个官兵这份本事,在下就不敢不服气!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是在下将您挂在心尖上,那也没有用,如今安塞,甚至说整个陕西,就不是活命的地方,除非你跟其他人一样,对安塞城动手,杀县令,造反,成大事。”田见秀谆谆诱导道。
“我怎么让大家活命那是我的事,不劳先生担忧的。”楚行皱眉道。
“掌盘子是不是怕死啊!您要是真的怕死,可以跟在下说一声,在下替你去联络,到时候破了安塞城,好处分你一份便是,只要你……”田见秀说着看向了月娘的方向。
“嗯?”楚行心中不悦,正要开口。
却见月娘已经走了过来,他冷冷的看了一眼田见秀一眼,“掌盘子,月娘宁可……”
看着月娘坚毅的神色,楚行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瞥向田见秀,笑着说道:“放心,用不着他!”
第十七章 时机
翌日,楚行早早的起床,看着小万里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轻轻的打着酣。
小家伙先前受了惊,好些日子睡不好觉,经常做噩梦,如今被楚行和二丫悉心照料,现在已经恢复了许多。
如今体重增加了不少,胖嘟嘟的惹人喜爱,楚行实在想不明白,这贼老天为何这般残忍,祸害自己一人也就罢了,为何让这么可爱的小家伙跟着自己受罪。
清醒的小万里,那是东奔西跑,皮的跟小野猪一样,熟睡的小万里,则可爱的像是个大号的猫咪,睡得香甜无比,饶是楚行是个男人,也被激发出无穷的保护欲。
虽然很是不舍,但是依然从被窝里钻出来,楚行觉得自己现在又当兄长,又当爹,身上的责任非常重大,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给小家伙盖好被子,楚行悄无声息的出了兵舍,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先去锻炼了一阵刀法。
楚行的刀法,可以说是出神入化,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楚行练刀的时候,田见秀喜欢蹲在一边儿,端着碗热水看,一边儿喝,一边儿慢吞吞的喃喃自语,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对于楚行来说,练刀不仅仅是为了让人欣赏,这东西关键时刻,是可以保大家的命的。
穿着铠甲,练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楚行浑身都是汗,没有人伺候,自己便脱掉铠甲,打了桶水擦拭身体。
小家伙已经睡醒了,也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小脸笑得跟花一样。
如今陕西干旱的厉害,万物干枯,放眼军堡四周,也没啥绿意,不过偶尔飞起的黄沙,却给人一种肃杀之感。
楚行觉得,再这么干旱下去,自己这小破堡,可以上演一出龙门客栈了。
洗漱完毕之后,楚行想将手底下的三十号人召集起来,整日这么坐吃山空,确实不是个办法。
靠打猎弥补,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楚行继承的是琼林寨和英雄寨,行事自然讲究规矩,他们是不可能去抢劫那些无辜百姓。
而且楚行自忖,眼下这大环境,去抢劫百姓也没啥用,他们更难。
但买卖还是必须得做,毕竟如今这军堡里,存活了上百号人,每天吃的是大把的干粮,即便是大家一日一餐,也不够消耗。
才到校场,就看臧山行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差点撞到楚行身上。
楚行一把抓住臧山行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急匆匆的。”
“是秦英和二丫回来了。”臧山行有些惊喜道:“而且还带回来不少东西,掌盘子,还得是你。”
楚行看着臧山行一脸崇拜之意,苦笑着说道:“让大家一天一顿粥,有什么值得夸赞的。”
“当家的,我看那个狗日的田见秀整日往月娘哪里跑,要不要替你教训教训他?”二人往外走,一旁的臧山行压低了声音道:“敢跟大哥抢女人,老子早看他不爽了。”
楚行大汗,皱着眉头说道:“什么叫做老子的女人?”
臧山行昂然道:“当然了,山寨里的妇人,都是您的。只是您身份高贵,他们配不上您罢了。但是月娘不一样,他有几分姿色的。”
楚行猛地踹了臧山行一脚道:“滚一边儿去,少编排老子。老子娶了月娘,岂不是成了你们的爹了。”
臧山行这家伙,一点都不觉得羞耻,反而在一旁厚着脸皮嘟囔道:“当我们的爹怎么了?吃您的,喝您的,您不就是我们的爹?”
毕竟都是年轻人,没有那么多尊卑观念,二人有些嬉闹的出门去迎接。
看着扛着一人扛着两袋子谷子,还背着两刀肉的二丫和秦英,大家伙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掌盘子,这一趟收货不错。”秦英笑嘻嘻的说道:“这一单下来,不仅仅有米,还有肉。”
楚行心道,什么这一单,老子不是让你去踩点了吗?你能依靠关系进城,就给老子整了些这个?
“你们这是抢了米面回来,还顺道劫了屠夫的肉?”楚行皱着眉头道。
回到兵舍,放下东西,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小万里盘着腿,吃着二丫带回来的糖葫芦,除却田见秀这个入了曹营,还没开口的大贤,整个决策层便算是汇聚完毕了。
秦英笑着说道:“掌盘子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做抢劫米面,我们这是做的正经生意。”
二丫也跟着点头道:“我觉得照这样下去,咱们不用提刀子,也能混口饭吃了。”
楚行有些奇怪,搞不明白,这俩人是忽然发的什么疯。
秦英见掌盘子一脸疑惑,当下便解释道:“掌盘子,您不是说,让我们找牙人打探打探消息,看看能不能搭上那个放高利贷的钱文俊的关系么?我们这边儿整天跑,也不能闲着啊,就帮着牙人干了些日子扛大包的活。”
“扛大包去了?你们这是扛了多少?”楚行忍不住问道。
“很多。”秦英绷着脸忍住笑意道。
楚行感觉很头大,皱着眉头道:“我让你们两个去办事的,不是让你们去做苦力的,尤其是你们是习武之人,整日干这粗活,时间久了,会把身子骨熬坏的。”
“是啊,你们这不是傻么?咱们是山贼啊,打家劫舍才是咱们的主业啊!”说话的是臧山行,他也觉得两个人一定是傻了。
秦英道:“怎么能,我即便是自己去抗大包,也不能让二丫姐,一个女子去抗啊。”
小万里似乎感觉到了莫大的危机,指着秦英道:“秦英,我虽然年幼,但是我要警告你,不许打我女人的主意。”
见小家伙如此认真的模样,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倒是秦英颇为严肃,解释道:“二当家,我是您的属下,怎么敢做这事。”
“你知道就好!”小家伙学着楚行环着胸,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楚行道:“二丫,你快说说,你们到底干啥了?怎么整来这么多粮食。”
二丫见秦英这厮卖关子卖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大哥,我们去了安塞之后,寻思一边儿寻个营生,一边儿打听消息,便看中了脚夫这个活。秦英这厮脑瓜子活,他拿第一天搬货的钱买通了牙人,将活承包下来,承诺给牙人佣金,牙人很是意动。”
“然后呢?脚夫这买卖,可不是你买通牙人就能干的吧?本地帮派,没有驱赶你们?”楚行问道。
秦英一脸崇拜道:“要不说二丫姐厉害呢,二丫姐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一副铁拳,那是直赛镇关西,一天之内,挑了八个脚夫的堂口,统一了安塞的脚夫市场,如今便是没有活计的兵卒,都得给我们做事了。”
楚行也是直瞪眼,心道好家伙,我手底下都是什么能人?
这出门一趟,直接统一了安塞的脚夫堂口。
“他们能甘心么?”
“这不是有属下么?”秦英颇有几分得意道:“既然咱们统一了安塞的各个堂口,就有了话事权,由我再去找牙人接单,就可以要上价来了。二丫姐处事又公道,给手下脚夫分活又不克扣佣金,自然而然的就在安塞做大了。”
二丫也补充道:“如今整个安塞,二百多号脚夫,全都听我的。”
楚行闻言,倒是多了几分敬佩,真的是莫要小看古人,后世但凡能用到的挣钱方法,其实古人早就玩出花来了。
秦英继续说道:“咱们二丫姐统一了脚夫行,买卖做的不小,但是因为是粗贱的活,也挣不了多少钱,到现在这银子,就只够买十几袋米,并非长久之计。”
这倒是句实话,楚行暗道。
如今整个陕西都穷困潦倒,就算是将脚夫这个活做到全陕西最大也挣不了多少钱,要知道,如今驿卒都要失业,竞争还是很大的。
楚行虽然是做贼的,但是并不反感做正经买卖,甚至楚行觉得在未来,最好找个不黑不白的灰色地带。
要知道,接下来,反贼虽然可以轰轰烈烈的搞事情。
但是一直到崇祯上吊之前,整个陕西,官兵依然有着非常强悍的力量,头铁是要付出惨烈的代价的。
去尝试干点体力活,养着一帮子人也不是不行。
关键是,这并非是长久之计罢了。
“今天我们又接了一单新买卖。”二丫终于打破了沉寂,“有个叫兵宪的官最近在安塞巡查,准备清点官兵人数,镇守陕西的总兵王国兴吃空额太厉害了,想要花银子雇佣脚夫去扮演官兵,给每人二十个大钱。”
臧山行道:“我们终究是贼,你们两个在外面跑,就已经够危险了。没有必要,让咱们的人混进去,为了二十个大钱,冒那么大的风险。”
秦英却说道:“若是真的仅仅是二十个大钱,属下就不会跟二丫姐一起跑这一趟了,实在是我们打听到了另外一个消息……”
臧山行气的伸手就跟了秦英一个脑瓜崩,骂道:“你个狗货,当初跟着我,整天跟闷葫芦一样,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怎么换了掌盘子,这嘴里的屁话就跟不要钱一样了?”
对于昔日的大哥,秦英却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反驳道:“还不是你太拉,整日带着我们行乞,你要是但凡有大哥三分本事,我一天给你献出二十策。”
楚行摆摆手道:“好了,别闹了,说说,你打听到了什么?”
见楚行一脸严肃,秦英也抖擞起来精神,认真的说道:“掌盘子的话,属下一直没敢忘记,这些日子打听因为钱文俊逼迫太甚,甚至暗中勾结官府,将欠钱的王国兴的家丁都抓了起来,王国兴已经压不住手下,明日夜里,这帮官兵准备在清点完兵额之后,发动武装暴动。”
楚行闻言,眼前一亮,自己一直想着杀县令报仇,这不机会就来了么。
第十八章 谋划
听完秦英的话,众人将目光皆投向了楚行。
楚行知道,眼下是个机会,但若是把握不住,不能在这次动乱中取得像样的回报,像是秦英这等人才,多少肯定是有些心灰意冷的。
因为其实没有人会在乎一个无所表现的田见秀,大家在乎的是实打实的好处和刻骨铭心的仇恨。
楚行清楚,这也是秦英和二丫选择这个时候,回来一趟的原因。
有过创业经验的楚行内心很清楚,不论是开公司,还是造反,只要是团队,都得能看得到希望,这样才会有向心力。
不然,这个团队就会进入一种低迷的状态,最终陷入无休止的颓废中。
好在让他现在就将崇祯皇帝吊在煤山,去坐坐那金黄色的宝座,把玩一下受命于天,肯定很困难,可是让他搞事情,那他非常擅长。
“眼下安塞要乱,这确实是个机会。”楚行说道:“这些**,都是玩刀子的,他们如果造反,跟我们之前山寨闹事不一样,整个安塞县城肯定会成为一片火海,这恰恰是我们火中取栗的大好时机,我准备大干一场,钱我要,县令他们的狗头,我也要。”
听楚行这么一说,二丫心情沉重的说道:“我那些脚夫干干活还行,真的打仗玩命,愿意入伙的人恐怕不多,所以我们得想想办法,动员一下大家。”
“不必。”楚行摇头道:“让一群没接受过的青壮去打仗,那是让他们去送死,火铳一响,不尿裤子,都是万幸。”
看着众人都是面面相觑,楚行有些不解道:“怎么,我说的哪里不对?”
秦英叹息一声道:“当家的说的没错,这些人干苦力可以,打仗造反可是不敢。但是若是这些脚夫不能成为我们的助力,就凭我们这几十号能拿刀的人,整个安塞之乱,我们也难以取得什么好处,更不要说,杀了狗官,给山寨报仇了。”
楚行看着众人忧愁的神色,不由的点点头。
起码大家的心是齐的,有共同的愿景。只是大家缺乏浑水摸鱼的经验,而且对于兵乱,都充满了恐惧。
这属于典型的,有贼心,缺贼见识,缺贼胆。
可是他楚行不能怕。
他知道,有的时候,想要成事,是要抓住机遇的。
正所谓,有志不在年高,看谁抡得动大刀。
他楚行,从未因为大家伙年纪小,就放弃过报仇的念头。
“谋刺安塞县的那些狗官,还需要承担莫大的风险,可是我们若是抢钱的话,就简单多了,实在不行,我们就退而求其次,”秦英冷静的说道:“我们若是利用好我们这三十人,在混乱中,未必不会有收益。至于报仇,我们可以留在未来,或者他说不准也会死在乱军之中,省了我们的事了。”
“不过在混乱之中,我们的人的安全也是个问题。”臧山行提醒道:“要知道,敢放高利贷,还能跟官府勾结的,肯定有不少家丁,想要打败这些家庭本身就是个大问题,而且就算是我们成功了,如何避开造反的大军,不被他们冲击也是个麻烦。”
“是啊,咱们才笼络了那么点人,而且都是亲人,战死一人,也是难以接受的。”二丫忍不住开口说道。
众人再次不自觉的看向楚行,下意识的觉得,掌盘子将大家聚拢在一起,此时此刻,大家只能将希望寄托与他了。
其实,当初掌盘子派他们去安塞的时候,秦英和二丫都有些茫然,他们并不觉得为了笼络一个田见秀,做那么多事,有多大意义。
如今事情走向到这一步,大家才忽然明白,这一切都是掌盘子的布局罢了。
掌盘子是怕大家因为仇恨官府,而做出过激的事情来,所以才换了个目标而已。
当然,若是此时,可以栽赃一番田见秀,逼着他跟大家一条心,也是个不错的添头。
认真思索了一番,楚行这才继续说道:“其实**造反,肯定是要做好多事情的,比如攻打县衙,比如解救人员,比如烧杀抢劫重要区域。
他们初步起事,而且选在检阅之后,肯定不敢分散人员,去单独做某件事情,以免裹挟的人员逃窜,或者被镇压他们的官军给各个击破。
只要他们不分兵,而是聚众去做这些事,就肯定是有时间节点的,我们只需要在他们节点之前,或者节点之后,做某事,就可以打个时间差,哪怕是人少,也能成大事。
即便是他们的组织相当严密,是分开生乱,因为距离的问题,我们也可以打时间差。”
楚行说的简单,但是在场的基本上都是粗人,都听得有些迷糊。
即便是秦英平素耍点小聪明可以,真的遇到大事,也缺乏缜密想法。对于楚行摊开地图上所描绘的节点一说,缺乏一个直观的感受。说到底,在场的众人,除了楚行之外,还都是十几岁的孩子。
哪怕是他们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聚在一起,过上在刀尖上舔血的生活。
倒是二丫习惯性的跟着瞎点头,“掌盘子英明。”
对于楚行的变化,其实二丫起初是有些担忧的,不然也不可能留心一直观察他。但是发现少当家,对于万里和自己的关心是由衷的,也就没有多想,而是选择慢慢的接受。
“可是时间节点并不好把握。”楚行尽量让自己说的简单明了,“因为叛军一旦起事,是非常不可控的,我们绝对不是唯一一伙想趁火打劫,趁机报仇的。”
说着,楚行摊开地图,将二丫和秦英制作的简易地图中有可能因为战乱而波及的地点一一描绘出来,并开始标注事发时的节点。
“二丫姐,大当家的说的节点,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看着一直点头的二丫,秦英忍不住小声问道。
“我知道个屁。”二丫摇头道:“我就知道,跟着大哥肯定没错。”
“那掌盘子如果错了呢?”秦英小声道:“毕竟他没去过安塞。”
“你懂什么?没听说过,神机妙算么。”二丫强行给楚行解释道。
秦英有些无奈,他觉得二丫姐对楚行多少有些盲目崇拜,可是他是非常担心的,因为这事儿,毕竟有很大的风险。
而一旦失败,那是要付出很多人命,甚至在场的大家都要交代这里。
楚行看着这两个临时搭档不住的窃窃私语,不由的想笑。
按理说,一个闭关修炼刀法的少当家,肯定不知道那么多外面的事情,而且他也没有去过安塞,如何知道起义军会如何做。
只是让楚行感觉很是庆幸的是,他虽然对与历史没有多少研究,却看过电影,尤其是打仗类的电影。
但凡起事,肯定是有流程的,要么抢占兵器库,要么攻破城市的军政机构,然后才敢肆无忌惮的在城内折腾。
与不住交谈的二人不一样,楚行的一番话,让曾经带领着大家颠沛流离的臧山行不住的点头,“掌盘子根本没出过军堡,就已经能将安塞的事情分析的头头是道,跟当初我们琼林寨的军师一样,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能。难怪我们当初混的那么惨,可追随了掌盘子之后,却立刻过上了好日子。我觉得以咱们掌盘子的本事,咱们就是跟着起事造反,也是大有可为的。”
众人竟然跟着都点头,让楚行感觉很是头大。
明朝肯定是要灭亡的,但是绝对不是眼下。以这头巨龙的本事,他就算是要死,也得折腾个几十年的。
眼下这才哪到哪,盲目跟风造反,不得丢脑袋么。
可是来到大明这段时间,他也明白了,万事事在人为。
换做以前,打死他也不敢想刺杀县令的事情。
不过他也很清醒,知道刺杀县令,就已经算是火中取栗了,再想往大方向折腾,肯定就会吃到大明的铁拳。
不在讨论造反的问题,楚行继续说道:“大家都清楚,你们能得到消息,肯定朝廷也能,所以他们不可能没有防范。但是田见秀等人,折腾了那么久,暗中蛰伏,想浑水摸鱼的人也可能不少。”
众人纷纷点头,楚行接着说道:“大明虽然没落,但是愿意为他效忠的人,肯定也不少。如果想要在这场动荡中有所作为,除了要打好这个时间差之外,我们还要掌握足够的武力,起码我们这三十人,必须是以一当十的存在。大家,一定要牢记一件事情,我们跟安塞的官员有不共戴天之仇,同时我们也需要在这乱世生存,所以我们要么不做,要么就必须有丰硕的战果,不然一切的行动就没有意义。”
楚行的一番说辞下来,所有人都很是心动。因为大家意识到,大当家的此次谋划,根本不是简单的想想,而是早就有所准备。
这一次,或许真的大有可为。
第十九章 布局
秦英本来还想着建议大家先图财,毕竟报仇只是一时之快,报仇之外,大家还要存身。
没有必要因为仇恨,把大家伙的命都丢进去。
结果听了掌盘子的一番言辞,竟然让众人心情激动,心中万分敬佩,当下道:“掌盘子,我跟二丫回来这一趟,本意是跟您谋划一番,看看怎么趁乱发一笔横财。不过既然您已经成竹在胸,不如说说具体怎么做!我们都出粗人,您这什么节点啊,什么分兵啊,我们确实听不太懂。”
楚行扫视众人,见大家都是心悦诚服之状,便不再犹豫道:“刚才经过我的分析,官兵谋反肯定不敢分兵,但是未必不存在意外,所以此时事情虽然紧急,但是我们不能乱。我们要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几套预案,首先,混入到叛军的队伍之中,这件事情势在必行。山行,您是生面孔,这件事情交给你。”
臧山行点点头,迎合了一声。
虽然臧山行能力一般,但是有大局观,遇到事情不冲动,让他去做卧底,楚行反而放心许多。
“其次,我们要摸清楚朝廷的兵力配置,他们能否镇压叛乱,多久可以镇压叛乱,安塞成会被破坏成什么样子。”楚行侃侃而谈,意气风发,“这件事情尤为重要,我们不能整日想着火中取栗,结果火太旺,烧死我们自己。”
说着,楚行不由的有些感慨,虽然眼下是明末,可想要做成一件事情非常难,尤其是现在的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家底,稍有动荡,便是万劫不复之地。
众人听了掌盘子所言,纷纷点头,继续静听。
“接下来,我们要摸清楚,钱文俊的财产藏匿之地,顺道寻找好合适的运输财物的路线。”这件事情交给二丫,“二丫的战斗力强,最适合押送财物,万一我们刺杀县令失败了,让二丫运输财物,也不至于落个一场空。”
“这一点,当家的不必担心。”二丫明显也做过功课,“虽然我手底下的人,打仗不行,但是让他们运送点物资还可以的,有些脚夫之前是逃卒,甚至还有些就是卫所在籍的军卒,跟我颇为投缘,关键时刻也可以站出来,壮壮声势,这些人,起码有二三十人。危险虽然也有,但是只要选择合适的路线,想要从安塞城逃出来,应该不是问题。”
“既然如此,我们还担心什么?”楚行笑了起来,“我们兵分三路,各行其是,搜集信息,集中在我这里来,由我做预案,然后再去实施,这样风险就可以降到最低。”
众人纷纷点头,认为掌盘子的说法很有可行性。
楚行走出兵舍的时候,见二丫跟在身后,便放缓了脚步,见她似乎有些犹豫,便索性站在原地等候。
“大哥。”二丫干咳一声走了过来,小声说道:“大哥,我虽然希望你带着我们报仇,带着我们过好日子,但也希望你过得好。”
楚行觉得自己算是很了解二丫,可是结果半天也没听明白二丫的意思。
看着楚行疑惑的神色,二丫小声道:“前些日子,你不是废了不小的力气,救了月娘么?我找人问过了,像是他这种屁股大的,好生养。”
“你才多大,就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了?”楚行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牛二丫,恨不得当场锤她一顿。
他觉得二丫这种好姑娘,以后得离着秦英这种祸害远点。
“大哥,我可不小呢。”二丫羞赧的笑了笑,“我知道,你肯定不好意思,可现在这个世界上,就我跟万里是你的亲人了,万里还小,不懂事,我不劝你,谁劝你?你虽然为了山寨忙,但是也得考虑自己的事儿。那月娘俺也看过,长得不错的。”
“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吧。”楚行训斥了句,他倒不是觉得二丫身为下属管得太多,反而是觉得古人的婚姻观念有些奇葩。
其实他倒不是排斥,反正自己已经入乡随俗,成了古人,其实做点啥也无所谓。
而月娘,他们显然也是觉得,当老大的不做点理所应当的事情,很不正常,所以才提了那么一嘴。
等到二丫转过身来的时候,却发现秦英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自己身后,吓了她一跳,二丫皱着眉头问道:“秦英,你怎么神出鬼没,跟小鬼似得?”
“大家以后不要劝掌盘子这种无聊的事情了。”秦英倒是看的明白,“掌盘子是要做大事的,他怎么会跟山寨的女人在一起呢。”
二丫皱着眉头,瞥了秦英一眼道:“你懂个屁,大哥将来发达了,那自然会有更优秀的女人进来,眼下没有其他女人,就先用着呗。秦英,你觉得大哥的说法怎么样?我本来就想着发笔横财,想将报仇的事情放一放,结果听大哥那么一说,觉得这真的是大有可为。”
“大哥说的头头是道,不论是报仇,还是发财,若是情报搜集准确,最后的结果肯定是,都没有任何问题,只是……”
看着有些犹豫的秦英,二丫皱着眉头道:“都是一家人,你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秦英叹息一声说道:“如果掌盘子没有啥本事,就想着发笔才,报个仇,其实也无所谓,但是如今掌盘子表现出来的本事,哪里像是一个普通的山贼头目,我觉得掌盘子是成大事的,兴许那个田见秀说的话,是有道理的。”
“别说这些废话!”二丫反而显得很冷静道:“这些靠嘴巴吃饭的读书人,都是混账东西,当初大当家就是不小心着了安塞县的道,丢了性命,大哥谨慎些也好。”
“火中取栗,杀县令,安塞必乱,到时候被裹挟的乱兵肯定到处游荡,搞不好整个西北就都乱了,我觉得咱们陕西搞不好就能出个大人物。既然一定要乱,一定要出大人物,那为什么不能是大哥呢?”秦英显然是不想放弃。
二丫用肩膀撞了撞秦英的肩头,“秦英老弟,你可知道大哥为什么又是要杀县令,又是要夺财么?”
秦英一愣,半响才说道:“我知道,大哥的意思,他是想解决眼前的麻烦之后,带着兄弟们找个地方躲起来过日子。”
“你倒是不傻,”二丫长叹一声说道:“即便是折腾的再厉害,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招失势,身死人手。秦英,我知道你这家伙有本事,有志向,过安稳日子肯定是不甘心的。你若是想走,我去跟大哥说便是。可是我不希望你跟田见秀一样鼓动大哥做事,大哥有自己的大局观,他清楚未来的路怎么走。”
“二丫姐!”秦英叫了一声,见到二丫表情冷漠,只好说道:“二丫姐这话说的有些重了,琼林寨落难之时,是掌盘子收留,我等自然要近些竭力跟随,鞍前马后,若是大哥想过太平日子,我也绝无怨言。”
“如此最好!”二丫望了一眼四周道:“即便是想要做大事,可眼下我们,一群粗人,又没啥本事,如何追帮助大哥?我们终究还是在长本事的年纪!现在之所以在刀口上舔血,还不是迫不得已。”
秦英缓缓点点头,脸上却显得很是无奈。
他们终究是还有些孩子气的,这个年纪,想什么宏图大业,确实有些过早了。
楚行巡视房舍,到了月娘的房间,见月娘坐在床上休息,此时的月娘已经基本恢复,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成熟可摘取的蜜桃味。
楚行不得不赞叹,其实月娘真的不像是山寨的女子,甚至比他幻想中的大家闺秀,都美上几分。
看着眼前的妇人,呵护着年纪不大的孩子,整个人散发着那种让人忍不住保护的光辉。
楚行忽然间明白了,为何田见秀这种东奔西走,闯荡江湖的人物,看见月娘,都迈不动腿了。
月娘见楚行在不远处呆呆的望着自己,脸上竟然闪过了一丝羞涩,声音低低的喊了句,“当家的。”
“月娘,你之前是做什么的,我看这田见秀,似乎跟你颇有渊源呢?”楚行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
“当家的,早些年我其实是被卖到陕西的扬州瘦马,做过两年花魁。”月娘倒是没有隐瞒,直接回应道。
“花魁?”楚行有些诧异,因为他从来没有将一个山寨的妇人,将妓院的花魁联系起来过。
“对,我之前在陕西,也认识不少达官显贵。”月娘的表情很是平淡,并没有什么波动,“当初咱们西北还没乱,官员们口袋里还有些银子,无事的时候,总是要去青楼耍耍的,无非就是些诗词歌赋,吹拉弹唱之类的。当家的,我其实并不觉得那些锦衣玉食的生活有什么好,还是跟大家住在一起,更快乐些。”
第二十章 英雄汉
夜幕将至,楚行下榻在二丫安排的堂口里,沉重的棉甲放置在一旁,身穿一袭黑色的曳撒,此时正在闭目养神。
三十名勉强算作精悍的少年亦或是山匪,在堂口外边休息,边大肆朵颐着,不消片刻,便已经大汗淋漓。
被楚行强行拉倒安塞的田见秀一脸鄙夷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郎。
而在他身旁,则摆着一排上好的棉甲,棉甲旁不仅仅有兜鍪,还有一排火铳和弓弩。
田见秀心道:“嘴上说老子不会造反,老子不参与你们安塞的大业,结果呢?结果就是这小子,已经偷偷摸摸的买了大量的军资!”
搁在太平年间,这些军资够杀头的。可是现在世道混乱,吃不起饭的军户,甚至随便儿给点钱,就能将装备卖掉,去还口饭吃,亦或是做了逃卒,卖掉军装换掉路费。
看着眼前这个平心静气的掌盘子,田见秀心里总算是多了几分认可。
有勇气、长得英俊、关键是还有本事,谁能想到,之前还在安塞外破旧的军堡苟且的山贼头子,转眼间就在安塞城里打下了一番不小的家业呢?
这种人物,如果心怀大志,去抱紧大腿,说不准也能享受一生的富贵。
自己早些年真的白活了,硬是看不起这些混山寨的坐地匪!
不过现在,貌似有多了一个新问题,就是一个心狠手辣,做事情准备齐全的少年山贼头目,为何会跟自己一个药铺的穷掌柜过不去?
嘴上说不要参与安塞的乱局,结果自己跑到安塞来了,还要强行将自己带过来。
“掌盘子,你知道在下不想跟你们这群人混山贼的,某心怀大志,是要辅佐君王的,若不是与月娘有旧,早就离开了。”田见秀很直白的说道。
说道这里,田见秀顿了顿,并说出了一条信息,“这些日子,我见过我一个好友,叫李鸿基,他说过跟你父母有旧,亦让我帮衬你一二……”
楚行闻言,微微一笑,心道,父亲的人脉圈子确实可以,虽然不知道这位叫做李洪基的好汉到底是谁,但是竟然可以通过他,跟田见秀也扯上关系。
楚行看着一脸狐疑的田见秀,心中反而有些羞涩。
人家穿越者,都是虎躯一震,名臣将相那是纳头便拜。
而自己呢?
偶遇了一个自己知道名号的大佬,竟然不知道怎么拿下。
但是又不肯放人家走,就只能放在身边。
当然心思虽然复杂,嘴里却没有犹豫,说道:“其实,在下非要留下先生,并不是贪图先生什么,而是世道混乱,先生在漩涡之中挣扎,已经被所谓的宏图霸业蒙蔽了双眼,您与我父亲的好友有旧,与月娘有旧,我如忍心何看着您陷入泥潭之中呢?”
“明明是宏图霸业,怎么到了掌盘子嘴里,却成了洪水猛兽了呢?”田见秀问道。
“自然是洪水猛兽!”楚行摇头叹息道:“你们都觉得,安塞之事,大有可为,城中的官僚,仗势欺人,却又贪生怕死,兵士一个个恨透了他们,一旦举事,必定马到功成。可然后呢?”
田见秀闻言,忍不住冷笑。
眼前几乎瞬间闪过了那些狗官的嘴脸,自己一个穷药铺的掌柜的,天天不知道被欺压多少遍,根本连条活路都没有。
冒险起事,确实声势浩大,但是起事之后,却连条活路都没有,他又如何不知道?
“世道艰难,活不下去,只能拼死一搏,赢了,大富大贵,死了,轰轰烈烈,也值了。”田见秀苦笑一声说道:“倒是让掌盘子笑话了,谁能想到,一个读书人,活得那么短浅呢。”
“既然知道起事没有好下场,为何不好好盘算一番呢?不瞒先生,我楚行虽然年幼,但是自忖对时局还算是有几分把握,眼下贸然起事肯定不会有个好下场,不如您……”
田见秀当即低头沉默了下去。
田见秀并不是痴傻之人,就算是真的读书读成了傻子,可是现在对方在这个时间段,说的这般直白,他也该反应过来了。
眼前这个混的穷的叮当乱想的山贼头目,想要拉自己入伙。
但是,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因为田见秀虽然不怕死,但是却也想活得有价值,一展心中所学。
在田见秀看来,一旦真的辅佐此人,就是背弃了自己和鸿基的誓言。其次,眼前这个少年,虽然展现出不俗的实力,但是一来年轻的跟个孩子一模一样,二来,在乱世之中,他才是真的没有一点根基,跟着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前途呢?
换而言之,自己跟着乱贼混日子,打不过还可以跑。这厮却是一副坐寇的嘴脸,而且心狠手黑,做事情没有畏惧,保不齐哪天落个跟他爹一样的下场。
而且,自己还想追求月娘。
自己若是成了他的下属,月娘怎么看自己?
自己是多么没出息,去月娘的寨主手下做事?
再说了,我田见秀,大好男儿,难道就不能自己成就一番事业吗?我在人生最好的年纪,去辅佐一个孩子?
传出去,让天下豪杰如何看我?
田见秀的目光闪烁,楚行如何不明白。他知道,自己好好的跟他谈,肯定是不行的。
人家好歹读了半辈子的圣贤书,心中能没有点抱负可言么?
但这又如何呢?
自己当初创业,遇到多少心怀大志的狠人,不照样竞业协议一签,高薪养着他么?你不给我干活,那你也别给别人干活!
我可以看着你在我这里成为废物,但是我不能看着你去别人家,帮着别人飞黄腾达。
所以楚行其实早就打定了主意,田见秀可以不服从,但是绝对不能走。
今日之举,无非是想让这瓜,又解渴,又甜罢了。
“先生不愿,可以开口直说。”楚行见田见秀不肯开口,便继续说道:“你即便是不想从我,眼下大戏即将开场,你也不能毫无作为吧?”
“掌盘子!”田见秀摇了摇头,很是直白的说道:“我知道,您留我在山寨的意图是什么,但是即便是我留在这里,心也不会在这的。”
被田见秀拒绝,楚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掌盘子,莫非看不起我一介书生的拒绝么?”田见秀冷颜道。
“然也!”楚行摆摆手道:“人家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你既然知道我是匪,你还想跟我讲道理!我刚才跟你客气客气,你真的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老子给你脸了是不是!跟你好好说话,那是看得起你!说句不客气的,老子现在就能宰了你!”
“你粗鲁!”看着眼前忽然凶相毕露的少年郎,田见秀不知道为何,心中竟然升起了惧怕之意!
“老子粗鲁!老子杀人的时候,你他娘的还背关雎呢!”楚行才不管那么多,搂头便给了田见秀一巴掌,“喊你一句先生是看的起你,真的当自己是大半蒜了?要不看你和月娘有几分渊源,你能活到今日?”
这一巴掌拍在田见秀脸上,顿时让他感受到了,何为斯文扫地。
但也让他认清了现实,人家是做山贼的,山贼怎么会跟你讲道理呢?
“既然如此,”田见秀竟然硬生生的忍下了这一巴掌,躬身道:“请掌盘子安排在下吧。”
“算你聪明!”楚行道:“不过,你这才到哪儿,当初老子在草原训马,像是你这种顽劣的马,还要动刀子呢!”
“安排你!?”楚行冷笑道:“你太高看你自己了?这一场动乱,你现在摇唇鼓舌,还有什么用处?现在是刀把子飞扬的时刻了。”
田见秀心中微微一动,“您到底是何意,一边儿说不想参与这场动乱,一边儿又说是刀把子飞扬的时刻,让在下反而糊涂了。”
“自然是浑水摸鱼了!”楚行淡淡的说道:“若是这一战,我们赢了,大仇得报,金银财宝到手,这天地之大,总归可以逍遥一阵子了。”
“却只是如此么?”田见秀叹息一声道:“金银终有花光的那一天,况且这害死你父母的,是这世道,跟一个小小的县令有几分关系,你若是真的报仇,就该推翻这朝廷!你既然已经有了周密的准备,为何就不往前多走几步呢?”
“这大道理说的倒是响亮!”楚行忽然失笑道:“敢问先生,您觉得就凭您,也能推翻这大明朝吗?”
田见秀忽然红了脸,昂然道:“陈胜吴广一介草民尚知燕雀之志,我田见秀一介书生,就不成了吗?”
“好,那我问你,你手下有多少兵将,多少粮草,战败之后,该如何应对,亦或是破了安塞城之后,面对大军围困,又该如何应对,您都想过吗?”楚行不慌不忙道。
田见秀无奈的坐了下来,羞愧道:“未曾。”
“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心怀大志的读书人!”楚行冷冷道:“我一个山贼都知道,我现在有兵卒三十人,什长二人,胜负都有预案,您呢?什么都没有,跟我谈大事,这就是你们读书人谈得鸟大事么?胜了你们坐享其成,败了,一死成名吗?”
“如何会败!”田见秀当即反驳道:“如今整个安塞的兵事都要反,整个安塞都会变天,在下身居其中,作为读书人,肯定是要身受重任的!”
“是么?你身受重任,我且问你,就凭这贫穷的安塞,你们能抢多少东西?战后,乱糟糟的兵丁吃什么,喝什么?莫非你们要去祸害那些无辜的百姓吗?”
“在下并无此意!”田见秀颓然道。
“看来你也就这点本事了!”楚行毫不留情道:“你且老实的在堂口呆着,且看小爷的表现,让你长长见识,知道知道,何为真正的英雄汉!”
第二十一章 风起
田见秀能够在史书上留下名号,自然不是那种患得患失之辈,既然无法抗拒楚行的霸道,就老老实实的妥协。
倒是田见秀不忘遵从好友李鸿基的叮嘱,对楚行劝谏道:“乱兵一起,烧杀掳掠,比套寇更甚,掌盘子若是不能合作,还是要小心为上。趁乱沾点便宜就走,莫要将自己折在这里。”
楚行点点头,等待属下回复消息。
而恰如秦英先前所说的那样,这安塞因为兵宪邢老爷要检验兵额,整个安塞忽然多了无数穿着红袍的官兵,而楚行他们一行人,也是因此得以混入城中。
一时间,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变得顺风顺水起来。
不消多久,二丫、秦英和臧山行便接连回返,将最新消息一一禀告给楚行。
“已经差不多了。”堂口中摆放一张方桌,楚行坐在桌旁,上面摊着一张巨大的安塞地图,放下手中的毛笔,“诸位既然随某跑这一趟,必然要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今日以我为核心,率众击破县衙,夺取钱文俊不义之财,报我等大仇,解眼下之困。诸位若是不幸战死,山寨亲人由某赡养,若是功成,必有分赏,诸位可有疑议?”
“我等与那安塞县有不共戴天之仇,无赏也愿意随掌盘子赴死。”众人低声回应道。
见众人不敢大声喧哗,楚行点点头,说道:“我们是浑水摸鱼,火中取栗,自然不能走漏风声,泄漏了身份,眼下官府想要镇压动荡,获取太平,乱兵想要掀翻朝廷,像是我们这样浑水摸鱼之辈,反而无人注意。一会儿检验兵额的军装已经准备好,都是最好的棉甲,大家提前适应,莫要丢了英雄寨的脸面。”
众人纷纷行动,楚行随即起身,“二丫,你在此照看,秦英你与我来一趟,我有事说与你。”
秦英立刻起身,随着楚行出来,只留下二丫看管那三十余青壮。
屋外天气燥热,唯独偶尔袭来的凉风,给人一丝爽意。
楚行在前,秦英在后,两个人一直到了墙根处,才悄声说了起来。
“秦英,我交代你的事情,你都做了吗?”楚行率先开口问道。
“做了!”秦英低头回应道:“我用近日脚夫行的收成,足足三十两纹银,买通了捕头,告诉他,若是安塞生乱,让他立刻来寻我,我们立刻前往县衙支援,好在县尊大人面前,博个彩头。”
“捕头如何信得过,若是他逃了呢?”楚行冷着脸问道。
“他不敢,老婆孩子交给我安排的,他也知道即将生乱,这是给自己寻一条后路。”
“他好歹是一个捕头,如何信得过我们?”
“我几次入城,都是走的他的路子,其父曾授我拳脚武艺,他算我师兄,待我不薄。”
“如此甚好。”楚行长出了一口气,“莫要怪我严苛,我们做的是刀尖上的买卖,稍有不慎,便要头破血流,尸横当场。既然你有信心,捕头信得过,那我们就做。你还记得我其他安排吗?”
“待乱兵事起,便有混入城中的碟子,放出孔明灯,捕头看见孔明灯,就会禀告县尊,找兵营求援,说城中发起民乱,打时间差,让我们冲进县衙。”
“这是最关键的一环,”楚行点头道:“朝廷不都是傻子,如今巡检司的那些鸟兵都让你宰了,县令能信得过的人不多,若是你这捕头真的能说得上话,我们就可以顺当的进入县衙,不然就凭我们这点人,是肯定进不去的。”
“是。”秦英回应道:“只是,掌盘子?”
“只是什么?”
“我们手中的精锐尽数用来攻破县衙,那钱文俊这边儿该如何应对?我们杀了人之后,又该如何出城?”
“你回来的晚一些,不知道具体情况,今夜为了酬谢县尊和兵宪大恩,钱文俊已经派人请了戏班子,入县衙做戏,届时钱府无人,而你推荐的牙人,也与我谈好,介绍他们家丁头目王大雷与我们相识,王大雷有意摆阔,想趁着钱文俊不在,邀请我们去钱府宴饮,此事交给你去做,蒙汗药已经备好。看到红色的孔明灯升起,上面印着金元宝,你便动手。事成之后,你与二丫一起脱身。”
“牙人怎么会跟钱文俊认识?”秦英一脸疑惑道。
“这便是你见识不足之处,像是钱文俊这种放贷的狠人,自然要寻中人寻找客户,帮忙担保,这些牙人除了给你们介绍工作,亦经常跟钱文俊合作,我说我要做笔大买卖,承诺其天价佣金,事情自然可谈。”
话说,虽然田文秀是楚行相中的第一个明末大佬,但是论目前表现出来的能力来说,牛二丫是妥妥的武力担当,但是论头脑的敏锐,临场应变能力,这位秦英兄弟,才是真的目前团队第一人。
楚行说完这一切之后,看着神采飞扬的秦英,忽然长叹一声。
“大哥因何发叹?”秦英忍不住问道。
“这是这事情一旦做了,我们说到底便是与反贼无异,”楚行感慨的说道:“虽说我们是火中取栗,但是说到底安塞之乱与我们有莫大的关系,而且大家吃到了甜头,以后怕是难以安心稳当的过日子。我们都是些十六七岁的孩子,若是在这乱世中,跟这帮亡命徒一般,整日刀尖上舔血,怕是难有好下场。其实某并非无有大志,实在是一来毫无根基,二来,我等过于年幼,既无勇力,亦缺乏经验。”
秦英闻言,心中反而一喜,当下暗道:“果然,说书先生说的没错,好汉子就要经历过动荡和权利的洗涤,欲望才会被激发出来。”
当下宽慰道:“大哥是被眼下的时局闹得心神激荡了吧。我觉得大哥的担忧有些多余,一来眼下时局,是一群乱兵汇聚而成,待战乱结束,总会归于平静,我们这些人,想要刀尖上过日子,都未必有机会;二来,我们虽然年幼,但这恰恰是我们的优势,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们,我们又有充足的时间积累经验。年幼未必是坏事,正所谓有志不在年高,不是么?”
楚行并未被秦英说服,只是幽幽的叹了口气道:“秦英,我知道你们的想法,其实我何尝不想做顶天立地的汉子,我暂时没有跟那些反贼一起做事的意图,倒是你,莫要因为此次做的事大,就忘了本心,我们要先强大自己,再做打算,明白吗?”
“大哥,我明白。”秦英有些无奈,却不会反驳。
“去做事吧。”
“是。”秦英颔首。
就这样,众人纷纷下去做事,秦英做什么暂且不说,楚行却攀上了堂口的房顶,说是堂口,其实就是城中的一处破旧城隍庙,因为年久失修,成了脚夫的落脚之地。
楚行站在房顶之上,眺望整个安塞。
房顶上的凉风多了一些,让人也少了些燥热。
在楚行眼里的安塞,又是另外一番景象。偌大的军营,往日里人影稀疏,如今却变得比肩接踵,一群没受过训练的民夫,穿着歪歪扭扭的军装,正大摇大摆的往里走。
而让楚行真的觉得很不舒服的,则是县城里的众生相。
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县城,也是层次分明,住满富人的东城区,那边儿是花天酒地,鼓锣喧天,尤其是远离京师,这里根本没有什么规矩可言,楚行远远的望去,不知道多少豪门富户,筑了高台,请了歌舞赏玩。
主人们喝酒赏玩,劝酒吃菜,俨然一副盛世的模样。
他们是不会注意到,军心的动荡,给城内造成的隐隐约约的肃杀之气。
而让人心疼的则是西城的贫户和沿街的乞丐和流民,尽管县尊驱赶了不知道多少批流民和乞丐,但是走投无路的百姓,依然疯了似的往城内涌入。
这些人起先是有户籍和路引的,只是在城内没有生计,慢慢的成了这个样子。
他们无家可归,很多人就睡在街道两边儿,索性天气炎热,不至于有人冻死,但是饥饿,依然让那些流民和乞丐,不住的哭泣和抱怨。
一座小小的县城,竟然展现出天堂和地狱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这样的大明如何不乱。
不由的,楚行又想到了自己。
他知道,此次谋划,看似缜密,谋划得当,但是却不容有任何失败。
因为他们没有任何底蕴,任何失败,都会让这个脆弱的组织,瞬间烟消云散。
但是他们没有办法,他们一无所有,所以只能去博。
第二十二章 夜行
安塞县衙。
县令管潮浑身酸软,感受着适才的余韵,带着一身疲惫,从戏园子后台走出来,去书房休息。
话说,刚才在戏园子跟兵宪大人一起饮酒赏戏,中间觉得有个戏子不错,便当场赏了五十两纹银,谁曾想那戏子还挺识趣,当下便停了曲目,派人邀请县尊老爷后台一叙,让管知县过了把皇帝瘾,那名角穿着凤冠霞帔侍奉自己,让管知县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转手又赏出去二百两。
作为一县之尊,管大人享受过的快乐,自忖也不少。
可今天竟然享受了一番平素想都不敢想的乐事,一时间连年纪都不顾了,来了个梅开二度,事后这晕头转向的,不得不回书房休息。
嗯。这里不得不多说一嘴,那就是管大人之所以不敢回内室休息,因为他非常的惧内。
逍遥归逍遥,却是不敢让夫人知道。
早些年娘子在江南居住,他在陕西为官,结果寻了外室,还没来得及享受享受,就被娘子乘坐八百里加急过来狂殴了一顿。
所以在裁撤驿卒这件事情上,管大人是彻彻底底的拥护者。
只要驿站在一天,就没法避免公器私用这种事情,就会浪费大明的国库金银。
这种事情怎么能不杜绝呢?
管大人恨透了驿站制度,他觉得就是因为驿站制度,所有有人透风报信,所以如今如今母老虎在侧,让他平时也不敢做什么快乐逍遥的事情,只能将心思放在正事上。
不过别说,自己略施小计,就覆灭了安塞县最大的山贼窝点,英雄寨。
这事儿已经跟兵备大人谈好,估计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升迁了。
自己这地位在动一动,可就比黄脸婆他那老爹要强不少,到时候他如何敢再动自己?
当然,他是不会告诉任何人,这次从招安变成剿灭,其实是典史辛苦了数年跟山贼谈成招安,而自己临时改了主意才成的。
管大人是万分看不起本县的典史的。
都快古稀之年了,也没啥前途,还整日瞎折腾。
即便是本县没有县丞、主薄,职责由典史兼任,那也改变不了他一个小小不入流的本质,这种货色也配跟自己叫板?
管知县在这小地方窝的太久了,而且这两年西北也越来越不太平,为了能换个位子,去继续逍遥,他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
当然,即便是太平时节,想换换位子,采取些手段,在管大人看来也是应该的。
而且管大人这些年,没少做勾结套寇,倒卖粮食的事情,手中积攒了不少银子,升迁运作完全不是问题,问题就是缺乏政绩。
如今这不政绩有了么。
至于本地的灾民,那完全不是他在乎的,没有了产业,没有了粮食,那还叫人么?
在知县老爷看来,那已经是野兽了。
此次剿匪,不仅仅是屠戮那些造反的山贼、土匪,连带着没有家业的流民,也被屠戮了大半,这些人头,那是妥妥的功绩。
而且,今日还通过钱文俊搭上了兵宪老爷这条线。
毕竟,兵宪老爷的权威不小,又可以给自己作为凭证,到时候功劳大家一起分,逍遥日子一起过,岂不美哉?
只是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即便是有再美的绝色,估计过两年也享用不了了。
自己得趁着还年轻,多折腾折腾。
想到这里,管知县有些疲倦的不行了,他倚在椅子上,懒洋洋的打起了酣。
而知县衙门外不远处的一片阴影中,一队手持利刃的汉子已经蓄势待发,楚行就混迹在其中。
此时此刻,楚行终于知晓父亲为何总是如此的惧怕朝廷了。因为不管之前自己有多大的豪情,待他领着人,藏匿在衙门周围,看着衙门的大门,石鼓也不由的产生了几分畏惧的情绪。
手心不自觉的开始出汗。
没错,不仅仅是楚行,就连身边儿的兄弟们,也一个个额头开始冒冷汗,吓得要命。
一旁被裹挟的田文秀裹着面巾,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这狗官真的是不知死活,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县衙里享受。”
“看样子,衙门确实松懈。”远远的听着县衙里戏台子上传来的声音,楚行压了压兜鍪道。
“朝廷无道成这般样子,你还畏首畏尾。”田见秀适时道:“我还是认为,真的打起来,朝廷根本没有反应时间,我们一定能席卷西北,掌盘子,做大事吧。”
“你想怎么做?”楚行瞥了一眼田文秀。
“县衙就在眼前,待事起,咱们直接攻占县衙。”田文秀舔着嘴角说道:“咱们虽然人少,但是灭了狗官,却是实打实的首功,到时候各路义军聚会,岂能差了我们的地位?甚至推举您做盟主,都有可能。”
楚行沉默不语,就这帮人的想法,能不能成熟一点。
这么仓促的起事,搞不了多久就得让朝廷灭了,地位在高,又什么用?
“掌盘子在犹豫什么?时不我待啊!”田见秀催促道。
楚行刚刚探出头来,就看见这看似毫无防备的县衙房顶,有寒光闪过,上面竟然安排有弓弩手!
当下悄无声息的攀爬上不远处的一间民房,仔细观察,竟然有四五百隐匿在房顶之上的官兵,枕戈待旦。
“你看那是什么?”楚行脸色一变,悄无声息的从民房上爬下来,指着房顶说道。
“什么?”田见秀不解的问道。
“我他妈的!”楚行忍不住爆了句后世的粗口,“那么不专业,扯什么造反,你看不见房顶上有弓弩手吗?这是个陷阱!”
“这可如何是好,原来朝廷早有防备?”田见秀见状,也非常的恐慌,因为此事生事,很多乱兵头目和西北豪杰,都是他的朋友。
若是朝廷真的有了周密的防备,他们岂不是要完蛋?
田见秀当下急切问道:“掌盘子,我能不能离开一会儿?”
楚行冷笑道:“你就没想过,我为何要将你带在身边儿?”
“你竟然这么……”田见秀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我不狠心,不让他们去送死,我如何火中取栗,如何占这天大的便宜!”楚行冷笑道:“都给我把战袍脱了,放紫色的孔明灯,事情有变,这场戏得有我们先来演!”
“掌盘子,都是热血豪杰,岂能看着他们送死!”田见秀焦急万分,“让我去给他们送信吧,他们少死点人,你这边儿也少点压力!”
“我并不在乎他们的死活!”楚行眯着眼睛,“或者说,他们死的越多,我越有利。”
说着楚行开始吩咐众人脱掉铠甲,唯独自己,用黑色的曳撒,罩住了内里的棉甲。
“去叫门!”楚行对身边儿一个汉子道:“就说咱们是牙行的,有急事要见钱公子。”
此时紫色的孔明灯升起,钱府方向不消半柱香的功夫,便升起大火,别看楚行留给秦英和二丫的人少,但是却隐藏在暗处,一旦发起攻势,瞬间整个钱府就火光漫天。
第二十三章 酒色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话说这钱公子外出应酬,主母平日在祠堂礼佛,不掌家事,反倒是快活了家丁头目许三。
这许三祖上乃是本地的富户,只是后来到了他继承祖业,不善经营,又爱做些仗义疏财,结交好汉的事情,不论是谁来投奔,部分好歹,悉数留下住宿不说,还赠人家银两盘缠,不小几年,便吃空了家业,除却豪名什么都没留下。
后来又犯了命案,走投无路,若是钱文俊看他一身本事,将他收留,也是个刀尖上舔血的亡命徒的归宿。
不过即便是有了钱公子收留,他许三终究是个不黑不白之人,往日除了跟着钱公子外出催缴银钱,平时都是窝在府上,除了打熬武艺之外,也无甚乐趣。
今日恰逢钱公子不在,又带走了大半家丁,许三大有鸠占鹊巢之意,在花园睡了一下午,醒来之后,觉得甚是无趣,便将手下心腹唤来。
“今日家主不在,听闻他在县衙摆了戏台,请县尊和兵宪老爷玩耍,又是吃酒,又是看戏玩女人,好不快活,咱们兄弟往日也为家主做事不少,岂能干熬着,你且去将骰子和马吊取来,再召集府上弟兄,咱们轮番战上一场。”
许三手下心腹道:“大哥的本事,岂是我等凡人能比,杀不到半日,我等便得丢盔弃甲,丧您兴致,着实无趣。外面有个外来的肥羊,是求钱公子做事的,不如我们将他请进来,走上几遭,晾他也不敢不玩,如此一来,大哥即拿钱财,又得乐趣,岂不美哉?”
许三眉目一皱道:“你这憨货,生的一副猪心,就知道玩耍吃酒,偷奸耍滑,忘记家主临行前的叮嘱了么?如今这安塞不稳,不知道多少贼子惦记咱们家,让外人随便进来,若是下了毒,麻翻了我等,丢了家主银钱是小,我们性命谁来保住?”
那心腹收了秦英银子,心痒难耐,因为秦英说过事成之后,另有馈赠,便连连开口道:“大哥说的什么话!这**闹事,砸的也是官衙府库,与我们钱家有何关系?况且钱家豪门大户,深宅大院,也是一般贼人能降服的吗?再者说了,咱们兄弟几十人,他们登门造访三五人,即便是动起手来,他们是咱们兄弟对手?”
许三琢磨了一番,自忖论武力,整个安塞,自己敢称第二,谁人敢称第一。
如今安塞越发穷苦,借的起驴打滚的钱的人也越发稀少,公子平时也没少说要拓宽人脉,若是自己提前接待一番这外来户,观察一番,最终引荐给公子,少不得拿一番好处。
当下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便请进来吧,但是家主不在,万事还需小心为上,以防中了贼子的道。”
心腹弯腰颔首,不消片刻便将秦英引了进来。
秦英入了钱府豪宅,心中止不住暗骂,这世家大族端是无耻,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连栖身之所都没有,而这些豪门大户,这好端端的土地,不用来耕种也就罢了,又是挖坑养鱼,又是建造凉亭,真的是暴殄天物。
许三名号,秦英自然是听过,待远远见过一个彪形大汉,发髻散乱,坦胸露乳的躺在一张躺椅上,便赶忙上前躬身行礼,“原来是许三大哥,小弟秦英早就听过您的豪名,今日得见,着实是三生有幸。”
秦英嘴甜,表情动作到位,仿佛真的是对许三心生景仰之情。
当下道:“秦英?这个名号,洒家也是听过,莫非是老王捕头的亲传弟子?我还曾与你师兄切磋过呢?”
秦英顺杆往上爬,一脸笑意,从怀中掏出一串玛瑙,递了过去,道:“自然,自然,我那师兄也常常提起您,说您武艺高超,为人豪爽,他很是敬佩,只是他穿了一身狗皮,不能常与您联系,心中甚是苦恼。今日小弟求财,便是师兄推荐而来。”
许三听闻,连县里的捕头都这般对自己尊敬,又见眼前这小子,一脸的恭谨之意,心中的警惕之心瞬间少了三分,接过玛瑙串子,也分不清什么成色,只是笑着说道:“你小子倒是嘴甜,来来来,我这马吊桌子正好少了一人,与我杀上半响。”
秦英也是自来熟,掂了掂腰间钱袋子,笑道:“那可要看大哥本事。”
秦英自幼在安塞谋生,学了一身本事,武艺不俗不说,这牌技也是一流,没过多久,便给许三送上一计点炮。
脸上接着便是懊恼之色,咧着嘴苦语道:“大哥本事通天,小弟却是有些有眼不识真英雄,自以为今天可以大杀四方,结果被大哥打的落花流水,要我看,今日我这百十两纹银,便要交代在大哥手里了。”
许三闻言,百两纹银,当下眼珠子瞪得溜圆,摆摆手道:“风水轮流转,焉知下一把你不能让哥哥们丢盔弃甲。”
“大哥说得对!”闻言,这秦英果然开心不少,咧嘴笑道:“其实这银子让大哥都赢去也不无不可,毕竟大哥是真正的英雄,将来在安塞做事,还少不了大哥的照料。”
许三被秦英这番奉承,早就说的轻飘飘起来,当下哈哈大笑起来,抚摸着颌下的长髯,“想收买大哥做事,不付出点成本可不行,再说了,你小子这百十两纹银,是大哥凭本事挣来的,怎么能当做礼物,不妥不妥。”
这纹银尚未入这厮口袋,便已经被他当成了囊中之物。
见鱼儿已经上钩,秦英继续道:“大哥小看兄弟了不是,小弟既然敢登门,如何能没有两把刷子。此次登门,不仅仅备组了纹银,还有青云楼的猪头和上好的金华酒,不如你我兄弟边吃边聊,休息一番,整军再战。”
别看许三给钱文俊看家护院,收入不菲,这青云楼的美味,平时却少有机会享受,也只是偶尔跟着钱公子拜见豪门贵客,远远的闻过味道,当下兴奋道:“果真是青云楼的猪头?”
秦英道:“是哩,是哩,小弟亲眼所见大厨操刀,舀了一锅水,把那猪首蹄子剃刷干净,只用的一根长柴禾安在灶内,用一大碗油酱,并茴香大料,拌的停当,上下锡古子扣定。那消一个时辰,把个猪头烧的皮脱肉化,香喷喷五味俱全。”
这许三越听,五脏庙越是震动,一时间手里的马吊也不香了。当下道:“速去,速去,怎么能让美食在府外候着。”
当即那心腹在许三耳边小声劝道:“大哥,这秦英外出游历多年,如今回来,具体做何,咱们也不知道,还是小心为上,这美味就免了吧。”
这许三被秦英一番奉承,又想到青云楼的美味,馋虫已然被勾起,如何忍得住,当下张嘴呵斥道:“你这厮,胡说什么,秦英兄弟是老捕头的弟子,又是我兄弟,如何能做那种腌臜事,速速命门子放行,凉了酒菜,我要了你的狗命!”
那心腹见许三发话,不敢再耽搁,立马下去放行。
秦英暗道:“还得是大哥,事先把情况都探听请吃,知道这厮是爱吃的货,这不正是打蛇打七寸么?”
不一时,二丫便带着酒和猪头进来,当场切割。
今日二丫得了楚行吩咐,让月娘给雕饰了一番,一个虎背熊腰的妹子,此时竟然多了几分美意,尤其是她那白皙的皮肤,让人看一眼,就能夺了魂儿去。
见许三的眼珠子都挂在了二丫身上,心中很是鄙视,心道:“你这厮真的是瞎了眼,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寻那种身材窈窕,丰臀细腰的女人呢?这二丫的身材,都快顶上你了,你眼珠子直个屁。”
当下笑嘻嘻的说道:“大哥,来来来,尝尝这猪头,这青云楼的手艺,可是不可多得。”
这许三随时豪富出身,吃饭却没有吃相,不一会儿便吃了一嘴油腻,见周围兄弟口水横流,还不忘将众人唤来,一同享用。
秦英游走其间,不时的敬上一杯美酒道:“大哥,别光吃,尝尝这金华酒,这可是江南货,来咱们西北不容易。正所谓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方显英雄本色。”
如今这气氛已经完全调动起来,大家也不认为这酒中有毒,因为这秦英颇为爽利,就是第一口喝的,肉是第一口吃的,如何能有毒。
当下众人便畅快的饮了起来。
那许三越喝越爽,止不住的哈哈大笑,“爽快,爽快,今日与秦英兄弟相识,端是人间美事,你且放心,求财之事,大哥无论如何也要帮你一把。”
此时,酒过五脏庙,脑子已经不好用了,这许三便伸手去摸二丫的手,当下摇晃着说道:“秦英兄弟,你这买卖做的不对,怎么这丫鬟的手如此粗糙。”
秦英闻言,心中一凛,莫非事情要遭,这蒙汗药尚且不到发作的时间,当下便心中一急,手下意识的往后腰摸去。
岂料关键时刻,二丫竟然朝着许三的面上吐了口香气,也不知道是月娘怎么安排的,只是这一口气过来,这许三便晕沉沉的又多了几分。
“大哥风流快活的都是那些青楼的娇嫩女子,自然是没见过我们这种侍奉人的奴婢,我们平日里又是干活,又是侍奉主人的,能不粗手粗脚么?”二丫压着嗓子,声音倒也有几分甘甜。
那许三当下心疼,也没多想,将二丫的手放在怀里,一脸怜惜道:“以后跟着哥哥吧,哥哥再也不让你受苦。”
二丫连连劝道:“大哥醉了,奴如何配的上您这等豪杰。”
许三却不管不顾,手越发的放肆,恰在此时,有手下家丁晕乎乎的说道:“这是谁啊,这个时节,放什么孔明灯。”
放音刚落,却是一把利刃,直插他的心口,看的许三是目瞪口呆。
第二十四章 大火
二丫早就烦这个许三烦的不行,见秦英动手,毫不犹豫,一脚便将许三踹飞。
此时此刻,许三如何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当下恼羞成怒道:“狗胆!爷爷拿你当兄弟,你却想害我!”
二丫冷笑道:“就你这贼厮,也配和俺们做兄弟!”
许三看的明明白白,自己手下那些兄弟,因为吃了酒肉,全都成了废物,要么就软绵绵无力躺在地上,要么就晕晕沉沉睡死过去,这是中了蒙汗药。
适才跟自己一起吃酒的秦英,也是一样,软绵绵的坐在椅子上。
“嘿嘿,狗东西,你也配做我大哥?”秦英咬着牙说道:“二丫姐,别犹豫,废了他!”
这许三也是惜命之人,不然早就去做了亡命徒,如何会在钱府混日子,当下吓得魂飞天外,“爷爷奶奶饶命!”
“说,钱文俊的藏金之地在哪儿!”二丫表情冷漠。
许三不敢胡言乱语,却也不敢卖了钱文俊,当下说道:“你们害了我不打紧,却不敢夺钱公子钱财,这钱公子手眼通天,你拿了他的金银,怕是有命拿,没命花,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二丫压着怒火道:“混账东西,我们敢麻翻你,便不敢夺金吗?再不交代,现在要了你的命!”
说中,手中匕首已经扎入了许三的大腿,疼的许三哇哇爆叫。
“在书房里有密室!”
秦英道:“是所有的金银吗?”
许三摇头:“钱公子家大业大,如何会将金银放置一处,某也只知道书房这一处,只因为曾经帮忙抬过金银,方才知晓。”
秦英再问:“除了你们这帮闲汉,府上还有什么人?”
许三道:”公子子嗣都在江南读书,安塞只有他和他夫人。“
二丫抬手便是一巴掌,“是问你府上除了你们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有没有其他帮闲,奴仆!?”
“只剩下些丫鬟,护院都随着公子去了县衙,最近安塞着实不太平。”许三痛哭流涕道:“二位爷爷奶奶,我只是个护院之长,平素也无作恶,便放了我吧。”
情况已经明朗,二丫当下便要杀了他。
秦英却开口道:“我们只为求财,并不害命,若是钱财是真,留他一条性命也无妨,毕竟他与我师兄乃是好友!”
二丫看秦英朝自己挤眉弄眼,当下明白其意,上前将事先准备好的甘草给秦英服下,又泼了一盆凉水,秦英这才逐渐恢复体力。
“事态有变,不然不会是紫色孔明灯。”秦英小声道,“还有泼水泼脸就行,为何要泼我一身。”
二丫恼火道:“别怪我,今日被这狗东西猥亵,心中着实不快,我都不知道该如何与我夫君解释。”
秦英苦着脸道:“江湖儿女,不必在乎那么多,先做正事。”
二丫却气呼呼的瞪了秦英一眼,并无多言。
秦英上前提起许三,“带我们去!”
“爷爷,我们去哪儿?”许三揣着明白装糊涂。
秦英却也不是惯着他的主,趁着蒙汗药劲儿没过去,抽刀子挑断了他手筋和脚筋,当下冷冷的说道:“若是得不到救治,你很快就会流血而死,所以我劝你对自己善良些。”
“哎!”鲜血簌簌而下,许三也认命了,带着秦英来到书房。
里面的丫鬟已经知道了事情,早就吓得窝在一堆瑟瑟发抖,二丫这门口隐匿的二三十脚夫,虽然没啥真本事,但是提着刀,也着实吓人,让人想逃跑,也没有机会。
“就是这里了。”许三指了指眼前说道。
秦英命令道:“去打开机关。”
许三看了看,上前摸索了一番,果然有机会打开,是一侧偏门,一脸央求道:“爷爷奶奶,放了小人吧。地方都带到了,没必要拉着我了。让公子知道是我带的路,非得扒了我的皮!”
秦英又扇了这厮一巴掌,咒骂道:“狗东西,连二丫姐的便宜也敢占!”
说完解下这厮的丝绦,也不给他止血,便将他捆了起来。
“二丫姐,你看着他,我进去试探一番,以防不测!”
二丫道:“我明白!”
密室很大,但是装修的很平整,秦英走入密室之后,却见里面银灿灿,黄橙橙,真的是金山银山,就在眼前。
饶是他这种刀尖上舔血,对金银没有什么概念的江湖人物,一时间也被惊得不行。
忍不住舔了舔舌头道:“大哥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指着杀人放火能挣几个钱,这种土豪劣绅才是来钱快的王道。”
“好大的狗胆!连我们钱府的主意都敢打!”秦英听见外面一声呐喊,接着便是刀枪交击的声音,秦英骇的不行,以为事情暴露,连忙冲了出去。
却见外面一女子,已然跟二丫姐厮杀在一起。
秦英自忖二丫姐的武艺,是山寨仅次于掌盘子的角色,但是却被这个女人压着打,瞬间便落了下风。
原来这钱文俊之所以能够在安塞呼风唤雨,一来是家世不俗,家族世代在西北耕耘,二来则是这钱文俊有一虎妻,乃是延绥千户白云山的女儿,妥妥的将门虎女。只是她平素在祠堂礼佛,大家都不重视她而已。
其实即便是楚行也没想到这一点,所以才出了这等差池。
谁能想到,一个整日在祠堂礼佛的女人,竟然是响当当的高手呢?
一手双刀使得如指臂使,其实她适才发现情况不对,便已经潜伏在附近,待秦英近了密室,二丫在一旁歇息的档口,这才暴起发力,朝着二丫偷袭而来。
幸好二丫当初在草原度日,养成了警惕的性格,这才没被一刀要了性命,即便是如此,肩膀上也受了伤,血流不止。
“秦英,速速助我!”二丫见秦英去而复返,立刻喝道。
秦英却并未上前,而是捡起家丁的兵器,再次朝着许三走去。
二丫身上,手里又拿着不趁手的兵刃,被钱文俊之妻,逼得连连后退,忍不住叫骂道:“秦英,你他娘的疯了,还不来帮老娘!”
秦英并不理睬,依然朝着许三走去。
许三慌神道:“秦英兄弟,你这是作甚,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秦英道:“莫要怪我,谁让你有用呢?”
说着对准许三,手起刀落,眼看就要砍杀死许三,却见刚才还对二丫拼杀如虎的白氏掉准方向,朝着秦英杀来。
秦英早有防备,但依然弯腰滚地,狼狈躲过。
二丫趁势朝着白氏杀来,一刀正中白氏后背,鲜血瞬间打湿了衣襟。
二丫这个时候,如何还不明白,指着白氏嘲笑道:“原来是奸夫**,钱公子在外努力挣钱,你却在家养汉子,这等人也配活在世上吗?”
白氏脸色发白,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流血过多,只是开口驳斥道:“休要污人清白,我是替我夫君守住家业!”白氏道。
秦英已然加入战团,不过他进攻的方向,却都是倒在地上的许三,嘴上却不停歇,“什么清白不清白的,钱公子一个读书人,如何侍奉的了你这个虎女,适才喝酒时,我就察觉不对,许三一个憨夫,怎么会佩戴香囊,上面还绣那么大个鸳鸯,这才舍不得杀他。直到看见夫人,我才明白,原来您腰间也有一只啊!”
“你给我闭嘴!”白氏越发恼怒,手中的兵刃连连砍向秦英,秦英此时却已经摸清楚套路,连连躲闪,嘴巴就跟上了发条一样,绝不停歇,“这男人就不能太执着于打拼家业,这奸夫**就在眼前,硬是看不见!”
许三此时心里最为难受,嗷嗷叫道:“你们拿了钱财,杀了我,速速离去,莫要为难玉娘!”
许三这一开口,算是坐实了身份,那玉娘苦道:“三哥,你说的什么话,今日便是死,也要与你死在一起!”
话音刚落,却是心神失手,多了破绽,被二丫一刀刺中后背,丢了半天性命。
二丫却不管那么多,连连摆手,吩咐外面人,即可进来抬走金银,秦英却看二人,即便是待死,也要往一起攀爬,觉得可笑。
心道:“适才这许三一脸淫邪之相,怎么会是个痴情的种子呢?着实让人难以理解。”
索性,秉承着助人为乐的精神,提刀砍死二人。
待二丫众人抬着金银出来的时候,这二人已经魂归西去,二丫眉头道:“你怎么那么大的杀性,我们只是夺财,你怎么非要害命!”
秦英苦笑道:“二丫姐,我这是促成他们这对苦命鸳鸯,赶紧撤退!”
说着摆手示意二丫等人离去,自己则在府内游荡,二丫皱着眉头道:“你怎么还不走!”
秦英佯做一副贪婪之相道:“我在搜刮一番,哪有只给掌盘子做事,自己不发财的道理!”
二丫也知道山贼的习惯,再加上秦英今日立下不小的功劳,也不好训斥,只是说道:“我不会等你,你速速归队。”
待二丫众人转身,走了没有多远,秦英却是将钱府所有的奴仆尽数寻到:“今日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跟我走,留你们一条活路,或者我现在杀死你们所有人。”
众人过惯了钱府的生活,即便是奴仆,也比外界之人要好上许多,不过眼下形势如此,自然没有人敢反驳。
当下几个女仆便哭泣着表示愿意跟秦英离去,秦英却在他们不注意的瞬间出刀,连连毙命数人。
看着此时已经没有活口的秦府,秦英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渐渐离去的二丫姐等人的身影,长出了一口气道:“这坏事总归得有人去做!不然这帮人通风报信亦或是走漏了风声,该如何是好!”
说罢,捡起事先准备好的火油,一把火烧了钱府。
第二十五章 乱起
在江南这种繁华地方,趁着夜色,在秦淮河畔,泛舟遨游,点上千百盏孔明灯,如星河下坠一般,那是给读书人营造的诗情画意。
在安塞这种穷苦地方,大家连饭都吃不饱,谁有心情整这种文人雅士的癖好,大家都喜欢简单粗暴的快乐,比如说美食亦或是美色。
所以在夜色中,当有一盏紫色的孔明灯升起时,有点常识的人便知道,这应该是某种军事指令。
看见这紫色孔明灯的,自然不仅仅有二丫和秦英,潜伏在乱兵之中的臧山行也是一样,甚至包括一位身穿靑袍的大叔。
“大叔,你在看什么?”臧山行忍不住看向身旁的叔,明知故问道。
这位大叔,是臧山行此次做卧底结交的朋友。
因为巡察兵额已经结束,大叔此时已经换回了他最爱的旧毡帽,外面披着一件青布面长袍。
这大叔生的魁梧高大,一双肩膀仿佛铁塔一般,此时正用他炯炯有神的眸子,凝望着天空,似乎颇有些哲理意味的思索着什么。
大叔摇了摇头没说话,反而重新将视线放回了眼前。
眼前是一个令臧山行非常厌恶的白袍书生,这书生也脱去了红色的长袄,身前站满了演戏结束后的百姓,畅快的讲着故事。
在臧山行看来,这个白袍书生那摇唇鼓舌的模样,简直给田见秀一模一样,他看一眼,就觉得恶心,偏偏这些百姓却看得津津有味。
而这大叔也很是欣赏的样子看着他,因为他觉得这个狗屁书生抢了自己在大叔心中的地位。
虽然今日只见过一次,但是他很崇拜这位大叔。
大叔也亲口答应过他,会传授他箭法。
今日巡察的时候,兵宪老爷本来有所怀疑,若不是这大叔从人群中走出来,连射三箭,箭箭命中靶心,总镇这一关无论如何是都过不去的。
事后大叔还多领了五两纹银,大叔对自己特别好,转手就赠予了自己。
大叔说跟自己投缘呢。
结果,这个白袍书生,一出现就吸引了大叔全部的注意力。
此时,这白袍书生越说越酣畅,大声说道:“去岁在澄城,英雄王二与一众好汉,以赤血涂面,大声疾呼,谁敢杀县令。”
“众好汉义愤填膺,齐呼‘我敢杀!我敢杀!我敢杀’!”
“连呼三声,天地闻之色变,大兵发动,整个偌大的澄城顷刻间覆灭,县令授首,英雄王二领着数千大兵,东征西讨,灭恶霸,惩豪强,分府库,救活无数百姓,好不快哉。
见那靑袍大叔怔怔出神,臧山行忍不住道:“大叔,您也跟着魔怔了不成?我看这个书生,就是疯了。他在这煽风点火,无非是送大家伙去送死!”
“这也是你那故去的大当家楚天霸说的?”靑袍男子将臧山行如同羔羊一般拉在怀里,笑眯眯的看着那靑袍书生道:“小子,楚天霸虽然英雄,但他的想法未必对,不然为何我好好的活着,他却没了?
你看看,这位刘哲先生说的就很好。与其坐着等待饿死,为何就不能做贼而死呢?做贼而死,起码能吃口饱饭吧。”
臧山行低着头道:“我总是觉得,咱们这帮穷鬼,平时连口饭都吃不饱,胳膊腿的力气,比起官军差远哩。真的打起来,人家起码一个顶我们十个。”
那靑袍中年男子,摸着臧山行的脑袋笑道:“傻孩子,那是因为他们吃了我们本该吃的饭,比我们有力气罢了。若是我们吃得饱,我们一个打他们十个才对。”
就在这时,有一个面色发黄的瘦削汉子走到靑袍大叔跟前,急的上气不接下气。
靑袍大叔皱着眉头道:“黄龙,你慌什么?”
那汉子双手搭在膝上,气喘吁吁道:“大哥,不好了,有人先我们一步动手了,钱府着火了。”
那靑袍大叔眉头一皱,冷笑道:“好算计,哪里来的毛贼,这个时候抢咱们买卖。我就说么,这安塞,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孔明灯。”
臧山行低着头,当下感觉心里咯噔一声,却是没敢说话,他知道,眼前这个靑袍大叔说的毛贼,便是自己家掌盘子。
那正在说书的刘哲先生也被这边儿的动静吸引,忍不住看向靑袍大叔。
却见那靑袍大叔,解下身上的靑袍,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哈哈大笑道:“诸位,诸位,看看某,可听说过安塞高迎祥!”
众人大惊,纷纷道:“原来是高迎祥!”
“原来是高迎祥回来了!”
高迎祥身材高大,步伐昂扬,在一众百姓中来回巡视,仿佛天生地帝王一般,每个人看向高迎祥,都一脸的崇拜之色。
在安塞的百姓心中,他是实打实的英雄汉。虽然以贩马为业,做的是士人看起来的下贱事,但是体恤百姓,乐善好施,是百姓心中的活菩萨。
高迎祥朗声道:“当初某贩马为业,被朝廷迫害,幸亏芦关岭英雄寨总瓢把子楚天霸救我一命,这份恩情某牢记于心。”
“如今我那恩公为朝廷所害,我必报此仇!”
高迎祥的声音如雷震动寰宇,众人纷纷应和道:“英雄寨的大当家的仁义,往年没少施粥,我等谁不记得他的恩情!”
高迎祥道:“报仇是一,其二我等也要活着!”
高迎祥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声音铿锵有力,“狗日的朝廷欺人太甚,田税都快收到崇祯五十年去了,我们不反还等着做什么?”
那说书先生刘哲也附和道:“与其坐而饥死,何不盗而死。”
“反了!”
“反了!”
一众百姓刚刚参加完巡察兵额,很多人手里的兵器,尚未交回,愤怒之下,纷纷怒喝。
高迎祥朗声道:“今日诸位可愿意随我一样,学那英雄王二,杀县令,反天下!”
“有何不敢!”众人纷纷附和道。
不知道何时,黄龙已经前来一匹马,高迎祥翻身上马道:“好,今日便反了这朝廷,让这帮狗官看看,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众兄弟,抄家伙,随我攻打府库,砸了大牢,夺粮库,再杀那狗官,那他们知道知道,谁才是他们的父母双亲!”
“杀!杀!杀!”此时百姓连连怒喝,一如先前刘哲所描述的场景。
臧山行手里拿着武器,愣愣的出神,悄无声息的将一张纸条,递给了混迹在人群中的一个娃娃,不多时赤色的孔明灯缓缓升起。
当赤色的孔明灯升起时,楚行等人也终于敲开了府衙的大门。
守门的兵丁,一脸嫌弃的看着楚行等人道:“干什么的!?不知道知县老爷和兵宪老爷正在听戏?”
楚行一伸手,从袖子里递过去一锭银子,小声说道:“这位官爷,我们是牙行的,跟钱公子有旧,当下有急事禀告,请帮带个话。”
那兵丁手里拿着银子掂了掂,脸上依然一脸的瞧不起,蔑视道:“原来是黑了心的牙人,你们也敢往衙门口闯,真的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等着,某且去送信,若是骗某,保你命丧黄泉。”
说罢,兵丁转身而去,楚行默默的看着红色孔明灯在空中越发明亮,此时已经大体知道了义军的行动路线,但又隐隐约约觉得不对。
不消片刻,钱公子从县衙里衣衫不整的走出,一脸的不悦之色。
作为同样惧内的男人,能找到这般欢快的机会可不多。要知道那贼婆娘在延绥那也是狠角,如今嫁到这安塞,也不肯消停,除了这县衙她不敢闯,就没有她不敢去的地方。
待看清楚来者并不相识之后,皱着眉头道:“你是何人?”
楚行连忙躬身道:“钱公子,您贵人多忘事,小人是清风牙行的,平日帮您放了不少银子呢。”
钱文俊平素放出去的银子,没有十万也有八万,那见过的牙人也就更多了,如何能都记得住,当下皱着眉头说道:“你有何事?”
楚行苦着脸道:“大官人,还有何事,您往您家里的方向看看,那边儿起火了。”
“什么!?”钱文俊抬头一看,果然在自己家的方向,火光冲天。
当下心中万分懊恼,他知道,自己平时行事,过于恼人,如今这火光冲天,也只有牙人当自己是衣食父母,过来好心相告,自己那些街坊邻居恨自己入骨,如何会专门跑一趟。
当下从怀中掏出一把银子,扔给了楚行,说道:“赏给你的,你去找些人,帮某壮壮声势,某到底要看看,是谁吃了熊熊豹子胆,敢惹我钱家。”
那楚行道:“钱公子,事情一发,我们家掌柜的,便临时集结了百余青壮,为您壮大声势,另外便是派我过来跟您说明情况,只是这攻陷贵府的乃是今日校验兵额的乱兵,咱们人再多也没用啊!”
钱文俊听到消息之后,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心中暗道:“这帮贼兵,真的是疯了,兵宪老爷都压不住他。早知今日,就不该姐他们钱财。”
当下瞅了眼楚行道:“你且这里等我,我去找兵宪老爷要兵,然后我们再合兵一处。”
这钱文俊的能量着实不俗,重返县衙之后,没过多久,便从房顶之上,下来一队队官兵,一个个身着重甲,手持利刃,一看就是西北的精锐秦兵。
钱文俊重新走到楚行面前道:“头前带路!”
楚行却摇头道:“钱公子恕罪,知道贵府遇难,我家掌柜的急的上蹿下跳,如今我既然见着您,传了音信,还要回去赴命,这是我们牙行的东家之一,唤作田文秀,我们牙行的青壮,他都认识,由他带路,再好不过。”
听楚行这么一说,在一旁如同看戏一般看热闹的田文秀,瞬间心头忍不住将罗云的祖宗八辈问候了一遍。
那钱文俊看了一眼田文秀,也不多疑,反而笑着说道:“哦,这田先生某见过,之前还一直琢磨,为何一个破药铺,也不挣钱,反而能一直维持,原来是牙行的东家。田东家,今日事了,由某做东,好好请您吃上一顿,当前还得还劳烦您头前带路!”
田文秀瞪了楚行一眼,无奈道:“敢不从命!”
第二十六章 典史
县衙书房。
“你说什么?兵宪大人将精兵调走了半数以上,去给他那侄子撑场面去了?”
迷梦中惊醒的管知县目瞪口呆的看着捕头夏弘祖。
“正是如此!”
夏红祖身材高大,相貌魁宏,身着一件杂色盘领衣,声音很是焦急道。
“你是说,兵宪大人,派出预防**作乱的半数以上的精兵给他那侄子撑场面,旋即城中又多了一支乱兵,直奔府库去了?”县令觉得七魂出窍,整个人都要完蛋一般,忍不住又强调了一遍。
“确实如此,我那兄弟骑快马来报,另外一伙贼兵势头更大,直奔府库而去,怕是要抢夺兵刃,”捕头连忙说道:“知县大人,现在事态紧急,请您快快发号施令,莫要让贼势蔓延下去。”
知县刚一起身,顿时一阵酸意袭来,整个人没站稳,又坐了回去,半响之后,才苦着脸,慢吞吞道:“我发什么令?剩下这点人,防守县衙尚且不够,如何镇压贼兵?”
夏弘祖很是诚恳的说道:“刚才属下已经巡视过县衙周围的防御,即便是县衙都难以保全!所以大人还得另想他法。”
“本县得罪了那么多人,若是县衙被破,岂有活命之理?”县令颤抖道。
“莫说县衙被破,大人难以活命,即便是今晚灾祸控制不住,大人的性命也难保了。”夏弘祖口中分析着,心中暗暗庆幸,幸好自己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妻儿。
“既然如此,我更不能坐以待毙。”刚才还战战巍巍的县令,忽然猛然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弘祖,平日我最器重你,你速速联系各坊长,让他们集合青壮助我。”
“您忘了您前些日子收税,逼迫不少坊长自杀的事情了,此时怎么会有坊长助您!”夏弘祖无奈道。
“那三班衙役呢?”
“更是闻风而逃,如今整个县衙,忠于老爷您的,恐怕就剩下我了。”
“那该如何是好?本县不能在这等死啊!本县死了,你们就能保住了?”县令急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就在他绝望时,夏弘祖轻声说道:“老爷,我有一批兄弟,也在军中,素来与我关系不错。我也知晓都是忠于朝廷之人,别人能反,他们断然不会,我若是联系,或能助您一助,但是您知道,我这些兄弟,穷苦惯了,最是贪财,小人囊中羞涩,未必……”
话还没说完,就见一张银票扔了过来,那县令慷慨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能让你出钱,这是一百两银票,你拿去做事,事成之后,我另有重赏!”
“遵命!”夏弘祖拿了银票,跨步而出,心中忍不住鄙夷,让老子帮你活命,花的钱却比一个伶人还好,你不是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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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什么情况?”知县衙门西侧所在,又称西衙,是典史的驻所。
此时年迈的典史缓缓起身,踹了一脚趴在书桌上打呼噜的属吏,张口喊道:“外面都反了天了,你他娘的还睡!”
“四爷!”那名下属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您这是要做什么?属下没日没夜的陪您办案,这命都陪您熬没了半条了,还不能小憩一番了?您一把年纪了,怎么反而一点事儿都没有?在这样下去,属下真得告老还乡了。”
“呸,你一个小吏也配说什么告老还乡。”说话的功夫,老者的精气神就已经缓了过来,顷刻间竟然将甲胄穿戴整齐,那小吏都看傻了,瞪大了眼睛,“四爷,您这是做什么?大半夜的您着甲做甚?”
“你这个废物,没经历过大战,听不出风语,外面这是起了大战了!”老大人将兜鍪戴上,瞥了眼还处于懵懂状态的属下,一巴掌抽到了脸上,问道:“这下子清醒了吗?”
那属下感觉清醒倒是清醒了,就是耳朵嗡嗡作响。
寻了把梯子,爬到墙头上,瞅了半天,这才下来说道:“四爷,属下看明白了,这是狗知县丧良心的事做多了,惹了民乱了,咱们不必理会。”
“混账东西!”老大人提起立在一边儿的偃月刀,骂道:“这可是跟知县老爷缓和矛盾的大好机会,怎么能见死不救,速速与我一起去。”
那属下本想去,结果走了两步,就腿脚酸软,尿在了地上,口中哀求道:“四爷,我上有老,下有小,这种乱局非人力可为,您就莫要逼我了。”
老典史作势又要打,后来终不忍心,摆摆手道:“也罢,你速速逃命去吧。”
这老大人虽然年迈,但是一袭鱼鳞甲却擦拭的锃亮,推开西衙大门,提着大刀,健步而出。
越往外走,越能听得到外面的喧闹声。
早些年的戎马生涯,让他对战场的把握非常熟悉。
当下心中一凛。
这是谁在闹事?
听着动静,可不像是普普通通的民乱。
而且听这动静,起码有上万人了!
这是实打实的造反啊!
与身后属下绝望的神色不同,老大人的脸上,竟然浮现出若隐若现的喜色。
而恰在此时,衙门竟然也乱了起来。
老大人临危不乱,因为他知道,知县早就有所安排,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官兵,不断将雕翎箭射出,顷刻间就将那些试图靠近的乱兵屠杀一空。
老大人听了半天,觉得没意思,这官兵势大,贼子竟然盲目分兵了,怕是也威胁不到县老爷的安全。
想到这,忍不住打了个哈切,就准备回去睡觉。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高大,想要俊朗的年轻人,忽然杀了过来。
一名秦兵看的清楚,虽然不知道为何有贼人混入县衙,抬手就是一箭。
却不料那年轻人伸手敏捷,一晃身躲过弓箭,手中长枪直接扔了过去,噗的一声竟然将那亲兵活生生的串死。
老大人眼前一亮,忍不住赞道:“好俊的功夫!”
那年轻人旋即隐匿身形,欲要潜伏而走,老大人看的清清楚楚,眼角却已经被眼泪打湿。
“臭小子,长本事了!”别人不识得那少年郎,那老大人却是识得,几步蹿了过去,一抬手竟然按住了少年的手腕,将少年拽入了阴影处。
“臭小子,不识得你爷爷我了?”老大人亲切道。
那少年本意拼死搏杀,闻言却为之一愣,抬头望去,眼泪啪嗒啪嗒的流了出来。
“师爷!”
“师爷!您怎么在这里!”
先前一直听父亲说,是师爷居中撮合招安的事情,但是谁能想到,师爷竟然是县衙的官人。
少年感觉真的是人生无常,当下一脸委屈道:“师爷啊!师爷!你害我父亲害的好苦!”
那老大人眼泪也流了下来,“师爷知道你心里苦!师爷辛苦更苦!我无儿无女,你爹便是我亲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焉能不苦!”
老大人急的用手抚摸楚行的脑袋,抽了抽鼻子道:“孙儿啊!先别说那么多,师爷且问你,外面是啥情况了?”
“今日我是来杀狗官的!我焉能告诉你!”楚行本想厉声喝出,却被老大人一把按住了嘴巴,“你急什么?我有我的苦衷,你且告诉我,外面什么情况!”
楚行还想挣扎,却在阴影中,被师爷连连扇了三个大嘴巴。
楚行终于知道,这门传承与父亲的艺术,到底是怎么来的了。
也逐渐清醒过来,虽然招安这件事情,师爷有所参与,但是由招安转为剿灭这种事情,肯定不是师爷做的。因为师爷无儿无女,自年轻时,就把父亲当亲生儿子养,又是传授武艺,又是帮忙娶妻,甚至自己这一身武艺,也有师爷一般的功劳。这样的亲人,如何会害父亲。
“这贼人很狡猾,孙儿的碟子得不到真正信息,即便是得到的情报,也全是假的,眼下只是知道,钱府的第一伙乱兵是假的,城中第二伙乱军才是真。但是第二伙乱军的首领具体怎么起事,孩儿也不清楚。”
见楚行冷静下来,这师爷说道:“你且把你怎么参与进来的,与我说说。”
楚行不敢隐瞒,连忙交代,他是师爷抱着长大的,平日里没少往人家身上撒尿,眼下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却不妨碍他和盘托出。
老人家听闻之后,忍不住点点头说道:“虽然中间的走向背离了你的安排,但是大体的谋划已经不错了,比你那死爹强,老夫的脸面都让他丢尽了,一个那么大的山寨都守不住,几摊子蒙汗药,几百官兵,就能破了山寨,丢人!”
“师爷!别说我父了。”楚行辛酸道,“他还不是信您!”
“知道,知道。”老爷子的眼泪又淌了下来,说道:“你这频频起孔明灯,人家反贼能不起疑心么,之所以不按套路出牌,就是为了打乱你的布置,怕陷入泥潭之中。不过他们这么一来,反而又有了新的麻烦。”
“什么麻烦!?”楚行不解道。
老大人笑道:“若是按照正常造反流程走,先夺府库,拿兵刃,释放囚徒,分发粮食给百姓,自然而然可以壮大实力,最后在进攻县衙,自然戳手可得。可如今他们四处布置疑兵,又是攻打县衙,又是抢夺府库,老夫觉得他们什么都做不成,最终反而有可能让狗官再添新功!”
第二十七章 突围
楚行愤慨道:“若是让这等狗官再为朝廷新立功勋,岂不是让平民百姓,更无活路可走?”
看着楚行一脸气愤之色,老典史笑道:“杀一个怂包般的狗官,还不是易如反掌,只是娃儿,你就没琢磨琢磨,此般动荡,你想要什么好处么?”
楚行思索道:“师爷,还能要什么好处,一来让这狗官不得好死,为双亲报仇雪恨,二来夺了钱家钱财,让一众兄弟有一口饱饭,与孙儿来说,这便足矣。真的跟反贼一般,烧杀抢劫,孙儿是不愿的。”
老典史看着楚行还略显稚嫩的面孔,摇了摇头,叹道:“娃儿,你还小,格局终究是小了些,今日之事,以老夫为主,你可愿意?”
楚行心道,还以你为主?当初我爹就是因为以您为主,丢了性命。
见楚行面带犹豫之色,老典史如何不明白,他心中所想。
当下便又是一计脑瓜崩,老典史绷着脸,略带气恼道:“你这憨货,那日若不是老夫中了奸计,被朝廷调往别处,再加上你那愚蠢的父亲,不听劝告,不知道变通,何至于今日境地?今日这安塞,既然有你师爷坐镇,又如何亏的了你?你忘了当初你入套杀鞑子,是谁给你规划的路线了?”
想起往日种种,楚行这才宽心,当下跪地叩首道:“全凭师爷吩咐。”
见此,老典史这才点点头道:“对喽,师爷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如何害你?”
“师爷计将安出?”楚行道。
“容师爷先卖个关子!”老典史笑着说道:“你爹的死多少与老夫有关,今日便将这安塞县城送与你这小子,算是以解老夫心中之痛。”
“师爷莫不是诓我。”楚行惊讶道:“这偌大个安塞城,岂是我一介小小的山贼能掌控的了的?”
老典史瞥了眼,一脸不信的楚行,反问道:“换老夫去做,一个偌大的安塞城,你便是唾手可得,换你去做,无非就是循荆轲旧事,来个刺王杀驾罢了,老套,无能。”
被师爷戳破了适才的想法,楚行羞愧的低着头,不敢说话。
老典史也不惯着楚行,根本不去安慰他道:“既然下了狠心做贼,就要敢想敢做,畏首畏尾,如何成就大事?”
说着,拉着楚行的手,指了指城墙上的亲兵,低声道:“你且看,这县衙四周防守严密,每一个有反贼可能靠近的地方,都有弓弩手把守,暗中亦有刀盾手,长枪手蹲守,即便是那反贼有滔天之能,也休想进来,所以那狗官即便是六神无主,时间一久,也能看得出反贼进攻乏力,届时他镇定下来,来个坐镇指挥,反手灭了乱兵,也不是不可能的,这是为何老夫说这厮可能会立下功勋的原因。”
楚行恨道:“孙儿正是知道情况有变,这才紧急潜入,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便宜了这狗官。”
老典史道:“虽说你小子整体谋划,后期的安排,漏洞百出,风险极高,但是有一点你做的非常不错,那就是混进来!老夫当年从军,见过的坚固的堡垒不知道多少,但再坚固的堡垒,也有破绽。你且再看,这衙门的防御,可有漏洞?”
楚行观察了半天道:见城墙周围虽然布满了官兵,但爷孙二人猫在暗处,说了那么半天也无人发现,当下道,“这官兵虽然人手不少,但都布置在周围,内里却毫无防御。”
老典史笑道:“不错,不枉费老夫多年的教导!他这种防御看似坚固,却最怕中心开花。这是火种,你且收好!”
说着,老典史蹲在地上,借着月色,将县衙的分布图画了出来,并给楚行着重点了几个位置说道:“这是厨房,院子里堆了不少芦柴,你将芦柴一一搬出,这般散落在院子之中,再拿几壶酒洒在上面,然后放一把火。”
楚行恍然大悟道,“你这不是中心开花,您这叫中心开火啊!我倒是要看看,这狗知县,如何能稳得住心神。”
楚行面泛笑意,旋即又忧虑道:“只是外面有不少贼兵,若是县衙失火,怕是墙上的秦兵也坚持不了多久,到时候大军破门而入,师爷您一把年纪,莫非还要跟我亡命天涯不成?”
老典史嫌弃的看了眼楚行道:“老夫跟你亡命天涯?想得美,老夫做了一辈子官,岂能从贼?”
“那您?”
“自然是取而代之。”
老典史说着,起身拍了拍楚行的肩膀道:“待你放完火之后,即刻跟你那三十精锐会和,老夫还有事情交代你做。”
“遵命!”
却说楚行得了老师爷的嘱托,带着火种,溜到后厨,寻到了芦柴堆,用手一摸,干燥无比,果然是上好的易燃之物。
将芦柴趁着夜色,按照师爷的安排一一摆放,又撒了酒水,旋即用火种点燃。
只是中间事情并不顺遂,有三五兵丁见衙内有动静,便从房檐下跳下过来巡视,见衙内火起,立下命人过来扑救。
楚行如何能让他们得手,隐匿在暗处,待人一靠近,立刻连连暴起。
因为大火一起,谁都没注意躲在阴暗处的楚行,所以一待他暴起,别人毫无防备,顷刻间便被他杀了一空。
待火势不可控,楚行这才二次隐匿身形。
此时,只见红焰飞天,浓烟滚滚,县衙的画栋雕梁,顷刻间便成为黑灰。
楚行又提刀杀向戏班子等人所在,大声喊道:“快跑,快跑,有贼人混进来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因为此时楚行亦是一身官兵装扮,别人不疑有他,又见县衙大火燃起,立刻大乱,叫喊着四散奔逃。
却说县衙内大火升起,县衙据高而守的官兵顷刻间大乱,戏子们哭着闹要出县衙,管县令自然而然也得知了情况,立刻找到兵宪老爷,哀求道:“邢兵宪,先前百般都是您的主意,如今县衙失火,城内大乱,您可有后手?”
邢兵宪闻言,大怒道:“仓促之间,我有什么后手,顶多写一封手书,安慰那些乱兵,此外别无他法。”
管县令有些急不择言,当下说道:“你怎么能没有后手?我等性命都指望你呢?”
邢兵宪道:“如何指望我?你是文官,我亦是文官,是你能上阵杀敌,还是我能?你这废物,怎么分润功劳时,你不多想着我些,彼时却要处处靠我?如今大难来临,各自安好吧。”
说着,便要将秦兵唤下城墙,带他突围。
若是任凭兵宪将这些精兵带走,自己必死,当下管知县上前阻挠,二人正要厮打在一起,在外面听了半天的老典史这才破门而入。
“二位大人,这是作甚?”老典史急切道。
“孙典史,你来的正好,帮我抓住这厮,他要临阵脱逃,害我等于不义!”如今危在旦夕,管知县也不在乎什么颜面,当下便来了个恶人新告状。
那兵宪邢老爷恶狠狠的瞪着管知县,骂道:“废物!连一县之地都管不好,彼时反而要连累我,就不怕本官修书参你不成?”
管知县冷笑道:“本官还怕你参我,先活过眼下吧。”
见如同城中闲汉般意气用事的二人,老典史感觉自己这多半被子真的是瞎了,怎么一直在这种人手底下做事,真的恶心。
但是却不敢犹豫,当下开口道:“二人大人,暂歇雷霆之怒。眼下这时节,城外有乱军,县衙内有大火,混进多少人来暂且不知,真的是事态紧急,二位若是在争斗下去,怕是要让别人收渔翁之利,眼下寻破局之道,方是正道。”
彼时二人见,老典史气定神闲,丝毫不乱方寸,这才想起,老典史乃是名将李成梁昔日属下,经历过战阵无数,当下邢兵宪开口道:“孙大人,可有妙计?”
管知县也开口道:“浩然兄,这时候你就别卖关子了,我等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乱兵杀进来,我们都没好!”
老典史虽恨二人入骨,却不漏声色,表情依然恭敬道:“事态紧急,下官如何能有什么妙计,只是眼下,二位大人若是一味困守,早晚被乱兵攻破,若是领着县衙的精兵强行突围,目标依然不小,怕是遇到乱兵的可能性也不低。所以下官觉得,不如让下官领三十精兵,装作乱兵去城外寻求支援,二位大人坐阵指挥,待我领援军归来,我们里应外合,定能大破贼军,为圣上再立功勋。”
知县闻言,连连点头,心道:“对啊,凭着这老头的本事,冲杀出去,或许并不艰难。”
只是没想到,那邢兵宪却眼珠晃动,另有想法,当下道:“孙典史,本官知道你的本事,突围出去,并非难事,只是即便级突围出去,你人微言轻,又如何引来援兵?况且你适才说,坐镇指挥里应外合,就我们二人这指挥之能,待你领来援兵,我们怕已成为一堆枯骨,不如由本官前去寻援兵,与尔等里应外合如何?”
孙典史闻言,用眼角看了眼管知县,管知县为官多年,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这兵宪自私自利,一旦离去,谁能管大家的死活,他走了,你就别想走了,赶紧与他说说,还是由我突围。
老典史早就拿捏了管知县的性子,果不其然一个眼神便起到了效果,只听那管知县道:“兵宪大人,您一个人对安塞也不熟悉,想要突围出去,怕不是易事,不如由下官带路,你我二人一起前去求援?”
见这管知县到了此时,还只顾自己生死,丝毫不讲将自己这个出谋划策的同僚放在心上,当下老典史心中忍不住骂道:“好狗官,这般自私自利,你不死谁死!”
第二十八章 出衙
不愧是能将一镇总兵能随手拿捏的人物,当下定决心时,这位兵宪大人,做事情丝毫不拖泥带水,当下解下腰牌,递给了孙典史,诚恳道:“孙典史,事急矣,战场之事,瞬息万变,耽搁不得,这是本官的牙牌,你且收好,如今县衙这数百精兵,便交由你指挥。”
一番行云流水的收买人心的操作,看的管知县目瞪口呆。
当下管县令在身上摸索了半天,却是没找到牙牌,最终一咬牙将黄铜印玺解了下来,一并交给孙典史道:“孙典史,莫要怕本官去而不归,丢失印玺乃是重罪,我也交予你,赞由你保管,安塞的安危,就要看你了。”
老典史的眼泪瞬间打湿了眼眶,朝着二人躬身一拜,慨然道:“既得二位上官这般信任,老朽即便是战死于此,也无怨无悔了。”
管知县心中却忍不住冷笑,“要的就是你战死于此,不然谁来背锅?给你铜印,就是为了告你,盗窃金印、牙牌,勾结乱兵,意图起事,而本县临危不惧,请调援兵,到时候灭掉尔等,吾又是大功一件。”
兵宪看着这管知县眼神飘忽,隐隐约约觉得诧异,知道这管知县定然是存了其他心思,却不会道破。眼下他倒是别无他念,只想着活命。
二人要去调兵,孙典史连忙喊道:“且慢,且慢,二位大人,这个时候调城头的精兵,岂不是告诉他们二位已经走了,届时众人该如何想?军心动荡之下,你们怎么走,下官又怎么守?”
“这……”刚刚迈出两步的邢兵宪顿时气馁,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此时,管知县灵机一动道:“兵宪大人莫急,属下有一支精兵,虽仅有三十余人,但亦是忠于朝廷之辈,现在亦在县衙内御敌,可做援手。”
那邢兵宪连忙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动身!”
却说楚行做完这一切,又重新返回到队伍之中,与一干弟兄,与其他刀盾手一样,防守在暗处,打退了不少试图攀爬上县衙的乱兵,博得了一众人的信任,却忽然见夏弘祖赶了过来。
楚行连忙从墙头跳下来,上前行礼,喊道:“兄长。”
夏弘祖看着眼前这少年,以及他身后的一众弟兄,赶忙上前搀扶起楚行,轻声道:“今日你唤我一声兄长,我便助你一助,他日你飞黄腾达,切莫忘了我。”
“兄长,您这是何意?”楚行诧异道。
夏弘祖轻声道:“管知县鱼肉乡里,我早就看不惯他,今日他自寻死路,我自然拍手称快,他的家人,由我替你料理,你安心做事便好。”
说着,夏弘祖怕楚行不信,一晃手挽了个刀花,楚行看的清楚,竟是师爷惯用的手法。
只听夏弘祖略带羞赧道:“恩师说我小心思太多,难成大器,不愿将我列入门墙,但我自认为,也算是你们这一脉。”
楚行当下明白,师爷已经将事情大体与这捕头说了,联想这县衙四爷手头的铁杆,就是这一众衙役,怎么会拿不下这捕头,当下连忙躬身道:“原来是小师叔,是师侄无礼!”
夏弘祖道:“不必,不必,速去做事,那狗官等着你带他去送死呢!”
楚行这才领着众兄弟去见管知县和邢兵宪会和,邢兵宪和管知县,又是连连画饼,并当即写下一封请命书,交给楚行,说道:“一个小小的小旗有何用处,这是本兵宪的请命书,此战过后,你便是安塞的巡检了。”
楚行当下连连表示忠心,承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一定要带着知县大人和兵宪大人杀出重围。
此时,县衙内大火愈发严重,映得天空发红,外面的贼兵见状,可谓是军心大动,攻势越发的凶猛。
县令和兵宪见了越发的惶恐。
不消片刻,夏弘祖去而又返,见到二位又说道:“二位老爷,大事不好,府库已经被攻破,有个叫高迎祥的贼子,臂力不俗,箭法超绝,防守府库的兵卒不是对手,已经退走,府库失守,这些乱兵分发武器与平民,如今城内反贼,以过两万之数。”
高迎祥?
楚行不由的一惊,又出现了一个他认识的人物。原来这安塞之乱,他也有参与。
不由的楚行多想了一番,忽然觉得这攻打县衙,或许就是人家的计谋罢了。要知道,兵丁串联,意图谋反这件事情,根本做的不隐秘,朝廷定然有所防范,那么如何试探出朝廷兵马的隐藏所在,就很重要了。
这般四散出击,定然是存了扰乱朝廷布置,让朝廷不敢轻易分兵的心思,顺带着也能摸清楚朝廷的兵马配置,同时也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去做事。
只是让楚行震撼的是,仓促之间起事,这位高迎祥如何来的那么大的人脉和能力去组织此事。
因为现在整个安塞全都乱了,根本不像是一伙松散的乱兵起事,起码有十来个团队在各自为战,真的让人心惊胆战。
而且真的是死战不退,遇到阻挠,也不肯退缩。
也难怪后世崇祯抓到高迎祥,激动的不行,实在是此人的组织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这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将来等他势力发展起来,还不真的把这天下祸害的天翻地覆?
邢兵宪闻言也连连叫苦,道:“这王国兴真的是不要命了,这种亡命徒也敢拿来充数,这可如何是好……”
管知县道:“眼下,咱们还是逃命要紧。”
“安塞便不管了么?”邢兵宪问道,“即便是我等杀出去,寻来援兵,怕是也难解时局之困了。”
管知县咬着牙道:“此时此刻,还管那么多做什么,只要我等不死,凭借官字两张口,事态自然由我们编造。若是我们死了,这才是真的身败名裂。”
那兵宪略显犹豫,拉着知县到了一边儿道:“刚才虽然本官安抚了一番这帮兵丁,可是你看看,这里面半数都是孩子,指着他们能打仗么?要不我们还是调动本官的精兵吧。”
管知县拍着大腿道:“我们只是逃命,要些人护身罢了,管他们能不能打仗作甚?兵宪大人,这个时候,可不能犹豫了。”
邢兵宪一咬牙道:“依你便是。”
一行人由楚行带队,搬出梯子,从县衙无人进攻处,攀爬而出,领着知县从西城逃走。
如今出了县衙才知道,眼下整个安塞县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尤其是富人聚集的东城,早就成了乱兵的海洋,到处都是烧杀抢劫声,骇的两个平素作威作福的狗官浑身颤栗,生怕下一个挨了刀兵的便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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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才回来?”在西城的脚夫堂口附近,正在歇息的牛二丫表情依然严峻。
“我杀了钱府一家老小!”随着这句话说出,秦英穿着染红鲜血的袍子,看起来浑身很是疲惫,端起一碗茶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其实,我们不必着急出城,因为事情有了新的变故。”秦英继续道。
二丫却没想变故的事情,反而问道:“你怎么能乱杀无辜?大哥的命令里,可没有将那些妇人全都杀了的话。”
“说这个作甚?”秦英找了块布,擦拭身上的血渍,表情很是淡漠,“事后大哥问起,自然由我担着,我就是杀心重。”
秦英根本懒得解释。
二丫却道:“真的全都杀了?”
“全都杀了!看他们着实不顺眼!”秦英懒洋洋道:“不用多问了,这种丧良心的事,交给我做就好。放心,小弟做事很稳妥,即便是一条狗,我都不能让它活着喘气。”
“哎,我知道你是对的,只是我终究不忍心。”牛二丫也略显疲惫的叹了口气道:“若不是这世道艰辛,我等都活不下去,我们也不会这么干的,不说这些了,我们速速收拾收拾东西,赶紧把财物运出城去,这些是我们的安身之本。”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安塞城成了这个样子,我们即便是有金银财宝,眼下去哪里花?”秦英问道。
“眼下不能花,早晚有花的着的时候。”牛二丫无语至极道:“你别打你的小算盘了,我们要按照大哥的计划行事。你瞅瞅这刀兵一起,整个安塞生灵涂炭,我们这点人进去,连个花都飘不起来的。”
“二丫姐,你就甘心看着大哥一直做个小头目吗?我们都是有本事的。”秦英又劝道。
“闭嘴吧。”二丫听秦英这么一说,心里其实也颇为无奈,因为眼下确实是个很好的时机,要知道安塞遭难的富户虽多,但是也不是不可以再去洗一遍的。
正所谓,二进宫才是硬道理。
这些为非作歹的富户,在经过贼兵的劫掠之后,但凡活下来的,肯定是要拿着金银跑路的,这个时候再去抢一遍,才能抢到真的值钱货。
论做贼,这帮贼兵比起他们可差太多了。
“二丫姐,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着急将财物运出去。”秦英坚持道:“眼下的情况确实不对。”
“怎么不对了?”见秦英又提了此事,二丫皱着眉头道:“你别打你的小心思,眼下我们顺利拿到了财物,臧山行兄弟频频送出情报,大哥也混入官府,随时可以要了狗官的性命,咱们的计划圆满完成了,眼下正是退出安塞的大好时机,你莫要生事。”
“眼下看似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有一点,你可能没注意,那就是臧山行送出的情报,跟贼兵的行动计划不符,大哥很有可能已经陷入了麻烦之中。”
“你说什么?”二丫惊得猛然站了起来,“你是说,我们的计划出了问题!大哥怎么会出错,我不信!”
“起初我也不信!”秦英道:“但是贼兵确实狡猾,他们的行军路线跟孔明灯指示的内容完全不符,证明这帮乱兵完全没有计划性,完全是想到哪儿打到哪儿,所以我们必须留在城里,帮助大哥解决困局。”
第二十九章 识破
楚行对于老典史,也就是师爷关于未来的安排,他并不是如何放在心上。
即便是接下来什么都没有,今日之行,他也心满意足了。
毕竟,关于此次行动,要做的无外乎就是抓住县令,亲自惩罚他,此外还有些小心思,想着将那劣绅钱文俊的钱财一扫而空,然后带着弟兄们换个地方,老老实实的过日子,这就够了。
以楚行对历史的了解程度,在未来,会出现陈奇瑜、孙传庭、洪承畴等一代又一代的大佬,每一个大佬都是战斗力超强的巨擘,在陕西这个地界谋反,跟寻死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边儿是妥妥的地狱级副本。
在楚行看来,难度仅次于钢铁长城这种。
当然了,且不说他不信他那师爷能拿下安塞,就算是能拿下又如何呢?
实际上,就算是拿下安塞,以陕西目前的整体情况,安塞百姓依然无活命的机会。到时候别说,安身立命,自己没准还得想办法养民,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尤其是在这个狗官管知县的一通折腾之后。
这位管知县可真的是县令圈的丑陋天花板,第一,在他的治下,百姓的夏秋二粮,基本上都收到了崇祯四五十年,每年都有粮长、坊长、里长被活活逼死。至于被饿死的百姓,更是数不胜数,就安塞县,漏泽园都堆出尸山了,你说恐怖不恐怖。
第二,雁过拔毛,安塞这穷苦地界,百姓艰苦,不少人被迫从商,贩马、贩盐、贩茶,别管是卖什么,只要经过安塞,一准儿给你扒一层皮。
第三,欺压底层军卒。大明的兵丁,分为校尉、力士、弓、驿卒这几大类,这些人欠饷基本三年,而且还要在知县老爷的安排下,去从事各种杂役,成了豪强的奴仆。管知县才是整个安塞县最大的牙行,而且是平时跟钱文俊沆瀣一气的人物。
所以当楚行引着管知县和邢兵宪出了县衙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有一种心情激荡之感。
没有人不在心里暗想,狗东西,你也有今天。
“掌盘子!”一名兵卒忍不住走上前来,在楚行身旁小声说道:“已经离开县衙一段距离了,咱们动手吧。”
“还不行!”楚行收慑心神,说道:“这两个狗官都颇为狡猾,虽然请我们护送,却带了十余名随从,这些随从看样子,战斗力都不俗。”
“是。”手下心中有恨,但总归执行了楚行的命令。
“小心一些,让哨探离着远一些,留神别有乱兵冲到贫民区,跟我们发生冲突。”
“遵命!”
楚行正在带路,却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正在后阵的管知县竟然带着两三个亲随快步冲了过来。
楚行停下脚步,有些疑惑的看着管知县,不知道此人有何说辞。
“楚巡检,这破小巷,你怎么走的不慌不忙的,莫非不知道走的慢了,我们都没有活路吗?”身材发福的管知县虽然气喘吁吁,但依然颇为急切道。
那邢兵宪亦一副了然的神色说道:“楚巡检,此次出行,你与我等也算是生死之交,事成之后,一个小小的巡检定不足酬谢恩情,我们自然是不会吝啬报答的。”
“二位大人有所不知。”楚行表情肃然,解释道:“虽然西城现在并无乱兵,但安知是否有探子,所以我们必须小心前行,每过一条街,都要等待斥候的信息。”
当然了,话是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老子不好好想想对策,怎么用最低的代价干掉你呢?还真的看着你逃出去不成?
“老爷!”就在管知县见楚行根本不准备听从自己的命令,欲要发作之时,一名狡猾的亲随忽然拽住了他的袖口,小声说道:“恩主,事情不对,你看那些兵士看我们的眼神怪怪的。”
管知县,偷偷瞄了两眼,见众人皆是一副仇恨之色,心中猛然一惊。
话说,敢在安塞这种猛人横行的地方玩那么花,管知县还是有几分本事的,用管知县的话,做贪官污吏,也是要有做贪官污吏的本事的。
而管知县虽然这几年的声色犬马,逐渐掏空了他的身体,但是毕竟他是在各地纵横多年的知县,各种套路层出不穷,各种奸计用的眼花缭乱,从来都是他害人,还从来没人害过他。
人敢为非作歹,那也是需要本钱的。
是故,回到眼前,适才在往城外逃窜的过程中,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待身边儿亲随一说,眼神不对,顿时察觉不妙。
要知道,别管未来怎么样,出行前自己和兵宪大人,那是一顿封官许愿的,按照道理来讲,士兵们应该尽全力保护他们才是。
想到此处,脑子里残存的理智,当即使管知县不管不顾的开始逃窜。
见到这老家伙发疯似的逃窜,追随楚行的青壮并无动作,毕竟他们都是楚行的人,听得是楚行的命令,所以楚行一刻不下令,他们就一刻不会动手。
“入了瓮中,还想跑?”
见这管知县看到了破绽,楚行虽然暗骂了声老狐狸,但是也不犹豫,而是立刻抽出腰间的雁翎刀,指着对方道:“除了县令和兵宪之外,一个活口不留。”
然后顷刻间,这条狭长的巷子里就传来了阵阵惨叫声。
话说,这管知县和邢兵宪所带的十余人,虽然都是强壮的爪牙,但今日之变,早就让他们变成了惊弓之鸟,再加上楚行身边儿的青壮,都穿着棉甲,心中怀恨,一出手便是毫不留情,顷刻间就将对方造成了碾压性的屠杀。
至于很是发福的管知县,也很快被楚行抓住,当众拽着衣领给提了起来。
“你是谁?为何害我!”管知县挣扎建披头散发,黄汁顺着裤子不断的往下流淌。
“你别冲动,我说了,能保举你做巡检,就一定能做成,若是巡检你不满意,还可以是县丞,主薄,只要你想,咱们都可以运作,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给不了的!”邢兵宪也被青壮抓了起来,畏惧的说道。
“你们给我东西我嫌脏!”楚行看着手下儿郎顷刻间便将管知县和邢兵宪的手下屠戮一空,将那管知县扔在地上,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在凝视一只野狗一般,冷然道:“管知县,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吧?”
看着眼前少年流露出仇恨的表情,管知县微微一愣,却又不禁仰头哈哈大笑,他似乎意识到今日难有好下场,言语间便也肆无忌惮起来,“蝼蚁就是蝼蚁,即便是你抬起头,你也不能了解我这等人物的高度。畜生一般的人物,即便是你再挣扎又有什么意义呢?本官不止一次想过被尔等杀死,但本官该做的事情做了,该享的福也享了,而你们杀了我,也不过是换个人骑在你们头上罢了。”
楚行笑而不语,这个管县令还真的是顽固不化,都落得这般田地了,竟然一点悔意都没有。
少顷,从人群中走出一妇人,楚行等人纷纷拔刀,却见那人丝毫不携带武器,待问清楚之后,原来此妇是知县夫人,见知县逃走,心中埋怨,暗中一路跟随,本想着可以一起逃出升天,谁曾想竟亲眼见到夫君落入如此惨境,女人原本可以逃走,但念及夫妻一场,希望可以一通魂归地府,楚行等人这才放行。
那妇人看清楚被扔在地上的管知县,柔情上前帮忙整理衣衫,“憨货,整日里想着做人上人,即便是你做了一县之尊又如何?咱们本身不缺吃不少穿,都是贪婪,才落得今天的地步。若有来世,希望你我夫妇都做好人,吃斋念佛,以偿今世之恶。”
“芸娘!”所谓患难见真情,那管知县见到爱妻如此的情真意切,反而有了几分悔意,“他们并不一定真敢杀我,定然是先恐吓一番,再索要好处,杀县令,那是诛杀九族的大罪。”
那妇人听了夫君的话,忍不住长叹道:“都何等时候了,夫君还在这里自欺自人,这帮人今日都这般造次了,目的就是报仇,或者他们的九族,早就让您害死了啊!”
管知县似乎忘记了自己偷偷逃亡,留下发妻,人家发妻是偷偷摸摸跟过来这件事情,只是勉力安慰道:“一群草民而已,他们即便是不在乎宗族的生死,总该有所求,杀了我只是一时之快而已,不杀我我能给他们更多。”
“相公!”芸娘再也受不了了,“便是这帮人放了我们,我们今日也无处可走了。你可知道,今日在安塞,有多少人想要杀你!他们就是要拿你的人头,震动天下的!你往哪里走啊!”
管知县这才醒悟过来。
楚行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不想管知县那么一个禽兽般的人物,竟然有一个如此通情理的发妻,可惜,可惜,有此贤妻,还欺压百姓,作威作福,合该今日有此一劫。”
那管知县向前攀爬几步,想要去抓楚行的大腿,却被青壮一脚踹开,只能当街叩首道:“求这位英雄饶恕小老儿一命,我愿意为奴为仆,并献上家中所存一切珍宝……”
“管知县刚才的豪言壮语哪里去了?”楚行手持利刃,声色铿锵,“我等虽不如您爱妻所言,杀您是为扬名天下,但也差不了太远,我等是为族人报那血海深仇,至于您说的荣华富贵,我等亡命徒要他何用?”
管知县抖若筛糠,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楚行身后的青壮,恶目相视,并无多言,任凭刀剑上的血,滴滴落下。
邢兵宪一脸恍然之色,心中甚是懊恼,却也无可奈何。
小巷的厮杀声,引起了无数人的注意,管知县的大名,安塞的百姓还是知晓的,待看清楚跪在地上的人是管县令的时候,无数人悄无声息的从房门里走出。
不知道为何,一时间环境竟然变得无比压抑。
第三十章 报应
“这!这!这!”当成百上千的普通百姓汇聚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所凝聚出来的力量,便仿佛汪洋大海一般,所有人只是默默的注视着管知县,尚未开口,庞大的压力,便已经压迫的他喘不过气来。
事到如今,管知县已经知晓了自己的结局,但若是被这成百上千的百姓蹂躏而死,将何其残酷,当下朝着楚行哀求道:“好汉,今日我做那冤死鬼也无妨,只求你给我一刀,送我速速上路吧。”
“我便猜到,掌盘子哪怕不参与这动荡,也不会坐视县令不管的。”此时,任谁也想不到,被楚行耍了一刀,身陷险境的田文秀竟然毫发无伤,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此地,看着瘫在地上的管知县,当下大喜过望,也不顾埋怨楚行,上前便给了管知县两巴掌,又狠狠的踹了两脚,得意道:“狗官,你还记得我么?”
管知县被人揍了一顿,有些发懵道,不过却难改其居高临下本性,昂然道:“乡野微物,也配本县尊记你姓名?”
田见秀不由的大怒,大骂道:“你记不住我名,但你便是化成灰,某也识得你,当初若不是你害死月娘的相公,月娘又何至于沦落风尘……”
楚行看着这厮发泄了一番,将他拽到一旁,此时田文秀也冷静了下来道:“臭小子,耍得一手好贱,老子游荡江湖十几年,差点让你玩儿进去,今日诛杀县令这第一刀,必须我来,不然我与你没完!”
罗云生自然不会拒绝,甚至他想看到,大家将管知县千刀万剐的模样,这般才能解他心中之恨。
“田先生!”就在这时,那县令夫人忽然开口,言辞恳切,几乎哀求道:“我记得你,当初我尚未出嫁时,您曾经给我治过病,我还嘱咐我爹,给了您纹银五十两的盘缠,你我也算是有缘……”
“呦,没想到县尊夫人,还记得小人贱名!”田见秀冷笑连连,对于县尊夫人的哀求,却是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楚行也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二人。
楚行感慨,这个世界到底是小的,大抵有头有脸,有本事在这个世界呼风唤雨的人,竟然或多或少的,都有办法联系上。
“我知道我夫妇罪孽深重,今日难逃一死!”知县夫人哭泣着说道:“但是我相公是读书人,能不能让他死的体面点,读书人如何也该死的有尊严些。”
此时此刻,管知县却已然面如死灰,毫无声响。
田见秀听闻此言,却勃然大怒,指着那知县夫人,骂道:“你这贱妇,还好意思开口求我,你与你那狗官一起造的孽你忘了吗?”
“也不知道哪个狗郎中跟你说的紫河车补气养颜,你便唤狗官帮你去找,你那狗官剖了多少妇人的肚子,给你去取紫河车,你别说你一点都不知道?整个安塞,多少家庭,因为你们夫妇妻离子死,多少家庭因为你们二人支离破碎?老子为何四处奔走,吃尽苦头,也要灭了你们!那是因为有太多无辜妇人,刚出了我药铺大门,便被你们捉去,剖了心肝,夺了紫河车,你们是禽兽!”
对于这个,在关键时刻,愿意追随相公一起赴死的女人,楚行原先还是有几分敬佩之情的。
听闻此处,楚行也不禁哑然失色。
一个小小的县城,顶多十来万人,能有多少孕妇,他们竟然寻来给自己滋补,这简直就是人神共愤的存在。
恰如田见秀所言,仅仅这一条罪过,就该他们二人千刀万剐。
田见秀从楚行手中接过雁翎刀,对准管知县满是肥肉的腹部刺去,顿时血流如注,疼的管知县哇哇暴叫。
刺完之后,田见秀将刀扔给楚行,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坐在一旁,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某一介书生,今日竟然提刀杀人,真的是枉读圣贤书。”
楚行环视四周,看向周围百姓道:“诸位乡亲,今日管知县这狗官在此,你们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抱冤了。”
众人皆跃跃欲试,趋步向前,那管知县忍着疼痛,忽然狰狞着脸看向众人,“我看谁敢!一群乡野土狗,也配伤我吗?他们不怕被诛九族,你们一群土狗就不怕吗?”
一众百姓竟然真的被他骇住,不敢近前。
“死到临头,还敢猖獗!”楚行上前,左右开弓,连连给了管知县两个大嘴巴,心道:“以后一定要改掉这个臭习惯,师爷传什么不好,非要传这种陋习。”
看到这知县被自己这般羞辱,百姓依然逡巡不前,楚行心中暗暗摇头,这便是华夏子民,说好听点,便是吃苦耐劳,不肯抱怨,能忍耐千百困难,说难听点,就是逆来顺受,不敢反抗。
他们被大明朝的皇帝和文官集团,养成了顺民,即便是被狗官百般欺压奴役,大多数人,但凡还有一口气在,就不敢反抗。
“狗东西,欺压百姓惯了,死到临头,还那么猖狂!”田见秀发了疯一样,从楚行手里抢了刀,硬生生的按着他的头,割掉了他的舌头。
“呜……呜……”管知县拼命挣扎,却改变不了鲜血往他喉咙里灌的命运,整个人被呛得不断咳嗦。
楚行不禁凛然,他没想到,田见秀一介书生,关键时刻竟然有这般血性。
楚行环视众人道:“大家平素被这狗官欺压惯了,不敢动手正常,但是你们既然来了,就不能平白回去,不然某也无法安心,且看这是何物?”
说着用从腿上抽出牛耳尖刀,在知县大腿根部轻轻一划,割了一刀,一块血肉被提在手中。
“食了这狗官血肉,便可以离开!”
在楚行的注视下,终于有一位痛哭流涕的老妇人上前,从楚行手里接过肉条,涕泗横流道:“老身本以为此生无缘得见这狗官坠入地狱,谁曾想老天爷开恩,竟然让老身遇见了,今日便是死了也值了。”
说着,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眼神中,竟然真的生吞了管县令的血肉,老妇人的牙齿已经松了,但是咬在嘴里依然咯吱咯吱作响,“你害了我儿女性命,今日才吃了你一块肉,算是便宜你了!”
“我呸!”一口血肉沫子带着浓痰吐到了县令脸上,当下惹得众人纷纷赞喝。
楚行刚想割第二刀,便听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原来是秦英和二丫左等右等不见掌盘子身影,便顺图索骥去寻掌盘子,不料在半路上碰到。
“掌盘子,此等大快人心之事,岂能不让小弟分润一二!”说着便从楚行手里接过刀,一刀划过,手中便多了一片肉,放在嘴里咀嚼一番,吐到管县令脸上,笑骂道:“呸,这狗官的血肉,这般腥臭,真是恶心!”
“诸位,谁来食!”说着,又旋下一片。
“我来,反正我们也活不下去,吃一口狗官的血肉,再死,也值了!”万事开头难,不消半个时辰,管县令夫妇已经奄奄一息,身上的血肉不知道被吃掉了多少。
二丫站在楚行身边,小声说道:“大哥,气也出了,莫要在这狗官这耽搁,早点离开此地为妙。”
楚行点点头,上前道:“狗官,我也不让你做那冤死鬼,记住小爷名号,小爷姓楚,名行,乃是芦关岭,英雄寨大当家楚天霸之子,今日杀你,只为父亲报仇雪恨,你到了阎王爷那里,只管提小爷名号便是。”
管知县道:“原来是那迂人之子,他若是知道,他儿子这般心狠手辣,即便是九泉之下,也能合眼了。小子,莫要折磨我了,给我个痛快,也算你真是英雄人物。”
楚行道:“杀你,脏老子的手!诸位兄弟,谁愿替我动手!”
只见山寨一众兄弟齐声喝道:“我愿!我愿!我愿!”
虽然只有三十余人,但声音洪亮,杀意凛然。
楚行摆摆手道:“不愧是我弟兄,动手吧。”
一众青壮,连带百姓,拿着各色武器,纷纷上前,不消片刻,硬是将管知县剁成肉泥,血肉被抢走,仅留下一堆碎骨。
而楚行再去看邢兵宪的时候,却发现这厮已经面色发白,没了声息。
田见秀上前检查了一番道:“这厮是被活活吓死了,便宜他了。”
秦英驱散众多聚集在一起不愿意离去的百姓,走到楚行身边儿道:“大哥,现在狗官以死,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楚行眯缝着眼睛,打量着县衙的方向,终究是放不下老师爷的安危,长叹一声道:“点齐愿意追随我们的兄弟,咱们来个二进宫。”
秦英闻言,眼前一亮,感觉浑身热血上涌,抱拳道:“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