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致未来的你
“过来吃饭,别玩了。”
看着苏岑玩心渐起,乐此不疲的样子,九月稍稍有些无奈。
苏岑盯着指尖升起的火苗,眼睛一眨不眨,时不时地傻笑着。
他先是用意识引出炎刃的火焰,然后将火势压小,再用手指一次又一次地将火焰掐熄灭。
只要都动作够快,就可以将火苗熄灭,不会烫伤手。
钟丘以前抽烟的打火机,被他这样玩坏了好几个,钟丘还觉得莫名其妙的,一直没找到原因。
“过来吃饭!”
九月双手抱臂,微微蹙眉,声音冷了下来。
“哦哦。”
苏岑感觉他有些生气了,这才赶忙在餐桌前坐下,接过九月递过来的一大碗米饭。
看着九月从雪白的衣袖下探出的手,苏岑不免有些感慨。
“九月,你的手真好看。”
在遇到九月之前,他以为这世上不会有谁的手比夏梦还好看。
但是在遇到九月之后,他的这个想法就改变了。
“你说过很多遍了。”
九月不以为然。
“你是执剑人,需要经常练剑的,但是你的手,漂亮得过分了,不像是握剑的人。”
苏岑觉得有些奇怪。
“一般来说,确实是这样的。”
“但是觉醒者不一样,长期驭剑,凝气于手,就会使手的肌肤温润如玉石。”
“凝气又是什么?”
“意识具现化的一种体现,练剑也是练气的过程,气是意识的动能,是一种能够影响物质层面的精神力量。”
“如果你以后遇到了手特别好看的觉醒者,就要当心了。”
“那手是用来执剑的。”
“越是好看,沾染的鲜血就越多。”
九月坐在桌前,吃饭的时候腰背挺得笔直,仪态像是经过专门的训练,特别优雅。
苏岑若有所思地点头,想起了那天站在他面前的花辞树。
她拔刀的手,也带着一种艺术品般精雕细琢的美感,可是斩下的那一刀,又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你想去伊甸园吗?”
九月继续问道。
苏岑咬着筷子,思考了一下,看了看九月,摇了摇头。
“不太想。”
“说实话。”
“唔……还是有一点想的吧。”
苏岑说完,低着头往嘴里扒了两口饭,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九月的反应。
“明天,她们会来问你,要不要和她们一起走。”
“如果想去,就不要拒绝。”
“那,上学的问题怎么办?”
苏岑有些担忧。
“伊甸园里面有觉醒者的学校,你只管去上课好了,这里面有学费,密码是126372。”
九月拿出了那张从阿黛尔手中“借”来的银行卡,放在了苏岑面前。
“你早就为这一天,做好了准备?”
看着那张贴着卡通形象的银行卡,苏岑心情有些复杂,复杂之中又带着一丝欣喜。
欣喜是因为这张卡上有他喜欢的黄皮耗子的形象。
涂着腮红,手舞足蹈,笑眯眯的,还会放电。
九月没有告诉他,他为了这一天准备了多久,他只是叮嘱了一些去伊甸园以后要注意的事项。
“去伊甸园以后,学校会先观察一个月,通过考核就可以留下来,无法通过就会退学。”
“留下来的人,就可以在里面学习,然后,校方会组织孤儿去和一些长辈见面。”
听着九月的话,苏岑觉得怪怪的,总感觉他像是在骂人,但是没有证据。
“这些长辈,都是伊甸园里的老师,有的人性格非常温柔,也有人性格严苛,还有的脾气古怪,像老顽童。”
“他们的年龄阅历,背景,还有种族都不尽相同。”
“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很有人格魅力,品德方面都是经过层层挑选的。”
“没有父母照顾的未成年人,可以在里面选择一个人作为监护人。”
“监护人存在的目的,是为了给缺少家庭教育的孩子引路,给他们提供关怀和指导,为他们竖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取向。”
九月很是耐心地道。
“可以不选吗?”
苏岑有些担心,他不是那种愿意亲近别人的人。
孤单一点也没关系,他宁愿一个人生活,也不想和陌生人去磨合关系。
“可以,学校不会强求,但我不建议你拒绝。”
“监护人们都是校内综合素质优秀的导师,从他们那里可以学到很多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
“有些监护人的职业是恶魔猎人,专门上前线猎杀恶魔。有的是做情报工作,负责暗杀和渗透,有的是退役的执剑人,专门修行剑技。”
“还有的人专精枪械和超凡力的修行。”
“总得来说,选择一个你感兴趣的监护人,跟着他去学技能。”
“不过,选监护人也要看眼缘的。”
“有的监护人看到你的第一眼,就会很喜欢你。”
“也有的会对你无感,特别喜欢其他人。”
“这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
九月淡淡地道。
“哦,那你之前选的监护人是谁啊?他又是什么职业呢?”
苏岑继续问道。
他隐约记得,九月的监护人好像也拥有时之瞳。
“她叫歌莉娅,是一个修女。”
九月没有细谈太多。
“修女?为什么要选择修女呢?你不是恶魔猎人吗?”
苏岑觉得就很奇怪。
“因为她做的饭很好吃。”
九月声音很轻。
“所以,你是为了跟着她学做饭?”
苏岑恍然大悟。
“嗯。”
九月轻轻应了一声,从兜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黑色礼盒,放在了苏岑面前。
“从这里面选择一个。”
苏岑怀着一丝好奇,凑过去看了看。
黑色的金属漆封摸起来很是舒适,揭开礼盒之后,映入眼帘的是色彩缤纷的晶状原型薄片。
祖母绿、紫罗兰、宝石蓝、柠檬黄……
“这些是什么啊?”
苏岑之前都没有见过。
“美瞳,一种化妆品。”
“你现在只是觉醒了一小部分力量,在你完全觉醒之前,时之瞳会给你惹上很多麻烦。”
“它的能力太过危险,会让很多人,还有很多隐匿起来的怪物寝食难安。”
“所以你得学会伪装和保护自己。”
“这些美瞳其实是意识具象化的产物,你戴上它,引动自己的意识,它就会和你的眼睛融合在一起,改变眼睛的色彩,并隐藏意识的波动。”
“在学校之后,你也不要太张扬,不要暴露太多自己的能力,很危险。”
“即便是在伊甸园,派系也很多,有些人是不喜欢时之瞳的。”
九月放下碗筷,说了很多很多,像是不谙世事的孩子要离家去很远的地方上大学了,忍不住唠叨起来的家长。
“嗯嗯,我知道了,那九月,我该选哪一个啊?我有选择困难症。”
“喜欢什么颜色,就选什么。”
“可是,我都挺喜欢的。”
苏岑拿起盒子里的美瞳,一个个轮番试了一遍,玩得不亦乐乎。
在一个世纪以前,这是女生们喜欢的玩意。
一个世纪后的今天,这种特制的美瞳,成了觉醒者们隐藏身份的工具。
苏岑见识有限,第一次看到这么稀奇的玩意,自然感到很新奇。
仔细斟酌了一番,苏岑最后还是选了红色。
不是和花辞树相似的那种玫红,是颜色较浅,带着些许橘黄的火红色,和林汶的瞳色一样。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对外谎称自己的超凡力也是炎刃了。
超凡力相同的人,虽然很少,但也并不是没有。
对着镜子,苏岑小心翼翼地取出火红色的美瞳,戴在那只银色的眼眸上面。
他眨了眨眼,引动自己的意识集中在眼睛上。
很快,右眼便传来了一阵冰凉地触感。
那红色的晶状物融入了他的眼眸,并未感到半点不适。
“哎?好神奇,它不见了,和我的眼睛融合在了一起?”
苏岑瞪大了眼睛,摸了摸自己的眼眶,又揪起眼皮仔细瞅了瞅,没有感到半点不适,仿佛他的眼睛本就是那种颜色,也没有物理遮盖对眼睛引起的不适。
“这和一个世纪以前的化妆品美瞳是有天壤之别的。”
“化妆品美瞳戴着会引起眼部疲劳和不适,这个是觉醒者的组织用超凡力结合最新的科技开发的。”
“它通过意识交融的方法,免去了物理层面的不适,从而减少了对视觉的损害。”
“另外,它能根据使用者的晶状体变形情况,自动调整光线改善并增强视力,甚至还有夜视功能和强光过滤。”
“这么厉害啊?这样岂不是说,即便是在能见度极差的夜晚还有强光照射下,都能保持良好的视力?”
“是的,这还不是它最精妙的设计。”
“它最精妙的设计,是录像功能。觉醒者将自己的意识输入这个美瞳之后,就相当于随身携带了一个隐形的摄像头。”
九月淡淡地道。
苏岑被震惊得说不出话,赶忙将意识融入其中。
视觉中确实出现了一些变化,面前的世界仿佛变成了数据化的世界。
有一个数码屏长在了自己的眼角膜上。
右上角的地方显示着“正在录制中…….”
下方有一个储备0.1%的数字。
“那个储备量,代表着你意识的容量,它会将你录制到的和看到的,储存在你的意识中,供你随时翻阅。”
“执行情报调查和潜伏,通过与一些设备链接,就能将你视觉中的画面显现在设备,甚至其他人的视觉感官里。”
听着九月的话,苏岑愈发觉得这个美瞳神奇。
“这样岂不是说,这个录像的功能,可以增加我对一些见过的超凡力的印象,这样一来,我复刻他们的超凡力,就会变得很轻松?”
“是的,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很适合现阶段的你。”
九月微微颔首。
“哥,谢谢!”
苏岑神情激动,上去一把抱住了九月。
九月没什么反应,很快就推开了他,天性孤冷的他,不喜人靠近。
苏岑的心情还是很激动,情不自禁地踮起脚,跳了跳。
那么小巧的一片美瞳,竟然隐藏着这么多神奇的功能,简直让他大开眼界。
兴奋之余,苏岑在家里四处看了看,似乎是想记住家里的每一处角落。
堆了灰的旧书架,接着卫星锅的古董电视机,满是油烟味的厨房,客厅里破旧的沙发,还有摆放在桌上的,方静秋和钟丘的照片。
右上角的录制不断闪烁。
他很喜欢九月送他的这件礼物,能让他记住自己舍不得的所有东西。
“这个美瞳很珍贵,不要告诉别人它的存在。”
九月叮嘱道。
“嗯,我知道的。”
苏岑看着面前面色冷峻,但话里满是关心的九月,轻轻笑了笑。
他反复端详着九月的脸,将录制的镜头对准了他。
“九月,你怎么不笑啊?我从来没看到你笑过。可以笑一下吗?”
看着录制镜头里冷漠如冰的哥哥,苏岑眉眼弯弯的,温柔地笑着。
九月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神情有些恍惚。
顿了半晌,他低垂着眼帘,俊美的面容上有过一抹很浅的哀伤。
“我已经忘记了该怎样笑了。”
“嗯?”
苏岑表示不解,脸上有一抹失落一闪而过。
“总有一天,时间会消灭你的热忱,抹杀你的童真,将你变成一个不爱笑的人。”
九月站在他录制的镜头里,轻声说道。
苏岑愣了半晌,很快就笑着摇头。
“不会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脸上那阳光的笑容好像永远不会消散。
九月侧过脸,不再看他了,似乎是不想见到那个镜头里笑不出来的自己。
他回到沙发上坐下,继续煮茶。
青花瓷的杯子里,又溢出茶叶淡淡的苦味。
苏岑就看着他煮茶,看着他身上洁白的衣衫,挺拔的脊背,还有在柠檬黄的灯光下缭绕的茶香。
这段录制视频没有声音,苏岑只是安静看着哥哥,不说话。
他记忆里的九月总是在煮茶,后来回想起他的时候,苏岑总是会想起淡淡的苦茶香气。
看到普洱,看到青花瓷,看到暮色中的洁白衣衫,就会想起在他年少的时候,有这么一个哥哥,陪着他走过了最艰难的一段路。
尽管后来他知道,世上根本就没有九月。
“九月,我怎么只有一只眼睛是异色瞳,发色也很正常,和其他觉醒者不一样。”
苏岑走到镜子前,仔细打量了一番。
“觉醒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分为多个阶段,有些刚刚觉醒的人,外貌变化不太明显,是很正常的事。”
“随着年月增长,外貌的变化就会越来越大。”
“那未来的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苏岑忍不住开始遐想。
九月没有回答。
苏岑却还在想这个问题,过了好一会儿,他趴在写字台前,双手托着腮,突然想起了数学老师布置下来的作业。
一篇书信题材的作文,语文老师对于尹菲抢了他的工作没有表示不满。
“写给自己的一封信。”
苏岑思忖了一会儿,从写字台上拿起钢笔,还有一页专门用来写书信的纸张。
少年打开了台灯,正襟危坐,整洁的白衬衣洁白如新。
他在纸上写下了一行俊秀的字迹。
“致未来的你。”
43、带路
写完了“致未来的你”几个字以后,苏岑就静下心来开始沉思。
该用什么开头好呢?
写书信也好,作文也罢,亦或是小说,开头都是最重要的。
只有一个惊艳的开头,才有让人产生往下细看的欲望。
好比两个人相亲,第一印象很重要,五官不够端正的人,是禁不起细看的。
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钢笔在指尖缓缓转动。
渐渐的,苏岑又不想费心思写开头了。
既然是写给自己的信,那又何须取悦别人呢?
想明白这一点后,他开始动笔。
“如果时间可以回到过去,你会对过去的自己说些什么呢?”
“你会不会觉得小时候的我很傻,看着我做了一些啼笑皆非的事,会忍不住想要笑出来。”
“又或者,你已经不会笑了,如九月所说,时间消灭了你的热忱,抹杀了你的童真,让你变成了一个不爱笑的人。”
“不爱笑的你,看到了爱笑的我,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
“是会怀念吗?会不会难过呢?”
……
“如果未来的你,学会了开朗,变成了一个很爱笑的人。”
“那么,你看着小时候的我,看着我阴郁孤冷的样子,看着我遭受的苦难,你会不会心疼?”
“未来的你,喜欢自己的模样吗?我很想知道,因为现在的我,不是很喜欢自己。”
“我想成为九月的样子,当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我以为我遇见了神。”
“我很喜欢他的声音,不管多么悲伤的事,经由他之口表诉出来都带着一股云淡风轻,还有超然物外的悠然。”
“用诗词形容,就是一衰烟雨任平生。”
“我知道,这是因为九月比我强大太多了,不管是力量上,还是心灵上。”
……
“如果你如今的模样,和现在的我大相径庭,没能成为我最希望成为的样子,那也不必伤感。”
“人总是走在事与愿违的路上,才慢慢开始成长。”
“多年后,如果你找到了这封信,我想你也会安慰我,让我不要难过的,对吧?”
写完了最后一个字,苏岑将这张信纸夹在信封里,封存好。
这时候夏梦正好找上门来,少女洋溢着热情的声音伴随着轻快的脚步。
“嗨呀,小岑,我来找你玩啦!”
夏梦蹦蹦跳跳地,手里拎着一个餐盒,敲了敲门。
苏岑听到了她的声音,这就起身去给她开门。
一直坐在沙发上看书,很安静的九月,这时候缓缓起身,回了房间。
夏梦进门的时候,看见的是九月的背影。
每一次她来苏岑家里,这个神秘的白衣人总是对她避而不见,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她觉得有些诧异,转而看向苏岑,看到他泛起赤色光晕的右眼,微微愣了愣。
“你的眼睛?”
“我觉醒了。”
苏岑在她面前很是坦诚。
“哦!”
夏梦对于苏岑觉醒并不意外,她意外的是另一件事。
在那赤红的瞳色之下,她看到了一片纯净的雪银。
她在沙发上坐下,看了看九月的房间,小声问道:“你哥哥,怎么老躲着我啊?”
“他不是很喜欢和别人接触,不管是谁来我家里,他都是这样。”
苏岑像是已经习惯了九月对其他人展现出的冷漠和疏离。
夏梦微微颔首,浅浅一笑,将食盒放在茶几上。
餐盒揭开的那一刻,五香和八角,还有卤肉的香味就飘了出来。
“我妈妈今天特意卤了你的蹄子。嘻嘻,我就带过来了,给你尝尝。”
看着餐盒里的猪蹄,苏岑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夏梦刚刚是在骂他是猪。
“你才是猪呢。”
苏岑小声嘟囔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快趁热吃啦,凉了就不好吃了。”
夏梦捧着脸,温柔地笑着,坐在他的身旁毫无距离感,很是亲昵。
“谢谢,梦梦。”
苏岑道了谢,尝了两口,发现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味道。
夏梦的爸爸妈妈都对他很好,很关心他,他和夏梦一起长大,经常去她家里玩,跟着一起蹭饭。
夏天的时候,甚至还和她睡在同一张凉席上。
夏梦很喜欢抱他,苏岑总能闻到,她身上有一种奶香奶香的气味,像是泡在牛奶罐里长大的一样。
他和夏梦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也是互相照顾着彼此的兄妹,或姐弟。
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要离开栖凤里了,他就很舍不得。
“梦梦,过两天,我要转学了。”
苏岑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开了口,然后大口咬了两块猪蹄肉。了,口里满是胶原蛋白。
“转学?你要去哪里?”
夏梦歪着小脑袋,有些紧张。
“去一个叫做伊甸园的地方,那里是觉醒者的学校。”
苏岑说着,声音有些怅然。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一辈子都不要和梦梦分开。
夏梦闻言,低垂着眼帘,抿了抿嘴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和那个紫瞳女人有关么?
真是碍事。
就应该杀掉的。
少女微微蹙了蹙眉。
苏岑抬起头,看向周身,目光有些警惕。
突然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和杀气扑来,让他如芒在背。
“怎么了?”
夏梦托着腮,侧目看向他,水灵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紧绷的气氛和无形威胁突然消散了,苏岑摇了摇头。
“没什么。”
最近是不是变得太敏感了?
苏岑暗自想道。
对于梦梦,他从来不会有一丁点怀疑。
“你,为什么想要转校呢?”
“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
苏岑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那天他跟随九月在海渊之下见过了拂德之后,呕吐得厉害,恨不得将整个胃都倒出来。
九月告诉他,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拂德更恶心,更恐怖的存在,然后问他,是不是还要继续看外面的世界。
苏岑吐得不省人事,整个人都像是要虚脱了,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是。
“为什么。”
九月这样问他。
“我不想像猪猡那样活着。”
苏岑如是说道。
如果九月没有带他去看外面的世界,他不会知道,原来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一座渴望日出的不夜城。
站在奥林匹斯塔的巅峰,那距离神最近的地方,迎来的日出真的很美。
“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你能够明白的吧?”
苏岑看着身旁的少女,眼里同样有着不舍。
“嗯,我明白的。”
夏梦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太多话。
她知道,他和她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类人。
不甘愿被圈养,就注定会有离开这个小镇的一天。
只是,两个人终究没有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你去了伊甸园,我们就要分开了。”
“到那个时候,你会不会忘了我?忘了我这个朋友。”
夏梦晃悠着小腿,幽幽地道。
“朋友是即便走在不同的道路上,还能一起前行的人。”
苏岑轻声安慰道。
“嗯嗯!”
夏梦莞尔一笑。
离别即将到来,两人心中都有些感伤,但依然有说不完的话。
当天晚上,夏梦在苏岑家待了很久,她回家的时候,爸爸在门前站着,望穿秋水,远远地看到了那白裙的女孩,还以为她不会回家呢。
第二天清晨,夏梦照常带着温热的牛奶串门,叫上苏岑一起去上学。
魔物入侵后,小镇的菜市场有一部分遭到了毁损,于是有一部分摊位便换了地方搭建。
临时的新菜市场靠近难民区的窝棚搭建。
很多饿得厉害的难民就守在那里,争先恐后的抢着食物。
烂掉的,蔫了的菜叶,被卖青菜的摊主有意无意地扔在地上。
扔掉这些东西的时候,摊主也很是心疼。
按照惯例,他们是没有浪费的习惯的。
不新鲜的蔬菜,往日里都是自个煮了吃,不会有今天这么慷慨。
只是好端端的蔬菜摆在摊位上,看着一大帮饿着肚子,眼红的难民,他们又没办法无动于衷。
摊主们一边招呼着小摊上的生意,一边手里握着尖刀和扁担,对难民们虎视眈眈。
卖水果的摊主,拿着小刀削着皮。
果皮掉在地上脏兮兮的,沾了污水和泥巴。
却很快就要难民挤过来,像是抢食的鸡群,将果皮捡起来塞在嘴里咀嚼。
有人看着哈哈大笑,有人为自己温饱不愁而庆幸,还有人暗自叹息。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这个菜市场在前往学校的必经之路上,苏岑和夏梦远远地看着,心里倒也没有太多波澜。
这样的事,两人从小就见过很多。
难民区里女人很少,大多去那些小巷子里做皮肉生意了。
剩下的就是些腿脚不利索的老人,饿得面黄肌瘦的小孩,还有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男人。
他们并非手脚不健全,只是眼巴巴地等着镇上的救济。
让他们当猎人也是不可能的,他们怕死。
苏岑本想若无其事地离开,但是眼角有一个少年的身影吸引了他的视线。
个子不太高,很清瘦,带着圆框眼镜,有些知识分子的文气。
“呕~”
少年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不停地干呕着,眼睛里渗出泪水。
在他的面前是几条草鱼和鲫鱼。
周遭的摊位上满是鳞片和鱼类的脏器和腥味。
“忍一下就好了。”
坐在他旁边的大叔淡淡撇了下一句,用刀熟练地刮着鱼鳞,满手是血。
王安忆看着手里黏糊糊的血液,还有滑腻的鱼鳞,只觉得一阵恶心,手中的刀怎么也使不利索。
看到鱼类的脏器,胃就感到很是不适。
“呕~”
他终于忍不住,一下子跑到远处,蹲下身,呕得稀里哗啦。
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
“能不能干啊?”
杀鱼的大叔关心了一句。
王安忆点了点头,吐完之后,又红着眼回来继续杀鱼。
大叔好心才让他留在这里帮忙,一个小时给五十块。
小饭馆里的洗碗工,一小时也才二十块钱,没有更好的工作了。
他知道这个杀鱼的大叔根本不需要帮忙的,让他过来工作,只是想借着法接济一下他们家。
王安忆能明白他的好心,所以没有抱怨。
另外,妈妈对他说,杀鱼时留下的鱼肠,他可以带一点回家煮汤。
爸爸又不在了,家里生活拮据,爷爷身体又不好,需要肉荤补充营养。
还在上学的他,不得不肩负起生活的重任。
“梦梦,家属中有牺牲的猎人,是不是可以在镇上领取生活补助?”
苏岑默默看在眼里,冲一旁的夏梦问道。
“爸爸告诉我,确实是有的,但是这笔钱被镇长扣下来了。”
“那天江东叔和王吉叔,还有好多猎人去镇长家门口抗议示威,就是为了给你申请补助金。”
“但镇长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夏梦说着,看向苏岑的眼神有些复杂。
苏岑愣在原地,想起了那天雨后的下午。
江东和王吉,还有一行猎人临行前来到了他家,递上厚厚的一沓钱,然后叮嘱他,好好读书。
原来他们什么都没有争取道,镇长根本没有给钱。
他收到的那笔钱,是江东和王吉,还有其他猎人们一起凑出来的。
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之后,苏岑心里堵得慌。
他不是一个热血的人,却也受不了热血的人为自己流血。
去学校的路上,苏岑心事重重。
到了酒肆,苏岑拿出五块钱,递给了老板。
“这是之前在您这里赊的一碗酒。”
“那碗酒不要钱。”
老板摆了摆手。
苏岑来他这里端酒给王吉送行的事,他从行刑官那里听说了。
老板觉得自己虽然是个商人,人还小气,喜欢斤斤计较,但是还不至于计较一碗送行酒的酒钱。
苏岑正准备说些什么,耳边又传来了醉汉的咕哝声。
“再给我拿两瓶酒……”
项强趴在桌前,满脸潮红,头发散乱,衣服上积了一层厚厚的油渍,很是邋遢。
桌上满是空荡荡的酒瓶,横七竖八地倒在一起。
他时不时打着酒嗝,隔着很远都能闻到那股浓郁的酒气。
自从王吉死后,项强就退出了猎人的队伍,整天借酒浇愁,跟行尸走肉一样。
盘着头发,有些憔悴的中年女人走过去,在他桌上放了一晚醒酒汤,微不可查地叹了叹气。
苏岑看了她一会儿,险些没认出来。
那是王吉的妻子,在他记忆中是热情,大大咧咧的一个妇人,这些天消瘦得厉害,像是瘦了一大圈。
苏岑还是把钱放在了柜子上。
老板正要开口说不要,见苏岑看着王婶有些出神,便立刻会意。
“行,今儿我会把这些钱给她的。”
老板收好了那几块钱,压低了声音。
五块钱虽然不多,但是买两斤青菜也是够的。
留王婶在这里帮忙打杂,是江东请求的。
老板也答应了,他知道王吉没了,他家里女人和孩子生活会很难捱。
“老板,谢谢。”
道了谢,苏岑就和夏梦朝着学校走去。
尽管这个小镇,在面临生死危机的时候,人们丑态百出,和野兽无异。
但是,他也真实地感受到了一些人性的温暖。
王安忆今天上学迟到了几分钟,老师没有责怪,只是让他赶紧回座位上课。
他进门的时候,沿途不停有人皱眉,捂着鼻子,扇风,露出嫌弃的眼神。
同桌嗅到了他身上的鱼腥味后,赶忙将桌椅往边上拉开了一些。
王安忆心里很高兴的,杀鱼的大叔给了他五十块钱,不仅让他带回去了一些鱼肠,还好心给了他几条小鱼。
“你身上好重的腥味,我受不了。”
“呕~想吐。”
诸如此类的话不绝入耳,王安忆面色窘迫,把头低了下去。
以至于他一整天上课的精神都有些恍惚。
回家的时候,他一个人走在路上,看着那些有父母接送的同学,心里没有来由地羡慕。
爸爸已经死了,妈妈要忙着工作。
今天回家他得自己做饭,做完作业,还得照顾爷爷。
以后每一天,他都要在菜市场去杀鱼,忍受难以忍受的鱼腥味,在学校里还要遭人嫌弃。
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这些都来得太突然了,让他措手不及。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他看到门前的邮箱里有了厚厚的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
取出信之后,他从里面看到了一沓崭新的钞票。
王安忆往四周看了看,有些不解。
在他看不到的角落,苏岑远远地看了一眼,随后转身离去。
长街上,落了轻微的小雨。
难民区里饿得皮包骨的孩子们,用渴望的眼神望着每一个路人。
“妈妈,我饿,什么时候有吃的啊?”
小孩向一旁残疾的女人问道。
“很快的,镇上会发补给的,你先睡一会儿,睡着了就不饿了。”
女人搂着他的背,轻轻拍了拍,像是抱着易碎的瓷器。
补给品不会来了,因为它们堆在镇长的家里。
“人类是如此复杂又矛盾的生物,最美丽,也最丑陋。最残忍,也最善良。”
苏岑看向那些难民区里为了生存挣扎着的穷人,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之前经过镇长家里时,看到的那栋带着花园的洋气小楼房。
雨势渐起,他的身后响起又传来了脚步声。
“决定好了吗?要不要跟我们走?”
苏岑转身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那双似乎会微笑的紫色眼眸。
看着他赤红的右眼,紫苏稍稍挑了挑眉,兴趣盎然。
“你的眼睛很漂亮,不必要戴着那个多余的东西。”
苏岑闻言,稍稍有些意外。
即便戴着这个美瞳,也没有瞒过她的感知吗?
“不必奇怪,我是感知型的觉醒者,看到的东西更加真实。”
“尽管放心好了,我们会为你保密的。”
紫苏眨了眨眼,巧笑嫣然。
在她的身旁,是撑着油纸伞,一袭红裙的花辞树。
“谢谢。”
苏岑微微颔首,放下心来。
沉思了片刻,他鼓起勇气问道:“你们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紫苏笑吟吟地道。
“杀人。”
苏岑语气很平淡,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九月告诉他,执剑人是不受世俗法律约束的。
对于犯罪者,或者是有犯罪动机,即将造成巨大危害的人,可以不走程序直接处死。
另外,关于犯罪还有犯罪动机的界定比较模糊,就算是一些比较有争议的私刑,只要执剑人能给出合理的理由,就不会被追究。
紫苏闻言,眯着眼看向一旁的花辞树。
“这事你在行,交给你了。”
花辞树紧闭着眼帘,虽然没有睁开眼,但她的意识却在苏岑身上反复打量着。
苏岑能感受到,她的意识正在自己身上反复扫射。
那是一种很冰冷的触感,像是没有温度的死者的手,在抚摸你的全身,让人不寒而栗。
审视了片刻,花辞树的唇角微微扬起,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那笑容很苍白,虽然美艳至极,却又带着一种病态和易碎感。
“带路。”
她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丝丝期待和兴奋。
明明是那般美妙的嗓音,听来却让人感到颤栗。
于她而言,杀戮是一种乐趣。
她在为见血而感到兴奋。
44、魔女
潮湿腐败的味道,在逼仄的地下室久久不散。
老鼠、蟑螂在角落里生了一窝又一窝,地上散落着随处可见老鼠屎,像是发霉变质的稻谷。
潮湿的纸箱上,压缩饼干和蔬菜的字样已经变得模糊。
嗒!嗒!
有人走下楼梯,推开了嘎吱作响的铁门。
一齐发力,将几箱崭新的食品堆了进去。
直到整个地下室都被塞得满满当当,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手离去。
洋房的装修算得上精致,或者说奢华,但审美并不显得高雅。
各种昂贵的家具,胡乱堆在一起,既没有考虑整体的色调和装修风格,也没有考虑空间的布局。
中式的,西式的,各种名贵的东西一股脑堆在一块。
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穷惯了以后突然变成暴发户的土鳖。
桌上的锅炉冒着热气,片得很薄的牛羊肉在餐盘里堆了厚厚的一摞。
一家人围了一桌,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有说有笑。
大腹便便,谢了顶的中年人坐在首位,享受着全家老小的关怀和推崇。
“爸,那些饼干和蔬菜,要拉到外面去卖吗?那些难民都饿得受不了了,最近镇上也有些缺粮食,这些高价卖出,可以捞不少钱呢。”
干完活回来的青年在餐桌上坐下,顺便开了瓶洋酒。
“先不着急,现在不是物质紧缺的时候,等到城里魔物大规模入侵,缺粮的时候,就可以高价出手了。我跟副市长有些交情,到时候缺粮了,我把这批货送过去,功劳一件,又能讨些好处,赚个人情。”
刘农吃着涮好的羊肉,看向儿子的眼神似乎是在说“你还太年轻”。
“副市长那里,能许诺我们什么好处?”
“好处多着呢,户口可以迁到城里,还能跟着他谋两个管事的职位。老市长过两年就退了,到时候林副市肯定就是一把手了。”
“我们送了这么多礼,帮了他不少忙,就连在他在外面拖欠的工程款,都是我帮忙填的。他上位了,肯定会培养几个亲信换掉老市长的人,到时候就是咱们的机会。”
刘农说着这话,言语中不无得意之色。
“还是您高瞻远瞩。”
刘源嬉笑着,往他的高脚杯里倒了一大杯红酒。
刘农装模作样地品着酒,一脸享受。
“爹,这酒真有那么好喝?我感觉喝不惯。”
餐桌上其他人也一起看了过来。
“你不懂的,这酒得慢慢品。”
坐在镇长旁边浓妆艳抹的妇人端着高脚杯,装模作样地品了一番,讥笑着刘源。
刘源只是讪讪笑了笑,不敢得罪这个小妈。
刘农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女人死心塌地的跟过他,只是色衰爱驰。
有了地位以后,看不上发妻了,就一脚远远踢开。
不过对于刘源这个儿子,他还是比较上心的。
刘农其实也喝不惯红酒,跟着副市长一起出席酒会的时候,他像喽啰一样坐在末席,点头哈腰地为众人倒酒,敬酒。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际,看着那些大人物们沉迷于声色犬马,还有品酒时惬意的模样,他也跟着学着优雅了。
这是他融入他们的圈子,必须学会的语言,尽管他被奚落为土鳖。
刘农是个从小穷怕了,饿怕了的人。
要说比起其他人出众的地方,大概就是很有小人物的智慧。
这智慧被知识分子和一些有酸臭味的文人所不屑,他自然挤不进他们的圈子。
从小在社会摸爬滚打,他很会看人眼色,也会看人下菜碟,将趋炎附势四个字诠释到了极致。
该狠心的时候能放下原则,该低头的时候能舍弃自尊。
所以他很快找到了适合自己这样的人生存的道路。
那些对他不齿的知识分子和酸臭文人们依然不屑与他为伍,但没有他混得好。
每每想到这里,刘农是有些得意的。
但他骨子里的自卑从来就没有消失过。
上位之后,他极尽全力地去敛财,奢华的家具也好,字画也罢。
凡是看起来能提升格调的东西,他统统往家里搬。
每当有人进门,看到他家里奢华得恨不得溢出房子的家具。
刘农就觉得精神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总算觉得自己也是个文化人了,是个有修养和内涵的人,和那些屁民不一样。
尽管摆在墙上的字画都让他不知所云。
“这次镇上发下来的,给猎人的补助有多少?我想换个镯子了,你之前给我买的那个小了点。”
妇人媚眼如丝,亲昵地凑到刘农身旁,声音里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不少呢,一个人五千块,死了46个,我全报上去了,这次能拨不少钱。”
刘农颇有些欣喜,夹了几片肉往往里涮了涮,蘸着碗里的花生酱,大口吃了起来。
“那几条烂命,还是挺值钱的。”
妇人掩着嘴,娇笑起来。
“对了,你明而进市区申请一样,就说镇上的围墙老化严重,需要薄款修缮,你去申请一下拨款。”
“只管报价高一点,我跟副市长打过招呼的,里面拿出来一部分给他封个红包。”
“那材料呢?”
刘源小心翼翼地问道。
“买什么材料?镇上砖头多的是,混点沙子砌个墙还不容易?”
刘农满不在乎地道。
“会不会出事?”
“出什么事啊?再过两个月,咱们就搬迁进城里,这破地方到时候自然有下一任来管。”
刘农笑了笑。
“真的?那咱们搬迁到哪个地方?”
餐桌上的一家子人都变得兴奋起来。
户口迁往城内,是他们一家子人一直以来的愿望。
“阴曹地府。”
没等刘农回答,一道清冷的声音便响彻他们的耳畔。
关着的大门突然被风吹开了,呼啸着的冷风灌了进来。
“谁?”
餐桌上的一家人纷纷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那撑着红色油纸伞,一袭红裙的少女。
她站在门外的世界,像是来自忘川彼岸的引渡使。
看到那美艳绝伦的少女之时,屋子里的人都短暂地忘了呼吸,忘了思考。
“要留活口么?”
花辞树轻声问道。
“蛀虫喝着人血,吃着人肉,还要将人敲骨吸髓。这些既得利益者汲取着蛀虫带来的养分,分享着蛀虫作恶带来的果实。”
“所以没有人是无辜的,他们都一样该死。”
苏岑淡淡地道。
花辞树不再多言,掌心的曼珠沙华亮起,血色的大太刀在她的手中显现。
“你是谁?”
刘农看着那紧闭着眼帘的少女,赶忙起身,顿时有些错愕。
“他想要你们死,所以我来了。”
花辞树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
少女的声音很是空灵,听来有些迷幻,像是幽灵在耳畔轻轻呵了口气。
看着那少女手中的刀,餐桌上的人顿时陷入了慌乱,纷纷起身。
“你别乱来啊!你要干嘛?保安,赶紧把她赶出去!”
负责安保工作的卫兵闯了进来,手里还端着枪械。
“持枪威胁执剑人,执剑人有权将其就地格杀。”
鲜艳的油纸伞抛到了空中。
下一刻,赶来的卫兵们身姿陡然僵硬,脖颈处浮现出血痕。
紧接着,苏岑的耳畔只剩下了刀刃破开空气的声音,还有鲜血喷洒的声音。
刀在光的照耀下,在白色的墙壁上掠过转瞬即逝的影子。
随后,便是道道泼墨般的影。
飞溅的血液将粉刷得雪白的墙壁染红。
淋漓的鲜血宛如雨滴,一点一点顺着墙壁的边沿滑落。
“啊啊啊!”
女人的惨叫声,惊慌失措时打翻桌椅的声音,碗碟在地上摔成粉碎的声音,通通混合在一起。
苏岑看不见花辞树的身影,只能依稀看见转瞬即逝的惊鸿。
刀刃的嗡鸣声每一次响起,都会有人当场失去呼吸,甚至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血,到处都是血。
滚烫的,如清泉般喷涌而出的鲜血。
像是洋洋洒洒的泼墨画,从上帝的视角来看,充满了极致的残酷美。
正如那忘川彼岸盛放的冥花曼珠沙华。
血染红了墙壁,染红了后现代风格的字画,染红了奢华的熊皮地毯,染红了女人身上的貂皮。
桌上的火锅已经慢慢没了热气,锅里的沸腾声和泡沫小了。
锅里的水被鲜血染成了猩红色,瓷白的盘子里,饺子染了血。
屋子里满是血渍,再也没有了活人的生气。
红裙的少女站在鲜血盛宴的中央,用力挥刀,振落了刃上的血,随后将刀纳入刀鞘。
坠落的油纸伞,像飘落的红花。
她伸手接过,优雅且从容。
一家七口,算上四个卫兵,弹指间便没了生息。
苏岑不会怪她冷漠弑杀,他只是有些惊讶于她的刀,竟然是如此的快。
出刀带走一条生命时,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他说要杀人,她便来了。
没有问过多的缘由,也没有问这些人是不是该死。
或者说,在她眼里,没有该不该死这个概念,只有能不能杀,或想不想杀。
世俗的法律无法约束觉醒者,觉醒者自有一套和这个世界相处的守则。
如果有觉醒者违背,自然会有介错人给他们审判。
而且,在这个人心崩落无存的末世,道德的标准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之前看着那些为了保护民众而死去的猎人,尸体被抢夺分食的时候,他对人性就已经不抱期望了。
杀了镇长一家,苏岑心里除了有些怅然以外,负罪感自然是没有的。
铸墙偷工减少,中饱私囊,害得不知道多少猎人惨死。
数次克扣掉上面分发下来的补给,导致镇上饿殍遍地。
猎人们牺牲时的补助金,也被他据为己有。
这样的蛀虫,不管死上多少次,都不够解恨。
至于他的这些家人,享受着他造恶带来的好处,帮着一起压迫穷苦人,也称不上无辜。
苏岑沿着楼梯,来到了地下室。
他的眼睛告诉了他,镇长家里的地下室里藏着东西。
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耳边时不时响起老鼠的吱吱声。
昏暗的房间里,地上满是老鼠屎还有爬过的蟑螂。
箱子里满满的,全是压缩饼干和蔬菜。
这些上面分发下来救济难民的物资,被囤积在这里,发霉发烂,成了老鼠和蟑螂的温床。
“他宁愿将食物囤积起来,看着它们烂掉,也不想发到难民的手里。”
苏岑觉得有些好笑,实在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他不想知道那个镇长有什么苦衷,这样做有什么理由。
什么小时候饿怕了,有食物就想屯起来舍不得吃。
他不想听,也不想懂那些捉摸不透的人性。
“还有人要杀吗?”
花辞树来到他身边,语气淡漠。
如果苏岑回答有,她应该也会不冷不热地说一句“带路”。
将一家人整整齐齐地送去地府,吃上一桌团圆饭,这应该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院子里还有一辆皮卡,里面有补给品,分发给难民吧。”
苏岑平静地道。
“行。”
花辞树收敛了不耐,轻轻应了一声。
接着,苏岑跟着她一起离开了镇长的家,乘上了那辆载满了补给品的皮卡。
“你会开车吗?”
苏岑看着她握着方向盘,眼睛都不想睁开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花辞树没有说话,只是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发动机引擎隆隆作响,大型的皮卡在道上东倒西歪地跑了起来,像是出笼的困兽。
看着歪歪扭扭的行车轨迹,苏岑的身体被摇晃得厉害。
他抓着椅子的两侧,险些被巨大的离心力和惯性甩到玻璃壁门上。
“叭叭叭!”
花辞树将喇叭按得很响,巨大的噪音在长街上很是刺耳。
“你慢一点!”
“停下来!”
“会死人的!”
苏岑大声呼喊着,声音隐隐有一丝发颤。
喇叭的声音很大,他必须大声呼喊,才能让花辞树听到他的声音。
她在微笑。
玫瑰花般的唇瓣微微抿起一抹惊艳的弧度,放肆又张扬的美。
危险至极,又有致命的吸引力。
沿途的人们见了那像是醉了酒,摇摇晃晃驶来的货车,纷纷尖叫着往边上让,惊起一阵骚乱。
“呵呵~”
看着那些行人受到惊吓,仓皇躲避的样子,她像是恶作剧得逞了的小孩一样,开心得大笑起来。
少女的笑声清越又迷人,带着一丝魔女般的癫狂,像是准备驾着这辆车,冲往世界的尽头。
哪怕道路的前方是悬崖,她也会义无反顾地踩下油门加速。
“快停下来!”
苏岑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慌乱,有好几次,他都看着这辆车与路上的行人擦肩而过。
“哈哈哈~”
少女的笑声越发放肆,快速打着方向盘。
这台出笼的野兽不论如何桀骜难驯,都尽在她的掌握之间。
这时,她踩下刹车,猛打方向盘,皮卡在漂移一段路后,侧翻到了45度,车轮都底盘都扬了起来。
苏岑那一侧猛地倾倒,他以为就要翻车了,心跳像是激昂紧促的鼓声。
然而在经过一段惊心动魄的颠簸之后,轮胎在地上留下两行粗糙的痕迹,厚重的车身晃了晃,最后还是稳了下来。
苏岑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心像是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哈哈哈!”
一旁的红裙少女,却还在捧腹大笑,白雪般的长发倾落着,像银河,又像是瀑布。
清冷苍白的笑靥,带着琉璃般的通透和易碎。
那双美丽至极的玫红色眼眸,仍旧没有睁开,纤长的眼睫宛如微颤的蝶翼。
苏岑看着她的侧脸,觉得她很神秘,很想接近。
有那么一个瞬间,苏岑觉得,他和这女孩就像武侠小说里风风火火闯荡江湖的侠客。
驾着一匹烈马,快意恩仇,打打杀杀,看日落狂沙,看西风饮马。
就在他试图往她那里靠近之时,那女孩一脚踹开了车门,潇洒地离去,只留给他一个撑着红色油纸伞的窈窕倩影。
皮卡在难民区的窝棚停了下来,苏岑下了车,对着难民们吆喝了一声:“补给到了,过来取。”
随后,他便翩然离去。
难民们像是听到了开饭信号的鸡群,蜂拥而至。
看着那伞下的女孩,渐渐远去的背影,苏岑隐约有一些向往。
如九月所说,她嗜血冷漠,说杀人就杀人,出刀从不犹豫。
她是很美的,苏岑至今为止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及她惊艳。
她也很危险,跟着她身边,好像无时无刻都在玩命。
那癫狂疯魔的样子,让人害怕,又让人着迷,像是残酷毒烈的虞美人。
45、以暴制暴是解决问题最彻底的办法
难民们乱哄哄的,抢作一团,从车上搬来蔬菜和饼干。
那些躺在窝棚里睡得安稳的懒汉们,这时格外地卖命。
还有人四处吆喝报信,召集人手。
小巷子里做皮肉生意的女人一一赶了回来,加入了分食的队伍,衣衫和头发都有些凌乱。
“爷爷,咱们有吃的了。”
一个约莫十三岁的女孩,抱着一盒饼干,从那些四面八方伸过来的手中挤了出去。
有人伸手抢夺,有人拳打脚踢。
那孩子忍着推搡和疼痛,紧紧抱着怀里的饼干,朝着瘫在窝棚里没法动弹的老人跑去。
“拿来!”
一个游手好闲的中年男人挤不进去,便赶忙上前一把揪住了她的衣服后领,将她拽倒在地,然后伸手去抢那箱饼干。
少女赶忙扑在箱子上,一动不动。
她已经饿了很久,爷爷也饿得奄奄一息,这些食物就是命。
“给不给?”
男人狠狠地道,目龇欲裂。
女孩固执地摇头。
下一刻,拳头狠狠击打在了她的背上。
女孩疼得脸色发白,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瘫在窝棚下的老人见孙女被打,赶忙爬过来伸出手。
“别打她!”
“给不给?”
男人声音大了几度,眼里凶光毕露。
女孩没有出声,依然死死护着那箱饼干。
“叫你不给!不给!”
用拳头砸,用手肘击打,用膝盖撞,用脚踹,无所不用其极。
她身板削瘦,跟皮包骨似的,每一下都疼在骨头上,忍不住大哭起来。
老头爬过来,伸手去抓那男人的裤腿。
“滚,老东西!”
男人一脚蹬在了老头胸上,将他远远踹开。
老头胸前一闷,捂着胸口瘫在地上,呼吸微弱。
“爷爷!”
“给不给?”
男人红着眼,越来越愤怒,开始用拳头击打那女孩的头。
血缓缓滴落,染红了他的指骨。
女孩的头磕在地上,眼前一阵晕眩,像是要昏死过去。
啜泣声被淹没在人群抢食时的喜悦和欢笑中。
很快,就有一帮身体比较结实的男人拿着扁担和锄头赶了过来,还有人手里拿着尖刀。
“食物全部放下来!不然就死!”
意识昏迷之前,女孩看着他们,隐约记得那些男人,曾经将一个乞食的老乞丐打死,然后将尸体拖走了。
和那些饿死的人一样,老乞丐的尸体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被藏到了哪里去。
直到有一天她去给爷爷打水,从排水渠里看到了一些散落的人骨。
她想啊,如果她和爷爷死了,恐怕也不会留下尸体,下场会和那些人一样吧。
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真可怜。
她这样想着,潸然流下几滴眼泪。
“说了,全部放下!”
为首的男人见纷乱的人群不服从,于是大步上前,拿着尖刀对准一个搬着压缩蔬菜的男人胸口捅去。
尖刀入膛,鲜血迸射出来,男人瞪大了眼睛,不甘地倒下,手指捂着胸口,血怎么也止不住,将手掌染红。
温热的液体从体内流出,慢慢带走温度。
“啊啊啊!”
他感到死神正在步步紧逼,绝望地呐喊起来。
下一刻,他护着的压缩蔬菜就被这伙混混抢走。
补给品数量有限,按照这些难民们的人数,食物远远不够分,为了确保自己能够撑过接下来的冬天,自然会有人想将全部补给都据为己有。
“全部都拦下来,谁都不准拿!”
在混混头领的吆喝下,那一伙目光凶狠的男人拿着扁担和锄头对着人群一顿乱打。
不少女人都被打得头破血流,掩面哭泣。
也有男人抄起砖头和家伙奋起反抗。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但是很快,这些凶恶的混混杀鸡儆猴,当场将两个反抗的人杀死,混乱的场面就平息了下去。
难民们害怕了,他们屈从了内心的奴性,就这样任由他们将食物收走。
看着那些被抢走的食物,他们魂不守舍,纵然心有不甘,却又无能为力,祈祷着有人能站出来。
但没有人站出来,他们渴望英雄,但没有人愿意成为英雄。
“老大,那边还有一箱!”
一旁的精瘦男子目光阴翳,指了指趴在地上,用身子护着食物的女孩。
之前殴打她的男人,唯唯诺诺地战在一旁,目光闪烁,大气都不敢喘。
“你……嗯?”
混混头目缓缓走到了那女孩身边,用眼神环视了一圈恐惧的羔羊们。
见那女孩没有顺从,于是咧嘴一笑。
“看来不给你们一点教训,你们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上去揪住了那女孩的头发,看着她鼻青脸肿,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掂量了一下手里的尖刀,决定拿她立威。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浑身发抖,有人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
一旁奄奄一息的老人跪趴在地上,连连叩首,眼含热泪。
“求……求你们放过她,她还小,不懂事。”
“小梅,快给他们,给他们!”
女孩看了看周围的难民们,眼含期待,恳求有个人能出来帮帮她。
迎上女孩目光的人都避开了她的视线,缩了缩脖子。
男人们像是被骟了的牛羊,不敢出声。
女孩顿时心如死灰,绝望地落下两行眼泪。
没有人,没有人挺身而出。
他们都只是看着。
在她朦胧的泪眼中,出现了一个缓缓朝着这边走来的少年。
整洁的白衬衣很是干净,一尘不染。
慢慢的,少年在她视线中的模样变得清晰起来。
右眼是一片灼热的火红,像是跃动着火焰。
难民们的视线一起汇聚过去,混混头目皱了皱眉,目光锐利,手里的刀锋芒毕露。
“还真有人敢出头,来了个不怕死的。”
混混一把将女孩扔在地上,大步上前,挥起手里的尖刀刺去。
有女人害怕得闭上了眼,不敢看接下来的血花四溅。
哐啷!
尖刀落在了地上。
“呃……”
混混头目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抹炽烈的火焰涌入了他的胸口,一直穿过后背。
那火焰像是锋利的刀,却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焚烧成灰烬。
男人的胸口融化了,破开了一个焦黑的大洞。
“啊啊啊!”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尖叫起来,甚至能清晰地看见里面的鲜红血肉和白骨。
但很快,这些经络组织和脏器在转瞬间就开始变得焦黑蜷缩,最后化作滚烫的火焰浆液。
他身体里没有血了,只剩下滴落的,宛如“水滴”般的火焰。
火焰落在地上,就冒出白烟和灼痕。
又或者,是那些血液都在燃烧。
混混无法发声了,他的肺腔已经灼穿,咽喉已经溃烂,只剩下涌动的火焰。
苏岑面无表情地抽出炎刃,混混无力地摔倒在地上,身体慢慢被火焰蚕食成灰烬。
“啊啊啊!”
余下的残党颤栗着,扔下了扁担和锄头,慌慌张张地往后跑。
在苏岑的意识中,他们行动的速率变得很是缓慢,像是陷入了停滞一般。
他不紧不慢地追上去,用炎刃将他们一一杀死。
那倒在地上的女孩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眸中的水波微微荡漾着。
尸体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身上还残留着火焰。
场面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见混混们都已死去,围观着的难民们又开始躁动起来,准备争抢那些食物。
“都不许动。”
苏岑持着炎刃,冷淡地扫视了一圈。
迎上他眼神的人,纷纷往后退了一步,目光阴晴不定。
“老人和孩子优先拿,然后是女人。四肢健全的男人,不许拿。”
“凭什么?”
人群里很快有人抗议,正是之前殴打那女孩的男人。
苏岑只是举起炎刃对准他,那男人脸色立刻就变了,拔腿就跑。
但下一刻,那把炎剑就从他的后背刺入,融掉他的内脏之后,又从胸口破开。
骚乱一下子就平定下去。
苏岑收好炎剑,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暴徒的尸体。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看着他,目光里满是畏惧,生怕那恐怖的炎剑落在自己头上。
“女人和小孩可以去领食物了。”
苏岑淡淡地道。
场上的女人和少年们面面相觑,有些犹豫。
但很快就有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跑了出来,朝着一箱蔬菜跑去。
难民们顿时紧张起来,死死盯着苏岑。
那小孩拿到了食物,看向苏岑的目光也带着一丝后怕。
苏岑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见苏岑没有反应,确实是想要分他们食物,难民们这才放下心。
女人和年轻的孩子们纷纷上前,去领取压缩饼干和蔬菜。
她们精神高度紧绷,时不时用眼神打量苏岑,好奇地看着他赤红的右眼。
从她们的眼神里,苏岑没有看到感激,他看到的是恐惧。
她们在怕他。
他在这些人眼里,是怪物,是异类。
苏岑有些失望,但不知道这失望从何而起。
如九月说的那样,一但越过那扇门,门后的世界或许就不再是他想要的了。
但是没关系,他既然已经来到了门后的世界,就没有想过回头。
那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女孩,将怀里抱着的食物带到了爷爷身边,从里面取出来饼干,颤颤巍巍的撕开包装。
“爷爷,你吃。”
女孩声音微弱,像是随时都会断气。
“你也赶紧吃。”
老头捧着压缩饼干,流着热泪,泣不成声。
爷孙俩开始狼吞虎咽,苏岑默默看着。
周围不时有人吞咽着口水,但迫于苏岑的压力,没有人敢上前。
直到所有食物都分发完毕,苏岑冷漠地环视了一圈。
“不许抢夺老人,小孩,还有女人的食物。如果让我知道,我会直接杀掉你。”
“另外,这些补给品是从镇长家找到的。镇长已经死了,他家的地下室里还有很多食物,你们没领到食物的,可以去拿。”
他话音刚落,没分到食物的难民们就纷纷起身,朝着镇长家的方向跑去。
确定没有人抢夺食物之后,苏岑便收好炎刃,转身离去。
那吃着饼干的女孩看着他的背影,心生向往。
对于自我的认知,苏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他其实本不在意这些人的死活,只是有些事在眼前发生了,做不到若无其事地走开而已。
他能让这些难民有一顿饭饱,但不会管他们的下顿饭,更不会管下下顿。
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事,足够了。
而且,那些难民们看向他的眼神里,最多的是恐惧。
他不喜欢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
回到家里,九月已经做好了饭,端着菜正在上桌。
“九月,我杀了人。”
苏岑轻声说道。
“嗯。”
九月轻轻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苏岑问道。
“为什么要问?”
九月反问道,平淡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质疑的意味。
好像是在说杀人而已,太正常不过的事了。
“法律说,我们没有审判恶人的权利,一个恶人即便做了再多的坏事,那也有法律去审判,不需要我们动用私刑。”
苏岑在餐桌前坐下,有些怅然。
“法律是用来维护秩序的,现在的时代,已经没有秩序了。”
九月平静地道。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和事,是无法被法律审判的。”
“以暴制暴,一直都是解决问题最彻底的办法。”
“虽然这并不是唯一的选择。”
九月耸了耸肩。
“除此之外,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苏岑征求着他的意见。
虽然对杀人没有太多感觉,但他不太喜欢见血。
“不知道,我做事不喜欢思考太多。”
“能用拳头解决的问题,我不会考虑其他选择。”
九月面无表情地道。
苏岑闻言,不禁有些汗颜。
“是吗?你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点也不像是喜欢动用暴力的人。”
“大家都讨厌暴力,但骨子里都藏着好斗的天性。”
九月缓缓摇了摇头。
“那些说自己痛恨暴力的人,并不是真的痛恨暴力,他们只是痛恨自己没有能力去对抗施暴者而已。”
“如果他们有了能力去对抗施暴者,他们只会对施暴者使用更大的暴力。”
“所以,你要明白。”
九月微微俯身,凑过来看着他的眼睛。
“动用暴力,并不总是一件坏事。”
“没有能力去反抗施暴者才是。”
苏岑闻言,心里有过轻微的触动。
他想起之前那些被抢走食物的难民,在施暴者面前是那么软弱无力。
没有能力去反抗施暴者,就只能被抢走食物,被剥夺生存的资格。
如果他是个没有觉醒的普通人,为了救人挺身而出,也会死于那些施暴者之手。
“如果你没有更好的选择,那就以暴制暴吧。”
“这个秩序崩落无存的世界,温柔是不足以让你活下去的。”
九月轻声说着,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苏岑的眉心。
46、要跟我走吗?
骤雨初歇,云舒风卷,这样的日子适合告别。
距离和紫苏约好的时间,还剩下最后一天。
这一天,苏岑要做出决定,是否从镇上离开。
他其实没有太多的犹豫,让他不舍的人只有夏梦和九月,还有这个承载了很多回忆的房子。
吃完九月做好的早餐,夏梦就跟着找上门,九月依然对她避而不见。
苏岑接过夏梦递过来的热牛奶,跟着她一起走在去学校的路上。
镇长死亡的事情已经在镇上传开,没有人同情。
大家不关心他死相如何凄惨,只关心他家里的那些家具字画能换多少钱,地下室的储粮可以吃多少天。
看到仓库里堆积的民脂民膏都已经发霉变质,有人义愤填膺,往他尸体上吐口水。
有人为了抢镇长包养的二奶手上的金手镯大打出手。
整座洋房都已经被人搬空,除了不能带走的地皮和墙纸。
就连他们身上穿的衣服都被扒了个精光。
难民区里还有很多人衣不蔽体,这不算稀罕事。
搜查队和维护镇上治安的人员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没太当回事。
到点就下班,一分钟也不愿意多待。
刘农一家吃得脑满肠肥,也没给他们点好处,走动还不如往届的镇长频繁,所以他们对这个镇长也喜欢不起来。
听说他是被觉醒者所杀,就更不当回事了,觉醒者们的内部自有一套约束的规则,不需要他们管理。
少了一窝蛀虫,之前上门讨说法的猎人们拍手叫好,盼望着下一任接替的镇长能有点良心,给他们点保障。
难民区里的人明显少了,大多去了镇长家空下来的洋房里避难。
那洋房有三层楼,还有厨房仓库和地下室,挤一下能容纳不少人。
苏岑不关心这些,只觉得今天的风吹过脸庞很舒适。
微冷,带着些许湿润,还有野花的微香。
天空的颜色不太明朗,但也没有要下雨的样子。
学校围墙外,开了大朵雪白的茉莉,花团锦簇的样子很美。
女孩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踩在垒起来的砖块上,踮起脚伸手去够,但怎么也够不着。
一旁的男生看了看那些花的高度,不满地嘀咕起来。
“这么高,怎么摘啊?赶紧下来吧。”
“摔下来就不好了。”
夏梦经过的时候,脚步顿了顿,目光在那些洁白的花朵上有过短暂的停留。
“梦梦,你想要花?”
苏岑侧目看了看。
“嗯。”
夏梦想了想,微笑着颔首。
苏岑朝着那些攀援灌木丛走去,那些花长在很高的地方,有两米多接近三米的样子。
苏岑后退了几步,加速助跑冲刺,飞身跃起,脚蹬在墙壁上借力猛地往上一串。
与此同时,他掩盖在赤红之下的银瞳亮起黯淡的银光。
对于世界的感知变得清晰,时间流逝的概念也渐渐模糊。
就在他抵达最高点之时,他伸手拂过枝头,摘下了一朵茉莉。
随后,他的身体开始下落,下落的过程很是缓慢。
苏岑在空中从容地调整好了落地的姿势,安稳落下。
在他的感知中,这是一段很漫长的世界,而在外人眼里,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一旁摘花的女孩见他轻松惬意地取走了茉莉,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随行的男生也感到很不可思议。
“给。”
苏岑将摘下的花,递到了夏梦面前。
“谢谢!”
夏梦笑着伸手接过,凑近鼻尖,微微闭上眼,嗅了嗅。
“很香呢。”
她上前挽着苏岑的胳膊,脚步轻快。
两人往学校里走,苏岑又看见猎人们带着刀和枪械,在江东的带领下继续朝着小镇的边沿进发。
男人们在外面拼死奋战,就是为了能让女人和小孩能在花园里安静地摘花。
自从那天用意识看到了他们生命的倒计时之后,苏岑再也没用过这个能力去看任何人的时间。
他想,他以后应该也不会想用。
“你听说了吗?苏岑杀了人。”
“真的假的?”
“那肯定是真的啊,我叔叔亲眼看到的。”
“就是那些难民区里面的人,被他杀了好几个。”
“镇长的死,估计也和他有关。”
“不会吧?他看起来挺正常的。不会真的杀人吧?”
“我的天,要是在班上,他夜杀了人怎么办?”
“拘留所那边没人管他吗?”
“不清楚,听说是觉醒者给那边打了招呼。”
班上议论的声音很大,进入班级之前,苏岑听着那些非议,不动声色。
一旁的夏梦手里持着茉莉,笑吟吟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感受着她贴近时传来的淡淡体温,还有芬芳馥郁的花香,苏岑轻轻笑了笑。
两人一齐走进了教室,议论声顿时停了下来,班上的同学看着他的眼神各不相同。
有人惶恐不安,赶忙避开他的眼睛,有人把头低下下去,默不作声,还有人一边悄悄打量他赤红的右眼,凑到了同桌的耳边窃窃私语。
瞳色的改变,已经坐实了苏岑是觉醒者。
发现了这一点后,刚刚平息的议论声又大了几分。
苏岑泰然处之,和夏梦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前后桌的同学很默契地将桌椅挪开,避开了他的位置,唯恐和他有上一点牵扯。
“没事的。”
夏梦柔声安慰着,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摩挲着。
“我不在意的。”
苏岑摇了摇头,他是真的不在意。
夏梦的手很温暖,被她的手紧握着,他有些不太想放开。
如果时间可以在此刻慢一些,那也很好。
第一节是数学课,上台讲课的仍然是尹菲,看似严厉,实则对苏岑很温柔的女老师。
她在台上看着苏岑的眼睛,微微有些愣了神,觉得他有些陌生。
苏岑仍旧对着她微笑。
她也本想回以笑容,但是想起这孩子昨天杀过很多人,她便笑不出来了。
不论杀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只有一个人手上沾了血,那他在人们心中的印象就会被打上“杀人犯”的标签。
对于这样的人,大家总是敬而远之。
看着面前笑容纯真,俊秀的少年,尹菲感到有些害怕,避开了他的眼神。
苏岑的笑容,渐渐收敛了。
他低垂着眼帘,似乎有些失落。
往日里,尹非只要一看到苏岑分心,打盹,就会点他起来回答问题,顺带开几句玩笑。
课后的时候,还经常和他聊天,给他带一些糖果。
可是,尹菲今天上课没有再点他回答任何问题,甚至眼睛都很少往他的那个方向看。
下课的时候,周围的人也像是与他隔了一层明显的膜。
以前这层膜就存在,只是没有那么明显。
苏岑可以不去在意,可是现在,这层膜已经明显到让他不得不在意的地步。
就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所有人都在躲避他,心里暗自揣测着他,害怕着他。
他被这种无形的压力压得缓不过气,听到下课铃声响起,就去了教室外面透气。
走廊上,正好遇见了去上厕所的王安忆。
“王安忆!”
苏岑走到他面前,话音未落。
王安忆便侧身赶忙跑开。
在看见他那炽烈的赤瞳之后,王安忆明显被吓得不轻,他能很清楚地看见他脸上的惶恐。
“那些钱你有收到吧,好好生活。”
苏岑看着他的背影,声音越来越小,小得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
接下来的几节课,苏岑听得很认真。
当一个人全神贯注的时候,他就不会去想其他的事。
而且,以后应该也没有什么机会在这里听课了。
“小岑,给!这是我妈妈从城里带来的黄油面包,香香软软的,特别好吃呢。”
小富婆见他情绪有些低落,又拿出了一些镇上难得见到的稀罕零食。
苏岑侧目看去,看着她脸上的可爱笑容,心里无法言说的感动。
“啊~”
她撕开了一块带着黄油和豆沙的面包,递到了苏岑的嘴边。
“谢谢!”
苏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张嘴吃下。
看着面前女孩眼里满溢而出的温柔,苏岑眼眶有着些许酸楚。
“不是说过嘛,对我不用说谢谢的。”
夏梦一点点地撕开面包,喂到他的嘴边。
她记得苏岑小时候很瘦,严重营养不良。
只要家里做了好吃的,她准会借着去找苏岑玩的名义,端着碗跑到苏岑家,用勺子一勺勺地喂给他。
你一口,我一口。
苏岑的童年里,处处都有她留下的痕迹。
……
夕阳落尽,虞美人盛开的山坡。
苏岑拿着那把猎刀,还有一瓶酒,来到了钟丘和方静秋的墓前。
漫山遍野都是嫣红的花朵,风景美不胜收。
“爸爸妈妈,我杀了人。”
苏岑坐在草坪上,将那瓶酒开了盖,嗅着淡淡的酒香。
“你们会不会讨厌这样的我?”
“很抱歉,我走了一条,和你们的期望完全背道而驰的路。”
苏岑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土丘,自说自话。
“九月说,他不愿意让我和他走一样的路。”
“可来这人世间一趟,谁敢说自己走的路就一定是对的?”
“如果我不曾看过这个世界的真相,那我当然可以欣然接受现在的生活。”
“可自从包围着我的墙壁,破开了一个缺口之后,我就窥见了这个世界真相的一角。”
“我知道,外面有一个更大的世界,那里就是我想要去的地方。”
苏岑浅浅笑着,将酒洒在了父母的墓前。
随后,他用手掘开了墓前的泥土,将那把猎刀埋了进去。
黄土从他的指间趟过,像是流动的细沙。
少年站起身,风起天阑,吹开他鬓间的头发,卷起满天芬芳的花香。
白色的衣衫猎猎作响,在夕阳的余晖里渲染了一抹鎏金。
“要跟我走吗?”
少女慵懒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苏岑回眸望去,绯红的花海里,红裙的少女撑着油纸伞,风华绝代。
她只打算问一遍,如果苏岑说不,她会立刻转身就走,不带一丁点迟疑。
“好!”
苏岑终于点了点头,神情上满是释怀。
人生的转折点,在很多时候,都只是一个简单的字。
“明天这个时候,我们会来接你,如果有些话没有说完,就和他们告个别。”
花辞树说完,便转身离去,像是随风飘零的绯红花瓣。
第二天,紫苏为苏岑办理了转学手续。
关于苏岑转学的消息不胫而走,但也没什么人当回事。
项强仍旧醉生梦死,江东除了要带领猎人抵挡魔物的入侵,还要忙着操练新来的猎人,分身乏术,很久没有去看他了。
至于告别,苏岑没有和任何人告别。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梦梦。
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和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人说再见,所以他不发一言地离开了。
遇见只是一个开始,离开却是为了遇见下一个离开。
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遗憾的是,我们都不擅长告别。
临走的时候,苏岑什么也没有带,孑然一身,口袋里只有九月给他的那张印着黄皮耗子的卡。
出门之前,九月给他煮了一碗鸡汤面。
苏岑吃得很干净,连汤也喝完了。
他说:“我走了!”
九月轻轻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然后继续煮茶。
昏暗的房间里,飘散着清清淡淡的茶香。
九月没有送他,甚至在他出门的时候都没有说话。
苏岑出门走了几步,有些不舍地跑回来看着他,欲言又止。
“九月,你会不会,在这个房子里,等着我回来?”
如果九月不在了,这里也就算不上家了,苏岑这样想着。
苏岑仍旧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苏岑突然笑得特别开心,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这个年代的告别,是没有仪式感的,像无声的黑白电影。
没有芳草碧连天,没有长亭古道。
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也没有西出阳关无故人。
“走吧。”
苏岑看着门外等候着的紫苏和一众觉醒者们,轻声说道。
林汶看着他赤色眼眸,微微有些讶异,小黎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二姐妹中的短发女孩,操纵水元素的露露俏皮地眨了眨眼。
不苟言笑的阿秋表情也柔和了几分。
猫耳女孩阿兰对着他微微颔首,驭风的西瓜头小健腼腆地摸了摸头。
在镇上放映过电影的老崔戴着墨镜,面带微笑。
唯独花辞树站在一旁,气质清冷,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该说的都说完了?”
紫苏柔声问道。
“我不喜欢在告别的时候说太多话。”
“越是郑重的告别,越是遥遥无期。”
苏岑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其他的东西要带吗?”
“不了,过去的东西,都应该割舍了。”
苏岑继续摇头。
紫苏闻言,竟然没有高兴,反而是有些失落地叹了叹气。
“唉,麻袋用不上了,可惜可惜。”
“我还特意挑的粉色的,那麻袋可好看了。”
苏岑闻言,有些不解。
“如果你不同意跟我们走,她会用麻袋将你套走的。”
一旁的林汶罕见地笑了笑。
“哈哈哈!”
队伍里难得地响起一片哄笑。
看着面前一张张陌生的笑脸,苏岑没有抵触,跟着他们朝着小镇的外面走去。
空荡荡的教室里,夕阳的光辉透过教室的窗格照了进来。
金色的光柱里,有无数粉尘在起舞,像是曼舞的彩蝶。
“老师,你说,他今天就要走了吗?”
夏梦看着神色有些怅然的尹菲,眸中荡漾着水波。
“嗯!转学手续已经办理好了。”
尹菲叹了叹气。
“可是,他都没有和我说一声再见。”
夏梦觉得有些委屈,低声幽咽着,朝着外面跑去。
她一定要见他一面,趁着他离开之间。
追逐着即将落下地平线的夕阳,少女的脚步越来越快,漫过沿途的砖瓦和沙砾,漫过流年里生息不绝的荒草,漫过那些坍塌的废墟下绽放的白花。
“小岑,等我!”
她不知疲倦地奔跑着,怀揣着准备带给他的苹果。
破落的旧巷里,有流浪的浪人吹着口琴。
梳着麻花辫的女孩追逐在男孩的身后。
悠扬的琴音如泣如诉,枝头上的茉莉探出墙外,仍有人伸手努力地去够。
残阳如血,满天的云朵被烧成赤金,像是火焰,又像是金色的天堂。
地平线一望无际,苍凉又辽阔。
少年身后的影,在落日中被拉得很长。
“小岑,等等我!”
少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岑停下了脚步,回眸望去。
觉醒者们也驻足停留,看向身后的方向。
落日溺死在一片橘色的海,晚风沦陷于少女赤诚的爱。
白裙的少女迎着落日与晚风奔赴而来,一双麻花辫在脑后飞扬,风吹开她额前的几绺发丝,露出白皙秀丽的脸颊。
纯白的裙摆在风中摇曳,像是开在天堂的白花,曼陀罗华。
她手里捧着两个红苹果,来到了苏岑面前,气喘吁吁。
长时间的奔跑,使她的脸颊微微有些红润,和那苹果一样的色彩。
“小岑,苹果。”
她看着苏岑的眼睛,目光有些幽怨,却没有说责备他的话,只是递上他喜欢吃的苹果。
“谢谢!”
苏岑嗓子有些干哑,接过了那两枚红彤彤的苹果,那是少女满怀热忱的心。
“都说了,不要你说谢谢的!”
夏梦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抿了抿嘴唇,眼眶有些泛红。
“小岑,我……舍不得你。”
少女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
“我也舍不得。”
对于夏梦的感情,他一向坦诚。
“为什么你要走了,都不愿意跟我说一声呢?”
夏梦一把抱住了他,抱得很紧,轻轻磨蹭着他的侧脸。
苏岑的鼻尖满是她身上那股清淡的花香。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再见。”
看着怀里的少女,他有些不知所措。
紫苏看着面前这一幕,笑容颇有些暧昧。
露露吹着口哨,和姐姐笑着打趣起来。
老崔甚至拿着相机,特意拍了几张特写。
花辞树撑着油纸伞,仍旧清冷无言。
夏梦知道他一定会走,所以她没有试图挽留。
她知道自己留不住这个人,所以她没有说“你不要走”,“留下来吧”这样的话。
她只是抱着他,好让他的温度在自己的怀中多停留一秒。
觉醒者们都很默契地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林汶和小健是羡慕苏岑的,他在离开的时候,没有人这样拥抱过他们。
小黎和阿秋姐妹也是羡慕的,他们离开故乡的时候,没有遇到让她们舍不得的人。
“再让我抱一分钟。”
夏梦贴近他的耳畔,轻声呢喃着。
苏岑没有拒绝,伸手揽着她的背,轻轻拍着。
就像小时候她和爸爸妈妈吵了架,一个人生了闷气跑出来,总会找到苏岑寻求安慰。
苏岑就用瘦弱的身子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苏岑其实不太会安慰人,这个安慰人的动作,是那个孤儿院里的姐姐教给他的。
夏梦说他那时候好瘦,骨头硌得她疼,但他的拥抱又很温暖。
一分钟后,或者是一分半,又或者已经超过了两分钟。
夏梦松开了他的怀抱,眼里带着泪滴。
苏岑伸手帮她擦了擦。
“你走吧!”
夏梦很懂事,没有阻挡他的脚步。
“你会回来看我的,对吧?”
“当然!”
苏岑很是笃定地点头,然后往后退了两步。
夏梦冲他招手,笑里带着雨滴。
封锁着的大门开了,门外的世界透进来光亮。
苏岑同她挥手作别,朝着那扇大门的出口走去时,时不时回头看看。
似要将她的样子,永远记在眼里。
记录?
对了,这双眼睛可以。
苏岑集中意识,开启了录制。
赤红的右眼上出现了意识投屏,显示出“正在录制中”的字样。
接着,那只赤红的眼眸,录下了她这一刻的模样。
然后,他便回头迎着那扇开启的大门,迈了出去。
门后面的世界,从此揭开帷幕。
棚户区的筒子楼里,九月看着面前的塑胶盆,将玻璃珠掷出。
玻璃珠高高弹起,从塑胶盆里跳了出去。
夏梦站在苏岑的身后,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见她。
等到他走远了,她就踮起脚,努力地将他维持在自己的视线中。
直到他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为止。
“会有再见的一天的,虽然彼此的理念有所分歧,但都是在同一条路上前行的人。”
男人走到了夏梦身后,安慰道。
“爸爸,我不是在为分别难过。”
夏梦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摘下了美瞳,露出一双粉色的迷离眼眸。
“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我用心暖了这么久的人,别人只需要一句话,他就跟着走了。”
47、云外列车
小镇东方的原野之上,紫苏带着众人停了下来。
苏岑跟在队伍里,对接下来的行程有些好奇。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等车来就好了。”
林汶答道。
“车?”
“喏,已经来了。”
林汶朝前方努了努嘴。
苏岑朝着他目光所至的地方看去,天空之上,有一行雪白的痕迹,像是航班划过天空时留下的航迹云。
轰隆隆!
列车滚动的声音从辽阔的天际响起。
“那是火车的声音吗?”
苏岑没有亲眼见过火车,只在一些留下来的影视作品里见过。
夕阳之下,汽笛响了起来,宣告着世人将要开始一段新的旅途。
隆~隆~
列车滚轮作响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的,在苏岑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列从天空驶来的列车。
眼前这惊奇的一幕,充满了魔幻的色彩。
“这趟列车叫做【勒皮他号】,每天只有一趟,只对伊甸园里的觉醒者开放,时间是下午17点30分。”
紫苏看向苏岑,轻声介绍起来。
“勒皮他,这个名字取自《格列佛游记》里的飞岛?”
“对的,你读的书还挺多的。”
紫苏略微有些惊讶,这个时代还热衷于看几个世纪前文学的人,倒也是少见。
交谈之际,那辆通体黝黑的蒸汽火车驰着云朵的轨迹,停在了众人面前。
巨大的车厢一眼望不到尽头,汽笛里喷出的浓郁蒸汽化作蓬松的白云。
“上车吧。”
车厢门打开后,紫苏招呼了一声,便带着苏岑和其他随行的人朝着上面走去。
苏岑之前没见过火车,第一次见到这尊庞然大物,怎么看都觉得好奇。
列车下面的轴承和滚轮是悬浮在空中的,没有接触任何东西,只是踏着那些捉摸不定的云,便能转动。
“不需要铁轨也能运动的火车?真神奇。”
上车之后,苏岑左看看又看看,打量着车厢里的环境,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内部的装修并不如何奢华,很简洁,甚至有些复古,但是内饰都很干净。
座位是硬卧,铺着白色的褥子,床板上勉强躺下一个人,没有多少活动的空间。
靠近窗口的位置,有折叠的挡板,可以用来做简易的餐桌。
“这列火车,是一名达到了六阶的觉醒者用超凡力改造过的。”
“违背物理规律和认知的事,以后你还会遇到很多。”
紫苏看着他那好奇的样子,倒是觉得有些可爱。
众人在车厢里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苏岑有些左右看了看,见花辞树身边靠窗的位置还坐着,便坐了过去。
此前面对荒兽的时候,这女孩救过他一命,苏岑对她有些好感。
车厢里另外几人一齐看了过来,表情有些古怪。
“要不你换个位置坐吧?来我们这边?”
林汶提醒道。
他看向苏岑的眼神里有一丝同情和担忧,随后又看向花辞树,她身上仿佛冒着寒气,像是极地万年不化的坚冰。
尤其是看到花辞树微微蹙眉,面色有些不悦之后,更是紧张,生怕她突然暴走拔刀。
紫苏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但很快就想起了来栖凤里之间,超级计算机【诺亚】提供的数据。
两个人的性格契合度,是98.9%,或许,这两人这能处得来?
苏岑用眼神暗中观察着一旁的女孩。
“眼睛不想要了是吗?”
她的语气不紧不慢,听来也不凶,但就是能让人坐立不安。
苏岑赶忙收回了视线,想起了之前她在镇长家里拔刀杀人的样子。
她答应帮他杀人,其实并不是对他观感好,纯粹是因为喜欢杀人而已。
开皮卡车的时候疯疯癫癫,也只是因为心情好取乐。
惹她心情不好了,她不会跟你嘻嘻哈哈,是真的会拔刀砍人的。
而且最要命的一点在于,这女孩的性格让人捉摸不透,总是喜怒无常。
苏岑现在有些纠结,要不要换个位置。
但是看着那女孩往前伸出来的腿,他又怕经过的时候碰到她,惹她生气。
于是他又往边上捎了捎,身子紧紧贴着车厢内壁。
如果再往那边挤一下,会不会就把列车挤破了,掉到外面去?苏岑这样奇怪地想着。
紫苏看着,暗自觉得好笑,往走廊另一侧的位置坐了下来,偷偷观察两个人的动向。
一但确定花辞树有拔刀的意向,她就会出手。
“坐稳了,列车要启动了。”
紫苏话音刚落,汽笛就响了起来,列车缓缓启动,像是睡醒了觉,舒展筋骨的猛兽。
苏岑拉开了窗边的白色窗帘,凑到床边去看外面烧得赤红的夕阳。
风笛和吉他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略显怅然的女嗓音响了起来。
“斜阳无限,无奈只一息间灿烂。”
“随云霞渐散,逝去的光彩不复还。”
“迟迟年月,难耐这一生的变幻,如浮云聚散,缠结这沧桑的倦颜。”
“漫长路,骤觉光阴退减,欢欣总短暂未再返,哪个看透我梦想是平淡。”
“曾遇上几多风雨翻,编织我交错梦幻。”
“曾遇你真心的臂弯,伴我走过患难。”
“奔波中心灰意淡,路上纷扰波折再一弯,一天想到归去但已晚。”
夕阳在云海中沉浮,布鲁斯口琴的声音也随着响起。
苏岑这时候突然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
关于钟丘和方静秋的葬礼,只存在他梦中的那场葬礼。
殡仪车带着他们在夕阳下远去,黄昏的地平线隔绝生与死。
他追着那辆车追了很久,直到耗尽全部力气,也没有追下落山的夕阳。
“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呢?真好听。”
苏岑虽然听不懂粤语,但仍然听出了这首歌表达的意境。
等他回过神时,脸上已经不自然地流下两行清泪。
他觉得很奇怪,他根本没有想哭,但就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夕阳之歌。”
闭着眼小惬的花辞树淡淡地道,略微有些不耐。
“谢谢!”
“不要说话,很吵。”
苏岑觉得她有些奇怪,刚想说些什么反驳,但是看着她脸上的不耐烦,又欲言又止。
列车在云轨上飞驰,缓缓爬升。
苏岑是能感受到的,这辆列车离地面越来越远。
窗边的风景在他的视线中越来越小。
原野、山脉、小镇、河流,都像是缩小了很多倍的沙盘。
从高处眺望着下方,苏岑本能地有些害怕。
心想着要是这辆列车坠落了该怎么办。
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应该会摔成肉酱吧?
慢慢的,苏岑甚至能看到窗边飞过的流云,列车正在翻涌的云海中疾驰。
高天之上,夕阳与火烧云尤为壮丽,堪称人间绝景。
进入这方赤红色的天堂,苏岑有些流连忘返。
“真美……”
苏岑情不自禁地呢喃着。
“再说话,我就杀了你。”
一旁的花辞树胸脯微微起伏着。
噗嗤~
紫苏掩着嘴,轻轻笑了笑,看向窗外的景色。
另外几个觉醒者们心底也在暗自发笑,林汶倒是有些担心,下车的时候,苏岑会不会缺胳膊少腿。
苏岑安静了下去,枕靠着微冷的车厢壁,开始闭目养神。
列车行驶时车厢会伴随着晃荡,发出令人心悸的响声,好像这车厢会突然断掉一样,但苏岑仍旧睡得很安稳。
旅途很长,从黄昏行至午夜,还没有到达目的地。
花辞树休息够了,缓缓睁开眼。
窗外繁星满天,一轮冷月孤悬。
列车划过天空,从皎月之下经过,清冷的银辉将天空照耀得如仙境星海。
“列车上有准备食物吗?”
花辞树摸了摸肚子,有些饿了。
“这个点已经没了,我们也不敢叫醒你。”
紫苏无奈地摊了摊手。
花辞树微微蹙眉,呼吸有些急促。
“我赢了,给钱给钱!”
坐在车厢后面的露露开心地欢呼起来,之前一直输,终于赢了一把,扬眉吐气。
“嘘~”
阿秋捂住了她的嘴巴,竖起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另外几个人安静。
“干嘛?”
露露表示不解。
“花辞树没吃饭,现在生气了,小点声音,不要触她霉头。”
阿秋凑到她耳边,很是认真地道。
众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出声,一动不动。
夜间只能听到吞咽口水的声音。
似乎做好了准备迎接到即将来的狂风暴雨。
露露连连点头,她也知道花辞树脾气不好。
说话声音大了一点,都有可能成为她发泄脾气的理由。
趁着没人注意,手里攥着牌的猫耳女孩,用尾巴悄悄将露露的牌卷走,放进了弃牌堆。
其余几人立刻会意,明里暗里地将牌扔进了弃牌堆。
过了好一会儿,见花辞树没有动静,众人便松了一口气。
“呼~给钱给钱!”
露露攥着小拳头,很是激动。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她放在桌上的牌已经进了弃牌堆,另外几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把牌扔到了弃牌堆里。
“刚刚什么牌?我们没看清。”
小黎目露狡黠。
“我也没看清。”
林汶很是认真地道。
“那就重来吧。”
小健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地道。
“我赞同!”
阿秋也没有反对。
“我同花顺唉!”
露露眼里闪烁着泪花,差点没哭出来。
花辞树低垂着眼帘,心情有些低落,这时,鼻尖传来了阵阵清甜的果香。
她侧过脸,微微睁开玫红色的眼眸,见苏岑怀里还揣着两个苹果,嫣红的唇角便微微一扬。
她伸手从他怀里将两枚苹果拿了过来,轻轻擦拭了一番,便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咔~
果肉一口咬下去很是清脆,汁水丰满甘甜,口感相当丰富。
“苹果啊,我也想吃,可以分我一个吗?”
紫苏笑吟吟地道。
“滚!”
花辞树的回答不留半点情面。
紫苏只是微微一笑,似乎习惯了她的冷漠霸道。
苏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窗外繁星点点,弦月如钩。
浩瀚的云海美得让人惊叹,苏岑险些出声,但是一想到身旁的花辞树,又赶忙闭嘴。
他侧目去看了看,那女孩在暮色中的侧脸。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窗照耀在她的脸上,焕发出清幽梦幻的光泽。
苏岑觉得,她比今晚的月色更美。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怀里,没有找到夏梦给他的苹果。
他以为是掉在了地上,于是往周围仔细搜寻了一番,但是没有找到。
“我的苹果呢?”
“我吃了。”
花辞树平静地道。
她说这话时没有多余的表情,俨然一副“我吃了,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样子。
苏岑闻言,这才注意道垃圾桶里的两个果核。
“那是梦梦给我的苹果!”
他现在生气了,很生气。
“未经允许擅自动他人的东西,就是小偷!”
倘若是其他的吃的,华辞树拿了,他或许不会说什么。
但那是梦梦送他的苹果,谁都不可以动。
紫苏饶有兴致地看了过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听到了动静的老崔也赶了过来,生怕花辞树又惹出事。
车厢后面,露露好不容易又抓了一手好牌,开心得手舞足蹈。
“是豹子!”
但是在听到苏岑对花辞树的呵斥之后,众人都吓得不轻,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那根黑色的猫尾又探到了桌上,见露露看向这边,又赶忙缩了回去。
猫耳女孩托着腮看向窗外,一脸天真无邪。
“嗯,我偷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花辞树嘴角微微勾起。
“我……”
苏岑顿时语塞。
要打架吗?
刀不锋利马太瘦,你拿什么跟她斗?
她可是一刀就秒了荒兽,就你这点实力和她硬刚,那就是送人头。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算了,忍一忍吧,等我发育起来。
没有实力的愤怒,是毫无意义的。
苏岑想了想,觉得小不忍则乱大谋,但是又觉得自己不能输了气势,于是撂下了一句狠话。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哈哈哈哈哈哈,我看过那本网文,好像是上个世纪的。”
花辞树闻言,笑得花枝乱颤。
苏岑闻言,顿时涨红了脸,脚趾扣在了地上。
卧槽!
为什么她连那么偏门的东西都看过啊?
网络小说在二十一世纪初期尤其盛行。
自从逆卡巴拉生命树降临后,人类文明遭到灭绝的危机。
很多重要的文献,质料以及书籍都失落了。
互联网也遭受重创,更别说以网络为载体传播的网文了。
苏岑看到的这本小说,还是通过学校的电脑室里,从一个很小众的盗版网站上找到的。
没想到花辞树居然也看过。
苏岑闭上了眼睛,缩在角落里装睡,不说话了。
据紫苏所说,旅途很长,一共要持续一天一夜。
剩下的旅途里,苏岑一直没有和花辞树搭话。
“喂,你平时都看哪些小说?”
可能是闲得有些发慌,又觉得苏岑欺负起来比较好玩,花辞树也难得地和他开始搭话。
紫苏见状,愈发肯定了诺亚的那个预言。
车厢里其他觉醒者们对此很是震惊,在此之前,花辞树从未和任何人主动搭过话,冷得不近人情。
然而苏岑没有理她。
“你耳聋啊?”
花辞树微微皱了皱眉,颇有些不悦。
如果不是这家伙的两个苹果味道还不错,她都想拔刀砍了他。
“你吃了我的苹果,我不想理你。”
苏岑侧过脸,言语间有些愠色。
“不就是吃了你两个苹果吗?至于这么小气?”
花辞树闻言,打了个呵欠,有些慵懒。
“那是梦梦给我的。”
苏岑执拗地道。
那个叫夏梦的女孩,在他心里一直占据着无法替代的地位。
花辞树不说话了,似乎是觉得他有些无趣。
苏岑怀抱着夏梦送他的苹果,看了故乡很久。
紫苏安慰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然后问了一遍,你,是人类吗?
苏岑的回答是,我希望是。
7、做飞机离开的时候,苏岑晚上睡觉,怀里抱着两个苹果。
花辞树坐在他身旁,晚上把他的苹果吃了。
然后苏岑不开心了,梦梦送我的苹果,竟然
48、我希望是
经过一天一夜的旅行之后,列车抵达了终点站。
一处不为人知的孤岛,伊甸园的所在地。
从车厢里下来的时候,苏岑看着云雾笼罩的山峦,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对未来心驰神往。
那些云雾里,恢宏的高楼和大厦若隐若现。
“现在我带你去学校报道,其他人各忙各的吧。”
紫苏招呼了一声,便带着苏岑朝着伊甸园里的学校走去。
“伊甸园很大,相当于一座小型城市,是人类有史以来面积最大的学校。”
“除了分为高中部和大学部的学区以外,剩下的都是商圈。”
“高中部的学生通过毕业考试,达到一定的标准就可以去大学部进修。”
“不达标准就要提前结业参与工作,工作内容自由决定,我们不会限制。”
“我们现在来的,是伊甸园的总部。”
“你能在这里,看到来自世界各地的人种。”
“伊甸园在各个联邦里都设有分校,也有觉醒的学生会进入那里进修。”
“当然,资源还是总部最好。”
紫苏一边说,一边为他讲解着伊甸园的具体情况。
“这就是校门口。”
苏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白色的大理石拱门上方,有鎏金的几个双语大字。
enden,伊甸园。
透过那扇拱门,苏岑可以看见,校园内部繁华的商圈和闪烁着霓虹灯的高楼大厦。
“里面有各种餐厅,世界各地的美食,有酒吧网咖商场影院之类的娱乐产业,还有高新技术开发区和武器制造研发部门。”
“各个区之间都通了地铁,甚至去不同校区上课都要坐地铁和公交。”
“在里面上学,就能体验到国际大都市的繁华,是不是很惊艳?”
紫苏笑吟吟地道,见苏岑流连于商圈里的繁华,微微有些欣慰。
她觉得这孩子应该会喜欢这里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见过了伊甸园的瑰丽之后,苏岑就很想留下来。
这时候再让他回到栖凤里那个偏僻落后的小镇,他是不愿意的。
“最后,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苏岑站在伊甸园的大门前,心生向往。
“你,是人类吗?”
紫苏站在他面前,微微俯身,凝视着他赤红的眼眸。
苏岑看着那双迷离的紫罗兰色眼眸,沉默了良久,才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希望是。”
紫苏闻言,粲然一笑。
“小家伙,我很喜欢你的回答。”
她伸手摸了摸苏岑的头发,领着他走进了那扇门。
紫苏首先去了停车场,苏岑跟在她的身旁,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具有流线型美感和金属光泽的车辆,怎么看都觉得好奇。
“上来吧,我先带你在里面兜下风。”
她在一辆红色的敞篷车面前停了下来,开了门上车。
紫色的长发披散在脑后,绚丽的紫瞳和白皙的脸颊摇曳在微光里,像是祸乱人世的妖姬。
苏岑有些茫然地坐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椅子很软,是一种他不知道的材质,总之非常舒适。
紫苏凑过来,帮他系好了安全带。
“这个呢,叫做安全带,坐车的时候呢,出现了意外可以保证一定的安全。”
“就像这样。”
她教得很耐心,像是教导着初生的婴儿咿呀学语。
那鲜艳的嘴唇有着一层明亮的釉,苏岑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身上的香水气味很好闻,是薰衣草味。
呵出的气息像是午夜开放的兰花,芬芳馥郁。
短裙下是一双修长紧致的长腿,半透明的黑色丝袜和暗红色的高跟鞋充满了情欲的诱惑力。
“坐稳了,我带你先大致了解一下周边的情况。”
紫苏说罢,便用车钥匙启动了车辆。
伴随着引擎的轰鸣,苏岑感觉身下的机器也在轻微的震颤。
鲜红的跑车在夜间疾驰,身旁坐着的女孩美丽动人,看似成熟,其实比他年长不了几岁。
道路两旁是一片灯红酒绿,亮起的路灯像是夜空里成排的金色星轨。
柏油路上车水马龙,衣着时尚的男男女女挽着彼此的胳膊,压着马路。
玻璃橱窗里的模特身上,套着精致华美的服装。
路边的流动摊位上,摊主摇着小扇,放着异域风情的音乐,熏烟和孜然的香气飘出很远。
“这个呢,叫做红绿灯,红灯的时候,要停下来的,不能闯,绿灯亮了才能走。”
紫苏怕苏岑不知道,便耐心地教育着他一些生活常识。
“这些我知道的,我看过很多关于以前的文献。”
等红绿灯的时候,苏岑注意到,一旁的跑车把车窗摇了下来,戴着墨镜的时尚女孩看着苏岑笑吟吟地挥手。
苏岑看着她,也习惯性地跟着挥了挥手。
“帅哥,约吗?”
苏岑有些懵,不知道她说约是什么意思。
“不好意思,他是我的。”
一旁的紫苏笑吟吟地,一把将搂住了苏岑。
苏岑被她搂着,鼻尖萦绕着很浓郁的薰衣草香气,还有女孩淡淡的体温。
一时间,大脑有些空白。
那女孩见紫苏长相气质绝佳,便讪讪笑了笑,将车窗摇了上去。
“以后如果有女孩子问你约不约,你就说不约。”
“嗯?为什么?”
“说跟你约的人,其实都是想给你打麻药,然后割了你的腰子。”
紫苏一本正经地道。
“麻药是什么?”
苏岑眨了眨眼。
“就是一种药剂,被打了麻药的人会失去知觉。”
“腰子,就是肾脏。”
“可是她们为什么要割我的腰子?”
“因为割了腰子可以去卖钱。”
“这么恐怖的吗?”
苏岑微微蹙眉,开始思考他到底来了什么地方。
伊甸园里的女人都这么可怕?
“是的,所以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紫苏语重心长地道。
“嗯,我知道了。”
苏岑轻轻点了点头。
这个开跑车带他兜风的漂亮姐姐很酷很飒,还很温柔,很难让人不生出好感。
“肚子是不是很饿?”
“嗯,有一点。”
“行,我先带你去吃饭。”
紫苏打着方向盘转道,朝着美食街走去。
夜市里的招牌上亮着灯光,食物的香气和烟火气让夜变得不再冷清。
“刘记烧烤。”
“东哥大排档。”
“麻辣香锅。”
“麻辣烫。”
“中储百货。”
“新世界网咖。”
……
琳琅满目的店铺开满了整条街,苏岑有些目不暇接。
“想吃什么?只管说,我请客。”
紫苏对于这个男孩,表现得超乎寻常的耐心。
身为引渡使,她只需要将人带到伊甸园即可,无需管太多。
剩下的,会有专门的监护人教他们生活。
但说来也是奇怪,这个小家伙,身上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让人很难不表现得友善。
“想吃那个。”
苏岑指了指一个露天的烧烤摊,觉得那些串起来的肉特别香。
“行!”
紫苏温柔地笑了笑,将车停在了烧烤摊附近。
摊位上吃着烧烤的人看着那辆豪华的超跑,又看了看从车上下来的衣着气质极为不凡的女人,面露异色。
再一看她身边的俊秀少年,心情有些复杂。
答案很明显,富婆和她包养的小白脸。
唉,有些人真是老天爷赏饭吃,羡慕不来。
不少男人看着苏岑的脸,暗自叹息。
摊位上吃着烤肉的年轻女孩们,看着苏岑的脸,笑容苦涩。
她们一边对紫苏这样有钱的富婆鄙视,又一边在心里羡慕她的快乐。
同时又暗暗下定了决心,努力工作三十年,争取享受到和她一样的快乐。
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紫苏将菜单放在苏岑里面,对着菜单上的食物逐一介绍起来。
“这个百叶呢,是牛肚的瓣胃,掌中宝就是鸡爪中央的那块肉。”
“金蝉子就是炸知了。”
“羊腰子……”
“就是羊的肾脏对不对?”
她话音未落,苏岑就抢先一步回答道。
“对,小岑真聪明。”
紫苏笑吟吟地道,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是不是在割羊腰子之前,他们也要给羊打麻药?”
苏岑继续问道。
“呃……可能会吧。”
紫苏轻轻咳了咳。
“秋刀鱼是一种海鱼,味道有点腥。”
一旁默默听着两人说话的食客们,也渐渐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新来伊甸园的觉醒者。
“羊肉串吃吗?”
“吃!”
“五花肉和牛肉呢?”
“吃!”
苏岑的回答很简单,紫苏说什么,他就点头,像小鸡啄米一样。
“秋刀鱼呢?”
“不吃!我不爱吃鱼。”
听到秋刀鱼的时候,苏岑下意识地摇头。
“行,老板,一百串羊肉串,牛肉串和五花肉各来五十串,蒜蓉茄子各来两份,碳烤皮皮虾,四份。烤河粉两份,烤生蚝六份!”
“好嘞!”
“喝酒吗?”
“有一点想喝。”
苏岑本来想说不想喝的,但是离开了夏梦和九月,心里多少有些不舍。
“行,再来两打果啤!”
紫苏大声吆喝着,声音很是热情。
今天晚上,是苏岑离开栖凤里的第一个夜晚。
这里他没有熟人,却一点也不觉得孤独。
他对任何事情都抱着一种浓厚的好奇心。
趁着等待上菜的机会,紫苏凑到苏岑身边,又开心细心地教育。
“那些什么足浴会所之类,千万不要去,不管是谁带你去,你都别去。明白了吗?”
“嗯!”
苏岑有些茫然地点头,有些好奇地问道:“我在以前的文献上也看到过,为什么街上有那么多足浴店,是不是因为以前的人都很喜欢洗脚?”
邻座的几个女孩子听到了苏岑的话,暗自发笑,饶有兴致地竖起了耳朵。
“他们洗的不是脚,是头。”
紫苏莞尔一笑。
“洗头?为什么要去会所洗头?”
“男孩子是有两个头的。”
紫苏眯着眼,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苏岑的眉间。
这孩子单纯得像张白纸,她都不想污染。
邻桌顿时响起一片哄笑,苏岑侧目看去,眼底的迷惘之色更甚。
很快,老板就端着一大盘烤串上了桌。
“这个呢,我为你示范一遍,是这么吃的。”
紫苏拿起一根羊肉串,从铁签的根部一口将肉串撸到底。
牙齿和铁签摩擦时似乎要迸射出火花。
这女孩虽然长得极美,但吃相却很是豪放,一点也不懂含蓄。
苏岑看了看她吃烤肉的样子,又看了看邻座几个女孩子的吃相。
本来撸着串很豪放的几个女孩子见那好看的男孩看了过来,不禁有些脸红,吃相变得很矜持很优雅,开始细嚼慢咽。
苏岑想了想,还是决定跟着她们学,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紫苏喝着啤酒,哈哈大笑,说吃烧烤不能一口撸完的都是娘炮。
附近的几个大汉中了aoe伤害,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苏岑问她什么是娘炮,紫苏说就是一个男的一点也不爷们,娘们唧唧的。
“为什么要用娘炮来形容呢?”
“呃……这个,我也不知道。”
紫苏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苏岑倒是记在了心里,吃烧烤不能一口撸完的都是娘炮。
女孩子问你约不约的时候,你一定要拒绝,不然会被打麻药割腰子。
还有,去足浴店的人不是为了洗脚,而是为了洗头。
紫苏今天教给了他很多,苏岑觉得她特别厉害,懂很多知识。
49、初入校园
“小家伙,今天开心吗?”
驾车回校区的路上,紫苏浅浅笑着。
“开心。”
苏岑微微颔首。
“我现在呢,先带你去学生宿舍休息。明天中午呢,我再去找你,帮你办理入学申请。”
“学费是一年五万,如果你身上没钱,可以贷款,毕业十年内还清就好,没有利息。”
“如果在校期间表现优异,不仅可以拿到高额的奖学金,还可以免除贷款。”
“在这里上课,和其他的学校有哪些不同的地方呢?这里的课程都教的是什么?”
苏岑略微有些紧张,如果在这里学到的东西和以往毫不相关,那他的知识储备就拍不上用场了。
尽管来到这里,他的知识储备也没派上很大用场。
“除了世界简史以外,有血源与社会心理学,探讨觉醒者自身在人类社会中存在的意义。”
“最典型的问题就是,你是人类吗?”
“觉醒者们与生俱来就和人群有着疏离感,心里认为自己不属于人类的同族。”
“所以当你被人提问时,你就会迷惘,你心里的想法,和你潜意识期待的答案,是不一样的。”
“有些觉醒者认为自己属于人类,想要融入人类社会中去,还有些觉醒者清楚地知道,自己无法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你说你希望自己是人类,其实也很好地反映了你内心的矛盾和渴望。”
“不要怕,时间会慢慢给你答案的。”
紫苏温和地笑着,带着他穿行在校园的道路上,成排的教学楼往后飞驰,幻化出模糊的光影。
“另外,还有专门的体能训练课、超古代文字解析、魔物图鉴分析、实战演练、超凡力修行与进阶。”
“偶尔还有一些艺术鉴赏课,是用来熏陶审美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们将灾变前时代的璀璨文化传承下去。”
紫苏每说出一门陌生的学科,苏岑心里就咯噔地跳一下。
“我过去都没有接触这些东西,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当然是来不及的,所以你得加倍努力了。”
紫苏眯着眼,看着苏岑颓丧下去的表情,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跑车停在了宿舍楼下,紫苏一边走,一边将钥匙绕在手指上旋转把玩。
苏岑跟在她的背后,朝着楼道深处走去,沿途亮起柔和的灯光。
“这是你的宿舍,208。”
“宿舍是双人间。”
从紫苏手里接过钥匙,苏岑开了门,打开灯。
宿舍的装修以黑白的冷色调为主,比较简约,但非常新颖。
床是木制的,上床下桌,阶梯上还分布着抽屉,尽可能地发挥了每一处可以利用的空间。
有独立的卫生间,还有梳洗的洗手池和全身镜。
“我的另一个室友是谁?”
“你之前见过的,高小健,他现在应该还在外面吃饭。”
“哦,对了,梳洗用品和床单被套之类的东西,你没有带。”
“楼下有超市,我现在带去你买,身上有钱吗?”
“有。”
紫苏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钱,但还是带着他去了宿舍楼下的商场。
进了商场,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苏岑觉得很新奇。
各种包装的零食,色彩缤纷的饮料,锅碗瓢盆,生活日用品,应有尽有。
紫苏推着购物车,像是带小孩一样,带着苏岑去采购物资。
“枕头、枕头、床单、被套、棉被、牙膏牙刷、洗衣液、沐浴露、洗面奶、洗发水、衣架、拖鞋……”
“这些零食也挺好吃的,我很喜欢,你要不要来一点?”
紧接着,苏岑就看着这个富姐姐将推车里塞了满满的一车零食。
结账的时候,苏岑从兜里摸出了那张黄皮耗子的银行卡,紫苏却赶在他前面,轻松惬意地刷了卡。
“你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我得多照顾你一下。”
“谢谢!”
苏岑有被感动到,轻轻跟着她的身旁,像是跟着鸡妈妈出去觅食的小鸡。
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宿舍的时候,高小健已经回了宿舍,在台灯下打着游戏。
机械键盘的按键噼啪作响。
“你为什么不起枪啊?你大狙呢?”
麦克风里传来林汶的声音。
“我起了,一枪秒了,有什么好说的?”
高小健一脸无奈。
这时候门开了,见到了苏岑和紫苏,高小健的嘴巴张得老大,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学……学姐好!”
他磕磕碰碰地打了招呼,没想过她会来自己宿舍。
“嗯,他以后就和你是室友了,你得多多照顾一下。”
紫苏微笑着颔首,伸手摸了摸苏岑的头。
“嗯嗯,那肯定的。”
高小健立刻起身,从饮水机那里接了两杯热水递过去。
“小家伙,生活上有些困难的,可以和我联系。”
“哦,对了,你没有手机!”
紫苏一拍脑袋,突然忘记了最关键的事情。
“我身上还有一个备用的手机,你拿去用吧。”
她从口袋里拿出另一个玫瑰金色的智能手机,将照片和网盘里的数据清除,仔细检查了一番,确保不会泄露任何隐私之后,就将手机递给了苏岑。
苏岑伸手接过,入手处是一脸温凉,很光滑。
屏幕里能清晰地倒映出他的影子。
“现在这个时代,网络通信受阻,只有极少数地方,比如伊甸园,才可以规避封锁。”
“所以手机也只能在伊甸园里有用,不过作为交流和办公来说,已经够用了。”
看着苏岑有些迷惘,不知所措的样子,紫苏又凑过来,手把手开始教导他使用。
“呐,这个是开机键,这两个是调控音量的。这个触摸一下就到了桌面,就像这样。”
紫苏的手指在屏幕上来回滑动,呈现在苏岑视觉中的影像也在变化。
“这个呢,里面有储存手机的电话号码,我们就是通过这个联系的。”
“比如这样。”
“我打这个手机的号码,你这边就会接到提示。”
紫苏说着,就用另一个手机博通了这个手机的号码。
先是伴随着一阵震动,接着便是舒缓的音乐,是舒伯特的《野玫瑰》。
“这时候,你在按下这个接听键,我们就能隔着很远的地方通话了。”
看着紫苏教导苏岑时,温声细语的样子,高小健很难将她平日里对他们大发雷霆的样子联系起来。
紫苏是大学部的学姐,也是他们的临时导师。
人长得极为漂亮,天使面孔加上魔鬼身材,家里还特别有钱。
不知道多少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而现在,她竟然像教育小孩一样,对着苏岑说了很多很多,苏岑有不懂的,她也不急不恼。
苏岑弄懂了之后,她甚至会笑逐颜开,夸他真聪明。
可恶啊,你这家伙,知道你成了多少人的情敌吗?
高小健酸啦吧唧的,想起自己转学来到这里的时候,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恨不得抱头痛哭。
“还有呢,闲着无聊可以玩玩游戏,比如这个啊,植物大战僵尸。”
紫苏当着苏岑的面演示了一遍,然后递给了苏岑,让他自己来玩玩。
苏岑将信将疑地接过,经过了短暂的困惑之后,眉眼就舒展开来。
那个绿色的植物,长得和大炮一样,射出来的是豌豆?还有眼睛,好好笑。
“这个好好玩。”
他侧目去看紫苏,轻轻笑了笑。
“嗯嗯,时间不早了哦,我也该回去了,旅途劳累,你也要好好休息。”
“明天我打你电话,不许不接啊,还记得怎么接吧?”
“记得。”
苏岑连连点头。
“行,我走了,小健,多多照顾一下他。”
紫苏从宿舍楼下离开的时候,不少人都看到了那辆红色的超跑,一时间议论纷纷,各种猜测层出不穷。
“挺可爱的一个小家伙。”
回到自己的住所之后,紫苏颇有些感慨。
关于她对苏岑可以表现出超乎常人的耐心和喜欢这件事,她也觉得很奇怪。
这种感情无关于爱情,难以言明。
看着他展露笑容的时候,紫苏准会想起那个只见过几面,但让她格外喜欢的弟弟。
可是他早就死了,暗月古神在不夜城【阿尔忒弥斯】苏醒的时候,整个城市超过三分之二的人都死了。
现在不夜城的人口,大多是移民过去的。
摆放在客厅里的黑匣子又开始震颤,锁链哗哗作响。
她悠悠地道:“再等会吧,他现在的意识,还不足以承载你。”
“至少要等他在学校里历练一段时间。”
黑匣子慢慢平静了下去,里面的困兽似乎能听得懂她的语言。
卸下妆,脱掉丝袜和长筒靴,紫苏拿着毛巾走进浴室的时候,轻声呢喃道:“这世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他可不是谁的替代品。”
另一边,苏岑的宿舍。
在高小健的帮忙下,苏岑铺好了床铺,还知道了卫生间里淋浴的用法。
高小健继续和林汶玩着打枪的游戏,苏岑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很神奇。
来到伊甸园后,苏岑觉得自己接触的每一样东西都很神奇。
商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盛大华丽的校区,热闹的夜市和烧烤摊。
烧烤很好吃,那个叫做孜然的东西,他很喜欢。
卫生间里的淋浴器,只要刷一下卡,就能源源不断地冒出热水。
宿舍里呼呼吹着风的空调,只要按一下,它就能让屋子里变得暖和,明明外面那么冷的。
还有神奇的手机和植物大战僵尸,每一样东西都让苏岑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洗完热水澡之后,苏岑坐在床上,又兴致勃勃地玩了下植物大战僵尸。
呼~这游戏真好玩呢。
就是有点难。
看着屏幕上出现的“僵尸吃掉了你的脑子”,苏岑没有泄气,继续尝试。
一直到手机的屏幕光芒暗淡下去。
“咦?它是不是坏掉了?”
苏岑有些担忧,紫苏刚刚才送给他呢,怎么一下子就玩坏了?
“没电了而已,用充电器插上去就好。”
高小健又一次被爆头,拿出自己的充电器过去看了看。
“接口都是一样的,看好了,手机没电的时候就要这样。”
他倒也没觉得苏岑的行为奇怪,现在这个时代,很多人都接触不到以前的科技产品,生活阅历自然会匮乏。
他刚刚来伊甸园的时候也是什么都不懂,但是才待了一年,就对各种热门游戏都了如指掌了。
“哦,谢谢。”
苏岑道了谢,一边等待着手机充电,一边和高小健闲聊。
“我,可以看看你的书吗?”
“我们是不是要学很多门课?这些课我以前都没有上过,现在学起来应该会比较吃力吧。”
“很多课都蛮难的,我成绩也不怎么好。”
高小健闻言,看着桌上排得整整齐齐的课本,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头。
“成绩不好,会不会影响到毕业?”
“高中毕业肯定没问题,至于进大学部,就很难了,只有10%的人可以进去。”
“像我和林汶他们,基本都进不了大学部,成绩和超凡力都最好的小黎,倒是有机会。”
“不过成绩不好,也不代表着就进不去。像花辞树,上课从来不听讲,一直睡觉,成绩在年纪里排倒数,但她可以保送进大学部,就是因为她足够强。”
苏岑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我今天还没有领到书,我想提前预习一下,你能把书借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了,就是我书很新,没什么笔记。”
高小健指了指排起来的书籍,示意他随便拿。
苏岑拿出了一本《魔物图鉴详解》,一本《血源与人类社会学》,坐在床上自顾自地看了起来。
高小健继续打游戏,青轴的键盘琵琶作响。
苏岑的目光仔细扫过那些书本上的大段文字和图片详解。
在他的感官中,高小健打游戏的动静慢了下来,按键响起的间隔被无线拉长。
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很慢。
但是那些文字和图片,却像是幻灯片一样在他的脑海中具现。
只要他闭上眼,所有的文字都会涌入脑海,然后按照最佳的顺序排列组合起来。
苏岑翻了页,意识高度集中,继续往下看。
每看完一页,他都会停下来,将前一页与这一页的内容重新在脑海中重复一遍。
令他感到吃惊的是,看过的所有内容,都像是镌刻在了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就如同此前回想起林汶的炎刃,记忆如抽丝剥茧一般,从无到有开始慢放,每一帧每一个细节都具体到了极致。
苏岑心里有些欣喜,有这个特殊的能力存在,让他面对未来的大学升学考试,也并非没有希望。
他继续翻越书籍,像是一块干巴巴的海绵,疯狂汲取着养分。
在他的感官中,自己翻书的速度是很慢的,高小健的游戏间隔和速度很是迟缓。
但是在高小健的感知里,他只能看到苏岑一目十行,疯狂地翻阅着手里的书籍,翻动的书页甚至留着残影。
一分钟后,那本厚厚的教材就被翻阅到了最后一页。
高小健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奇怪。
哪有你这样看书的?
苏岑却是欣然一笑,将那本《魔物图鉴》扔给了他。
“你现在可以来考考我了。”
在高小健的感官中,苏岑只用了一分钟。
而事实上,他的意识翻完这本书用了上百倍的时间。
过度使用意识,苏岑的大脑甚至有些胀痛。
使用炎刃都不会带来这种高强度的负荷,像刚刚的这种意识记忆法,对意识的损耗极大。
高小健看着苏岑颇有些自信的样子,随手翻到了页。
“157页。”
他话音未落,苏岑就轻声复述了起来。
“百鬼罗,居住在高天之原的鬼神,五阶魔物,擅长刀术和炎系咒术。”
“身躯足有两点五倍人类那么高,力大无穷,能吞金啖石,皮肤上附着了霓虹国传统大名的武士铠甲,皮肤如灼烧的熔岩一般……”
接着苏岑又列举了百鬼罗的弱点,擅长的战技,历史上出现的次数,以及猎杀记录等等,所有数据分毫不差。
高小健微微愣了愣,翻到了六十二页。
“六十二页是什么?”
苏岑微微一愣,旋即脱口而出。
“是苌鬼,擅长精神浸染,能知晓猎物内心渴望听到的声音并加以模仿,喜食人类内脏。吃掉猎物内脏后还会获取其记忆,学习能力很强。”
“另外,苌鬼分为常规形和特殊变种暴食者……”
关于高小健提到苌鬼,苏岑没有刻意避讳,而是很客观地将它的资料一字不漏地复述了出来。
高小健有些不信邪,又翻了好几个页码,苏岑对答如流,毫无纰漏。
“你真厉害。”
高小健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将书本收好,玩游戏的兴致都没有了。
“这是你的超凡力吗?”
“嗯,算是其中之一。”
苏岑微笑着颔首。
其中之一?
高小健的脸色立刻变了。
同时掌握多种超凡力的觉醒者,虽然极度稀少,但也并不是没有。
据他所知,执剑人对超凡力的开发达到了极致,能够在原有的超凡力上衍生出新的分支。
就像树木的主干和枝干一样。
难怪紫苏会对他如此看重。
看完了那本魔物图鉴详解,苏岑又开始看剩下的《血源与人类社会学》。
但是没看一会儿,太阳穴就胀痛得厉害,意识已经超负荷了。
看来这个能力也不能长时间用啊,得先休息一会儿。
苏岑揉了揉太阳穴,觉得疲惫了很多,将书本还给了高小健,然后躺在床上开始休息,消化着之前学到的知识。
光是囫囵吞枣地看一遍,照本宣科是没用的,他还得从那些魔物的数据和资料里,分析和他们对战的情况。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遇到了某些极度难缠的魔物,他该如何找出破局之法,这些都是他要考虑的。
50、顶撞神的人
关灯之后,苏岑躺在宿舍的床铺上,看着头顶漆黑的天花板,心事重重,睡意渐无。
高小健已经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虽然不影响睡眠,但今晚苏岑依然失眠了。
有对未来的期望和热情,还有些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感伤。
今夕一别,离乡千里,不知何日再能相见。
他害怕自己回到栖风里的时候,那个小镇已经被魔物攻陷,不复存在了,只剩下一片茫茫焦土。
承载着他过去十多年记忆的地方就这样没了,他成了一个没有故乡的人。
他害怕九月从那个房子里离开,他在世界上仅存的家人也没有了,苏岑就真的会被孤独淹没。
他还害怕自己找不到梦梦了。
“如果你找不到那个陪着你一起长大,默默温暖着你的女孩子了,你会怎么办呢?”
苏岑这样问自己,没有找到答案。
因为,他不敢想象自己永远见不到梦梦了,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九月曾对他说:“如果不去遍历世界,我们就不知道什么是我们精神和情感的寄托,但我们一旦遍历了世界,却发现我们再也无法回到那美好的地方去了。”
“当我们开始寻求,我们就已经失去,而我们不开始寻求,我们根本无法知道自己身边的一切是如此可贵。”
今天晚上,他想九月了,也想梦梦了。
第二天中午,电话铃声不厌其烦地响了一遍又一遍。
即便没有接通,也能感受到另一边人的情绪之暴躁。
“苏岑,你手机响了。”
高小健从床上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
他昨晚和林汶一起打枪,凌晨两点才睡,但苏岑睡得比他还要晚很多。
“梦梦,别闹。”
苏岑迷迷糊糊地扒拉下被子,把头蒙了进去。
“梦梦?”
高小健有些困惑,声音稍稍大了几分。
如醍醐灌顶一般,苏岑突然清醒过来。
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你都要见不到梦梦了。
电话铃声还在想,舒伯特的野玫瑰也不在舒缓,透露着一种急躁。
糟了!现在是几点呢?
和紫苏学姐约好了的!
苏岑赶忙翻身下床,接通了电话。
“对不起!对不起!紫苏学姐,我昨晚有些失眠。”
电话接通时,他听到了那边有些紊乱急促的呼吸,这是一个人生气到了极点,但还强忍着脾气,故作镇定才有的表现。
在宿舍楼下停着车等了很久的紫苏刚刚接通电话,刚想破口大骂,但听到了苏岑的道歉之后,深吸了两口气,饱满的酥胸微微起伏着,顿了好一会儿,语气软了下来:“抓紧时间洗漱,我带去你办理正式入学的手续。”
“好的!”
挂断了电话,苏岑往身上套好衣服,在卫生间里刷了牙,接了一捧清水洗脸,随意打理了一下头发,让它遮住额头前那块烧伤留下的疤,然后飞快地朝着楼下跑去,期间险些撞到走出宿舍的同学。
“那个人是速度型的觉醒者吗?”
“感觉有点像。”
两位同学只看到有一阵风从耳边掠过,接着耳边就响起下楼梯时嗒嗒响成一片的脚步声。
晌午时分,阳光明媚,宿舍楼前,成片的雪白绣球花开得正旺盛,花团锦簇,芬芳扑鼻。
而那些雪白的花朵,都成了那女子的背景,唯一的作用就是突显她的美。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色连衣长裙,像出席晚会的礼服,妆容精致,紫色的长发如光滑的绸缎。
见苏岑火急火燎地赶来,顶着黑眼圈,头发有些凌乱,额前还有几绺湿润的发丝,紫苏微微蹙眉。
“昨晚什么时候睡的?”
“不记得了,有些失眠。”
“高小健在宿舍里打游戏是不是打到很晚,影响到你休息了吧?”
紫苏越想越觉得可能,拿出手机,决定打电话说那小子一顿。
“不是主要的原因。”
“不是主要的原因,这说明还是有他的一部分原因。”
紫苏皱了皱鼻子,略微有些生气。
“我想梦梦了。”
苏岑缓缓摇头,略微有些歉疚。
让她在这里等这么久,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哦,原来是想小情人了啊。”
紫苏微微笑着点头,表示可以理解,然后把手指从电话薄上移开。
“会有见面的机会的,相信我,就在不远的将来。”
办理学生转学登记的地点位于导师办公室集合的综合楼。
跟着紫苏进了电梯,苏岑就课程安排和大学部录取的问题,向紫苏询问了一番。
“学姐,高小健说大学部从高中部录取的只有10%,我转来的时候已经是高三了,只剩下一个半学期,校内的课程,我接触也不多,那……”
“没关系的,高小健说的那10%,是指那些文化理论课很优秀,但超凡力和意识强度不够的学员。”
“这样的学员进入大学部,大多从事理论性研究和人事管理,后勤保障等等。”
“而对于那些超凡力破坏力极大,对魔物杀伤力很强,天生就适合当恶魔猎人的学员来说,理论成绩的短板影响不大。”
“这些人都可以通过保送和特招进入大学部。”
“一方面是对他们的潜力进行进一步的开发,另一方面是这些觉醒者的超凡力过于危险,需要管束。”
“比如花辞树,她的文化课成绩是年级倒数,但她所拥有的超凡力【忘川彼岸】,是人类有史以来破坏力最强的超凡力之一。”
“她去年就该进入大学部的,但是因为她在高中时期伤人次数实在太频繁,性质十分恶劣,所以受处分很多,留了一级。”
“一方面校长一直在保她,另一方面,伊甸园也确实需要她作为高端战力的补充。”
“最重要的一点,伊甸园内存在的五把圣剑中的【断罪圣剑】也已经认她为主,断罪圣剑的权能是斩断生死与因果,这是我们彻底抹杀【永生古神】时必需的力量。”
“如果不是因为有以上这些原因,她早就被开除学籍了,才不是留级这么简单。”
“所以,当你在超凡力展现出的天赋越是强大,你受到的关注和包容就越多。”
紫苏轻声安慰着,她以花辞树举例,是因为她已经在潜意识里,将苏岑的潜力与花辞树放在了同一个等级。
顶楼,校长办公室。
花辞树懒散地瘫在沙发上,双目无神。
“老头,叫我来有什么事?”
一头金色卷发,脸上却满是褶皱的校长海因茨是个严谨的日耳曼人,见了这个东方面孔的美丽女孩,便笑眯眯地道:“小辞树啊,你看,你这是第几次来我这里做客了?”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花辞树看着自己的玫红色指甲,头也不太地道。
看似没有对这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有一点应有的尊重。
但熟知她心性的人已经知道,能让花辞树进办公室,已经是难如登天了。
伊甸园里只有这个老人能做到,也还不止一次。
“这些草莓和山楂都是经过特殊培育出来的新品种,特别甜。”
“红豆糕是歌莉娅做的,说动她帮我做点东西真不容易啊。”
校长看着餐桌上的果盘,颇有些感慨。
听到了歌莉娅的名字,花辞树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就你?你能让歌莉娅给你做点心?zero没一剑砍了你?”
“呵呵,你是太高看了你的面子?还是太低估了我的智商?”
花辞树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歌莉娅的厨艺,在伊甸园是一个传说。
据说伊甸园里最好的餐厅锦膳房里的首席大厨凯瑟琳,以曾经跟随歌莉娅学过一段时间厨艺为骄傲,一直以歌莉娅的学生自居。
想吃到凯瑟琳做的饭菜,在伊甸园起码得提前一年预约,还不能保证所选菜品被凯瑟琳接受。
即便是这样,拍卖会上拍卖凯瑟琳做一顿宴席的资格的费用,也已经是天价。
然而没有人感到异议,甚至都觉得物有所值。
尽管如此,凯瑟琳甚至公开声明,她的厨艺不及老师万一。
“啊这?”
校长顿时老脸一红,有些手足失措。
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不然他也不敢这么吹牛。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回回考试排年纪倒数的学生,其实还挺聪明,不是那种武力值点满,智力属性一点不加的莽女。
“好吧,我摊牌了,这是凯瑟琳做的,我托人找关系从她那里弄来了一点。”
校长轻轻咳了咳。
花辞树继续用一副不屑的眼神看着他,伸手拈着一块红豆糕,颇有些嫌弃地尝了一口。
她对红色,似乎有一种天生的迷恋。
或许这总是让她联想到血的缘故。
“我就知道,最多是锦膳坊的厨师,听过凯瑟琳一两节课的那种。”
花辞树轻轻抿了抿嘴唇,冷笑着道。
即便是锦膳坊的食物,花辞树也难得吃上一回,这就是她为什么愿意来校长办公室做客的原因。
说是做客也不准确,应该是蹭吃蹭喝,再顺走点东西。
“哎呀,小辞树,你这嘴巴是真的厉害!”
校长笑着竖起了大拇指,笑得一脸谄媚,然后赶忙从保险柜里拿出自己珍藏了很久的茶叶。
用紫砂壶沏了热水,斟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放在了她面前的茶几上。
若是有外人在场,肯定要惊掉下巴。
谁见过这个不苟言笑的校长,这么唯唯诺诺的样子?
“苦啦吧唧的,有什么好喝的?”
花辞树毫不掩饰话里的嫌弃,但还是端起茶杯凑到了嘴边,开始牛饮。
没错,就是“牛饮”。
将滚烫的热茶一饮而尽,她面无表情。
校长看着吓了一跳,赶忙制止:“茶可不是这么喝的啊?当心舌头和喉咙烫坏了!”
“我对温度没有感知,你知道的。”
“另外,我也感受不到疼痛。”
花辞树淡淡地道,放下了茶杯,眸中有过一抹黯然。
校长闻言,顿时想到了什么,满是笑容的脸,也变得僵硬,混合着沮丧,像是苍老了一分。
凡有所得,必有所失。
花辞树觉醒后,失去了对温度和疼痛的感知。
感知不到疼痛,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它让花辞树变得残忍。
对自己残忍,也对别人残忍。
遗忘了疼痛的人,她在伤人的时候,自然也感知不到别人的疼痛。
“行了,老头,别做出那个表情了,你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让我对你本就不高的好感,又下降了起码十个百分点,赶紧说正事吧。”
先礼后兵,校长用过很多次的套路了,她花辞树每一次都能识破。
“行,那我就直说了。”
校长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语重心长地道:“校董会那边又给我施压了,说你杀心太重,即便进了大学部,也是一颗定时炸弹。”
“所以,需要再对你观察一段时间。”
“你们东方人不是总主张以和为贵吗?姑娘家总是打打杀杀,这样不好。”
校长越说,声音越小,似乎不敢看她的眼睛。
意识强度比她低的觉醒者,如果被她的意识锁定,就会被卷入她的意识空间。
但像海因茨这样级别的人,自然是不受影响的。
花辞树没有说话,等待着下文。
见她没有反应,海因茨校长顿了顿,继续说到:“总之,接下来的一个半学期里,不许出现严重的杀人事故。”
校长在严重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汉语很是标准。
“另外,你的文化课成绩需要提高一点,不需要提高太多,让上面的人看到你的转变,以示你的转变,这就足够了。”
听到提高文化课成绩之后,花辞树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三年多以来,她就没认真听过一节课。
“你这是故意刁难我?”
“没有!绝对没有!”
海因茨连连摆手,连连摆手,指了指窗外,有些拘俗不安。
“这里面有那位的意思。”
花辞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曾供奉着圣剑【克诺诺斯】,还有戒律之首歌莉娅栖身的【圣歌堂】。
“歌莉娅?”
花辞树有些惊讶,脸色有些阴沉。
“对的,你知道的,谁都无法违抗她的【戒律】,即便是执剑人也一样。”
“从你进入伊甸园时,她就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你。”
“起初我们请求过她,担任你的监护人,但是她说不喜欢教人杀人,也不喜欢杀性太重的人。”
校长摊了摊手,表示很无奈。
“哼?那女人还真是虚伪,以为没人知道吗?”
“她用【戒律】杀的人,比伊甸园里所有觉醒者加起来杀的人都要多,却还要打扮成修女,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一手捧着圣经,一手拎着屠刀。”
花辞树轻轻哼了一声,声音冷漠。
海因茨大惊失色,赶忙摆手,示意她不要乱说。
“你们这些白皮猪,都是一群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抨击别人,美化自己丑恶行径的双标狗,借着君子之名,行小人之事。”
“坏得彻底却又遮遮掩掩,着实令人恶心。”
花辞树不管不顾,反而加大了声音,似乎就是要让那位圣洁如神明一样的人听见。
海因茨的脸色惨白得毫无血色,嘴唇嗡了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他没想过,竟然有人敢说出这种话,来顶撞那位伊甸园的“神”。
51、花辞树的新同桌
海因茨对于这姑娘开地图炮,骂他白皮猪这件事,倒也没怎么反感,可能是早就习惯了。
对于她抖出歌莉娅的黑历史,他心中还是一阵后怕。
虽然歌莉娅并不在意世人对她的看法,也不会迁怒一个孩子便是了。
“你如果能在作文里发挥出你刚刚骂人的水准,我相信是能够及格的。”
校长很是认真地道。
“但是,歌莉娅大人并非是你认为的虚伪,杀人并非她本愿。”
“她在觉醒之前,就见过了太多人性的丑恶与阴暗,也曾很用心地去保护身边的人,直到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
“她是杀过很多人,但那些人皆是罪大恶极之人,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她崇尚善,却不一眛地追求绝对的善,她始终相信,善是需要力量与戒律去引导的。”
“如果你认识以前的她,就不会讨厌现在的她。”
海因茨语重心长地道。
“我把这句话还给你,如果你认识以前的我,就不会讨厌现在的我。”
“你们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
花辞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爱憎,也没有悲喜。
海因茨闻言,轻轻笑了,他很是慈爱地看着她的眼睛。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在我心里,你就和我的孙女一样。”
花辞树闻言,没有说话,只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笑容有些辛辣和讽刺。
“你看下这个。”
校长叹了叹气,回想起她过去的经历,便没有再多说什么,拿起一份名单递了过去。
花辞树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看到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阿黛尔·柯林斯。
她目光微微一凝,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你看到了吧,大学部第一学年新生的成绩综合评定,阿黛尔排名第一。”
“不论是猎杀魔物的数量,阶级,还是超凡力表现以及人格魅力,还有在校生中的声望,她都全方位碾压第二名。”
“歌莉娅大人对她的评价很高,董事会甚至有人认为有了【克罗诺斯】,就不再需要其他执剑人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歌莉娅大人和董事会对你施压,就是觉得你没那么重要了,比不上阿黛尔。”
“你曾经和阿黛尔在学校里面并驾齐驱,不分伯仲。”
海因茨说完,突然一拍脑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哦,最终比试的时候,你还是输了她半招。”
他话音刚落,花辞树就抬起眼皮看着他,眼里有着一丝杀气。
“阿黛尔去了大学部,一样是最耀眼的那个人,如众星捧月一般。”
“而你呢?只能待在小小的高中部掌控雷电,以频繁的伤人为新闻出现在校园热点上惹人非议?”
“你知道你每次伤人之后,新闻评论区里的学生们讨论的是什么吗?他们讨论的是你致人几级伤残,还有人在讨论校长是怎样帮你洗地,是不是给董事会卖了屁股,才能保住你。”
“你甘心吗?你甘心就这样,一直被阿黛尔比下去?”
花辞树沉默了很久,没有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
“激将法对我没用的。”
说罢,她就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走在下楼的路上,她耳畔还回响着海因茨的话。
“你甘心就这样,一直被阿黛尔比下去?”
当然不甘心了,她是那么好强的一个人。
“在我心里,你就和我的孙女一样。”
想到这里,花辞树轻轻笑了笑。
如果没有这一句话,校长的激将法说不定就生效了。
可她花辞树,偏偏就信不得这种话。
这样的话,她以前信过,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伤害,被背叛。
第一次被伤害,她失去了对温度的感知,成为了觉醒者。
第二被伤害,她失去了对痛苦的感知,觉醒了《彼岸之瞳》。
第三次,她忘记了自己失去了什么,和断罪的圣剑签下契约。
“我见不得你们说爱,用爱的名义心安理得地伤害对方,真高尚。”
她嘴角轻轻抿了抿,突然停下脚步,赶忙往校长的办公室跑。
海因茨呆坐在办公椅上,面容呆滞。
直到花辞树突然闯进来,一把揪住了他的头发。
“我就知道是假的。”
“哈哈哈哈哈哈!”
红裙的少女看着手中的假发,又看了看海因茨头上的秃得只剩下一圈的头发,放肆地大笑起来。
“还给我!”
“别乱来!”
海因茨涨红了脸,捂着头,一下子慌了神,伸手去抢她手里的假发。
花辞树灵巧地避开,就是不给。
“别跟别人讲啊!”
花辞树顾秃头老人苦苦的哀求,将那顶假发扔到了窗外的绣球树上,看着校长一脸颓丧的样子,然后咯咯直笑。
接着,她心情大好,端起茶几上的草莓和糕点,然后顺走了那一盒茶叶,扬长而去。
只留下一脸郁闷的海因茨校长待在屋子里,摸摸头,四处张望,红着脸看着那绣球树上的假发。
嗒!嗒!嗒!
少女脚步轻快,下楼的时候,正好在楼梯的转角处遇见了从主任办公室出来的紫苏和苏岑。
苏岑领完了学生证、校园卡、电话卡,还有上学的课本。
一旁的紫苏很耐心地帮他讲解着。
“伊甸园里有个规则,叫做【生而平等】。”
“这个制度就是,伊甸园内有其独有的货币【神恩】,除了学费以外,伊甸园里所有的物品花费都要用这种货币购买。”
“【神恩】只能在伊甸园里流通,且不接受任何货币的兑换。”
“任你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比蝙蝠侠还有钱,来到伊甸园也得从零开始。”
“蝙蝠侠是谁?”
苏岑歪着头,好奇地问道。
“呃……一个超能力是有钱的超级英雄。”
紫苏很是认真地道。
苏岑似懂非懂地点头。
“这样的规矩,会引起很多人不满吧?”
“当然,很多出生在财阀的觉醒者们,都质疑这个规矩,但他们最后都保持了沉默。”
“服从,或者灭亡。”
“这是那位戒律之首让zero转告的原话。”
戒律之首,还有zero。
这是苏岑又一次听到这两个名字。
那位传说中总是戴着白色头纱,气质静穆温和的修女,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温柔慈爱。
“领取了校园卡之后,学生在校期间,每个月都会发放1500点的神恩,作为基本的生活开支。”
“这点钱是有些拮据的,你得省着点用。”
“前半个月大手大脚,后半个月节衣缩食,月底饿得头晕眼花,找同学借神恩吃饭的富家公子哥在学校里比比皆是。”
“学生如果想要获取更多神恩,除了接取一些危险系数较高的魔物灭杀委托以外,就只能在校内达成更好的成绩。”
“老师也有一定的评判标准,需要培养出足够优秀的学生,达到一定的指标。”
“如果班级成绩不理想,年度考核甚至会扣除一部分神恩。”
紫苏说完,正好看着华辞树迎面走来,便打趣了一句:“喏,这位就是反面教材。”
“每个月的神恩都不够花,没钱用了就去找姐姐我救济,或者去校长办公室蹭吃蹭喝。”
“她现在拿着的,就是从校长办公室顺来的。”
花辞树闻言,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站在紫苏身边的苏岑。
他现在已经换上了校服,深黑色的西装,修身的西裤,还有整洁干净的白色衬衣,将少年的身材衬得很是挺拔。
花辞树觉得,这身穴居人设计水准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本来还挺顺眼的一个人,突然就不顺眼了。
所以她更多的,是把目光停留在苏岑手里的校园卡上。
再具体点,是里面每月发放的1500点神恩。
苏岑莫名觉得不安,总有一种猎物被毒蛇盯上的感觉,于是默默将校园卡收好。
花辞树旋即收回了视线,快步错身离开。
“你欠我的神恩什么时候还?”
紫苏皱了皱眉。
“找你借钱的我是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没关系,你要讨债,就去找过去的我吧。”
花辞树头也不回地道。
紫苏闻言,气得直跳脚。
苏岑看着那女孩的背影,总感觉她说的这些话有些熟悉,随即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张印着黄皮耗子图案的银行卡。
那天他在房间里醒来时,隐约听到了九月和那个金发女孩的对话。
九月好像也是这么说的来着。
真巧合呢。
不过校园里只能用【神恩】,这样一来,九月给他的银行卡,好像作用也不是太大。
不对,也不能这样说。
一年的学费就是五万元,这张卡已经帮了他很大的忙了,能让他轻松很多。
但尽管是这样,学费也是可以通过贷款解决的。
那九月为什么要给他这张卡呢?
会不会,是另有目的?
“好啦,手续已经办理完了,中午还有一点时间,咱们先去吃饭。然后到下午13点40分,你就要去教室上课了。”
紫苏看了看手表上的世界,又对照课表看了一下。
“第一门课是《超凡力融合反应与质变》,教室在教二403,很难的一门课,你得多用心。”
“嗯嗯,我会的。”
这顿饭,苏岑本来想请紫苏的,以表示自己的感谢,紫苏却说她的饭量会把苏岑吃穷,还是让他别请了,留着点神恩比较好。
所以这顿饭还是紫苏在请,而且请的还是相当丰盛的一顿饭。
中午一点钟的时间,前往办公室和相关老师报备以后,教导《超凡力融合反应与质变》的老师程佳亲自带着他进了教室。
程佳是个打扮偏中性,很有气场的年轻女人,非常干练。
“这位是新同学,苏岑,大家欢迎。”
班上来自世界各地,各个民族的同学都鼓了掌。
唯有一人例外,趴在桌上睡觉的那个人。
除了她以外,所有人都是规整的西式制服。
那一袭红裙美得惊世骇俗,是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色彩。
“想好要坐哪个位置了吗?第三排那里还有个空位,那个位置的同学没通过考核被劝退了。”
班上其实是还有两个空位的,花辞树旁边的位置,被自动忽略了。
“就后面那个吧。”
苏岑指了指花辞树旁边的座位。
阳光透过窗格照在她的身上,少女苍白的面容如通透的琉璃,玫红的唇瓣艳丽如血。
这一时间,班上所有人的表情都说不出的精彩。
程佳的脸色也有些古怪,小声说道:“那位同学脾气不是很好,你和她相处是要出事的!”
她格外强调了“要出事的”这几个字。
“没关系的。”
苏岑轻轻摇了摇头,那女孩真的,对他而言就是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理了理有些景致的白衬衣和西式校服领口,他迈开步子朝着花辞树的旁边走去。
沿途有霓虹自治区的女生在夸他长得好看,有人在说他是傻子,有人捂着脸,说不忍心看了,受害者名单又要加一。
还有人捂着耳朵趴在桌上,似乎已经想到苏岑在下一刻会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花辞树前后桌的同学,甚至已经准备好了纸巾,做好了血溅在脸上的准备。
那女孩美是美,见过她的人都会沦陷于她的美。
但她的赫赫凶名让人望而生畏。
少年,别去啊!
前面是地狱!
在一众默哀和为勇士送行的眼神中,苏岑一步步朝着她走去,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符合的悲壮。
前桌的华国同学甚至用眼神暗示他不要坐这里,赶紧跑。
苏岑只是友善地笑了笑,对于花辞树在同学心中的认知,有了一个具体的了解。
看着在花辞树的旁边坐下,不知道多少人同时做出了吞咽口水的动作,然后在胸口开始画十字架。
程佳也看着他,满是担忧。
心想着他在课上出了事,该怎么和校领导交代。
只能期望今天花辞树心情好一点吧,或者,他不要在自己的课上出事。
听到了身旁传来的动静之后,花辞树颇有些不悦地睁开眼。
这一时间,不知道多少人精神高度紧绷。
然而看到了苏岑的侧脸之后,她只是微微一愣,用那双美丽的赤瞳打量了他一番。
“是你啊,苹果仔。”
“别碰到我哦,碰到我,我就杀了你。”
警告一番后,她便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她的声音很慵懒,不大不小,空灵迷幻的嗓音听来没什么威胁,但曾让很多人吃过亏。
比如上一个英联邦的同桌,听到她这样说之后,夸她漂亮,主动搭讪未果之后,企图用手去触摸她的脸颊。
然而被她提早发觉,紧接着,那个同桌的惨叫声大得整栋教学楼都能听见。
她将他的一条胳膊直接卸掉了。
然而尽管犯下这样的重罪,她依然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
所以不会有人敢去触她的霉头。
……
伊甸园大学部,一名金发的女孩翻箱倒柜,找了好半天,硬是没找到自己的银行卡。
“没有,还是没有!”
“不对劲啊。”
“我明明放在这里的。”
阿黛尔双手抱胸,坐在椅子上,百思不得其解。
那笔钱是她打算以后在冰岛买一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退休养老的。
那张卡上还有她最喜欢的皮卡丘,所以宝贝得很。
她觉得很奇怪,自己一个人独居,是谁能拿到她房间的钥匙?
而且那个人怎么能知道这个箱子的密码?
“不要让我知道你,不然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残忍!”
52、苏岑的第一堂课
苏岑来伊甸园的第一节课,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元素融合时发生的裂变和崩解反应。”
“超凡力与精神领域融合的延伸。”
“元素同步共鸣对分子在宏微观层面的影响。”
“意识与物质的共振。”
这都是啥啊?
我听不懂啊!真的听不懂啊!
字我都认识,但我真的听不懂啊!
真的,苏岑感觉特别绝望,过往十多年来学到的所有知识,在这里毫无用武之地。
下课后,他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像是被抽走了魂的木偶。
“你出来一下。”
一名身材高挑,留着短发的女孩走到了苏岑面前,表情严肃。
苏岑觉得有些好奇,但还是跟着她出了门,去了走廊外面。
“我叫查理曼,A307班的班长,有些事情需要和你交代。”
查理曼的五官是典型的日耳曼人,高鼻梁,金发蓝眼。
只是她留了很干练的短发,眉宇间有一股英气。
“花辞树很危险,之前坐在你位置上的人,被她砍了手。”
苏岑闻言,轻轻挑了挑眉。
难怪大家都对她敬而远之。
这家伙,在学校里面究竟犯了多少事。
“不要和她搭话,也不要打扰她,就连她的衣服,你也不要碰到。”
“如果你不想自己的手被她砍掉的话。”
“当然了,校医可以帮你接上断肢。”
查理曼面无表情地说完这些,耸了耸肩,然后回了教室。
“谢谢!”
苏岑微微笑着道了谢。
查理曼性子有点冷,不太会说话,但心是好的。
此后,苏岑回想起今天自己选择坐在花辞树旁边的座位上,总会感到心有余悸。
尤其是了解花辞树过去的种种恶劣行径之后。
他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的是无数次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苏岑准备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发现查理曼正在和花辞树交涉。
“校长嘱咐我,让我看好你,不得再伤人。”
查理曼看着那姿肆的红裙女孩,眼里毫不掩饰那股嫌恶。
“就凭你啊?”
花辞树微微睁开眼,声音轻柔又慵懒,像是刚睡醒的猫儿,但眼神锋利如刀。
“别人怕你,但我可不怕。”
查理曼双手抱胸,微微扬起脸。
她的手背处,亮起了一道淡淡的乳白色光印。
印记是交叠在一起的一对羽翼,呈盾牌和守护状。
“哦?你已经和它订下了契约吗?”
花辞树见状,稍稍有了些性质。
她抬起手,看着手心处变得滚烫的彼岸花纹路。
“守护的圣剑【帕拉丁】,【逆命】组织里那个代号为【骑士】的人,就是你啊。”
执剑人确定身份后,超级计算机诺亚会为其注册一个专属的信息完全隐匿的账号,方便开展一些秘密委托和交易。
查理曼的代号是【骑士】,花辞树的代号是【彼岸花】。
其他的执剑人们,也有属于自己的代号。
“要不要比比看,谁的剑更快?”
花辞树看着查理曼的眼睛,神情依旧散漫。
查理曼这个名字,取自征服了西欧的法兰克国王查理曼大帝之名。
据说她是那位大帝的后人,地位显赫非常。
家族中人为她取了这个名字,也是对她寄予厚望。
“我加入【逆命】组织的目标不是为了和你厮杀。”
“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查理曼摇了摇头。
“又是为了【逆命】组织无聊的责任感和使命。”
花辞树嗤笑道。
伊甸园里的两个下属机构,负责武器制造研发和理论研究的是【伊甸之星】,在前线作战,清扫魔物的便是【逆命】。
【逆命】又分为【执剑人】与【介错人】两个部门。
介错人维护秩序,处决觉醒者中的犯罪者,执剑人是针对魔物展开作战的主力,以从古神手中夺回这个世界为己任。
花辞树虽然身为执剑人,但只是单纯地喜欢杀戮而已,责任和使命约束不了她。
“你怎么看我,我无所谓,但是校董会的安排就是这样,从今天开始,你的所有课时作业和考试,都要准时参加。”
“否则你当月的神恩要被扣除。”
“你可以拒绝,但我会将你的表现如实禀告。”
查理曼说完,便冷淡地转身离去。
花辞树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继续闭上眼睡觉。
苏岑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时候,她也没什么反应,只当他是空气。
第二节课,程佳讲的是一些案例分析题。
和上节课的晦涩不一样,这一趟课,苏岑大概也能听得懂一点。
“下面是一栋被德尔塔阶魔物毒狼蛛占据用作繁殖的巢穴。”
“它在楼内产下了大量的卵,小蜘蛛出生后就会以大楼内的人为食。”
“被困在楼内的有三人,分别位于锅炉间,漏电的能源室,办公室。”
“请问,如何安排最佳的救援路线。”
程佳戴着眼镜,指着电子屏上显示出来的数据和模拟地图。
苏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着很认真,但很多时候,还是觉得云里雾里。
左右看了看,发现班上所有人都在认真地做笔记,目光专注,除了他旁边的花辞树。
花辞树仍旧趴在桌上睡觉,我行我素。
怎么办?
苏岑有点慌。
同桌应该是指望不上的。
他现在的状态,就是混入大佬群中的萌新。
或者说,明明不符合招聘岗位要求,却还是入职的新员工,看着一帮大佬们各显神通,只能在角落瑟瑟发抖,生怕被人注视到自己。
“优先去办公室,那里是最远的,毒狼蛛的卵也大量集中在那里,搜救难度最高,所以应该优先处理最紧急的情况。”
一个霓虹自治区的女生开始认真分析救援行动的可行性。
“能源室距离逃生通道最近,不靠电梯也能顺利通行,往返所需时间最短,可以考虑放在最后。”
“从B2入口,走紧急通道,先办公室,再走西侧的人工通道往下去锅炉间,最后找到能源室里的人,通过A3出口离开。”
那女生说完之后,有不少人都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从模拟大楼的数据结构图上显示,她所选择的,也确实是最佳的逃生路径。
“我不赞同。”
一个金发的高个子女孩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克里斯蒂娜,说说你的看法。”
程佳让她自由表述。
“办公室在的楼层是17层,楼道里面遍布蛛丝,电梯无法通行。”
“优先去搜救居于办公室里的人,时间恐怕是来不及的,毒狼蛛的孵化时间很短。”
“而且它的蛛丝覆盖了整栋大楼,其硬度和韧性是钢丝的十倍以上,清理蛛丝耗费的世界,保守估计得五个小时,再去掉往返的时间,最多只有半个小时的搜救时间。”
克里斯蒂娜说完之后,有人赞同,觉得她说得在理,但也颇有微词。
“既然是救援队,那就一定要尽全力拯救每一个人啊。”
“可以救援也需要考虑实际情况,为了一个完全救不了的人,搭上整个队伍的性命,是为愚蠢。”
克里斯蒂娜反驳道。
“毒狼蛛的蛛丝熔点很低,可以用热能切割刀,这样可以大大减少搜救的时间。”
“借助猎鹰直升机,用钢缆从高空实施破壁,是可以实现对17楼的救援的。”
很快就有人出来反驳。
“可是毒狼蛛就在那片卵孵化的地方。”
克里斯蒂娜不屑地道。
“可以考虑用麻痹弹攻击它的下颚,那里是它的神经中枢,使其麻痹。”
“艾尔森同学,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想象力,你的救援队总是能有世界上最先进的装备和武器。”
克里斯缇娜淡淡地道。
台下顿时响起了一片哄笑。
诚然,艾尔森的想法确实可行,但是很多时候实施救援,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工具和条件。
“查理曼,你觉得呢?说说你的想法。”
程佳把目光放在了查理曼身上。
克里斯缇娜和艾尔森一齐看了过去。
关于她更偏向谁的看法,两人都有些紧张。
“条件允许,可以先救办公室的人,但救援队一般没那么好的设备。”
查理曼只是稍加思索,就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克里斯蒂娜闻言,挑衅地看了艾尔森一眼。
“然后,先去锅炉间。”
“优先去能源室固然省时。但是锅炉间温度很高,被困在高温环境里的人容易休克。”
查理曼说完以后,台下不少人都若有所思地点头。
“还有人持不同想法的吗?”
程佳环视了一圈,迎上她目光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眼睛。
苏岑低着头不说话,不停地在心里念叨着“不要点到我,不要点到我”。
现在程佳讲到的这个案例,是他这节课唯一能听得懂一些的。
但也只是懂一些而已,真让他说些什么,他可能什么都回答不上来。
墨菲定律告诉我们,你越是害怕一件事,它就越是会发生。
终于,苏岑在心里祈祷了无数次“不要点到我”之后,程佳还是点了他。
“新同学能不能回答一下?”
苏岑现在有些想骂人,但不知从何说起。
他抬起头,看着周围那些注视过来的眼神,还有程佳带着鼓励的微笑。
“不要害怕表达自己的观点,你就说说你自己的看法。”
苏岑下意识地往身侧去看,以前上课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他不会的时候,会有夏梦帮忙。
现在,夏梦已经不在了,在他旁边的那个红裙女孩,睡得正香。
教室里沉默了两秒。
噗通!
噗通!
苏岑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能说些什么呢?
注视着他的人越来越多,或质疑,或期待,或好奇。
他本就不是个喜欢表达的人,现在被那么多人看着,就更难以表达了。
“你之前没有这方面的基础,答得好不好,并不重要。”
“我只是想听见你表达自己。”
程佳继续鼓励道。
苏岑闻言,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摇头,等反应过来之时,便脱口而出:“救不了的。”
什么鬼?
你在说些什么啊?
话刚刚说出口,苏岑就愣住了。
班上的学生们面面相觑,有了些议论声。
“救不了,为什么?”
程佳扶着镜架,继续问道。
“因为……因为……”
苏岑也不知道,反正他刚刚就是在意识混沌的状态下,随口一说。
“毒狼蛛!”
“嗯,毒狼蛛怎么了?”
程佳饶有兴致地继续提问。
之前从那本魔物图鉴上看过的关于毒狼蛛的资料,在他的脑海中迅速浮现。
苏岑像是抓住了一丝灵感,或者说,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需要说点什么,挽回这一刻的空虚。
“毒狼蛛是狼蛛和马蜂的混种变异体,保留了蜘蛛和毒蜂的共性。”
程佳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它的头部有复眼,视觉神经发达程度是人类的1000倍以上,而且能用翅膀飞行,还能借助蛛丝爬升。”
说到这里,苏岑眼前一亮,似乎找到了线索。
“直升机实施高空救援是行不通的,以直升机的速度和机动性,在它面前就是空中的棺材。”
“想用麻痹弹攻击它的下颚,难度也是极高的,它的速度太快了,麻痹弹极难命中。”
“而且它的下颚甲壳比较厚重,难以穿刺。”
“另外,毒狼蛛的抗性很高,对大多数神经性毒素都免疫,麻痹也不见得能起到效果。”
程佳闻言,稍稍有些欣喜,显然苏岑的回答超乎了他的预料。
艾尔森也摸着下巴,开始怀疑自己刚刚的决策。
“毒狼蛛产卵孵化的时间只有六个小时,它是先产卵然后筑巢。”
“筑巢最快也要两个小时,所以实际能留给救援队的时间比预估的还要短,不到四个小时。”
“再去掉往返的时间,就更紧迫了。”
“办公室在17楼,电梯无法通行,还要清理沿途的蛛丝,是最难救的。”
说完这些之后,苏岑也微微松了一口气,有了些底气。
“那锅炉间和能源室呢?”
程佳继续问道。
“锅炉间……温度过高。”
苏岑能想到的只有这一点。
“对,温度过高,就算机器停止运转,温度也在60摄氏度以上,核心区域甚至高达上百度。”
程佳很是欣慰,给了一些提示。
“所以,毒狼蛛……”
“哦!毒狼蛛的卵,在高温条件下是会提早孵化的。”
苏岑脑中灵光乍现,想到了关键所在。
他说完,班上不少人神色微怔。
高温条件下,毒狼蛛的卵会提早孵化,这个是被他们忽视的点。
毒狼蛛这种魔物比较少见,在魔物图鉴上关于它的信息描述也不是太多。
“没错,毒狼蛛的卵在高温下会提前孵化。”
程佳很是满意。
有了她的提示,苏岑也慢慢有了条理。
“锅炉间正门被封锁的情况下,只能从锅炉间的墙壁着手,用热能切割刀破开。”
“侧面部分墙体的材质比较特殊,采用了大量的纯钢铸造。”
“根据墙体的质量,还有热能切割刀的效率和冷凝时间来计算。”
“破开墙体的时间大概是……”
苏岑大致开始估算,但也得不出具体的数据。
已经有人开始用计算机套用公式去解析了。
克里斯蒂娜拿起钢笔在纸上列了几项式子,迅速得出了答案。
“是40分钟。”
“嗯,而热能切割刀释放的热量会催化毒狼蛛的卵,时间是来不及的。”
苏岑说完,不由得有些感叹,这里的学生果然厉害。
那么多复杂的数据和公式,还有庞大的计算量,竟然能这么快得出结论。
议论声明显大了起来,锅炉间和办公室里的两个人,竟然都没办法营救。
之前用头脑风暴想出的各种方案,在复杂苛刻的环境下,竟然没有适用的。
查理曼若有所思,仔细分析着苏岑刚刚所说的内容。
“所以最后只剩下了能源室。”
程佳笑吟吟地道。
“能源室也不行!”
苏岑这是很是笃定。
“为什么?”
伴随着她疑问的,还有班上其他人的目光。
“因为能源室漏电!”
“毒狼蛛卵内的液体在电解的作用下,会往外排出致命的放射性物质。”
“人体不可以接触!”
苏岑说完这些,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经过程佳的点拨之后,他的思维便豁然开朗。
他话音刚落,程佳就鼓起掌来,班上紧跟着响起阵阵掌声。
“苏岑同学的回答着实令我很吃惊呢。”
“他对毒狼蛛很了解,知识面也很广。”
程佳拿出点名薄,在苏岑的名字后面打了一个勾。
“这个案例分析,是真实发生过的一件事,绝非情景假设,当时救援队尝试过很多方法,但无人生还。”
程佳没有吝惜自己的赞美,班上的学生们对于这个敢坐在花辞树身边的男生,关注得更多了。
克里斯蒂娜,那个高傲的女孩子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艾尔森表现得有一丝惊讶,还有些好奇。
霓虹自治区的两个小女生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开始交头接耳。
听着那些热烈的掌声,苏岑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竟然,真的回答出来了,而且答得貌似还很不错。
以往在栖凤里的时候,他在课堂上回答问题,可没有谁为他鼓掌。
他说那些魔物在圈养人类,结果大家都在笑他。
但是在这里,没有。
昨晚从高小健那里提前预习了《魔物图鉴大全》,凭借着意识将里面的内容强行记下,竟然正好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想到这里,苏岑仍觉得很庆幸。
但仅仅只是这些,还远远不够。
因为程佳的这门课,晦涩难懂的理论知识和实验太多了,他就算凭借意识记录下来了,但是对很多相关的数据都无法理解,不知道研究结论和过程是如何推导出来的。
所以当她在课堂上出了题,尤其是一些复杂的计算题,苏岑就一筹莫展。
而且,意识记忆法还不能频繁使用,他昨晚看完了《魔物图鉴大全》之后,现在的意识还没有恢复,想再依靠这种方法取巧记忆书本上的内容,是不可能了。
使用完这种方法后,似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去“冷却”。
53、想抄我试卷?借你饭卡一用。
上午的后两节课,是一门名字很奇怪的学科,叫做《生物能与机械融合理论》。
老师叫做隆美尔,是个秃头的德裔,眼睛像是淡蓝色的琥珀。
上课的时候,投影仪上总是会放上一张他年轻时,戴着眼镜,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里的盛世美颜照片,以此来告诉他的学生们,他也曾年轻过。
但是他的课程,一直不太讨喜。
原因无它,这是所有学生公认的最难的课,没有之一。
苏些大致听了一下,有些不知所云,翻了翻教材的概述才了解了大概。
这里的生物能,确切点说是来自魔物们体内的能量。
很多高阶的魔物,体内都存在着巨大的能源。
这些能源虽然珍贵,但都极其不稳定,危险性很高。
有的魔物体内的生物能核心相当于一个小型的核反应堆,有的内部甚至藏了一个小型的人工太阳。
这些能源的存在形式也并不固定,有的是以结晶的方式分布于体表和外骨骼,有的是存储在特殊的内脏和器官内,类似于毒蛇的毒腺,还有的是皮肤和内脏的分泌物。
这门课程的研究方向,就是将这些特殊的生物能利用起来,和人类的机械科技相结合,制造出对魔物专用的武器。
因为魔物种类繁多,可利用的能源类别也很广泛,所以选中的参数也非常多。
这样就催生出一个问题,里面会推导出大量的公式和定理,计算量极其庞大。
这种类型的课程,对苏岑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第一堂课,他一边用九月送他的美瞳录制老师的课程,一边用心地做笔记,全程没有疏忽一分钟。
隆美尔从头到尾讲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得清,但是组合在一起,完了,是真的一句也不懂。
比程佳上的那门课还要让他绝望。
更绝望的还在后面,这个老师第一节课是走马观花地过了一遍之前讲了哪些内容,然后第二节课就开始分发试卷。
台下的学生们响起一片哀嚎。
“老师手下留情!”
“oh,mygod!”
“我上次才考了40多分。”
隆美尔听到那学生考了40多分之后,居然赞许地竖起了大拇指。
“不错,上我的课你能过40分,说明是用心了,上次考试平均分是34.2分!”
伴随着试卷的分发,苏岑心里也是有些忐忑。
“这次的题不多,全是选择题,一节课的时间应该就够了。”
隆美尔看了看手表,说得理所当然。
然而当试卷发下去之后,学生们的脸一个比一个黑。
克里斯蒂娜转着钢笔,再也转不动了。
这个一向傲气的姑娘看到选择题里巨大的计算量,陷入了沉思。
查理曼的眉头也紧紧皱在了一起。
班上不时响起抱怨声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个计算量,是认真的吗?
致死量!
老师你没有心!
试卷分发到花辞树的桌上之后,这姑娘竟然反常地醒了过来。
脸上还带着书本留下的红痕,发丝微微有些凌乱,但依然是美的。
如果不是因为以后的作业和考试,她不参与就会扣掉神恩的话,她会一把将试卷揉成团扔到窗外。
随意地填上花辞树三个字,娟秀的行书翩若惊鸿,极具美感。
花辞树虽然不爱上课,但她的字迹是配得上她的美貌的。
一旁的苏岑看着试卷,瑟瑟发抖。
自己尝试动笔算了算,发现是真的一点头绪也没有。
这个公式是怎么展开的?
泰勒展开?
洛必达?
微积分?
都不行啊。
我对这门课根本不熟悉啊,考试也不让看书。
苏岑越想越慌,越慌脑子就越乱。
脑子一乱,什么想法都没了。
隆美尔教授坐在台上,看着台下的学生们抓耳挠腮,悠闲得喝着茶,自在得很。
克里斯蒂娜奋笔疾书,已经在草稿纸上列了满满一页的计算。
艾尔森拍着脑袋,满脸懊恼。
查理曼犹豫了一会儿,才在第三题填了空。
她已经是班上做的进度最快的了。
班上这时候唯一一个不慌的是花辞树,只见她镇定自若地填着答案,眼神平静得毫无波澜。
十分钟过去,苏岑的试卷依然只写了名字。
他看着试卷,两眼无神,悠悠叹了叹气。
无意中惊鸿一瞥,只见花辞树的试卷上已经填满了答案。
苏岑微微愣了愣,眼睛瞪得老大,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老师,发现没被发现,就伸着脖子,一边偷瞄她的试卷,一边用钢笔在试卷上填着答案。
“B、A、B、B、C...”
一旁的花辞树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秀眉一蹙,将试卷往身侧挪了挪位置,然后用胳膊盖住。
苏岑抬起头,正准备继续观察,发现花辞树已经将试卷捂得严严实实。
少女玫红的眼瞳带着些许不善。
“再偷看,我就杀了你!”
她只是嘴唇轻轻嗡了嗡,声音便通过意识传递到了他的脑海里,响彻心扉。
“我……”
苏岑没有说话,自知理亏,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见苏岑可怜兮兮的,在考试中满脸颓丧的样子,花辞树侧过脸,嘴角微微一抿。
过了一会儿,苏岑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偷偷地去瞟她桌上的试卷。
花辞树若是看过来,他就赶忙把眼神移开,看向前方。
“这些题,你都会做吗?”
犹豫了许久,他还是在纸上写了这样一段话,悄悄把笔记本推了过去。
“呵,笑话,这么简单的题。”
花辞树的声音通过意识又一次在苏岑的耳畔响起。
(我当然不会做了)
这句话,她放在了心里没有说。
“可是紫苏学姐说你成绩垫底。”
苏岑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在纸上写了这句话。
“那是因为我从来不去参加考试而已。”
花辞树淡淡地道。
苏岑顿时肃然起敬,难道我的同桌是个隐藏的学神?她之所以垫底不是因为成绩不好,而是不屑于写那些低难度的题?
之所以今天醒来,是因为大家都觉得题难,她以为有了些挑战难度,所以想做着玩玩。
结果发现还是那么简单!
是的,一定是这样!
苏岑经过一番脑补,已经将花辞树想象成了大神。
这时候,他心里燃起了一簇火苗,觉得有希望度过这艰难的一堂课了。
但是花辞树似乎没有帮他的心思,依然把试卷捂得严严实实。
“能让我看一下吗?”
“我为什么要给你看?”
花辞树托着腮,满不在乎地道。
似乎是打着捉弄的心思,她和他多说了两句话。
“你吃了我两个苹果的!”
“我在荒兽面前救过你一命,还帮你杀了人。”
花辞树慵懒地道。
见苏岑不说话了,她嘴角轻轻勾了勾。
“想抄我的试卷?”
“嗯!”
苏岑咬着嘴唇,艰难地点了点头。
以前在栖凤里的时候,班上不管什么考试,都只有别人抄他的份。
到了这里,竟然要这般低声下气,他着实有些接受不了。
“中午把你的饭卡借我刷一下。”
花辞树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尽量避免嘴角扬起的幅度过大,让他看到自己的笑容。
“好!”
苏岑连连点头。
花辞树面无表情地移开自己的手。
桌上的试卷已经填得满满当当。
随缘填空法,遇见对的就是缘,错过的都是有缘无份。
反正校董会只是想看到我出席考试,完成课时作业,以示转变罢了。
至于能考多少分数,有什么关系呢?
苏岑抄完了答案,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
尤其是看到班上奋笔疾书的同学们,心情更是说不出的舒畅。
苏岑现在很开心,因为同桌是个大佬。
花辞树现在也很开心,因为午饭可以吃顿好的了。
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在苏岑面前还得故作高冷。
年轻人真好骗。
咯咯,就当是交学费了吧。
上午的课结束,班长查理曼负责收试卷。
收到苏岑和花辞树那一桌时,无意中瞟了一眼试卷上的答案,面色古怪地看了苏岑一眼。
苏岑冲她微微笑着,查理曼觉得更奇怪了。
走之前,她对着克里斯蒂娜的耳边说着什么,时不时回过头看看他。
克里斯蒂娜像是听到了什么大新闻,回头看向苏岑的时候,也是瞪大了眼睛。
前往食堂的路上,学生们从教学楼里鱼贯而出,花辞树周围有明显的一处空缺。
那一抹鲜艳的红,在黑色西装的浪潮里分外惹眼。
苏岑跟在她身后两米多的位置,默默追逐着她的影子,没有靠太近,也没有离太远。
伊甸园高中部的食堂虽然和大学部不能相比,但也算十分宽敞了。
食堂一共分为三层,最下层的以各类早餐为主,口味大多清淡。
包子豆浆油条、粤式的肠粉早茶、霓虹的寿司拉面、西式的汉堡热狗,炸鱼薯条等等。
上面两层是正餐,中餐大多集中在二楼,三楼是西餐区。
内部还有茶吧、影院、桌游区、咖啡厅,以及读书的卡座这样的休闲场所。
来自世界各地的美食和著名菜系都一应俱全,厨师也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觉醒者。
保证每个学生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最喜欢的食物。
为了裹腹,吃简单的炒饭也行,想品味高端料理,吃开水白菜和佛跳墙也可以。
但很多学生都需要存下很久的神恩,才能享受一次高端消费。
奢侈完一把,然后三天饿九顿的人不是没有,但是饿怕了之后,总变理智的。
“一份铜锅羊肉,再来两瓶黑啤。”
来到一家火锅店的档口,花辞树找了个包厢,悠闲地坐下。
“是一个人用餐吗?”
“是。”
苏岑闻言,手里捏着校园卡,心里有些打鼓。
“你要吃点什么?”
档口的服务员将菜单呈现在了苏岑面前。
苏岑仔细看了看菜单,点了最便宜的单人套餐,一份羊肉粉丝汤加一个肉夹馍,花费36神恩。
这样看来消费确实还蛮高的,至少一个月1500神恩,经常来这地方,他是消费不起的。
用校园卡结了账,卡面上的数字从1500一下子变成了1074。
苏岑心里猛地跳了一下,突然觉得好痛。
看着兼职的同学脸上的热情笑容,苏岑有些忐忑。
“会不会是算错了?”
“没有啊!亲,羊肉火锅是378神恩呢,两瓶德国黑啤花费12神恩,加上你点的套餐一共消费426神恩哦。”
苏岑神色微怔,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那笑容很假,像是用铅笔画上去的。
坐在包厢里的花辞树掩着嘴,咯咯直笑。
点完餐回到包厢里之后,苏岑整个人都是懵的。
1500神恩的生活费,这是开学的第一天,没了三分之一?
看着对面那掩着嘴偷笑,目露狡黠的女孩,苏岑这下才意识到,自己被宰了。
服务员上菜的速度很快,毕竟来火锅店里吃饭的学生比较少。
大盘片好的羊肉堆在白瓷盘里,沸腾的铜锅里冒着热气。
那红裙的女孩,在碗里调制好了辣椒酱和芝麻酱,用筷子夹起羊肉涮了起来。
这女孩的吃相,有些活泼了,倒也不是不雅观,只是和她美艳得如神明般的面容一对比,难免有种女神的形象被打破的违和感。
仰起头饮酒的样子,也像是姿肆的女侠,颇有些豪放潇洒。
嫣红的嘴唇红得像血,不知道是辣的,还是那嘴唇本就是这色彩。
雪白的肌肤出了汗,微微沾湿了额前的发丝,在灯光下更显白皙。
这顿饭,她吃得酣畅淋漓,很是尽兴。
只是看着她大口吃肉的样子,苏岑总觉得她像是咬在自己身上。
痛,好痛,痛死了!
这不是肉,这是我的命!
被宰了一顿,苏岑实在是开心不起来,但光是看这漂亮的女孩子吃饭,又会觉得很满足。
这就是秀色可餐?
从餐厅里出来之后,花辞树一个人远远走开了。
那姑娘脚步潇洒轻快,一直都是一个人。
她没打算跟随任何人的脚步,没想过等任何人,也没想和任何人产生牵绊。
她真的只是想宰他一顿饭,仅此而已,没有别的想法。
世人有千万种,伊甸园里漂亮的皮囊那么多,她不曾取悦任何人。
苏岑也不过是千万好看皮囊里的一个,对花辞树来说,只是看得还算顺眼罢了。
下午没有课,是学生们自由休息的时间。
伊甸园里,即便是高中部,授课方式和作息时间也是类似于大学的。
苏岑回宿舍的时候,高小健还在和朋友玩打枪的游戏。
苏岑倒是没有闲着,拿出上午的《生物能与机械融合理论》开始复习。
55、安魂曲与夜之仪式
晚上八点,伊甸园里所有学生都收到了一个噩耗。
夜之仪式将于今晚开始,正式变更为常驻模式,这则公告在校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无数人在哀嚎,感叹命运的不公,还有些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已经开始抱头痛哭。
“噩梦来了。”
“以后没办法睡一个好觉了。”
“每天晚上都要做噩梦,这也太恐怖了。”
“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们要经历一次次死亡。”
……
“夜之仪式是指什么?”
在校园论坛上,苏岑看到有很多学生在诉苦,抱怨这项规定的不合理。
“就是用一种特殊的超凡力波动,将所有人的意识同步转移进一个虚构的意识空间进行试炼。”
高小健也看到了那则公告,一脸苦涩。
“原理是用【安魂曲】,一种强大的超凡力,让伊甸园里所有的学生在晚上十二点准时进入睡眠,然后我们会进入一个由梦境构成的世界。”
“在梦世界里面,你会遇到在伊甸园里认识的其他人,也会遇到很多危险的魔物。”
“所以我们可以在梦世界里面放心大胆地同魔物进行战斗,参与猎杀。”
“因为即便死掉,也只是会让意识受到一定程度的冲击,不会影响我们身体的安全。”
“这样看来,好像还挺有趣。”
苏岑闻言,略微有些期待。
“有趣?如果你见过那些可怕的怪物,再经历过一次死亡,你就不会觉得有趣了。”
高小健提高了嗓门,脸上满是惊恐。
“那个梦境世界极端真实,你甚至发觉不了自己是在做梦,里面的魔物们,会疯狂攻击我们。”
“你会很深刻地感受到疼痛,饥饿。被魔物杀死时,你会真的感受到死亡的厚重,尤其是那种生命从体内一点点流失,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的感觉,很绝望。”
“而且在梦世界里面死亡,或者受到的疼痛过于严重,会对你的精神造成很大的冲击,需要过很长时间才能缓过来。”
“所以在夜之仪式开始后,你在梦世界里,最该思考的不是猎杀魔物,而是尽可能让自己活下来。”
“坚持得越久,好处就越多,夜之仪式不仅可以锻炼战斗本能和技巧,还能够淬炼意识,增进超凡力的掌握。”
高小健说着,仍旧心有余悸。
“那夜之仪式,会持续多长时间?”
“从十一点五十五分开始,安魂曲响起,所有学生都会在五分钟内入眠,随后开始进入梦世界,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六点结束。”
“如果在梦世界里死亡,会提前退出。”
“所以,只要坚持六个小时就可以了?”
苏岑继续问道。
“是每天坚持六个小时,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出现的魔物会越来越强大,直到超出我们的承受能力上限。”
“当存活的人数减少到一定程度后,梦世界就会重启,难度就会回到最开始的阶段。”
“每一次进入梦世界,里面生成的地图都是不一样的。”
“我们在梦世界可以获得的资源和位置也是随机。”
“梦世界的时间线只有晚上,是魔物和夜行生物们出现最频繁的时候,如果你是在野外,身上又没有任何武器,极有可能活不到一个小时,甚至只有几分钟就会被魔物残杀分食。”
“有的人比较好运,生成的地点是在室内,可以安全撑过一个晚上。但是我在梦世界经历了好几次冒险,一次都没有在室内的,全是在野外。”
高小健抱着膝盖,一边说,一边叹息。
平常这个时候,他会在宿舍里玩很长时间的游戏,但今天就没了这个闲情逸致。
“在室内会很安全?”
“那当然了,在室内你只要把门关上不出去,等外面的人死得差不多,你就可以算是存活到最后的人。”
“可以免去担惊受怕,不过这样也得不到什么锻炼就是了。”
高小健不是那种喜欢寻求刺激的人,他也知道自己的天赋和超凡力很一般,老老实实过他的安稳生活就好。
苏岑倒是挺期待的,甚至希望午夜提前到来。
只要进入到梦世界,就可以见到很多其他学生展现出的超凡力。
其中有些超凡力,必定极其强大,能对魔物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到那时候,他就可以凭借【镜花水月】将他们展现出的超凡力继续并复刻下来,最后归于己用。
通过入学考核的契机,或许就藏在这个夜之仪式里也说不定。
洗完澡,换好衣服,苏岑躺在床上,熄了灯,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默默数着时间,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午夜。
同一时间和他这样睡不着的还有很多人。
大家都一样的紧张,有些胆小的学生还在互相勉励安慰。
嗒!嗒!
钟表里的秒针咔咔转动着,抵达了十一点五十五分。
也正是从这一刻起,万籁俱寂。
轻柔空灵的女声吟唱,在耳畔悠悠回响,像是来自神圣殿堂里修女的祈祷。
那声音似在宽恕所有的罪人,安抚所有躁动不安的心。
在听到那神圣壮丽的吟唱声之后,所有疲惫的,不安的,大起大落着的心,都安静下来。
所有或悲伤或暴躁的情绪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安抚。
高中部的宿舍变得再无一丁点声响。
用意识顽强抵抗着睡眠的人,也放弃了挣扎,眼皮逐渐沉重,最后在那迷幻的歌声里安详睡去。
……
“这里,就是梦世界?”
苏岑睁开眼,从一张冰冷的床上坐起身,打量了一番屋里的装潢。
典型的维多利亚时代的装修风格,很明显的哥特式建筑。
“看来我运气不错,竟然是在室内。”
枕边放着一把银灰色的火铳手枪,还有散乱的几颗子弹。
屋子里的书架上积累了厚厚的一层灰,桌上的煤油灯散发着微弱的灯光。
墙上挂着一把阔刃大剑。
“确实很真实。”
苏岑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抚摸的时候还能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和柔软。
活动了下四肢,苏岑穿好衣服,拿起床边桌上的火铳,仔细观察了一番。
约莫三十多公分长,枪身是象牙白色的,枪托是棕榈色,雕饰着繁复的蔷薇花纹路,做工很精致,在手里掂量了一番,很沉。
摸索着装填好了子弹,苏岑将这把枪揣在了兜里,然后拿起墙壁上挂着的阔刃剑,用力挥舞了几下,习惯了它的重量。
据高小健所说,每个人在梦世界里的出生地点都不一样。
有人是在教堂,有人是在诊所,甚至还有人在钟楼,身边拥有的资源也各不相同。
像他这样出生在室内,还有火枪和大剑这样的武器,算是欧皇开局了。
“有人吗?”
“里面有没有人?能不能让我们进去避避?”
“大家互相帮助,撑一晚上吧。”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和几个学生的呼救。
他们也不确定屋子里有没有人,大多数情况下,屋子里都是空置的。
这些学生运气不错,正好撞进了有人的屋子。
但他们运气也不那么好,因为苏岑没有回应。
在对梦世界了解不充足的情况下,他选择静观其变。
而且,他可不会天真的认为,进入了梦世界,所有同学都会互帮互助。
梦世界里存活的人数要减少到一定程度后,才会结束。
也就是说,死掉的人越多,这场噩梦结束得就越快。
“看来这边是没有,我们去那边的,碰碰运气,没准可以找到呢。”
“晦气,这次在户外也就算了,手无寸铁,一点装备都没有。”
门外的声音渐渐远去。
但很快,就响起了女孩子的尖叫,还有怪物的嘶吼声。
那嘶吼声似野兽,又像是人类的呐喊。
“啊啊啊!”
“这些镇上的居民,都被魔物的血感染异化了。”
“别叫了,我们被发现了!”
“嘘~该死,他们朝我们这边看过来了。”
喊杀声和嘶吼声响成一片。
苏岑跑到了窗边,透过窗格窥探外面的景象。
在他的视线中,看到了很多穿着维多利亚时代风格衣衫的村民,他们身材佝偻着,手里拿着火枪和猎刀对那些四处逃难的学生们展开了追捕。
“砰!砰!”
火铳的子弹划破夜空,不时有人中弹倒下,紧接着就是目光赤红,冲过来拿着猎刀一顿砍杀的村民,看起来很是热情好客。
有两个学生倒在地上被一通乱砍,被当场做成了饺子馅。
毕竟,不是所有觉醒者的超凡力斗适合战斗,有相当一部分觉醒者的超凡力是辅助性质的,参与猎杀魔物的机会也比较少,缺乏经验。
所以面对那些强大的魔物,很可能毫无抵抗能力。
“那是兽化的症状?”
苏岑借着月光,看到了那些村民们脸上如腐尸般的大片糜烂。
饮下了提纯过的魔物之血,或是长期猎杀魔物就会被感染。
现在镇上的村民们,已经不再是人了,他们是饥渴难耐的野兽。
铛!铛!
高大的钟楼之上,钟声响起。
血月高悬,整个小镇的气氛都沐浴在一片凄清与瘆人的怪叫中。
要出去吗?
苏岑也开始有了些犹豫,待在室内确实是无比安全的,可是如果那样做,这场试炼也就失去意义了。
出去后,面对那些可怕的非人的怪物,你的死相可能会很凄惨。
目光短暂地在那两滩饺子馅上停留了两秒,苏岑迅速转移了视线,胃里一阵不适,险些吐出来。
这个梦境还真是真实呢,在梦世界吐出来了,醒来后会不会发现床上都是呕吐物?
苏岑这样奇怪地想着,还是拿着火铳和大剑站在了门前。
在尚未完全觉醒之前,你可是孤身一人杀掉了苌鬼,现在觉醒了,还有什么理由害怕这些东西呢?
你可是连拂德,贪欲之古神都见过了,何必惧怕一场梦境?
想明白之后,苏岑长舒了一口气,一脚踹开了门。
左右看了看,他沿着旋梯迅速往下奔去,那里魔物比较少。
只有道路的尽头,存在一个游弋的兽化暴民。
暴民趴在地上,啃食着一个倒霉蛋的尸体。
苏岑挥舞着阔剑,大步踏上前。
那暴民察觉到了脚步声,迅速抬起头,露出了那张糜烂得面目全非的脸。
那张脸上满是鲜血和腐肉,最恐怕的是,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球。
那些眼球耷拉着,像是只有一根肉丝悬挂着,摇摇欲坠。
可它们又一起蠕动着,死死盯着苏岑。
苏岑脸色一白,停下了前冲的脚步,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没吐出来。
这种不可名状的面容,对密集恐惧症患者来说,杀伤力巨大。
“呷!”
怪物冲了过来,张开了扭曲的兽爪。
苏岑心脏狂跳,又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一定距离。
“炎刃!”
炽烈的火焰在夜间燃起,附着在了大剑身上。
大剑燃烧着烈焰,灼热的火光不可逼视。
那怪物的眼球似乎受不了那剧烈的高温,前冲的脚步顿时一滞,用手掩面。
烈焰的火光将少年苍白的脸映衬得如金箔一般。
“死!”
苏岑冷声喝道,微微躬身,双手持剑,抡了一个满月。
灼红的炎月挥斩而出,划过那怪物的手腕和脖颈。
一道金红色的划痕从它的手肘蔓延开来,如滚烫的热刀切开牛油。
怪物的利爪和头颅被斩落,身子无力地倒下,流淌出黝黑的血液。
“呼~”
苏岑轻轻舒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大剑,心里有了些许安全感。
“还以为很厉害呢,原来不过如此。”
林汶的炎刃真是好用呢,现在是我的了,这算不算是一种ntr?苏岑这样奇怪地想着。
“呷!”
没等他缓两口气,身后就传来了怪物扑杀的声音。
是和刚刚一样的怪物,而且是两个手里拎着猎刀和火铳的暴徒。
苏岑回过身,只见一名暴徒抬起了火铳,对准了他的方向。
苏岑眼眸微微一凝,对时间的感知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晰。
那暴徒抬起火铳时,手指扣在扳机上的那一刻,仿佛陷入了静止。
它只需要扣动扳机,射出的子弹就会击中苏岑的胸膛,但是它没有机会了。
苏岑从兜里快速拔枪,对准了那怪物脸部的密集眼球,食指搭在枪栓上,拇指拨动了保险。
砰!
枪口喷吐着火舌,黄铜制的弹头在火药的爆炸推动力下激射而出。
苏岑的手腕也因后坐力猛地上扬。
这是他第一次开枪,虽然距离很近,不过七八米。
但他也不敢保证能否精准命中。
幸运女神很眷顾他,这一枪不仅命中了,而且还效果显著。
怪物面部的眼球被直接打烂,迸射出大滩的黑色血迹。
“啊嗷嗷!”
刺耳的尖叫声响彻夜空。
苏岑持剑向前俯冲,挥剑荡开暴徒砍来的猎刀,抬起腿狠狠踹在它的小腹。
怪物失去重心向后倾倒,苏岑趁势唤出炎剑猛地下劈,将其一剑砍成两段。
随后,持枪的手指再次扣动膛线,给视力受损的怪物补了一枪。
子弹在近距离击中它的头部,巨大的冲击力使其脑袋猛地后仰。
苏岑打步上前,使出了全部的力气,一剑砍向它糜烂的腰腹。
巨大的力量将它脆弱的身体直接撕成两半!
一股激荡的热流在血液里奔涌澎湃。
苏岑感觉浑身的毛孔都扩张了,它们在震颤,在贪婪地呼吸。
这就是……猎杀的感觉吗?
以往厌恶鲜血的他,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对身体的掌控能力,在逐步强化。
这具生疏的身体,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有了成为一台杀戮机器的潜质。
解决这几个怪物之后,苏岑没有在此地久留。
怪物只是这个程度,夜之仪式就不会成为这么多学生们的噩梦。
这只是个开始,今夜将会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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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昨天那一张屏蔽掉了,我正在修改。
56、合作
“呕嗷~”
“嘎吱~”
怪物的咆哮声,发声时口腔里都像是粘附着血液。
类似于节肢动物爬行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夜间格外瘆人。
看不见它们的所在,但它们就真实地存在着。
偌大的小镇一片凄清,仿若空无一物,但又会突然从角落里杀出一些不可名状的怪物,让人措手不及。
苏岑在长街上奔跑着,沿途随处可见贵族的马车和装修精美的哥特式建筑。
复古的路灯亮着熹微的灯光,忽明忽暗。
树木在月影下的枝干,宛如魔鬼的獠牙。
成片的墓碑在公园里相顾无言,诉说着沉默。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奇怪的声音?”
苏岑停下了脚步,他察觉到声音的源头就在自己的周围,越来越近。
地上还躺着几名学员的尸体,有的是中弹,还有的是被利器割喉。
鲜血在地面染上了斑驳的狼疮。
没有脚步声,但是那股污浊的气息正在临近,即便是浓郁的血腥味也无法掩盖那股污浊。
苏岑冷着脸,耳朵微微动了动,对准右侧试探性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蓬鲜血凭空从空气中爆开,怪物的吼声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
苏岑脸色一白,不禁往后退了退,这时有一股气息吹在了自己的后颈上,像是有人在自己的身后呵气,很冷。
他赶忙矮下身,朝一侧翻滚,凌厉的锋芒刮起阵阵寒气,撩过他的脊背,整个后背都残留着冷意。
倘若刚刚闪避不及时,恐怕就已经身首异处了吧。
可是,苏岑依然什么都没有看到。
刚刚那是什么?
嗒!嗒!
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像是点在苏岑心上。
他心脏正在狂跳,有些警惕地望向四周,手中的大剑也在颤抖。
意识在眸中高度聚集,赤红的瞳色之下,焕发出冷冽的银光。
一名披着黑色斗篷的神职人员显现在了他的视觉中。
那身斗篷似乎有一种很神奇的魔力,能够将他们的身形变得不可见。
神职人员的眼睛充斥着血红,手里拿着尖锐的匕首,蹑手蹑脚地朝着苏岑走来。
此前倒在地上的学员,应该就是中了它的招。
苏岑站在原地没有动,假装没有发现它,而是用意识观察了下周围。
此前被他用火铳打伤的神职人员已经倒地不起,捂着腹部正在流血的伤口奄奄一息。
除此之外,他还在远处的房顶上看到了一些飞速奔走,朝着教堂跑去的学员。
之所以认出是学员,是因为他们身上的服饰很明显。
神职人员越来越近了,苏岑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他身上,而是左右惊疑不定,佯装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正当那兽化的神职人员举起匕首扑杀过来之际,苏岑当机立断,拔枪射击。
子弹穿膛而过,在它的胸口迸发出血液。
“嗷!”
怪物发出凄厉的惨叫,连连后退。
苏岑大步上前,召唤出炎刃刺进了它的心脏,将其迅速结果掉。
看着神职人员倒地时,掉落的黑色斗篷,苏岑沉吟了片刻,将其拾起,然后披在了自己身上。
不知道会不会有用,姑且试一下吧。
斗篷是纯黑色的,带有兜帽,质感是微凉的丝绸,穿在身上有一种幽灵般的不详气息。
“这地方的怪物真是令人防不胜防,太诡异了。”
苏岑穿着斗篷在夜幕下奔跑,喃喃地道。
此前连续召唤炎刃猎杀那些异化的怪物,不仅消耗了大量的意识,他的体力也有些匮乏了。
而且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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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着斗篷的神职人员们,肉眼不可见,只能用意识去观察。
他无时无刻都得将意识集中起来,去勘察周围的环境,这样一来,意识的消耗就更大了。
遇到了怪物,苏岑也不敢恋战,而是远远避开,他得保存体力和意识储备,才能撑过今晚。
生存才是第一要义,猎杀是第二目标。
短暂的静谧过后,他又连续遇到了几波怪物。
但幸运的是,这些怪物似乎并没有发现他,只有少数同样披着斗篷的神职人员,投过来惊疑不定的视线。
“看来这个披风,是真的可以规避掉一些视线。”
苏岑暗自有些庆幸,这个地图上也不满是危机,还是增加了一些特殊道具,能够帮助“玩家”们更好地进行“游戏”。
是的,游戏,在苏岑看来,夜之仪式就是一场真实度拉满的特殊游戏。
继续奔走了一段时间之后,苏岑在一侧的墙壁上发现了梯子。
那些梯子一直攀升到那些哥特式塔楼建筑的房顶。
苏岑想起了之前,那些在房顶上穿行的学生们。
上面比较安全吗?
苏岑这样想着,来到梯子面前,警惕地观察了一番周围的环境,扶着梯子开始往上攀爬。
他现在也确实需要找个地方调整下自己的状态。
随着高度的攀升,小镇的全貌在他的视线中也渐渐展露。
成片的塔楼和钟楼,还有诸多充满浓郁宗教色彩的教堂,明显的中世纪背景。
悠远的钟声在小镇上方回响,血月的光辉充斥着一个角落,夜色中有乌鸦的鸣啼。
诡谲、怪异、惊悚、未知。
这就是苏岑对这个小镇目前的了解。
爬上顶楼之后,房顶上的瓦砾突然动了动,传来了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谁?”
回答苏岑的,是一道响起的枪火。
火色喷吐,弹头在苏岑的视线中慢慢临近。
过度使用意识时使得太阳穴阵阵眩晕。
但有惊无险,那枚弹头在他的视线中还是陷入了静止。
苏岑侧身避开,子弹贴着他的耳畔掠过,与空气摩擦的声音让他的右耳短暂失聪。
“咦?”
暮色中,女子传来了一声轻咦。
刚刚苏岑侧身躲避子弹的那一幕,在她的视觉中简直惊为天人。
“你是谁?”
苏岑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发现说话的人身上和他一样,同样披着一身黑色的斗篷。
难怪第一时间没能发现。
苏岑摘下兜帽,露出了那张俊秀的脸。
“是你?”
女子的惊讶似乎更甚了,她也摘下了兜帽,让苏岑看到了那张脸。
典型的日耳曼人,金发蓝眼,高鼻梁,带着一些矜贵和傲气。
“克里斯蒂娜?”
苏岑轻轻舒了一口气,能在这里遇到班上的同学,倒也挺巧的。
虽然他和她不怎么熟悉就是了。
“抱歉,我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体能消耗很大,正在这里修整,刚刚把你当成怪物了。”
克里斯蒂娜略微放下心来,沿着屋脊坐了下来。
“我也是,这一路上都是怪物,都没什么时间休息。”
苏岑友善地笑了笑,也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两人之间很有默契地隔了一段距离,谁也没有靠近谁。
即便是同学,也保持着应有的生分和警惕。
“你是怎么发现那帮神职人员的?它们身上穿着夜行衣。”
看了看苏岑身上披着的斗篷,克里斯蒂娜忍不住问道。
“看见的啊。”
苏岑淡淡地道。
“你能看见?你是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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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灵视怎么可能这么高?”
克里斯蒂娜有些不解。
“一开始也看不到,但是集中意识到眼睛上,就能发现了。”
苏岑很是认真地道。
“是嘛?”
克里斯蒂娜觉得更奇怪了,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苏岑这种情况,只需要集中意识就能发现它们的存在。
“灵视是什么?”
苏岑对于梦世界的了解,目前还很粗浅。
“就是在梦世界的一种特殊能力,生存的世界越长,猎杀的怪物越多,灵视就越高。”
克里斯蒂娜耐心地解释道。
“灵视可以提高你的意识强度,感知能力,还能让你发现一些肉眼无法看见的怪物。”
“有些比较稀少的怪物,在杀死之后会积攒灵视,还有些怪物攻击你的时候会吸收你的灵视。”
“在梦世界里面死亡,会消耗掉一半的灵视。”
“我明白了,谢谢。”
苏岑轻声道了谢。
“现在时间过去了一个半小时,还剩下4个多小时,今晚才会结束。”
“剩下的时间你打算怎么安排?继续猎杀,或者去找安全区?”
克里斯蒂娜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又看了看往楼下的街区聚集的怪物们。
“安全区在哪个地方?”
“教堂里面的避难所,那里是唯一一个规则限定,怪物无法进入的地方。”
“但是避难所的位置在小镇的中央,想要去那边,得先穿过怪物的封锁。”
“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在小镇的外围,怪物的强度不高,数量也比较少。”
“越是靠近小镇的中心区域,怪物的强度就越高,有各种棘手的麻烦。”.
克里斯蒂娜看着楼下越发暴躁的怪物,隐隐有些不安。
“这些怪物们,似乎更加嗜血了。”
苏岑微微皱了皱眉。
“是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小镇上的居民会加速兽化,变得越来越残暴,攻击欲望会大幅度提高。”
克里斯蒂娜说着,站起身给枪械装填好了子弹。
“子弹数量是有限的,迟早会消耗一空。我们待在这里,迟早会被它们找上,没有抵达教堂之前,所有用来藏身的地方,都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安全。”
“要和我合作吗?”
她对苏岑发出了邀请。
“嗯,好!”
苏岑思忖了片刻,没有过多犹豫。
在这个小镇上,靠自己单打独斗,是很难活下来的。
怪物的强度会越来越高,而体能和弹药都会不断消耗,即便是超凡力再强的学员,也禁不起长期的猎杀。
这样一来,寻找安全区是唯一的出路。
“行,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克里斯蒂娜伸出了自己的手,苏岑也伸手和她击掌。
“你知道去安全区的路往哪里走吗?”
“去教堂的路上有两条,其中一个是西边的大桥,距离很短,但几乎没有人会往那边走。”
“那个大桥非常危险,聚集了数量最多,强度最高的魔物。”
“道路的尽头是一头德尔塔级的魔物,那不是我们能够对付的。”
“另一条路远一点,而且很绕,虽然也有一些麻烦,但是安全系数高,而且隐蔽。”
“大多数学员在以往都是走这条路的。”
“行,听你的。”
苏岑很干脆地将主导权教给了克里斯蒂娜。
他对这里不了解,既然不了解,就需要自作主张。
“好。”
克里斯蒂娜深深看了他一眼,对于他愿意把指挥权教给自己,倒也挺意外。
经过短暂的磋商后,聚集在街区下方的怪物们似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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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了两人,怪叫着朝这边汇聚。
“跟我来!”
克里斯蒂娜戴上了兜帽,在房顶上奔跑起来。
苏岑紧随其后,跟在那女孩身后在屋顶上穿行。
房屋之间的距离并不太远,最多也不超过两米。
解锁了潜能开关后的觉醒者们,身体机能大幅度强化,以两人的跳跃力自然是能够从容应对。
在有些比较难跳的地方,克里斯蒂娜过去后,甚至还会对苏岑伸出手。
这姑娘倒也不似看上去那么傲气,说要合作就真的拿出了合作的态度。
不得不承认,跟着克里斯蒂娜一路辗转,耗费了不少时间,但两人距离教堂区的位置确实越来越近了。
她很精准地避开了沿途的危险,将可能发生的战斗次数降到了最低。
“嘘~停下来!”
又一次飞身跃向房顶,克里斯蒂娜在房屋的边沿停了下来,在唇边竖起了手指。
苏岑在她的身旁顿主,侧目去看她。
少女兜帽下的脸略显苍白,几绺金色的发丝微卷。
“下面那两个拿铃铛巡逻的怪物,非常危险。”
“它们是小镇上的守夜人,一但发现人就会摇铃,四面八方的怪物都会在这个时候涌来。”
“但是下面那条路是我们必须经过的。”
“也就是说,如果接下来我们出现失误,被它们发现,我们很可能就走不掉了。”
“因为这个街道没有其他的方向可以逃,两边都会被怪物堵住。”
“所以我们得想办法,将它们杀掉。”
克里斯蒂娜很是谨慎,说话的声音都压低了一些。
“你有什么计划,只管说就好。”
苏岑仔细地听着,微微颔首。
“根据我的观察,这两个守夜人是分别从街道的左右两侧出发,正对着彼此巡逻,走到尽头之后就回头,如此循环。”
“所以,我们要等他们经过彼此之后,视觉中出现盲区,看不到对方了,然后动手。”
“我觉得可行。”
苏岑连连点头。
克里斯蒂娜微微蹙眉,有些担忧地道:“可问题是,我身上只有两把枪械,没有刀。”
“从楼上这个高度跳下去,用刀可以一击毙命,但如果是火枪,势必会引起其他怪物的注意。”
“这个好办,我可以用炎刃代替刀,这把剑可以交给你。”
苏岑轻轻笑了笑,颇有些庆幸。
“原来如此,那真是太好了。”
克里斯蒂娜闻言,不禁有些欣喜。
“给!”
苏岑很直接地将防身用的大剑交给了克里斯蒂娜。
“你就这么信任我?”
克里斯蒂娜从他手里接过剑,颇有些感慨。
没了这个防身的武器,接下来倘若她反水,苏岑面临魔物们的围攻,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最好的选择是什么。”
苏岑不以为然地道。
“嗯,既然你信得过我,那我自然也不会让你失望。”
克里斯蒂娜很是诚恳地道。
“我负责右边哪一个,你负责左边。”
“等会数一二三,我们一起动手,不能快也不能慢,谁要是失误了,被它们摇响了铃铛。我们都得完蛋。”
“嗯,好!”
苏岑微微颔首,和她分别占据了房檐的两端,屏息以待。
拎着提灯和铃铛,缓步游弋着的守夜人们,一边唱着古怪的唱词,一边在大街上左顾右盼。
就在两边的守夜人错身离开彼此的身边一段距离之后。
克里斯蒂娜压低了声音,双手持握着大剑,跃跃欲试。
“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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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岑也微微躬身,精神高度紧绷。
“一!”
苏岑目光冷冽,火苗开始在他的指尖涌动。
“二!”
他身体前倾,做好了下落的准备。
“三!”
克里斯蒂娜话音刚落,两具漆黑的斗篷同时从高空落下,像是矫捷的苍鹰凌空落下,用利爪去捕捉水中的游鱼。
噗嗤!
克里斯蒂娜以大剑的利刃贯穿了守夜人的脊椎,鲜血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燃烧的炎剑也切断了另一个守夜人的咽喉。
在它们的身体倒地之前,两人几乎是同步伸手接过了它们手中的铃铛,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两人一齐转身,看向彼此,如释重负地同时,一起竖起了大拇指,面带笑意。
苏岑这时候才发现,之前想着靠自己单打独斗的想法有些天真了。
有一个熟悉的前辈带领,确实会轻松很多。
苏岑遇见魔物时的处理能力也没有让克里斯蒂娜失望,至少没有拖她后腿。
相比一个人前行,有了苏岑帮忙,她的压力小了很多。
所以接下来两人赶往安全区的速度,比克里斯蒂娜以往经历的任何一次都要快。
月色下庄严静谧的教堂,在苏岑的视线中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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