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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道者之瞳全文阅读

作者:被拐走的鹿     殉道者之瞳txt下载     殉道者之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心理测试

    今天对于栖凤里中学来说,是个非比寻常的日子。

    苏岑进门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这种特别的气息。

    校园里比起以往要热闹不少,有不少学生家长都跟着陪同,学生们之间的议论也比起以往要激烈。

    高考中的心理测试,将要在今天举行。

    测试结果,将作为学生最后去大学进修时的参考依据。

    其重要性,不亚于高考中的笔试部分。

    现在的高考考察的内容大致分为“身体综合素质评测”、“野外生存技能考察”、“心理健康测试”、“文化常识和知识储备”。

    身体综合素质评测,通俗来说就是体检。

    身体有无发育畸形,有无先天性疾病,生育能力是否正常,这些都会有专门的医生打分。

    野外生存技能考察,考察的是学生是否能够在环境恶劣情况下生存下来。

    心理健康测试,则是要筛除掉反社会人格者,以及一些道德素质低下的人群。

    像平时在学校课堂上学到文化知识,历史、数学、语文、政治等等内容,都被统一归纳为“文化常识和知识储备”这一项里。

    主要考察的是学生的学习能力,以及智力水平。

    学生平时在校的综合表现和成绩占40%的比重,最后高考的笔试部分成绩占据60%。

    总之,以上选拔的过程异常严苛,但凡有一类不合格,就会被剔除。

    这样选拔的意义,是为了在资源有限的前提下,筛选出能让种族延续下来的优质后代。

    因此,最后选拔出来的,符合标准的学生少之又少。

    尽管高考如此艰难,但学生和家长们仍对此抱有极大的热情。

    大城市是生活在这里的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所以,今天的这场心理测试,尤为重要。

    “梦梦,你昨晚没有睡好吗?你黑眼圈很重,看起来跟大熊猫一样。”

    苏岑看向一旁趴在桌上,有些困倦的夏梦,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这姑娘每天出门的时候头发都要梳洗一番,但今天没有,似乎似乎很赶时间。

    头发上翘起来几根,炸呼呼的,有些凌乱。

    “唔~昨天晚上,我到凌晨两点才睡。”

    夏梦揉了揉眼眶,打了个呵欠。

    “怎么弄到那么晚?”

    “我昨天晚上,听到我外婆的声音了。”

    夏梦侧目看向苏岑,轻声说道。

    “你外婆?不是已经走了好几年了吗?”

    苏岑闻言,微微蹙眉,想起了自己之前听到的声音。

    “对啊,走了好几年呢。”

    “我外婆可喜欢我了,特别疼我。”

    “她说给我在巷子里买了糖葫芦,让我下去一趟。”

    “真的,你不知道,那个声音和我外婆一模一样!她还喊我的小名呢。我小时候,外婆经常给我买糖葫芦的。”

    “但是我爸说让我在房间里待着,别出门。”

    “然后我爸就出门站在阳台上,大声骂了几句,说让她赶紧滚!”

    “我第一次看到我爸这么生气呢!他骂得特别凶!”

    “过了一会儿,我爸又跟我说,她走了,我可以去睡觉了。”

    “然后我就没听到外婆的声音了。”

    夏梦托着腮,眨巴着眼睛,说话的语气软软的,很是可爱。

    “最好不要下去,晚上不要给任何东西开门,我那天晚上也是这样。”

    苏岑长舒了一口气,感到心有余悸。

    那个东西竟然还待在镇上,没有走。

    也就是说,晚上只要出门,就有可能碰到它。

    “啊?真的假的?那还真是危险。”

    夏梦闻言,不禁有些后怕。

    “小岑,你见过那个怪物的样子吗?”

    夏梦小心翼翼地问道。

    “见过!”

    苏岑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他回到家里,一想起那个怪物脸上带着血,转过脸对他微笑的样子,身上就一阵发凉。

    “它是……什么样子的?”

    夏梦好奇地问道。

    “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会做噩梦的。”

    苏岑伸手戳了戳她脸颊上的肉。

    伴随着一阵铃声响起,尹菲走进教室。

    “这次考试非常重要,大家千万要认真,别掉链子。”

    再三叮嘱了一遍,她就着手安排学生前往考场。

    考场是在电脑室,摄像头没有打开,监考老师很陌生,是一个戴着破旧毡帽的青年,约莫三十余岁。

    青年戴着一抹墨镜,气质有些神秘。

    进考场的时候,苏岑看着他那副眼睛,总觉得有些奇怪。

    但是奇怪在哪里,他说不清。

    视线只是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那青年便侧目看了过来,将目光锁定在了人群里的苏岑。

    苏岑略微有些诧异,立刻别过脸。

    他应该,不是在看我吧。

    他心里这样想着,过了一会儿又看向他。

    只见那青年的目光依然放在他身上,虽然他戴着魔镜,但苏岑有感觉,那墨镜下的眼睛,一定是注视着他。

    他笑了笑,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苏岑这下终于肯定,他看的人就是自己。

    这么敏锐的感官,应该也是觉醒者吧。

    苏岑暗自想到。

    “这位是崔老师,也是本次考试的监督。任何作弊手段,都瞒不过崔老师的眼睛,一旦被发现有作弊行为,不但成绩会作废,就连参加高考的资格都会被取消。”

    “我说完了,崔老师,剩下的交给你。”

    尹菲站在讲台上,很是认真地叮嘱了一番,向青年道了别,离开教室之前,有些不放心地看了这群学生一眼。

    “这次考试的题,分为两个部分,其中一部分,是一些常识性的问题,需要考察知识储备。”

    “另一部分,就是心理测试。”

    “心理测试给出的题,没有固定的答案,但是有一个要求,你们所有人,一定要按照内心真实的想法去作答。”

    “如果有人在作答的过程中撒了谎,写了违心的答案,那么这些题就会越做越多,永远也写不完,直到你写出内心的真正想法。”

    “所以,一定要诚实。”

    崔老师的手指轻轻扣了扣讲台,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地道。

    说罢,学生们就各自寻找了位置入座。

    座位之间的间隔不太远,但是前方和左右都有隔板特意隔开。

    登录账号和密码都是身份证,苏岑用小键盘一一输入。

    等待页面加载的过程中,在左上角看到了一个英文单词。

    eden,是英美联邦的语言,意思是伊甸。

    和九月提到的伊甸园有关吗?

    伊甸园,觉醒者们的学院。

    第一部分的题目对于苏岑而言相当地简单,他完成得很快。

    他平时在学校图书室看的书很多,知识储备相当丰富。

    “是否提交A部分试题答案,提交后无法更改。”

    “确认提交!”

    屏幕上画面一转,出现了一页新的试题。

    1、你觉得,人类现在和哪一种生物最为接近?”

    A、猴子、大猩猩等灵长类动物。

    B、老虎、金雕、虎鲸等各个领域内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动物。

    C、数量众多,分工明确的蚁群。

    D、以上都对。

    E、以上都不对。

    看着第一道题,苏岑心里微微有些触动。

    明面上看,ABC三个选项都没什么问题,很符合一般人对人类的认知。

    所以选择D,没什么问题。

    但是苏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

    人类现在,和哪一种生物最为接近。

    现在。

    他的目光,始终放在现在这两个字上。

    要选E吗?

    这场考试,关系到你能否进入大学。

    所以还是认真一点吧,不要任性。

    苏岑这样告诫着自己,选了D。

    接下来跳出来的心理题目一个接一个。

    “我总能处理好生活中出现的任何困难。”

    “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我人缘很好,总能得到朋友的帮助。”

    “我总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我在公共场合会怯场!”

    “是的、是的、不全是、偶尔会……”

    苏岑按部就班地回答着,直到第十三题出现。

    “13、你常在人群中感到很孤独,即便是对你好的人,你喜欢的人,你也会从他们身上感到一阵强烈的疏离感,你觉得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物种。”

    A、一直如此

    B、偶尔会

    C、几乎没有

    D、从来没有

    苏岑在这一道题上思考了良久。

    慢慢的,计时器上的时间停留了60多秒。

    苏岑不知道,这个心理测试系统,会根据作答人在一道题上思考停留的时间,来自动生成后面的题目。

    而不简单地归于选项。

    当一个人在犹豫的时候,其实已经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他只是,不愿意承认。

    良久,苏岑还是选择了A。

    从这一题过后,题目后面的风格变了。

    “你有暴力倾向,觉得以暴制暴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你是否觉得生命没有意义?”

    “你觉得,你的人生很无趣。”

    “你觉得犯罪只要不被发现,就不算犯罪。”

    “不是!几乎没有!一点也没有!我从未这样想过。”

    慢慢的,他发现这些题目越来越多。

    二十道、五十道、一百道、一百五十道……

    越来越多的题目,让他心情烦躁,惶惶不安。

    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他心想,每一道题,他都很认真地回答了才对,都很符合常理。

    同样陷入迷惘的,不止他一个。

    就在苏岑彷徨之际,崔老师又一次强调道:“我说过了,按照你内心的真实想法去作答。”

    “不要畏惧你们的答案。”

    苏岑闻言,思虑再三,还是点击了右下方的“重新开始”。

    “是否重新开始B部分的作答?选择后之前做过的题目均会作废。”

    “是!”

    按下确认,回到他面前的题目,又变成了第一道题。

    “你觉得现在的人类,和哪一种生物最为接近?”

    “E、以上都不对。”

    题目自动跳转,出现在苏岑面前的,是一个问答题。

    “你觉得以上都不对,请给出你认为正确的回答。”

    苏岑开始码字输入。

    “被圈养的家畜。”

    他刚刚输入答案,题目立刻生成,只有三个字。

    “为什么?”

    “它们,在圈养我们。”

    “它们,是指什么?”

    苏岑看着屏幕上的问题,有些不寒而栗。

    他觉得这个系统,好像有着自己的思考能力,甚至是智慧。

    “你,知道的。”

    苏岑抱着试探的心思,回答道。

    题目的生成顿了两秒,似乎是在思考。

    “世界是物质的。”

    “否!”

    “为什么?”

    “世界是虚与实的统一,即不存在与存在的统一。是可变与不变的统一。”

    “你是唯物主义者,还是唯心主义者?”

    “二者都不是,我介于唯心与唯物之间。”

    “意识,能够决定物质吗?”

    “能!”

    苏岑给出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你所看到的世界是虚假的。”

    “不是,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尽管它有时会欺骗我。”

    “世界是可以被认知的。”

    “是。”

    试题又一次跳转,到了最后一题。

    “你,是人类吗?”

    很简单的一行字,只有两个选项。

    是,或者不是。

    分值为60分。

    不管前面答得如何,只要做对这一题,就能及格。

    可问题在于,系统评判正确或者错误的标准,是什么?

    苏岑看着,愣了好一会儿。

    他没觉得这是出题人在和自己开玩笑。

    这个系统,很认真地在问他这个问题。

    可是这么简单的问题,他竟然思考不出答案。

    每当他想要点下那个“是”的时候,心里就会滋生出更多困惑。

    他看向教室里的其他同学,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从未给过他一种归属感。

    他觉得,自己好像不属于这里。

    那么,他该属于哪里呢?

    苏岑不知道,他抬起头。

    那个戴着墨镜的老师正看着他,脸上噙着淡淡的微笑。

    苏岑看着他的墨镜,试图透过那个墨镜,看到他掩藏起来的眼眸。

    “消失……消失……让我看见……”

    他在心里这样想着,意识变得前所未有地专注。

    视线像是可被操纵的光线,聪散射变成集束,朝着崔老师的位置聚拢。

    那副墨镜下,青年的表情闪过一抹错愕。

    有点意思……

    他轻轻笑了笑。

    在苏岑的感官中,那副藏在眼镜下的眼眸,在意识中渐渐清晰明了。

    教室的环境发生了变化,如今天早上见到那个红裙女子一般。

    “这里,是他的意识世界?果然,他是觉醒者!”

    苏岑并未觉得有多奇怪。

    面前的试题和电脑消失了,周围的同学也消失了,像是快速放映的幻灯片。

    他出现在了一个光线昏暗的电影院里,面前是鲜红的幕布。

    台下的观众只有他一个,台上,崔老师架着一台老旧的电影放映机。

    荧幕上出现的电影,是王家卫的《花样年华》。

    苏岑没有表现出半分不耐。

    相反,他还很喜欢这样安静的氛围。

    即便是一个人看电影,也比混在不喜欢的人群里让他自在。

    所以,他很耐心地跟着崔老师一起看了起来。

    他没有问他是谁,有什么目的。

    这些好像都不重要。

    这个世界的时间,仿佛流动得很慢,慢得让人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电影落下帷幕,崔老师笑着走来,在他面前微微弯下腰,看着那男孩平静的面容。

    “电影好看吗?”

    他从这个少年身上,找到了些许亲近感。

    “不是我最喜欢的风格。”

    苏岑缓缓摇头。

    “那你喜欢哪种类型的电影?”

    “一只黄色的,脸上有腮红,会放电的老鼠。”

    苏岑思忖了一会儿,很是认真地道。

    崔老师闻言,顿时挑了挑眉,走到电影放映机前面,调出了精灵宝可梦。

    “是它吗?”

    “对,就是它!”

    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皮卡丘,苏岑顿时开心地笑了起来。

    看着那男孩脸上阳光的笑容,崔老师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两人坐在一起,看着荧幕上可爱的黄皮耗子,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微笑。

    无关于年龄,也无关于身份,像是一见如故。

    又一次看完了电影,崔老师摘下了眼镜,似乎有些惋惜。

    “该回去了,你还要考试呢。”

    “嗯。”

    苏岑在他的意识世界里,看到了他遮蔽起来的眼睛。

    和玻璃一样透明,像是放映机镜头一样的眼睛,看起来说不出地怪异。

    他的眼眸里,流转着幻灯片镜头一样的画面。

    电影院的帷幕就此落下,世界再次归于物质。

    崔老师走过来,看了一眼他屏幕上的试题,心里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苏岑仍旧没有给出自己的回答。

    有些问题,注定是得不到答案的,沉默就应该给出了最好的回答。

17、当恶魔来敲门

    考试结束,最后一个问题,苏岑没有选,直接提交了答案。

    出考场的时候,他还在思考那个问题。

    你,是人类吗?

    如果把这个问题告诉其他人,相比会引来一阵嘲笑吧。

    课间听着那些同学的议论,苏岑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他做过的那些题,和其他人议论的试题,几乎完全不同。

    “梦梦!”

    “怎么啦?”

    夏梦侧目看过来,水灵的眼睛轻轻眨了眨。

    “你,是人类吗?”

    苏岑看着她的眼睛,很是认真地问道。

    夏梦眨巴着眼睛,精致的小脸上有过一丝错愕。

    半晌,她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抹了抹苏岑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

    “呼~阿巴阿巴,没病就好鸭。”

    她没有回答苏岑的问题,明明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最后一题,你的答案是什么?”

    苏岑继续问道。

    “唔~我不记得了鸭。”

    夏梦微微嘟着嘴,摇了摇头,随后歪着小脑袋看向他,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苏岑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办公室里,崔老师看着后台的心理测试评定记录,单独整理出来了一份纸质文档。

    “怎么样?找到了有可能觉醒的人吗?”

    办公室的门推开了,伴随着一阵薰衣草的香气,出现在门口的女子戴着遮阳帽,一双惊艳的紫罗兰色眼眸在阳光下烨烨生辉。

    她一边走,一边吃着煎饼果子,脚下踩着长筒靴,步子很是优雅。

    “你自己看吧。”

    崔老师眼含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将那份纸质档案递了过去。

    紫瞳女子伸手接过,大致瞟了一眼,微微蹙眉。

    “见鬼,竟然真的找到了!”

    “这个回答,已经可以确认是觉醒者无疑了。”

    说罢,她便将手中的档案扔进了碎纸机。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他最后一个大题空着。”

    “那不重要,如果他不是觉醒者,就不会在这个选择上有任何犹豫。”

    紫瞳女子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倦。

    “看来我们在这个地方有得忙了,唉,本来打算摸鱼的。”

    “接下来怎么办?将他带回伊甸园吗?”

    崔老师的表情变得严肃。

    “看他个人的意愿吧,并不是所有同类,都愿意跟我们走的。”

    “可是距离古神【赫菲斯托斯】苏醒,只剩下一年的时间。

    用来审判这位古神权能的圣剑【断钢】早已遗失。

    我们需要集合所有可以使用的有生力量,才能在接下来的战争中赢得一丝希望。”

    ……

    “苏岑是谁?出来一趟!”

    说话的是一名性格冷酷的红发男孩。

    那双眼睛是橘红色的,眸中像是有一团燃烧的火焰。

    班上的学生们,见了那男生特殊的长相,纷纷议论起来,用惊讶的眼神打量着他的面容。

    “这个,就是觉醒者吗?”

    “好特别啊。”

    “你看他的眼睛,和我们都不一样。”

    “他找苏岑干什么?”

    “不清楚,好像是镇上联系上级,派遣过来执行猎杀任务的吧。”

    “苏岑接触过魔物,应该是来找他了解一些信息。”

    苏岑闻言,面色平静地出了门。

    看向面前异色眼眸的男孩,他的语气生分又不失礼貌。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我是执行猎杀任务的,你接触过苌鬼?”

    那男孩的性格比较直,开门见山地道。

    “嗯,那个怪物,叫做苌鬼?”

    苏岑试探性地问道。

    尽管从九月那里知道了它的真名,苏岑仍旧想要知晓关于它更多的信息。

    “你跟我来。”

    红发男孩看了看教室里投过来的视线,朝着楼下走去。

    苏岑跟在他的身后,没一会儿就在远处看见了几个聚在一起的少年。

    三男两女,全部是异色瞳,有的是像蛇那般的竖瞳,还有的像是鹰隼的眼睛。

    其中最吸引人目光的是一个头上顶着猫耳的女孩,身后还有一条黑色的猫尾。

    加上带路的这个红发男孩,正好六个人。

    这些少年们坐在校园花坛里的长椅和秋千上,彼此闲聊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穿行在学校里来去匆匆的学生和老师们,不时投过去好奇的眼神。

    他们所在的位置没有人靠近,像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有女孩子比较好奇,正准备凑过去仔细观察,觉醒者团体中那个竖瞳的女孩子却是扮了个鬼脸,伸出分叉的,像蛇一样的舌头。

    “呀!”

    “啊啊啊!”

    那两女孩子尖叫起来,挽着彼此的胳膊赶忙跑完了。

    “咯咯~”

    那蛇瞳女孩见状,顿时捧腹大笑,笑声很是清越,像是风中摇曳着的银铃。

    “别吓她们了,收敛一点。”

    一旁的女孩蓝眼娇小女孩推了推她的胳膊,声音很轻很柔。

    “我不喜欢她们看我,有什么好看的嘛。”

    “她们看阿兰应该更多吧。”

    阿兰指的是那个长着猫耳和猫尾的女孩子。

    她蹲在长椅上,目光警惕,像是生性多疑冷漠的野猫。

    “我的那些伙伴,他们不喜欢和常人接近,也不善于交际。”

    “不要盯着她们看,她们脾气不是很好。”

    红发男孩的语气温和了一些。

    “我知道的。”

    苏岑微微颔首。

    “能跟我说说,你那天遇到苌鬼的情况吗?”

    “前几天,雷雨天镇上的高压电网出现了故障,它撕开了铁丝网,然后跑到了镇上。”

    “第二天我在那个洞口的附近,听到了已经不在的姐姐,在呼唤我的名字。”

    “嗯,苌鬼能入侵人的意识,知晓人心里最渴望听见的声音。”

    “你还记得它的样子吗?”

    “记得,没有眼皮,整个猩红的眼球都是突出来的,眼眶周围暴出来很多青黑色的血管,皮肤是惨白色的,很恶心的颜色。”

    “暴食者?”

    红发男孩闻言,微微皱眉。

    “暴食者,那是什么?”

    “苌鬼里面的特殊变种,吸收能力很差,因而体质较为孱弱。”

    “但正因如此,它不管怎样进食,都无法缓解饥饿,所以对食物的需求极度旺盛。”

    “一般的苌鬼捕食周期是三天,而暴食者的周期短到只有一天,甚至是半天。”

    “这样的变种对人的威胁比正常的苌鬼还要大。”

    苏岑闻言,心中不禁有了些想法。

    接着,红发男孩又向他问了苌鬼出现的地点,大致时间,受害者的家庭住址等等。

    这样可以大致推算出苌鬼的活动范围,以及它捕猎的区域。

    “我想问一下,苌鬼,有那些捕食的习性和特征呢?”

    苏岑轻声问道。

    “苌鬼喜食内脏,生性多疑,捕猎的时候喜欢品尝猎物的恐惧。”

    “品尝……恐惧?”

    “对的,它能感知到猎物的情绪和精神波动,猎物越是恐惧,它就越是能从狩猎中感到兴奋。”

    “苌鬼不喜欢直接杀死猎物,它盯上猎物后,不会第一时间出手捕杀。”

    “而是会想尽办法使其感受到恐惧,然后一点点击垮猎物的精神意志,从身体和精神上施加折磨。”

    “直到猎物失去反抗能力,精神崩溃了,它才会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被它盯上的猎物,有逃脱的可能吗?”

    苏岑闻言,心里微微有些不安。

    “苌鬼会同时锁定很多猎物,然后逐一“拜访”,并优先杀死恐惧最甚的猎物。”

    “它会将恐惧留给其他被锁定的目标,令其提心吊胆。”

    “然后,在猎物们放下警惕的时候,便是它再次出现之时。”

    红发男孩说着,看了苏岑一眼,然后叮嘱了一句:“它会出现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你要小心。”

    “嗯,我明白了!”

    苏岑闻言,对这个同样不善交际,性格冷酷的男孩,有了些好感。

    “苌鬼有什么弱点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

    “苌鬼的身体构造和人类几乎一致,连内脏的分布也相差无几,它腹部的左上方,靠近肋骨下面的位置,是肌肉和皮肤最柔软,也是要害所在。”

    “从那个地方刺穿它的内脏,就可以致死。”

    红发男孩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苏岑闻言,心里悄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两人告别的时候,苏岑无意中看向那些觉醒者所在的团体。

    和那个蛇瞳的女孩四目相对。

    蛇瞳女孩目露凶光,吐出了鲜红的蛇信子。

    苏岑却是微微一笑,从那个常人眼里有些可怕的女孩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可爱。

    “嗯?”

    蛇瞳女孩神色微怔,有些费解,旋即收敛了表情,回了一个微笑。

    目光带着丝丝狡黠的味道,活像是一条含着毒液的蛇。

    “竟然不怕我?那个男孩子看起来很有趣呢。”

    “也许,是因为他见过了更恐怖的东西。”

    红发男孩淡淡地道。

    “都打听清楚了吗?”

    “确认是苌鬼无误,还是只暴食者。”

    “哦?那今晚的任务看来要有些变动了。”

    “苌鬼只有一只,我们有六个人,猎杀完成后,积分恐怕不够,离导师发下来的指标差了点。”

    “这个不是问题,紫苏导师说,我们协助镇上的猎人,清理掉外面的食人鼠,同样可以获得学分。”

    “真的假的?这种低级的魔物也能加学分?”

    “那这样一来,我们得在这里多停留几日了。”

    “总感觉有点不对劲,这种凑数又敷衍的任务,像是在混时间。”

    “不用想了,应该是导师摆烂了,想趁着外出派遣摸鱼。”

    一旁声音轻柔的蓝眼女孩扶着额,无奈地道。

    “什么嘛,我们怎么跟了这么咸鱼的导师?这样下去,能不能通过期末考核都是问题!”

    蛇瞳女孩微微嘟着嘴,忍不住抱怨起来。

    入夜,苏岑回到家,简单地买了两个馒头,就着清水解决了晚餐。

    他对食物没那么多要求,能吃饱就行。

    晚上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苏岑有些不放心,想起白天那个红发觉醒者对自己过的话,不由得有些担忧。

    那个怪物,不仅盯上了他,也盯上了夏梦。

    只要它没有死,就一定会再找上门来。

    不能放松,一定要保持警惕。

    苏岑这样想着,将门窗都关好,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疏漏,然后将柜子搬了过来,顶住门。

    “苌鬼是夜行生物,害怕阳光,只要撑过今晚,就没事了吧。”

    “只要等到白天,九月就会回来,有它在,苌鬼就不敢靠近。”

    苏岑这样想着,回了房间准备睡觉。

    盖上被子,把头蒙在被子里,他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鬼不会攻击躲在被子里的人吧?

    开什么玩笑,这样想的人都是没有真的遇见过鬼。

    你可是真的见过那个鬼怪!

    夜逐渐深了,苏岑辗转反侧,睡意全无。

    “等我睡着了,它再出现,我岂不是死定了?”

    苏岑这样想着,觉得自己今晚不能就此睡去。

    他从床上坐起身,穿好衣服,拿着父亲的猎刀,推开房间门,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握着那把猎刀,感受着手心冰凉的触感,他才找到了些许安全感。

    他将那把刀抱在怀里,死死盯着那扇门。

    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唾沫,如鲠在喉。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墙壁上的挂钟针走动时,发出微弱的声响。

    嘀嗒,嘀嗒。

    “今晚别睡了,熬过一宿就好。”

    苏岑打开了客厅里的灯,还有客厅里的那个旧电视机。

    现在的时代,网络通信受阻,只有少数用特殊加密技术搭建起来的基站和网络平台,比如今天心理测试用的【伊甸】,能正常运行。

    卫星锅这样的旧技术,受到的干扰比较小,所以没有被取缔。

    栖风里这样的偏远小镇,就有不少户人家还在用卫星锅。

    电视屏幕上冒着雪花,时不时发出嘈杂的呲呲声,苏岑将声音调得很大,好让屋子里变得喧哗起来。

    人在孤独一人的时候,是受不了黑暗且安静的环境的。

    时间行至深夜,苏岑抱着猎刀,眼皮略有些沉重。

    他靠在沙发上,闭上眼,将猎刀抱紧了一些。

    接着,他控制不住睡意,开始摇头晃脑。

    瞌睡了没一会儿,苏岑的身子往身侧一倾,他陡然惊醒。

    赶忙坐正了身子,左右看了看。

    “该死的!你不能睡!”

    “不能睡,如果睡了,很可能会死。”

    苏岑摇了摇头,反复告诫着自己,他跑去卫生间,接了一盆冷水,洗了把脸,好让自己更加清醒。

    眼皮耷拉着,似有千斤重,眼眶开始酸涩,泛起刺痛。

    回到客厅,苏岑正襟危坐,一手放在大腿上,每当有了些睡意,就狠狠恰上一把。

    饶是如此,他也感觉自己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小。

    就在他手上的力度变得轻飘飘的,身子再一次往沙发上倾倒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股力量,迫使他站了起来。

    “想死,你就睡吧!”

    他咬了咬牙,奋力从刀鞘中抽出了刀,双手持握在一起。

    墙壁上的挂钟仍旧慢慢走着,时间已经接近凌晨。

    今夜,特别漫长。

    深夜频道,电视里播放着的是一些上世纪的电影,以前他和钟丘一起看过。

    比如现在,正在播放的电影是《大块头有大智慧》。

    正好放到了男主角去拨树上的树叶的那一段。

    树叶拨开后,浮现在面前的,是一个瞪大了眼睛,脸色惨白的人头。

    像是要透过电视屏幕,与屏幕前的人对视。

    苏岑吓了一个激灵,赶忙换了台。

    “玛卡巴卡~玛卡巴卡~”

    缓解了一会儿恐惧,苏岑又换了台。

    恰好调到了霓虹自治区的一些动作片,这也算是那地方的传统了。

    怎么是这个啊?

    苏岑看得有些脸红,下意识地别开视线,但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往那里瞟。

    然后脸越来越红,心跳得越来越快。

    这时候苏岑头顶上仿佛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天使,还有一个小恶魔。

    天使:“换台吧!”

    恶魔:“算了吧,要不就看这个好了。”

    天使:“哒咩哟,不可以瑟瑟!”

    恶魔:“就要瑟瑟!”

    争论了很久,也没有答案。

    苏岑没有换台,只是到了激战正酣之际,声音越来越大。

    担心被邻居听到,苏岑赶忙换了台。

    “玛卡巴卡~玛卡巴卡~”

    “呼~是不是我太紧张了?觉醒者正在缉捕它,应该不会来找我吧。”

    苏岑长舒了一口气,正要放下警惕,准备趴在沙发上睡一场。

    屋里的电闸突然闪过一阵火花。

    房间里黑了下去,头顶的光消失了,电视屏幕也熄了。

    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还有死寂般的寂静。

    苏岑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起身,握紧了手里的刀,手背青筋暴起。

    “跳闸了吗?”

    黑暗中,苏岑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还有时钟走动的声音。

    黑暗中传来了脚步声,很轻快,像是少女的脚步。

    嗒!嗒!

    苏岑皱了皱眉,轻轻咬了咬舌尖,屏息以待。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苏岑看向那扇门,汗毛炸起来,脊背猛地一颤。

    “小岑,我来找你玩啦!”

    “开开门鸭,小岑!”

    门外传来夏梦的声音,让他有些心安。

    苏岑紧绷的心情竟然在听到夏梦的声音以后,变得放松下来。

    不对!

    “它会出现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

    苏岑紧紧那扇门,屏住了呼吸,没有出声。

    黑暗中,他的心跳加快了。

    那个怪物,它就在门外,应该也能听见他的心跳。

    他在害怕。

    “呵呵~小岑,快点开门嘛。”

    撒娇的声音,笑起来的声音,也和夏梦别无二致,甚至让苏岑都感到了自我怀疑。

    门外的那个人,会不会真的是夏梦?

    那个人影,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了窗格边。

    窗格外面,浮现出一片朦胧的人影。

    “嘻嘻,我看到你了哦。”

    苏岑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小腿开始颤抖,握刀的手都有些不受控制。

    “开门嘛~”

    那个朦胧的面容,苏岑看不清它的五官。

    但他知道,那个东西的眼睛,现在就看着他,品尝着他的恐惧。

    恐惧,渐渐弥漫上心头。

    可苏岑觉得,自己除了恐惧,应该还能挤出点什么。

    他集中自己的精神,在心里告诫着自己。

    你给我,勇敢一点!

    你在抖什么?

    钟丘和方静秋惨死的模样在脑海中悄然浮现,还有那个怪物的讥笑。

    苏岑咬紧了牙关,在意识的作用下,他渐渐将这股恐惧压下,握刀的手不再颤抖。

    他抬起刀刃,将猎刀的锋芒对准了那个窗外的鬼怪。

    它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凝视着苏岑,像是一道无法僭越的深渊。

    少年凝视着那深渊,和它对峙着,眼里饱含怒火。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

    持续了整整一分钟,苏岑整个人都像是被摁在水潭里,将要窒息一般。

    终于,在苏岑的精神濒临崩溃之时,它消失了。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岑瘫软在沙发上,大口喘着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眼角像是要渗出泪滴。

    他不知道,原来一分钟可以如此漫长。

    他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谢天谢地,自己还活着。

    苏岑枕在沙发上,暗自庆幸。

    应该,可以安稳地睡上一场了。

    一刻钟后,门外突然响起了少女奔跑时的脚步声和悲鸣。

    “啊啊!”

    “小岑,你快来救我!有怪物!”

    “咚!咚咚!”

    敲门声像是密集的鼓点,能让人感受到濒死之人挣扎时的绝望。

    苏岑赶忙从沙发上起身,如临大敌。

    “快开门啊,小岑!”

    门外夏梦的声音,带着沙哑和绝望。

    苏岑头脑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从沙发上起身,有些茫然地朝着门边走去。

    “小岑!救我!”

    “爸爸妈妈,都被它杀死了!”

    少女啜泣着,像是受了伤的小动物,发出轻声的幽咽。

    “梦梦!”

    苏岑下意识地喊了出来。

    难道真的是夏梦吗?

    梦梦的爸爸妈妈,也被它杀死了?

    不对,也许这是那个怪物的圈套,它在欺骗你!

    不能去!

    苏岑的手搭在门锁上片刻,又赶紧收回。

    可是,如果门外真的是夏梦呢?

    她就要,被那个怪物杀死了?

    你要坐视不理吗?

    苏岑有些不知所措。

    哪怕门外是夏梦的可能只有百万分之一,他也无法坐视不理。

    “小岑,它就要过来了!”

    “啊啊!”

    少女的哭泣声里,夹杂着怪物的嘶吼。

    一扇门的距离,隔绝着生死。

    苏岑的手指又一次搭在了门锁上,正当他准备打开之时,九月的话像是跨越了时间的洪流,在耳边响起。

    “晚上不要给任何人开门,不管听到了什么声音,都不要管!”

    苏岑瞪大了眼睛,像是触电一样,赶忙收回手指,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往后挪了挪,握紧手里的猎刀。

    “小岑……”

    少女孤立无援的声音听来让人心碎,紧接着传来一阵惨叫,伴随着血肉被撕裂的声音。

    “啊啊啊!”

    “咔哒!咔哒!”

    是野兽的啮齿啃食血肉和骨头的声音。

    在门外响起的时候格外瘆人。

    血腥味像暗涌的潮汐,扑面而来。

    在这个瞬间,他真的以为夏梦死了。

    眼角,无法抑制地渗出热泪。

    只有一扇门的距离,他没有打开,让夏梦死在了门外。

    可是,他不敢开门。

    梦梦死了……

    这样的想法一直萦绕在苏岑心间,挥之不去。

    他很想打开门,一探究竟。

    可是他不能,那扇门开启后,通往的方向是黄泉。

    在这种漫长到让人绝望的气氛中,苏岑握着刀,浑浑噩噩地等了整整一夜。

    直到清晨,窗外的夜色散去,麻雀站在树梢上叽叽喳喳地哆嘴。

    伴随着少女轻快的脚步,还有哼唱。

    “咚咚咚!”

    门外又一次响起了敲门声。

    “懒虫小岑,赶快起床,上学要迟到啦!”

    夏梦的声音,清脆得像是百灵鸟。

    苏岑闻言,死寂的眼眸中有了一丝生气,很快就被劫后余生的喜悦所占据。

    他从地上爬起身,腿脚麻木得失去了知觉,几乎是拖着腿在走路。

    他挪开柜子,手指颤抖着打开门。

    在开门之前,他甚至还在想,门外的真的是怪物该怎么办。

    门开了,清晨的微风和光线一起涌了进来。

    门前站着的,穿着白裙的少女,笑靥如花。

    “呐~给你热好了牛奶!”

    夏梦笑吟吟地递过去一瓶热牛奶。

    苏岑上前一把抱住了她,抱得很紧。

    “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

    他身子抖得厉害,轻声呢喃着。

    “小岑,你怎么啦?”

    看着苏岑红肿的眼眶,还有眼里的血丝,夏梦有些心疼。

    “昨天晚上,那个东西又来找我了,我以为,我以为你死了……”

    苏岑抱她抱得很紧,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一旁早起的邻居,蓬头垢面地出了门去倒痰盂,时不时看向两人。

    夏梦俏脸有些泛红,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微微有些害羞。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还有,别抱我了,被人看到了。”

18、我们的家在哪?我不知道!

    清晨风有点大,天气微冷。

    夏梦挽着苏岑的胳膊,同往常一样走在上学的路上。

    就在两人出门后不久,那名红发觉醒者和蛇瞳女孩从巷子里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两人似乎在这个地方里等了很久。

    “不错嘛,竟然能承受住苌鬼的精神侵扰。”

    蛇瞳女子在苏岑的背影上反复打量了几眼。

    “可惜,苌鬼警惕性很强,错过了猎杀的机会,下次想要得手就很难了。”

    她叹了叹气,看向一旁的红发男孩,眼神有些幽怨。

    昨晚苏岑有好几次险些给苌鬼开门,她和同伴都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得再三权衡,寻找最佳的时机。

    只要苏岑开门,苌鬼行凶开始进食,这时候两人再出手,保管能够将其拿下。

    “你就不能沉住气吗?都怪你,散发出的气息被苌鬼感知到了,才让它逃掉。”

    “如果那时候我们还没有行动,他可能会死。”

    红发男孩淡淡地道。

    “死了就死了呗,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会死。”

    蛇瞳女子挽着从耳鬓垂下的发丝,慵懒地道。

    身为觉醒者,她对人类的死亡,没有半分敬畏。

    “小黎,你真的觉得,我们不属于人类的范畴吗?”

    “我常常在想,我们是不是太麻木了,有什么东西,比挽救一个人的生命重要呢?”

    “可是当有人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真的没有感受到死亡应有的重量。”

    红发男孩看着苏岑与夏梦挽着彼此的手远去的背影,眼底掠过一抹迷惘。

    被她唤作小黎的蛇瞳女孩,手指略微顿了顿。

    “我从不思考这样的问题,我现在只想快点完成这个任务,然后回家。”

    说罢,她便独自离去。

    “我们的家,在哪里?”

    红发男孩在她身后问道。

    小黎脚步顿了顿,有些不耐烦地道:“我不知道。”

    过了半晌,她又继续道:“可能是我最想待着的地方吧,以后不要问我太复杂的问题。”

    家的含义,是由人类赋予的。

    那个温暖的大房子,可以遮风挡雨,有最亲密的亲人。

    不管是在什么时候,只要累了,就可以回去歇息。

    爸爸妈妈会做好热气腾腾的饭菜。

    总之,对在外漂泊过的人来说,家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可是,她早就没有家了。

    正因如此,她才会觉醒。

    这是承受上天的恩赐,所付出的代价。

    ……

    方静秋和钟丘离世后的第四天夜里,苏岑又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小岑……今天给你炖了排骨,记得快点回家哦。”

    “儿子,跑!站起来,继续跑!”

    那些声音在风中弥散,或带着温柔和笑意,或带着严厉和勉励。

    像是来自很远的地方,远到另一个世界,人的手指永远也无法企及。

    苏岑背着单肩包,穿行在校园里,不去想那些回响在耳畔的声音。

    “小岑,等等我!”

    女孩洋溢着热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岑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往前。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急促,一只柔软的小手拍在了苏岑肩上。

    “嘿!”

    像是有一道电流闪过,苏岑猛地颤了一下,寒毛竖起。

    苏岑僵硬地扭过脖子,出现在面前的,是少女微笑的脸,不是吃人的鬼怪。

    “有事吗?”

    他长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

    “今天有人在镇上放电影呢,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夏梦扶着膝,喘了喘气,一脸期待地看向他,即便是在夜间,苏岑也隐约能看见她眼里流转着的烟波。

    “好。”

    苏岑想了想,微微颔首。

    夏梦不管走到哪都很招男孩子喜欢,但是她只跟苏岑一块玩。

    “走!”

    夏梦眯着眼,很自然地挽着苏岑的胳膊,急匆匆地朝着镇上走去。

    沿途见了夏梦的男生,咋咋呼呼地冲上前,一把搂住朋友的脖子,大声说着一些自以为很酷的脏话。

    弄出很大动静的同时,偷偷喵一眼那穿着白色碎褶裙的女孩。

    她走路很不规矩,蹦蹦跳跳地,小腿像是装了弹簧,麻花辫在脑后俏皮地晃悠着,活力十足。

    苏岑走在一旁,手臂能感受到少女淡淡的体温,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清新的洗发水香气。

    无意中侧过脸,苏岑发现夏梦也在看他。

    夏梦迎上了他的眼神,眨巴着眼睛,鼓了鼓腮,发出泡泡破裂的声音。

    “啵~”

    “嘻嘻~”

    少女憨憨地笑着,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眯成温柔的缝,意外地可爱。

    苏岑别过脸,轻轻笑了笑。

    夏梦挽紧了苏岑的胳膊,开心得哼着歌。

    她觉得苏岑笑起来很好看的,所以总是想方设法地想要逗他笑。

    两人安静地走着,只有夏蝉和晚风在说话。

    道路两旁的蕨类植物密密层层,长得齐人高,白色的小花躲藏在长满青苔的砖瓦堆里。

    校园里的篮球场上,男孩们挥汗如雨,一名高个男生见了夏梦,高高起跳,将对面投来的篮球拍飞。

    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抛物线,朝着夏梦砸去。

    苏岑微微侧目,眼眸似盛满了月光,透过这双眼,可以映出世界的倒影。

    就在他的瞳孔收缩之时,声音在刹那间消逝了,像按下了静音键,或者说,用“暂停”更合适一些。

    枫叶从树枝上脱落,在坠落之时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托住了。

    篮球在空中静止,像是被一台单反相机捕捉到的镜头。

    顺着男生脸颊滑落的汗水,衣衫被汗液浸湿后,手臂虬结的肌肉轮廓,还有手背暴起的青筋。

    事无巨细,都在他的瞳孔中放大。

    苏岑慢悠悠地伸出手,将那个处于“静止”状态下的篮球拍回。

    消弭的声音再次响起,定格的画面也缓缓开始流动,枫叶坠落在了地上。

    篮球弹跳了两下,滚落到了那男生的脚边。

    那男生一脸愕然地捡起球,有些难为情地看了夏梦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在他的感官中,这蓝球是在空中突然折返的,苏岑伸手将球拍开的动作,就像是被逐帧抽掉了一般。

    苏岑看向自己的手,他对意识的运用,已经越来越熟练了。

    当他全神贯注之时,一秒,将会是很漫长的时间。

    “嗯?”

    晚间勘测完附近情况的小黎见了这一幕,对苏岑更加好奇了。

    这女孩虽然长得漂亮,但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而且觉醒者的思维普遍异于常人,性格会比较怪异,和人群会产生天然的疏离感。

    所以,没有人想去接近她。

    在夏梦的带领下,苏岑来到了小镇的中央广场。

    小黎也跟在后面,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有数十人在广场上席地而坐,有咿呀学语的小孩,也有忙活了一整天的中年人。

    大家聚在一起缅怀着过去,当初那场灾变的幸存者,有更深刻的体会。

    一片白色的幕布架设起来,播影人戴着墨镜,小心翼翼地摆弄着他的放映机。

    那架放映机的历史,估计比他头上的那顶破旧毡帽还要久远。

    “让一让!让一让!”

    夏梦风风火火地挤进广场,开始带着苏岑寻找观影的好地方。

    看着台上架起来的幕布和放映机,苏岑觉得有些眼熟,四下找寻了一番,然后从边沿看到了崔老师。

    老崔见了苏岑,微微一笑。

    苏岑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在他的身旁,是广场上一处比较偏僻的角落,觉醒者们聚集在一起,百无聊赖。

    周围的人,很有默契地同他们隔开了一段距离。

    “我们去那边吧。”

    苏岑挽着夏梦的手,指了指那个红发觉醒者的身侧。

    “哦,好!”

    夏梦也没有觉得不合适,跟着苏岑一起朝着那边走去。

    蛇瞳女孩见两人朝着这边走来,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嗨!”

    苏岑向那个红发男孩招了招手问好。

    红发男孩看着他,轻轻点头示意。

    夏梦从包里拿出了两本书垫在了地上,理了理白裙,裙摆下露出的白皙小腿光洁如玉。

    “呐~吃苹果!”

    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两个散发着甜蜜芳香的苹果,将其中一个递给了苏岑。

    “谢谢。”

    苏岑接过苹果咬了一口,道了谢。

    “说谢谢就见外了,咱俩什么关系嘛。”

    夏梦小口啃着苹果,娇憨地笑着,嘴巴鼓鼓囊囊,像是仓鼠。

    这年代的苹果可不便宜,和肉一样贵,但夏梦总是时不时地递给他两个橘子或者苹果,有时甚至还有草莓,这是大城市里的人才舍得吃的稀罕货。

    夏梦家虽然不是大城市里的人,但在楠城这个小山城也算是比较阔的。

    父母是文化人,很有修养,经常进大城市做生意,见识也比这个小山城里的人广。

    “我们,是什么关系?”

    苏岑犹豫了两秒,忍不住问道。

    夏梦皱着鼻子,略微思索了一番。

    “包养与被包养的关系。”

    苏岑:“???”

    其实这话也不假,苏岑小时候饿肚子了,夏梦总会带他来自己家吃饭。

    夏梦有的零食,也会分给苏岑一半。

    这就是他私下被人叫小白脸的原因。

    “喏,给!”

    苏岑将苹果掰开,分了一半给身旁的红发男孩。

    夏梦见状,瞪大了水灵的眼睛,气呼呼地鼓起了腮帮子。

    “谢谢!”

    红发男孩迟疑了片刻,还是伸手接过苹果,咬了一口,很甜。

    “老师,那个叫苏岑的男孩子,很有可能是我们的同类呢。”

    小黎走到了崔老师身边,轻声说道。

    “嗯,你的感知没有错,那孩子和林汶虽然话不太多,但是没有明显的距离感。”

    林汶是指那个红发的觉醒者,和苏岑偶尔也会聊上两句。

    “你们的猎杀任务,顺利吗?”

    “不太顺利,昨晚让它逃了,今天我们白天在镇上搜寻了很久。”

    “已经可以确认,它为了躲避我们的搜查,已经离开了镇子。”

    林汶轻声说道。

    “离开了?”

    苏岑表示存疑,他明明还是能听到苌鬼的声音。

    “我的同伴里有感知型的觉醒者,在侦查和搜寻气味方面具有特殊的天赋,可以确认无误,苌鬼已经从镇上离开了。”

    “但,也只是暂时离开。”

    “你应该有听到它的声音吧?”

    林汶问道。

    “嗯!”

    苏岑微微颔首。

    “不止是觉醒者,魔物的意识也能够影响物质世界,你现在听到的声音,是苌鬼的【精神侵扰】。”

    “只要它还活着,这份精神上的干涉就不会消失。”

    苏岑闻言,不禁皱了皱眉。

    难道说,苌鬼不死,他就要一辈子活在它带来的阴影之中吗?

    一想到有个怪物无时无刻盯着自己,苏岑就连觉都睡不好。

    “那,你们可以确定,苌鬼现在的动向吗?”

    “基本可以确定,是在镇子外面荒原北方的废弃工厂里。”

    “那里也是苌鬼本来的栖息地。”

    林汶并没有吝惜这些情报。

    “荒原上地势复杂,我们需要勘测一番,收集更多信息,不能贸然前去。”

    “但是,我们会尽快将它处理掉的。”

    林汶对苏岑说这些,其实也没有别的想法。

    大概只是想告诉他,苌鬼走远了,今晚你可以安心睡觉。

    可是,他不懂得说那些安慰的话语。

    “谢谢!”

    苏岑微微一笑,能听得出来他的关心。

    林汶愣了愣,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又看了看聚集在一起看电影的人群,最后把视线放在手里的苹果上。

    他又开始思考那个问题了。

    他,真的不属于人类吗?

    可是,他真的有些时候,还是想回到人群里去。

19、如果还有明天就好了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电影缓缓开幕。

    猝不及防的下雨,优雅的旗袍,昏灯以及悠扬的老唱腔,还有老上海的吴侬软语,典型的小资情调的文艺片。

    是苏岑之间在崔老师的意识空间里看过的《花样年华》,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答应和夏梦一起看,倒也不是因为喜欢看这部电影,只是想借电影这扇窗,了解一下人类往昔文明的繁荣。

    夏梦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模仿着那些依偎在一起的中年夫妻,把头依在苏岑肩上。

    周围有人调笑,说这俩孩子在搞对象,她倒也不恼,只是有些脸红。

    而苏岑对感情是有些迟钝的,典型的木鱼脑袋。

    夏梦对他的好,他记在心上,却从未溢于言表。

    或者说,是习惯了保持缄默。

    “系我,雨果有多亚张船费,雷会唔会同我亚剋走啊。”

    (是我,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啊。)

    夏梦听着莫名有些感伤的台词,咀嚼苹果的动作慢了下来,看向一旁的苏岑。

    “你觉得,她会吗?”

    “不会。”

    苏岑缓缓摇头。

    “为什么?”

    “有些问题注定是得不到回应的,沉默就已经给出了最好的回答。”

    “比如呢?”

    夏梦继续问道。

    苏岑不说话了。

    夏梦顿时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息影后,在外游荡的人纷纷散去。

    苏岑挥手同林汶告别,林汶也远远地挥了挥手,回到了自己的队伍里,跟着老崔朝着镇上的旅馆走去。

    “你们俩关系还挺好的。”

    那个头上长着猫耳,名为阿兰的女孩有些好奇。

    “嗯,他好像,和其他人不一样。”

    林汶觉得苏岑是个有些奇怪的人,但他分给他的苹果,真的很好吃。

    夏梦挽着苏岑的胳膊,一直走到了某个十字路口的分叉口,这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我要回家了,小岑。”

    夏梦看着他的眼睛,欲言又止。

    “怎么了?”

    一阵微风经过,撩起了她纯白的裙摆。

    少女撩了撩耳鬓的几绺发丝,月光照耀下,俏丽的面容分外美丽。

    “今天晚上,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的?”

    苏岑想了想,很老实地道:“苹果很好吃,谢谢。”

    夏梦愣了愣,然后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

    真是个呆子啊……

    类似于“今晚的月色很美,你也是”这样的话,绝不会出自他之口。

    “那,我明天再给你带苹果。”

    看着那张精致却又呆板得有些像是人偶的脸,夏梦脸上的笑意更甚,伸手理了理他鬓间的头发。

    苏岑不说话了,因为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明天。

    苌鬼的声音还在耳畔缭绕。

    沉默了半晌,夏梦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道:“小岑,你爸爸妈妈不在了。一个人生活,很难吧?”

    “还好。”

    苏岑淡淡地道,就算自己过得很惨,他也会说还好的。

    “我爸爸让我问下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生活,我家里人都挺喜欢你的。”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等明天过后,再说吧。”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明天?”

    苏岑没有说话,夏梦一直期待着他的回答。

    临走之际,苏岑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但并不是她想要的回答。

    “如果在背后听到了我喊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回头。”

    “咦?”

    夏梦觉得他有些奇怪。

    “在外面逗留太久,容易碰到不干净的东西,快点回家吧。”

    “嗯,我明白了。”

    夏梦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就此作别,走了很远一段路之后,苏岑蓦然回首,那女孩还站在原地看着他。

    “如果还有明天就好了……”

    他低声说着,回过头继续往前。

    夏梦不说话,只是温柔地注视着他。

    直到那少年的背影渐渐被黑暗吞没,再也看不到了,她才转身,走向了与他相反的方向。

    她一个人走的时候,步子很慢,很优雅,很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与苏岑在一起走时,那活泼跳脱的样子全然不同。

    坍塌的废墟下,有白色的花朵默默绽放。

    夏梦是很美的,就像盛开在荒草萋萋的流年里,纯白无瑕的花。

    但苏岑是个不善言语的人,总喜欢把话藏在心里,即便说出口,也总是词不达意。

    沿着崎岖不平的山道回到棚户区,苏岑偶尔能见到蓬头垢面的妇人外出去倒痰盂,拾荒的老大爷蹬着嘎吱作响的旧三轮。

    苏岑回到巷子,钻进破旧的筒子楼里。

    楼道很黑,年久失修没有灯,墙壁被记号笔和广告涂抹得面无全非。

    拿出钥匙开了门,苏岑一言不发地朝着里屋走去,在床上静做了一会儿。

    九月还没有回来,昨晚电路坏掉了,没有修,苏岑就这样在黑暗中静默,意犹未尽地想起了钟丘。

    钟丘虽然严厉,但是个很爱笑的人,在这乱世之中,能让人笑的事不多。

    但父亲的热情好像永远也不会透支,永远对生活充满希望。

    江东常对钟丘说:“在这个黑暗的世界,父亲一定要成为孩子的光。”

    然后,钟丘就成了苏岑的光。

    可有时候,苏岑半夜醒来去上厕所,经过客厅时,总能在暮色中看见烟头燃烧的火光,还有浅浅淡淡的烟雾。

    父亲总是背对着他,在夜里静坐,黑暗中只有一点黯淡的火光亮着。

    那个滚烫如烈日的人,他的火光也会有落寂的时候。

    父亲虽然爱笑,却并不快乐。

    从那时候起,苏岑就知道,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很孤独。

    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孤独,却无论无何也逃离不了孤独的宿命。

    良久,苏岑摸索着,起身走到了两张黑白照片面前,上了两根香,躬身拜了三次,然后从床底摸出了那把古旧的猎刀。

    这把刀是那个名为“父亲”的男人,在世上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关上门,走出冗长的巷子,苏岑最后回过头看了那栋房子一眼,然后朝着荒野上走去。

    这个人也许明天回来,也许,永远回不来了。

    夜里没有星光,乌云黑压压的一片,暴风雨要来了。

    与其让那份恐惧成为心里的阴霾,伴随自己一生,还不如持刀去斩断恐惧的源头。

    苏岑不想再等,不想寄期望于其他人。

    他不会忘记昨夜有多么漫长。

    那份提心吊胆,他不想再经历一夜。

    更何况,它还盯上了夏梦。

    苌鬼已经夺走了他的爸爸妈妈,他绝不会再让它夺走梦梦。

    苏岑拿着猎刀,割开沿途齐人高的蕨类植物,在一片废土上行走。

    刀柄上的黑色鲨鱼皮革在掌心摩挲,凹凸状的网状纹传递着让他心安的质感。

    皮靴深深浅浅地踏在松软的火山灰里,肺叶间满是粉尘和硫磺的味道。

    夜色之下,一座废弃的工厂若隐若现,高大的烟囱只剩下了半截。

    那是灾变前,人类工业文明留下的痕迹。

    苏岑脚步顿了顿,隐约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小腿抑制不住颤栗起来。

    风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正在呼唤他的名字。

    理智告诉他,不要去追溯声音的源头,但他还是去了。

20、你是猎人,还是猎物?

    “喂,别往那里走,快回来!”

    有人在后面提醒,试图往他这里靠近。

    苏岑愣在原地,小腿似灌了铅,变得沉重起来,退意就此萌生。

    “别多管闲事了!又要死一个了。”

    同行的伙伴拉住了那人,带着他远离,看向荒原时,目光中带着惊惧。

    身后的声音渐渐熹微,世界安静了一瞬。

    苏岑深吸了一口气,攥紧手中的刀,朝着那废弃的工厂走去。

    一路跋涉,沿途除了他的脚步声,就是那风中传来的温声细语。

    “小岑,别怕,我在后面看着你呢。”

    苏岑记得那是以前学自行车的时候,妈妈总会跟在后面扶着。

    说来也是奇怪,这听来温柔至极的声音,让他既害怕,又有莫名的勇气。

    明明知道这是一个鬼怪的声音,但又觉得像是母亲真的站在身后叮嘱着,鼓励着他往前。

    倘若没有这个声音,他或许也没有足够的勇气走下去吧。

    光是那股让人心慌的静谧,就足够打败他了。

    这个鬼怪,以它的诡计让苏岑有了自投罗网的勇气。

    沙~沙~

    废墟中里有了熹微的动静,穿过茂盛的草丛,朝着苏岑迅速接近过来。

    苏岑如临大敌,本能地后跳了一小步,抬起了手中的刀,左右看了看。

    那颗躁动不安的心,似要破开逼仄的胸膛。

    它躲在草丛里,越来越近了。

    苏岑左腿后撤半步,双手持刀微微躬身,手中的刀蓄势待发。

    一抹黑影快速闪过。

    就是现在,出刀!

    手起,刀落!

    吱~吱~

    一只肥硕黝黑的老鼠飞了出去,叫了两声便没了动静。

    “呼~”

    虚惊一场,看着猎刀上沾染的血渍,苏岑稍稍安心了一些。

    回想起之前出刀时那种酣畅淋漓的利落感,还有闪电般的反应速度。

    他似乎找到了一丝丝的安全感,但仍然不敢放松警惕。

    最初握刀时的生涩,到月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劈砍,再到现在挥舞刀刃时能引起清冽的破空声,他的刃筋已经很正了,对这种冷兵器的掌握也算是初窥门径。

    苏岑微微压低身体的重心,像猫一样放轻脚步,稳步前行。

    一阵微风经过,拂在他的后颈,泛起凉意。

    像是恶魔在夜色中低语,往他的后颈吹着气。

    “呃!”

    苏岑持着刀猛地朝后面刺去,身后空无一物。

    他立刻转身挥刀劈砍,握着猎刀的手腕青筋暴起。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茂盛的蕨类植物在夜色下随风摇曳,像是张牙舞爪的鬼魅。

    反复做了两次深呼吸,让心情平静下来,苏岑继续往前。

    每走一步,他都会想要后退。

    可是,他积攒了很久的勇气才走到了这一步。

    回头路可以走吗?

    苏岑问自己,答案是没有。

    怀揣着一颗不安的心,拨开了面前的植被,他又迈出了一步。

    空气中传来了阵阵腐臭,还有蝇虫扇动翅膀的嗡鸣声。

    苏岑察觉到了什么,陡然加快脚步。

    人在极端害怕的情况下,会有两种反应。

    一种是极度恐慌失去抵抗能力,另一种则会被激起愤怒,从而变得疯狂。

    苏岑现在的状况更偏向后者,他现在想快点从这片废墟上离开。

    现在若是有人穿过草丛迎面走来,他恐怕会失去理智直接出刀刺向对方。

    浓郁的尸臭挤占了鼻腔,让人几欲呕吐,苏岑在经过那具尸体的时候,忍不住侧目看了看。

    整个腹腔都被剖开,内脏已经不知所踪。

    “果然是它!”

    一股冷气从脚底直冲天灵,恐惧像潮汐一样涌来,将四肢浸得冰凉。

    “啊啊!”

    少年怒吼着,像是失去了理智的野兽,拎着刀在荒原上奔跑起来。

    肺部像是有一团火球正在灼烧,小腿剧烈运动,肌肉分泌出乳酸,引起阵阵酸胀感。

    “呵……呵……”

    他将恐惧化成怒气,疯狂地劈砍着面前的荒草,蛮横地开辟出了一条路。

    “咔~”

    猝不及防之间,一阵清脆的骨裂声响起,苏岑脚下失衡,摔倒在地。

    他撑起身,手掌在地上摸索了一番,发现那是一个风化已久的头骨。

    头骨上有明显的凹陷和空洞,像是被某种东西凿开了,还有被某种浓度极高的酸性物质腐蚀过的痕迹。

    表面坑坑洼洼,摸起来很是粗糙。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碎裂的骸骨胡乱堆积在一起。

    借着月色,苏岑隐约能看见那些骨骼上残留着粗糙的牙印。

    这意味着,他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就在这时,风中再次传来了悠远的声音。

    “儿子,跑!站起来,继续跑!”

    严苛的话中带着勉励与期盼,此刻听来却有些嘲讽。

    那个鬼怪在吃掉人类的内脏后,就会夺走死者的记忆。

    它知晓苏岑内心的美好与软弱,并试图以此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它也并不急着杀死猎物,因为苏岑太过弱小,它享受的是狩猎的过程,还有猎物的恐惧。

    过去在长跑运动会上摔倒的时候,那个男人和苏岑一起奔跑。

    现在,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了。

    按理说,他的情绪应该崩溃才对。

    可是不知怎么地,当他听到父亲的声音时,心情竟然渐渐平静下来,就好像父亲也跟在身旁。

    他看向手中的猎刀,顿时释然了。

    是啊,父亲当然在身旁了,这把刀是他留给自己的。

    他起身越过荒原,怒火渐渐冷却,心情变得平和。

    就像老之将至,独自去荒野寻找象冢的大象。

    “小岑,今天别在外面玩太晚,记得早点回家。”

    温柔的声音依旧在耳畔回旋,苏岑静静走着,似有些怀念。

    他竟然想要多听听父母的声音,而渐渐地遗忘了自己的目的。

    等到他不经意间抬起头,那座漆黑的工厂已经矗立在了面前。

    工厂四周的墙壁已经开裂,有不少地方都已经坍塌,大门也逐渐生锈氧化。

    这座漆黑的魔窟里,有鬼怪正在呼唤他的名字。

    在门前站定,苏岑幡然醒悟,握紧手中的刀,从大门破损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工厂内部只剩下残垣断壁,从中透出来的断裂钢筋像枯树的枝丫。

    巨大的排气管道像是被烟熏火燎一样泛起焦黑,悬在上方摇摇欲坠。

    地上散乱的工作服和笔记本积累了厚厚的灰尘,隐约残留着人类往昔文明的繁荣模样。

    这里就是那个东西栖息的地方,它就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

    苏岑没有急着去寻找它,因为它自己会主动找上来的。

    而且,它会出现在最猝不及防的时刻。

    苏岑寻了一处空旷的地方,掸去尘灰,席地而坐,将猎刀放在膝盖上,闭目养神。

    高级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今晚,他是猎人,也是猎物。

21、雨夜死斗

    乌云滚滚,遮住了冷月。

    起风了,呼啸而过的冷风,带来强烈的湿气。

    泥土被雨水浸湿的气味,夜晚静谧的气味,芳草清新的气味,像潮水一样涌来。

    夏天似睡着了,太阳穴感到阵阵清凉。

    苏岑想起了那个盛开着虞美人的山坡,钟丘和方静秋安眠的地方。

    一道枝形的闪电划破了夜空,天空明亮如白昼,工厂的门窗中闯进了白光。

    轰隆隆!

    雷鸣响彻夜空,暴风雨突然降至。

    雨幕落下的声音湮没了听觉,瓢泼的大雨在狂风中飘摇,透过工厂的门窗洒了进来,淋在苏岑的脸上。

    雨水滴落在金属雨棚上滴答滴答的声音,像一曲高昂的交响乐。

    他要等的暴风雨,终于来了。

    此时,楼上的某处掠过了一道黑影,透过那些陈旧的机械设备中的夹缝,能看见少年单薄的身姿。

    它沿着那些锈蚀的管道,摄手摄脚地朝着那少年爬去,造成的动静很小,在那疾风骤雨的响声中微不可查。

    但苏岑还是听见了,暴风雨奏响的交响乐中,有一丝不和谐的音符。

    猎人与猎物都已经到场。

    苏岑在等,等它失去耐心。

    而怪物则在观察着猎物的动静,寻找一击即中的机会。

    天空再次明亮如极昼,它动了!

    怪物从黑暗中杀出,直取苏岑的后脑。

    苏岑眉梢微挑,手握在了刀柄上。

    转瞬即逝的闪电慢了下来,耀眼的光芒与疾电像是逐帧慢放的幻灯片。

    飞扑而来的怪物凝滞在了半空中。

    苏岑在地上翻滚了一圈,随后,雷声姗姗来迟,在耳畔炸响。

    “呷~”

    那怪物一击扑空,稍显惊讶。

    苏岑持刀指着它,怪物后退了两步,和他对峙着。

    隔了一段时间没有进食,它现在饥饿无比,因为体力也有所下降。

    在没有摸清楚他的实力之前,苌鬼决定谨慎一点。

    一旦它确定面前这少年可以随意拿捏,它就会暴露獠牙。

    身后的柱子响起了熹微的动静,有几只老鼠在工人留下的搅拌机和推车中翻动,发出哐啷的响声。

    他稍微侧目看了看,怪物见状,立刻飞扑过来。

    就在此时,闪电再次驱走黑暗,让他看清了那怪物的面容。

    皮肤白得像是在水中浸泡过很久的浮尸。

    整个猩红的眼球完全暴露在外,青黑色的似毛细血管般的纹路从眼眶往四周蔓延。

    嘴唇沿着两边开裂,一直蔓延到了耳朵下方,森白的獠牙匿于其中。

    很难想象,这怪物的下颚虽然近似于人类,却有着远超鲨鱼十数倍的咬合力,尖利的牙齿足以咬穿一厘米厚的钢板。

    杂乱的白发披散在脑后,泛起银灰色的金属光泽。

    脊背佝偻着,弯曲的脊骨像是灰白的蠕虫,它的四肢很长,黑色的指甲弯曲如钩爪。

    这就是苌鬼,苏岑所有恐惧的根源。

    苏岑急忙后退,拉开距离,然后朝着楼上跑去,苌鬼在后面紧追不舍。

    “儿子,跑!不要回头看,往前跑!”

    嘶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和记忆中父亲的声音一样。

    “啊!”

    “孩子他妈!”

    随后传来的是女性的尖叫声,还有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呵呵……”

    苌鬼模仿着苏岑父母的声音,丑陋的脸扭曲成诡异的弧度,似在讥笑。

    苏岑闭上了眼睛,一幕幕惨状在脑海中萦回。

    父母被它杀死的那个夜晚,他只能拼命地往前跑,像丧家之犬一样,在那条看不见光的巷子里逃窜。

    前路被一面墙壁堵住,苏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那楼道的尽头。

    这一次,他手握刀剑,仍然避免不了恐惧,但他不准备逃了。

    “孩子,让我们一家人一直在一起吧。”

    苌鬼的声音从风中传来,用着苏岑妈妈的声线。

    吃掉猎物的内脏之后,它便能获取猎物的记忆。

    苏岑明白它的意思,只要让它吃掉自己的内脏,它也会夺走自己的记忆。

    一家人所有的记忆都汇聚在一起,也算是另类的圆满。

    苏岑冷眼以对,持刀砍杀过去。

    苌鬼轻盈地往身侧跳了一小步,像是飘忽不定的幽灵。

    随后,那像钢铁一样坚硬的臂膀狠狠抽打在苏岑的身上,将他击飞出去。

    苏岑倒在地上,滚了几圈,小腹泛起剧烈的灼烧感。

    他踉踉跄跄站起身,再一次发起冲锋,手中的刀当着怪物的头斩下。

    步伐凌乱,气息不稳,动作也很是笨拙。

    苌鬼怪叫着,侧过身躲闪。

    苏岑肆意劈砍,宣泄着心中的怒火,苌鬼的身姿飘忽不定,他的刀一次次地斩空。

    耳畔尽是苌鬼的嘲笑,它乐意品尝猎物的愤怒和无助。

    又一次闪开苏岑的进攻,苌鬼跳到了苏岑身后,灵巧如长鞭的手臂猛地甩出。

    沉闷的声音在夜间格外清脆,尽管解放潜能后,他的体质异于常人,这一击也让他胸口一阵发闷,像是积蓄了一团火云。

    “咳咳……”

    苏岑再次被重重击飞出去,他倒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喘息,似乎爬不起来了。

    窗外雷声轰鸣,雨声淅淅沥沥,怪物模仿着父母的声音发出嘲弄。

    “跑~儿子,快跑!”

    “呵呵哈哈哈哈!”

    苌鬼四肢着地,缓缓爬行而来,一边模仿着男人的哭腔,一边发出猖獗的大笑。

    “快跑呀,你怎么不跑了呢?”

    它的声音中满是奚落。

    苏岑不为所动,似乎是躺在地上沉沉地睡去了。

    “真可怜……”

    苌鬼模仿着人类的声音,悠悠一叹,举起了自己的钩爪。

    它对这场游戏已经厌倦了,现在就决定将苏岑开膛破肚。

    苏岑把耳朵贴近地面,聆听着它的脚步,在心中默数着。

    “5……”

    “4……”

    “3……”

    “2……”

    苌鬼的阴影攀上了他的身体,他能嗅到那怪物身上的血腥和泥沼的气息,能感受到阵阵阴风袭来。

    “1……”

    苏岑陡然睁开眼睛,墨色的眼眸泛起凶性,像是喷薄着勃然的怒火。

    粒子流仿佛改变了,时间的流速在这一刻无限趋近于零。

    雷声隆隆,声音穿透大气,撕裂云层。

    音波传递的速度慢了下来,每一道音波之间的间隔仿佛都在被无限延长。

    窗外的雨滴在空气中凝滞,苌鬼的指爪悬在了苏岑的头顶,动弹不得。

    苏岑拾起刀起身往后挥斩,然后错身跑开。

    一道冷冽的刀光闪过,苌鬼暴露在外的眼球迸射出血花。

    “呷~”

    苌鬼的惨叫声延迟了一瞬,它捂着眼睛在地上翻腾起来,像是沾上了雄黄,在地上挣扎的毒蛇。

    苏岑的心跳得飞快,隐隐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根据林汶所说,苌鬼喜欢在精神上折磨猎物,直到猎物绝望,放弃抵抗后再进食。

    他冒着极大的风险示弱,就是在赌这个怪物不会第一时间就扑杀他。

    模仿着孩童挥刀的笨拙动作,佯装自己的刀无法击中它,甚至冒着重伤的危险承受苌鬼的攻击,就是为了趁它放松警惕之际,割伤它的眼睛。

    这是一场豪赌,输了就死。

    苏岑虽然赌对了,但仍旧心有余悸。

    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一次击中苌鬼的眼睛,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意识绝对可以影响到苌鬼。

    倘若一开始就全力以赴,这只狡猾的怪物必然会变得格外谨慎,不会给他一点机会。

    而苌鬼不管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远胜于他,肌肉强度和硬度也不是他的这把猎刀能够匹敌的。

    所以,他只能示弱隐藏实力,趁它不备再发起偷袭。

    “杂碎,你不是很嚣张吗?来杀我啊!”

    苏岑冷冷地道,将沿途的铁桶推倒,朝着它踹了过去。

    “哐啷~”

    铁桶滚动的声音和雨声混合在一起,在夜间显得格外嘈杂。

    苏岑趁机跳下楼梯,朝着楼下跑去。

22、爸爸妈妈,我为你们报仇了

    苌鬼捂着脸尖叫着,鲜血将狰狞的面容染红。

    它寻着他的气味,四肢趴在地上,像蜘蛛一样朝着楼下摸索过去。

    一楼的大厅中,苏岑将那些废弃的斗车朝着楼梯口推去,惊起了一窝老鼠的叫声。

    他将刀纳入鞘中,顺手捡起几块碎石,然后沿着工厂巨大的管道往上爬。

    一边往上攀爬,一边将兜里的碎石朝着对侧的金属排气扇扔去。

    他试图制造出噪声分散苌鬼的注意力,以此干扰苌鬼的行动。

    但苌鬼的动作慢了下来,只是往声音的来源爬了几步。

    这时候的它似乎失却了愤怒,变得格外冷静。

    但越是这样,越让苏岑感到不安。

    苏岑继续扔着石块干扰它的听觉,顺着管道接近了天花板。

    他能看见那直径足有半米宽,数米长的沉重金属管道,悬在上方摇摇欲坠,连接处的螺丝都已经脱落。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只要他能把握住时机。

    犹豫了片刻,苏岑将最后一枚石块扔在了远处。

    苌鬼听着动静,却是抬起头,用那血肉模糊的眼球凝望着他的方向。

    苏岑的脊背猛地泛起寒意,拔出刀继续往上。

    苌鬼快速爬了过来,就在它即将接近那个巨大的金属管道下方时,苏岑拔出刀,猛地朝着那个薄弱的连接点砍去。

    连续的挥刀之下,锈蚀的金属终于不堪重负,再也无法支撑那沉重的管道。

    苏岑也因无处借力重重摔到了地上。

    轰隆!

    一截足有五米长,半米粗的巨大钢管猛地砸下。

    “嘶啊~”

    尖锐至极的悲鸣声在大厅中响起,让人头皮发麻。

    苌鬼的脊背扭曲成了诡异的弧度,脊背被鲜血染红。

    苏岑站起身,双手持刀缓缓逼近了它。

    嗅到了猎物的气息,苌鬼变得异常愤怒。

    它本以为是这个人类只是一只可以肆意虐杀的羔羊,却未曾想,这是一只擅长伪装和隐忍的豺狼。

    猎人与猎物的身份,互换了。

    苌鬼张牙舞爪地扑杀过来,只是行动明显变得迟缓了许多。

    苏岑神经紧绷,避开它的钩爪时,趁机在它的身体上划上一刀,然后迅速后退。

    除了眼睛和小腹以外,苌鬼其他部位的皮肤硬度非常高,他的刀造成的伤害很有限。

    若非全力劈砍,都只能造成一道很浅的伤痕。

    而苌鬼的每一次攻击,都能将他开膛破肚。

    它可以失误无数次,但是他只要失误一次,就会死。

    “锵!”

    金铁交加的声音不绝入耳,刀刃与钩爪碰撞在一起,迸射出耀眼的火花。

    苏岑的手腕开始发麻,虎口开裂甚至出血。

    可他手中的刀,没有丝毫地怯弱。

    雨越下越大,刀愈斩愈烈。

    一刀,割开怪物的手腕!

    二刀,撕裂它的小臂神经!

    三刀,砍伤跟腱!

    他虽然不喜欢刀,却天生就是用刀的好手。

    那把猎刀在他手中就像是一柄精准的手术刀,总能阴狠刁钻地正中怪物身上的每一处要害,庖丁解牛也不过如此。

    苌鬼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挣扎也越来越强烈。

    “啊啊!”

    苏岑像是杀红了眼,刀刃钉进了苌鬼的大腿肌体,然后猛地下划,制造出了一道大面积的撕裂伤。

    怪物血液喷涌的瞬间,他能感受到,身体里的血变得灼热滚烫。

    在苏岑蚕食般的进攻下,苌鬼的前肢无力地垂下,再也无法抬起,于是它张开了獠牙,寻着他的气味撕咬。

    又一次交锋的瞬间,苏岑的猎刀卡在了苌鬼张开的狰狞口器中。

    苌鬼左右摇晃着头颅,就像是捕猎的鳄鱼咬住了饮水羚羊后,在水中翻滚。

    巨大的力量让苏岑险些握不住刀,拖拽着他的身体左右晃荡,脚下失去了平衡。

    苏岑不得不将手抓握在刀刃上,牢牢握紧。

    掌心传来的剧痛近乎要吞没理智,可是他不能松手。

    这把刀若是被苌鬼夺走,他就会彻底沦为砧板上的鱼肉。

    嘎吱!

    用秘术锻造的刀刃嵌合在怪物的齿间,发出让人耳膜阵阵不适的摩擦声。

    苌鬼下颚的力量很强,它推着苏岑不停地往后退,像一辆迎面冲来的火车,将苏岑撞在了工厂的墙壁上。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苏岑的后背抵在了锈蚀的金属装潢上,整片墙壁都在颤抖。

    苏岑嘴角溢出血迹,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被拍碎。

    他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抓着刀背,艰难地抵御着那股沉重的压迫力。

    手肘弯曲,手腕在颤抖,他可活动的空间在逐步减少。

    苌鬼血肉模糊的面容尽在咫尺,巨大的口器中流淌着混浊的唾液和鲜血,阵阵恶臭扑面而来,他抓握着刀背的手也开始渗血。

    苏岑抵抗的手渐渐脱力,苌鬼的力量渐渐压倒了他。

    要死在这里了吗?苏岑开始回忆过去。

    “这孩子生性凉薄,不会哭也不会笑,连一句爸爸也不会喊,捡回来干什么?养大了也是白眼狼。”

    “我带他回来,不是为了听他喊我爸爸。”

    面对左邻右舍的质疑,父亲始终噙着淡淡的微笑。

    “那是为什么?”

    “为了让他活下去,在如今这个世界,女人和小孩是没办法独自生存的。”

    昏昏噩噩之中,他想起了父亲带他回家的那一天。

    想起了父亲对他说:“在这个黑暗的世界,父亲一定要成为孩子的光。”

    想起了暮色中的烟雾缭绕,和那点寂寞的火光。

    愤怒,没有止境的愤怒,像高涨的潮水涌上心头。

    苏岑往后退却的手顿时绷紧,坚守住了最后的防线。

    任凭苌鬼如何发力,也无法再逼近一厘一毫。

    “站起来,继续跑!”

    他在运动场上被人恶意绊倒的时候,父亲如是说道。

    “还有三圈,我跑不完了。”

    他扶着受伤的膝盖,失落地道。

    “人的意志力是很强大的东西,相信它,也相信你自己。不要去想是否成功,只管努力往前跑就好。”

    他听着父亲的话努力奔跑,最后当他停下脚步,回望身后之时,这才发现自己咬着牙坚持了很远的路。

    这条路,足以教他从男孩蜕变为男人。

    无穷尽的力量在一瞬间爆发出来,就像是喷薄的熔岩。

    “去死!杂碎!”

    上涌的肾上腺素让苏岑遗忘了疼痛,他提起膝盖对准那怪物的小腹重击。

    膝盖变得血肉模糊,温热的血液流淌到脚踝,但他毫不在乎。

    摔破的膝盖总比破碎的心要更容易修补。

    “嗷!嗷!”

    苌鬼惨叫连连,在那勇猛,或者说是不要命一般的攻势下,它开始感到害怕了。

    后退了一小段距离后,它像是变魔术一样,融入了黑暗。

    和人类中的觉醒者一样,少数妖魔也会有自己独有的天赋。

    黑夜,就是苌鬼的舞台。

    它在暗中调整呼吸,准备在下一次对苏岑发起攻击时,一击将其毙命。

    “呼~呼~”

    肾上腺素消退后,疼痛后知后觉地传遍全身。

    膝盖传来的锐痛,让他几乎无法站立。

    苏岑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嗓音变得嘶哑,肺部泛起阵阵灼烧之感。

    他的手腕开始抽搐,小臂麻木地失去了知觉。

    黑暗中,苌鬼感知着猎物的心跳,根据它吞噬的人类记忆来看,他已经疲倦到了极点。

    此刻,就是它下手的最佳时机。

    嗖!

    风声骤起,苌鬼拖着重伤的身体破影而出。

    断裂的跟腱无法支持它做出更迅速更轻盈的动作,以至于捕猎时的扑杀变得迟缓了许多,而且造成的动静更大。

    苏岑的意识前所未有地高涨,太阳穴泛起刺痛。

    过度使用意识,对精神会造成巨大的负荷。

    “嗒~”

    窗外的雨滴答滴答地落下,在地上溅成雨花。

    苏岑仰起脸,往后下腰,双手持刀举过头顶,朝着身后刺去。

    苌鬼的利爪贴着他的脸划过,仅有咫尺之隔。

    嗤!

    猎刀透过了苌鬼左肋下方的一处伤口,斜着刺进了苌鬼的心脏。

    这是一位父亲为了保护儿子,拼死在它身上留下的伤口,也是苏岑唯一的机会。

    滚烫的鲜血喷溅出来,淋在了苏岑的脸上。

    此时,长夜将尽,无边的夜色在窗外渐渐淡去。

    雨还在下,冷冽的雨花落在雨棚上,不再嘈杂。

    骇人的妖魔,飘飞的鲜血,跪倒在雨夜的少年,彼此交织在一起,像一副动人的画卷。

    画面就此静止,声音在此刻被无声湮没,像是按下了静音键。

    “爸爸妈妈,我为你们报仇了。”

    少年在暮色中低语着,他能感知到,那枚被猎刀贯穿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23、穿过暴风雨后,你就不再是原来的你了

    风还未平息,雨下得没完没了。

    苏岑枕在冰冷的雨水中,仰望着头顶的天窗。

    天空中的乌云像是倒悬的沧海,只有熹微清冽的月光能穿过云层照进来。

    苏岑持刀的手臂松弛下来,精神上感到前所未有地满足。

    他过去是个很讨厌刀的人,从此以后,就要与刀形影不离了。

    “睡一会儿吧,别太久……”

    少年喃喃自语,似在提醒自己,在这荒野上,处处都是危机。

    这后半夜,他睡得前所未有地安稳,尽管苌鬼苍白的尸骸就躺在不远处。

    好像,一夜之间就长成了大人。

    第二天,雨中的湿冷早晨,雾气笼了上来。

    苏岑在大街上独自走着,雨水顺着脸颊滑落。

    彻骨的清凉包裹着全身,疼痛感渐渐褪去,身上的伤口正在以极其诡异的速度愈合着。

    就像……这些伤口愈合的时间,被加快了很多倍。

    这也算是被意识激活的潜能吗?

    原来自己的身体里,有这么多隐藏的开关。

    只是,现在好饿……

    此时满身血污的少年,眼神冰冷,一手拎着带血的刀,一手拎着鬼怪的头颅,像是阎罗地狱中的行刑人。

    沿途见了他的人,闻到了那股浓郁的血腥气,纷纷尖叫起来,像是见了鬼一样四散逃开。

    苏岑发现,他并不在意别人用怎样的眼神去看他了。

    村上春树曾说:“穿过暴风雨后,你就不再是原来的你了。”

    苏岑现在的心境,大概就是这样吧。

    栖凤里,街角的狩猎委托事务所。

    两名气质极为不凡的女子坐在角落,用汤勺搅拌着黑咖啡,浓郁的苦涩香气溢散出来,让人耳目清明。

    姣好的面容和穿着黑丝的长腿也十分吸睛,事务所中的其他人都把目光隐隐投射过来,但没有人敢接近。

    她们领口别着的勋章上,有恶魔的头像和长剑的纹路。

    这就是【执剑人】,来源于一个叫做【逆命】的组织。

    里面的每一个成员都是觉醒者,在某种奇妙的羁绊指引下,他们从天南海北走到了一起。

    “已经确定了目标吗?”

    穿着红裙的少女托着腮,看向一旁放在沙发上的黑色长匣,有些慵懒地眯着眼。

    黑色匣子通体漆黑,约莫170多公分长,三十多公分宽,由金属浇铸,外面点缀着鎏金的十字架纹路。

    金色的锁链缠绕在边沿,像是束缚着一头野兽的枷锁。

    “它的感应是不会错的,适格者一定就在附近。”

    她的女子约莫二十出头,声音很有磁性,眼眸是罕见的紫罗兰色。

    她在说话时,脸上总是噙着浅浅的笑意,眼角的一颗泪痣使得冷艳的面容中多了一丝妩媚。

    就在两人闲聊之际,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缓缓卷来。

    那沉重的黑色匣子开始震颤起来,锁链哗哗作响,像是被囚禁的凶兽迫不及待地想要冲破牢笼。

    两人看了一眼黑匣子的动静,彼此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事务所的门口。

    满身血污的少年,一手拎着刀,一手拎着苌鬼的头颅。

    墨色的眼眸通透得可以映出世界的倒影,精致得像是工艺品一般的俊美面容染了血,没有任何表情。

    白衬衣、膝盖、手腕,全部被鲜血染红。

    明明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却满身肃杀之气,像是一头受伤的执拗小狼,充斥着侵略性和野性。

    “关于苌鬼,这里是不是有一个猎魔委托?”

    苏岑之前没来过这里,只是从钟丘和江东那里了解过一些关于猎魔委托的事。

    “是,你……”

    柜台后面的老板走上前,看着苏岑满脸血污的样子,欲言又止。

    “交付委托,这是苌鬼的头,请尽快支付佣金,我有急用。”

    苏岑看着柜台后面的老板钱途,平静地道。

    钱途咂了砸嘴,看着那身上沾满了鲜血,犹如恶鬼的俊秀少年,又看了看他手中那枚硕大的苍白头颅,一时间无语凝噎。

    事务所中的温度瞬间骤降,正在插科打诨的年轻人们看着他手中拎着的头颅,吓得面无血色。

    “苌……苌鬼!”

    “什么?苌鬼?真的假的?”

    “啊!真的是苌鬼!”

    一戴着老花镜的老人凑近看了看,突然尖叫起来。

    “是他?”

    红裙少女微微侧目,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殷红的眼瞳像是红玫瑰一样动人,只是没有半点温度。

    “辞树,你看,那气质,真像你啊。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满身血污。”

    紫瞳女子却是一边看,一边点头,脸上的笑意更甚。

    “就决定选他了吗?”

    少女淡淡地道,看着苏岑身上的伤口和血迹,目光有些飘忽不定。

    像是一只流浪了很久的野兽,与另一头受伤的野兽狭路相逢。

    那是找到同类的感觉。

    “嗯,你看那眼神,还有气质,天生就是完美的猎手。”

    紫瞳女子一手杵着脸,双眼微眯,难以掩饰那份喜爱。

    “交付委托,请尽快支付佣金,我有急用。”

    苏岑见钱途没有反应,微微蹙眉,又重复了一遍。

    “哎,好!”

    钱途双手颤抖着从他手里接过苌鬼的头,接触到苌鬼獠牙的一瞬间。

    感受着那股冰冷的触感和浓厚的死亡气息,钱途受到了惊吓。

    “啊!它在咬我!”

    钱途的手猛地一抖,一下子没拿稳。

    苌鬼的头掉在地上,滚落到了那紫瞳女子的脚边。

    苏岑见状,淡然地朝着那女子走去。

    靠近她的时候,苏岑能嗅到淡淡的紫罗兰花的气味,很好闻,应当是一种极其昂贵的香水。

    他弯下腰将那颗骇人的头颅拾起,起身的那一刻,撞见了那双紫色的深邃的眼眸。

    苏岑稍稍打量了她一番,紧身的皮衣,包臀皮裙,长筒靴,一身行头全是黑色,像是正在执行某种机密任务的杀手或者特工。

    约莫二十出头,发尖微卷,垂落到腰际,眼眸是罕见的紫色。

    身材很是高挑,凹凸有致,很酷很飒的御姐。

    她身旁年纪稍小些的红裙少女,正是那天清晨见过的神秘觉醒者。

    约莫十六七岁,一头白发纯洁如雪,嘴唇、指甲、眼影,都是鲜艳的绯红。

    美得妖艳,却给苏岑一种极端危险的感觉。

    那少女虽然没有看他,却让苏岑觉得芒刺在背。

    苏岑没有去看她的眼睛,他仍旧记得,被卷入她记忆世界的时候,那从头顶斩落的一刀。

    “抱歉!”

    苏岑说完,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他身上血腥味很重,估计她们也没有喝咖啡的兴致了。

    虽说他不太在意别人的眼神,但他骨子里受过的教养,不允许他打扰别人。

    那白发少女没有说话,只是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

    “没事,这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惊吓。”

    紫瞳女子略微歪着头,盯着苏岑的眼睛,温柔地道。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苏岑觉得那女子的眼神中隐约有一丝亲切。

    苏岑也能听得出来,她说的“我们”,也包括他。

    “谢谢!”

    轻轻道了谢,苏岑将苌鬼的头颅放在了柜台上,钱途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苌鬼的头颅,仍旧瘆得慌。

    苏岑见状,默默撕掉半截袖子,缠住了苌鬼的嘴,让钱途稍稍安心了一些。

    “这个,真是你一个人杀的啊?”

    钱途有些不敢相信,过去狩猎事务所虽然也有响应上级政府的命令,颁布一些魔物猎杀的委托,但猎杀的都是些小鱼小虾。

    像苌鬼这样的大害,根本没有人敢去接。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很清楚,这东西是从附近其他地方流窜过来的,手下起码有一百多号人命。

    就连训练有素的军队想要将其灭杀,都会付出重大的伤亡,装备不精的普通猎人更不用提。

    现在,这个凶名赫赫的鬼怪,头颅就放在他的面前,钱途觉得像是天方夜谭。

    杀死这个怪物的,竟然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

    钱途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试图找寻到一些真实感。

    “不是我一个人,还有我爸爸。”

    苏岑说着,言语间有些感伤。

    钱途闻言,微微怔住了,然后点了点头。

    “你,总算是肯称呼他爸爸了,可惜老钟他听不到了。”

    “你能有这份心去帮他报仇,也是不枉他那样对你了。”

    “这是政府发下来的佣金,一共十万块。委托完成之后,我这里可以拿两成提佣,这两成我一分不取,都留给你。”

    “这东西在我们这里是一个大祸,你除掉了他,也是帮我们大家伙造福,我不能拿你的钱。”

    钱途说着,将装着佣金的钱袋拿了出来,然后又从钱柜里摸出了一叠钞票。

    “这两万块是叔叔的一点心意,这钱原本是我发布的采集赤鬼藤壶的委托佣金,我老婆需要这个东西养身体。”

    “但是赤鬼藤虎这东西难搞啊,不知道多少人葬身海底。”

    “你爸爸一直想要做这个委托,攒钱让你上大学的,只是世事难料。”

    钱途说着,伸手在苏岑肩上拍了拍。

    “争取上个好大学。”

    “谢谢!”

    苏岑没有矫情,接过了钱途给的佣金,将钱袋封好,道了谢,便朝着外面走去。

    钟丘和方静秋死后,镇上很多人都在照顾他。

    “外面下雨,带把伞再走啊!”

    钱途说着,从柜台后面拿了一把伞正要追上去,却见苏岑的背影已经淹没在了雨幕中。

    “唉……这小子!”

    钱途看了看缠在苌鬼嘴上的布料,又看了看那孤独少年的背影,既欣慰,又有些失落。

    他是个视钱如命的人,但也有自己的原则和道义。

    “老板,你过来一下,我有点事想要问你。”

    紫瞳女子看着苏岑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旋即对事务所的老板钱途招了招手。

    “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钱途连连走到了那名女子面前,微微弯下腰,面带笑意。

    “刚才那个孩子,是这里哪户人家的?”

    紫瞳女子眉梢带着笑意,轻声问道。

    “苏岑吗?他出生在哪,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是钟丘家领养的孩子。”

    钱途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道。

    “领养?”

    “嗯,这里以前有过一个孤儿院,三年多以前吧,孤儿院突然发了一场大火,火是黑色的,看起来很是吓人。”

    “院子里的人就他一个活下来了,当晚附近还有人听到了很多奇怪的声音。”

    钱途说着,隐隐有些后怕,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只觉得那些黑色的火焰像是深渊恶魔的爪牙。

    “黑色的火?”

    两人对视了一眼。

    “能跟我们说说那孩子的事吗?”

    紫瞳女子坐正了身子,眸中泛起紫色的微光,看到那双眼睛的瞬间,钱途的眼睛失去了焦距,像是陷入了呆滞的人偶。

    “好!”

    “那孩子我了解不多,只知道他性格很怪。”

    钱途说着,微微皱了皱眉。

    “性格很怪?”

    “见到人就掉头就走,喜欢一个人待着,但是笑起来很好看。”

    “还有呢?”

    “很孤僻,不爱交朋友,就跟镇上一个叫夏梦的丫头关系比较亲。”

    紫瞳女子微微颔首,记住了夏梦这个名字,然后继续问道:“你知道他有什么特殊的天赋吗?异于常人的那种。”

    “这个啊,我不是很了解,只是听老师和我儿子说,那孩子很喜欢看书,想法也很奇怪。”

    “他是不是就是觉醒者啊?我听人说觉醒者的性格都很古怪的。”

    钱途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或许吧。”

    紫瞳女子微微笑着颔首,喝了一口黑咖啡,然后背起黑匣起身离开。

    红裙少女撑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

    “目前已经发现的,有觉醒潜质的适格者中,这个应该是最优秀的,要继续找吗?”

    紫瞳女子漫步在雨中,轻声说道。

    “不找了,就他吧。”

    少女言语间透露出一丝慵懒和不易察觉的厌世。

    她好像对任何事都没有兴趣,缺乏耐心,脾气也并不是很好。

    “哦?辞树,你也觉得那孩子会是一个优秀的【执剑人】吗?”

    紫瞳女子笑吟吟地道。

    “不是,只是觉得他和另外几个歪果裂枣比起来,比较顺眼。”

    花辞树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歪果裂枣这形容是不是过分了?”

    紫瞳女子哭笑不得。

    花辞树没有说话,不想在回答这种问题上浪费时间。

    苏岑能否成为一个优秀的执剑人,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执剑人这个身份在她眼里,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只是单纯地不想在这件事上耗费精力。

    另外,苏岑长得也还可以,和其他几个候选人相比,确实看着比较顺眼。

    所以,就他吧,不找了。

    “好的,我现在就去准备麻袋。”

    “也不知道这个未来的小师弟会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

    紫瞳女子嘀咕着,组织里年轻一代的王牌执剑人也是被她打晕后装进麻袋拐来的。

    她决定把这个传统发扬光大。

    “那个叫做夏梦的女孩,你留意一下。”

    花辞树冷淡地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和觉醒者关系亲密的人,一般都是觉醒者。”

    紫瞳女子嘴角微扬,意味深长地道。

24、阿黛尔

    大洋彼岸,美联邦加州,沿着海岸线修建的防御工事只剩下残垣断壁。

    偌大的城市里毫无生气,只剩下响彻天空的警报声和灯光。

    火焰在满大街的残骸上燃烧着,散发出蛋白质被烧焦的恶臭。

    从那些墙壁的缺口处,不断涌进来翻滚着灰白色泡沫的海水。

    嘎!吱!

    成群的节肢类动物越过废墟,它们爬行时地面的颤动声,尖牙利爪啃食骨头的嘎吱声,淹没了那些废墟下微弱的呼吸与心跳。

    “上帝保佑!”

    这是城市里所有的幸存者共同的心声。

    但很快,那些废墟下的瓦砾和砖瓦都被一一揭开,像是在海滩提着小桶搬开礁石搜寻螃蟹的孩童。

    海怪的口器张开之时,浓烈的盐分和腥臭扑面而来。

    紧接着就是响起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和咀嚼声。

    “啊啊啊!”

    如铡刀般沉重坚硬的鏊与钳子轻松惬意地将人体剪断。

    碎掉的身体像是破掉的血剂袋,鲜血和脏器哗地一下流出。

    在这个过程中,死者的意识尚且清醒,还伴随着四肢的挣扎。

    到处都是血液和内脏,和海怪的唾液以及分泌物混合在一起,将整个城市都涂抹得黏糊糊。

    长满黑色吸盘的触手钻出地面,将宽敞的柏油路搅得破碎不堪。

    鳞次栉比的写字楼被直接推倒,霓虹灯和全息投影在经过一阵闪烁后迅速熄灭。

    破掉的消防栓喷涌出水柱,淋在了那蠕动的巨大触手之上。

    那些吸盘里层层的獠牙在水的冲刷下更显森白。

    此时,富人区的某处庄园里。

    佣人和保姆在女主人的房间里疯狂地翻倒着抽屉和衣柜,将那些昂贵的珍珠项链和手镯饰品装进口袋。

    “珍妮,我们得赶紧跑了,这些够我们生活了!”

    一旁的女佣听着外面的动静,慌张地大喊起来,然后将一对黄金制作的手镯塞进兜里。

    “再拿点吧!”

    “那个孩子怎么办?”

    女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是那个性格古怪的女孩。

    金色的头发宛如流苏,眼眸也如黄金般璀璨。

    她蹲在角落,浑身颤抖着,双手紧紧握着一把染血的匕首。

    赤黑色的血液将匕首的柄裹得一片粘稠。

    纤细的玉指只是接触到那些肮脏的血液,就让她脊背发凉。

    在她的面前,有一只闯入房间的,形似鱿鱼的灰白色海怪尸体。

    海怪很小,似乎刚出生不久,身上还带着羊水般的粘液,四肢如同人类的婴孩,胶质感的皮肤仿佛透明,可以看到泛起蓝色的内脏。

    它的头部生长着一簇鱿鱼触须。

    近距离观察时,甚至能很清晰地看见皮肤上的纹理,还有触须上的吸盘和牙齿。

    “什么时候了,还管那个大小姐干嘛?”

    “她脖子上戴着的那条蓝锥石项链很珍贵呢。”

    珍妮看了看那女孩脖颈上戴着的项链,本想上前一把拽下,但看着她手里握着的匕首,又犹豫了。

    此时,窗外又传来了一阵女人的尖叫,还有怪物的咀嚼声。

    她们再也顾不上太多,于是搂着一大堆珠宝,慌慌张张地朝着外面跑去。

    但没走多久,诸多海怪的触须就挤破了墙壁。

    出现在她们面前的,巨大的触须张牙舞爪,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卉。

    正中央的口器里,生长着层层尖牙。

    “啊啊!”

    其中一名女佣尖叫起来,怀里揣着的珠宝掉在了地上,紧接着便被一口吞掉了上半身。

    下半身还露在外面挣扎着,但伴随着海怪的咀嚼,她挣扎得越来越无力,最后失去了动静。

    一旁的女佣,趁机捡起来一串红宝石项链赶忙朝着外面跑去。

    但没一会儿,脚踝就传来一阵脚痛。

    她摔在地上,被拖拽着往后。

    紧接着,整条小腿都像是被卷进了一台绞肉机。

    “啊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整个庄园,缩在房间里的女孩浑身抖了抖,眸中荡漾起阵阵涟漪,赶忙抬起手里的匕首。

    不多时,屋子外面陷入了一片死寂。

    她不敢起身,仿佛身体里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砰!

    墙壁陡然被撕裂,摇曳着的海怪触须像是狂舞的蛇群。

    女孩的脸色霎那间惨白如纸,一种深深的绝望感萦绕在心间。

    就在那些触手即将绞杀过来之时,耳畔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那些怪异的触须定格在了空中,像是一张定格的照片。

    嗒!嗒!

    门外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

    优雅,从容不迫。

    女孩茫然地抬起头,那扇门来时的方向,充斥着一片白色的光芒,像从天国开启的门扉。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拎着银色的大剑,白发银眼的少年。

    九月缓步来到了她面前,摘下了兜帽,露出了那张美如神明的脸。

    “Cryordie.”

    他将那把大剑抵在了少女的咽喉,看着那璀璨如烈日的黄金瞳。

    少女看着他,脸上带着血污,白色的纱裙被血染红,目光里透露出一丝执拗。

    “说中文,我是华国人,别跟我讲鸟语。”

    她在说这话时,语气里有一丝烦躁。

    “用眼泪来证明你的纯洁。”

    “哭给我看,我就不杀你。”

    九月语气平静,无悲无喜。

    女孩注视着他的眼神,良久,突然笑了笑。

    虽然脸上是带着血,但那个笑容仍然有种异样的美感。

    “抱歉,我哭不出来。”

    她似乎知晓九月的身份,从九月身上,也不曾感知到杀意。

    九月放下了手中的剑,若有所思。

    良久,他微微蹙眉,上前一把将那女孩按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女孩微微一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九月就扬起手,狠狠拍了一巴掌。

    “啪!”

    “嘶~啊!”

    女孩忍不住叫了出来,疼得眼角泛起泪滴,脸颊同时还因羞耻泛起红晕。

    “哭不哭?”

    “不哭,大坏蛋,你竟然打我?”

    “啪!”

    又是很重的一巴掌,疼得她龇牙咧嘴。

    “不哭!”

    女孩咬着牙,声音里带着哭腔,还有一种无地自容的倔强。

    “啪!”

    九月又是一巴掌拍下。

    “继续!”

    “啪!”

    “用点力!是不是没吃饭?”

    “啪!”

    “打人都没力气,还【执剑人】呢?”

    她知道面前来人的身份,亦知晓执剑人的准则。

    凡无泪者,格杀勿论。

    但少女有自己的脾气。

    “啪!”

    “你就是这样对待女孩子的吗?”

    回应她的,是九月的无情铁手。

    “呜哇,你给我等着!”

    她终于忍不住,难过地哭了起来。

    九月看着那女孩,心里也是一阵无奈。

    有些觉醒者的思维不仅常人难以理解,就连同为觉醒者的同类,也难以理解。

    “这里不安全,跟我走吧。”

    九月说完,便漠然地站起身。

    “哼!”

    女孩揉了揉屁股,站起身,气呼呼地跟在了他身后。

    说来也是奇怪,屋子里还有那些狰狞可怖的海怪,但跟在这个陌生人的身后,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破败的庄园里污秽遍地,九月闲庭信步,整洁的白衣纤尘不染。

    女孩小跑着,跟在他的身旁,看着沿途的碎尸还有被吐出来的骨骼,她有些害怕,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挽着九月的胳膊。

    “别靠过来,你身上脏,把我衣服弄脏了,很难洗。”

    九月淡淡地道,毫不掩饰他话里的嫌弃。

    “你……你这样的人,活该一辈子单身!”

    女孩瞪大了眼睛,有些羞恼地用沾着血的手去摸九月的衣服。

    但那身翩然的白衣仿佛没有实质,九月的步子明明很慢,她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看着那女孩气急败坏的模样,九月怎么也无法将她以后成为【执剑人】领袖的样子联系在一起。

    “闹够了没有?再闹,我就打你屁股。”

    九月的语气略微严厉了一分。

    那女孩闻言,悻悻地缩了缩脖子,很乖巧地走在了一旁。

    两人出了庄园,朝着城郊走去。

    在这个过程中,整座城市的时间都像是静止的,像是幻灯片被人按下了暂停键,这让她觉得很神奇。

    “这就是你觉醒之后的能力吗?你能控制时间,将整座城市的时间都暂停下来了?”

    “不是,我只是将我们的时间流速加快了很多倍而已,所以你才会觉得城市静止了下来。”

    九月平静地道。

    “哦,那也不错了,就比我的能力差一点点!”

    女孩眯着眼,用自己的拇指和手指比了比。

    “你现在已经能够掌握自己的能力了吗?”

    九月问道。

    “不是很熟练,偶尔会失灵,如果刚刚没有失灵,那些怪物都得死。”

    少女如是说道,挥了挥小拳头,对自己充满了自信。

    九月没有否认,他知晓这女孩未来的模样。

    “你也很厉害了,控制时间的觉醒者,闻所未闻呢,小伙子,你日后必成大器。”

    那女孩双手叉腰,老气横秋地道。

    她的言语间听不出半点感伤,好像见过了面前的这副地狱,心里也没有太大波澜。

    “afterfuckingmustbeabig……”

    女孩思索了片刻,不知道日后必成大器用英语该怎么翻译了。

    “姑娘家,正经一点。”

    九月侧目看了她一眼。

    “嘻嘻,你要是正经,怎么知道我不正经呢?”

    女孩嬉笑着,挑了挑眉。

    九月没说话,不想搭理她了。

    “哎,你为什么要救我啊?”

    女孩却是很想和他搭话。

    “我说,你以后会成为一个超级英雄,拯救这个世界,你会相信吗?”

    九月耐心地道。

    “相信!”

    女孩笃定地点了点头。

    很小的时候,她就是有这种奇妙的感觉,以后自己会成为救世主。

    九月微微颔首,正如她所预想的那样,命运有它自己的轨迹。

    “你叫什么名字?”

    “九月。”

    “九月?哪有人用月份当自己的名字,真奇怪。”

    “嗨,你不问问我,我叫什么名字吗?”

    “嗯,你叫什么名字?”

    九月淡淡地道。

    “我的名字是Adele·Collins,阿黛尔·柯林斯。”

    “唉,我其实是个华国人,在华国联邦出生,只是生下来发色和瞳色有些特别。然后稀里糊涂地,被一个美联邦的富商看中了,就被带来了这里。”

    “我其实不想来的,但是我生活的地方到处都是死人,连一顿饱饭也吃不上。虽然不喜欢这边的生活环境,但我没得选。”

    “这边家里几个哥哥姐姐都提防着我,怕我和他们争夺家产,就连佣人也戴着有色眼睛看我。”

    “带我来这儿的叔叔倒是挺好的,但是之前有黑帮在街头火拼,他被卷入其中,不幸遇难了。”

    “剩下的哥哥们,对我的态度就更冷淡了。”

    阿黛尔说得很平静,哪怕是对一个陌生人,也没有提防的打算。

    她对这个庄园的最后一丝感情,早就随着那个养父长眠于地下。

    所以,现在哪怕死再多的人,她也能够平静地离开。

    而且对于死亡,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司空见惯了,这便是她觉醒的原因。

    “大家不喜欢我,我一点也不生气,因为我知道,我……”

    阿黛尔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日后必成大器?”

    九月补充道。

    阿黛尔闻言,脸色一红,抬起腿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踢了个空。

    “哎,我还有个问题。”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九月略显不耐地打断了她。

    阿黛尔嘟着嘴,弱弱地看了他一眼。

    “说吧,什么问题?”

    九月语气一软。

    “你能不能背我啊?”

    阿黛尔见他语气温和了一些,甜甜一笑。

    九月没理她,直接往前走。

    “我屁股都被你打开花了,你背我一下嘛。”

    阿黛尔小跑着追上去,开始撒娇。

    “你屁股上本来就有花。”

    九月面无表情,沿着原野上的小路,慢悠悠地走着。

    “呸!色狼!”

    阿黛尔涨红了脸,对准九月的屁股又是一脚,落了空不说,还当场表演了个劈叉,动作十分标准。

    “嘶~啊!”

    少女苦着小脸,委屈巴巴地原地坐了下来。

    九月走了一会儿,停下脚步,悠悠一叹,还是回去来到了她面前,蹲下身。

    “欸嘿~”

    少女笑吟吟地,一下子搭在了九月的背上。

    “九月,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亲切,像是一见如故。”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

    “我其实平时很少对别人说话,但是今天见到你,就很想说话,好像本该说给其他人的话,都攒下来说给了你听。”

    “有人对我说,觉醒者之间,有一种神秘的关系,叫做“血源”,源头的源,意思是说所有觉醒者的身体里,都流淌着同一种血,是这样吗?”

    阿黛尔的话很多,她的热情和激情好像永远都不会消逝。

    九月仍旧没有说话,只是沿着小路慢慢走着。

    兰开斯特羚羊谷的原野上,摇曳着的金黄色罂粟汇成了一片花海。

    近一个世纪以来,美联邦的西海岸是全球遭受魔物侵袭最多的地方之一。

    本土的人口经历了数次迁徙,城市建筑也在荒废后又多次重建。

    唯一不变的,是那些盛放的妖艳罂粟。

25、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

    伊甸园,一个世人皆知,却又无人知晓其所在的神秘地点。

    它是觉醒者们的乐园,也是世界上仅有的净土。

    “九月,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小阿黛尔挽着九月的胳膊,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那些辉煌壮丽的建筑。

    西式的塔楼和哥特式建筑,还有中式的园林和凉亭,人类历史上各个民族的古建筑都能在这里找到。

    还有飞天神女、湿婆、羽蛇神等等,很多宗教色彩浓厚的鲜艳壁画。

    “这里叫做伊甸园,是觉醒者聚集的地方,在这里,大家都和我们一样。”

    九月声音温和,似有一丝怀念。

    “所以我在这里,可以交到很多朋友吗?”

    阿黛尔有些期待。

    “是的,在这里,你不会感到孤单。”

    九月一边说,一边向她介绍沿途的古建筑和壁画。

    一路上有很多处门禁,每当阿黛尔觉得会被拦在外面的时候,九月总能带着她绕过安保系统,以种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进去。

    他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了解,就像来到自己家的后花园。

    “那个园林根据华国文献中记载的苏州园林复刻的,那个飞天的壁画,来源于敦煌莫高窟。”

    “那个六臂三眼的神,是印度神话里的湿婆,司掌毁灭,在他身旁的是梵天,掌创造。”

    “那个巨大的教堂,是根据被焚毁的巴黎圣母院的资料重建的。”

    “身为觉醒者的我们,可能内心抵触人类,认为自己和他们不是同一个种族,但我们总得记住些什么。”

    “阿黛尔,如果有一天,人类的文明面临了毁灭的危机,这里就是最后的避难所。它所纪录着的,就是人类存在的证明。”

    九月说着,把手放在阿黛尔头上,轻轻揉了揉。

    阿黛尔似乎很喜欢被他抚摸,亲昵地在他手掌上蹭了蹭。

    “所以,伊甸园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给后人展示,前人所留下的辉煌文明和遗产,对吗?”

    “不全是的,伊甸园之所以成立,最主要的目的,是从古神们的手中夺回这个世界。”

    九月很是认真地道。

    阿黛尔似懂非懂地点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巨大的白色殿堂坐落在山巅,像是神明降生的居所。

    上山的路,是一段很长的阶梯。

    “坚持下去,阿黛尔,接下来不许喊累。”

    九月牵着她的手,朝着山顶的殿堂走去,像是朝圣的信徒。

    “嗯,好!”

    阿黛尔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阶梯,心里萌生了一丝退意,但还是很听话地跟在了九月身旁。

    一路走走停停,阿黛尔时不时停下来歇息,很多次下意识地喊累,但是话到嘴边又准会想起九月的话。

    休息一会儿之后,她就咬着牙继续往上,累得汗流浃背。

    反观九月,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

    他不会催促阿黛尔,每次阿黛尔停下来休息,他也会跟着停下来。

    就这样,从白天走到天黑,登上最后一阶阶梯的时候,阿黛尔躺在地板上,累得气喘吁吁。

    “呜~累死了累死了!”

    对她而言,比登山更辛苦的,应该是憋住这句累死了。

    她现在已经感知不到小腿的存在了。

    “起来,还有一段路要走。”

    九月冷淡地道。

    “不嘛,你背我吧。”

    阿黛尔很没有形象地躺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像是摊在平底锅上的咸鱼。

    九月没理会,往前走了一段路。

    阿黛尔躺在地上没有动静,呼吸均匀,似乎是睡着了。

    对她来说,爬这么长的阶梯,确实是很辛苦了。

    九月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将她抱起,背在了身后。

    挂在他背上的阿黛尔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下来吧!”

    一分钟后,九月就停下了脚步。

    “多背我一下不行吗?”

    阿黛尔不满地嘟囔着。

    “你太重了。”

    九月的回答让阿黛尔顿时气结。

    “我很累的,走不了。”

    “我们已经到了。”

    “嗯?已经到了吗?怎么这么快?”

    阿黛尔有些不解。

    “我用时间加速了自己的步伐。”

    九月淡淡地道,看着面前的教堂。

    “那我上来的时候,你怎么不用时间加速?”

    阿黛尔紧紧咬着银牙,气呼呼地看着九月,像是炸毛的小猫。

    “忘了。”

    九月面无表情,牵着她的手推开了那扇门扉。

    那扇门很重,可在他的指尖却轻若无物。

    阿黛尔又气又笑,挥起小拳头砸了他两下,紧紧跟在他的身旁。

    进门之后,道路前方是一片鲜艳的红毯,两旁的烛台上,燃着繁星般的烛光。

    红毯的尽头,有一名修女在一尊圣女的雕像面前坐立,膝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经书,似乎是在祈祷。

    圣女,或者说是女神的雕像,俯首垂眸,怀中抱着一个降生的婴孩。

    圣洁的颂唱声和古典管弦乐从辽阔的天际响起,神圣又庄严。

    来到这里之后,阿黛尔也屏住了呼吸,似乎是被这里的气氛所感染。

    有一种无形的戒规,让她保持了静穆。

    就在九月朝着修女走去之时,一阵尖锐的破风声响起,灼热的焰火如同垂落的烈日。

    九月神色自若,继续往前。

    就在那道火焰抵达头顶之时,他停了下来。

    那道炽烈的火焰也一同定格,耳畔回响着的圣女的咏唱声也消失了。

    “到旁边去,离我远一点。”

    九月伸手摸了摸阿黛尔的头发。

    “嗯!”

    阿黛尔连连点头,跑到了烛台后面躲了起来。

    下一刻,凝滞的时间开始转动。

    九月慢悠悠地往身侧挪了一小步,火焰从他的身旁掠过。

    俊美的面容摇曳在火光里,被映衬得宛如神祇。

    “咦?”

    空气中传来了略显沙哑的惊咦声。

    紧接着,一柄的大剑从空坠落。

    金色的剑柄上纂刻着神秘的卢恩文字,剑身燃烧着烈火,被烧灼得通红。

    “魔剑提尔锋。”

    九月眸中没有泛起丝毫波澜。

    圣剑之下,逆命组织最强的制式武器。

    由来自魔界的金属与混沌火焰铸造的魔剑,据说那火焰永不熄灭。

    其剑身炽热无比,挥出的剑风使人如堕火焰地狱。

    被此剑所伤之人,伤口将无法愈合。

    唯有最顶级的【介错人】方能持有此剑。

    “再往前一步,死。”

    一名身着黑色重铠的侍从从黑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声音极度嘶哑。

    那身铠甲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像是金属,又像是怪物的血肉和肌肤,与他的身体紧密结合在一起。

    黑色的鹰盔在额头处有尖锐的喙,脑后有一束灰白的缨。

    缝隙中一双猩红的眼眸让人不寒而栗。

    藏在那副盔甲里的,仿佛不是人类,而是一个恶魔。

    【介错人】首席,序列zero,五阶觉醒者,人类之躯所能达到的极致。

    九月神情自若地往前踏步,视面前的介错人为无物。

    下一刻,zero动了,那具漆黑的人影持着燃烧着烈焰的魔剑提尔锋,朝着九月斩去。

    九月是什么身份,他是如何知晓伊甸园的所在,又是如何绕过重重防卫抵达这里,这些问题都不重要。

    在zero眼里,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灼热的剑风朝着九月斩去之时,声势浩大。

    九月却只是微微侧身,便避开了那一剑。

    他步伐很慢,似乎是懒得加快脚步。

    而差之毫厘,他可能就遭受重创。

    zero面无波澜,心中却已掀起惊涛巨浪。

    即便是在五阶觉醒者之中,他的实力也是最顶尖的那一档,甚至斩杀对手只需要一击。

    面前这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zero的剑越斩越烈,黑色的重铠变得朦胧,如廖廖轻烟。

    剑刃斩裂空气的破风声响成一片,绵延不绝。

    九月却始终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节奏朝着那神秘的修女走去。

    身上的衣衫洁白无瑕,纤尘不染。

    zero杀来的每一剑,都会被他提前避开。

    就好像,他已经提前洞悉了zero的想法。

    在他面前,zero没有任何的秘密可言。

    “这,怎么可能?”

    眼看着九月朝着修女靠近,他顾不上太多,舍身冲杀上去。

    这时,九月把手放在了胸口,一片狭长的银光从他的胸口亮起,像是一道剑伤。

    紧接着,一把通体闪耀着光芒的长剑出现在了九月手中。

    它一闪而过,分不清是光,还是剑。

    当它与提尔锋的剑身短暂交错之时,只见半截灼热的剑刃缓缓坠落。

    断裂的剑刃插在了地板上,剑身上的火焰仍在燃烧。

    zero愣愣地看着这一幕,面罩下的猩红光芒迅速闪烁着。

    威力不逊于圣剑的魔剑提尔锋,就这样被轻易地斩断了?

    这怎么可能?

    即便是伊甸园里同样执掌圣剑的执剑人,和他交手也未必能胜过他。

    面前这少年,竟然只是随手一剑就能将提尔锋斩断?

    “那把剑,莫非是……”

    zero看着九月手中的那柄流转着光芒的长剑,仍旧感到心有余悸。

    如果那一剑是斩在他的身上,他已经当场殒命了吧。

    为何会有如此强大的觉醒者?简直闻所未闻。

    “退下吧,你不是他的对手。”

    修女仍旧背对着九月与zero,紧闭着眼帘,双手合十正在祈祷。

    她的声音像是从辽阔的天际响起,在教堂里激起阵阵回音。

    zero欲言又止,下意识地担心她的安全,但转念一想,以她的实力,似乎也无需他的守护。

    于是行了礼,将那半截剑刃拾起,刃上的烈火灼烧着黑色的手甲,他似乎感知不到疼痛。

    随后,zero便隐没在了一片黑暗里。

    感知着九月手中那柄光芒长剑的气息,修女略微有些讶异,但转念一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断钢的圣剑【莱万汀】,据说它拥有斩断世间所有金属的权能,为了审判钢之古神【赫菲斯托斯】所诞生。

    世间最坚硬的金属,在它面前也形同虚设。

    “你特意来见我,有什么事?”

    “有个孩子,需要你们照顾。”

    九月向阿黛尔招了招手,阿黛尔小跑着来到了他身边。

    “她是上天赐给人类的,最珍贵的屠神武器。”

    即便是面对这位神秘至极的戒律之首,九月也没有半点拘谨和庄重。

    执掌戒律之人这时终于回过头来,缓缓睁开了双眼。

    银色的眼眸,宛如月光下的湖泊。

    和九月一样的眼睛,只是她的发色是璀璨的黄金。

    白色的兜帽下,女子的脸美得让人挑不出瑕疵。

    看到她的那一刻,阿黛尔有一个瞬间,忘记了呼吸。

    她,是神吗?

    阿黛尔这样想着。

    “你,不该回到这个时空。”

    修女看着九月的眼睛,轻声说道,语气里隐隐有些无奈。

    “万物自有它运行的定律,人为干涉只会导致因果错乱。”

    九月闻言,缓缓摇了摇头。

    “万物守其本。”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

    九月说着,看向她膝盖上的《圣经·传道书》。

    这句话出自其中第一章第九节上的箴言书。

    “不管过程如何改变,即便变数再多,也不会影响最终的结果。”

    九月说完,顿了半晌,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修女微微颔首。

    “我知晓过去的因,亦能看见未来的果。”

    “虽然我们现在未曾相识,但我已经看到了你的过去。”

    九月闻言,心中顿时了然。

    “以后,还会有个孩子来到伊甸园,他想要跟着你学做饭。”

    “你做的糖醋排骨特别好吃。”

    修女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阿黛尔,以后你要留在这里,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了。”

    九月把手搭在阿黛尔的头发上,轻轻抚了抚。

    “九月,你要走了吗?”

    “嗯,还有些事,等着我去做。”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会来看我吗?”

    阿黛尔有些不舍,尽管她才和九月相识了不到一天。

    “会有再见的一天的。”

    “但是,你要好好努力,不能再偷懒贪玩了。”

    “当我们再见的那一刻,你会成为一名英雄。”

    九月看着她,语气难得地温柔了几分。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朝着教堂外面走去。

    “好,我会努力的,你要快点来找我。”

    阿黛尔小跑着,追逐着他的背影,看见那个白衣少年在自己的视线中渐渐远去。

    修女注视着他的背影,试图窥探到他未来的果。

    命运的丝线纠缠在一起,像是一个巨大的茧。

    九月走了以后,阿黛尔心里空落落,像是缺失了一块。

    咚!

    咚!

    钟声响起,山巅刮起了阵阵微风,撩起阿黛尔的发丝和裙摆。

    圣女的咏唱声在她的脑海中响起,神圣庄严。

    阿黛尔的眼眸泛起璀璨的金色光芒,此前在体内沉睡的意识,与之产生了共鸣。

    “是谁,在呼唤我?”

    她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眼神像是失去了焦距。

    ……

    克罗诺斯山的山巅圣堂,神人永眠之地。

    阿黛尔朝着往上的阶梯走去,不知疲倦。

    道路的尽头,是一尊圣徒跪地的雕像,它手捧着一柄巨大的金色大剑,朝着阿黛尔的方向跪拜,像是为神人奉上觐见之礼。

    那柄金色的圣剑开始震颤,散发出清脆的嗡鸣声。

    耀眼的金色光芒将山巅映衬得如神都一般。

    整个克罗诺斯山都在震颤,这是伊甸园里最高的山,从这里可以俯瞰到伊甸园的全景,因而被冠以众神之王的神名。

    “怎么回事?圣剑【克罗诺斯】要苏醒了?”

    “莫非是它的适格者就在附近?”

    “可是,过去从未有人能将它唤醒。”

    “今时不同往日了。”

    整个伊甸园的高层纷纷朝着山巅奔去。

    不止是他们,整个伊甸园里所有的学员,都一齐出了门,看向山巅的异动。

    “【克罗诺斯】要选中执剑人了吗?”

    “这怎么可能呢?【克罗诺斯】是七圣剑里面最大的一柄,也是权能最大的一把剑,其威力甚至超越了另外六把圣剑之和。”

    “它是始源圣剑的主体部分,另外六把圣剑只是始源圣剑的碎片变幻而成的,和【克罗诺斯】相比,根本不是同一个量级的。”

    “就连最顶级的觉醒者,也无法驾驭它的力量。”

    “【克罗诺斯】的权能,是毁灭秩序的绝对力量,能将一切化为“无”,有了它,我们才能彻底毁灭掉逆卡巴拉生命树的意识。”

    与众人的喧哗不同,修女站在阶梯之下,看着那朝着山巅走去的少女,仍旧沉默不语。

    这就是他说的,上天赐给人类的,完美的屠神武器。

    可是,仅仅只是依靠个人的力量,还是不够的。

    “歌莉娅,那个孩子,是谁?”

    一位戴着眼睛的老人步履蹒跚地来到了修女身旁,神情激动,话都说不利索了。

    “如你所见,克罗诺斯之主。”

    在万众瞩目之中,阿黛尔迈上了最后一阶阶梯。

    “是你,在呼唤我?”

    阿黛尔看着那把剑,总感觉,它像是活的,有属于自己的生命。

    少女将双手持握在了剑柄之上,奋力抬起。

    霎那间,耀金色的光芒将整个伊甸园都渲染成一片鎏金。

    “太好了,除了遗失的断钢圣剑【莱万汀】和火焰圣剑【史尔特尔】之外,另外的五把圣剑,都找到了适格者。”

    站在修女身旁的老人顿时涕泗横流。

    “这场看不到尽头的战争,终于要迎来转机了。”

    修女闻言,对此不置可否,只是转身离去。

    每一把圣剑的觉醒,都预示着古神的复苏。

    失落的【断钢】现世,连【克罗诺斯】也觉醒了,未来即将到来的,是什么?

今天没有更新,我要修改一下

    对开头还是不满意,觉得吸引力不够,这本书前面没写好,追读也少,需要好好考量,另外也面临着改书名的问题

26、我帮你找了大腿

    回家的路上,苏岑停下了脚步。

    在他视线的前方,九月撑着伞,面色平静。

    看着他满身血污的样子,九月也没有呵斥。

    “九月,我杀掉了苌鬼,凭借着自己的努力。”

    苏岑走上前,沾着血污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容。

    他的话里带着一丝骄傲,还有被认同的渴望。

    “其实你本可以不必这么辛苦的。”

    九月叹了叹气。

    “嗯?”

    苏岑有些不解。

    “我帮你找了个大腿,非常粗的那种。”

    “你只管抱着她的大腿就好。”

    九月低垂着眼帘,淡淡地道。

    “什么大腿?”

    “你以后会知道的。”

    九月说完,就朝着家里的方向走去。

    “九月,我肚子好饿,快饿死啦!你能不能给我煮一碗面啊。”

    苏岑小跑着来到了他身边,钻在雨伞下。

    “你身上脏死了,别往我这里靠,衣服弄脏了很难洗。”

    九月面无表情地道。

    “嘿嘿!我杀掉了苌鬼,这个委托可是赚了不少钱呢,我们可以改善一下生活了。”

    苏岑脚步轻快,有些小小的得意,像是弟弟在学校考了一百分,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哥哥。

    九月只是微微颔首。

    到家后,苏岑迫不及待地钻进了浴室,开始洗冷水浴。

    虽然身上伤口有些多,清洗时还会泛起疼痛,但是血液的粘腻感带来的不适更甚。

    厨房里,瓦罐里熬住着的土鸡汤飘散着浓郁的肉香。

    九月站在案板前和面,揉好了面团,靠近鼻子闻了闻,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盐水加的恰到好处,面团的韧性十足,他先是在案板上切开一段,然后双手抓住面剂子两端,一拉一折,一抻一扯,开开合合,他的手指灵巧地摆弄着,反复对折多次,最后拉好的面条如发丝一般粗细均匀、不粘不断,好看极了。

    展开修长的臂膀,把面条在案板上甩了两下,案子上的面粉就象腾起的云雾一样散开,然后面条就嗖的一下被投到了锅里,像一朵盛开在沸水里的莲花。

    此时,筒子楼下的空间突然裂开了一道十字形的裂缝。

    裂缝的边沿散发着金色的光芒,似乎是被人用剑斩开的。

    嗒!嗒!

    一对修长紧致的小腿从裂缝里迈出,白皙的玉足包裹在透明的高跟凉鞋里。

    只是看着那双精致的足部,便能联想到这女子的美丽。

    “是这里没错了。”

    女子轻声说道,言语间有些愤懑。

    她随手撩了撩金色的发丝,露出了白皙的耳多闪光戴着的银色吊坠,漂亮的披肩发发尖微卷。

    嗒!嗒!

    女孩踩着楼梯,快步朝着苏岑家的房子里走去。

    “呼~洗完澡舒服多了。”

    苏岑从浴室里走出来,拿着毛巾擦了擦头发,惬意地舒了一口气。

    门突然一下被推开,从开门的力度,就能感知到来人的情绪有些暴躁。

    苏岑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金发御姐。

    非常漂亮的女孩子,身材高挑,有175以上,耀眼的黄金瞳很是美丽。

    “你好,你找哪位?”

    苏岑有些困惑。

    九月煮着面,面无表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金发御姐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气冲冲地来到了苏岑面前。

    “你,要干嘛?”

    苏岑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那金发御姐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了苏岑的后领,单手将他拎了起来,像是拎一只小鸡仔。

    什么情况?

    这个力气,真的是女孩子该有的吗?

    苏岑有些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金发御姐按在了沙发上。

    她伸手对准他的屁股,狠狠招呼了几巴掌。

    “啪!啪!啪!”

    “嘶~啊啊啊!”

    苏岑疼得直接叫出声,眼角恨不得泛起泪滴。

    “你干嘛?我根本不认识你。”

    “我们无冤无仇的!”

    “哼,打得就是你!”

    金发御姐又招呼了几下之后,这才起身看向九月,琼鼻轻轻哼了哼。

    “这下,咋俩扯平了。”

    九月没有说话,只是捞了两碗面,舀了两大勺鸡汤,加上切好的鸡肉,撒上一把葱花。

    “没吃早餐吧。”

    九月淡淡地道,将两碗面放在了桌上。

    金发御姐双手抱胸,一脸傲娇,没好气地看了九月一眼,眼睛时不时地往那碗鸡汤面那里瞟,精致的琼鼻轻轻皱了皱,悄悄咽了咽口水。

    “你为什么要打我?”

    苏岑揉了揉屁股,这下总算是弄明白了,这个女孩子,是九月认识的朋友。

    “哼,你问他。”

    金发御姐略微有些羞恼,指了指九月。

    “没什么,一点小恩怨。”

    九月不以为然地道,又从书架上拿起了那本《钢铁是怎样练成的》,坐在沙发上翻了翻。

    看了看那金发御姐,又看了看九月,苏岑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也没多想,只是坐在桌前开始吃面。

    金发御姐矜持了一会儿,也坐在桌前吃起鸡汤面。

    一边吃,一边从苏岑碗里夹走两块鸡肉。

    苏岑一脸幽怨地看着她。

    “嗯?看什么?不服?”

    金发御姐瞪了他一眼。

    “哥,她欺负我。”

    苏岑开始向九月告状。

    “哈?哥?你叫他哥?”

    金发御姐闻言,有些忍俊不禁。

    “怎么?有问题吗?九月本来就是我哥哥。”

    苏岑理所当然地道。

    “鹅鹅鹅鹅鹅!”

    金发御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出了鹅叫。

    “别笑了,没什么好笑的。”

    九月轻轻咳了咳。

    “哥,她欺负我!”

    苏岑又重复了一遍。

    “别想了~你哥打不过我。”

    金发御姐伸手捏了捏苏岑的脸,一脸得意。

    被这女孩欺负了一番,苏岑倒也不怎么生气。

    他隐约能从这个女孩子身上,感受到一种亲切感,好像两人早已相识很久。

    吃完早餐,苏岑便回房间休息了。

    昨夜睡得不太安稳,他有些缺觉。

    金发御姐放下碗筷,擦了擦嘴,看了看苏岑的房间,压低了声音。

    “你不该回到这个时空的,老师让我来带你回去,你对过去的干涉太多了。”

    “不止是这个时间点,还有五年前。”

    “不就是找到你小时候的样子,打了你几下屁股吗?至于这么记仇?”

    九月合上书本,淡淡地道。

    “哼!”

    阿黛尔白了他一眼,双手抱胸。

    顿了半晌,她又继续问道:“你打算在这个时空待多长时间?”

    “还没有想好。”

    九月缓缓摇头。

    阿黛尔:“你待太久了,会影响未来的轨迹。”

    “我没打算改变什么,只是想给他做几顿饭,这十多年来,他都没吃过几次饱饭。”

    九月缓缓摇头,看向苏岑的房间。

    “就这么简单吗?”

    “嗯,我还要找一封信,等找到了,或许就会离开了。”

    九月平静地说完,便向阿黛尔伸出了手。

    “干嘛?”

    阿黛尔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借钱。”

    “又找我借钱?借钱干嘛?”

    “给他筹集伊甸园的学费。”

    九月看着苏岑的房间,淡淡地道。

    “老是找女孩子借钱,你好意思吗?”

    阿黛尔没好气地道。

    “为什么不好意思?你是柯林斯家族的大小姐,坐拥整个家族的遗产,富得流水。”

    “富得流水是什么鬼形容?”

    阿黛尔微微有些脸红,嘟着嘴,搜了搜自己的口袋。

    “我身上没带钱,等我一下,我去找这个时空的我借一点。”

    她说完,便站起身,随手呼唤出了一柄金色的大剑挥了两下。

    一道十字形的金色空间裂痕出现,紧接着,她便踏步迈入了其中。

    一分钟后,阿黛尔重新回来,递过去一张银行卡。

    “密码是126372。”

    “谢谢!”

    九月收好银行卡,道了谢。

    “什么时候还钱?”

    “借钱的是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无关,你要钱就去找过去的我吧。”

    九月说得理所当然。

    阿黛尔又气又笑,看向他的眼神看似无奈,实则宠溺。

    九月找她借钱从来没还过,但是每一次九月开口,她都会答应。

    “我先走了,【克罗诺斯】的权能会在极大程度上影响时空的稳定性,所以我不能久留。”

    “休息够了,就尽早回来吧。”

    阿黛尔说罢,又转身踏入了那道空间裂缝。

    随后,那道金色的十字形裂痕随着她的离去,消弭无形。

要改书名了

    换个快乐点的风格吧,准备换书名了,《我的女友实在是太强了》,软饭流?算是吧,反正女主战力天花板,一刀超人那种

关于改书名

    原来的书名没什么吸引力啊,没人点进来看,我又不是什么大神,名字弄得再认真,反而没什么好处。

    我算是想明白了,书名简单直白一些比较好。

    你们很多人说书名不好,但你们点进去看的大多数书,有哪一个是名字特别高大上的呢?

    看到一个书名不知所云的书,你们大概率也不会点进去看。

    只有当你们喜欢了一本书的内容之后,才会觉得它应该配一个有高级感的书名。

    所以,很多事情本来就不应该弄这么复杂。

    对于非大神作者来说,书名越简单越好,你是大神当然可以随便取名字了。

    可是我不是,看我上本书的读者,也不见得会喜欢我这本书。

    至于这本书的风格,不打算弄特别严肃了,一些比较黑暗的元素会删减掉一部分。

    网文本来就是个消遣娱乐的东西,没必那么走心,我写的也不是名著,更没指望出版。

    当然了,背景毕竟是废土末世,战后重建的世界,总会有人和魔物战斗牺牲,这是不可避免的。

    只是我想,试着润色之下,让这本书读起来不那么沉重。

    所以也会加一点轻松诙谐的内容。

    至于女主,现在女主列表里面有三个。

    但是我定义的“女主”,是对剧情推进有重要作用,还有戏份特别多的人物,不光只是感情线。

    就酱紫吧。

27、九月的实力

    苏岑醒的时候已经是天黑了,屋子里很安静,但是亮堂着暖光。

    推开房间门,九月坐在沙发上煮着茶,淡淡的茶香从茶几上的陶壶里升起。

    “饭还热着,去吃吧。”

    九月头也不抬地道。

    “好嘞!”

    苏岑心情大好,赶忙坐在了桌前,桌上的菜是瓦罐鸡汤。

    “九月,那个金发姐姐呢?”

    苏岑喝着汤,有些好奇。

    “走了,她只是顺路经过。”

    “她是不是也是觉醒者啊?”

    “是。”

    “九月,最近镇上来了好多觉醒者,光是我遇见的,就有好几个。”

    “他们的瞳色都不一样,有碧绿色的,还有像透明的玻璃镜头,还有紫色和血红色,今天那个姐姐是金色的,觉醒者的能力和瞳色有关吗?”

    “血红色?”

    九月的手指略微顿了顿,似乎有些惊讶。

    “嗯,前两天出门的时候遇到过一个穿着红裙的女孩子,撑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眼睛就是殷红色的,让人望而生畏,但是真的好美。”

    苏岑回忆着与花辞树的初见。

    那红裙女孩美得像是神明,又带着一股鬼魅的妖艳。

    还有从尸山血海走出来时,斩落的霸道一刀。

    这种介于神与魔之间的邪气,让他感到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像是美艳绝伦又残酷毒烈的罂粟。

    “离她远点。”

    九月很是认真地叮嘱道。

    “嗯?”

    “你遇到的那个人,应该是殉道者。”

    “殉道者?”

    “觉醒者里的一种变种,属于最危险的那一类觉醒者。”

    “最危险的觉醒者?”

    苏岑闻言,喃喃地道,若有所思。

    “殉道者觉醒的能力远超同阶觉醒者,他们对物质世界的干涉和影响是最大的。”

    “同样是火系的觉醒者,殉道者的破坏力会是几何级的提升。”

    “但大多数都有副作用,殉道者的能力会透支大量生命力,还会不断消减属于人的情感。”

    “普通觉醒者的寿命和身体机能,超过寻常人类数倍,但是殉道者的平均寿命普遍比人类短。”

    “殉道者的数量很少,其中有三种瞳色世所罕见。”

    “最强的是金色,世上仅有一人拥有,那是神的眼睛,背负着救世之名。”

    “那个金发姐姐,这么厉害吗?”

    苏岑闻言,不禁咋舌。

    “嗯,她是我的队长,领导我们队伍里所有的觉醒者。”

    “也是唯一一个,不会被能力反噬的殉道者。”

    九月淡淡地道。

    “所以,如果你以后遇到了金眼的觉醒者,就想尽办法去讨好她,把她舔舒服了,她就会罩着你的。”

    “啊?”

    苏岑眨了眨眼睛,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是让我去做舔狗吗?

    气抖冷,男孩子怎么可以去做舔狗!

    可是九月说这话时很认真,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第二种,就是你说的那种血红色,我所知道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已经透支了生命力死去。”

    “你遇到的应该就是另外一个。”

    “这样的觉醒者性格残忍嗜杀,视人命如草芥,其拥有的能力是极致的破坏力和毁灭,对身体的反噬也非常严重。”

    “如果遇到了这样的人,务必要远远避开。”

    苏岑闻言,微微颔首。

    脑海中却是那女孩撑着红色油纸伞,在雨中的回眸。

    那双眼睛真的太美了,尽管是深渊,他也甘愿去凝视。

    “那最后一种呢?”

    苏岑轻声问道。

    九月没有说话,只是侧目看着他,银色的眼眸似盛满了月光。

    “九月,你是殉道者?”

    苏岑喃喃地道。

    “是。”

    “你的能力,是控制时间吗?”

    “不全是。”

    九月缓缓摇头,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我的能力,不是适合同魔物正面拼杀战斗的类型,即便是在觉醒者中,我所能造成的破坏力也很一般。”

    “讨伐魔物时,我主要提供的,是给队友的辅助和支援。”

    九月淡淡地道。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很强呢。”

    苏岑不禁有些惋惜。

    “我没说过我很强,目前为止,你遇到的人中,就有两个比我强的。”

    九月没有生气,语气依然平静。

    “而且,我主要处理的对象是人,在队伍里负责潜入和暗杀工作比较多。”

    “暗杀?九月,你是个杀手吗?莫得感情,也莫得钱。”

    苏岑半开玩笑地道。

    九月看起来确实没什么感情的样子,都不怎么笑。

    “我不需要钱,钱找队长借就好了。”

    九月面无表情。

    “那你能不能跟我讲讲,你平时都是怎样潜入和暗杀的?”

    关于觉醒者的事,苏岑有很多想问的。

    “潜入?需要吗?”

    九月反问道。

    “都杀光了,就不需要潜入了。”

    “可是,你不是说你不强的吗?”

    苏岑觉得奇怪,九月到底是什么实力?

    那个金发御姐说九月打不过他,九月也说自己是个“辅助”

    “我没说过我不强,只是我的能力擅长同觉醒者对战,所以我在队伍里更多的任务是负责杀人,清理那些人类中的叛徒。”

    “那觉醒者有没有具体的实力划分呢?”

    苏岑继续问道。

    “有,一共有七个等级,简单地用希腊字母来表示。”

    “从小到大,前六个等级依次为阿尔法Alpha、贝塔Beta、伽玛Gamma、德尔塔Delte、艾普西龙Epsilon、捷塔Zeta。”

    “阿尔法是希腊字母的首位,代表开端,也是所有觉醒者的起点。”

    “觉醒者在意识受到巨大的刺激时,有一定的可能会再次觉醒,从而获得晋升。”

    “但是,觉醒者所能达到的极限,是艾普西龙Epsilon,也就是第五阶。”

    “这是人类的意识所能达到的顶点,到了这个级别的觉醒者,倘若其能力是驱使火焰,则可以轻易地毁灭一座城市。”

    “oh~这么厉害的吗?”

    苏岑瞪大了眼睛。

    “这还不算厉害的,比如逆命组织的首席介错人zero,他是第五阶觉醒者里面的最强者,杀死同阶的觉醒者只需一击。”

    九月耐心地解释道。

    “只需要一击?就能杀死五阶觉醒者?”

    苏岑的认知又一次被刷新。

    “九月,那你属于哪一阶?”

    “你觉得呢?”

    九月反问道。

    “虽然我觉得你很厉害了,但是你再厉害,也不可能强过那个zero吧。他应该是觉醒者里面,最厉害的了。”

    苏岑很是认真地道。

    九月嘴唇嗡动着,欲言又止。

    他其实很想说,如果我想杀死zero,只需要千分之一秒。

    但是他怕这样说,苏岑会认为他是在吹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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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5426/ 第一时间欣赏殉道者之瞳最新章节! 作者:被拐走的鹿所写的《殉道者之瞳》为转载作品,殉道者之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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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道者之瞳介绍:
“这是你要看的,外面的世界。现在,你还想去吗?”
少年弯下腰,吐得不省人事。
良久,他还是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想!”
少年声音很虚弱,却又有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告诉我,你的理由。”
“我不想待在猪圈里,像猪猡一样活着。”殉道者之瞳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殉道者之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殉道者之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