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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技宅     仁者无相txt下载     仁者无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四回 大周相国韦仁美 上朝为相下堂厨

    大周王朝立国二百年来的长安朝堂上,皇族、司马家族与韦氏一族乃是三足鼎立之势,在周昭宗赵嗣即位后的平和六年,原本身体健朗的老宰相韦仁美,先以身体有恙为由辞掉宰相一职,后便搬到雍城老家安心在家养病。

    其隐退的真正原因当然不是他的身体真的不适,而是因为他当时审时度势,明白他们虽然韦家相比当时的司马家依然处于强势地位,但司马家在当时家主司马微的带领下也并不好对付,若是他继续待在宰相的位置上,很容易被皇家与东方家合力扳倒,而他面对的昭宗帝又是一位隐忍不发、城府极深、深谙权谋的帝王。

    故而韦仁美便以退为进,不但暂时避开了东方家族的锋锐,而且在他辞官之后,也彻底打破了三家原本的权利平衡局面,让新任宰相司马微与昭宗帝两家开始暗斗不止,最后昭宗设计铲除了东方家族在朝中的势力,并废除了宰相一职,要不是昭宗帝的突然病故,韦相估计就真得在老家养老了。

    但随后韦家借着景福年的灵州大乱,及周绪帝被掳后长安朝廷陷入混乱之机,利用门生故吏制造舆论,让朝廷同意重设宰相一职,而凭借足够威望的韦仁美得以顺利复出并重掌大权。

    而历朝以来在这些权臣显贵的眼中,帝皇有时候不过是提线的木偶而已,只是他们利益的代言人,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换一个更听话的皇帝,所谓的真龙天子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笑话。

    更何况,长安朝廷当下甚至连被提线的资格都没有,因为现在周天子在是身在扬州的周灵帝,而长安的赵桓这个便宜太子,到底有没有机会坐上龙椅还没个准,自然也不可能让这些重视利益的门阀大家所看重,更不可能让他们掏心掏肺的为大厦将倾的周王朝去添砖加瓦。

    在门阀大族看来不拆你几根柱子都算念及先皇的恩德了。

    韦仁美返回长安后便居住在平康坊的韦府中,相府占地约有平康坊的五分之一地皮,府中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园林清池、目不暇接,更有屋舍数百间,丫鬟家丁数百人,光管事的大小管家就有十来人,分管相府的门庭家丁、物资采购、相府修葺、家财古董等等,由于韦仁美对饮食极为苛刻,甚至有专门的一名管家负责相爷的饮食起居,可谓是无微不至。

    阳春三月的相府中花团锦簇,鸟语花香,身着蜀地锦缎的丫鬟捧着各类物件在白墙红柱、黛瓦垂帘的回廊中小心行走,各处仆役要么在庭院中洒水扫地、要么在桃花林下修剪花枝,一汪清水中浮萍翠绿、金鳞戏水,在池中肆意畅游着,水边垂柳依依,映照着水面垂下万条绿丝绦,秀美又宁静。

    啪啪啪~~

    一阵脚步声传来,回廊处闪出一名身着白衣素袍、脚踏鹿皮靴的俊俏公子,只是其眉宇间略带焦躁让他白皙脸上带着淡淡的煞气,其正快步向后院走去,身后跟着二名随从,沿途的丫鬟见到年轻人都赶忙靠边恭恭敬敬行了个万福,并柔声道:“给二公子请安!”

    来人正是返回相府不久的二公子韦焯,昨日因为回府晚了父亲已经休息,今早起来便赶忙来给父亲大人请安,却被二管家告知相爷去了后院,一想到自己父亲的怪癖,韦焯内心就忍不住生出一丝不满,父亲的行为哪是一国宰相所谓,随心中不满但韦焯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相府管家所说的后院自然不是什么园林之地,而是相府的后厨所在,此时相府后厨的院落中数十名身着劲装的家丁,环卫四周,而原先的厨子、厨娘及杂役都被驱赶到了另一侧的庭院中,偌大个后厨中,只有二人,一名是围着围巾身着粗衣的老者,正在灶台间忙碌着,仔细一看这老者眉宇间有几分韦焯的模样,想来年轻时也定是一名气质儒雅的英俊文士,虽须眉皆白但身姿挺拔健硕,在灶台与围炉见行走,丝毫不显龙钟之态,反而步履沉稳,行止有度,颇有些仙风道骨之姿。

    另一人则是给老者打下手看起来微胖的老仆,他正拿着一根手腕粗细地擀面杖,卖力地搓擀着面团,反复搓揉的同时,他的口中还念念有词,似乎在计算着他搓揉的次数。

    老者则气定神闲地拿起一把窄背菜刀,在砧板上将一块六两左右的羊肉,按照其纹路小心将切成小片,放入一旁的瓷盆之中,并加上茴香粉、辣椒粉、胡椒粉、生抽、菜油、海盐,用象牙筷子搅拌均匀,开始腌制的同时,老者便用一旁的水漏开始计时。

    少时,老者便往一旁的火灶中填了些柴火,取些许菜油倒入锅中,七成热时放入葱、姜、蒜爆香,在将腌制好的羊肉倒入翻炒,老者熟练地颠勺并加入洋葱及些许小尖椒,等炒熟后,便装入一旁的景德镇的青花瓷盘中,撒上些许葱花点缀,色香俱全。

    老者笑吟吟地看着炒好的羊肉馅肉,十分满意,转头对那边揉面的老仆朗声道:“阿全!拿些馍来。”

    老仆赶忙放下擀面杖,用清水洗手擦干净后,才从蒸笼中取出一盘六个蒸好的白面膜,笑着端了过来。

    老者从一旁拿来一把雕工精美的象牙柄小刀,拿出两个馍在侧面切开一个大口子,再用木勺挖了几勺炒好的羊肉放入,包好!

    “阿全,你的!”说着老者示意老仆自己拿包好的另一个羊肉夹馍。

    “谢相爷赏!”老仆赶忙单膝跪地道。

    闻言,老者摆了摆手,然后张开大口对周自己上手的羊肉夹馍,狠狠咬了一口,鲜美的羊肉汁混着茴香粉的香味,在松软面馍的包裹下瞬间充溢了口腔,让人感到无比的满足。

    “这羊肉夹馍,关键就在馅,首先选材就需要最好羊羔前腿肉,肉质鲜美有韧性,加上茴香粉、胡椒粉的腌制,让在保证羊肉鲜味的同时,混着些许的香味与辣味,再用这搓揉六百次以上的面制成的馍,吃起来松软又有嚼劲,这样的搭配才能保证羊肉夹馍最好的味道。”

    “相爷,您说的高深,小的虽不懂!”老仆阿全将满口留香的羊肉夹馍吞下,缓缓道:“但每次只有相爷您亲自下厨,才能做出菜品真正的味道。相爷您这些日子每日操劳公事,有好久都没下厨了。”

    “是啊!”老者轻轻放下吃了一半的美食,望着炉火轻声道:“不过,圣人曾言:“治大国,若烹小鲜。”本相深以为然,这两者其实都要做好两件事。

    其一是必须要有足够的作料与食材,这是最基本的原料,酸甜苦辣咸,缺一不可,这就像朝廷的各级官吏及衙门缺一不可,菜少作料了就会味不正,而朝廷少了相应的衙门及官吏,就会让朝廷运行不畅,政令不通,进而危及社稷。

    其二便是掌控火候,知道在什么时候用什么作料,以及用多少量,烧菜若是没掌握好火候,再好的食材也无法做出完美的食物,而对朝廷而言,火候便是做事情的度,就比如官员奖惩的度,若是把握不好,则各处官吏与主官心不齐,又怎么能办好事呢!”

第二百二十五回 金国大军归大漠 刘彻入宫见太子

    龙兴五年三月底

    金国盛京

    地处关外的辽东,在三四月份各地依旧寒冷,去岁的冬雪覆盖着广袤的辽东平原,茫茫雪原,绵延千里,散发着无尽的蛮荒气息,辽东之地在汉人垦荒之前,皆是沼泽、森林,千年以来只有辽东女真与靺鞨族等少数部落出没在这片荒山野林之中。

    农耕民族进入辽东不过数百年,苦寒的辽东若不是拥有大量肥沃的黑土地,那些逃难之人也不会选择出关至此定居,经过这许多年的艰辛开垦,原先定居在此的汉人不断繁衍生息,人数约有二百余万人,百姓逐渐在此地扎下根来,直到回纥骑兵侵占辽东诸郡后,再次建立金国。

    在茫茫的旷野之中,只有被战马践踏的官道上露出灰黑的地面,道路上的行人商旅极少,关内的商行一般到五月底辽东大地回春之时才会出关北上,相比旷野的人迹罕至,作为金国都城的盛京就热闹多了。

    盛京以北的大金国皇城已经初具规模,入冬大雪后续的宫殿暂时停工,现在大金国皇帝阿史那步绰的临时宫殿依然是原郡守府邸,草原人在盛京度过了一个温暖的冬季,听不到漠北那呼啸如雷得北风,也不用担心牛羊能否熬过寒冬,盛京有足够的粮草保证所有回纥人度过冬季。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阿史那步绰作为曾经的回纥可汗在冬季依然担忧部落的生存,现在贵为大金国皇帝的他,此时此刻却是无比地满足与惬意。

    要不是今日有朝议,他甚至不愿离开满是温香软玉的寝帐。

    温柔乡英雄冢!哪怕是驰骋草原天地的伟大雄鹰也难免被缓慢地侵蚀。

    阿史那步绰最终略显疲惫地出现在了朝会上,说是朝会也就是在郡府议政厅商议今岁的一些大事,即便是如此这场地也远比可汗最大的帐篷宽敞。

    待金国皇帝阿史那步绰坐定,王座下的文武群臣自然跪地山呼万岁!

    不过这些草原的部落首领们明显不大习惯这种中原的礼仪,场面滑稽且混乱。

    但阿史那步绰有意忽略了不和谐的画面,依然十分受用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朗声道:

    “诸位平身!”

    “谢~陛下!!”一众文武谢恩后缓缓站立两侧。

    右侧是以耶律郝(谭三郎被赐的新姓)为首的文臣,其中大多数都是汉人,部分是原来辽东诸郡的属臣,他们大多是辽东门阀的出身,而治理各郡政务方面,回纥人不得不仰仗这些门阀子弟,让习惯了直来直去的草原人去做治理这些繁杂内政事务,的确是为难这些糙汉子了。

    左侧则是各部落的首领、万夫长等回纥将领,金国初立很多地方都需要一一补足,去岁借着辽东大胜,阿史那步绰听从耶律郝的建议,对回纥各部的军队进行了大的整训,已经完全将军权从各部首领手中拿回,虽然这引起了不少回纥首领的不满,因为阿史那步绰凭借辽东大胜在回纥各部中获得了极高的声望,没有人敢在公开抵制阿史那步绰的命令。

    这位大金国皇帝基本上还算顺利地完成了对回纥大军的实际掌控,为了安抚各部首领,除了保留他们自身的卫队外,赐予了不少牛羊,大家见木已成舟自然也就认了,即便心怀二意的首领当下也只能按捺住性子。

    “陛下,现在我们与中原之战已经解决,目前双方已经暂时停战,故而当下需要解决,鞑靼部不断侵蚀我大金国草原各部草场的问题。”耶律郝出众躬身道。

    “早年那鞑靼部就一直与我部争夺大漠西北草场,之间频发战事,后被陛下领军驱逐,但这几年我们重心都在辽东,所以鞑靼部现在已经越过阿尔泰山脉,开始侵入了我们原来的草场。”一名首领也缓缓到来大金国的前身回纥部与鞑靼部的恩怨。

    “陛下,根据我们草原部落传来的消息,这些年鞑靼部不断骚扰侵袭我们留守的各个部落,去岁最为严重,许多部落遭了他们的黑手都损失极大。”一名年轻回纥将领挥舞着拳头激动道。“属下在此请战鞑靼部!”

    “嗯~”阿史那步绰见众人都对鞑靼部的行为不满,知道此事不能再拖,缓缓看向耶律郝问道:“耶律郝,出征鞑靼部你怎么看?”

    “回陛下,漠北草原乃是我大金国的根本之地,为我大金国大军提供无数战马与勇士,此地不容有失,若是不给予鞑靼部以沉重一击,鞑靼部必然得寸进尺吞并留守的草原各部,到时我们不但失去牧养战马草场,而且西部边境也会受到鞑靼部的侵扰。故而臣附议哲别将军,与鞑靼部一战!”耶律郝恭敬地回道。

    “大金初立,鞑靼部便侵扰草原着实可恨。此战定然要给鞑靼一点颜色看看。”阿史那步绰微微扼首道,接着又问道,“若是向击鞑靼部,出兵多少为宜?毕竟我们大金还要防备关中的杨阀。”

    “回陛下,现在我们大金国兵强马壮,整训后拥有三十五万大军,而留守草原部落也有十万勇士可用。故而臣以为出兵十五万足以震慑鞑靼部。还请陛下抉择。”

    “嗯!草原五月左右回暖,朕就定五月出征草原,”阿史那步绰看向哲别图朗声道:“哲别图,此次由你领军返回漠北草原,定要打出我们大金国的国威,让鞑靼部知道厉害,乖乖退回阿尔泰山以北。耶律郝,大军辎重粮草之事由你负责。”

    “臣,领旨!”哲别图与耶律郝出众跪地领了旨意。

    随后耶律郝有汇报了今冬辽东诸郡的大体情况,待诸事议定随后阿史那步绰便退朝返回寝宫,之后月余大金国后第一次漠北之战,便开始了紧张的筹备。

    就在金国宣布出征草原的当天,刘彻也在宫城大监魏芳的引领下,来到位于皇城的宫城之中,一路上御林军都换成了金吾卫,这些人都是皇族最忠诚的卫士,兵源大多来自皇族在长安附近的皇庄。

    这些人自小都深受皇恩,成年后挑选其中精壮忠勇的年轻人,入宫前便经过严苛的训练才能编入金吾卫,一旦入选其家可免五成的田赋,逢年过节皇族的恩裳更是许多,也正因为他们的一切都来自皇族,双方利益深深地捆绑在一起,所以他们对皇族也有超过所有人想象的忠诚。

    宫城的戒备更加森严,穿过数不清的回廊门道,刘彻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宫城的核心-东宫,大周太子赵恒所居之地。

第二百二十六回 大周皇太子召见 后苑凉亭见皇后

    悠长的宫道里,除了两侧的石质宫灯柱及那些御林军士外,没有其他物件,肃穆是给人的第一感觉,另外皇城给刘彻的印象便是压抑,每个人脸上都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如同一个模子刻的一般,了无生气,不苟言笑,古板严肃,让人打心里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长安的大周皇宫共分为两大部分,南半边为皇城,北半边为宫城,一共有九门,对应外城的外九门,这皇宫九门又称内九门,这九门除了后苑的两道不常开的城门外,就是分布于东南西三面的七道城门,其中东西各两门分别是东侧的延禧门与迎风门,西侧的安福门与顺义门,南面的含光门、朱雀门及安上门,再算上皇家林苑中秘密设置的二门,共计九门。

    这九道城门中,位于宫城后苑内开的两道门最为神秘,普通百姓根本难见其容,传闻其城门格局并非正对北方而开,而是在宫城后苑向渭水南岸凸出的外侧城墙上设立的一东一西两道城门。

    其中西侧的一道城门为水门,名为玄武门,出门沿着水道往北便可直通渭水,水道两侧设有高大的围墙将水道秘密护住,水道宽约六丈、深二丈有余,可行龙舟,上游的渭水自此流入长安城中,在城中绕了一圈后,从长安城东北的龙首渠流回渭水的下游,传闻此水门是大周皇族遇到危险之时,可以利用的秘密通道,但具体内情却无人知晓。

    宫城后苑东侧的城门向东而开,称之为迎光门,出城门便是一大片皇家园林,名为昌华苑,此地外围常年有禁军驻守,严禁外人入内,景福北征后原来的守卫的禁军被金吾卫替换。

    皇城与宫城间有一宽二丈六的夹道,因其横贯东西的延禧门与安福门,故而又称之为延安宫道,其两侧围墙到达五丈,将皇城与宫城彻底分隔开来,只余下三道宫门与一建立于高墙之上的廊桥连接。

    因为有宫城大监魏芳领着,刘彻等人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顺利抵达了太子所在的东宫,按照大周律太子未成年前居住宫城内的东宫,成年后便要迁居与宫城东侧相邻的太子府,现在太子赵恒才七岁多,故而生活在东宫之中。

    穿过三道宫门,魏芳便将刘彻领到了永和殿夹道大门外,这位身着百花蟒袍的大监让几人在外候着,自个缓步进入院中,半炷香后,就见一内侍太监出了门口,尖着嗓子唱喏道:

    “召!豫州将军--刘彻觐见!”

    那声音在深宫回廊间回荡,久久不绝!

    刘彻等人正待进入庭院,就闻太监缓声道:“刘将军,殿下只是诏将军一人觐见,您的随从可在此等候。”

    闻言,池力等人都看向自家将军刘彻,作为随从池力等护卫自然不便见驾,刘彻示意他们在外等候,仅带着铁牛一人,这倒不是刘彻胆小,而是铁牛绝不会让三哥离开自己的视线,那名传话的太监见状似乎略有不满,但他也并未出言阻止,毕竟刘彻只带着一名随从,而且入皇城办事前就已经卸下兵器,在这大内之中数千金吾卫,谅他们也翻不出大浪,更何况殿下身边还有不少大内高手。

    随后刘彻便带着铁牛跟着引路的太监进了庭院,这名太监领着刘彻沿着殿前回廊前行,路过大殿正门却并未进入殿中,而是继续沿着回廊向着永和殿后行去。

    鹿皮官靴轻踏着大理石铺就地面,发出塔塔的声响,回廊两侧的台阶下每隔数十步便有一名金吾卫持枪伫立。

    行了一会,众人便来到了永和殿后,此处紧挨着宫城皇家林苑的东苑,通过一段廊桥将永和殿所在的庭院与东苑连接起来。

    到了此处那名太监也停了脚步,躬身抬手示意刘彻由此过桥,刘彻也不疑有他,领着铁牛便踏上廊桥,这一路七转八拐行来让铁牛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面露不悦之色,低声嘟囔:“都西边的太阳了,谱还真大!”

    “阿牛,慎言!”刘彻无奈摇了摇头,低声嘱咐道。

    “诺!”铁牛虽然心性鲁莽,但对自己的三哥那是言听计从。

    此时已近正午,两人上了廊桥迎面一阵春风吹拂,让人倍感清爽惬意,廊桥下是一湾小河,翠绿的宛若碧玉,河中倒映着无数垂柳,波光粼粼,春色正浓,廊桥对面便是一片翠绿的园林,远远看去假山清池,绿树红花,远近高低各不同,红花绿柳春意浓,甚是养眼。

    下了廊桥的刘彻发现蜿蜒在东苑的林间小道两侧,分散着不少守卫,却不再是全套战甲手持长枪的金吾卫,而是如同在上林围场那般身着锦衣的护卫。

    就在刘彻不知下一步该去往何处时,一阵银铃般的嬉戏声从不远处的一座假山后传来,循声而去,转过假山眼前豁然开朗,就见假山后是一片数亩地大小的草坪,不远处便是一处宽阔的小湖,湖边有凉亭,有栈道,操场外围插着数面彩色龙旗,迎风飞舞。

    在草坪上,数名宫娥太监正陪着一身着杏黄滚龙袍的孩童嬉戏,那童子以锦帕遮住双目,正与众人在玩躲猫猫,孩童显然玩得很开心,不注发出童真无邪的笑声,不远处那名大周太子的大伴魏芳,就静静立在孩童身侧不远处的树荫之下。

    “刘将军,请这边请。”一名护卫在外围的锦衣卫首领来到刘彻身边,拱手道。

    按照锦衣卫的指引刘彻来到了湖边的凉亭中,刘彻示意铁牛留在外面台阶处,自己则缓步步入亭中。

    就见亭中竖着一面绣着百鸟朝凤的金丝楠木秀屏,亭顶雕梁画栋,缎锦帷幕,宫灯高悬,阳光透过菱格撒入亭中,映照在中央的一尊青铜鼎炉上,那升腾的紫烟不断萦绕在一道道光柱之中,上下翻腾,宛若游龙。

    “刘将军,请坐。”一声庄重沉稳的女声从屏风后传来。

    此时刘彻明了在这屏风之后,才是今日召见自己的正主,毕竟现在的太子才七岁,又能商谈什么大事呢,反倒让自己看轻了皇族。

    一旁的太监朗声道:“皇后娘娘懿旨,赐座!”

    闻言,刘彻立马反应过来,这屏风后的女子正是太子的生母懿安皇后,忙一甩衣袖跪拜道:

    “罪臣刘彻,拜谢皇后娘娘。”

第二百二十七回 东宫后苑觐皇后 刘彻密谈表忠心

    长安东宫后苑中

    春雨湖边观水亭

    透过屏风看着自称罪臣并拜伏在地的豫州将军,懿安皇后心道:到像是个爱惜羽毛的文人,不像是一名鲁莽无礼的武夫。

    至于数年前的上林驿之变,代表长安朝廷利益的懿安皇后,她的心中跟明镜似的,深知豫州军乃被杨阀诬为意图弑君的叛逆,杨阀也借机除去了时任豫州刺史,兼东北道行军大总管的刘会道等数十名忠于皇族的将领,这次事件让忠于朝廷的保皇派实力大损,更使得长安朝廷彻底失去了对潼关以东中原临近关中数州的掌控,此后也真正拉开了杨阀与长安朝廷分庭抗礼的序幕,现在长安朝廷与杭州朝廷早已貌合神离,只差没有捅破最后一张纸而已。

    所以懿安皇后对于杨阀污蔑豫州军是弑君的叛军一事,自然是毫不在意,反而要趁此机会表明长安朝廷的态度,拉拢这位拥有数万雄兵的豫州将军。

    故而皇后娘娘略作沉吟,缓缓道:“豫州军将士忠心体国,北征谭贼,功勋卓著,至于灵帝遇刺之事,其中曲直本宫岂会不知,可惜刺史刘大人等豫州将士受到奸人陷害,实乃朝廷之痛,你又何罪之有!”

    “谢皇后娘娘!罪臣一人的委屈不值一提,只是怕因此事寒了数万豫州将士的心,万望皇后娘娘为豫州将士做主。”刘彻沉声言道。

    “此事皆是那杨阀所为,本宫定会给予豫州将士及天下人一个交代。”懿安皇后的声音中透着些许愤懑。“只是现如今朝廷式微,九州门阀林立,皆不服朝廷的诏令,此事只能徐徐图之。将军坐下说话。”

    刘彻起身侧坐拱手道:“微臣奉太子殿下的诏令,来长安述职,刚刚与兵部的同僚发生些一些不愉快,让皇后娘娘您见笑了。”

    “嗯~~此事本宫已知缘由,与将军无干,只是郭尚书统属兵部数年以来未见功绩,这些管理兵部的官员越加懈怠了,不过其乃是韦相国极力推荐的,本宫也不好出面责罚。”懿安皇后淡淡道,言里言外的意思,这给你豫州将军难堪的并非我们皇族,而是韦相国的人。

    “哦!如此臣心中稍安。”刘彻轻轻点了点头,抬头望了一眼在草坪上玩耍的太子赵恒微微叹了口气。

    “刘将军何故叹息?难道是太子与宫娥嬉戏有何不妥吗?”懿安皇后的话语从屏风后传出,语气略显不满道。

    此时,亭中的宫娥托着茶盘,在一旁茶几上放下些许糕点与香茗,而后欠了欠身子缓缓退下,微风吹拂帷幕飘荡舒展。

    闻听出皇后话语中的不悦,刘彻忙拱手道:“启禀娘娘,微臣久在军中,见太子天真无邪地玩耍略有感悟,想我豫州将士被杨阀所逐,流亡万里来到灵州,幸耐灵州节度使王大人恩待,借灵州数郡之地才有了安身之所,只是时日久了,难免思念家乡故土与妻儿老小,只是那杨阀势大,不知何日才能返回故土,故而心中戚戚,有感而叹,绝非是对太子有非议之想。”

    “哦!”这位懿安皇后毕竟是女人,心思念想相比男人更为感性,她能感受到刚刚刘彻话语中透出的真诚,毕竟其发自肺腑,透着浓浓的思乡之情,对刘彻的遭遇也表示了同情,沉声言道:“将军万不可有如此想法,如今杨阀倒行逆施,挟天子以令诸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天下人总会看清他的真面目,将军只要忠于朝廷,大周皇族定会助将军领军重返豫州故土。”

    闻言,刘彻双目精光一闪,忙起身跪拜道:“有皇后娘娘这句话,微臣唯有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臣在此代豫州众将士拜谢娘娘的恩典。”

    “刘将军请起!”懿安皇后沉声言道,待刘彻坐定才缓缓叹了口气,继续道:“只是现如今长安朝廷的确有心无力,这太子年少,又有奸臣当道,相比以往,朝廷更需要如将军这般的忠臣,来好好辅佐太子重整朝纲。”

    “微臣与麾下数万豫州儿郎,定然遵从皇后娘娘及太子殿下的诏令,唯长安朝廷马首是瞻!”刘彻敏锐地把握了皇后话语中的深层含义,尤其把长安两字说得清朗明确,恭敬地回道。

    “嗯!”懿安皇后显然对刘彻表忠心的话语十分满意,心情大好转而笑道:“本宫已经听闻将军于上林围场中,从歹人之手救出琼玉公主之事,此乃大功一件!故而三日后本宫将于甘露殿设宴款待将军。”

    “微臣惶恐,莫敢不从!”刘彻再次拜谢道。

    “今日与将军一言,深感将军忠君爱国之心,乃是忠义之士,实为朝廷之福。”懿安皇后似乎想透过屏风看透刘彻,缓缓言道。

    “微臣,愧不敢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是臣子的本分。”刘彻躬身道。

    “如此甚好!”屏风后的懿安皇后微微扼首,饱含深意地微笑道:“本宫与太子殿下拭目以待!”

    随后懿安皇后又问了刘彻一些,无关痛痒的话语,毕竟是双方第一次交谈,皇族只要明确自己对地看重,以及探知刘彻对长安朝廷的态度,就算达成了初步的目的,至于更深一步交流,甚至是关于长安内部之事,却不可能一次就能言明,皇族既要听刘彻当下怎么说,更要看刘彻后续怎么做。

    交谈一番后,懿安皇后便以身子乏了为由,结束了这次的东苑密谈,而刘彻也知趣地起身告退,随后领着铁牛在锦衣护卫的护送下离开宫城。

    而就在刘彻离开后不久,就在凉亭边停靠的一方画舫之上,那面锦缎的卷帘缓缓打开,从船舱内款款走出一位姿色不输琼玉公主,气质甚至更胜一筹的绝色女子,就见她缓缓走出画舫,黛眉紧随,身姿摇曳,遥望着刘彻消失的地方,晴面之上露出不可置信的惊讶之情。

    刚刚她在听到刘彻的声音之时,就差点冲出画舫,想要确认自己的猜测,而此刻她的一双玉手狠狠攥着,显示出其心中那几乎安耐不住的惊讶之情,

    心中暗道:“竟然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第二百二十八回 安平公主赵上月 平州城外北归人

    “上玉!快来!”凉亭中姿态万千,体态丰润身着鹅黄白雀长裙的懿安皇后,此时走出了屏风,扶着亭栏轻声唤道。

    “哦!”被称为上玉的绝美女子忙压住心中的惊骇之情,收敛心神去往凉亭。

    柳叶眉下双凤眼的懿安皇后,望着来到亭中的俏佳人,吃了一口糕点问道:“上玉,你觉得这刘彻能信任吗?能否担起此等大任?”

    神情尚未完全从刚刚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的女子,微微嗯了一声,整理了一下思路才回道:“哦!刚刚观其神态不似奸猾之徒,言语真切也不似作伪。只是现在只是闻其言,还需观其行,方可委以大任。”

    “嗯~~当前只能先静观其行再做定夺了!”懿安皇后似乎对绝美女子十分地信任,望着春风吹拂的湖面神情略显落寞。

    只有望向草坪上嬉戏的儿子赵恒时,皇后娘娘的眼中才透出欣喜的神采。

    自古以来,皇族的联姻都有着深刻的政治背景,也暗含着许多皇族与门阀家族的利益交换,而作为能成为皇后的女子,也自然不可能是单纯的存在。

    这位懿安皇后的背景其实也极为深厚,她的大名是司马玉婵,正是来自关中门阀中与韦家旗鼓相当的司马家族,其父便是长安朝廷的前宰相司马微,当年昭宗帝为了拉拢司马家族制衡庞大的韦氏一族,便亲自给太子赐婚,将司马微的小女儿司马玉婵册封为赵赫的太子妃。

    虽然司马微后来被女婿拿下,但司马家族依然是皇族必须依仗的存在,所以并没有动摇司马玉婵在皇家的地位,在几年前周绪帝于平城驾崩后,这位三十二岁的皇后娘娘便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为了儿子的未来她愿意牺牲一切。

    除了那边太子赵恒嬉戏的欢笑声传来,亭中在无声响,心事重重的安平公主便辞了懿安皇后,匆匆来开了春雨湖,返回自己的寝宫安馨殿(因为赵上玉并未出嫁,还居住在皇宫)。

    大周王朝的昭宗帝共有六位子女,其中老大与老四不幸夭折,二皇子是周绪帝赵赫,三皇子就是周灵帝赵博,除了这两位皇子外,昭宗另外还有两位女儿,其中最小的公主便是刘彻在上林围场解救的琼玉公主赵令月,而另一位长公主便是与懿安皇后交谈的安平公主赵上玉。

    相比精灵古怪的琼玉公主赵令月,作为长公主的赵上玉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更胜一筹,且举止大方,谈吐有礼,待人随和。

    返回寝宫的赵上玉挥手屏退随侍的宫娥与太监,自己缓步走到寝殿的东侧,这里放置着一座刻有双壁鸾凤,雕工精绝的紫檀木衣柜,就见她从衣袖中伸出玉手轻轻拉开衣柜,取出一方锦盒放到卧榻旁的书案上,拿下盒盖露出里面一套淡黄色的衣服,单眼看去其材质远不如宫中精美,但从安平公主郑重的眼神可知她十分在意此物。

    在这件衣服的正中间斜斜放着一方擅橡木材质的书令,就见安平公主伸手轻抚书令,嘴角不由自主地浮起一抹微笑,似乎此物让其想起了一段美好的回忆,细看书令上面笔锋如刀地刻着四个字:岳麓书院。

    龙兴五年,云州平城

    三月的平城虽不如辽东关外那么寒冷,但远远比不了江南的阳春三月,淡淡的薄雾笼罩在旷野之间,田野与林间的阴暗处,去岁的冬雪还未融化,即便正午时分,在官道上的行人也不见多少,云州这几年在大都督李式的治理下虽在恢复元气。

    但从景福元年到龙兴五年以来,数年的连续征战给这块大地造成的难以弥合的创伤,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快速弥修复的,再加上大哥李坤领军在辽东被回纥部大败,前前后后不但折损大量人马,还损失了数不尽的粮草辎重,让本就经历数次大战的云州财政更是雪上加霜。

    更让李式愤愤不满的是,父王竟与回纥部签订密约,以辽东之地换取和平,随着大金国的建立,也让云州在西北两个方向都承受巨大的防御压力。

    李式并不赞成父王与回纥议和,并指出回纥部狼子野心,密约不可能换来真正的和平,反而会助长草原人窥伺中原的野心,必须集中力量解决辽东,决不能让回纥部有时间消化辽东,将至转化成草原人自己的力量。

    但不出意外,自己那位心机深沉的父王再次忽略了自己的建议,不但没有加强云州的防务,还抽调部分精锐军团南下,准备拿下荆北诸郡,这更是让李式内心生出无奈又无力的感觉。

    在平城十里外的长亭之中,李式深深呼出一口气,哈出的热气在空中随风飘散,心情略显沉重的李式,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遥望着远处无尽的旷野以及散落其间零星的村落,神情肃穆,身后韩炎、寇淮侍卫在侧,亭外数十名精甲骑士在易津的统领下安静伫立,暗处则是青衣卫负责护卫。

    在云州做大都督的这几年,平日里李式除了在平城处理公务,极少出城,但今日,有几位重要客人从北而归,为表自己的诚心诚意,李式一早便领着几名心腹来到十里长亭迎接。

    哒哒哒~~

    一骑飞驰而来,战马上的传令军士来到长亭外,下马跪拜道:“禀大都督,北归的马车离此地还五里。”

    “哦!”李式神情难得轻松了许多,“看来一切顺利。寇淮,东西都备好了吧!”

    “回大都督,东西都备好了。”寇淮拱手朗声道。

    此时的他,早已不是通州大营的小小骑正,跟随李式南征备战的数年间,他已经升迁为武威将军,四品的实权将领,也与韩炎、易津等一样成了李式的心腹爱将。

    不多时~~

    数辆马车翻过东侧官道的一处小丘,随后缓缓停在长亭外,从马车上下来几位身形消瘦的汉人,行动略显僵硬,甚至有些蹒跚,幸亏有随行的护卫搀扶几人才算安然下了马车。

    李式赶忙领着一众心腹,离了凉亭快步来到马车边。

    马车上的几人一见李式来到近前,便大声道:“吾等拜谢大都督救命之恩!”说着几人就下跪下。

    见状,李式忙快步上前搀扶起一人,扫视几人后沉声道:“诸位将军,受苦了!”

第二百二十九回 将军谋士皆归附 长安城平衡局面

    长亭外停车的草场上。

    云州大都督李式正与一众将领聚在一起说着话。

    “大都督!败军之将岂敢言苦!”一名胡子拉碴的红脸汉子闻听李式所言,深深叹了口气,低下头羞愧道。

    听到这位将领如此说,李式缓步走了过去,紧紧扶着那将领的双臂,朗声道:“熊将军,辽东之败非战之罪,将军不可妄自菲薄。今日归来,静心修养,来日定能一雪前耻。”

    这位红脸将军正是通州大营的步军悍将熊鼎晖,其他几位多是辽东之战中兵败被俘将领。

    “诸位一路舟车劳顿,本督在长亭略备了一些吃食与酒水,诸位先吃些垫垫,待回城后在为诸位接风洗尘。”李式抬手指了指长亭言道。

    闻言,几名将领更是感激涕零,皆要拜谢,却被李式扶起,嘱咐寇淮领人将几将领接入长亭。

    随后,李式走向几人中站在最后的一人,那是一位胡须灰白的中年人,体型消瘦且神态憔悴,显然这不是将领,这身子骨看着就十分虚弱,看来被俘后遭了不少罪。

    李式来到其身旁,见其衣衫单薄忙接下自己的裘皮大氅,亲自为其披好,

    而后恭敬地拱手道:“敖先生,一路辛苦了!”

    这名老者正是李坤的心腹谋士敖介,辽东之战扬州军大败,敖介、熊鼎晖等十余名将领或者是被俘,或是战死,李式在得知敖介等人被俘虏后,立即密令青衣卫不惜一切代价将这些人救出,为此李式甚至不惜花费万金,历经无数曲折才将几名重要将领及敖介从回纥部赎回。

    敖介看着李式那双金色双瞳,随即缓缓躬身拜道:“大都督,世间再无敖先生,其早已战死在曲儿山了。”

    闻言,李式仿佛从敖介的眼神中读出了许多,继而点了点头轻声道:“那先生您可愿意辅助于我。”

    身形略显佝偻的熬介,微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李式,缓缓道:“大都督对敖某人有救命之恩,安能不报。”

    “得先生相助,胜过的千军万马,本都何其幸哉!”闻言李式开怀大笑道。

    随后李式在长亭与几位将军及敖介浅酌,这些从回纥部逃出生天的将领们,都深深折服于李式的真诚与坦荡胸怀,皆愿投入李式麾下效力,特别是李坤谋士敖介的加入,让李式所部的实力有了极大地提升,并逐渐在杨阀内部形成了以李式为核心的新军事集团。

    而远在关中的长安城,刘彻在离开春雨湖后,便在太监的引领下出了东宫,与在门口等待的池力汇合,之后太监又带着他们从皇城的西回廊绕开了尚书省,从含光门出了皇城,显然懿安皇后也不想让刘彻与相府掌控的兵部有过多交际。

    出了含光门后眼见快到正午,刘彻便领着众人前往东市,准备寻了一处酒楼准备点些吃食,路过平康坊时刘彻有意无意地打量了一下坊门,就见此处除了巡城司的衙役,在门房后还有一队十余人的军士,看着甲与旗帜应该属于右卫殿前军。

    之后,刘彻便在东市寻了一家名为玉楼的胡姬酒楼,这类胡人开设的酒楼在长安并不少见,只是出于这类市集之中的酒楼主要面对普通百姓,真正高档的酒楼则分布在各处达官贵人所在的坊市之中,又或者是如曲江池这类烟花绿柳之地,供文人骚客品酒吟诗。

    因为正值午后,这家三层酒楼的生意还不错,一楼大厅中的十来张酒桌坐得七七八八,但大多是今日送货来市集售卖的普通百姓,此时喝着美酒、吃着羊肉,喝五吆六的倒也十分热闹,而二楼多是有屏风隔开的雅座,相对清雅一些,但食客却也寥寥。

    刘彻等人上了二楼包下临窗的三个雅座,随后众人简单点了些胡饼、羊肉与果浆,刘彻一边吃一边透过窗户观察着四周景色,这座酒楼临着东市东北角,窗户外便是龙首渠的一条水道,那水道宽二丈左右,两岸杨柳依依、生机盎然,春风轻轻摇椅两岸草木,此时正见一只小船行在其中,因为渠中飘着些许百姓丢弃的杂物,那船上二名杂役正在用竹勾清理,刘彻一边望着窗外的景色一边思索着今日与懿安皇后的交谈。

    此次大闹兵部殴打朝廷官员,刘彻本想着试探一番,却没想到会直接见到皇族的懿安皇后,也算是超出预想,初步接触了皇族的核心人员,从懿安皇后话语中,刘彻确认了皇族与相府的确有些不和睦,当他发现是懿安皇后亲自接见自己后,就推测出皇族相比相府更有意与自己结盟,这从让刘彻来长安述职的太子诏令便可以管窥一二。

    不过从皇后娘娘的话语中可以得出,无论是皇族还是相府,对于刘彻这位拥兵三、四万的豫州将军,都有一个相对统一的认知,那就是可以作为一个盟友。

    因为只有几万兵力的豫州军在他们看来,是既可以增加他们自身实力的同时,又让他们不用担心引狼入室,被其喧宾夺主的存在,相比其他兵马众多的军头们更让他们放心。

    只是他们千算万算却是想象不到,在经过西北攻略一年多的征战,同时秘密获得端木家族的支持后,刘彻实际拥有的兵力是近二十万人马,而且其中半数以上都是精兵,刘彻才是西北雄霸一方的大军头。

    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刘彻相关保密工作做得极好,完全迷惑了关中各家门阀及皇族的眼线。

    即便现在皇族已经给予刘彻一定的暗示,但现在他并不急于展现自己的决心,他需要更多的情报来确认最终的方案,这个方案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确保关中之地不会落入除刘彻以外的任何人之手。

    在吃完饭后众人便出了酒楼,但刘彻并没有直接返回修政坊的住处,而是沿着大街及坊市简单探查了长安县的情况,途中偶然发现一些骑兵在东市附近的街巷出没,从旗帜战甲来看,这些骑兵是属于长安右卫殿前军的,显然他们是在协助维持长安县的治安。

    其实在整个长安城中,除了巡城司衙役维持秩序外,各处坊市都有熟悉各坊地形人物的坊丁与他们会配合,这些衙役与坊丁就搭建出了长安城最基础的防卫力量,平时也主要是他们负责维持各处坊市的巡视、查访、缉捕等各类事务。

    除了这些基础的治安衙司外,朝廷还让左右殿前军辅助维持长安城的稳定,以确保万无一失,但这背后也是一种权利的平衡之策,毕竟自古以来,帝都的治安,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纯粹的事情。

第二百三十回 草原局势突大变 双狼都帅入长安

    虽然长安城中有殿前军辅助巡城司马,维持城内的治安,但殿前军的大营并不在城内,而是分别在外城东西各置的两座卫城中,分别称为左右戍卫城,这是长安整体防御架构中的支撑要塞,即便是长安这样的都城,也同样需要多要塞来构成完成的防御体系。

    只是为了方便驻守九门的殿前军换防,在长安城外城靠近东西南三面城墙的地方设有三座可住宅二千人的殿前军内城营地,作为每次换防时的临时驻地,战时殿前军会分出大半的兵力驻守九门。

    返回修政坊的住处后,刘彻便回到自己的临时书房查看各处送来的情报,城中潜伏各处的狼卫会将各处谍探密送的重要情报第一时间送达修政坊。

    其中军卫署送来的情报,大多是汇报各路人马的调动情况,让刘彻可以随时掌控豫州军全局的部署,其实在他离开庆阳城的同时,整个豫州军治下的各路精兵强将,就按照先前军卫署的方略部署开始调动。

    关中平原的西边部,端木云鷟领着二万关山精骑及一万豫州军步军正从武威城赶回天水城,而严遂领着的主力军团也已经向弘农郡秘密调动,中部的霍济军团也在林水附近伺机而动,预计十天左右各个军团大概都能部署到位。

    目前来看,一切都正按照刘彻先前的计划推进。

    “嗯?”当翻看着各类情报文牒的刘彻拿起一份谍报看后,不由地皱起了眉毛。

    这份情报是驻守贺南山凤凰城的高平送来的密信。

    “主公亲启:某将得到深入草原的探子的密保,西北的鞑靼部有大举越过阿尔泰山南下的迹象。结合去岁的大雪,推测漠北鞑靼部可能有不少牛羊被冻死,故而南迁想要掠夺回纥部的牛羊,预计草原开春后,鞑靼部极有可能与回纥部展开一场混战,某将请命趁此机会,选拔精锐骑兵在时机合适时,扮作鞑靼人突袭回纥部留守的核心地带---狼居胥山下的草原大汗庭。某将静待主公明示。”

    刘彻缓缓将高平的密信在桌案上,靠在软榻上思考起来,不得不说,高平的这个建议十分打动刘彻,若是真能偷袭得手,那么鞑靼部必将与回纥部势成水火,那样草原人内部就会混战成一团,豫州军北部防线的压力自然会小很多,可以让刘彻可以调集更多的力量转入关中平原,确保关中攻略顺利进行。

    从天时看,现在的时间是三月底到漠北开春适合大军团作战,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现在就开始筹备的话,时间还算充裕。

    地利方面,凤凰城的二万骑兵有去岁漠北作战的经历,对漠北地域情况有一定了解,也对草原人的作战方式比较熟悉。

    人和方面双方各占一半,草原人的虽然是主场作战,但依照高平的想法,是精骑突袭,这个成功率还是有的。

    若是此次突袭成功,那豫州军获得的利益也极大,整个北部边境将会因为草原人的内斗而压力骤减,不过相对的若是突袭失败,要是让草原人发现背后折腾他们的是汉人,那极有可能捅了马蜂窝,以草原人有仇必报的性格,北部边塞估计会狼烟四起,纷争不断。

    其实在刘彻看来,漠北的草原人终究是心腹大患,是必须要解决的问题,只是当下相比于更为重要的关中攻略,草原方面他也是有心无力,但不可否认漠北草原人牵制了豫州军大量精锐骑兵,这对刘彻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而刘彻不断挑动漠北内斗的更深层次原因,在于回纥部在去岁辽东大胜后依然建立金国,这不单单对于豫州军是个威胁,对于整个九州汉人都是巨大隐患,纵观历史,每一次北方草原出现统一后,都必然南下,每每都会给九州汉人造成极大的伤害,这也让刘彻深为忌惮。

    思来想去,刘彻坐起身来轻声自语道:“一个月时间,不如让云和先挑选精兵,若关中大局落定,当可一试。”想到这里便提笔写了一份密信,让高平先行筹备,但具体是否发起突袭要等自己的最终命令。

    随后刘彻又翻看了部分墨云轩递送的密保,突然一个名字猛然跃入刘彻的眼眶。

    “刘樵?!”刘彻看着这个名字微微愣了愣神,继而淡淡一,喃喃道:“刘二叔,看来你也不放心我入京啊!这下好了,墨云轩的两位都帅都来长安城了,但愿此行不要让我失望啊!”

    就当刘彻在修政坊内查看各类情报的同时,同在长安的平康坊相府内也正上演着一出父慈子孝的局面。

    相府后院厨堂

    相府的后院极大,沿着二丈高的围墙,栽种了许多高大的国槐与栾木,庭院正中有一三尺高的花坛,其中栽种一株枝繁叶茂的桂树,通过茂密的枝叶,隐隐可以看见后厨的门口跪着一人。

    庭院中原先护卫在外的家丁,早已秘密撤去,此时整个庭院都空落落的。

    而那位曾经不可一世的相府二公子韦焯,正跪拜在厨堂门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进来说话!”韦相慈祥的身影传来。

    “是,父亲大人。”韦焯缓缓起身,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恭敬地走进厨房。

    “知道为什么罚你吗?”韦相一边拿着锅铲翻着茴香饼一边问道,哪位相府老仆则站在一丈开外,眼观鼻、鼻向心,宛若木头人一般站立着。

    “孩子,上林围场的事,做得太过冒失了。”韦焯思量一番回道。

    韦相扫了一眼这个小儿子,这是自己四十多才生的这个小儿子,从小就聪慧过人,自己也是十分喜爱,只是被其夫人庞氏宠溺得太过骄横了,心中一软,不悦道:

    “哼!你以为父我,是因为你去上林围场密劫小公主生气?你择机而动,时机把握得极好,只是魄力不够,功亏一篑,不过事后补救及时,倒也不会给对手落下口实。今后凡事不动则已,动则以雄狮搏兔之力,一举而定。明白了吗?”

    “孩儿受教了。”韦焯忙躬身回道。

    “安平郡之事,下面的管事已经向我汇报了,此事败了虽与你无直接关系,但作为主事人,你还是要受责,罚你禁足一个月,其间不许出府,”看一眼神情略显落寞的小儿子,又嘱咐道:“你去书房多看些书,总是有益处的。”

    “孩儿明白了!”韦焯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但面上却是不敢有丝毫不满,躬身退出厨房,又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后院。

    “相爷。。”老仆待二公子离开后,忙单膝跪地道。

    “你啊!又想为那小子说情,罢了!”韦相举了下手中的锅铲打断了老仆的话,望着散发茴香香气的饼子淡淡道:“安平之事可见那刘彻绝非一介武夫,如今他就在长安城,不让这小子出门也是让他暂避刘彻的锋芒而已。”

    “相爷,如此看中那豫州将军?”老仆面露不解道。

    “嗯?!哈哈~~看中谈不上。”这位历经三朝的韦相笑道:“只是觉得这小子挺有意思,长安好久没有这么有趣的人了。”

第二百三十一回 渭水南岸亲水台 邀来刘彻同钓鱼

    龙兴五年四月初一

    长安城修政坊

    一早东出的红日便悄悄翻过高耸的城墙与角楼,将金色的触手探入长安城的每一个角楼,用和煦的阳光将城中的百姓们从熟睡中唤醒,飞鸟成群在坊市上空盘旋鸣叫,各处城门大开,往来无数的商旅货栈的伙计们又开始了新的一天,天空湛蓝清澈,万里无云,正难得一个春光明媚的好日子。

    在修政坊的驿馆内,因为狼卫完全接管了院落,并不让杂役进入打扫,自然清扫庭院的杂草落叶、洒水除尘的活也都承接了过来,这些亲卫大多跟随刘彻多年,都知道自家主公有晚睡的习惯,所以刘彻卧室外都是等刘彻起床后才会打扫。

    但刘彻清梦还是被人打扰了,一大早,驿馆院落的门厅外就来了几人,他们带来了兵部尚书郭大人的请帖,众人心想这郭大人估摸着是兴师问罪来的,毕竟下属被打,这就是在打这位尚书大人的脸面啊!池力本想着推脱过去,但送信的几人如同狗皮膏药一般,站在门口死活要见刘彻一面,说要亲自呈递请帖,不然无法回府复命。

    众人没辙,看着时辰也不早了,池力与铁牛都拿不了主意,铁牛只得去唤醒了自己的三哥。

    “钓鱼?”刘彻接过池力检查过的请帖,看了一遍有看了看登门送信的管家,不由愣了愣神,来人呈递的的确是兵部尚书郭大人的请帖,那鲜红的印章做不得伪,看着郭府管家那张硬挤出来的笑脸,刘彻甚至觉得有些恍惚。

    这位兵书尚书名义上可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昨天自己刚刚揍了这位尚书大人下属的官吏,这郭大人不追究责任就算了,怎么还让人上门送请帖,邀约自己去渭水钓鱼?!

    “这位管家,你确认郭大人请是请我们将军去钓鱼?”一旁的池力也是满脸的疑惑,不由问道。

    “千真万确啊!小的可以不敢妄言,我家老爷特地指明了,让小的来修政坊驿馆给豫州刘彻将军送的信。”微胖的管家赶忙拍了拍胸脯大声道。

    “嗯~~这位管家你回你家郭大人,本将定然准时赴约。”刘彻又看了看请帖,思量片刻后便下了决定道。

    “诺!!那小人这就回去复命。”胖管家得了刘彻的准信,自然喜滋滋地返回郭府给自家老爷复命去了。”

    眼见郭府的几人远远离开,铁牛凑上前来,低声道:“三哥,这郭大人邀约你去钓鱼,似乎没那么简单,咱们要不就不去了。”

    闻言,刘彻拍了拍铁牛壮硕的肩膀,言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想这位郭大人不过是替人邀约罢了。”

    说完对一旁的池力嘱咐道:“池力你派人去大营,让吕誉领一百龙骁骑兵随我出城,暗处狼卫所需的布置,你也一并协调处理。”

    “诺!”池力抱拳领命,随即吩咐几名亲兵去大营调兵,自己则快步前去后院,去哪里协调驿馆狼卫协助护卫的事情。

    在长安城西北的沣河口与渭水交汇之处,从南向北流经渭水南岸的沣河,因为河水来自秦岭北麓,此处河床落差相对较大,故而河水流急,又自两岸河堤带出不少泥沙,所以沣河的水就略显浑浊,而渭水流经此地水势平缓,水面开阔,清澈见底,这一混一清交汇在此,宛若一条金龙在渭水边畅游,虽然不能像渭水与灵水交汇之处,那样惟余莽莽,奔腾不息,倒也是此地一处别样的美景。

    巳时正!

    一队百余人骑兵护着刘彻来到了渭水南岸的河堤之上,此处临近长安城,河堤修葺得最为坚固,宽整的条石压在夯实的河堤之上,两侧呈梯形延伸开来,引水渠两侧都种上了草皮,沿河堤一路也栽上了不少柳树,在春风的催促下柳枝也伸展出了嫩绿的柳牙。

    不远处的河堤下,有一处亲水平台,用木板铺就成半伸进渭水的台子,估摸着十余丈方圆的大小,平台周围并没有什么树木,从河堤上看去一览无余,刘彻心道:看来郭大人想得很周到啊!

    此时,刘彻在马上远远就看见那平台上有几个人影在晃动,那位郭大人看来已经到了。

    眼见平台上只有数人,刘彻抬手让吕誉领着的一百龙骁军在河堤上等候,只领着铁牛与池力等数名亲卫策马向平台策马而去,等到了近前众人才发现,河堤道平台还有百余步的石质阶梯,战马不便通行,刘彻遂下了马让亲卫看好,只带着铁牛与池力二人逐级而下。

    行至一半有一处六柱的望江亭,就见一身着锦衣、留着八字胡,面色温和的中年文士,此人正在亭中品茶等候,见刘彻到了眼前,将眼底深处的轻蔑之色略去,起身笑道:“哎呀~刘将军果然快人快语,如约而至啊!”

    见到中年文士说话,刘彻微一眯眼就扫到了中年文士腰间,那品相极佳的和田玉佩上的郭字,忙恭敬抱拳道:“末将刘彻,参见郭大人。”

    望江亭中的这位郭大人,正是大周兵部尚书郭应明,此人在景福二年的灵州之乱后,也同周绪帝一起被云阀挪走,并关押在云州近一年之久,后来云阀的谭二公子为筹措军资,便让这些官员在长安的家人出钱赎回,这郭应明才得以逃出生天。

    回到长安后,原本一直主战的郭应明心知其罪责不小,便积极联络朝中同僚,四处打探消息,最终花了不少家当后,攀上了韦相的大公子,当时身为吏部右侍郎的韦嵩,随后便抱紧了关中韦家的大腿,待朝廷局势稳定后,又送了不少重礼给韦家,结果郭应明不但没有受到任何处置,还官复原职,自从死心塌地地成了韦家的忠实死党。

    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豫州将军,郭应明心中还是微微吃惊,想不到敢在兵部殴打官员的刘彻竟然如此年轻,不由感叹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随即一年慈祥地笑道:“刘将军不必客气,此处并非朝堂。你我不必如此客套。”

    “诺!”刘彻闻言便抱拳应了声,看了眼四周的美景转而笑言道。“大人选此处钓鱼,真是独具慧眼啊?”

    “钓鱼此地确实极佳!”郭大人笑呵呵回道,旋即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今日并非本官与刘将军同钓鱼。”

    “哦?!”刘彻露出疑惑之色问道:“那不知是何人能让大人开了尊口召末将前来同钓。”

    “哈哈~~刘将军说笑了。”说着抬手微举向那十余丈方圆的亲水栈台,“将军去了便知。”

第二百三十二回 渭水河畔见韦翁 往事如烟询子润

    渭水南岸的亲水平台

    当几人的脚步踏在木栈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桐油浸透的木板发着油亮的光泽,站在平台上遥望宽阔的河水天地一色,水鸟翱翔在水面之上,白发渔樵,泛舟水上,如此的惬意景色让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微风拂面带来了河水那淡淡的湿味,让人仿佛一下就回到儿时临水玩耍的时刻,回味无穷,不禁莞尔。

    亲水平台上只有二名老者,一名是头戴斗笠,身披披风,端坐在小马扎上正在垂钓的白发老者,另一位则是静立其身后一丈左右、双手低垂,慈眉善目的灰衣老者。

    刘彻站定后望着两名老者的背影,一瞬间仿佛察觉到两股完全不同的气息,至刚与只柔。

    那位站立的老者一身家仆的打扮,就那样静立不动,仿佛随时都可能被大风吹倒一般,但却给人以泰山之巅、巍峨雄壮,屹立不倒之感,他的身形看似老态龙钟,但气韵悠长,宛若酣睡的洪荒巨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无可匹敌的强横气势,这名老者绝非看起来那样普通。

    铁牛与池力在踏上亲水平台的刹那就仿佛被一道强大气息锁定,顿时凝神戒备,浑身骨骼噼啪作响,显然对方光是用一道气息压制,就已经让他们二人有如临大敌一般,全神戒备起来。

    “你们在这里等我!”刘彻轻声嘱咐道,他的声音不大,但他知道,那家仆老者可不会耳背,而且应该听得极清楚,说完给了两人一个安慰的眼神,笑着说道:“只是钓鱼,你们不用大惊小怪的。”

    他们对视一眼,自然明白刘彻话语中的含义,也明白若是对方来强,恐怕不好对付,只能期望在危险发生时,拼放手一搏,好给吕誉的骑兵争取前来营救的时间。

    两人默契地听从刘彻的建议,退到亲水平台外的台阶处,凝神戒备着。

    果然,一待两人退到外面,那股强大气息很快就消失了。

    随后,刘彻便迈开步子,缓缓走到垂钓老者的身侧一丈处,静静地看着渭水。

    刚刚那名家仆老者给刘彻的感觉是坚钢如铁,岿然不动,至刚至强的存在,不过,刘彻并不是没有太过在意,他更在意是这位白发垂钓的老翁,因为他能明显感觉到这名老翁身上有文士的儒家气运,一种儒家包容世间万物的柔和胸襟尽显,联想到刚才与兵部尚书的对话,再看那名老者的气势,这位白发老翁的身份便呼之欲出-除了出身陇右韦家的宰相大人,还能是谁呢!

    只是刘彻无论如何也不明白,为什么?

    这位权倾朝野的宰相大人,会如此急切的要见自己,而且又以这种私密的形式。

    就在刘彻思量时,韦相左手握杆抬右手指了指一旁的另个一小马扎,轻声道:

    “年轻人,先坐下。你的影子会惊着我的鱼儿。”

    闻言,刘彻双目微眯若有所思地缓缓坐下,“不知相国大人,见末将是为何事?”

    “呵呵~~此处没有相国大人,”韦相笑道。“只有一垂钓的老头,一大把年纪的读书人而已,年轻人不必客套,你我就是师长学生称呼如何?”

    “学生,明白了!”刘彻也并没有多想,出身名门世家的韦相有足够的资格在自己面前称一声师长。

    闻言,韦相点了点头,向着水中撒了一把混了米酒的炒米,接着道:“年轻人,你来长安,有点出乎老夫的意料。原先预想着你会再等半年。”

    “哦!韦师,为什么以为学生要等半年。”刘彻心里顿时来了兴致笑问道。

    “西北你打了一年,你本需休整半年方能全力南下。”韦相盯着水面说道。“现在似乎急切了点,不过中原大战即将结束,你也的确是等不及了。你肯定奇怪为什么老夫这么急要见你?”

    “学生,确实不解!”刘彻点了点头应道。

    “年轻人,你可知道老夫今年岁有几何?”韦相并没有解释,转而自语道:“六十有五啦!不能更你们这些年轻人比了。”韦相淡淡的话语中透着一丝坦然与豁达。

    “老爷身子骨好着呢!”身后的家仆忙出身说道,声音略有嘶哑。

    “呵呵~~”韦相并没有接家仆的话语,而是转头看向刘彻,看了许久,才说道:“老夫见你,是担心年轻人做事容易冲动,但现在看来,可能是老夫多虑了。

    无论你来此来长安的目的是什么,都先别着急下决定,老夫先给你讲一个故事。”

    “学生,洗耳恭听!”

    韦相看着神色恭敬的刘彻,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波浪翻滚的渭水娓娓道来:

    “曾经有三个年轻人,也如你我今日一般,在此相聚把酒言欢,尽抒心中抱负。

    一人立志造福万千百姓,流芳千古,一人发誓尽心辅助,永世相随,而三人中最年长的一人则决心清明吏治,一展心中抱负。

    后来一人成了一国之君,十余年呕心沥血,励精图治,只为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但是天不遂人愿,此时皇权崩坏,沉疴难以,最终抱憾而终。

    而发誓尽心辅助的年轻人在宦海沉浮,斗贪官杀恶吏,却最终让自己变成了年轻时最厌恶的存在,弄得自己身败名裂,遭世人唾弃,那屠龙者终成恶龙。

    最后一人看尽了世间的繁华美景,览阅琼楼玉宇,最后却不得已成了被家族所羁绊,无所作为,一事无成,也活成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人。

    你要知道,他们三人年轻时都曾如现在的你一般,芳华正茂、难掩光芒、无所畏惧。但世事变幻莫测,他们的初心,在俗世万物的侵蚀下,最终也慢慢地变了。

    他们忘记了最初的心,最终在这尘世间迷失了自我。”

    说完,韦相仿佛陷入了沉思,即便浮漂数次抖动,他也不曾收取鱼竿,就那样静静地凝神望着渭水,仿佛在那波光粼粼中看到了,数十年前对酒当歌,浑身散发无限光芒的三名年轻人。

    许久~~~

    韦相收敛心神,看着刘彻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

    “刘子润,您凭什么认为,你能比那三名光芒万丈的年轻人更强??”

    那渭水烟波渺渺,波涛翻滚,天际边的远山,如画在天幕上的黛绿山水图,渔樵在波浪中上下起伏,红日在水面上洒下无尽的金光,一切的景色在一瞬间仿若定格一般,深深印刻在刘彻的眼底。

    四周的一切都仿佛屏气凝神一般,那远山与渭水、天与地都静静地等待着刘彻的回答。

第二百三十三回 君子论道渭水畔 吾要胜天半步子

    阳春三月,正午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渭水自陇右向东奔流而去,汇入灵水最终奔腾入海,渭水灌溉的关中平原虽是九州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相比九州汉人聚集繁衍的中原之地,依然属于偏僻的一处,就如同这渭水一般,看着已经足够恢宏广大但,其实也只是灵水的一条支流而已,最终将与宽广波澜的灵水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一同浇灌着华夏千秋万代、繁衍生息的炎黄一脉。

    亲水平台之上,韦相那句问话依旧在刘彻的耳边回荡。

    “刘子润,你凭什么认为,能比那三名光芒万丈的年轻人更强??”

    这句话犹如平地一声雷,甚至让刘彻在一刹那有一点眩晕之感,但他很快便让自己冷静下来。

    “学生,不知。”刘彻地望着那天水一色的渭水,转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九州历经王朝无数,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却极少有人能如圣人一般,用自己的智慧编织一盏长明的灯,在黑暗中照亮后人前行的方向。

    天地之间的气势磅礴,时运扭转,自有其格物之理,就犹如眼前这渭水一般,或曲或直,或激或缓,但无论如何起伏波澜,都终究要汇入江海,这便是他们的宿命,所以学生以为很多时候一些人之所以成功,只是因为他们在正好的时间,出现在正好的地点,做了件正好的事而已。

    就如此时此刻,学生站在这里也绝非自己所想所愿,很多事情冥冥之中早有定轮,也注定了韦师与学生今日之会,时至今日,学生也只不过是顺势而为,岂敢与三位前辈同语,韦师以为如何?”

    “顺势而为!”双鬓如雪的韦相轻声念叨着,心道:朱老头说得不错,这刘子润的确与众不同,有胆识有魄力,但仅靠这些却难让老夫多看一眼,是否合适还需再试试。

    沉吟少时,韦相撸了撸长须,缓缓问道:“老夫听闻你在岳麓书院曾论道千秋阁,提出民本的治国思想,此论春秋既有,实不足为奇,不知当下在治国策略方面有何高见?老夫愿闻其详。”

    闻言,刘彻微微一愣,心道这韦相难道能掐会算不成,刚刚提到自己的字,要知道自己字的人本就极少,现在有提到数年前自己在岳麓书院论道之言,显然眼前这位韦相已经关注自己不短的时间,可能比他猜测的时间更长,这让刘彻不由地谨慎起来,斟酌一番后,便回道:

    “学生甚为喜好读书,特别喜欢读各类史书,《春秋》、《史记》、《资治通鉴考异》,并涉猎《尚书》、《古诗经》等上古札记。

    以为自三皇五帝开蒙定伦以来,九州之地历经无数君王治理天下,大致可分为三个时段:

    其一,上古三皇五帝治国时。那时的国君并不主动干涉百姓的生产与生活,凡事顺应天地之理,讲究顺其自然,无为而治。

    天下万民行事皆以德为准,虽住洞穴穿毛皮,但却是与天地浑然一体,无忧无虑,无欲无求,心灵相通,与世无争,不强求不苛求,世间一切都发展得极为缓慢。

    其二、五帝后人自立为君王后,历经夏商周春秋战国至大秦吞并九州的数千余年间,此时乃是君王与诸侯共治天下。

    原先天下万民的淳朴之气十不存一,为了生存各部相互倾轧吞并厮杀,逐渐演变成无数大小不一的许多诸侯国,当是时诸侯弱则顺从王权,诸侯强则蔑视王权,那些诸侯国之间更是战乱纷纷,九州之内狼烟四起,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惨重,极为凄惨。

    虽九州万民的演化进步超过上古时期,但万民所思不再是顺应天地之理,开始沦为欲望之奴。

    其三、自大秦帝国被汉高祖刘氏取代,建立大汉王朝至今日数百年间,此时段乃是帝皇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此阶段又可分为前后两段,前半段自前汉历经三国魏晋南北朝,五代十国至前隋,又主要是帝王与士族共治天下,此时的琅琊王家、清河崔家、范阳卢家、赵郡李家、荥阳郑家等等,哪一个不是显赫一时,权倾朝野的门阀大家。

    而自隋朝开设恩科提举人,从民间招揽博学有才者入朝为官至今,乃是帝王与士大夫共治,但由于门阀士族势大,此举并没有彻底改变士族门阀与帝王共治天下的局面,门阀豪族依然在朝堂之上拥有极大的话语权。”

    坐在小马扎上的韦相,听完刘彻的古今治国之言后,因为刘彻言语中对门阀的不满而神色略显怪异,但心底韦相也不得不佩服,这年轻人的学识之渊博,思路之新奇,实在是当世罕见,但其言语之中似乎对门阀大族把持朝政很是不满,要知道他们陇右韦家,正是刘彻所言的门阀豪门,他们韦家也的确做到了权倾朝野,威名赫赫。

    但刘彻的话语也勾起了韦相的兴趣,作为一位年近七十的老者,他深刻地明白一个道理,自己眼前的路已经快到尽头了,而眼前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还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或许自己这个老家伙能从这年轻人的言语中,管窥未来的一丝可能,一个自己注定永远也无法见证的未来。

    韦相将鱼竿插在木质的支架上,抬起右手对身后的老仆摆了摆手。

    老仆虽然愕然自家老爷的指示,但依然顺从地退到了亲水平台外,走时满怀深意地看了刘彻一眼,自家老爷有什么话要对这个年轻人说,甚至不愿自己听到,不过老仆没有一丝不满,他的心底知道自己的使命只有一个那就护着老爷周全,其他并不在的思考范围内。

    此举真是只是苦了平台外的铁牛与池力,特别是功底远逊铁牛的池力,那种磅礴的气势让池力呼吸都感到困难,却只能咬牙硬抗着守在外面。

    韦相将鱼竿放好后,看着一旁的刘彻沉声问道:“自你入西北安平郡这二年,四处兼并购买各县府的地主农庄,整合成郡府统一管理的大农庄,并低租招揽百姓耕种,此举可以说得罪了天底下所有的豪族大家,你到底意欲何为?”

    闻言,刘彻端正了身子,缓缓回道:“这数年来,学生无论是在豫州魏县主政,还是后来的宛城为官,乃至今日治理安平诸郡,这一路走来虽然有许多的磕绊,但学生一直秉承着一个大的方向,那就是以民为本。

    现在学生此举便是要彻底颠覆千年来土地私有的弊端,将土地全部收为官府所有,彻底摧毁各地地主豪族自古以来就熟悉的以地困农的把戏,砍掉他们吸食天下万民血汗之姿的贪婪之口。”

    并在韦相略显震惊的目光中,缓缓说出了自己的决心之言:“吾要胜天半步子!”

第二百三十四回 天子与民共天下 韦相试探刘子润

    原本还算祥和宁静的亲水平台上,突然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之声,甚至惊起了芦苇荡中栖息的水鸟,在恐慌中振翅飞翔而出,在水面上荡起一阵涟漪,久久不散。

    “哈哈~~”韦相笑了,哈哈大笑,畅快淋漓的情感释放。

    韦仁美自己都不知道多少年了没有如此开怀大笑了,或许只有当年与青春年少的四皇子和司马微,一起喝醉了酒,摇摇摆摆地在此高歌阔谈,言说那曲江池边烟花柳巷中的花魁,何其妖娆多姿,才有过这样无拘无束的感觉,韦相缓缓起身正视刘彻朗声道:

    “小子,有胆识,也足够狂妄。

    千年以来,或许你是第一个真正敢站出来,直面挑战整个门阀士族阶层的存在,不过你即便将所有的土地转为官有,又如何平衡士大夫家族的利益,要知道治理偌大个一个王朝,可不是某个人就能做成的事。

    你需要士大夫们的协助与支持。”

    “或许不用!”刘彻缓缓道,可谓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看到韦相疑惑的眼神,他继续道:“士大夫也不过是读书人,若天下万民皆有书可读,便皆可为士大夫,如此,又何来士大夫。

    若破此局,则需授万民以书,广开民智,让天下人都是读书人。”

    韦相闻言,双目精光一闪,缓缓道:“自前汉蔡大家集百家之长,创造纸术至今已有数百年,造纸工艺早已今非昔比,可天下读书人皆出自门阀豪族,为何?”

    “韦师这话就明知故问了。”刘彻微微一笑道:“真正的学识早已被门阀士族隔绝于民间,还美其名曰愚民易治,实在是做贼心虚罢了。

    故自上古先人用漫长的岁月,甚至生命换来的无数学识,至今却大多都没有流传下来。

    其一,是没有可靠的记录之物,能经历漫长岁月的无情蹉跎。

    其二,便是门阀大家刻意地减少书本在民间的流传,将读书的种子留在自己的家族中,隔绝了这种传承,随着王朝更迭,无数曾经辉煌的家族与王朝都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而那些珍贵的书籍也一同永远地消失了。

    故,学生以为推行教育,于天下间播撒读书种子,以开民智,才是根本上解决士大夫阶层独霸之方略之法。”

    闻言,韦相轻轻摆了摆他那双枯干的老手,不屑道:“你想得太过简单了,士大夫根植于历代王朝本身,只要有合适的土壤就会不断滋长强大,并重新形成新的利益集团,岂是一个开民智就能彻底解决的。”

    “的确,士大夫们会一代一代地存在并延续下去,甚至比任何王朝都更有生命力,”刘彻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但这也正是需要推行万民教育的根本原因,只有这样做才可以,让这个治理王朝的重要阶层,拥有不断更迭进步的大环境。

    因为只要读书的种子播下去,就会从万千百姓中一代代成长出,许多出色的读书人,他们将会完成治理官吏阶层的不断更迭,而原先的士大夫所有成功与失败,都将会成为他们更好前行的阶梯,让天下的治理更加有效,在这个过程中,天下万民会逐渐深刻地参与王朝的治理,让整个王朝有更好的前景,而学生要做的便是保证民生的基础上,不断推行广开民智的方略,如此历经数代则所谓的士大夫们,从某种意义上讲不复曾在,成为真正的还政于民,做到天子与万民共治天下。”

    韦相微微眯起了眼睛,这刘彻的想法的确极为大胆,甚至可以说是惊世骇俗,且注定这是一条布满了曲折与坎坷的道路,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刘彻的大方略若真能实现,到那时天下万民皆可识文断字,诵读圣人教诲,寒门子弟与世家大族同朝为官,为民请命,这将是一幅现在的韦相想都不敢想的景象,更是颠覆了他当下所有的认知。

    “或许~~老夫真的老了。”韦相缓缓坐回小马扎,精神略显萎靡。

    “韦师,您屏退老仆,不就想听学生说一些心里话吗?!为什么?”刘彻面露不解之色。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前年收到南阳老朱的信之后,老夫就开始关注于你。

    从你挥军南渡开始,老夫就觉得你刘彻的眼光看得远,等到你绕了一大圈来到了西北后,我也开始就近观察,你与端木家族结盟攻略西北的确是一步险棋,那端木家族若是反水,你的风险极大,但你还是做了,而且还做成了,彻底在西北站稳了脚。

    不过你放心,西北之地地广人稀,只要不是胡人南下,朝廷关注的并不多,更何况长安朝廷的重心一直在中原方向,但光凭这些,你最多算是一名颇有能力的将帅之才而已。

    之后你在安平郡推行的施政方略,如兴修水利,修葺扩建官道等等以工代赈之法,大都行之有效,特别是在郡内建立大量的官属农庄更是极为大胆,但从结果看效果极佳,百姓都被调动了起来,整个安平郡最年轻的粮食接连大丰收,如此短的时间内能有此等成就,确实难能可贵。

    所以去年底,老夫便放手让二子韦焯去安平郡设那粮食危局,其实也是为了试探于你处理危机的能力,看你是不是真如老朱言那般文韬武略,心怀天下。还只是他言过其实,过于高看于你了。”

    “试探?!”刘彻语气不满道:“若是学生不事先觉察到异常,二公子此举将会给安平诸郡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大丈夫行事,不拘礼小节,此乃乱世,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韦相沉声道。

    “那不知学生的答卷,韦师是否满意?”刘彻显然有些火大,这韦相简直把数十万百姓当筹码。

    “临危不乱,待机而动,一举定乾坤,你处理得游刃有余,的确让老夫刮目相看。

    而今日寻你来此,再当面闻你所言,老夫才明白,老朱那家伙看人的眼光的确不行,”顿了顿,接着哈哈笑道:“他还是看走眼了,你小子比他说得更让老夫让吃惊。

    但未来依然充满了重重迷雾,没人能轻易下结论,一切还要看你后面怎么走。”

    见一旁的刘彻波澜不惊,韦相拍了拍手,沉声道:“君子论政之言到此为止,你知我知即可,若你的那些天子与万民共治天下的言论传出去,那九州门阀士族的反击会将你撕得粉碎。”

    韦相接着缓缓道。“今日老夫寻你来当面与你一谈,想知道你的策论想法只是其一,此外老夫也要与你谈一下,你此次进入长安的真正缘由。”

第二百三十五回 韦相心思深如海 永昌密档龙舟案

    引:《旧唐书·魏征传》中唐太宗皇帝曾言:“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亲水平台上的刘彻也缓缓坐下,静心聆听这一代权相的说辞。

    韦相凝视水面整理了下思绪,缓缓道:“你此来长安的缘由主要有二。

    从外部来看:龙兴四年秋,诚王李亨的征北大军在辽东被回纥部大败,其后中原各地门阀便开始蠢蠢欲动,此时他需要一场大胜重新宣示自己在中原之地的霸主地位。

    而纵观中原大地够分量的只有荆北六郡,所以诚王必然会对荆北六郡动手,且老夫推测最快四月就会发起。

    荆北六郡自从老刺史病故后,内部争权夺利,相互消耗,根本不是水陆并进的诚王大军对手,所以荆北六郡落入诚王之手只是时间问题,而且诚王大军也不会需要消耗太多时间与精力。

    所以,一旦荆北六郡失守,诚王极有可能借大胜之威,挥军北上直入关中平原,而且借口都是现成的了。”说着饶有深意地扫了一眼刘彻,继续道:“到时,你们豫州军将直面诚王大军,区区数万豫州军也不过是螳臂当车,最好的结果也是西遁而走。所以关中之地不可失,这是你来关中的缘由之一。”

    刘彻不置可否的轻轻点了点头,问道:“韦师,那内部缘由呢?”

    “内部嘛!自然是你们想要借此机会洗脱弑君的恶名,哪怕你们不在意这个被诬陷之罪,但若能借机洗脱污名,何乐而不为,而且在完成西北攻略后,你们豫州军内部也需要一个新的目标,以凝聚人心士气,与豫州军交恶且意欲关中的诚王,自然能最大极限的调动你们的主动性,让所有人都紧密地团结在一起,拧成一股绳以共抗强敌。”

    说完,韦相抬了抬钓竿,有鱼!但韦相并不想收勾,缓了缓又放了回去。

    “所以这次奉诏入京述职,你最好的选择便是来长安。”稍时停顿,韦相转头看向刘彻的双眼,缓缓道:“而且,老夫相信,昨日你在皇城已然与皇族掌权人见会过一面,甚至会透了一些口风给你,明里暗里说老夫我权倾朝野,压制皇族,是个大奸大恶之人,且欲交好于你。是不是?”

    闻言,刘彻目光并不躲闪微微一笑道:“韦师,会是这样的人吗?”

    韦相双目凝视刘彻,似乎想看透刘彻一般,随后缓缓道:“那些皇族真以为老夫有上位的图谋?若真是如此,我们韦氏怎么能出三世宰相。

    韦家代表的是陇右的门阀世家,而且我们韦家只是精于吏治,或许能做最好的官员甚至宰相,但太极殿的那把龙椅却不适合韦家人。”这话就一些大逆不道了,但这位权相毫不在意,似乎在回忆什么。

    “这一点!昭宗帝看得明明白白,可惜啊!先帝英年早逝!

    也正因为昭宗帝看透了我们韦家不会威胁王权,所以一开始他的重心都在处理司马家族,这个他一手扶植起来权衡朝廷的心腹之人,屠龙者终成恶龙!”

    刘彻一听韦相所言,双目微转,问道:“韦相的意思是,司马家族有问题?”

    “说于你小子听到也无妨。

    那司马家族与我们韦家都是关中大家,你们或许不知道,早年老夫与司马微便同是昭宗的心腹,不过那时的昭宗帝尚在潜邸且还未被立为太子。”

    刘彻心中一震,想不到,司马微与韦相竟然都是昭宗帝的心腹之人,可为何最终昭宗帝要设计除去司马微呢?又默许了当时韦相的辞表,这一切都需要这白发苍苍的老者一一解答,说与不说全在韦相之心。

    “唉~~昭宗皇帝英年早逝!

    朝廷给的官方公告是昭宗修仙得道,飞升仙界了。

    别说市井百姓了,老夫我也不信。

    后来我曾让人秘密探查,果然发现真正的原因:

    乃是因为永昌二年秋,昭宗帝在游御花园后苑湖时,游湖的船突然在湖心沉了,此事让昭宗帝大为受惊,进而损伤了他的健康,这便是发生在皇宫后苑的龙舟案。

    你能想象吗?一位皇帝在自家后苑游湖时,乘坐的龙舟竟然沉了。此事虽然内宫秘密处置了,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有让老夫查出了一些端倪。

    你真以为后苑沉舟之事,只是一场意外那么简单?

    帝王家事便是国事,哪一件是简单的呢!

    老夫秘密探知,此事背后极有可能是司马微所为,即便不是他亲自设局,司马家族也必然涉及其中,你要知道,现在的太子赵恒的生母,懿安皇后正是司马微的小女儿。

    也正因为如此,昭宗帝才决定设计除去司马微。”

    刘彻顿时一愣,心中一阵翻腾。

    啥!?

    那懿安皇后是司马家的人?司马微还设计弄沉了龙船,间接害死了颇有权谋的周昭宗赵嗣。

    若真是如此,那整个大周今日的局面正是拜司马家族所赐啊!

    一旁的韦相并未在意刘彻的神色,依旧缓缓将这些秘闻道来:

    “自古外戚干政会给朝廷带来多大的祸害,前汉有王莽,后周有杨泰,司马家族就是最典型的外戚集团,而懿安皇后的背后站着的便是整个司马家族,这直接威胁到了皇权,昭宗帝本意是扶植司马家族,彻底掌控朝堂的户部与兵部,但司马微完全迷失在了权力欲望的海洋里,早已将早些年我们共同许下的宏愿抛之脑后,彻底沦为了皇权路上的绊脚石。

    所以,昭宗帝准备设计拿下司马微,及其背后的司马家族,而老夫呈递辞表便按照昭宗帝的口诏退在暗处,好与先帝里因外和,一起除掉最大的麻烦司马微,只是想不到司马微先下手为强,设局伤了昭宗帝,更进一步直接威胁到了皇权。

    而且通过懿安皇后,司马家族早就有意控制当时的太子赵赫,昭宗帝只得兵行险着,以身为饵设计诸绪帝一举拿下司马微,重新将大权抓在皇族手中。

    先帝大有智慧,当政十余年韬光养晦,暗中不断收拢皇权积蓄力量,逐渐将朝堂与禁军全部掌控在皇族手上,真乃一代雄主。若是昭宗帝没有因为湖沉船之事而患病驾崩,再给先帝五年时间,或许大周便中兴有望了。

    太子赵赫太年轻了,执掌大权后又太想证明自己的能力,结果只用一次北征就白白浪费掉了昭宗帝十余年积蓄的力量。唉~~~”

    说完这些秘闻后,韦相似乎十分的惋惜,凝视渭水,久久无语。

    而一旁的刘彻的内心则是暴风骤雨一般,想不到皇城内院竟然如此钩心斗角,这些秘闻给了他太多的震撼。

第二百三十六回 迷雾深深影重重 婆娑树下明镜台

    夕阳之下,西方的天空一片火红之色,天际间披上了璀璨的霞光,层林尽染,起伏的不断的山峦之巅,在余光的照耀下发出金色的光芒,无数飞鸟在森林的上空飞翔,仔细寻找自己的暖巢,而在那些阳光照耀不到的阴暗之地,蝙蝠与蛇鼠也在洞穴中蠢蠢欲动。

    一阵马蹄声传来,一百余起驰下长安西北的渭水长堤,向着长安西门缓缓行来,在春天的碧绿的原野上,留下一条火红的飘带。

    骏马之上的骑士明盔亮甲持枪而立,身后的红色披风在晚风的吹拂下,随着自己的主人上下飘动,骑士把控制战马驰骋的节奏,缓缓靠近巍峨的长安西门,待那些守门戒备的禁卫军看清来者,正是上午出城的豫州骑军,缓缓放松了紧张的心情。

    通行令牌自然是需要查验的,韦相早已安排好兵部给予吕誉通行九门的手令,在正常时辰,豫州军的八百骑兵可以极为方便地通行,这里是京畿重地,骑兵入城后只能进入核心城区外围的殿前军换防营地,吕誉便与主公刘彻愤慨,之后刘彻则领着铁牛,池力等十余亲卫返回修政坊的驿馆。

    一路之上,刘彻的双眉一直紧锁着,与韦相的半日言谈让刘彻得到了许多情报,这些让刘彻的思绪出现不小的波动,懿安皇后与韦相的身影交错在脑海中的出现,这座京城最强大的两派势力的表现,让刘彻着实头痛,因为刘彻根本无法判断谁说的才是真实的,又或者都是假的,越是思索越是心浮气躁。

    回到驿馆,刘彻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嘱咐亲卫不要打扰,一路行来铁牛见三哥神色凝重,也明白三哥刘彻越到一些难题,难得的乖巧得很,护着刘彻进了房间后便隐在暗处警戒。而庭院内外的亲卫则小心谨慎地在各处戒备。

    回到房中刘彻在软榻上缓缓坐下,抬起右手捏了捏睛明穴,深深呼出一口后开始闭目养神,回想韦相的话,让刘彻觉得整个长安局势,变得如同重重迷雾一般让他有些无从下手,思索中的刘彻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直到半夜时分,因为急事,铁牛才不得已唤醒了刘彻。

    “三哥!三哥!”铁牛躬身在软榻一侧,轻声唤道。

    “嗯!?”刘彻闻声猛然惊醒,一见是铁牛便轻轻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一点,问道:

    “阿牛!有什么事?”

    “三哥,青狼都帅遣人说有要事禀告。”铁牛见刘彻脸上还略有疲态,缓缓道。

    闻听是青狼遣人来,刘彻不由嘱咐道:“打些冷水来!”

    “好!”不多时,铁牛便亲自端着一盆水送来过来。

    刘彻挽起袖子,鞠了一捧清冷的凉水泼在自己脸上,然后拿起搭在盘边的丝帕擦了擦脸,顿时刚刚的倦意便如潮水般退去,双目重新变得晴朗又明亮起来。

    见刘彻恢复了精神,铁牛在一旁笑道:“三哥,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来人我们验过了腰牌,是青狼银牌,核对过没有问题。”

    “嗯!让亲卫弄些羊汤与面饼就行,你去带人先去偏房一谈。”刘彻对铁牛嘱咐道。

    “嗯。我这就去办!”铁牛点了点头,出门将盆递给外面的亲卫,然后转去大步去了后院,不多时便将一个身材瘦弱的老者带进了一处隐秘的偏房中。

    偏房处,隔着一道珠帘,那一身粗布麻衣的五旬老者进了房间后,见珠帘后有一人影便知是自家大狼主,忙单膝跪地沉声道:“青狼银牌老六,参见主人。”

    “坐下说话吧。”刘彻的声音缓缓传来。

    “诺!”老者立马起身恭恭敬敬地坐在外间的圆桌边,一边从左侧的衣袖中抽出一只蜡封的小圆桶,说道:“主人,都帅让小人带来一封秘信,说一切安排等主人看完后再做定夺。”

    狼卫出身的池力接过圆桶验看无损后,交予内间的铁牛。

    接过圆桶,铁牛按照秘法开启封口,才将其中的密信小心取出,又将圆桶放入一边的水盆中,这桶内存有黑火药,量虽不多但若是开启方式不对,会点燃黑火药将其中的密信摧毁,这是墨云轩传递密信采用的手段,知道开启方法的人只有最核心的人员,再次验看密信上的封口无误后,铁牛用一把小银刀挑开密信封口,确认安全后才递给刘彻。

    刘彻接着光亮细看密信后,原先略紧的眉头才渐渐舒展开来,将密信递给铁牛并示意其销毁后,起身在内间缓缓踱步,少时,提笔写了一封回信,妥善封存后交给外间的老者,并嘱咐道:“你再带一句话给青狼都帅,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那只隐狼。”

    老者闻言忙躬身应道:“诺!”

    随后刘彻让池力将老者带出偏房,秘密送出驿馆。

    月影之下,刘彻在铁牛的护卫下返回了自己的房间,羊汤与面饼已经放置在桌上,亲卫还细心地加了几碟小菜。

    刘彻闻到香味,呵呵一笑便让铁牛与自己一同吃饭,喝止暖胃的羊汤,用面饼夹着小菜那吃的叫一个香啊!

    铁牛将三哥心情不错,吞下口中的大面饼笑问道:“哥哥!今日你见的那个老头是不是来头很大,他的那个护卫可不好惹。”

    “嗯!~~”刘彻沉吟了一下,回道:“来头是不小,那老者便是权倾朝野的韦相国。”

    “啊!?”铁牛闻言一愣,“那钓鱼的小老头就是大周朝廷的宰相?!”

    见刘彻轻轻点了点头,铁牛啧吧啧吧了嘴,喃喃道:“怪不得,那个家仆气势凌人。”转而问道:“三哥,俺看你与那小老头说了那么久,看起来挺投缘的。”

    “哈哈~~投缘?!嗯~~也许吧!”刘彻微微一笑道,又端起大碗抿了一口羊汤,微微眯起双目,其之中精光闪现。

    表面上今日与韦相的一番言谈,因为获得的太多的信息,让刘彻有些无所适从,但休息几个时辰后,刘彻突然想明白了。虽然韦相说了很多宫城的秘闻,但若是想透了就会明白,这些看起来极为惊人的信息,对自己来说根本没有太大的意义。

    自己来长安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确保关中平原不会落入杨阀之手。

    若是能获得一个可靠的盟友自然是好的,但若是不无法分辨谁才能作为自己的盟友,那么索性不去想了,管他暗影有几重,我只需守住婆娑树影下明镜台即可。

    所以刘彻准备密令军卫署,继续按照事先制定的关中方略执行,豫州军的军事行动不但不能有丝毫的减缓,而且从韦相的口中刘彻也感觉到了这位宰相的可怕,虽说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了,但俗话说:物老为妖,人老成精。

    这位相国大人毕竟侍奉过三代帝王,其敏锐的洞察力让刘彻不得不重视起来,所以之前的关中方略可能需要变得更加激进,才能应对京城可能发生的变化,刘彻需要手下的将军们尽快动起来了。

第二百三十七回 扬州军大军压境 荆州阀内斗不止

    龙兴五年

    四月初的江淮大地春暖花开,去岁的大雪滋润着干涸的大地,在许多沟塘中那一汪汪碧水之中,数不清的杂鱼和小虾在水中游弋,水源的两旁岸上,迎着春光都长满了翠绿的灌木与草甸,田野里长满了各色的野花,许多白色的小蝴蝶与不知名的虫莹在其中飞舞,大地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只是透过远处的杂草与灌木丛,依稀可以看到远处的原野中,散乱着因为战乱与灾荒而被荒废的残破村落,入目皆是塌陷的茅草屋顶,墙角长满了一尺高的杂草,因为无人打理而倒塌的院墙,每一残缺处都像耄耋老者那满口珍稀的黄牙一般,露出两侧黑冬冬的缺口,甚至可以在阴暗处看到被野狗啃食后,散落一地的戚戚白骨,无声地述说着一个个悲惨的故事。

    看废墟的规模这座村庄原先可能有数十户人家,但此时早已荒废,中原大地数年的灾荒与战乱,让活着的人不得不离开了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背井离乡迁往别处寻找一线生机,那些孤老为了不拖累家人大多选择留下,明知是死但也别无选择,为了族人能够有更多的机会活下去,族群能够延续,他们选择自我放逐。

    这样情况在战乱的中原大地的每一个角落,这些年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苦难的百姓性命在这乱世之中根本不值一提,那些高墙大院中享受美酒佳肴的豪门大族们,只关心他们的佃租是不是按时按量收上来了,至于那些百姓的死活他们不会在意,在他们看来,这些百姓犹如野地里的杂草一般,割了一茬等雨水好些又会疯长起来,世态炎凉,就连活着都成了许多中原百姓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求。

    哒哒哒~~~

    在扬州与豫州交界的官道上,一队骑兵疾驰而过,迎风的战旗上斗大一个林字异常醒目。

    一匹黑色战马之上,一身着绯红官袍,留着长须的儒雅文士,正在数百名彪悍精骑的护卫下向豫州宛城方向行去,这名将军正是李式的舅舅,通州营大都督林辰,也是此次杨阀征战荆北六郡的三军统帅。

    这次征伐荆北涉事极大,诚王决计不容有任何失,所以他将自己的舅哥,也是扬州军宿将林辰调往宛城,负责统帅集结在南阳郡的二十万大军,而西进的水军大都督,也是久经战场的广陵水军宿将栾滋,统领水军十五万顺江而上,同时为了牵制荆州南部诸郡的守军,同时调长沙将军王世彦领荆南十万大军屯兵公安港,威势江北。

    经过一个月的筹备,在四月初,各路扬阀大军各部按照军令都已经严阵以待,现在只等按照诚王的密令等林辰赶到南阳大营,便可择机号令全军突袭荆北六郡。

    而此时荆北六郡的荆州门阀内部还在争权夺利。荆州在失去荆南四郡后,还剩下江北的武郡、随郡、新城郡、江夏郡、宜郡、襄阳郡共计六郡。

    原荆州刺史张文忠字正元,光宗元亨二年的进士,其本身出自荆襄门阀,能力还是有的,只是年岁太大了,最终没有挺过龙兴三年的寒冬。

    张文忠有儿歌儿子,其中嫡长子名张衍,字文鼎,因为张文忠早年家教严苛,长子张衍在其管教之下,性格极为懦弱,胆小,不被张文忠所喜。

    而次子张勐,字文雄,这个小儿子是张文忠二夫人张氏之子,因为是老年得子,又因为张文忠发现管教长子张衍太过严苛,造成大儿子性格懦弱,便对这个小儿子管教的较为放纵。

    结果小儿子张勐的性格更老大恰恰相反,胆大包天,冲动易怒,不得已张文忠便将其送入军中磨炼,想不到小儿子反而在军中如鱼得水,与荆州军中的年轻将领们打成一片,与杨阀的数次试探之战中都展现了不俗的战力,立下不少战功,因为性格豪大方故而深得荆州军的拥戴。

    话说这张文忠虽然年岁已高,但也知道在这乱世之中,若想拥有一块立足之地,性格懦弱的长子张衍是不行的,便有意让次子张勐接替自己做荆州刺史,但这一想法遭到荆州一批老臣子的反对,毕竟立嫡长子为继承人是自古以来的规矩,这群门阀豪族大多支持长子张衍接任刺史之职。

    但张文忠知道,这些门阀豪族只想扶持一个容易操控的傀儡罢了,而性格懦弱胆小的张衍自然比性格豪爽且在军中颇有威望的张勐容易控制,不得已张文忠只得拖着不定,想等张勐羽翼丰满再说此事。

    但世事难料,龙兴三年冬因为年岁已高,张文忠突然病重,就在此时他让家人传信给在襄阳郡驻守的次子张勐返回荆门,闻听消息的大夫人王氏暗中拦截了信使,并秘密联络一些老臣商议,决定扶持自己的儿子张衍上位,最后众人等张文忠一咽气,立马捏造了一份遗书,让张衍顺利继承了荆州刺史的位置。

    而远在襄阳郡领军驻守襄阳城的张勐,却被一直蒙在鼓里,对此事一无所知,

    但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些内情很快传到了张勐的耳中,本就性格冲动易怒的他,立即就领着自己的嫡系亲卫返回荆门想当面与大哥张衍对质。(原本荆州治所在襄阳城,但因为南郡落入杨阀之手,张文忠便将治所迁到南部宜郡治所荆门城)

    待回到荆州治所荆门城后,心中有鬼的张衍压根不见这位兄弟,总是推脱搪塞的话语让张勐不由得大怒,竟然领兵冲击了刺史府,但那些老臣早有防备,立即调集埋伏的精兵拦截了张勐一行,并借此机会准备以叛乱之罪拿下他,虽然张勐的性格暴躁易怒,但不代表他蠢,眼见情况不对便领兵杀出重围,逃出荆门城返回了自己驻守的襄阳城。

    至此荆州门阀内部矛盾便公开化了,以荆州门阀为支持的刺史张衍一派,与深受荆州军部分年轻将领支持的张勐一派,便为了争夺荆州控制权多次内斗。

    现在荆州的江北六郡也早已四分五裂,西南的宜郡、新城郡以及武郡支持张衍,而北部的大郡襄阳郡与随郡则偏向张勐,只有东部的江夏郡太守芦令闻态度未知,对两派都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属于中立的一方。

    而在两派斗的昏天地暗之时,猛然间才发现,荆州的四面早已被杨阀数十万大军三面合围,各路大军对荆北六郡早已虎视眈眈。

第二百三十八回 掖庭宫中传筵席 韦相府中设计谋

    龙兴五年四月初二

    长安东城驿馆

    上午宫里的太监便来宣了旨意让刘彻下午入宫赴宴,这场筵席名义上是懿安皇后为答谢刘彻,在上林围场搭救二公主赵令月,但其真实的用意想必是借此机会,拉拢豫州军为其所用。

    因与韦相的一次秘密交谈,获得不少内宫秘密的刘彻,不得不为懿安皇后身后站着的那个庞大的身影-司马家族,提前做出一些必要的部署。

    刘彻也不得不承认韦相在渭水之畔的潜在目的:在刘彻与皇族之间打下个楔子算是成功了一部分,起码现在的刘彻已经不敢太过信任皇族的人。

    在驿馆卧室的偏房之中,刘彻召集铁牛与池力,以及从殿前军的军营秘密赶过来的负责与吕誉联诺的赵天宏,在几人面前的桌案上,正摆着青狼都帅搜罗来的长安舆图。

    这几日赵天宏也不是光歇在营中无所事事,实际上他与池力一样出身狼卫,在进入长安后便开始秘密与各处潜伏的狼卫联系上,城中最新的情报每时每刻都不停地送到他们手中,此时他们正在一起讨论着,如何部署今夜进入宫城后刘彻身边的防卫事务。

    长安舆图之上,城中最雄威的建筑群,自然是大周王朝的皇宫,其雄踞长安以北,坐北朝南,巍峨雄伟,气吞山河之势勃然而发,皇宫被贯穿东西的黄龙大道分为两大部分,分别是南部的皇城与北部的宫城。

    而作为大周皇族休息的宫城,自然是防卫最为森严的所在,这次刘彻入宫赴宴,不可能有大量亲卫跟随左右。所以就必须在宫城外,部署在最紧急情况下能最快发起突袭营救的方案。

    赵天宏指着长安舆图缓缓道:“长安县与万年县的东西市都设有一处殿前军的军营,平时驻军在三千人左右,现在我们龙骁军的八百骑兵就住在西市南边的怀远坊,距离宫城间间隔光德、延寿及布政三坊,若是发起突袭,一炷香的时间可以抵达安福门,以作为宫城外的接应。”

    池力瞅了瞅地图,缓缓道:“今夜举行夜宴的掖庭宫靠近西侧,若你们能在一炷香的时间赶到,那我们也需要将主公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安全带出掖庭宫赶到安福门。只是若对手突然发难,这条路决计不好走,我们还需要更多的帮手。”

    “一炷香时间,从掖庭宫赶到安福门问题不大。”铁牛大气地摆了摆手道:“但内宫九门都是金吾卫守卫,高大的宫门却不易通行。这事还是需多做打算,但俺想无论如何保三哥一人安全离开长安还是可以的。”

    另外两人闻言,皆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而一旁软榻上的刘彻看着几人商议,神色却十分的坦然,在刘彻看来,今夜皇族所设的答谢宴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但本着留一手的想法,在发生意外之时,自己必须要有保命的手段,所以同意铁牛召集几人拟定一个大致周全的方略作为备用的建议。

    其实刘彻知道若真是出现了意外,他除了明面上的八百龙骁军以及数十名亲卫以外,他的手里还有一张隐秘的王牌,那便是墨云轩的二位都帅以及长安城中潜伏的各色狼卫,必要时还会启用那只藏身长安十余年的隐狼,这些人能拨动多大的风浪,甚至刘彻都不敢小视。

    最后三人商议定下安福门外接应的方案,看着三名亲卫统领郑重的神色,刘彻也不好点明故而也就应许了,不能挫了他们的积极性。

    就在池力等人商议的同时,平康坊的相府之中,韦相也正在书房与自己的谋士谋孙皓密谈着,这位孙浩也算是跟随韦相多年的老人了,其字元宗,长安扶风人。

    “相国大人,宫内的消息是懿安皇后宣刘彻今夜入宫赴宴,我们要不要~~”说着抬手做了一个搅动的动作。

    坐在书案后的韦相摆了摆手,“这小子,精的很,我们这些小动作恐怕逃不过他的眼睛,反而会折了我们的威势,长了司马家的脸。此次赴宴的还有哪些人?”

    “据内探报来的消息,安家与王家可能都会去人,两位公主也会赴宴,还有一些与皇族交好的官员。”孙浩记性甚好,便将赴宴者一一道来。

    “嗯~”韦相微微拧着眉头,“那日,渭水一谈,老夫故意抛出许多秘闻,以及司马家族与皇家争斗的内幕。相比那刘彻依然不再信任皇族,此次赴宴若是司马家不拿出足够的筹码,想必也无法打动这刘彻,现在紧要的事情便是,我们需要在刘彻想明白之前,尽快积攒力量预备发动。”

    说着转头看向孙浩问道:“前往天水的密使是否出发了?”

    “前日已经出发。”孙浩忙回道。

    “端木家族与那刘彻秘密结盟,此事终究是一个隐患。”韦相沉声道:“若想一举拿下刘彻就必须打破俩家的盟约,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从容地调动神武军前来长安,此次密使的责任重大啊!”

    “相国大人,您给出的条件没人能够拒绝的,想来密使只要稍做点明,那端木家族自然会投向大人的麾下。”孙浩躬身道,在孙浩看来宰相大人可是拿出了无数珍贵的礼物,其中最重要的是宰相大人许诺给端木家族一个根本无法拒绝的好处,那便是总管晋雍两州的西域都护府节度使之职。

    这对仅仅是晋州门阀的端木家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孙浩觉得只要端木家族的人有脑子就不可能拒绝这份大礼,届时豫州军与端木家族分道扬镳,韦相就能从容调集神武军与殿前军钳制住刘彻,在道明其中得失,想必到时,豫州军也会乖乖归顺相国大人的。

    只是孙浩不知道的是,在韦相与刘彻在渭水一见之后,总觉得此人并非易于之辈,这名年轻人身上有着一种特殊的潜质,甚至让韦相都暗暗心惊,这种气质与胸襟出现在一名豫州将军身上,甚至让韦相觉得极为可笑,与不真实的感觉。

    正是这种感觉让老谋精算的韦相立即做出决定,调集神武军前来长安啊,并派遣密使前往端木家族,用巨大的利益来分裂他们与刘彻的盟约,这些都是因为韦相在刘彻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威胁,这是数十年来韦相第一次真切地感到不安的气息,这可谓是前所未有,当年面对司马家族及昭宗的压制时,他都没有过这种感觉,这一次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慎重地处理,这位豫州将军刘彻所发起的挑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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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者无相介绍:
神州大周王庭开国近二百年,鼎盛时辖九州八十一郡,
南北东西何止万里,子民无以计数,富有四方,万邦来贺。
然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德宗大正四年,旱蝗起云青二州,延数年不息。
此时朝廷腐朽,致民饥相食,盗匪肆掠,军镇拥兵,
更有北戎寇边,东倭侵扰,南蛮劫夺,西境动乱,皇权陆沉,天下大乱。
一群年轻人为了自个的梦想,或主动或被动卷入了这场席卷九州的乱世纷争。仁者无相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仁者无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仁者无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