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回 回纥军且战且退 扬州军进击平卢
龙兴四年夏
辽东大地战云密布。
七月十日,扬州先锋军一路北上,自山海关到兴城一线,易津领军夺取沿途的王宝镇、绥中县、广城等若干小城镇,在击溃所有拦截的回纥军后,兵临兴城城下。
七月十二日,扬州前军发起猛攻,一日攻克兴城,回纥军死伤数千人,残部百余骑弃城而逃,扬州军拿下兴城。
在主帅李坤的中军抵达后,为了防备沿途的回纥骑兵骚扰,决定将城防完备的兴城作为军资粮草的存贮之地。
七月十四日,扬州大军继续北进,直逼辽西郡治所定卢城,沿途回纥军一触即溃,不敢与扬州军正面对抗。
七月十五日上午,作为先锋军的云州铁骑与回纥大队骑兵,在平卢城以南鲁家沟一带遭遇,两军激战一个时辰,互有死伤,后回纥军不敌便撤出战场。此役云州铁骑斩敌二千余人,数战皆胜,扬州军渐生轻敌之心。
七月十七日,扬州军陆续抵达平卢城外,开始在城外安营扎寨,挖掘壕沟,摆设拒马,与城中回纥守军对峙起来。
同日,数万回纥骑兵出现在平卢城南石桥河与龙家沟一线,因为扬州中军主力未到,前军便与回纥军在城外对峙。
七月十八日,平卢城外的凌河以东,出现了更多的回纥骑兵,当日下午扬州军中军主力在李坤的率领下抵达平卢城,回纥军援军数万步军自东门进入平卢城。
七月二十日,扬州军主帅李坤令,骑兵主将郭宏率云州铁骑驱逐平卢城南的回纥骑兵,两军在石桥河以西发生一次大的骑兵混战,最终云州铁骑将回纥骑兵击溃,因担心遭到凌河以东回纥军夹击,并未追击。此战双方都死伤六千人以上。
此役后,扬州军南部兵线推进到凌河以西,与凌河以东回纥军主力隔河对峙。
七月二十二日
李坤令北线韩炎部五万步军,架设浮桥渡过北凌河,在平卢城以北月牙山下扎营,从北侧包围了平卢城,这样扬州军完成了对辽西郡治所平卢城的三面包围。
很快惨烈的攻城战即将开始。
在平卢城以西的凌河边,一员年轻将领在一众护卫的拥簇下,登上望楼远看平卢城,平卢城坐落在凌河以东,建有宽深的壕沟,并引凌河水绕城为护城河,城墙高二丈五,设有四座城门。因为关外诸郡经常被草原人劫掠,所以城防都较为坚固。
扬州军在凌河之上架设了数座浮桥,大军已经兵临平卢城下。
“回纥军的骑兵游走不定,不易捕捉战机。但守城并草原人之所长。哪位将军可为陛下收复辽西治所平卢城。”李坤一摆大氅,扫了一眼身后众将笑问道。
这些将领大都是世子李坤从扬州带来的心腹战将,二弟李式的人早就被世子派出去,震慑外围的回纥骑兵,这攻城若是在中原定是苦差事,但在关外攻打草原人守卫的城池,在扬州军看来却是不难。
想那兴城如此险要之处,也不过大半日即被拿下,这平卢城无险可守,又有何惧。
一众将领都认为,这是世子殿下白送给他们这些心腹的军功啊!
李坤身前的将领个个跃跃欲试,都想争夺战功,同时在世子面前表现一番。但是大家都是世子的心腹贸然出头恐遭同僚排挤,这派谁出战,肯定还是要交给世子殿下来定夺。
“末将听从大帅调遣。”随即几名战将对视一眼齐声拱手道。
李坤嘿嘿一笑,指着其中二人道:“旷远、施子林,你们二将就先打个头阵吧。各自领军攻击东南两门。”
二将一听,忙拱手尊令。
随即点齐本部人马,向平卢城发起了攻击。
平卢城中的守军共有十万,是由七万汉奴军和三万回纥精兵组成。
人数居多的汉奴军将是这次守城战的主要力量,这些汉奴军都是谭朗从四郡汉人中挑选出来的,大都是身强体健的青壮,又用一年多时间的严格训练,才将这十万汉奴军建立起来。
而且他们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的家族及亲眷,大都被草原人集中在平州城为质,若这些汉奴军在战场之上杀敌立功,就可以使得全家都脱了最低等的奴籍转而成为平民,(回纥军占领辽东后,将大部分汉人平民都划为奴籍,其上是富裕的汉人则为平民。)若是有汉奴军士违反军令,不但他自己会被立即斩首,而且其家眷亲族也将会受到牵连,永世为奴。
而且为了保证汉奴军的战斗力,谭朗在这些汉奴军中不但设置铁血无情的督战队,而且执行着最为严酷的二十杀军法,对畏敌不进、不尊号令、擅自离队等违反二十条军令的军士直接处死,在如此森严铁血的军法之下,这些汉奴军所拥有的战力,已经远超之前驻守辽东的城卫军。
平卢城的城墙上下!
无数军士的喊杀声绵延不绝,扬州军的攻城军士如蚁附云梯,不计死伤的发起攻击,空中箭飞如蝗,墙下礌石滚木、落如雨下、狼烟蓬蓬、床弩飞射。
不时有军士被射中砸死,惨叫着从云提上跌落,探上城头的扬州军悍卒,要么被数柄长枪捅死,要么被回纥弓手的利箭射中,面对守军不要命的攻击,注定了这将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攻防战。
两军战事逐渐变的焦灼起来。
扬州军与平卢守军厮杀了整整半日,最终除了丢下数千战死的士卒外,连城墙都没能登上,守军的强横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蠢货!无能!!”李坤在望楼上焦急不已,不住咆哮,“连一座被草原耗子守卫的城池,都攻不下。”
这几个时辰,他亲眼看着扬州军发起的一波又一波攻势,却被一次有一次的瓦解,平卢城墙外布满了扬州军的尸体,护城河早已被鲜血染红,城墙下到处都是被火油烧的黝黑,血腥味混杂着血肉被烧焦的味道,让人作呕。
第一百六十五回 平卢城下亡魂泣 敖介心中起波澜
平卢城外的扬州军望楼之上,
世子李坤面色冷峻,死伤多少扬州军他并不在意,他只在意为什么打了这么久,号称天下步军精锐的扬州军,为什么连这些草原人守卫的小小平卢城都拿不下来。
在想到自己所面对的整个辽东诸郡,那十余座大小城池怎么办?都这样打,岂不是要打到猴年马月,到时候自己这三十万人马能耗得起吗。
“回禀大帅,守卫城池的并非草原人,”此时一脸狼狈,手臂负伤的旷远抱拳道,“军士们都说城墙上守卫的回纥军都是汉人模样。”
李坤闻言一愣,转而眼角抽搐,神情狰狞,“这帮汉人的叛徒,竟然做了草原耗子的走狗,都该杀,一定要杀光他们。”
周围众将闻言,皆面露惶恐不敢搭话。
世子身后原先一直默不作声的敖介,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殿下,今日天色已晚,军士们也奋战了数个时辰,恐已疲累了。”熬夜出言劝道。“不如暂且休兵,待军士们养精蓄锐,来日再战。”
世子李坤一听到军师敖介的话,很快冷静下来。
敖先生的话让他明白刚刚自己太激动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会突然如此?!每每遇到烦躁的事情,就特别容易失控,跟平时还算冷静的自己完全不同,可能是那些艳红的鲜血,会激发他内心的狂躁。
有时他也会想:也许这就是父王,让敖介这位性格极为冷静的人,来辅佐自己的主要缘由吧!毕竟知子莫若父,自己也的确需要一个能让自己时刻保持冷静的军师。
世子李坤深深呼了几口气,稍稍整理好心绪,温言道:“诸位将士辛苦了,传令!停止攻城。”
周围的扬州将领们听到这军令,顿时都松了一口气忙躬身应命。
很快平卢城下的扬州军,如潮水般快速退去,而平卢城的城墙上,则响起守军肆无忌惮的嘲笑声,甚至有守军站在垛口,向城下战死的扬州军尸体上撒尿,气焰极为嚣张可恶。
眼见守军的张狂姿态,世子李坤的面色更为难看,却又发不得火,只得抖下大氅,离开望楼返回中军大帐。
之后数日,两军一直断断续续地战至八月初一,
平卢城也经历了数次攻城战的洗礼,守城的汉奴军不敢违背大汗的军令,为了不连累家人,每个军士都不得不豁出命去跟扬州军拼杀,虽然扬州军不停地加强攻势,却依然无法突破汉奴军把守的城池,几日下来,大军死伤近万,士气低迷。
而且随着辽东的温度的身高,战场之上死尸遍地,已然让整个平卢城下,尸气冲天、蝇虫乱舞、恶臭之气弥漫数里不散。
虽然扬州军的中军大营设在城西南,不惧这尸臭的可怕气味,但这样下去却极容易引发瘟疫,所以扬州军这几日也不停在掩埋战死的将士,而平卢守军也数次使用火油,对城墙下的尸体进行焚烧,不少的城墙砖都被火油熏烤的漆黑一片,活像一个个张开的大口的巨兽,在不停地吞噬双方军士的性命。
这几日平卢城的战事出乎意料的艰难,扬州军始终找不到更好的突破口,因为平卢城刚好卡在进入辽东平原的葫芦口上,如果不拿下这座城池,大军就根本无法深入辽东平原。
而且随着凌河以东越来越多的回纥军到来,扬州军发现原本行军杂乱、毫无章法的草原人,竟也在他们的营中竖起望楼、挖掘了堑壕,甚至摆上了拒马等物。
回纥游骑探马不时从凌河下游的浅谈处,越过凌河绕个大圈来探查扬州军大营,如苍蝇般被一次次驱散后缓缓贴了上来,回纥骑兵人数众多,在骚扰大军的同时,不断猎杀云州铁骑的斥候探马,压缩扬州军的情报探查范围,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现在云州铁骑只在扬州军大营外二十里,维持一定数量的游骑探马,其他地区都已经变成了回纥骑兵的天下。
回纥军的这些行动都透露出一个信号,这些草原人的作战风格已经与以前大不相同,现在的回纥军俨然拥有不弱与扬州大军的军容,游牧部落懒散的气息虽还能在那其军阵中看到些许,但已经淡了许多,这支草原骑兵正在经历一种蜕变,一种潜移默化中的悄然变化。
无论这些年回纥大军经历了什么,他们都已经变的比以往更加危险,那个数百年前叱咤天下的雄兵似乎慢慢找回了曾经的骄傲。
一日的大战后,月上中天,薄云片片散落在黑幕之上。
平卢城上,夜巡的汉奴军点燃了无数篝火,城墙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军士,偶尔守军还会往城下投掷几坛火油,并用火箭点燃,在一阵爆燃后照亮方圆数丈的范围,便于守军探察有无扬州军的伏兵夜袭。
在扬州军中军大营的东南侧,伫立着一座高高的瞭望楼,其上一位中年文士正扶着栏杆眺望远处的回纥军大营,此人正是世子李坤的心腹谋士敖介,望楼火盆中亮光照在他脸上,其浓眉深锁,神态凝重。
月下的凌河两岸,两军的斥候探马不停地来回飞驰,以确保能第一时间发现对方可能发起的夜袭。
凌河对岸的平原上,便是回纥军的无数营垒,其间点着无数的火盆像极了儿时草莹中低飞的萤火虫,那无数顶灰白色的营帐一座挨着一座,如像是在辽东平原的大地上铺上了一层薄被,延伸到目所不能及的远方,让人看去时,仿若看到一道从东北天际而来,冲破一切的洪流,其呈席卷天地之势,让人胸口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天地之势似乎有所预兆,这让敖介的感觉非常不好。
敖介的后背有一瞬间仿佛都有些发凉,他甚至在推测扬州军会不会败在这些草原人之手,数百年汉人在正面战场,第一次败于草原人之手,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即便拥有三十万精锐的步骑大军,依然不能让敖介的内心感到平和。
敖介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谨慎了,虽然平卢城守军的顽强,超过了扬州军的预计,但所有的一切依然在掌控中,包括主帅李坤在内的所有扬州军将领,都只认为战胜这些草原人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平卢城的死守只不过是延缓了这个过程。
敖介也想不到,回纥大军面对现在的战局如何才能取胜,虽然他们有数量更多的骑兵,但那又如何,面对纵横天下的云州铁骑,回纥军并没有明显的优势,战场之上,人数在许多时候,并没有意义。
就如灵州之乱时,五万云州铁骑就追着二十多万回纥骑兵四散奔逃,那些草原人连休息都不敢下马,可见当时有多么狼狈。
敖介思来想去,能猜测到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回纥大军若是能偷袭兴城,拿下扬州军的粮草辎重并截断粮道,或许能转败为胜。
但兴城也有四万扬州精兵守卫,坚城高墙,即便回纥大军绕道去攻一时半会也拿不下,而云州铁骑只需半日就能杀个回马枪,到时前后夹击回纥军想不大败都难。
所以敖介实在想不通,此时扬州大军没有任何失败的可能,只是他的心中依然有隐隐的不安。
或许是年岁大了,阵前心生怯意?!
敖介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在亲卫的搀扶下走下了望楼。
第一百六十六回 谭三郎预设密道 铁卫军暗入兴城
不可否认,谭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在军事、内政、经济等方面都展现了极强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他拥有着极为毒辣的战略眼光,或许在失去某些东西后,他在另一些方面获得了一些补偿。
谭朗虽为汉人,但他是极度自私的,为了所谓的复仇,他将给九州汉人造成的巨大的浩劫,而扬州军将成为继辽东百姓之后,第二个承受谭朗无尽复仇烈焰的存在。
就在敖介登望楼,探查回纥军大营的这一夜,在平卢城西北百里的大虎山下,一支数万人的骑兵队伍正沿着山脚,如同一条黑龙蜿蜒向西南而行。
骑兵队伍的一侧山丘上,数名骑士都身着皮甲,披头散发,虽然外貌上看极为邋遢,但依然掩盖不住,这些骑士身上彪悍嗜血的气息。
他们用晦涩的言语对身旁一名头戴毡帽,身材魁梧的汉子说着什么,语气中透着不耐烦。
那名汉子只是点了点头,便策马前行几步,来到一白面无须身着灰色长衫的文士面前,低声道:“军师,那些头人们问还要多久能到,他们的人连日行军又困又饿,需要休息。”
“想休息?!不行。让他们继续走。”谭朗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屑,“告诉他们明日一早就能喝酒吃肉,打完仗他们就会得到之前应许的奖赏。”
那中年汉子应了声是,转身与那几名骑士说明了情况,虽然那些头人并不满意谭朗不让休息的命令,但冲着那五十万两的天价酬劳,以及大量部落所急需的物资,也只得按耐住心中的不满,嘟嘟囔囔的策马下了小丘。
谭朗目光阴沉地看着远处黑沉沉的群山,嘴角慢慢露出一丝冷笑。
龙兴四年,八月初三
谭朗带领的五万女真骑兵及一千可汗铁卫,与九龙山中埋伏的三万汉奴军汇合,大军休整一日后,便在第二日趁着天黑向东南方向的兴城行去。
兴城的扬州军守将,是世子李坤委任的后军主将房康,虽然地处大军后方,但兴城作为大军的辎重要地,李坤还是留下近四万精兵守卫,主将房康自然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兴城的四门天不黑就全部关闭了,城中夜里也是全城宵禁,严禁百姓随意外出。
八月初四深夜
兴城一片宁静,守军在城池各处巡逻,特别是城墙之上更是布满了明岗暗哨,扬州军依旧按照常例早早地闭门,城中将士们点卯巡城,大队骑兵在城中街道来回巡查,整个城池的防守不可谓不森严。
就在这一片宁静的夜色中,在兴城西北的数百丈外,一处不起眼的小丘下,无数黑影正潜伏在此,其中一些人正在土坡下用铁锹挖掘着什么。
泥土飞扬中,不多时就听见,一阵铁器碰到木板的铎铎之声。
“挖到了!”一人低声道。
“快!快挪开!”一旁立即有人吩咐道。
很快便有人摸索着用绳子拴住木板,随着十余人猛力向外拖动。
呼哧呼哧.....咯吱咯吱.....
巨大的木板被缓缓移开,就其下一个五尺方圆的大洞显露了出来。
“就是这里,下人!”
这些黑衣人一个接着一个,顺着洞口的木梯下到洞中,当先一人在当中前进十余步,才用火绒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把,顿时照亮了坑洞的一段。
粗略一看,这是一个狭长的坑道,高约七尺,宽四尺有余,两侧用许多木柱支撑,斜斜地向兴城方向延伸而去。
这就是谭朗令人预先秘密挖掘的地道,这样的密道有两个,分别通往兴城内西门边的一座义庄及北门的一处暗渠。
为了保密,当时挖掘动用的汉人工匠都被秘密处死,整个通道幽深且阴湿,远处黑洞洞的深处不知道通往哪里,不禁让人望而生畏。
但这些人面无惧色,他们都是谭朗从天可汗手中要来的铁卫,一千人共分成了两队,他们分别领一千女真部落的勇士,从两个设在城外的秘密入口进城,并约定时辰同时攻击北门及西门,城外三万汉奴军及五万女真骑兵只等他们夺下城门便杀入城中。
铁卫们在坑道中不知道行了多久,其间众人感觉前半段一直向下而行,之后才缓缓上行,等众人发现面前出现了一个一丈方圆的石室时,才发现已经到了坑道的尽头。
领头的百夫长拿出地图,让手下举着伙伴,找到了一面标记有巴掌大黑鹰的石墙,便重重点了点头,纷纷道:“来几人,合力推这石壁的右边。”
随即几名壮实的铁卫合力推了起来,就听见咯哧之声不绝,石壁被缓缓推开,露出一个斜斜向上的环形楼梯,这扇石门设计精巧,内凹的设计使得从外面根本无法推动此门,只有从暗道这侧才可以打开,也算是隐秘的设计。
那领头的百夫长一马当先走上楼梯,其后铁卫们也鱼贯而上。
不多时众人便到了楼梯尽头,石梯的顶部是嵌入的一块方形的石板,百夫长令人斜着拉开石板就看到顶上的一块黑木板,同样用力从侧面斜拉开后。
就见一个白影突然落了下来,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具裹着麻布的尸体。
“到了!戒备!”
说完百夫长便从尸体掉落处爬了上去,外面正是一口棺材,此处正是位于西门不远处的一处义庄。
此时深夜时分,义庄内除了几盏蒙了白纸的灯笼随风摆动外,空无一人。
这五百铁卫不多时便都从棺材底部的密道爬出,其后女真部落勇士也陆续出来百来人,但义庄容不下更多人,还有七八百女真人只能暂时停在坑道内待命。
出来的铁卫开始小心地分散到义庄的围墙处,小心地观察着外面的环境。
义庄外的街道冷冷清清,此处即便是白天也很少有人来往,更别提深夜了,就连巡城的扬州军也不愿来此,大都绕道临街去巡查,一名铁卫的百夫长爬上墙头,探出脑袋就隐约能看见,两个街口外兴城西门在夜色中的模糊样子。
随即他便命令铁卫出了义庄向西门边摸去,而随后的女真部落的也开始集结,等会儿西门夺门之战开始后,会有铁卫带领这些女真人堵住西门外大街,狙击城内派出的援军。
兴城的四万扬州军中,用于四门及城墙值守的大约五千人,天黑后在城中巡查的约有二千人,为了方便快速支援,这些巡查的扬州军大都是骑兵。同时为了方便运输粮草,四门都没有用杂物堵塞城门,只要铁卫能打开城门,城外的回纥军就能畅通无阻地进入兴城。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第一百六十七回 铁卫军夺得城门 回纥军进占兴城
夜半时分,正是人马最为困倦的时辰,同样也是夜袭最佳的时间。
从义庄出来后,这群铁卫军已经悄悄摸到了,紧邻西门的街道拐角处,部分铁卫已经探手取下背在身后的强弓,随着准备攻击西门的守军。
此时的兴城西门处,有三队扬州军值夜,城楼上有二队共计二百余人,城下有一队百余人。
此时城下的一百多人中,大多数在墙下的门房中休息,只有值岗的二十几人围着几堆篝火,闲聊着。
“哎~听说前面大军打平卢极为不顺?!”一名身穿布甲的军士低声道。
“可不是~我听说白天来运粮的老乡说,平卢城下军中已经战死了好几千人了,”另一名军士抱着长枪叹了口气说道。“连城墙都没攻上去过一次。看来这次辽东战事估计难打了哦。”
“唉~~幸亏咱们被调派守着兴城,要在前线可就倒了大霉了。”另一名军士插嘴道。
“闭嘴!!好好站岗。别叽叽歪歪的。”不远处一名什长丢下手中的烤肉,不满地训斥道。
几名军士赶忙缩了缩脖子,没在说话了。
就在这时,其中一名军士看到不远处的街角,似乎有个黑影一闪而过,赶忙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瞧,又一个!看来不是自己眼花。
他赶忙举起长枪大喊道:“什么人??站住。”
一众扬州军士顿时也警惕地看向街角,远远望去只有一片浓墨般的阴影。
咻咻咻~~
突然数十支利箭划破夜空,向着众人激射而来。
瞬间就有一大半的扬州军士中箭倒地,那名什长到还机灵,就地打滚躲到了门房边才侥幸躲过这些致命的利箭。随即他便扯着嗓子大喊道:“鸣钟!!敌袭!敌袭!!”
当当当.....
急促的警钟声很快便响了起来,直接撕碎了兴城宁静的夜空,也预示着兴城争夺战的开始。
西门上的扬州守军立马被就被示警的钟声所惊醒,在将领的指挥下拿着刀枪就跑向城门,而门房中的军士也赶忙冲了出来,城楼上的其他守军也顺着甬道快速赶来支援,城门上下到处都是一片嘈杂呼喝之声。
一轮箭雨之后,就见街角的大片阴影中,猛地窜出无数人影,各个手拿弯刀向西门冲杀了过来。
双方很快就交上了手,刚刚一接触守门的扬州军,便被杀得惨叫连连,这些铁卫都身穿铁甲,只是为了隐秘行事在外面套了层黑衣,此时拼杀起来,占尽优势,各个杀气十足,完全展露出了嗜血的一面。
他们本就是草原部落中最勇猛的战士组成,再加上精良的战甲及兵器,很快就将西门口的百余扬州守军杀了个干净,几个百夫长各自带本部人马分兵而战。
一部分跑去打开城门,一部分则堵住城楼及城墙上赶来支援的无数扬州军。
而此时闻听警讯的巡查骑兵也从各处策马赶来,不过很快他们就遭到了,埋伏在街道两侧女真人的攻击,这些女真人的箭法极好,即便在黑夜中也几乎箭无虚发,那些举着火把的军士更是标靶一般的存在,很快先头赶来的二百骑兵,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全部射杀。
随后赶来的扬州援军也被女真人的强弓死死压制在街角,根本无法抬头,直到与大营赶到的盾兵的一起,才冲破了女真人的箭雨,但面对面与这些女真人战斗后,扬州军才发现自己并不能占到什么便宜,这些女真人打起仗来几乎跟拼命没有两样,各个嗜血嗜杀,手持弯刀、短矛,及弓箭,与扬州援军杀到了一起,丝毫不落下风。
西门争夺战发起的同时,潜入暗渠的那队铁卫也对北门守军发起了突袭,一时间西北两门一并告急。而城中守备大营的扬州军主将房康,在闻听警讯后更是大惊失色,当即令兴城大营中的诸将,各自领军攻击西门及北门的回纥军,务必死守城门。
就在铁卫夺取两门的战斗发生的同时,城外的回纥军也发起了攻击,数万女真骑兵不注的向城墙上泼洒箭雨,使得守卫的扬州军死伤惨重,而汉奴军也架起了云梯对西北城墙直接发起了攻击,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让整个兴城的城防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西门及北门不出意外被凶悍异常的铁卫夺下,随着城门洞开,大队的汉奴军及女真骑兵如洪水般冲进了兴城,在城中各处与赶来的扬州军搏杀起来,夜色下整个兴城内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双方军士的厮杀声与惨叫声,作为主攻的汉奴军在女真骑兵的配合下,不断向兴城的扬州军大营突进,沿途的扬州军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就被杀得四散而逃。
谭朗来到北门城楼之上,淡定地指挥着回纥军围歼各处扬州军,主将房康亲自指挥扬州军主力,不断反击着回纥军的攻击,但仓促之下难以有效抵御,而且女真人的骑兵杀伤力巨大,特别是女真人的弓箭,对扬州军造成了极大的杀伤,没有防备的扬州军大都惨死在女真人如雨点般的箭矢之下。
扬州军数次努力组成方阵防御,都遭到女真人的箭雨及骑兵冲杀,很快便发生了溃散,而紧随其后的女真骑兵更是如砍瓜切菜般收割着人头,女真骑兵根本没想着留什么活口,所有请降的扬州军无一例外被当场斩杀,兴城的各个街道上都布满了无数扬州军士的尸首,丢弃的兵甲与旗帜,四处横流的鲜血,狼烟四起的兴城宛若人间炼狱一般。
随着战局变得越来越不利,许多被吓破胆的扬州军丢弃了兵器,顺着打开的东门及南门涌出兴城,妄图逃离兴城这座巨大的修罗场。
但这两处城门外,谭朗也安排了数千女真骑兵,此时他们以逸待劳,更是无比惬意地收割着逃兵的性命,东南两门外的荒野上,到处都是嗷嗷叫的女真骑兵以及被杀得陷入魔怔的扬州军,尸横遍野,满目哀伤。
当天空破晓之时,兴城之战才缓缓落下了帷幕,扬州军主将房康最终战死在兴城大营内,而四万扬州军则死伤过半,逃出升天者百无一人。
谭朗面无表情地看着城楼处嚎叫的回纥军及女真人,他比任何人都要明了,随着兴城的丢失,基本上确定了平卢城下近三十万扬州军的最终宿命,他们不但要正面应对四十余万草原最精锐的骑兵,同时其退路之上还有数万女真骑兵,丢失了兴城的粮草辎重,数十万扬州军已经注定难逃这灭顶之灾。
第一百六十八回 扬州军辽东大败 韩炎部逃出生天
龙兴四年
八月初五
一些兴城的残兵逃到了平卢城下的扬州中军大营,也带来的兴城丢失的讯息,闻听此事后扬州军顿时军心大乱,主帅李坤当即就要命令大军回撤拿回兴城,被军师敖介劝阻,言明:“此时若要全军回攻兴城,回纥大军发现定然会全军突击,而扬州军大部都为步足,如何能跑得过战马。若要回攻兴城就必须留一将领率军死守营寨,作为断后之军。
而且最好同时并遣大队骑军协助,并在各个大营中广布旗帜,让斥候探马捕杀回纥军的斥候探马,然后大军方可缓缓回撤。
而且兴城丢失的小心传入关内,云州大都督定然会派出援军,若是里因外和或有一线生机。”
危急时刻,韩炎出列,愿领五万步军死守大营,为主力回撤赢取时间,这可是九死一生的战事,留下断后的大军极有可能全军覆没。韩炎此举舍身取义领众将汗颜。
随即云州铁骑将领易津,也自愿意领本部五万云州铁骑协助韩将军防御大军之后。
随后,扬州大军主力约十五万开始离开大营,向西缓缓后撤,韩炎秘密将凌河对岸的大军都撤回,并在险要位置布置营垒。
回纥可汗半日后才得到消息,兴城已经被军师拿下,扬州军此时后路断绝,粮草尽失。
闻讯大喜,立即点齐所有兵马倾巢而出,分成数十股战力从凌河对岸冲击扬州军的防御,顿时凌河两岸的平原狼烟四起、号角齐鸣,马蹄声震耳欲聋。
四十余万回纥大军很快便冲破凌河对岸的扬州军营垒,渡过凌河后便杀向扬州军中军大营。
易津所部五万骑兵在外围牵制回纥骑兵,结果被十万回纥虎师包围,十余万骑兵在平卢城南的平原上激战大半日,至天黑时二万云州骑军战死,主将易津中箭受伤只得带剩下三万骑军拼死突出重围,退入扬州中军大营。
可汗留下虎师及平卢城汉奴军共计十七万大军,将扬州中军大营死死围住。随后带领其他二十五万大军继续追击扬州军。
八月初六
回纥大军在兴城以西追上了回撤的扬州军主力
扬州军主力一天一夜都没有逃出百里,主要是因为被数万女真骑兵骚扰拦截,随后被尾随追击扬州军的回纥大军,围困在曲儿山、百草岭一带的几座山丘上,回纥军大量使用弓箭来回射杀缺少营垒庇护的扬州军,其中堵在南部药王村的女真部骑兵仗着自身箭法犀利,攻击的最为凶狠。甚至直接从中间的曲儿山斩断了扬州军,让扬州大军被分成南北二段。
两军厮杀一日,趁夜处在南段的扬州军主帅世子李坤,在近卫亲军的拼死护卫下一路厮杀,终于在回纥军的包围圈上,撕开一个缺口突围成功,郭宏也领着数千云州铁骑随之突围,而敖介等一些被围在北段的将领,数次突围失败,只得死守百草岭一线。
八月初七
回纥军数次发起猛攻,南段扬州残军全军覆没,残军六万多万被俘,随着南段扬州军被消灭,北段扬州军也自知无法突出重围了。
八月初八
回纥军派出降军劝降北段扬州军未果,随后发起攻击,激战半日,北段扬州军战败,大部分将领战死,敖介等少数被俘。
至此加上兴城损失的四万大军,二十余万扬州军已被回纥军消灭。整个辽东地区,只余下平卢城下的数万扬州残军。
此战过后,曲儿山到百草岭一线的山涧之中,到处都是被杀的扬州军士的尸体,鲜血将溪水全部染红,回纥军打扫战场时,因为尸体太多根本烧不过来,大都草草掩埋了,之后每逢大雨都会从山谷中,冲出不少白骨及残缺的战甲、破损的兵器等物品,这一带山谷也都被称为当地人称为死人谷,据说进山的猎人经常能看到游荡的鬼火,之后数十年即便是最大胆的猎人,都不敢踏入此地半步。
在消灭扬州军主力后,回纥大军就准备挥师返回平卢,消灭哪里的数万扬州军残部。
但此时却出现了一个意外,就在八月初九的夜晚,一支数千人的骑兵趁夜,突然出现在围困扬州中军大营的虎师背后,猝不及防之下虎师损失惨重,而被围的扬州军乘机杀出,冲出了包围。两军汇合后且战且退向东南而去。
等天亮虎师反应过来,追击到辽河入海口时,就见数百艘战船及数不清的渔船出现在海面之上,昨夜突出重围的五万扬州军,已经登船远去。原来平城李式通过青衣楼的谍报网,第一时间探查到了兴城失守的消息,但他知道已经来不及调集军队救援,随即调动驻守在津门港的三百艘战船,并同时征调了所有的渔船北上,连夜前往平卢城探查。
随后寇准发现有数万扬州军被困在平卢城下,便带领三千金武铁骑偷袭得手,将五万大军顺利救出,不过因为空间有限,被救出的扬州军的战马几乎都被舍弃,但好歹救回了数万大军。
辽东一战,二十五万扬州军全军覆灭,其中十余万汉人将士被俘,他们之中极少部分被编入汉奴军,其他大都被草原人当做奴隶,分派到辽东各地的农庄矿井劳作,大多死于繁重且危险的劳作中,只有极少数幸存者多年后才回到了江南的故土。(李式暗中花费重金赎回了包括敖介在内的数名将领及高级谋士。)
回纥军大胜之后,部分回纥军继续挥军南下,此事已经调到前线的金武铁骑配合山海官的数万守军击退了回纥军的攻击,随着后续扬州军的驻守,逐渐稳定住了双方的战线。
辽东一战,扬州军大败所造成的后果极为恶劣。
其一、回纥军经过此次大胜,之前畏惧汉军的阴影完全消失,信心空前强大。
其二、之后谭朗做为可汗特使与诚王的密使和谈,回纥保证不在南侵云州,但条件是诚王李亨默许辽东诸郡归回纥部所有。并签订密约,
其三、回纥在龙兴四年冬正式在辽东建立了金国。(史称后金)
正是成为一个雄踞九州东北的游牧部落建立的国家,数年后随着后金快速发展壮大,他们撕毁密约,南破山海关侵入云州,大肆屠杀汉人,给中原大地造成极大的破坏。
杨阀虽然在辽东损失数十万大军,但此战并没有伤到扬州军的元气,但凭借中原的强大底蕴,杨阀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眼见从辽东迂回的战略已经无法施行,杨阀便目光投向了因为内耗,实力大不如前的荆北诸郡。
第一百六十九回 豫州军漠北练兵 纪云威共议军略 (上)
龙兴四年八月中旬
漠北草原是一块神奇的土地,丰饶又贫瘠,美丽又危险,在一年之中近三分之一的时光,这片土地上都被白雪覆盖,不但有刺骨的寒风,更有饥饿的狼群,人类稍有不慎就会丧命于茫茫天地之间,而另外的时间这里又温暖如春,墨绿的草甸从眼前一直延伸到天际,到处都是肥美的牧草及盛开的野花,有红有黄有蓝,这片草原上能找到你能想到的任何一种颜色,就如同百花谷般绚烂多彩。
阿拉泰山脉以南的草场上,牧养着数不尽的牛羊,在河谷、小丘上一片连着一片,就像湛蓝天空的云朵落入凡间一般,山下便一条蜿蜒的小溪,浅浅的如银色的飘带,飞向草原深处。
在山坡的背风面点缀着数十个圆形的营帐,这里是一处鞑靼人的小部落,是名为格勒部的一个分支,在鞑靼语中格勒寓意“天神庇佑”,鞑靼人在回纥部东迁后,便开始陆续翻过西北的阿拉泰山脉进入漠北草原,因为这里的草场的丰美远胜西北,没有什么比这些草场更能吸引鞑靼人,这预示着能够养活更多的牛羊及部众。
部落的男人们都在看护羊群,女人们则在挤马奶、炖羊汤等待族人的归来,孩子们则在追着小羊羔在草甸上疯跑。
就在此时,一名牵马的鞑靼妇人,无意间看到南边的山丘上出现几名骑士,以为是男人们回来的她,赶忙挥手致意,但那几名骑士并没有回应,妇人不解便手搭凉棚仔细看了看。
就见土丘的骑士向身后招了招手,很快就土丘上就出现了更多骑兵,妇人顿时大惊,联想到男人们最近议论的传闻,说回纥人为了夺回草场,开始袭击鞑靼的部落,并烧杀掳掠的事情。
她赶忙翻身上马,向着部落的营地策马狂奔而去。
不过,其身后上千“回纥”骑兵已经发现了她们的营地,随着一阵号角声,大队骑兵策马向着部落营地冲杀而去。
附近看守羊群以及留守营地的男人们,立即拿出武器策马向部落的外围集中,并很快汇集了百余人的队伍,但面对上千的“回纥”骑兵,他们毫无机会。鞑靼人的骑兵并没有退缩,他们需要给部落的妇人及孩子争取逃跑的时间,所以都嗷嗷叫着策马迎向了“回纥”骑兵,双方很快拼杀在了一起,这些身着皮甲的鞑靼人,根本不是装备精良的“回纥”骑兵的对手,一个冲击下来,鞑靼骑兵就损失了一大半的人马,剩余的三十余骑也人人带伤。
这些满脸胡渣的“回纥”骑兵冷冷地望着这些鞑靼骑兵,虽然敬重他们的勇气,但战场之上没有仁慈一说,随着一声令下,一阵箭雨过后剩余的鞑靼骑兵都被射杀。
这些“回纥”骑兵很快重整队伍,调转马头继续杀向格勒部的营地,不久营地中便狼烟四起,除了鞑靼的妇人及孩童骑马逃离外,整个营地被彻底摧毁。
“不要追击那些带着孩子的妇人们了。”一脸胡茬的霍济低声吩咐道:“让弟兄们赶紧清理能带走的物资,尽可能多带些马匹。”
“得令!”周围的几名校尉拱手领命策马而去。
这些“回纥”骑兵随即熟练地开始打扫战场,清理出营地中任何有用的物资并搜罗马匹携带好,最后撤离前一把火点燃所有营帐,千余“回纥”骑兵这才策马消失在茫茫草原之中。
自从七月初,豫州军二万骑兵分成的二十个千人骑兵,就开始伪装成鞑靼人或者回纥人的骑兵,在草原上无差别攻击并劫掠一些零散的小部落,夺取马匹及物资,烧毁营地,并留下一些证明“身份”的线索,让幸存者发现。
随着这二十队人马不断深入草原,这样的情景在草原多处发生,暴怒的草原人也曾尝试反击,但这些千人队来去如风,从不在一个地方待超过二天,根本无法逮到这些比草原狼还要狡猾的骑兵。
这些骑兵依旧神出鬼没地攻击散布在草原上的小部众,虽然每次造成的伤害都不大,但这样持续不断的劫掠骚扰,也给鞑靼人造成不小的损失。
有这样待遇的不单单只有鞑靼人的部落,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回纥部身上,许多回纥人的小部落也同样遭到了劫掠与骚扰,随着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鞑靼人与回纥人之间本就因为争夺草场而敌对的情绪,变得更加浓烈,彼此间的摩擦也更多了,刘彻所定下的方略正逐步实现。
相对于混乱不堪的漠北草原,豫州军治下的三郡最近就相对平静了许多。
整个黄土高原及关中平原地区进入夏季后,各地的雨水都逐渐多了起来,安平郡治下的部分县府,甚至因为突然的暴雨引发了几次山洪,好在因为之前各县府都修建了大量的引水渠工程,所以没有造成大的水患,各个县府也按照主公刘彻的指示,开仓赈灾救济百姓,所以各郡的整体情况尚算稳定。
八月的庆阳城,也迎来了入夏后最大的一场暴雨。
雨水顺着屋檐如小瀑布一般缓缓流下,天地间都是雨,云压得很低,天地间的略显昏暗,可以若放眼远眺,那远处的群山在阳光的照耀下,可以明显看见明与暗的交织,可见在山的那一边定然是阳光明媚,而在山的这一边却是雨落如珠。
真可谓是:半山云雨半山晴!
“这倒是一奇景!”刘彻透过军卫署的窗户,看着外面雨说道。
一身青衣束带的纪云威尽显儒将的风采,温文尔雅地站着刘彻身后微笑道:“这西北的雨和南方的确大不相同。”
“哦?!”刘彻笑着说,“愿闻其详。”
“西北的雨跟北方人的脾气很像,”纪云威回道:“来得快去的也,急如电、快如注。不像南方的雨季,一下就是十天半个月,人都被闷长毛了。”
“哈哈,梅雨、霉雨,”刘彻笑道,“的确不讨喜,看来纪将军也在南方待过。”
“回主公,在入朝为官前,”纪云威拱手道,“曾外放扬州广陵做了个候补巡察使,在那里待了二年。”
“嗯..”刘彻看着窗外思索着问道,“纪将军在军卫署也待二月有余,不知有何感想?”
“受益匪浅,”纪云威沉声道:“特别是军卫署的战术推演及为此次骑兵轮战制定的计划等方略,都让末将大开眼界。”
第一百七十回 豫州军漠北练兵 纪云威共议军略 (下)
庆阳城军卫署中。
主公刘彻正与纪云威在窗前交谈着。
“哦,那些是纪将军较为看重的?”刘彻转身看着他笑问道。
“事无巨细,井井有条,署中的同僚都是少有的军务方略谋划方面的能人。末将深感佩服。”
“嗯,当初设置军卫署的主要目的就有二个,”刘彻似乎在解释又似乎在回忆。“一是为豫州军制定相关军事方略的具体细节,确保方略的可执行。二是提升豫州军诸将的军事素养,打仗不但要靠武力更要会用谋略。”
当然军卫署的作用远不止于此,当初设立军卫署时,其下属的军情司与墨云轩的碟司,便是豫州军两条重要的情报收集网,两者的情报工作各有侧重又互为补充同时,如此设置还有更深含义。
说到这里顿了顿,刘彻继续道:
“既然,济源你已经待了一段时日,不知对豫州军未来方略的方向,可有想法?”
若是前几句话是将刘彻向纪云威简单阐述自己设立军卫署的目的,这最后一句话就算是对他这段时间表现的赞赏,毕竟这个问题涉及豫州军最核心的军事方略,刘彻也想知道作为难得的智谋型的将领,纪云威能提供什么样的建议。
闻听主公的话,纪云威的内心顿时起了一丝波澜,与主公谈论下一步豫州军的军士方略,这个话题的较为敏感,要是别的同僚问起,纪云威可能会觉得是试探,当若是主公问起,那么其中所蕴含的信息就太多且太重了,这是获得主公认可的机会,就看自己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了。
好在这个问题纪云威也曾在思考过,这是作为一名将领的本能反应,而且纪云威既然决定好好辅佐主公刘彻,自然不会将自己的目光只是局限在一城一地。
略一思考,纪云威便说道:“回主公,当下原晋州与雍州两州之地已经尽入豫州军的掌控,末将也看过主公推行的土地及精简县府等新政,可谓是锐意革新之举,相信用不了多久,西北两州之地将足够供养二十万豫州军。
若有此等军力,在西北之地主公当下若要动兵戈,则关中之地当为首选。”
刘彻笑而不语,以眼神示意纪云威继续说。
“其原因有三:
其一、西北地利尽在关中,有左右有崤山,陇山,南北有六盘山及秦岭百川,再有潼关、萧关、武关、林水关四大关,在险峻处扼守护卫,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占尽西北之地利。
其二、西北之丰皆在关中,古籍《留候世家》中,汉相张良就曾言:“关中左崤函,右陇蜀,沃野千里,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关中之地,历代王朝励精图治,沟渠纵横,良田万顷,又有渭水浇灌,可农,可牧,可渔。关中之丰足以牧养无数百姓,雄兵百万。
其三、汉人之本在关中,上古三皇五帝,后有秦汉王朝至今数千年来,关中之地皆为王朝都城所在地,前汉王朝鼎盛之时,汉宫绵延关中之地数十里,无数汉人无不倾慕,更是汉人文化的源远流长之地,其中万千人心皆向统一,可谓得关中者便可得天下之基。
(关中之地,作为历代统一王朝的都城所在地,也是最能享受到大一统后国家利益的区域,百姓们知道一个统一的汉人王朝对他们最为有利,所以关中百姓对汉家王朝有着较高的凝聚力,不像其他偏远地区因为获得大一统利益较少,而离心力更强。)
故,主公若欲成就伟业,则必取关中之地。”
说完,纪云威躬身静立,不再言语。
许久~~
“济源,若是让你主导秘密制定攻略关中的方案,”刘彻走近两步低声道,“你可有把握。”
闻言,纪云威的双眸猛然一亮,单膝跪地道:“末将定然不负主公所冀。”
刘彻走到纪云威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右肩,然后迈步离开了军卫署。
等刘彻离开后,纪云威才缓缓起身,庆阳城头原先暗沉的乌云已经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犹如劈开了云雾的万道金光直入原野,雨后的大地万物此时翠绿盎然,迸发出勃勃生机,纪云威望着远处的盛景,目光无比坚定。
相比于豫州军治下的平静,关中之地却因为最近的大雨招来不少麻烦。
因为渭水河堤年久失修,赶上今岁的几次暴雨引发山洪,冲毁了堤坝淹没了不少良田,造成数万百姓流离失所。
而长安的钱粮只是勉强维持朝廷运转,哪有还有余力去救济这些灾民,只能听之任之,由此关中百姓对长安朝廷越来越失去信任,长安下面水患较重的几个县府,如郑县就已经发生几起灾民暴动,腐朽的长安朝廷如同激流中的一叶扁舟,随波逐浪不知前路。
八月下旬,辽东之战的各类消息逐渐在九州传开。
扬州军在辽东的大败震惊了九州大地,即便杨阀设法严密封锁惨败的消息,将扬州军的大败加以粉饰掩盖,只对朝廷回报损失数万兵马,大军大部安然返回山海关,但汉人大军败给回纥军的事实,却无能如何也无法掩盖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辽东惨败的真相,逐渐在民间流传开来。
自前汉王朝将草原人彻底打败以后,千余年来汉人对阵草原人未尝此等败绩,折损如此之巨,那个数千年来,一直萦绕在汉人心头的强大草原帝国,似乎再次实实在在地威胁到了中原大地,靠近辽东的云州各郡府更是风声鹤唳,部分豪族甚至已经开始秘密南迁。
为了稳定民心,诚王李亨从通州及江南大营再次抽调了十万大军北上,以稳定北部边境,同时派出密使前往辽东与回纥部议和。
最后杨阀密使与回纥可汗在平州城达成和约,史称“平洲和盟”。
和约议定:
其一、诚王以大周王朝的名义默认回纥对辽东的占领,扬州军将不再出兵辽东,回纥部也答应不再南下。
其二、两方同意开放边境,允许商贾开展贸易往来,大周王朝不再限制铁盐等战略资源的正常交易。
其三、同时赔偿此次扬州军北伐给回纥部落造成的损失,合计约一百万两白银。
等等....
最终,双方就此议和罢兵,回纥大军也从兴城开始逐步返回平州,边境紧张的局势逐渐缓和下来,辽东的惨败让天下门阀对杨阀的实力产生了怀疑,为此诚王李亨决定以一场胜利,来重新树立自己的威望,让那些蠢蠢欲动者看清自己的真正实力。
第一百七十一回 渭水之畔凤求凰 关中奇才楼山子
龙兴四年
八月十二,关中平原的雨水稀稀拉拉地下了一夜,今早方才稍歇。
关中平原又称八百里秦川,是九州在西北最为富饶的一片土地,而其中的渭水,更是如一条玉带般串联起关中平原无数城池重镇,源自陇西高原自西向东,横穿整个关中平原最终汇入灵水,沿途灌溉两岸良田万顷,可以说正是因为有渭水,才造就了丰饶富足的关中之地。
长安城治下之地被分为八县一城,其中渭县位长安以西,县城就位于渭水以南,紧邻着长安西侧,在渭县县城以北临近河处,有一地名曰古渡口,其间绵延近千里的渭水,至此因河道开阔故而水流平缓,曾是前朝百姓及南北客旅必经的一处码头,后来不知何故竟慢慢荒废掉了。
古渡口没了客船嚷嚷来惊扰河中鱼虾,反倒成了渔民打鱼的好去处,每日都有左右村庄的渔船在此捕鱼,等鱼虾满仓后他们便会顺流而下,直接前往长安鱼市贩卖自己的收获,换得些许钱币贴补家用,也是在这乱世一个不错的营生了。
破晓时分,在古渡口北边的一块巨石上,一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正在此处垂钓,身后不远处的草棚下立着一少年模样的书童,手持鱼篓静静等候。
在淡淡的晨雾中,渭水两岸杨柳依依,翠绿清新,鱼儿不时在垂入水中的柳枝下嬉戏,又或在盘根之下静静歇息,而远处的渭水之上,渔家撒网正在捕鱼,一静一动,随着薄雾,若隐若现,虚幻的很,所谓: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影铺秋水面,花落钓人头。
此时正夏,没了秋天的潇潇索索,满目尽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北岸不远处的一滩鸥鹭不知被何物惊起,振翅而飞。
那垂钓之人的握杆之手却依旧稳如泰山。
不多时,就见一辆马车及随行的数名护卫,从哪处河滩边的林边小道转出,行了一会儿就远远停在柳林边。
随即,就见一白衫男人手持一竿翠竹黄伞下了马车,犹如踏青的公子独自一人漫步而来,这公子模样甚是俊俏,发髻高高盘起,用青玉发簪束紧,双鬓不留一缕散发,柳叶眉下一双大眼神光内敛,肤若白玉,鼻梁挺隆有度,明媚皓齿,身着圆领白衫,其身形匀称,腰中系着一条锦带,钓着一块君子玉,虎步龙行,款款而来。
那俊俏的不像话的年轻公子,不多时便迈步来到草棚之下,只见那书童躬身施礼,正要称呼,就见年轻公子摆了摆左手示意莫要出声,随即指了指坐在石头上的钓鱼的人,书童会意浅笑点头,不再说话。
那公子走到一旁伸头看了看鱼篓,大鱼没有,半尺来长的鱼儿到有三两条,看来这钓者技巧一般。
看完之后,那公子与那书童就并立于草棚之下,静静等待那垂钓之人。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放大光,而渭水之上薄雾也渐渐散去,那些起早的渔家大多打满了鱼舱乘舟东去,水面上仅仅余下寥寥数艘小舟。
那仿佛石墩一般许久未动的钓者,这时才稍稍动了动,抬手收了钓竿,缓步走下巨石来到草棚中,脱去蓑衣拿下斗笠,原来是钓者是一位看起来极为普通的年轻人,其肤色略显苍白,看不出来年岁几何,并未蓄须,此时他神色略显憔悴,惟有那双目中透着也其年纪不符的智慧,仿佛经历了无尽岁月的沉淀,一身灰色粗衣,脚上穿着一双草鞋,
由此可以看出这年轻人乃是一介布衣百姓。
不过他与那位神俊公子的谈吐却又形成极大的反差。
只见他看了一眼白衣公子,也只是点头示意却并未说话,而是转向书童轻言道:“老规矩!”
那书童模样的少年无奈地白了一眼,提着鱼篓便去了水边。
“今日运气不错,钓了好几条,”白衣公子轻声笑道,“吃鱼好,养身子。”
他声音甚是好听,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那话语中颇有魔力让人心中欣喜。
灰衣年轻人轻轻地抖了抖蓑衣上附着的雾水道,“尚公子,可是想来吃鱼?”
“嗯,吃不下。”尚公子虽然尽力掩饰,但他的眉宇间依然有一股愁云笼罩,随即玩笑道:“你不是号称面相一绝嘛,你算算我找你干嘛?”
灰衣男子微微叹了口气,将斗笠与蓑衣一并交给回来的书童,“是不是那家子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中!”公子露出两排皓齿笑道:“我今天刚刚得到的消息,他们家老二已经动身去庆阳城了。所以我就来找你商量对策了。”
“嗯?”灰衣男子略一思索,“这样也好,真金不怕火炼。”
说完转身就向草棚后的一条隐藏于林间的小路走去。
“哎~~~那可不行!”白衣公子几步跟上,“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帮手,要是被整败了,我怎么办?”
“若如你所言,他即便来了长安,”灰衣男子闻言停下步子,转身看着白衣公子郑重道,“也帮不了你什么忙。”
“这天底下能帮我的只有你,”白衣公子神色有些委屈道,“你却不愿帮我。”
“此事早就与你言明,”灰衣男子再次停下脚步,背对白衣公子回到。
“是是是~~我知道,你卜卦与相面一样都是一绝嘛,”白衣公子双手抱胸不满道。“所以天机不许。可你也说过我们家尚有一线生机的。”
“不可说,凡事随缘,”灰衣男子轻声道,“今日鱼少,就不留你吃饭了。”
说完,灰衣男子带着书童便快步消失在林间小道的尽头。
白衣公子看着灰衣男子消失,狠狠跺了跺脚,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低声自语道:
“你清高,你了不起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帮我。”
许多,白衣公子深吸一口气平缓了自己的心情,才转身缓缓向来路走去。
小道深处,灰衣男子静静站在林中看着白衣公子那孤独落寞的身影,神情复杂。
“公子,尚公子虽身在高位,却对你礼遇有加,情同手足,你何不...”
“不要说了。”灰衣男子沉声道。
“唉.....”书童将鱼篓一丢,无奈地蹲在地上不再言语。
灰衣男子望着白衣公子转身离开树林后,依旧许久未动,心中喟叹:
非我不愿帮你,是为不能。
那一线生机既是你家,又非你家,一切皆在一念之间,现在必须等待时机成熟。
第一百七十二回 匠心司合力功成 蒸汽工业初启蒙
龙兴四年九月上旬
随着重阳节后的一场秋雨,让西北大地的多了几分凉意,而在六盘山中的庆阳感觉更是如此,赶早出门的人都需多穿件衣服来抵御凉气,烦躁的暑气早已被秋雨浇灭,预示着西北正式进入秋天。
原本郁郁葱葱的六盘山也渐渐变了颜色,从浓得化不开的绿色变为各种斑斓的色彩,一条条黄色或红色的丝带缓缓铺陈在崇山峻岭之上,给莽莽群山添加不一样的色彩。
入秋后的六盘山,仿佛从活泼好动的少女变成了温文尔雅的妇人,淡淡的云雾在山涧徜徉徘徊,各样的颜色如妇人束发的彩带一般在群山间飘扬,安详又宁静,这种感觉顺着溪水流到看不见的远方。
秋天是沉甸甸的丰收时节,无论是田间或是其他地方。
在匠心司的齐心合力之下,修改后新的蒸汽炉终于被打造出来了,当听到匠心司呈报的消息,刘彻微微一笑,轻轻放下手头的公文,喊上门口矗立的铁牛一同前往。刘彻的步伐难得轻快几分,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直觉,他心中感觉这一次或许真的能够成功。
这次用于蒸汽炉并没有被摆在演示场,而是在铸造工坊中的一间大工坊中,待刘彻进入工坊就看到了不少匠心司的老匠人们,从他们期待又沉着的神情中,刘彻能看出他们对自己齐心打造的新蒸汽炉信心满满。
在何坊监的引领下,刘彻等人来到一处平台,这里既可以保证一定的安全距离,又能借助地势的高度方便观摩蒸汽炉的演示。
不远处的何左依旧上下不停地在新蒸汽炉边忙碌着,这次蒸汽炉的外形有了极大的改变,显然何左充分听取了匠心司一众老师傅们的建议,做出了巨大的改进。
新的蒸汽炉是一个外表看上去,通体黝黑的桶状铁罐,此时被半埋在土坑中,在底部是一个燃烧室,一名汉子正在不停地往里面添加石炭(煤球),其左右各设有一个人力鼓风机,不停在往燃烧室吹气,好让里面的石炭充分燃烧。
在铁罐的上部依然是连接着几根铁管子,不同的是这几根管子要比上次演示的细了许多,而且刘彻也敏锐的发现,有两根铁管呈现一种奇怪的角度弯曲着。
是的,一根弯曲多次的铁管,这种情况几乎颠覆了刘彻的认识瞒,不过他没有提出心中的疑问,毕竟这些只是细枝末节,更重要的是这新蒸汽炉是否试制成功了。
有了上次观看的经验,刘彻大致了解蒸汽炉上面的管子中,有往铁罐中注水的管子,还有一个用于泄力的管子,不过看起来,主要用于引出蒸汽力量的应该就是那根奇特的弯曲管子,因为刘彻看到那根管子另一头连接着另一个奇怪的装置,一个看起来像风箱般大小的大铁盒,铁盒的右侧有两个并列的口子,里面伸出两根一粗一细的铁棒,通过连杆及曲柄连接着一个大滚轮中轴的两侧。
那个大滚轮上有精铁打造的链条,用于连接着另一个稍小的大转轮,再后面就是通过一组类似记里车的变速齿轮的一个装置,后面似乎还连着什么,但因为太远,刘彻看的并不清楚。
很快刘彻便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何左身上,发现这次演示,何左这小伙子与蒸汽炉贴的很近,几次都是亲自加水,并仔细观察蒸汽炉的状态,不多时整个蒸汽炉周围已经是热气腾腾。
就在这时,刘彻就见听见何左大喊道:“打开蒸汽引口。”
就见蒸汽炉另一侧的一名穿着连袖短褂的大汉,立即按照何左的指令,推动了一个连接在弯曲管道上的卡扣快关,随后刘彻就看到风箱连接的粗连杆开始缓缓运动,向外使力通过连杆曲柄传送到大转轮上,随即那大转轮便开始旋转,大转轮的旋转又带动稍细的连杆曲柄在铁盒中来回运动。
慢慢的大转轮在连杆曲柄的带动下越转越快,通过链条也带动另个转轮飞快地动了起来,很快刘彻看到蒸汽炉另一侧,有一整排约二十多个百斤重的锻造铁锥,都陆续开始升起落下,发出一阵哐当、哐当的撞击声。
如果刘彻眼力好的话,沿着那组齿轮看下去,就会发现蒸汽炉中的蒸汽,被变速齿传导到另一侧带动了一台巨大的铁柱状转子,转子上有数十个凸起,正是这些凸起不停通过压放锻造铁锥的末端,运用杠杆原理,使铁锥按照既定的规律不断升起、下落。
一刻钟、三刻钟、半个时辰。
这次新的蒸汽炉没有发生任何异常情况,极为稳定的运行着,除了定期的加水添火外,就是顶部的泄力管偶尔发出巨大的呼哧声,用以泄掉大铁罐中多余的蒸汽。
等蒸汽炉稳定运行了近一个时辰后,何左有绕着新蒸汽炉仔细查看了一番,然后他转身憨憨一笑,对着周围的匠人师傅们大喊道:“管了!管了!这蒸汽炉成了!”
闻言,刘彻长身而起望向何左及众人,微笑着点头赞许道:
“匠心司试制蒸汽炉成功,实乃大功一件啊!当赏!”
听到主公的话,顿时整个工坊的匠人们都沸腾了,所有匠人都振臂高呼,开心地大笑着,拥抱在一起,何老头更是喜极而泣,这是匠心司所有匠人的荣耀,心道:这次真是实实在给祖师爷涨脸了。
锻造工坊里,二十个锻造铁锥的有节奏的哐当声与众匠人的欢呼声混杂在一起,经过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何左设想的蒸汽炉终于被试制出来了,虽然这个蒸汽炉整体还是很粗糙,依然有许多细节需要改进,但现在他们现在已经迈出了最坚实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看着不断运行的二十个大铁锥,刘彻微微一笑,心中也是欢喜,现在看来铸币厂可以提前开工了。
随后刘彻招来匠心司的代理主官老何,询问一番才知道,何坊监按照主公刘彻的意思,召集了整个匠心司的老师傅们,一起来查找之前蒸汽炉失败的原因,并合众人之力最终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关于铸件的强度,何坊监通过加高冶炼炉的高度,以增加炉内压力进而增加冶炼时的温度,终于炼制出一批符合蒸汽炉打造要求的精铁胚。
墨家人则利用冶炼风箱单向气流阀的鼓风原理,进行反向推算,设计出了通过蒸汽反向推动活塞运行的机关结构,并通过大转轮另一侧稍细的连杆来控制蒸汽的左右进气口,来达到让连杆与活塞配合运行的目的,解决了蒸汽力高效稳定输出的问题。
后来众人又被引导蒸汽的管路难住,开始使用竹子但根本承受不了蒸汽巨大压力,拼接的铁管又到处漏气,最后大家一起想到一个办法,利用铜铁熔点的不同,先用一根铜棒来做管芯,然后一层一层浇筑铁水,最后等外层铁管成形后,在放入高炉煅烧,因为铜的熔点低于铁的,所以可以加热到铜的熔点后,铜芯就变成铜水流出,铁管通过萃水打磨后就能使用了,而且因为铜的可塑性强,可以打造需要的弯曲度,最终解决了引导蒸汽力的管路问题。
当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合理的解决后,才有了今日蒸汽炉的试制成功。
随后当刘彻决定重赏何左时,却被何坊监婉拒了,老何头言明此次蒸汽炉能够成功都是匠心司所有匠人们的共同功劳,最终刘彻决定将给准备给何左的赏赐,均分给这次有功的匠人,同时提高所有匠人的月钱,匠人司里顿时又是一阵欢呼雀跃。
刘彻看着欢呼的匠心司众人,内心也是无比感叹,这些匠人们的智慧着实令人敬佩,他们不但敢想更敢于去尝试,即便其间有许多磨难与失败,但他们从没有想过放弃,最终通过一次次的尝试,找到了解决方案,刘彻相信有这样一个同心协力、百折不挠的匠心司,今后将会为百姓创造出更多更好的物件,而蒸汽炉只是一个开始。
这次蒸汽炉的成功,不但让匠心司明白这种解决重大问题时,群策群力的好处,后续便形成了匠心司合议制度,极大的推进了一些军械的设计及制造工程。
另外随着蒸汽炉的成功,更是直接促进了各类军械锻造工艺水平的提升,再配合流水线的广泛推广,相信不久之后,不但铜城军备司的工坊,打造的军械品质会得到极大的提升,而且军械的产量也将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水平,更为重要的是随着蒸汽炉工艺的更新换代,一个充满蒸汽力量的时代,将会逐渐在九州大地这块古老的大地上缓缓展现。
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也将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第一百七十三回 幕后黑手动作频 劣质钱币涌入市
龙兴四年九月
庆阳城郡守府华灯初上,府中校尉领着卫士们,提着竹篾编制蒙着薄黄纸的灯笼,在各处回廊屋檐下巡视,天空些许云彩在飘荡,玉盘般的月亮在其中时隐时现,宛如待藏深闺的女子,半遮半掩。
夜已深,位于中郡府中庭的书房中依旧灯火通明,外书房传令司的书案,从原先的六张增加到了九张,让原本还算宽敞的书房略显局促,负责书写公文的官员们在正闭气凝神,他们与内书房隔着一道珠帘,随时要书写主公刘彻发出的命令。
内书房中只有刘彻及铁牛二人,即便斟茶递水的琐事,铁牛也不愿意交给他人,刚刚给三哥续了杯茶水,他便又隐入书房黑暗的一角,安静又警惕,守护着眼前专心处理各类公务的三哥。
最近一个月以来,刘彻已经陆续收到了部分轮战骑兵的战报,从前线呈递来的唐报来看,整个草原方略的实施还算顺利,后续轮战的相关军务,军卫署也已经开始部署,不过轮战的军团需要先在庆阳大营中,把骑马的基本功练扎实,然后才会有机会调往草原轮战,草原上的事情现在刘彻大都交给了军卫署去操心,自己时而留意相关的呈文并最终审定批复即可。
另外三郡的新政也推行的颇有成效,特别是敦煌郡这半年来,在郡守郑炎林的治理下发展迅速,到任后他一方面大力精简衙司,裁汰冗员,减少不必要的支出;同时立即着手推进土地新政,鼓励百姓们复垦及开荒,现在整个敦煌已经新设了六百多座官属千亩农庄,而且还在不断扩充。另一方面,在端木云鷟所领大军的协助下,郡内大力修缮官道、清剿残兵及山贼,并在险要处建立烽燧堡垒,以保证商道沿途客旅的安全通行,确保丝绸之路的通畅运转,敦煌郡所取的的成就让刘彻颇为欣慰。
不过,有好消息自然也会有坏消息,墨云轩的谍司也带了一些不利的消息,其中最让刘彻留意的,就是之前那个一直在暗中搅动安平郡市场的黑手,根据最新的谍报他们似乎安静了许多,这让刘彻感觉是一种暴风雨前平静。
显然这个对手已经囤积了足够的资源,开始等待最佳的时机来发动致命的一击。
结合前期获得的情报,刘彻推测幕后黑手未来一定会有大的行动,而时间极可能就在三郡的冬小麦播种后的几个月,也就是说在开春前后的某一个时间点发动,其中缘由也不难解释,毕竟对手前期暗中收购了不少粮食,若是想在粮食上寻找突破口,那么开春前后最为合适。
因为在经过一个冬季的粮食消耗后,在来年冬小麦成熟前都是青黄不接的时节,三郡百姓手中存粮也不多,新粮还未成熟,那时自然是发起与粮食相关行动的最好窗口。
想到这里,刘彻明白自己准备的反击计划也可以开始了。
翌日一早,刘彻便让亲卫去召财贸司主官成韬前来商议事情。
成韬这些日子可能是庆阳城中干活干的最细致的人了,一听到主公刘彻召见,立刻从财贸司的衙门赶了过来,其实他比刘彻还要着急。
庆阳城今年的主粮市场价格明显波动异常,按照去岁冬麦的收成,财贸司曾经估算今年庆阳城的粮价应该比较平稳,还有可能微跌,为此财贸司都准备在合适时大量收购粮食,以保证粮价的稳定。
但是奇怪的是以庆阳城为主的各个郡县粮价,却出现了异常的波动,不但没有跌反倒是一直在稳定的上涨,虽然涨价的过程很隐蔽也缓慢的,只有在财贸司汇总所有官属粮行的账目后,才推算出有一些人一直在收购各大商行的粮食,这种大量的收购粮食行为,让身为财贸司主官的成韬,也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味。
所以主公刘彻即便近期不召见他,成韬也准备再收集一些具体账目后,就主动汇报此事。
不过他所不知道的是,墨云轩的谍探早已经关注到了此事,并已经汇报给了主公刘彻,毕竟作为专门的情报衙司,墨云轩对阴谋的挖掘上具有更大的优势。
在议事厅东侧的退室中,成韬见到了一边吃着烤包子一边喝着稀饭的刘彻。
“主公。”成韬进门拱手道,“您找我?”
“来,来~~章林,先坐下说话,”刘彻将手中拿着的烤包子放下,对成韬招手道,“你来的急也没吃早饭吧!我们边吃边谈。”
说完,刘彻指了指长桌上烤包子,示意成韬自己动手。
刚刚进门的成韬的确没有吃早饭,也闻到到烤包子的香味,忙拱手谢了主公刘彻,才略显拘谨地拿起个烤包子吃了起来。
待成韬吃了二个烤包子后,刘彻才轻声说道:“章林,最近庆阳城及周边县府的市场粮价上涨一事,你听说了没有?”
“回主公,属下也听到了一些消息,”成韬喝了口水顺了顺嗓子,忙点头回道。“这几日已经让下面的人在秘密查询此事,”
“哦,你回去后让他们不必追查了,此事属实。”刘彻说。“不过我已经有所安排,今日找你来,便是有些的事情与你谈谈。”
“哦,请主公明示。”成韬虽然疑惑,但主公有了计较那自然最好,毕竟财贸司干这种探秘的活,远不如那些专司情报的衙司。
“章林,你对当下民间流通的钱币之事有多少了解。”刘彻斟酌了一下,问道。
成韬闻言一愣,不过作为财贸司的主官,成韬对大周的币制及相关的事务还是有所了解的,稍作梳理后便回拱手回道:
“主公,当下民间通用的钱币多是朝廷铸币司的元亨宝钱。
至于铸币制现在朝廷都是沿用前汉的五铢钱之法制成。只是不过近些年朝廷势弱,对于铸币之权已经无力掌控,各州都有商贾豪族私自铸币的情况发生,这些人为了谋取暴利,一般在铸币时并不按照朝廷的币制以铜锡为钱,而是杂以铅铁混之,所以现在各州县府流通的宝钱极为混乱,有轻有重,有大有小,甚至互不相认,而一些百姓之间的买卖都只得以物易物,极为不便。
不过西北几州因为地广人稀,所使用的宝钱又都是长安铸币司所制,其品相尚可且价值稳定,所以百姓还在大量使用,只是最近我们财贸司发现,不少低劣的宝钱出现在各个县府的市集之上,可能是别处的劣币开始偷偷流入,属下也曾猜测这次粮价上涨,是否也与此事有所关系。”
“嗯,”刘彻用手敲了敲桌案道,“两者确有关联,钱币是保证市场有序发展的一种极为重要的度量衡,其干系重大,最近的确有大量的劣币涌入庆阳城及周边县府,而且还有向其他地方蔓延之势。
而且可以肯定的说,这些事情确实如章林你所推测,有人在背后估计为之,他们想要用劣币大量掠夺豫州军治下的百姓财富。”
第一百七十四回 郡守府中定计策 铸币工序众人议
在庆阳城郡守府的偏厅退室中,
座椅上的刘彻顿了顿,随后继续道,“而且,这个背后谋划的势力,似乎还在筹划着一个更大阴谋,用劣币扰乱市场只是他们这个巨大阴谋的冰山一角。这股势力在尽可能搜刮百姓财富的同时,最终的目的极可能是打击我们豫州军,想毁掉我们好不容易在百姓心中建立起来的威望与信誉。”
“啊?”成韬一听这话立马就坐不住了,忙起身道,“竟然这种事,那可如何是好!”
自从在宛城开始跟随刘彻后,成韬等一大批寒门学子,已经把豫州军当做自己家,是实现自己心中远大抱负的理想之所,现在听说有人想要摧毁他们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力量,顿时如坐针毡,心急如焚。
“这背后之人若真如主公所言,”成韬急道。“那真是用心极其险恶。我们决不能坐以待毙。”
看到成韬如此激动,刘彻摆了摆手示意成韬坐下说道:“章林,你不必着急,此事我早有方略,只是现在需要一步步将这背后的对手引出来,再一举摧毁他们的阴谋。
根据情报这背后之人早已开始布局,正所谓民以食为天,近半年来,这个对手一直在秘密购买并囤积粮食,所以我推测他们这次很可能是想发起一场围绕粮食的阴谋,而今日让你来主要是有几件事于此相关的事,需要你去办,因为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
“主公请说,属下一定拼尽全力也报办好这差事。”成韬拱手道。
刘彻起身踱步,缓缓道:“这些事情让财贸司去办主要是考虑,财贸司主管的就是钱粮,由你们为主的行动会比较有隐蔽性,也更容易让这个幕后黑手麻痹大意。
你回去后,安排财贸司的官员主要做这好几件事。
其一、明天便以财贸署的名义,给各个县府下令,只允许各大粮商以白银在三郡采购粮食,并让粮商购买府库粮食所付的粮款也全部改为白银。
其二、逐步放出财贸司下属府库的存粮,前期要少少的放,仅需要维持粮价的基本稳定即可,未来安平郡将是主战场,需从弘农及敦煌二郡调集足够的粮食,并秘密运往庆阳大营存放。
其三、等会儿我会让人带你去与匠心司,在哪里你与何坊监等一起商议具体的铸币细节,特别是新钱一定要防止被偷仿盗铸,我们要铸造新钱以代替原来的旧钱并长期使用,且这件事情必须秘密进行。”
成韬一听就大概明白主公刘彻的意思,显然主公已经安排好了具体的对策,便拱手应了。
之后,刘彻又交待了一些细节,并谈论了些赋税上的事务,随后便让亲卫带成韬前往匠心司,去商议有关铸币的细节。
在去匠心司的路上,成韬一直在思考主公刘彻交代的事情,特别是关于铸币一事,他觉得此事所影响的范围之广之深远,可能无法估算,这是极为明显的暗示,成韬突然觉得主公刘彻所看所为,可能比所有人都要长远。
他知道若是此事若是办成了,那么对于整个豫州军治下的三郡绝对是一件大好事,不但能用新钱置换掉以前的元亨宝钱,完成钱币在三郡的统一,而且只要新钱能得到百姓的认可,那劣币就将会被彻底驱逐出去,市场秩序就会很快稳定下来。
长期看也会让三郡的商贸变得比现在更加的活跃且兴盛,也就表示未来财贸司会从现在的紧日子,慢慢变得宽裕起来,而自己的头发也能少白一些,心中不由的轻松不少,便靠在车塌上哼起了老家的黄梅小调。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在匠心司的冶炼工坊中成韬找到了何坊监,在看到成韬带来主公的密令后,何坊监略有些犯难,要知道铸币自大周立国以来都是由户部铸币司一手经办的,也是由专门的铸币匠人来完成相关的事务,而老何头只是冶炼工坊的老师傅,对于铸币一事并不是很了解。
思来想去,何坊监便找来了锻造坊的刘坊监商议,若想铸造钱币就必须要冶炼与锻造等工坊紧密合工方可,三人一合计觉得此事必须慎重而为,同时为了保密只能秘密进行。
首先需要找到有铸币经验的匠人,好在刘坊监还真知道在锻造工坊内,就有一位曾是长安铸币司做活的匠人,此人姓范,名铿,祖上就是长安人士,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景福二年北征回纥时他被调入随军的锻造工坊,在灵州之乱后流落便庆阳,被收入当地匠籍,安排为灵州军打造兵器。
再后来豫州军接管灵州西南后,又被兵器司收入锻造工坊,范铿家祖父二代都曾任职长安铸币司的监司(品质控制的技术官员),他从小耳闻目染对于铸币的具体事务也有所了解。
成韬赶忙让人去请来了范师傅,四人聚齐后便开始商议具体的铸币一事。
最后赶来的范铿是一名身形健壮的中年汉子,双目有神,手臂上有不少铸造兵甲时留下的伤疤,说话干脆利落,见有上官询问铸币之法,他也毫无保留,在兵器司这些年让他明白这里现在就是自己的家了。
就听范铿沉声说道:
“大周朝廷的铸币大都是由长安的铸币司专司,各州也设有分司,具体的铸币工序大致分为:
第一步,制范,又称为制钱范。也就是根据官家制定的具体规格,制作钱币的模具。以前最早使用过石范、泥范以及铜范等,后来历经无数代匠人们的摸索改进,到了大周朝廷时铸币司,就开始大量使用铁范。
治好范之后,便是第二步,浇注。
即将铜锌熔融的铜水,从铁范的浇注口倒入范中,待冷却后便可得到如摇钱树一般的钱币粗样,一般一个铁范一次就制成上百枚的钱币粗样。
第三步,铸币司的匠人们,会用锉刀将钱币粗样逐个分离出来,再用钱串子(铁质的带棱角的尖头铁棒)将数十枚钱币通过中间的方孔串到一起,然后再用锉刀对圆形钱币的外侧进行打磨工序。
最后再上油,并让监司官员验看无误,就可以正常交付流通了。”
众人闻其所言点了点头,一旁的成韬思虑一会,看着范铿问道:“范师傅,以现在以兵器司工坊的物料人工,能否大批量铸造新币?”
闻言,范铿笑了笑回答道:“回大人,匠心司冶炼锻造工坊具有,这个自然没有问题。”
第一百七十五回 庆阳宝钱初制成 铸币工坊锻新钱
匠心司中
听道范铿所言,成韬的心中到是松了一口气,如此就能完成主公关于铸币的方略了,想起主公刘彻特别要求的新币必须要不易被偷铸,成韬便看着范铿试探性地问道:
“那当下铸币之法可有防止较好防偷铸技艺。”
对面的范铿马上说道:“有的,大周朝廷使用的便是双面范,两面都刻有文字,虽不能完全杜绝偷铸,但会极大提升偷铸的门槛。”
成韬一听还是能被偷铸,不由地皱了皱眉头,心道:看来还是有些难度的。
对面的范铿见状,想了想又说道:“不过,现在匠心司的锻造工坊,正在使用何坊监爱子所发明的蒸汽炉,铸币或可使用锻压法,蒸汽炉之力远超人力,其锻造之物非人力可为,只要蒸汽炉制造之法不外传,我想便可杜绝钱币被偷铸一事。”
“蒸汽炉?锻压法??”成韬抬头疑惑道,“这可是范师傅发明的新铸币之法?”
“哦~~此法并非小人所创,”范铿连忙摆手回道,“锻压法其实早已用于兵甲锻造,此法与制范法不同,可以快速地完成钱币的一次成形,现在兵器司造战甲所用护甲片,皆是此法铸就。只需体现打造好新钱的模具即可大量锻压出新币”
“哦!劳烦范师傅细细说来。”成韬也是心中一喜,若是真有杜绝偷铸的办法,那可真是自己办理铸币之事以来最大的收获了。
范铿笑着拱手道:“何坊监比小的我更为清楚锻造法。”
“哦!那就请何坊监来解惑了。“成韬转而看向老何头。
老何思量了以下,拱手道:“自从犬子何左试制的蒸汽炉启用之后,匠心司的锻造工坊就尝试用其带动更重的铁锥,用以锻压战甲片及其他需要重力锻压的军械。发现不但锻造的速度更快了,而且锻压出来的甲片,也更为轻薄且坚固,远比人工锻打的百炼钢更为好用,所以当下匠心司已经将蒸汽炉运用推广开来。
犬子也被主公调往铜城,将在那里大范围地推广使用蒸汽炉,故而匠心司的蒸汽炉是可以如范师傅所言,可直接用到铸币的锻压工序,新币若是按照甲片那样锻造的话,其的制造速度会更快。”
闻言,成韬便让匠心司尽快完成铸币工坊的改造,同时设计出几个新钱的样板,以供主公刘彻最终确定,另外因为铸币之事专业性极强,成韬便向主公刘彻请示,将由铸币经验的范铿任命为铸币工坊的坊监,专司铸币的监司之职。
之后数日,只要成韬处理完财贸司的公务,就往匠心司及郡守府跑。
很快匠心司根据旧钱的样式设计了几种新钱的样板,成韬赶忙拿着设计样币送往郡守府,让主公刘彻决定最终的新钱用那种。
最终刘彻选中了防偷铸效果最佳的样币,并将之命名为庆阳宝钱,这种新钱使用的是蒸汽炉的锻压制造工艺,所以其外形与当下流通的旧钱有些不同。
庆阳铸币工坊设计的新钱分为两种:
一种新钱的外形与现在市面流通的旧钱相似,使用铜锌融合后直接锻压而成,除了保有整体的圆形样式外,方便百姓用线串起钱币,其中央延续了旧币原来的方孔。
不同之处在于其正面四个方向锻压出“庆阳宝钱”四个明显凸起的字,并在新钱的背面采用了凸起的防偷铸的标记,其外形被设计成一对惟妙惟肖的金童玉女形象,同时在新钱的外圈通过锻压工艺,锻压出内凹的圆环,以增加盗铸的难度。
新币整体色泽淡黄,样式非常的精致且大方,其形制远比市面流通的旧钱要好上许多。
另一种新钱与第一种的外形设计基本一样,只是取消了中间的方孔,并使得整体钱币的内径大了约三分,而且其材料也不同于第一种钱币所使用的铜锌,这种稍大的新钱中,添加了部分锻造战甲所用的镍与铁,用以增加其耐磨性以及坚固性,新加入的材料使得整个新币的颜色,比旧币更亮,因为看起来有如同银两一般的雪白色,故又被称之为庆阳银圆。
两种新钱,小的庆阳宝钱价值按照市面相当于一文钱,大的庆阳银圆相当于五十文。按照购买力,一文钱约可以购买十个包子或者四升左右的大米。
等刘彻确定了新币的最终样式后,成韬便让范铿及何坊监等匠心司的老匠人们,合力研究制造一种使用蒸汽炉的锻压法铸造新币的机器,使用蒸汽炉的铸币工坊不但极大的节省了人力物力,也更加利于保密。
而且现在在使用了蒸汽炉锻压法来铸币,刘彻也不担心有人会去仿造,起码短时间内,庆阳以外没有任何工坊,有能力打造出蒸汽炉驱动的锻压重锤,自然就没有能力防造庆阳新钱。
之后当大量的新钱造好后,便会被狼卫秘密封存在匠心司的一处秘密库房中,日夜都有狼卫及豫州军看守,所有参加铸币的匠人们也都被保护起来,外人也很难进入匠心司。
所有的一切都在秘密执行中,大量新钱不断从铸币工坊中被制造出来,等待最佳的时机才会放入三郡流通,庆阳宝钱是将铜锌混合冷却后一次锻压成形,质地紧密,耐磨耐腐,轮廓清晰,色泽光润,材质远超长安铸币司所发的元亨宝钱,成韬相信新币一经推广后,以豫州军强大的势力做为基础,三郡百姓会慢慢接受这种新钱。
同时成韬也让财贸司开始逐步按照刘彻的方略,开始强制庆阳周边县府各大商行,只要大量购买粮食就必须使用白银,所有粮商从府库购买也只能交割白银。
这样涌入的劣币就无法再购买到珍贵的粮食,同时各大县府也开始打击使用劣币的行为,抑制劣币的流通,但当下时机并不成熟,所以并不能彻底清理劣币,但随着大量新币的锻造,后续只要时机成熟,就可以全面推广开,那是质地优良不易盗铸的新钱,在豫州军的背书下会将所有劣币驱逐出市场。
可以预见的未来,只要豫州军斩断那只黑手,再借着推广新钱就将彻底整合治下诸郡府的所有市场,进而迸发出更强大的市场经济活力。
第一百七十六回 琅嬛山庄韦公子 暗流涌动安平郡
龙兴四年九月底
彬州是安平郡与关中相邻的一个县府,也是关中商旅前往庆阳城必经之地,林州县府以南便是关中北部的重要门户-林水关,过了长安军队守卫的林水关往南,便是长安九县之一的高田县,因此县邻近六盘山南麓,以半农半牧为主,田地多顺山势递次而建,故名高田,也是其县名的由来之一。
关中平原因为有六盘山作为屏障,所以因为秋老虎而显得有些燥热异常,长安城的不少富家豪族的子弟,都会前往建城外的山中别院避暑,其中绝大多别院建在长安以南的秦岭一带,不过在高田县靠近六盘山一侧,也有一些依山而建的别致山庄。
而凤凰山附近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在那兴建别院山庄的,这一带的别院虽不如秦岭一带的山庄规模宏大。不过自古以来汉家尚北,以居北而面南为尊,所以六盘山南麓的这些别院的主人,大都是长安城中权势极大的达官贵人,并不是谁有钱就能在此地建起别院的,更何况凤凰山还是大周皇陵所在地,此等风水宝地又岂能沾染商贾这等世俗之气。
但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这些深藏在六盘山中的权贵山庄,虽然规模不大但都极尽巧匠之所能,建造的典雅大气,白墙黛瓦依存在苍松翠柏的山水之间,亭台楼阁隐入淡淡薄雾之中,远远望去给人一种高深莫测之感。
在凤凰山以西,有座名为琅嬛阁的别院,其背景更是极为神秘。
此处别院位于山腰南侧,坐落于一片秀林之中,其下有一条溪水,名为“琅溪”,庄内有不冻泉眼“嬛泉”,故此别院取名琅嬛山庄,庄中左右皆为私家花园,虽说方的是苏州园林样式,但皆出自园林大家鄢于学之手,鄢老可是皇家花园的主监司,自然将其打造非同凡响。
远远望去,就见楼阁亭台错落有致,奇石怪松散布其中,那些奇石都是从千里之外的青州灵璧运来,怪松也是自深山之中移栽而出,光所费的运资都以千两白银为计,庄中更有奇花异草无数,牡丹、月季、水仙、龙爪花、睡莲等等,其间一草一木皆由家仆日夜用心打理,更是为一些名贵花草设置暖阁,引泉水煮石泼水以化气,即便是在寒冬暖阁内依然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为照料别院所耗费的银两更是无以计数。
琅嬛山庄中共有屋舍六十九间,仆役百余人,服侍的丫鬟家仆皆身着上等的丝绸,一匹所费就足以让五口之家一年衣食无忧,整个琅嬛山庄内尽显庄重典雅,低调含蓄,每一处每一点都别具匠心,颇费心思。
午后,山庄东侧一黛瓦红木三层暖楼外连接的回廊中,不时有身着彩衣的丫鬟美姬托着果盘、糕点、香茗进出小楼,皆轻手轻脚,无比温柔。这些女子看起来个个端庄有礼,一娉一笑之姿远胜寻常仕女,让人过目难忘。
更有数十名身着黑衣的精壮家丁,警惕地环护在外围,这些家丁各个孔武有力、目光锐利,一看便知绝非普通护院,皆是身怀绝技的外家高手,这类人普通豪族门阀若能请的一位,都定然会被奉为座上之宾,而此小楼之下竟然有数十人,且都身着家丁服饰,可见他们的主家身份何等显贵了。
这是就闻一阵脚步之声,自回廊外传来,穿过一座门庭,就见一气质不俗的中年男子,无比恭敬地跟在一名体态微胖的管家身后,来到小楼外站定。
“烦劳通报公子,高田县令鞠甲先,鞠大人求见。”那名管家一改之前的倨傲神色恭敬道。
“门外稍候!”门内传出一声女声道。
“省得!有劳!”那名中年男子忙拱手低声道。
不多时,门内传出声音。
“公子让给奴婢给鞠大人带句话,户部从侍郎李大人告假返乡,可否?”
“一切皆听从韦公子安排。”县令鞠大人闻言大喜,眼中精光一闪忙回道。“卑职今早才闻听公子驾临,匆忙之下不及准备,略备薄礼,万望公子海涵。”
说完便从手袖中取出礼单恭恭敬敬地递给管家,再由管家送入门内。
“嗯,奴婢会把大人的心意呈递公子。”没有任何的波动平缓而有力的女声回道。
“有劳~~那卑职就不打扰公子休息了,先行告辞!”鞠大人忙躬身拜谢,接着便跟随那名胖管家离开小楼外的门庭。
不一会,就闻听阁楼中有木梯登踏之声传来。
传话的女子来到二楼,隔着一道屏风躬身道:“公子,高田县令鞠甲先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嗯~~”屏风内传出一声懒洋洋的男声。“鞠甲先也算是父亲大人的门生,户部哪里刚好有个缺,也该他的。”
“奴婢明了!公子,那偏厅的那位侯涧,如何处置?”女子思量后问道。“此人一介商贾那有资格与公子您相谈。”
“侯涧此人,本公子还有用处,安平郡所谋之事还需要这些商贾出力。”屏风内的公子朗声道,“告诉他,若事情办的好,保他儿子一个灵州的知府之职。”
“女婢明了,这就去办。”女子回道,“哦!这是那个县令大人的礼单,公子请过目。”
“不必看了。你们处理吧。有用的送回长安,其他的你知道如何处理。”说完打了大大的哈欠。
“不说了,本公子有些倦了。”
“奴婢告退。”女子躬身行了个万福,慢步退出了阁楼。
视线绕过屏风后,可见放置一青瓷淡釉色的文王莲花香炉,一缕青烟微微升起,满屋充满了的奇特香味,这种来自西域大食国的极品燃香,有个极为雅致的名字龙涎香。凸显此香的无比珍贵,市面上千金更是难买,现今也只有大周皇室内库才有些许,非极品权贵根本没有资格拥有和享受。
香炉之后便是一身着紫衣的年轻男子,此时正斜靠在红木雕漆的软塌之上,右手握拳扶额,一双丹凤眼微微眯着,面如冠玉,肤白如雪,一种王者的气质悠然而生,软塌两侧各有两名美姬双膝跪地,手握羽扇为其驱散暑气,塌边的红木桌上放置着玉盘乘着的金瓜、紫果等一些西域特有的水果。
在关中之地,能有如此滔天权势的,也就只有倾朝野的韦家了,这名高傲的年轻人是韦家家主韦相国的二子-韦焯。
作家的话
第一百七十七回 灵州豪绅起纷争 族长面前论利益
龙兴四年秋十月
新舆郡齐云城
齐云城作为灵州的治所,城中居住着百姓的近三十万人,是一座灵州最为雄伟的大城之一,从山巅俯瞰,其位于汾水盆地的北端入口,夹处于太行山与吕梁山脉之间,汾水纵贯其中,扼守富饶的汾河平原,军事地位十分重要,《宋史理志》载:“其地东际常山,西控党项,南尽晋绛,北控云朔,当太行之险地,有盐铁之饶……太宗平太原,虑其恃险,徙州治焉,然尤为重镇,屯精兵以控边部”。
北戎部落若想从北边进入富饶的汾水盆地,齐云城就是绕不开的坎,历朝历代齐云城都是北方防御北戎部落的雄城之一,也正因为如此,齐云城的城防极为坚固,各个王朝都将北部州郡的治所安置在齐云城。
齐云城的格局也颇为奇特,起初建城在汾水以东,现在称之为东城,后随着大量人口的不断迁入,前隋王朝在汾水以西又新一座西城,就成了以汾水为界,分为东西二城,再到前唐时齐云城太守李昭又向朝廷建议,在东西城之间建一座中城,以增强齐云城整体的防御力,这样就形成了齐云三城的奇特布局。
后来经过数十年发展,又逐渐将三座城池用城墙连成一个整体,才最终形成现在极为少见的内外城三重的城池样貌,因此即便是城内,在险要之处都建有门口城墙,使得齐云城整体防御力极高,即便外城被攻破依然不影响其整体的防御,事实上自齐云城建城至今百余年,从未被对手攻破过。
而灵州的节度使府,就位于齐云城最坚固东城之中。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刚刚从康城返回府中的灵州节度使大人也是烦闷不已,河内及上党二郡的官员及豪族,这段时间经常前来告状,在王一直看来这些人都两郡的门阀豪族,有什么人敢惹这帮地头蛇。
随着各类状纸越来越多送到节度使府,王一直才发现这些人明里暗里,都把矛头指向了借了西南五郡的豫州军,原因是豫州军在西南五郡推行土地新政后,听闻其极低的佃租后,这两郡不少佃农百姓都开始偷偷往豫州军的地盘跑,造成这两郡的豪族地主们的农庄佃农大量减少,这严重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他们自己也曾向豫州军那边表达了不满,庆阳城也很快给了一份公告回复,结果只说了一堆官话,大致的意思就是:这腿长在别人身上,我们也没办法。
随着逃跑的情况越来越多,有些暴怒的豪绅地主就直接带着家丁越界,抓回了部分逃跑的佃农,但很快这些豪族就遭到豫州军的报复,惹事的地主农庄被烧,家族的人直接被一顿好打,其他豪族见状也自然畏惧豫州军的武力,不敢再正面硬杠豫州军。
所以二郡的门阀豪绅们便串联各郡一些大家族的族长,一起前往齐云城向节度使王一直当面告状,希望节度使能出面解决这个问题,最好是收回西南五郡,直接将豫州军赶走,因为这些门阀豪族的族长在二郡都颇有背景,节度使大人也不能不闻不问,只得安排见了一面。
在议事厅中,十来位族长个个满腹委屈、声泪俱下、义正言辞地控诉豫州军的斑斑劣迹,拐杖敲得地板啪啪响,恨不得当场就将豫州将军也敲个稀碎,才能解他们的心头之恨。
等节度使王一直听明了他们的要求,心里一阵暗骂,直接面露不虞之色道:
“赶走豫州军,说的好听,赶走他们,你们一年给本官上缴五郡的赋税吗?”
“大人,可是我们也是按时上缴赋税的啊!”一名豪绅族长委屈地争辩道。
“好!就算你们也上缴,那能有豫州军上缴的多吗?”王一直不耐烦地说道,“自从西南五郡交给豫州军,这两年他们已经上缴了一百万两白银,三百万石粮食,这可比以前你们上缴的多一倍。”
众人一听这么多,都面面相觑不再说话,这数量他们也许也交的出来,但那就要他们大出血的,这不是要他们老命吗?没人敢接这个话。
“可是大人,近些年兵荒马乱的····”一位老者还想着辩解下。
“我不管别的,”王一直从虎皮椅上站了起来,大手一挥不耐烦地打断老者,对着众人冷哼一声道:“只要能给本官上缴足够粮饷军资,西南五郡就随他们折腾,不管是不是豫州军。本官公务繁忙就不送诸位了,告辞。”
说完,节度使王大人便转身离开了。
留下一群老家伙张目结舌、呆立当场,最终他们也只得垂头丧气地离开节度使府,最终关于二郡佃农逃租一事也只能暂时告一段落。
虽然王一直与他们都是灵州门阀,同属一个阵营的,但实在是架不住豫州军给的多啊!
要知道原先西南那五个穷郡在王一直手中时,一年上缴的赋税不足二十万白银,粮草不足百万石,不但收缴的赋税少,而且还有五郡万名官员,数万城卫军需要供养,不但没进账还要搭进去不少。
现在呢?
豫州军不但足额缴纳赋税,按照盟约规定还比原来多二成,西南五郡的各项开支现在又不用节度使府支出,这样一年下来就能节省十几万两白银,这一进一出就是几十万两白银。
灵州现在四十余万大军正在与杨阀在云州一线对峙,那就是几十万每天都要张口吃饭的嘴,如果灵州节度使王一直喂不饱他们,那他们就会去投奔云州的杨阀,所以在王一直看来,不管豫州军在西南五郡怎么折腾,只要赋税正常缴纳,就算他们把天捅破了!他王一直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就是利益,谁会跟大把的钱粮过不去呢!
这些士族门阀在节度使这里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想到近些时日那些从长安来的说客所言,或许与其联手也不失为好办法,只要能弄夸豫州军就行,不然自个可没什么好日子过了,这些因为豫州军的崛起而利益受损的门阀决定联合另一股势力一起对豫州发起隐秘的攻伐。
第一百七十八回 庆阳暗战诡云起 谍报暗探各显手(1)
龙兴四年秋
庆阳城东集怀德坊
一水秋长,天色茫茫,西北的秋来得快,风就是打头的翘楚,吹散夏日的闷燥,天高云淡,薄薄的如一层纱巾铺陈在天际的边缘,朦胧又淡质,远远地一直延伸到天边。
东集算是庆阳城的老城区了,在南边没有大兴土木兴建无数屋舍前,东集才是庆阳城最热闹的地方,怀德坊在东集的东南角,距离东南城墙的角楼不过二个街口,每当日出是东集的老人们都喜欢靠在屋檐下,看着日头从角楼的一侧缓缓升起,拉出长长的斜影照进坊中。
东集往日的繁华热闹早已成为老人们闲聊的谈资,随着南城的兴起以及大量晋州及雍州豪族的迁入,哪里成为了现在庆阳城最繁华的所在,很多原本居住在东集的富人们也陆陆续续在南城买了新宅子搬了过去,热热闹闹的南大街少有人不喜欢!
那些富人搬走后又不愿意卖了祖宅,反而让怀德坊内空置了不少宅子,一到日落坊里就更显得落寞与凄凉。
在淡淡的暮色中,两人出现怀德坊的西坊口,与守门的坊丁验看了户凭,两人便并肩而入。
“高大哥,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啊?”两人中一穿着灰衣的粗壮汉子憨笑着问道。
“今日衙门里公务少,故能早些回家。”回话的是一名身穿墨衣的中年汉子。
“那好啊!前几日就想找哥哥喝酒,择日不如撞日,等会儿弟弟便去找哥哥。”一听高大哥这么说,灰衣汉子一拍胸膛爽朗道。
“嗯,行!我让家里烧几个下酒菜,等会儿你一定过来啊。”高大哥也爽快地答应了。
随后两人边走边聊,最后在一个放着木车的巷口拱手暂别。
灰衣汉子憨笑地看着高大哥消失在远处的弄巷里,随即面上的憨笑之态转瞬即逝,面色变得阴沉可怖,冷哼一声转身消失在对面弄巷中。
被叫做高大哥的黑衣汉子穿过小巷,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宅院,他伸手拍了拍门,“老魏!我回来了。”不多时家中老仆便打开了门。
“吆~老爷您回来了!”老仆赶忙侧身闪到一边躬身谦卑道。
“嗯~”高全福面无表情的应了声,迈步进入了宅子,“让厨子烧几个下酒菜,等下诸掌柜来访。”
“好的,老爷,我这就去吩咐厨子。”老仆转身关好大门,便迈着一瘸一拐的腿往下人房那边去了。
高全福看着老仆的身影,摇了摇头转身去了堂屋。
原先在庆阳城,能住在东集的人大多非富即贵,高全福的也算得上是半个贵人吧,因为高家老爷曾经是原郡守府的二管家,安平郡移交给豫州军后,年迈的二管家就没有随郡守大人一同离开,而是留在了安平郡,高全福自然也跟着父亲留在了庆阳城,后来老爷子托这些年攒下的人脉关系,给独子高全福在庆阳城的庾司混了个小衙司,主要负责各处官属农庄上缴的粮车交割事宜,一年中除了收割的时段略显繁忙,其他时候倒也算是清闲的很,只是这是个清水衙门,没有什么油水可捞。每月除了例钱,也没啥额外的收入。好在父亲高老爷之前当二管家时积攒了一些家业与人脉,让高全福过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日子。
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那灰衣汉子便提着两坛子米酒来到了高家。
“高大哥,这是小弟我从关中刚刚运来的凤香酒,”灰衣汉子眉开眼笑道,“这可是独一份。”
说着便将两坛子酒放到了堂屋的桌上,另外又放下一包子糕点。“这是给小宝买的酥饼。”
“哎~~~每次来都让贤弟破费,”高全幅啧了啧嘴道,“不说了,今日不醉不休。”
“哈哈~贤弟我就敬佩大哥的豪爽。”灰衣汉子伸了个大拇指赞道。
很快两人便就着四个小菜喝起酒来,几杯酒下肚,高全福的话明显多了起来。
就见面红耳赤的高全福夹了个花生米丢进嘴巴里,沉声道:“唉~~想当日,要不是储贤弟仗义伸手,哥哥可就在这怀德坊丢尽了颜面了。”
“大哥哪里话,”灰衣汉子摆了摆手道,“几个毛贼竟敢当街调戏嫂嫂,着实该打。哥哥不必往心里去。喝喝~~”说完举起酒盏敬道。
高全福也举杯狠狠了嘬了一口,“大恩不言谢,若是有哥哥能帮忙地方,贤弟尽管开口。”
储炬夹了一口菜,笑道:“哥哥毕竟是在衙门里当差,小弟我就是一个卖酒水的商人而已。哥哥如此待我,弟弟我已经受宠若惊了。”
“别~~别~~胡说。”高全福放下酒杯不满道,“啥衙门不衙门的,咱哥俩不论这个。你要这么说就是看不起哥哥我。”
“是是是,小弟说错话了,”储炬举起酒杯道:“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哎~~~这就对了嘛!!”高全福双手支在桌上呵呵笑道。
两人边喝边聊,不多时眼见高全福已经喝得有点高了,储炬轻声问道:“哥哥,现在秋收已过,怎么感觉你们衙司还比以前都要忙了?”
高全福左右扫了一眼,把脑袋伸了过来大着舌头道:“不~~不~瞒贤~弟,北边~~北边有事!最近调~调了不少粮食北运,所~~所以~~忙了不少!!这事你~~你可~~不能外传。”
闻言,储炬目光闪动,忙点头道:“那是自然,这话只会烂在我肚子里。不过,大哥你说的北边有事,该不会是又要打仗了吧?您知道小弟做的小本买卖,就怕世道乱了。”
对面的高全福满口酒气,打着酒嗝回道:“啥~~啥~~事!大哥我~~我~~就不知道了。嗝!!
但~~来调粮的~~都~~都是~~军营里的~~~的粮官~~嗝!!想来~是~边关有~~有事!”
说完,高全福就慢慢趴在了桌上,不久便打起了呼噜。
储炬目光冷冷地回想着刚刚高全福的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起身摇摇晃晃地来到堂屋门口喊道:“老魏头!老魏头!”
仆人老魏从门房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恭敬地赔笑道:“哎哎~~褚掌柜,要小老儿送您回店里吗?”
“不用了,我还行。”储炬忙摆了摆手,“倒是你们家老爷喝多了,照顾好你家老爷吧。我就不叨扰了。”说完摇摇晃晃地拱手告辞。
闻言,老魏头只得先扶着储炬将其送出门外,随后储掌柜再三摆手不让老魏相送。
送出大门口的老魏头无奈,也只得返回府中将酒醉的高全福扶起送入后院。